第一章:柳州众生
芸芸众生,于天道而言,并无不同。所异者,唯人本心而已。
并不是所有事物都有来处也都有原因,有些原因深究不过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许千万年前一个小念头,万世之后有人封侯拜相有人乞讨街头,有人绮红倚翠,有人鳏寡孤独。
西大陆柳洲,自上古大陆崩碎,四分五裂,演变九洲。柳州不过是最小的一片,并无特产,物资矿藏也是了了。千百年来,弱势的柳州在九洲里小心翼翼,捧着八个大哥,只为了不挨揍,或者说,挨揍的时候轻些。
传说中大陆崩碎乃是因为天道不伦,见得世间蛮荒如斯,冥冥中的道,崩碎了自身道基,给这世间修炼士搭了一条通天之途。途虽通天,几人命上?
九洲自大陆崩碎起,修炼士成了主流,百花齐放一去不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大宗门顺势而起。王权式微下,更是显得修炼士的尊贵。天赋、命途、毅力、家世、传承逐渐拉开了众生的差距。
柳州本就是最小的大陆碎片,所继承的道基微小也就罢了,奈何千百年来出过最为强势的人物也不过就是三百年前的柳无咎。九洲天才榜排第十三的辉煌历史,已是传了三百年,人人以此为豪。现柳州最大世家玄指柳家宗正。传言修为已是到了神藏高阶一段,距离魂游大宗师只差临门一脚。除此之外,皆是碌碌无为之辈。
各位看官且稍安勿躁,此事生于天衍大陆,崩碎九洲。练气士盛行之下根据修炼进度特点统分六大境界,由下而上分别是:练气、筑基、神藏、魂游、留星、化日。据说化日之上便能崩碎虚空,成就仙神,又有传言化日之上另有境界,千万年来留下了了传说,俗世不可细知。每大境界分为低中高三阶,每阶级由低而高又分三、二、一段。不过此事也就是个统分,各自功法的分别,天赋的不同,道途的选择导致的战力与手段显化又是另当别论。
柳州止归一国曰:燕,而燕国国主便是姓柳,乃是当代柳家宗正柳无咎嫡孙,登基为皇已有一百又三十二年,其父柳止戈乃柳无咎第二子,也是天赋几可超越其父的天才,一百三十二年前第八回九洲论道,被霸主武洲天才姜小花生生用拳打爆!才有了柳无咎扶其嫡孙登基,当时的柳明回年止十二,据传修炼天赋平平,而为何柳无咎钦点他继位也是一桩迷谈。
八月一日正午,柳州燕皇城临安,骄阳当空下,除去练气境界的修炼士,几无其他修炼士在此时修炼,大日之下命魂便如纸片一般,练气还好,命魂未显,打熬筋骨吞气入腹,并无差池。而筑基开始,命魂已选,从此之后命魂便是修炼的中枢,而大日之力如何的刚猛炽烈,命魂根本承受不住,如若此时修炼,无论是何境界,轻则根基受损身受重伤,重则命魂燃尽,身魂俱灭。燕帝柳明回于宫中脚步匆匆,丝毫不在意一路上看到他匆忙跪下的太监宫女。身后侍卫也是踪影全无,直入后宫深处,一面宫墙如此不同,不但几无奢华秀美,反是简陋的一如边关外城的小土墙,还累累伤痕。柳明回视若不见,脚步不停像是一头撞了上去。奇怪的是,半丝波动未显,柳明回已然不见,墙还是那堵墙,静谧又安然。
柳州近海有一小城,换作云城,周围子民几乎全是以渔为业。其中又有一小小渔村,无名,简单又艰苦的一如所有洲的小渔村,或者说,比其他洲的小渔村更艰苦。烈日之下晒得沙滩滚烫,清晨便出海的渔民精壮尚且未归,妇孺之流大多在家纺织为业补贴家用。偏偏有个例外。一个大脑袋在沙滩之上格外晃眼。这是个换作阳哥儿的少年,滚烫的沙滩上,他把自己埋于沙下,非但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显得很自得。看周围沙滩的平整度,显然他已在此有了几个时辰。
不久,村里跑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来,都是大裤衩小背心的渔民打扮,男孩举着个大大的芭蕉叶帮小女孩子挡着太阳,小女娃则拿着半个椰子壳,尽量平稳的小碎步跑来,走到阳哥儿边上便蹲下来,那男孩只是站在一边帮女娃挡着太阳,丝毫没理会阳哥儿。而女娃儿小心翼翼地喊:“阳哥哥,我来给你送水啦!”那小心又关切的模样,虽是黑了点,倒也透着一股子灵气和可人。
阳哥儿睁开眼,眼神呆呆地。就着女娃拿的椰子壳喝下了一半,方才有些缓过神来:“秀秀啊,今天这水甜丝丝的呢,你也喝点儿。”太阳之下的阳哥儿脑袋显得更大,而明显又是个少年,显得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很白净,渔民家的孩子大多黑又瘦,身上还带着鱼腥。而阳哥儿太白净了点。一笑起来牙齿更白,要不是脑袋大的过分,肯定也是风流潇洒的味道。然而,讲话的反应和态度,比起其他正常孩子,呆了不止一筹。
听完他的话,站着拿芭蕉叶的男娃没好气的数落起来:“就你金贵,秀秀在水里还加了自己都不舍得喝的椰汁,本来要卖的椰子拿出一个来,我喝不上也就算了,她自己也不舍得,全喂了你这个傻大脑袋!”
话音刚落,叫秀秀的女娃转过头来:“小蓬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阳哥哥不是傻子!还有,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喝就给谁喝,你凭什么管我,又凭什么说阳哥哥!”声音倒是不大,显然是急了。
男娃子小蓬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嘟囔起来:“又不是我说他是傻子,他比咱们都大,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把自己埋沙里晒太阳,说话木木的又没条理,村里大人们都说他是傻子呢!”
秀秀此时已然把剩下的椰子水都给阳哥儿喂着喝完了,听到他的嘟囔声都没回,就跑着回村了。小蓬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跟着也跑了回去。
而阳哥儿,又是眯上了眼睛继续晒太阳。
阳哥儿本人是没名没姓的,十三年前海边捡来的,村口刘大猛带回去养,偏偏刘大猛是个光棍,自己都料理不好,除了打鱼啥都不会,于是阳哥儿算是吃百家饭长大。吃的最勤快那家便是秀秀家。从秀秀出生起,就互相亲近,奈何阳哥儿本身迟钝,反而在他身上不好表露。阳哥儿长大的日子里,除了爱晒太阳,其他也没啥特点,于是得了个阳哥儿的名字。毕竟刘大猛没说也让他姓刘。糊里糊涂的,只有了名儿。
傍晚,夕阳欲坠,晚霞和海水照的一片赤红,海天一色。十余小舟从海上归来。其中一只行的最快,半刻没停的就靠了岸。一个黝黑又强壮的男人跳了下来,海水里拖着腿就远远的喊:“阳哥儿!我回来了!今天运道好,摸了个太阳贝!”太阳贝是大海的恩赐,贝壳本身就是修炼的辅助材料,也可以作为法器的原料,研磨成粉加入其他药物还能炼成筑基丹。只是日积月累下来,太阳贝越来越少,现在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阳哥儿听到刘大猛的叫唤,慢慢地就从沙里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地接过渔网鱼线,拖着步子在海水里行走,父子两竟然意外的协调。而一群孩子都从村里跑出来迎接大人,秀秀和小蓬也在其中,秀秀小跑着迎上来,硬要帮阳哥儿拿鱼线,阳哥儿愣了半晌,分出了小小的一路,放在秀秀膀子上。
偏生刘大猛那张嘴停不下来:“秀秀,你不迎你老汉去,你跟着阳哥儿算咋回事,小心晚上你老汉数落你!”
秀秀丝毫不惧:“才不会呢,我家老汉疼我的很,再说了,我家我娘说了算!”
刘大猛哈哈大笑,一大一中一小,背对着夕阳回了村。
家都没回,刘大猛提着几尾鱼给了阳哥儿:“今儿你先去秀秀家吃饭,我得早点去把太阳贝卖了,也好添置点东西!记得给老子多留点吃的!”
说罢也就又除了村,阳哥儿也是愣了半晌,被秀秀拖着去了家里。
一进了屋子,阳哥儿眼神都是灵动了几分,也不愣了,把手上的鱼放在房下,熟门熟路的找来鱼刀处理起来,秀秀妈唤作米婶儿,看见了就问:“刘大猛那个夯货呢?”
阳哥儿也没回头:“出去卖太阳贝了。”
秀秀妈只顾着帮他爷俩高兴,计算者多蒸上一尾鱼,秀秀跑过去帮着提水,两人谁也没看到阳哥儿低垂的眼眸里的担忧。
第二章:不公
未有些许时候,鱼熟菜飘香。米婶儿催着秀秀去洗手,秀秀拖着早已洗过两回手的阳哥儿再去洗了一回。此时,天边只余残霞。
陡然,空中响起剑啸,阳哥儿猛地抬头,村边四五把飞剑带着些许人疾驰而来。那些早有隐隐的不安此时强烈地似乎和心跳同步。
“里长何在!速速出现,切莫自误!”听声音,大约是个青年男子,但语气中的骄横已然明了。
阳哥儿抬腿便往外跑,秀秀紧跟着,米婶儿也是随着出去了。村外空地上,一老者白发黑须,身着华服,道髻上稳稳地插着一根碧玉簪,隐隐流露着华光。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坐在一把藤椅上,藤椅显然也不是凡品,怎么看怎么舒适。身后是三个青年,两男一女,潇洒漂亮,偏还带着一股子的骄奢之气。
此时里长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他家比米婶儿家远些,毕竟是村里大房子人家。柳州燕朝,十五户设一里长,由修为最低微的修炼士担任,大多不过炼气低阶二三段,偶有一段也是不易。炼气中阶开始,多数入伍,或是投身小门小派当个侍卫护院。而此处里长,并不意外,炼气低阶三段,匆匆而来时就差跑出喘息感来了。更是急忙附身作揖,修炼士之间大多修为为先,互相见礼不过是作揖而已,然而此时的里长险些把腰给弯个对折,毕竟,能御剑飞行的,要么是神藏中阶以上的修炼士,也有神藏低阶的剑修能够的,但再低也不是他一个炼气低阶的入门修行者能仰望的存在:“各位上仙,小人是这村的里长,不知上仙驾临,有什么小人可以效劳的,尽管吩咐。”显然是局促得很。
此时老者背后的一个青年开口了,显然就是先前发喝喊出里长的那人,青色的道袍显得格外贴身,面容俊朗,最为特殊的就是那高耸的鼻梁,几可架筷:“此人可是你村的?”
青年边上趴着一个人,正式出门卖太阳贝的刘大猛,此时已然是双目紧闭,生死不知。而阳哥儿刚到,便被秀秀爸爸海叔紧紧抱住,米婶儿也是偷偷在一边捂住秀秀和阳哥儿的嘴。阳哥儿虽是脑袋大,但身材很是一般,毕竟是个少年,怎抗的住正值壮年的海叔,一时竟动弹不得。
里长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上千确认,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恐慌:“这是我村的刘大猛,如何得罪了上仙?”
那青年冷哼一声,下巴更是高仰:“此人在云城兜售一枚太阳贝,恰好我我师妹看上了,欲用二十两金子买下,此等贱业之民竟不识好歹,不肯卖出,惹的师傅出现,出到一百两都不肯卖,竟发现他是筑基修为,大意之下竟毁了我师妹一枚护身玉符,现有云城城主判定,带来索取赔偿!”
众人一片哗然,平时并无人知晓刘大猛是个修炼士,竟是个筑基的修炼士,在一些小宗门中几可当成主流弟子,在村近十年,从未被人发觉。
这时众人才发现,青年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正是云城城主,平时也是众人需要仰望的神藏中阶三段的大高手,此刻一脸的无奈与小心,跟上话音:“这几位乃是武洲上门灵剑宗的道友,此次来柳州乃是应陛下之邀,前来商议云城矿藏一事。”
原来,云城不久前发现了一条小矿脉,乃是一条铁矿,发掘未久竟发现伴生灵铁,灵铁是修炼士铸造法宝飞剑的主要原料,被外界所知后,只能由燕国皇帝与几个外洲宗门商议,交由燕国开采,四六分成,燕国四,六成由几大宗门轮流收取,相必此轮归灵剑宗。而灵剑宗乃是修炼士中一主流剑修中的佼佼者,在九州中排前三的胜洲都是前十的大宗门。怪不得平时云城生杀予夺的城主此刻都是陪着小心。
而此时本是生死不明的刘大猛竟然醒了过来,奈何无法动弹,嘶声:“这枚太阳贝是高阶精品,作为主料,最少能炼出三枚高阶筑基丹,你们竟然拿修炼士不屑一顾的金银来买,不是强取豪夺是什么!我不过是想换一个机会!”
刘大猛本来是想用太阳贝换一些修炼物资,没成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里长毫不犹豫指出了刘大猛的家,那青年进去搜索一阵,粗陶破碎声响了三四次,出门来更是一脸晦气:“一个筑基修炼士,家中竟然一贫如洗,那就只能拿人抵债!”
刘大猛显然也是闭眼认命,跟灵剑宗比起来,他不过就是个蚂蚁,哪怕他是个筑基修炼士。他那点小秘密,灵剑宗根本不想知晓,更是无所谓,带他回村只是灵剑宗为了维护宗门威严,照例行事而已,如果能有点额外收入,也许他还能逃过一劫,而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那青年又是发问:“此人家中可有其他亲眷?!”
众人偷偷的看过被海叔搂住的阳哥儿,青年早已顺着目光走过,海叔满是无奈地放了手,米婶儿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唯有秀秀紧紧握住阳哥儿的手。
青年走上来,无中生有地手上多了一块八角的盘子,似石非石,中间一颗透明的宝珠,盘中纹路玄奥:“你是他亲人?拿住定魂盘!”
阳哥儿一脸的木然,接过定魂盘,那青年又开口了:“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原来这定魂盘也是一种侦测天赋宝物,大宗门也算常见,能够侦测人的命魂,而命魂的强弱决定了修炼的天赋,更是能提前预祝命魂显化的天才有何类命魂。普通人的命魂在定魂盘上不过就是铺亮一角到两角,三角至四角的人已是有修炼天赋,五六乃是天赋较好,而七八算是个小小的天才,稀罕者是能点亮盘中明珠,明珠亮后,全盘皆暗,可再次铺亮,越高的角数,自然天赋就越高,如若能在明珠亮后,在明珠中显化命魂形态,那就更是了不得了。普通人的命魂是没有形态的,但是天道之下,天才何其多,命魂能显化天地万物,不过一般也就是分几类:兵器类、花草鸟兽类、书画类、风火水土类。偶有异形,几无大用。
而阳哥儿紧紧握着定魂盘,依言而为,半晌未有动静,竟然连一角半角都没铺亮,也是奇怪的很。本就安坐的老者也是惊咦一声,里长赶忙解释:“这是阳哥儿,刘大猛海边捡来的孩子,平时呆呆傻傻的。”
那青年鄙夷得很,暗想中就有些了然,不过是命魂缺失,不过一般命魂缺失的呆傻之人多少也能铺亮一些定魂盘,他又不是死人,怎能半丝反应没有?回头看了一眼老者,见老者几无动静,也就摇头准备拿回定魂盘,而此时秀秀竟是从阳哥儿手里接过定魂盘准备还给青年。
异变陡生,定魂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秀秀手中铺亮,此时秀秀并未闭眼放空心神,已然是八角近满,青年猛地立住身形,一旁的老者也是上身前倾,当下旁人无有敢动。
眼见得八角铺亮得满,明珠一闪,上头竟然隐约地出现了一把小剑,须臾竟是凝实,更有一股小小水流绕剑而行,一股子灵动之气蓬勃而出。八角亮而复黯,那老者看秀秀几要放手的慌张模样,赶忙出声:“别急着……别着急放下,安稳了,闭上眼,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继续握着。”
秀秀转头看了一眼阳哥儿,平时无论大小,阳哥儿都挡在她身前,此刻却毫无动作,无奈之下只能听着老者。
那定魂盘明珠依旧亮着,本就暗淡下去的八角,慢慢地又闪亮起来,足足有四角在闪耀!
老者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小心的摸着秀秀脑袋:“小娃子也是这刘大猛的亲眷吗?”
米婶儿上前搂过秀秀:“不是不是,她是我的女儿,算是邻居。”
老者放声大笑,“好!好!好!”又是看到似乎被吓到的秀秀,放低了声量,“老夫灵剑宗长老傅沉,此女天赋无双,更是命魂显化出剑来,灵水绕剑,合该天命拜入我宗门下,不知你等可有异议?”
米婶儿显然有些不舍,而里长正在一旁拉住海叔说些什么,秀秀倒是有些反应:“我想跟爹娘还有阳哥哥一起……”
老者回头看了看正在说话的里长和海叔:“你父母当然可以随你,老夫收你入门,或可成内门亲传弟子,你父母可随我们渡海,灵剑宗自有田地,让他们衣食无忧,但是他们只能留在宗外,毕竟宗内修炼士,如若生活繁杂则修为受阻。”丝毫没谈及一边呆傻的阳哥儿。
而些许时光之后,海叔终究是被说服,带着米婶儿站在一边,同意了老者的话。
老者又是出声:“刘大猛忤逆上宗,本该全家投入灵剑宗为奴仆,现在看在我秀秀徒儿的份上,刘大猛及其子需为奴仆二十载,而后放归!”
身后的云城城主满心的悲愤,不敢有丝毫表露,躬身一礼表示服从后纵剑离开。柳州不是没有天才,而是出现的天才都被其他大洲所收,或者说强收,柳州哪敢不从。这是命,也是柳州的无奈。
刘大猛依旧动弹不得,咬牙出声:“我刘大猛一人做事一人当,奴仆我去当,阳哥儿本就是捡来的,吃百家饭长大,算不了我的儿子,不必算他!”
阳哥儿依旧木然,双眼下视。毫无表现。
“那刘大猛奴仆四十载,宗门放归!”老者一锤定音,其中肯定是收天才之徒的喜悦起到了作用。
秀秀被老者牵着,看着阳哥儿依依不舍,父母告诉她不能带上阳哥儿,秀秀依然是哭的不行,而老者在一个小囊里掏出各种小玩意哄她,丝毫没注意旁边的青年女徒一脸嫉妒,就算知晓了,他也无所谓,天赋决定了态度和身价,这本就是应有之事。
老者飞剑带走了哭哭啼啼的秀秀,身后未曾出声的青年徒儿飞剑带走了有些不舍得海叔米婶儿,那动弹不得的刘大猛只能被先前说话的青年徒儿带着,还带上了本来老者飞剑带来的师妹,显得有些吃力,飞剑已是有些摇晃,不过也是离开了。
里长散去众人,看了一眼依旧木然站着的阳哥儿,叹了口气,自是回家。而阳哥儿,不知他知不知晓,他的家没了,一没没了两个…………
他名义上的父亲,需要为奴四十年,而四十年后,是生是死?他就这么站着,站着。
当太阳最后一缕光缩回海平面,万物皆寂。呆站的阳哥儿脑海中突然光明大方,一道声音吟唱不休:“天道无为,海沧田桑;日月无为,气生云灭;众生无为,身损命陨;且乐无为,听我《明光经》…………”
第三章:安巡
那个声音吟唱不休,而阳哥儿像是丝毫未闻,径直返回了曾经的那个家,胡乱裹上草席,须臾已然睡去,此时若有人在旁,当是能发现,酣睡中的阳哥儿眼睑中竟然溜出光来!那金的耀眼的光把一双睫毛都镀上了颜色!
燕都临安皇城中,燕帝柳明回已在一间密室整有半日,密室别无他物,蒲团两枚,仅此而已。其中一个放于屋正中心,周围密密的道纹纷乱繁复,交织间透出古朴和玄奥来,那些道纹中灵气几可肉眼所见。而此蒲团上端坐着一个中年长相的男子,身形修直,周身除却一袭天青道袍,竟是没有丝毫装饰或宝物,双目微闭。而柳明回在此人面前端坐另一蒲团,低首不语。紧攥双拳,显然内心并不平静,但却不敢发作。对面中年人,正是扶燕帝柳明回即位的他的亲爷爷,柳无咎。
密室里安静了不知多久,柳无咎颔下长须微动,一股清朗之声:“明回,此事我柳州并无力量反对,柳州势弱,自古以来,我等并无谈判之权,无非是其他几大洲谈论之后,柳州奉命而已。你须知,不退,也就无进!”
柳明回双唇紧抿,复又颤抖间,蹦出几个字来:“他们是朕的子民!”
柳无咎微闭的双眼瞬时睁开,眸中威势喷涌而出,衣袖竟无风自动,一时间整个密室连灵气都被禁锢!“我教了你百多年,本以为你大有长进可堪托付家族、王朝,没想你竟连此理都弄不明白!世上传言柳州从未出过神藏之上的高手,可你是知道的,柳州连留星境的大能都出过三位!然后呢,然后两死一囚!所以我不许你有天赋,也不许自己破神藏境,如若柳州有化日,哪怕只是一位!那柳州的百姓自然是你的子民!可是柳州有吗?既然没有,那连我都不算什么,你的子民只是名义上而已,所以,燕国和柳家需要的是蛰伏,暗中积累力量,也许有一天力量够了,你才能告诉他们,那些百姓是你的子民!”
柳明回头垂得更低了,沉默了有一盏茶功夫,艰涩道:“孙儿谨遵宗正教诲。”言毕沉默,起身离开。
密室中柳无咎的威势,怒气一瞬间消散,颤抖的手不知从何摸出一个玉瓶来,拔开塞子对着瓶嘴就是一大口液体喝下,嘴唇更是抖的厉害。一百三十二年前,他是柳州一代天骄,哪怕放在九州讨论他也是天才中最闪耀的那一批!可是一百三十二年前,儿子护不住,连自己也护不住。所以,他成了一块牌子,一块听话的牌子,而这块牌子显然是有恨,但是其他洲的大人物们并不在乎,他们觉得牌子有用,牌子就能继续存在,而在他们觉得牌子无用之前,牌子总觉得要做些其他的,恨,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不是么?
夜,柳州皇城里依旧歌舞升平,酒楼、青楼、茶馆、戏院几近满场。其中最为有名的二楼三院中的流风楼是燕国最大也是最贵的酒楼,楼外一群青年少年打马而来,身后乌泱乌泱地跟着一群侍卫,领头的一个金冠玉带,胯下马儿神骏无匹,通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正是传说中的玉照狮子!听闻乃是燕陛下的心爱之物,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出现。那青年少年们流风楼前勒马,并无太多杂乱,领头的金冠青年毫无烟火气地下了马,显然也是修为在身。后面一群便嬉笑或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刚进门,便见一半老徐娘笑得跟花儿一样迎上前来:“贵人,奴家已是等了好久了,只希望贵人满意。”
此时的流风楼内,没有一个客人,竟是被人包了场!在燕都临安,数年未有一回。流风楼号称“寸时寸金”,已然是低调了些,一晚上流风楼的收入怕是不能仅仅用金子来算了,毕竟俗物堆的多了,要么变得不俗要么就让人不好嫌弃她俗。一般人更是无法想象,包下流风楼一晚上花费几何!
那领头的青年略点头,便直步上楼去了。后面嘻嘻哈哈跟过一个小胖子,最多十四五岁,看着笑得憨厚得紧。旁边是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略大些的青年,被小胖子拖着袖子,满脸的无可奈何。
只听小胖子叽叽喳喳:“储二哥,咱们今天这边完事了上抚月楼去不,听说今儿醉月姑娘有表演,待会儿咱们催着殿下早点完事。”
那读书人一边无奈点头一边训斥:“你也是胡闹,殿下的大事也是能胡来的?!今儿晚了大不了哥哥我明儿后儿请你去,总归是哥哥的账。”
小胖子就这么把他拖着,或者说他就这么拖着小胖子也上了楼。
在后面是四个行止间干净利落的青年,那接待的英姐端的是见多识广,一眼边看出是四位将门家的公子,也就淡淡一笑,伸手引路。
流风楼共五层,占地极广,内有假山池塘,曲水流觞,很是幽静安美。五层是八个雅间,可饮可宿。四层无一点格挡,通层一个大平层,乃是尊贵人物请客集体宴饮之处。一至三楼围绕假山戏台中空周围而来,根据不同需求分不同雅座,当然,所付资费也是不同。
一群人直上了四楼,此时四楼竟撤的止剩七张案,领头被换作殿下的当仁不让端坐主桌,剩下的六人,小胖子和读书人分别坐了左手和右手首桌,四个将门子弟沉默间也是极默契分坐下来。
众人刚落座,便听有人轻把楼梯屏风敲响,英姐领头笑得端庄又妩媚,后头跟着两个光着上身的大汉,看长相模样,卷发碧眼,中胜洲西域人士,抬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烤全羊迈了进来,两个大汉放下烤羊在中,便叉手站在一边,后面琳琅满目地跟上了一群侍女,端着瓜果菜疏给众人布菜。布菜中只有小胖子依旧嬉笑烦闹那读书人。
布菜完后,主座青年微微颔首,英姐便目视两个大汉,大汉便退回楼梯口,不多时便手捧短刃回来,刀口朝内,四方作揖,切下羊额头的嫩肉几片,奉于主桌,又片下羊臀白色羊油七条,奉于各桌。
动作完毕,英姐附身一礼,带着两大汉便告退,全程未有只言片语,看起来是早有吩咐,或是有例可循。
整层只剩下七人,尊贵人家侍卫按理总有贴身一两人跟于主人身后,此刻也丁个不见。
主座上乃是当今燕朝陛下最为宠爱的三皇子,当今陛下八子两女,几年间的生完之后便不见有出。而陛下本人修为不明,观其人,尚且春秋鼎盛,事故未立太子,而在这八个皇子中,一力二贤三敏四莽,五六七八各有特色却也是中规中矩。
一力乃是大皇子柳广昊,有着柳家玄指不学,跟着兵家学锤炼自身,命魂显力的路子,天赋虽未显化,倒也有七角半。二贤乃是二皇子柳广承,政务民生样样精通,更是待人接物如沐春风,犹得朝野支持。三敏便是当下首桌青年,唤作柳广辰,修炼读书都是进度极快,奈何耐心欠缺,爱好繁杂,虽是如此,最得燕帝柳明回喜爱。更有传言,是柳家宗正柳无咎极为看好这个重孙。四莽说的是四皇子柳广睿,也不知何处睿,修炼极为执着,处事也是简单直接,嫉恶如仇的性子跟他母妃静妃一脉相承。五六七八皇子分别是柳广铠、柳广熙、柳广均、柳广序。在前面四个皇子面前还显得稚嫩或是天赋有差。和前四位差距略显远。
小胖子本不是柳州人,更不属燕朝,乃是中武洲高门姜家嫡系子弟,姜家在中武洲四世三公,目前一公尚存,地地道道的军门世家!靠着武勋在中武洲赵国堪然是个庞然大物!武洲皆知,赵国由小而大,皆在姜门,由弱而强,全因赵家!姜门说的就是小胖子姜修胜的主家。姜修胜本是姜家家住姜子良的玄孙,奈何小胖子的父亲姜俊麒卷入家族争权,站队站错了倒也不是特别过分,毕竟是老爷子的骨血,但是偏偏作死,又死不悔改,事败之后依旧到处传言当代姜家继承人姜灏武不择手段,罔顾亲情。由姜家二支太爷,赵国卫国公姜方流下令发配边疆队伍,未过两年便传来阵亡之讯,留下孤儿寡母,便一同发配到柳州来管理柳州姜家家业,或者说离远了,眼不见心不烦。
姜俊麒阵亡时,姜修胜仅仅五岁,便远渡重洋,到了燕国。好在燕国也不敢招惹在武洲都算大佬的赵国巨头家族,姜修胜成长也是顺风顺水。平时和爱好广泛的柳广辰相交莫逆。
而读书公子换作储顾雨,是燕国太傅储殷之孙,家中权财双全,平时付账更是极为爽快,走的是儒家修炼的路子。最是和姜修胜、柳广辰关系要好。
此时,柳广辰淡淡一斜小胖子姜修胜,“姜小胖,我马上就要去云城安巡,你就记着要去抚月楼,不把本殿下放眼里?”
平时柳广辰说话也算是亲切,但是这种调侃语气的亲近就不是一般二般了。
小胖子姜修胜笑了,圆脸笑起来可爱又真诚:“辰哥,别闹,你去了又不是不回来,可是醉月姑娘的表演是真的难凑上。”
话音未落储顾雨一小盅酒已然是喝了下去,听得呛了一口,咳嗽两下赶紧找补“修胜你也说点好的,云州海域虽然还算太平,也偶有海中妖族出没,三殿下安巡也是朝廷所例,有着保境安民之任。”
小胖子立马就接上,“意思是辰哥还能混点功劳回来?还是军功呗?”
听完他的话,柳广辰和储顾雨都是无奈摇头,这个小胖子听到好处就格外敏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性子。
柳广辰赶忙举杯示意:“此次有劳胡、蒋、张、冯四家将军辅孤安巡,先行在此谢过,有劳四位。”
第四章:漩涡
安巡是神衍大陆各国基本都有的一项制度,针对的是各国青年高手,根据修为分配不同任务地域,巡视中发现人族之外的危险可直接击杀处理,人族内的已本国百姓利益为先。而柳广辰这个最得宠爱的皇子,竟然也是分配到安巡任务了。
皇子安巡,当然和普通安巡的青年高手大大不同。更何况三皇子柳广辰本身受宠,母族更是柳州大族杜家,两者相加,便有了燕国四大军门各派一个青年高手护持,这其实也是四大军门提前的投资,不过尘埃落定前,军门不会承认,场面上还是忠君爱国,无有偏颇。
燕国经年的弱势之下,所谓的青年高手也不过就是矮个子里拔量稍长的,不过柳广辰一番话下来,四位军门子弟都是心里熨帖,连着起身喝下了面前的酒。
储顾雨微笑着陪喝了一个,他本就是燕国顶级的衙内,修炼境界也即将神藏,不过具体倒是无人知晓,毕竟他十岁那年被齐洲儒家魁首圣言宗大长老收为入室弟子,真要圣言宗和燕国的命令有悖,他如何选择倒是不那么确定,燕国肯定第一个退让,反而圣言宗大长老亲传弟子这个名头更硬些。家中又是有权又有钱,柳广辰得他帮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此刻也是得体得很。
姜修胜在一边坐的舒适,两脚生平,大家族子弟少有的不修边幅,若是在本宗,礼仪先生早就上规矩了。他也不饮酒,只是看着柳广辰笑。
柳广辰被盯得无可奈何,也只能笑着骂道:“小胖子,你不算我柳州人士,此趟安巡你若要参与也不是不可,只能算我好友通行。若是给个门客的位置,你们姜家的脸还要不要?本殿下到时候还会有好果子吃?!”
姜修胜一撇嘴,“这事儿上就是姜家人了,姜家大好局面在武洲!在赵国!我也就是个姓,沾了点光。现在还不是要靠着辰哥你才能有点便宜可赚?”
“你这个赚便宜的性子不知从何而来,不过这趟同去,功劳分不了你,其他好处总也少不了你的。”柳广辰说的透彻,毕竟这个层次没什么傻子,你要真把人当傻子,估计你猜是那个最傻的傻子。而柳广辰这个水准当然是里外都照顾到。
小胖子姜修胜笑嘻嘻地点头,从他被发配到柳州来开始,他的母亲就开始灌输他一个概念,他没有后台了,所有的一切要他自己争取。而作为一个小家族的女人,她只知道一个道理:所有的成功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而这一点一点的积累被她解读为赚便宜。这一认知也就传给了姜修胜,现在看来很成功,根深蒂固。
“家里廿二叔就是在帮我准备出行呢,要不是我跟他说今天我跟你出来喝酒谈事儿,他铁定还跟着。你现在就不这么自在了。”姜小胖往嘴里塞了一块瓜,嚼的汁水横流,对面储顾雨扔来一块帕子,他胡乱擦了揣回自己兜里。
柳广辰也就轻笑揭过。众人三言两语谈妥了安巡出行的事儿,柳广辰一敲玉碗,楼下纷纷上来许多姑娘,端的是花枝招展环肥燕瘦。小胖子顿时就来劲了,左手牵一个右手拉一个,年纪不大,玩的倒是极为熟练。显然他嘴里的廿二叔不在让他抓紧了欢乐时光。
在楼中众人酒酣乐起时,远在运城之外渔村的阳哥儿睡的并不安稳,心跳如鼓,有种大难临头的危险敢深深笼罩着。而他并无他法可想,于是翻身而起,准备去秀秀家睡,以前他就知道,秀秀家睡的更安稳些。
此时渔村被黑暗笼罩,海边风极大,吹得屋顶烈烈作响。阳哥儿出门后在大风里走的有些艰难,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老头儿。
这个老头儿一身旧道袍,个子矮小,面容猥琐,左手撑着一根幡,上面的白布已然污渍满满,“当世半仙”这四个字都似乎有些看不清楚。右手提溜一个大黄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撒出一滴来都心疼地用手指摸了塞嘴里漱漱。
而大风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阳哥儿,阳哥儿也并未发现他,径直走到空无一人的秀秀家,秀秀家白天跟着灵剑宗远走,并未带上任何行李,而此时竟是被人拿走不少,连凳子都没了,床倒是好好的,也只剩草席在床上。阳哥儿躺下,身体翻转就是如法入睡。不经意间那个猥琐老头出现他身边,刚刚在嘴里漱过的食指此刻冒着微光,一指点过,阳哥儿立时熟睡。老头点点头,从胸口衣襟里摸出张破烂符咒来,仰起脑袋吸口酒,对着符咒一喷一引,只见符咒入了阳哥儿胸前不见了。似乎是对自己很满意,老头儿摇头晃脑的就不见了。
海边风浪更是凶猛,黑夜之下浪头打的礁石乒乓作声。在这撞击声中,似乎又有一些嘶吼,淡得很,不甚真切,转眼就听不得了。
在远离岸边的一处海面,白日里的灵剑宗长老傅沉此时正孤身一人悬于海面三丈处,脚下浪花一卷,出现了一个面貌阴柔的俊俏男子,那男子半身浮于海上,半身在海里,竟也和谐的很。
那阴柔男子讲话柔柔弱弱的:“傅长老,我海族和你们的约定已然是被我王所通过,二蛟将派我前来通知,明日日落后,海族两万子民将上岸取食,届时相必灵剑宗是没有修炼士会出现的?”
傅长老也是回答的干脆:“灵剑宗一言九鼎,明日日落后,灵剑宗本门弟子只在矿场,你们海族只要不打扰矿场,便无人过问!还有,云城城主已然知道此事,我们灵剑宗也是安抚下来,到时候云城修炼士也不会出现干扰,前提是你们不得攻打骚扰云城!”
那阴柔男子笑了起来,竟是有些妩媚:“傅长老尽可宽心,本来二蛟将准备自己去骚扰云城为海族子民争取时间,看来如今用不着了,我蛇秀代表北海海族先行谢过。以后还有什么交易可关照,傅长老知道怎么联系我们。”
说完这个叫蛇秀的男子在海中消失,宛若他未出现过,或者说,他本就也是大海的一部分。
傅长老出飞剑,月夜下剑光略是耀眼,可惜没人看见,当下飞走。
话说天道崩碎,灵气道基四散,当然是为人搭上了一条通天之路,而世间万物皆有灵。在灵气如此浓郁的天地中,一些动物植物也是得到了灵气冲伐,有些便得灵气所激,变化为妖。山上的换作山妖,水里有湖妖河妖,那海里就有海妖。妖族大多依巡本能行事,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些妖族开启灵智,学会了修炼,但是妖族可能是天赋结构并不如人族,修炼进境极慢,在几千年前妖族横生一天才,竟然开发出一种借人类血肉修炼的路子,进境快了不知几倍,奈何开启灵智的妖族本就不多,在人类的有意敌对下,也难成气候。不过海中生灵本来就多,妖族极盛,千百年来形成了不同族群,分海而治,东西南北中五大海域各有其主,自称海族。倒也是出了些许修为通天之辈。
许久之后太阳从东跃出海面,世间又是一片祥和。
临安城外柳广辰纠集着一群人离城而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小胖子姜修胜现在在列。姜小胖身后多了一个中年些许白发的男子,背负一剑,仅此而已,沉默得就像影子。储顾雨竟是没跟着走,只是在城门送别,看着大队人马远去,他悠然叹口气,打马回城。
而阳哥儿不像往常早早地醒来,反而是睡到几近中午方才迷糊睁眼。随意地洗洗手脸,又去了沙滩埋下,烈日当空,他一如既往地享受,也一如既往的呆。
云城城主府邸,城主祝许满脸的阴霾,祝许本就是燕国皇后族人,修炼天赋也算优上,在皇后与家族的扶持下修到神藏,便外放云城为主,此刻他已是发现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发现了矿脉,上禀朝廷后,又是来了三个大洲宗门分润,谈判之事他根本不够资格,反而是担了割肉肥人的恶名。暗中又发觉灵剑宗似乎别有计划,隐隐不安他又不知晓,暗处通过皇后往燕帝处发了一份折子,宛若石沉大海。前几日更是听得朝廷派下三皇子柳广辰安巡云州,这让他本就隐隐不安的心多了几分疑惑。
如果有危险,为何朝廷把最受宠爱的三皇子派来安巡,如若是好事,那为何灵剑宗魏梦休遮遮掩掩,海边灵气都暴乱几分。
他虽是神藏,燕朝也许能有几句话让他说,但是相对于大宗门,他也不过是蝼蚁而已。现今,显然朝廷与大宗门间有了安排,但他丝毫不知,这让他多生了如潮的无力感。
柳州燕朝,输人,输财,输权,现在要输更多的东西进去吗?想到三皇子并非皇后所出,祝许又是多了一份思量。
临安到云城柳广辰不过行了大半日而已,皇家出行又是各有修为在身,显然是比普通人快了太多。祝许早早地在云城外五里恭候,烈日之下,许祝没有丝毫焦躁,看的大队人马远远出现,更是放恭谨了表情和心思,躬身等待,他是神藏,那柳元辰相必不弱于他,皇子修为虽是秘密,但柳州的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一年半前,柳广辰战三筑基高阶,私下切磋胜负不止,但是,他猜,即使柳广辰未如神藏,也不远矣。皇子、神藏(筑基高阶),已然是足够让他躬身而等了。
不过几息,队列中一辆马车拉开帘幕,柳广辰笑得矜持又亲切:“有劳城主久候,广辰惭愧。祝城主本就是皇后娘娘族人,和广辰也是一家人,礼数太多反而失了亲近。”
祝许闻言心里舒服许多,“下臣不敢,礼不可废,请三殿下城内休息,准备不周,还请三殿下海涵。”
柳广辰听出了祝许话中的疏离,也不以为意,又回了马车进城。
城外风更大了,海面的灵气狂暴了一些些,但祝许忙于迎接,三皇子等人又从未到过云城,便无人发觉。
城外风烈,城内宴起。阳哥儿还在晒太阳,日不西落,他不起。可是,还有另一些存在,也在等日落。
云城周边何止十村,百姓渔民几万数,更有云城,人口近十万,其中修炼士几何?那些个金贵的人儿,命就一定更好吗?
第五章:北海海族
夜,来的极快。
阳哥儿又回到了秀秀家,今日没人给他送水,也没人带他回村。傍晚时分,他自己从沙里爬了出来,看着那些小小的渔船回来。往日的招呼也没有了,刘大猛身怀修为却数十年藏身渔村不让人知似乎让村民们带上了防备和猜测。
阳哥儿自己走了回村。周遭的人仿佛与他是另一个世界,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而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走回了秀秀家,没了米婶儿做饭忙碌的身影,没了秀秀的拉扯围绕,他漠然洗手,厨房角落翻出半条咸鱼,煮了勉强吃饱。又喝了一肚子水,地上捡到一根红头绳,那是秀秀最喜欢的饰物。阳哥儿把红绳绕着手腕缠好,用草席把自己卷成一团,又是沉沉睡去。
睡着的阳哥儿没了声息,竟然没了生命的气血感觉,宛若死物。
当夕阳最后一缕光消失在海平线上,海边的风骤然大了好些。
阴柔的蛇秀带着同样阴柔的十余海族第一批上了岸,行动极为迅速利落。看也没看周边的村落,直往云城而去。他们身上竟也是带着隐匿踪迹的宝物,即便魏梦休,也是未能发觉他们的气息。
海面又是安静下来,足有一个时辰,灵气暴乱起来,与前日的灵气暴乱相比,何止上升了几个等次。前日的灵气暴乱不过是小儿吵闹,而此时的灵气暴乱,宛若一众凶兽的嘶吼,蛮横中带着荒凉与血气。
云城里,柳广辰姜小胖等人正在宴饮,此时与祝许竟是同时站起身来,满脸凝重。大堂众人尚未觉察异样,反而是负剑的廿二直接出现在姜小胖身边,做了先一步的准备。
廿二到底是什么修为众人不清楚,姜小胖是了然的。柳州横行当无问题,可是连他的廿二叔都如此严肃,事件显然是超出了估计。
海中冲出一道足有十丈的身影,带着音爆直指云城!而云城周围蛇秀众人围城而战,几人盘腿而坐,手印玄奥,顷刻间,形成了一个大阵!一个宛如倒扣之碗的结界出现在云城之上,云城里的声响,波动与灵气便没了丝毫泄露。
那道十丈的身形几息间便降临被结界扣住的云城之上。甫一停下,才看清竟是一条浑身漆黑、头生独角的蛟龙!蛟龙是天道的宠儿,比起普通的妖族,他们天赋强了何止千百倍。
黑龙停下身形在结界正上方,张开大嘴吐出一颗宛若明珠的宝物来,那宝物丝毫没受阻拦地融进了结界,结界就凝实起来,变得犹如琉璃一般。
云城城主祝许一剑纵空,竟是无法冲破此结界!而地面的柳广辰姜小胖见到这一幕更是脸色阴沉,周围保护的侍卫并未让他们有安全的感觉。
廿二更是眯起了眼睛,悄然传音姜小胖:“小少爷,这似乎是佛门结界的路子,但又不尽相同,老奴许久之前跟着少爷在佛门大能翻印大师手里见过此类手段,但是似乎颜色和威力有差,此番看来不能善了,老奴护着你准备找机会走。”
而云城城主祝许显然是认得那条蛟龙,“二蛟将!你北海妖族大将竟然违背人妖协议近海上陆,如今更是围困云城!意欲何为!”
蛟龙转化成人型,变成一个壮武大汉,手持一根银棍。妖族修为高深之后自可显化人型,本体战力强,人型更方便释放术法。“北海海族奉老祖宗令,今夜柳州上岸,云城及周边二十里,天亮之前海族可任意施为!”
城主祝许已然是怒气满胸,“北海老祖想要再起人妖大战?”
二蛟将一脸鄙夷,“人妖大战?你一个云城也配?你去问问柳无咎那个懦夫,是他把云城作为报酬,北海和他做了笔交易,哈哈哈哈!”显得志满意得。
祝许闻言仿佛被抽空了浑身力气,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什么不对,按下飞剑,直问柳广辰:“殿下可知此事?”
柳广辰倒也镇定,丝毫不怯,“本殿下丝毫不知!老祖绝不可能如此行事!”
“现在结界似乎还在加固,我等如何是好?”祝许有些乱了方寸。
人群中本来不起眼的廿二叔飞上高空,神藏之后便可御器临空,而廿二仅凭肉身便能虚空而行,显然修为已在普通神藏之上。
“老夫武洲姜家廿二,二蛟将你准备在云城干什么!”
二蛟将愣了一下,内心已然有些思量,柳州燕朝和他们北海海族的交易并不能光明正大放出来,毕竟人妖敌对,千年之前人妖大战后妖族败多,人妖协议也是屈辱而签,其中就有海妖不得近海,更不得上陆的条款。本来是速战速决,把这一整个云城的生灵禁锢,抽离气血作为主料,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其他辅助,便可就地练出通脉丹来,如果能多出几颗,那北海海族变能多出几位强者。他二蛟将显然也是有份。如今下面出现了一个武洲姜家的人物,修为还不弱,他也没有拿下此人的把握。但是事已至此,若是放任他安然离去,堕了北海海族的威风不说,今晚之事被宣扬出去,北海海族后面的麻烦绝不会小。
正在他思量的时候,廿二出声,“老夫不管燕朝姓柳的和你们北海海族做了什么交易,也懒得管,但是姜家人的安危老夫要保下。”
蛇秀远远听闻对话,思念一转提醒二蛟将,“将军大人,姜家柳州就那么多人,云城姜家人绝对不多,要让廿二出来保的估计也就是他家姜修胜那个小少爷!”
廿二眼眸一紧,没想到北海妖族竟也有如此头脑的存在。本来就是借姜家名头准备保住自家少爷离开的把握立时有些不稳,不过想来姜家的威风总也不是这几个北海妖人担的住,且看他们如何应对。
妖族大多依巡本能行事,哪怕开化灵智之后,脑袋也大多不好使,打打杀杀比较在行,能像蛇秀一般条理分明见事有预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二蛟将本体乃是一条海蛟龙,足足修炼了三百多年,机缘之下方才能转化人型,修为倒是能看,但这些机巧难免让他头疼。
二蛟将记着北海妖族老祖的吩咐,通脉丹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如若开打,这个姜家廿二还真是不好处理。“你们姜家人想必也不多,速速离开!”
廿二稍稍放心,落下地面人群,“小少爷,跟着老奴立马离开。”
姜修胜不复以往的嘻嘻哈哈,看了眼满脸凝重的柳广辰,“廿二叔,辰哥能一块带走吗?”
廿二稍作思量,低声喝道:“三殿下,跟着我们一起走!”
柳广辰决然摇头,“广辰乃是柳州燕朝皇族,自然要对得起这柳州百姓,现在一城如此,广辰岂能独自逃脱。妖人所说我们柳家拿云城及周边百姓和北海妖族做了交易,我是不信的,更是应该留下与大家共担此劫。”
柳广承与廿二说完便又转头看向姜修胜,“胜哥儿你本就不是柳州人,与我相交一场,平日里的情分我看的清,现在情势,胜哥儿先保住自己罢!今日的情分,我也是记得,如果之后尚有见时,咱们便比亲兄弟更亲。”
柳广承知道,在这么危急的关头,姜修胜借着武洲姜家和廿二的威慑要逃命的时候,还能记着带上他,已然是情分莫逆,可他不能逃,柳州柳家的脸本来就不多,如若在今夜再丢掉一些,那柳家还剩些什么?营营苟苟之辈如何当得起柳州百万百姓的主人?
廿二点点头,拉起姜修胜,纵空而起,姜修胜眼眶含泪,盯着柳广辰不放,但是也无可奈何。有心想留下生死与共,但是临安还有他母亲在,他的责任与梦想都没完成,即便挣扎想留,也是犟不过廿二叔,只能随他离开。
看廿二拉着一个小胖子飞来,二蛟将往前一步,左手探出,一个印决,周边的蛇秀等人齐齐闷哼,显然这个结界布下的代价不小。结界裂开小小一口子,廿二带着姜修胜疾射而出。
看的廿二带着姜修胜安然离去,城中刘广成也是脚踩一环飞起,大声道:“诸位,柳广辰在此与诸位共进退,人妖两立,北海妖族违背人妖协议进犯我柳州燕朝,我等无非一拼而已,生死谁人尚未可知!”
看的柳广辰如此言语,祝许本已悲愤无比的心有些平静下来,一声剑啸,飞剑悬顶,这是准备拼命了。
而云城上空的二蛟将拿出一张似网非网的器物来,又融进了下方的结界中。结界对它丝毫没产生阻碍,它就顺滑的进入了结界,在云城上空迎风见长。不过两息,就笼罩了全城,一股暗红色的火焰随之燃了起来!
“是幽炎!这是北海老祖的幽炎斗!”许祝见得此状高声提醒。“幽炎以生命血肉为引,生气不灭,幽炎不灭!这妖物想屠城!”
进行到如此地步的北海妖族显然是准备要了全城生灵的命去。而柳广辰及祝许等人不过是拼死一搏而已。
柳广辰的飞环、祝许的飞剑,后面跟着许多的法宝,就这么轰击在幽炎斗上!幽炎斗半分波动也无,只是平稳地吐着那灭杀生命的幽炎来,那火焰,黯的下人心也收得了人命。
连番的轰击之下并无一点效用,众人显得气馁无比。柳广辰倒是转的快,“北海老祖的法宝咱们对上没有胜算,但是这结界可不是北海老祖布下的,咱们合力轰开结界,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救不了就自逃生路!”
众人听言,也是一振人心,毕竟活着是希望。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过有时,也要向死而生。
第一轮轰击在结界上爆开,蛇秀等人无不脸色一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到弱点。这个结界乃是北海老祖模仿佛门金钟罩神通而来,不过妖力及法门的不同,让这个幻妖罩长处是隔绝生息与灵气波动,但对于法宝的冲击没有太好的抗力。只希望幽炎斗能尽快收割。
且不看云城之内,云城之外的海边各类鱼虾蛇蟹形状的海族乌泱乌泱地上了岸,各种动物的嘶声吼叫让海边的村落齐齐惊醒。
而普通海族就这么密密麻麻地冲向各村落!一时间男人的吼叫女人小孩的哭喊不绝,血腥气弥散开,被打落的灯点燃柴草,风助火力,燃得旺盛起来!
人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轻贱,海族上岸,人命似乎丝毫算不得什么!他们就是来拿人命的作为强大路上的铺垫的!
第六章:殇
北海妖族上岸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
阳哥儿所在的村子本就离海近得很,第一批北海妖族上岸后便急不可耐地冲将进去。很快,村里的惨叫由盛而衰,渐渐的只剩下血腥气,几处草屋燃起,大风下火焰的哗哗声更显出几分刺耳。
偏偏那些个妖怪在冲进阳哥儿所在的秀秀家时,略是查看闻嗅,居然是什么都没发现便离开了!
须知生灵有气血与体味,也许修为高深之后能控制住,但是阳哥儿是没有丝毫修为的!偏偏妖族由动物演进而来,对人类的气血以及体味声响极为敏感,竟也是没能察觉卷在草席中睡得死死的阳哥儿。
云城,连番的轰击让结界摇摇欲坠,二蛟将显然是不想,在旁袖手了,奈何结界本就不能进出,要是他进去,须得像之前放走姜家两人一样从结界上划开口子,而这样一来对蛇秀等人会造成冲击。之前那一次已然是让蛇秀等人受了些小伤,而此时结界内部一群不弱的人族修炼士在轰击结界,他若再划开结界进去,反而是帮了里面的人类而已。
二蛟将显得有些焦躁。他在北海海族中急需进身之阶,这回的任务是他好不容易争抢而来。此时看来,这块骨头不好啃。
话说北海妖族或是海族,一皇四王,妖族间是修为为先,谁修为高谁是老大。而五大海域其主各自称皇,北海妖皇换作啻蠡,妖族修为难用人族境界划分,战力倒是至少是人族留星高阶,下有四王,最弱的龟王也是有人类修炼士魂游高阶的实力,最为高深之章王竟是堪比人族留星中高阶!
二蛟将跟随的乃是北海皇座下实力排行第三的鳗王,鳗王修为比不得章王旗王,倒是比龟王高得些许,此次是北海老祖与柳家定下的交易,交由啻蠡陛下随手赏赐给了鳗王大人。云城及周边数十里的人口,也就够的鳗王手下一将所带之妖分食。鳗王手下却整整有七将!海中生灵最是繁多,成妖者又岂止可数?
二蛟将听其称呼便知在鳗王手下战将排行二,这次任务也是把胸脯排出震天响来答应。云城所出通脉丹,半数入北海啻蠡陛下库存,半数归鳗王大人所有。云城生灵数十万,运气好些的话出丹上十,他二蛟将领了功劳当有一二枚属他!一颗通脉丹足够让他跨过当前修炼难关,把那排行第一的大螃蟹的位置抢过来!排行越高管理的海域越大,权利自然越大,好处多了,修为也快,妖族强者为尊,要么良性循环,弱者为奴为食而已。
轰击结界的人类越来越少,老祖的幽炎斗五息杀绝了城中平民,剩下的修炼士只是用修为硬抗幽炎而已,北海老祖的法器,即便不是北海老祖亲自掌用出手,也不是普通人族修炼士可以抵挡。
随着时间,柳广辰身边的人也是越来越少,算上祝许也不过十数。死亡的威胁离他们是越来越近,越来越紧。
可是多番的轰击,结界已然是没了琉璃的感觉,近乎透明。柳广辰身后只剩三个侍卫,侍卫长顾不得礼仪,大吼一声:“兄弟们,尽忠就在此时,我等身死,家人拜托殿下而已!”也没等回复,便一口精血喷在斧钺之上,人便日渐的苍老消瘦下去,恰似一个气球走了气。
身后两个卫士也是一般的行动,三把斧钺光芒大作,直朝那结界就飞射而去!
眼见得如此,祝许也是振奋精神,飞剑紧随斧钺而行,柳广辰面色残然,他的修为也不过刚入神藏,在幽炎斗的消耗之下,已然撑不住多久,如今最为心腹的侍卫已是死的一干二净!此击之下,生死将分!
柳广辰也是拿出了一枚玉佩来,咬破舌尖喷血而上,那鲜血被玉佩吸的一干二净,便立刻爆开,化作一根手指!那手指似玉如石,白净得近乎透明,就这么一指头缓缓直点向结界!
三把斧钺在结界上轰然爆开,侍卫长及两名卫士眼见不活了,随即祝许的飞剑也是毫无间隔地轰击而上,蛇秀等人喉咙里一口鲜血涌出,无法控制地喷了出来!
等到二蛟将看到那如山似岳的一根指头出现,便知事情不好,疾声喝到:“这是柳无咎刻印的柳家玄指!速速撤去幻妖罩!”
他知道如若等的那一指头点到幻妖罩上,蛇秀等人也不过就是个死而已。
蛇秀等人片刻未拖,那几近透明的幻妖罩就这么突然间消失了!二蛟将也是手掐印决,同时收去幽炎斗。毕竟不是他自身法器,借自北海老祖的法宝在他的手下可是敌我不分,不收的话,蛇秀等人重伤之下怕是扛不住幽炎几息时间。
结界消失了,那如山岳一般的玄指竟是同时改变了方向,向二蛟将而来!
二蛟将牙齿咬的吱嘎作响,“柳无咎这个伪君子,竟是还有这一手!”
这相当于柳无咎全力之下的一招玄指,若是落在北海海族身上,不知道要死多少属下。一个海族战将,没了得力的属下,他拿什么来管理他的海域!何况蛇秀本就是海族中少有的聪慧,修炼天赋也是天才之属,鳗王更是有次私下点明,蛇秀身后另有出处,能让鳗王私下郑重其事告诫的妖族,岂是凡弱之辈!
所以二蛟将不能避,他换双手紧握那跟非金非银的棍子,就这么向着这玄指一头撞了上去!
二蛟将的棍子先一步接住那跟玄指,这根和二蛟将性命相关的本命法宝只撑了不到五息,便慢慢地弯曲起来。
一点点的弯曲之下,二蛟将知道光靠这跟棍子是绝然扛不住柳无咎这记玄指的。索性把本命法宝一收,变回了本体,一条十丈的黑蛟用它那跟独角抵住了玄指!
玄指与蛟龙的独角僵持住了,但是二蛟将不知道,是这一记玄指所寄灵元先用尽还是他的妖元先耗尽!
一边萎靡不振的蛇秀看的脸色极差,他稍作思索便知二蛟将的窘境,虚弱的转过头吩咐旁边的妖族来:“蛇三蛇四!用你们的妖丹助二蛟将去!”
他左手本来躺在地上几不能动的两个海妖一丝犹豫都无,瞬间化作两条长大的海蛇,萎靡地吐出两颗碧绿的妖丹来。
人族修炼,筑基开始灵气便寄托命宫,升及神藏便有命魂凝实,普通的乃是命如丹丸,变化者则显化天赋形状。所以人族修炼士命宫命魂便是性命所在。而妖族,命魂从未听说有显化他形,全托一颗妖丹之上,修为越高,妖丹越强!
那两颗妖丹飞向二蛟将,在二蛟将两手边停下,抵住玄指的一部分压力。
那躺在地下的蛇三蛇四巨大的蛇身抽搐起来,蛇嘴边又是开始溢血。
这边看得二蛟将与玄指相持之下,柳广辰振起命宫内所剩不多的灵元,咬牙朝着北方临安急逃!北海海族虽说目标云城,但是此番他逃出,根本不知后面北海海族会有何针对,只有临安也许能护住他的小命!
而祝许也是紧随柳广辰而去,祝许修为应该是高过柳广辰一线,但是柳家传承可不是他祝许能想到,无论是战力还是逃遁秘法,他都是难比柳广辰这个皇子的。
另从云城逃出的是三个与柳广辰不一道的修炼士,一老二壮,一老一壮显然是一起的,朝西逃去。而另一个大胡子壮汉心有不甘,看到蛇秀等妖重伤,双目赤红飞去一刀直取蛇秀!
蛇秀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一根手指在袖口一勾,荡出一个小小细细的针来。那针无声无息的飞起,速度竟是比普通飞剑快的多!无声无亮的飞针对着冲来的大胡子,先一步射入大胡子小腹命宫!
那大胡子气力顿失,浑身发青,然后发紫,从空中就这么掉下来!大胡子修炼士能从云城坚持逃出来,修为不弱神藏,此刻虽是灵元所剩不多,境界可是丝毫做不得假,竟是如此轻易地死在蛇秀这一根针下。
云城一片死寂,只剩二蛟将与玄指相持。蛇秀低低喘息几口,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在撤去结界之后,先前的那颗宝珠此时竟是在他的手上。
蛇秀祭起宝珠,云城内的血肉之气开始向宝珠汇聚,然后被宝珠迅速吸入,原本透明的宝珠,泛出一丝红色来,停在云城中心上方足有二十丈。随着血肉之气越吸越多,这一丝鲜红慢慢得填满这颗宝珠。
蛇秀丝毫未等,又拿出一面黑布来,那黑布通体幽黑,迎风飘向云城。等到那黑布进到云城中心,贴地停下,无数来自云城死去百姓与修炼士的命魂或强或弱,被这块黑布吸走。
而蛇秀周边剩下的几个妖族,出去先前吐出妖丹正帮着二蛟将抗衡的蛇三蛇四,又是站出来六个,走向云城内。
那六个妖族绕着云城中心处的黑布三丈处盘腿坐下,拿出各种材料,只等宝珠黑布将这一城的血肉之气与命魂吸尽,便能借这云城天地作为熔炉,祭炼所定通脉丹!
这云城人命,在妖族眼里,不过就是丹药所需材料而已。
同样残酷的是云城周边村落,杀戮与鲜血成为了主旋律,给这些无辜的百姓奏响了催命曲调!
(中秋将至,卦爻在此祝各位阖家团圆,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第七章:钱老头儿
血与火交加的一夜发生在云城周遭村落乡户间。
而云城一城皆寂,柳无咎印刻在玉佩里的一记玄指终究没能抵过有两颗妖丹相助的二蛟将。不过也就不到一刻钟,消散而去。
二蛟将吐了一口血,蛇三蛇四歪歪斜斜收回了暗淡的妖丹,结界与玄指的双重伤害下,这两条海蛇妖没个百十年怕是元气难复。
城内熔炼通脉丹正是在紧要关头,二蛟将坐在云城城头,摸出一罐子酒来大口灌下。咂摸了一下滋味,摇了摇头,扔开了酒罐。那酒罐摔在城下,稀碎,一摊浑酒在夜色下泛着冷冽的光。
看着夜色将近,二蛟将有些焦躁,逃脱了四人,不知后面会否有变故。通脉丹是此次北海妖族上岸的最重要目的,也是他蜕化晋升之阶。
城内的黑帆吸尽命魂,用众多命魂之力燃作火焰,幽幽地炙烤上方血肉明珠与一众材料,周边六人丝毫不得停歇地掐着法决用妖力维持熔炼,足足有了一个多时辰后。那颗血肉明珠碎裂,浓厚的血肉之力在火焰下与一众材料相融,汇成一个液体球来,云城周边的天地元气迅速地汇聚,然后被这个液体球吸收,天边云雾渐起。
那液体球在持续的炙烤之下,开始放光,红的透亮,蒸腾出浓厚的雾来,二蛟将心中略定,通脉丹即将炼成。
此时云城之外只有一里的夜色中,仰面躺着一个猥琐的老头,正是那日跟在阳哥儿身后的那位。在夜色里,破旧的道袍仿佛与夜色一体,而老头就这么躺着,手里的白幡不见,一众北海妖族没发觉,连二蛟将也是忽略了他。
城里一声轰响,通脉丹出。足有八颗深红滴溜圆的通脉丹悬浮在半空。
周边六位海妖尽是脱力,二蛟将反而是背朝城外,死死盯着那八颗通脉丹不动。反到是蛇秀走上前来,准备收取这八颗通脉丹。
变化陡生,一个猥琐佝偻的身影借着一阵微风用着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将进来,二蛟将一声大喝:“好胆!”惊惧之下双目圆睁,一棍朝着这个身影扫去!
而包括蛇秀在内的北海其余众妖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身影此时相距通脉丹不足三丈!二蛟将棍将及身,身影丝毫未变地直冲通脉丹所在!
二蛟将的棍子就这么结结实实落在身影上,身影一身闷哼,竟是不闪不避下用身体硬接下北海鳗王座下修为排二的妖将全力一棍!那身影借着二蛟将一棍之力速度又快一倍。
身影里伸出一只手,那手瘦得全是骨形,指甲像是啃过,凹凸得难看。一把抄住三颗通脉丹。
二蛟将根本不敢化出蛟龙本身,唯恐巨大的身躯对通脉丹有所损害。丹药无论是何种类或是等阶,都也只是丹药而已,极是脆弱。
蛇秀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先前取了大胡子修炼士性命的那跟细针朝着身影疾刺!
毫无意外地,针先中了身影,而二蛟将的第二棍也紧跟着击中了,二蛟将的棍子竟是丝毫没有触及血肉的阻拦感觉,就这么一棍子扫了前去。
那身影只剩一件破旧道袍而已,此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三颗通脉丹消失不见。
二蛟将气急败坏,“是谁!谁敢取我北海海族的东西!”
蛇秀此时已经刚收回细针法宝,内心也是怒极,在脸上没有丝毫显露,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阴柔,“此人遁法精妙,柳州根本没有此类传承,大多是其他大洲的修炼士。二蛟将大人,可曾试探出此人修为?”
二蛟将一脸的尴尬,摇了摇头。
蛇秀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二蛟将全力施为之下竟也没能摸清楚此人的修为。此次成丹八颗而已,已然距离目标双数有差,现又被偷去三颗,现只剩下五颗通脉丹而已。他们的收获,大大的减弱了。普通海族的折损倒是小事,此次还几乎折了蛇三蛇四这两员心腹,无论是对蛇秀还是二蛟将而言,似乎有些亏。
别无他法,蛇秀将剩下的五颗通脉丹收取在一个木盒之内,跟着六名海妖带走了城外瘫软不动的蛇三蛇四。只留下二蛟将,二蛟将恼怒之下一棍把半条街夷为平地!
二蛟将稍稍发泄了心里的恼怒,也是化了本体,破空而去。天将破晓,他要去收回上岸的北海海族,这笔交易本就只有一夜之间。也许人族会背信弃义,但是海族特别是北海海族,可是把承诺看的无比重的。
当晨曦在东方露出第一缕光,柳州岸上没有了海族丝毫身影。只留下遍地破碎的海岸村落,还有一个血肉命魂死绝的云城。
阳哥儿在太阳刚照到屋顶时醒了过来,发现屋内一片狼藉,也是毫无波动。照常洗漱出门,准备晒太阳。一出屋门,一阵浓郁的血腥气让阳哥儿愣在了原地。
脑海中只出现过一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是《明光经》。
就在阳哥儿愣在原地的同时,那个佝偻又猥琐的老者从村外走来,白幡握在左手被当做拐棍,走的慢,似乎很吃力。
老头儿直走向阳哥儿,走到阳哥儿身前,拉着他的衣襟回了屋子。刚一回屋,老头儿掏出一个盘子往地上一扔,此时从外面看,屋子竟是空空荡荡。
老头儿稀奇地看了阳哥儿许久。他发现这个孩子还没多久,他自修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人。正常人命魂或强或弱,散发本身的命魂波动,而阳哥儿丝毫没有。没有命魂的只能是死人,偏偏阳哥儿是个活人,除了有些呆滞,并无其他不同。
老头儿的来历有些稀奇,他来自金洲一个古老的宗门,唤作离天宗,相传上古时代离天宗也是个庞然大物,曾经作为道门领袖足有两百年。后来不知为何宗门一天天衰弱,没有多久,几乎断绝了传承。老头儿姓钱,本身是个相士,独身一人靠着坑蒙拐骗混了大半辈子,将近六十岁在金洲一处山间破屋不知怎得触动了被离天宗封存的传承。
年月已然是很久的离天宗传承,钱老头儿并看不太懂。上古的修炼士法门和如今的修炼法门相差实在太大,玄奥晦涩地连普通修炼士看到也是一头雾水,何况是本身毫无修炼认知的红尘老骗子。
钱老头儿在传承里几乎看不太懂,他归结于自身天资不够。但是离天宗曾经如何的辉煌,传承庞大的包罗万象,其中有一块便是遁术,遁术里头又有一门唤作大五行遁法,乃是借天地元气在世间万物里遁形,修炼到高深之处基本无人可以发觉,除非被领先一个大境界乃至以上抑或有专门破遁法的针对高端法门,才可发觉。即便是被发觉了,要把正在打五星遁法中的修炼者打出遁法,更是难上之难。
老者除了遁法也就略略通晓了一些粗浅元气修炼法以及几个小手段,眼见修为无法提升,便打上了歪念头。传承之中涉及一门偏门祭炼术法,可以将修炼天赋不佳的命魂通过祭炼被抽取出来然后灌如一个新的身体,然后借新的身体重塑命魂,将原本修炼天赋重新塑造,新身躯的纯净度越高,那塑造过后的天赋就越强。
老者在金洲寻找了近两年,发现金洲修炼士虽然在九州不算绝强,但也排在中游,而一般身体纯净度高的人,修炼天赋本身不可能差。天赋稍好的苗子都被各宗门收罗一空,何况是他所需要的超高天赋之人,更是被各大宗门当做宝贝。他在金洲根本见不到任何机会,于是他靠着遁术混入渡洋船,来到修炼士最为弱小的柳州,准备碰碰运气。
修炼士修为越高,活的越久,普通炼气寿命和平常人无异,筑基开始寿命便大大增强,留星境便能活八百寿数。钱老头儿接触修炼时已然年近六十,蹉跎修炼与寻找又是几年,他寿数所剩不多。
到达柳州没多久他就发现了阳哥儿,远远望及便发现阳哥儿浑身通净,只不过很难发现,古怪的便是他的命魂,但是他基本已经没有选择。他早早地发现了海族异动,前日在蛇秀与魏梦休密谈之时更被他所听见,所以他提前在阳哥儿身上用了一道藏匿生灵气息的符咒,在海族上岸劫难中保住阳哥儿,又趁机夺了云城所出的八颗通脉丹其中之三。准备在阳哥儿身上施展祭炼之法,夺了阳哥儿的身体去,那三颗通脉丹更是能在重塑命魂天赋时增加命魂之力,把最有可能出现偏差的环节补上!
钱老头儿按下心里的惊讶与疑惑,一指点昏了阳哥儿,把阳哥儿大字般摆开在地上,而他也与阳哥儿头顶头地躺下,略微平静了下,便咬牙准备直接施术!
钱老头祭炼之术刚施展,他的命魂边从命魂宫中跳出,化作一颗魂珠,由老头儿的头顶冲到阳哥儿的头顶去了!
第八章:镜中
钱老头的魂珠刚进入阳哥儿的脑门,便发觉有些不对。命魂在他人身躯中确有不适,一个毫无修炼,纯净度又极高的普通人身躯,总也不至于让他的命魂珠宛若在泥浆中行进,还得是那种泥多水少的浆!
钱老头此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退回原来的身躯,毕竟也才命魂刚离开而已,损伤并不大,无非是修养段时日而已。二就是继续进行这夺人身躯之法。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寿数所剩并不多,这样的机会以后难有,钱老头咬着牙命魂前冲!
泥浆间的行进感之后竟是魂珠撞上了一颗足有他命魂珠七八倍大宛若一个小儿脑袋大小的金色珠子,金色珠子淡淡的透明,里头载着的,骇人得很,是一轮太阳!
自古以来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谁的脑子里有轮太阳!
天地阴阳,道途千万。人的身躯是阳,命魂则属阴。天上大日当然是阳之极致,怎可以在人的身躯中存在!怎不把人的精血烤干,命魂燃尽?
世间生灵,管你人或妖,任你修为通天彻地,胆敢用命魂相抗大日,便是魂烬身死,现在居然有个人在脑海里有一轮太阳!
惊惧中的钱老头当即想转回自己身体去,这个小人儿太可怕了,老头儿连连后悔。
他的后悔只持续了不到两息,因为他命魂珠的撞击似乎是唤醒了阳哥儿脑海中的那轮太阳,大日一醒,钱老头儿的命魂珠瞬息间被烤的只剩下一摊命魂之力,里头的人魂被燃的干干净净,一丝残余都不曾留下。
那一摊命魂之力被脑中的太阳轻松收尽,阳哥儿双目一睁,醒了过来,此时的阳哥儿哪有以前的呆傻,双眸灵动,清澈深沉,嘴里低吟:“大梦谁先觉,平生无人知。一朝清风起,便是魂醒时。”
将近十五年,他在自己的脑海里看了十五年的人生。他有意识时已经是一个婴儿的躯壳,但他知道他的灵魂不是,奈何他对他之前的人生并无任何记忆,他只知道,他听得见也看得懂所有周边人的行动作为。
他的命魂跟常人不一样,常人命魂在小腹之处的命宫,他偏偏在脑海。而且他的命魂也没办法完全指挥这具躯体,几乎是他发出一项指令,躯体只能做其中最简单最基本的,包括说话。
他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在阳光下吸取力量,似乎当他的命魂强大到一定程度,身躯才真正归属于他。
所以,前十五年,呆傻,木然,每天雷打不动的晒太阳。不过是他在壮大命魂而已。
此事若被任何修炼士知道,那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修炼士借天地灵元修炼己身,壮大命魂。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借助太阳修炼!太阳的威力大家都知晓,千万年来也曾有人尝试,结果便是不再有人幻想借助太阳,避开太阳已经是修炼士的常识。
阳哥儿很是感谢这个钱老头儿,显然,钱老头身死魂灭。而他,若是没有钱老头的命魂之力补充,还得当两三年的傻子。
阳哥儿坐定下来,收拾了一下钱老头儿的遗体,或者说遗物,一幡一镜显然是法宝,还有一小布袋,袋中红色丹药三颗,这些先放在一边,周身俗物只有银两铜钱些许被拿出,其他阳哥儿全然未动。
把钱老头儿的尸体拖上草席,卷了起来,准备晚间离岸边远点葬了。靠岸太近下葬估摸着老头儿死后都不安生。老头儿虽是不怀好意,到底也是省了他三两年的痴傻水墨功夫。
他接受了自己叫阳哥儿,刘大猛没让他跟着姓刘,他总要给自己续个姓氏,秀秀家的姓没经过人家同意,也就算了,到是这个钱老头儿,前半生坑蒙拐骗,修了道挣扎横死,索性给他留个念想,也提醒自己人性的善恶,于是从此刻起,他叫钱阳。
他又掏出那一幡一镜,白幡乃是钱老头自己炼制的粗浅法宝,上头四个大字:当世半仙,在下面还有三个蝇头小字:“钱道人”,正是由此,知道了老头儿的姓氏,名字则无从知晓,便随风去吧。这白幡不过有些迷乱人心的作用,用在普通人身上,或许不凡,对上修炼士,不过就是个累赘而已。
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思,他拆下白布收起,把那跟普通的竹竿扔在一边。
然后他细细观摩起了那面镜子。
镜子外圈是一层非金非玉的材料,灰蒙蒙的,除了上头的卷云纹并看不出奇异来。镜背一个大大的“离”字,正面镶嵌着的镜面通体晶莹,照的人物纤毫毕现,偏生让人觉得空灵。
钱阳知道这是个宝贝,只是不知道它的具体功用。研究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村里死寂一片,趁着天黑,拖起卷着钱道人尸体的草席,准备先去葬了。
这一路拖一段休息一下,他的身躯只是个普通的少年,神魂的强大跟身躯无关。钱道人虽然老弱,但是对于此刻的钱阳,还是很大的负担。
幸好他记得村外不远就有一个当初村里人挖走了一颗大树留下的大坑,葬这个钱道人大小应是不差。
葬完钱道人,他已经是很累,但是看这满村血迹,偶有零碎尸块,他也不忍,便捡着收拾作一堆,也埋了去。
等到他筋疲力尽回到屋子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草席跟着钱道人的尸体埋了,钱阳只能坐在长凳上靠着墙休息。
又摸出那面镜子,拎着看。直到他偶然把额头贴上镜子,一人一镜就这么兀地不见了。
一晃之下,他已经是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面前是一处平台,平台四四方方,分有四席,席上空飘有字,分别是:身、术、法、器。
钱阳也是觉得稀奇,这想必就是那面镜子的秘密。
他胡乱坐了最近的身席。眼前凭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书册,竹简纸本,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连龟甲和叶子都有!
他随便翻了两本,原来都是修炼灵元壮大本身的法门,这恰是他当前急需的。
他记忆中只有一门修炼之法—《明光经》,可偏偏明光经只是用作命魂壮大与恢复的,对肉身毫无作用。之前的他,空有命魂强大显化烈日,肉体连个成年普通女子都不如。
不过修炼自身的法门这么多,他着实不知道选择哪一门。于是他一门一门地看过去。看到一些惊奇之处更是连连作喜,一些晦涩不通之处也是皱眉歪头。不知道看到第几门时,又是眼前一闪,他握着镜子重新出现在屋里。而外头即将正午。
钱阳走到阳光下,宛若初生。
隔天日落,钱阳才能再次进入镜中,又是不停的看,再出现时天微亮。
足有五天,钱阳试出,每次只能在镜中呆得四个时辰,而这四个时辰后,有一天半不能再次进入。
而这五天,钱阳一共进了三次镜中,看了足有近百门秘籍,偏偏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些个修炼秘籍,配不上他。他也不急,只是继续等着而已。
新一次从镜中出来后,他想起被带走的刘大猛和秀秀一家,看着空荡荡的村子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准备离开,他想了想,朝着云城走去,记忆中,云城可是最近的城池了。
他走到云城足足花了两天两夜,路上又进了一次镜中,已然是读,看,选,无果又出来。
等到他到云城之外时,并未发现平时城门口熙熙攘攘排队进城的人,他有些诧异。但命魂中隐隐传来一股不安。
他就这么走近了空荡荡的城门,城门外一步地下是一个碎裂的瓦罐,看碎的样子就是从城门楼上扔下来摔碎的,城内也是安静的可怕,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满城静寂。
他穿行了半坐城,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如此的诡异更是让他心有不安,于是他果断的转身,原路返回,出城。
出了城后钱阳心中的不安与警惕才略略放下,城外靠着城墙有一个小窝棚,本来是给晚间入不了城却要值岗的军士使用的,如今钱阳准备在里面休息一下。这诡异的情况跟他所知的云城差别太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一城的人都不见了,凭空消失?要不然为何连血迹都没看到?
当晚,钱阳并不能进入镜中,只是在窝棚里半睡而已,如此诡异的云城,让他并不敢睡踏实。
然而这一晚上没有丝毫的响动出现。恰好时间差不多,他又进去了镜中。
这一次钱阳读看地更仔细更认真也更快了。云城遭遇,让他的危机感无限放大,他亟需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前几次加起来他快看了有一百多法门,他并没有如何满意的。今天,他准备继续看了,即便依旧没有足够满意的法门,他也要从中选出一门来修炼了,要不然,他心不安。
看了不知多久,他摸到了一片石头,上面刻满了星星点点,他正是一头的雾水,手指在反面摸到了文字的凹凸感,翻过面来,起首三个字略大些:星辰诀!
第九章:枷锁
见多了纸本,也看过几个龟甲,石头刻的修炼术倒是第一回遇到。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法门了。
钱阳耐着性子看去,内容倒是极为偏门,这是借着九天星辰之力去在身体内部对应结出灵元节点,再由节点通灌全身,让灵元生生不息,偏又对命魂没有丝毫涉及,仅仅是修炼肉体的法门。
可是人的身躯对应阴阳中的阳面,命魂才是阴面。正常的修炼术都是借着中正平和的灵元洗伐身躯,逼炼杂质,然后打熬筋骨,达到肉身的强大,即便有星辰之力的运用,在主流的修炼法中反而是用来壮大命魂的。这门修炼法倒是让人感觉奇怪的冲突感。
不过钱阳的命魂修炼本就是单独的,《明光经》是纯粹的太阳之力吸纳时候在命魂有所显现,而且他自身命魂已然是显现出太阳来,他命魂也并无不妥,虽然不知这明光经到底来自何处,他也只是依存本心修炼下去。
既然命魂都可以借用极阳的太阳之力,那肉身修这星辰诀也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这星辰诀若是修炼到高深之处,体内会有三百六十余个对应周天星辰的节点,肉身该是如何的强大。
其实星辰诀难处反而是在开头,要在夜晚无云时,凭着自身命魂对天上的星辰进行感应,再依据命魂中各星辰的力量感知引导该星辰的力量进入体内,在流转全身后,按着正面的星辰图把星辰的力量融炼在对应的身体位置,直到出现节点,一步步一个个的节点修炼下去。
这根本就是凭借强大的命魂感知星辰,然后在自身内部模拟周天的修炼法门!
记下修炼口诀的钱阳又把石板翻回正面,毕竟相对于口诀,正面的周天星辰图更为紧要。
光是熟悉并记下这星辰图,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等到钱阳确认记牢之后,手下意识地又摸起旁边的一串叶子,叶子上密密麻麻地小子,还未来得及细看,已经被传出镜外。
钱阳早已经在镜内试过,竟内是没有任何灵元的,也无法感受到太阳或是星辰的力量,所以镜内只是知识的储备,里面根本无法修炼。
出来后,他心中已经是有了主意,他的某些预感似乎觉得星辰诀很适合他。于是他丝毫不想犹豫,决定尽快修炼星辰诀,可是最快也得等到晚上星辰出现了。
白天正好是他运转明光经强大命魂的时候,就这么半躺在城外窝棚一边的竹椅上修炼起来倒也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无聊。
下午,城外似慢实快地走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周身没有兵刃,看着像个普通人,但是脸上的法令纹如斧凿一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冷。
几息便到了云城门口,轻咦一声发现了躺在一旁的钱阳。瞬间来到钱阳面前,“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声音低沉,偏又听出一丝丝冷意来。
钱阳内心的不祥感又开始作祟了,“我是渔民,住在海边不远的村子,可是一晚醒来村里一个人都不见了,于是想来云城看看。没想到云城也是一样,我在里面有些害怕,便在城外暂时休息。”
那中年男子扫视了钱阳许久,钱阳感觉身体上的衣服似乎并不能挡住他的目光,在他的扫视下,自己宛若赤身裸体般没有秘密。
而中年并没发觉不妥,在中年男子看来,这不过就是个毫无修为的年轻人,不过他说自己是个渔民,肤色不该这么白才是。
他心里清楚的很,云城此次的劫难,是燕国皇族柳家和北海妖族的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云城和周边的百姓,他们的血肉对普通妖族是增加修炼进度的好材料,而命魂,对于那些大妖,也是很有用处的。
偏偏最受宠的三皇子柳广辰被人瞒着陛下在这该死的时机安排到云城安巡,撞破了此事还逃回都城临安,更是捅到了朝廷之上,燕帝柳明回绝口否认交易之事,典型的做了彪子还想立牌坊。但是在三皇子柳广辰和云城原城主祝许的言语中,此事的真相是对皇族在柳州权力最大的挑战!
于是廷议之后派出了他,刑部侍郎胡予,他本是落魄书生,本来想读圣贤书卖与帝王家,没想到圣贤书读得不怎么样,学了一肚子的牢骚。偏偏几次应试都没被选上,家中妻子嫌他无用,投了当地小家族的一个主家作妾去了。老娘年龄本也就不小,平时操劳供他读书,没能选上做官也就罢了,自家儿媳的所作所为让她悲愤满胸,一口气没能喘上来,直接就去了。
胡予对他老娘一直不错,老娘死后更是准备卖身葬之尽孝,于是他遇到了一个老管家,是当今燕朝国舅吉家府上,买了他去。
他在国舅府上得到了修炼的法门和资源,在筑基后,吉国舅焚烧了卖身契还了他自由身,更是举荐他进入刑部,做了一员小官。
他一直兢兢业业老老实实,把那些屈辱和愤恨埋在内心最深处,他渴望力量,也渴望权力。他等着有一天去告诉那个女人,让她后悔莫及,也要让她偿命!他也等着有一天能告诉所有人,他胡予,是个如何的人!他要所有人都不能再看不起他胡予!
刑部其实是二皇子柳广承的地盘,柳广承也是皇后柳吉氏所出,皇后给了二皇子极大的支持,这些支持当然大部分来自母族吉家。
而他胡予,就是二皇子的人,或者说是皇后家的狗!因为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都是别人给的。
所以这一次朝廷难办之下,皇后通过二皇子柳广承,把他推了出来,如果他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便能得到二殿下亲口许诺的修炼法门、资财、职位,若是不能,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他孑然一人,心中的恨让他修炼进境不慢,也似乎没什么好失去。这差事他不接也得接,为了不让自己做那只替罪羊,他早已想好要找人来替罪了。
现在城门这个不大的少年又该如何利用呢?说他勾结海族吧,这么个少年,没有丝毫修为,并不现实。而这方圆几十里,似乎也没其他的幸存之人,替罪羊不好找啊。
他且不去管其他的,一步上前锁住钱阳的双手,厉声喝道:“云城有人勾结北海妖族,偷袭云城及周边村落,死伤无数,为何你一个少年毫发无伤地活着!大有可疑,本官刑部侍郎胡予,奉命调查此事,你跟本官回去协助调查!”
钱阳双手被他死死锁住,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丝毫挣扎不得,就这么被锁着进了城。
胡予带着他进到城主府衙,找了最重的枷锁锁住钱阳,又把他用链子所在府衙柱子上。自顾自地进去大堂,思考起对策来。
按照北海妖族的凶蛮,云城尚且几无活口,外围村落想有活人就更难,外头的小子也不知如何才能活了下来。
这次三皇子殿下“机缘巧合”的安巡安排肯定跟皇后柳吉氏脱不了干系,否则不必下重诺安排他来此收拾残局。偏生他不知道具体的过程,只能靠脑补。
难不成是皇后想趁机会把三皇子做了?但这也太明显了,平时重身份口碑的后族不太会干这么白痴的事情。
但是柳广辰逃回去捅出此事似乎对后族没有任何好处啊?现在反而是皇族在柳州百姓心中的信任岌岌可危,若是皇族一倒,她吉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他出发之前,二殿下隐约地是提醒他此次必须保住皇族的脸面。但是怎么做到既保住了皇族脸面,还能把皇后一家摘出来可不是简单的活计。
现在胡予只有一个毫无修为的渔民家幸存下来的青年而已。计将安出?
足足思量了一夜,他考虑到一个可怕的可能,让他一瞬间浑身大汗,内衫湿透!他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天下之大,逃了又能如何。他只是个筑基修炼士,九洲随处可见,没了后续的功法,资财供自己修炼,他依旧是那个蝼蚁,虽然大了一些,也是大蝼蚁。
咬咬牙,这一铺,他早已压上身家性命,现在只不过更危险而已,但是他做的足够好,回报会丰富到足够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于是他开始完善自己的计划。
外头钱阳被锁在柱子上。八十斤的枷锁把他的脖子压的很弯,干脆他坐在地上个,弓起身子,把枷锁的一头立在地上,才轻快了很多。
就这个姿势他终于等来了夜晚。
钱阳盼望夜晚来的快些,晴些,深夜的晴才会让天上那些星辰足够完整,他才有修炼星辰诀最好的对照。
这个夜晚没有风,幸好也没什么云。刚入夜里,星辰还不太明朗的时候,钱阳已然把心神收会脑海那一轮大日的命魂中。
可是他似乎感觉不到星辰!他的命魂是一轮骄阳!骄阳之下,哪里有星辰能够显现!他身外空中闪烁的星辰在他命魂感触之下,竟是一粒都无法感知!
第十章:皇族监斩
屋外的钱阳在努力感应星辰,而屋内,胡予已然定计。他执笔修书,几乎没有停断地写满一张信纸,翻手一个法决,信纸变成了一只纸鹤,凌空飞走。却是修炼士筑基之后用来通信的基础法决,他的修为,还没办法千里传音。
胡予计划所需要的东西他是拿不出来的,不过,总有人愿意拿出来。传信纸鹤飞走后,他便眯上眼等待,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案桌,咯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显得格外紧。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胡予心中的思量变成了忐忑。
桌上的蜡烛芯爆了一下,光亮一闪,胡予准备去看看屋子外面的少年,他这一番谋划可都应在少年身上。
突然感觉不对,猛地一个转身,身后椅子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出来!阴影下丝毫看不见面容。
阴影发出了一丝苍老的声音:“你是胡予?”
胡予不敢动,他似乎被洪水猛兽盯上了,他感觉他只要敢动,那个阴影中的人绝对会杀了他!
咽了口唾沫下去,涩着回答:“正是在下。”
那人影听到回答,才从阴影里走出来:“你的信,国舅收到了,此事交给我,你做好自己的事。后头,自然有给你的赏赐。”
那人皱纹满脸,须发皆无,看着老的似乎快死了,偏偏他近身胡予没有丝毫察觉,出现后仅凭气势便震慑住胡予。
胡予低头侧身:“多谢前辈,那少年就在外间。”
光头老者就这么走出去,一丝声响都没有。看到外面的钱阳,伸出手来在枷锁上一扭,那枷锁就碎了,钱阳更是在枷锁碎的时候猛地醒来,看着突然出钱的光头老人,心中的不祥浓重起来。
老者并不管钱阳有何想法,只是自顾自地掏出一颗丹来。那丹青翠,宛若鸽子卵大小,里头似乎有绿色烟云升腾。一股子妖气弥散开,显然,这是颗妖丹,而且来自一个修为不弱的妖族。
老者右手托着妖丹,左手直罩钱阳命宫,发现似乎并无任何阻碍,也不多想,左手妖丹就直接按进了钱阳的命宫去!
妖丹一入命宫,钱阳便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脑海中大日命魂立刻就要作出反应!偏偏此时那老者一根银针插在钱阳脑下脊柱第二第三骨节间!
钱阳的命魂登时沉寂下去,他浑身瘫软不得动弹,命魂在脑海中也丝毫挣扎不得。
那颗在命宫中的妖丹便活跃起来,一阵阵妖力被妖丹释放出来,两三息几乎要把钱阳的命宫撑爆!
老者又是一掌直按钱阳胸口,那妖丹释放出的妖力便在老者的引导下开始以一个奇怪的路子在钱阳体内循环,而钱阳本身散发出的波动变得和妖族一般无二,比起那二蛟将,似乎都要纯正一些。
不过一盏茶,钱阳变成了一个“北海妖族”,如果有修为高些的修炼士看到,必定会认出此时钱阳身上的波动与北海那个啻蠡如出一辙!必定把他认作啻蠡的族人!
而钱阳的身体被那颗妖丹所接管,他的命魂又成了自己身体的看客。看着自己周身填充了淡青色妖力,却毫无办法。
那老者做完一切,便掏出一根神索法宝,牢牢捆住已然动弹不得的钱阳,那绳索也把钱阳体内流动的妖力禁锢住。
做完这一切,老者进屋,“剩下的,便看胡大人了。”
胡予低头应是,匆匆出门提起钱阳,连夜上陆准备返回临安。
那老者又是身体一缩,跟在了胡予的阴影里。
胡予惊骇无比,那老者如此明目张胆地就是要让他知道,他跟了胡予一路!胡予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那封自己写的信肯定是到了国舅手里,但老者答应的态度,也许来自更高的人!
到了这一步,他哪里还有的选。
此时的临安,柳广辰正躺在自己府邸大堂上,周围横着斜着许多酒壶,显然是喝了不少。
他两颊赤红,眼中全是血丝。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姜修胜,一个则是储顾雨。
小胖子姜修胜喝下一杯之后没有出声,储顾雨反而是安慰起柳广辰来:“三殿下,事情未必如你所想那么糟糕,朝中排出胡予大人前去调查还未回返。一切都还不明朗。何苦又借酒浇愁如此。”
柳广辰没回答,只是大口又灌一壶下去。小胖子姜修胜斜着眼睛看过来,“储老二,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这么大事,连辰哥儿都是手段尽出,云城还有活人吗!朝中扯皮派出个刑部的筑基小官去调查,刑部是谁做主?那个承殿下可是你们燕国皇后的嫡子!皇后说啥他做啥,你觉得里面又有什么猫腻?!”
储顾雨听得也是脸色一黯,摇了摇头不说话,喝了一小杯酒下去。
姜修胜又是对着柳广辰说:“我说辰哥这回运气怎么这么好,早早地被分配安巡去了,嘿嘿,要不是辰哥你手里还有些保命的东西,我怕是见不到你了。我回来的时候,我娘都快吓死了,一叠声准备让廿二叔带着我们离开柳洲。”
柳广辰听着这些话,喝酒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没多久,就头一歪醉死过去。
修炼士哪能被普通酒水喝醉,不过是这个三殿下按下自己的修为求醉而已。
眼见得如此,储顾雨赶忙叫来侍女扶着柳广辰回了后堂休息。等人散尽,才埋怨姜修胜:“胜哥儿,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你这些话可是把三殿下的心气都戳没了。”
姜修胜听得肉笑皮不笑,“辰哥儿还要心气干什么?留着和柳无咎那个老匹夫演戏?还是留着继续和柳明回父慈子孝,和后宫那个鬼女人其乐融融?命都让人卖了,还谈心气呢,有心气用在修炼上不好吗?”
储顾雨无奈的很:“毕竟是柳家的皇子,他能如何,柳州就不允许有修炼起来的人!特别是皇族柳家!”
即便是储顾雨,也是在拜入齐洲圣言宗之后才修炼安稳,进度神速的。柳州不许出强者已然是大家族与修炼士都知道的事儿,偏生只是瞒着那些柳州老百姓而已。
姜修胜一脸的无所谓:“柳家?柳家做狗都做出习惯和心得来了,辰哥还当什么柳家人?这回干脆把云城那块的百姓都卖了,嘿嘿,倒也是厉害得很!”
储顾雨也是不好受,他生于斯,长于斯,天赋卓绝,居然也是在拜入外洲宗门之后才得安稳修炼,何其悲哀!
“二哥,你干脆也不当柳洲人了,去齐洲圣言宗或者跟我回武洲帮我好了。我本来就是准备带上辰哥的。”这小子,似乎在算计什么。
另一边,胡予提着钱阳,在不久之后悄悄回了临安城。一入城,便有刑部高手替换,把钱阳换了各种封妖的颈链手链脚链!看押在刑部专门封锁妖族的大牢,牢房外还留了两个人时刻看守!
钱阳早已明白过来,他要替自己挣命了!
皇城深宫的柳无咎走出了修炼的密室,似是有所感应,对着身后刚出现的一个红衣老太监吩咐了几句,终究是又回去了密室。而老太监对着他的身影行礼,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清晨来的很快,天刚蒙蒙亮,柳明回准备要上朝了,宫门口的侍卫还未将皇城门大开。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燕朝官员。分作几个圈子在窃窃私语。最前头是两张椅子,椅子上其中一个正是当朝太傅储殷。另一个,则是丞相傅薪。
两人正闭着眼养神,宫门一开,两人对望一眼,傅薪被门生扶着,储殷则是独自入宫。
净鞭三响,柳明回入座,照例众臣行礼,柳明回又给傅薪与储殷赐了座。两人刚坐下,刑部尚书出了列:“陛下,云城之劫前日派我刑部下属胡予侍郎负责调查,胡予昨日已归,擒住北海妖族之帝啻蠡后裔。经查乃是北海妖族阴谋云城百姓,借我柳州百姓血肉行它妖族修炼之事,现将此妖交由陛下发落!”
柳明回半分意外也无,只是看向傅薪,“此事已然违背了人妖协议,不知傅相如何看?”
傅薪清咳,弯着身子站起来拱手:“陛下,人妖本就殊途,此次北海妖族上我柳州境内作恶,云城百姓何辜?当立斩此妖,以安我柳州百姓。”
储殷手攥的紧,却是一言不发。在他看来,柳州经不起劫难了,当下的处理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柳明回一锤定音:“既然北海妖族把我柳州百姓当血食,那我柳州与北海妖族从此不共在天,擒住的北海啻蠡后裔交由二皇子柳广承于市口斩首弃尸,首级传云城周边,祭我柳州死难百姓!”
当即写下榜文,传阅柳州各城。
皇城临安随即有皇榜张贴,榜上将北海妖族骂了个罪大恶极,神人共弃。反正他皇族是丝毫不知,义愤填膺的。
府邸内的柳广辰听得,通红着眼眶对进来每日来陪他的姜修胜说到:“胜哥儿,你去准备一桌酒菜,替我送去刑部大牢,送送那位北海啻蠡的后裔。”
姜修胜嘿嘿一笑:“辰哥,那个会是啻蠡后裔就见鬼了,不过就是个替罪羊,好在总是妖族,既然你说要送送,我就去送个大礼!也为你出口气!”
第十一章:临头一刀
姜修胜身后只有一个廿二,带着一个食盒,就这么去了刑部关押修炼士与妖物的大牢。
大牢门前守卫验看了来自柳广辰的身份牌,倒是一点没觉得惊讶,反而分出一个人领他们二人进去。
这所牢狱比起关押普通犯人的大牢反而更干燥整洁些,不过地下有座大阵,封锁了大牢内部的天地元气,在此方天地内,无论是灵元还是妖元,都是无法运作的。
小胖子丝毫不意外,直到了关押钱阳所在的牢房前。他被人拦下来了,这里有两个专门看守的卫士,一看就不属于刑部。身上所用的盔甲兵刃,可不是刑部普通侍卫用的起的。
“姜少爷,这是陛下传旨要在市口处斩的妖物,可万不敢出了差池。”
其中一个掀开廿二手中的食盒查看,眼神骤然一缩,“姜少爷,这似乎不方便。”
姜修胜轻笑:“放心,本少只是来帮三皇子殿下出口气,里头的妖物肯定会活着上市口。”
侍卫沉默着侧身让开。姜家的话,总是值得信任的。
姜小胖看见了这个啻蠡的后裔,躺在地上宛如死狗。身上的妖力波动纯粹而又高贵。
但似乎,他对这股子波动有些熟悉。他看向了身后的廿二。
廿二不做声,上前去搭住了这只妖物的手,灵元输入探查。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廿二满脸的愤慨,“小少爷,这差点就把老奴也骗了!”
姜修胜仔细一想,示意廿二继续说下去。
廿二继续说道:“这是一具人族的身躯,妖族即便能化人型,但是他们的主要筋脉与骨骼与人类是差别很明显的。据传啻蠡本体是鲸,那他的后裔必然属于鲸族,怎可能有与人族一般无二的躯体!”
姜修胜仔细地感觉了一下,点点头。
廿二又详细地说开:“此人身上肯定是被一高手将一珍贵妖丹打入命宫,在封锁原有不强的命魂下,靠着妖丹的妖元自然流转全身,那颗妖丹说不得就是来自真正的啻蠡后裔,所以才有如此纯粹的妖力波动!”
说到这里,姜修胜悠悠地蹦出一句:“廿二叔,你可记得当年圣言宗大长老远渡而来收储家二哥入门的事?”
廿二点了点头,那一年小少爷还小,刚到柳州没几年人生地不熟。碍于姜家的名望倒是没人欺辱,但小少爷是被流放柳州的事情早就传遍柳州各大家族。怕触怒姜家本宗,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小少爷。
只有那个储顾雨,柔柔的性子对小少爷很是看顾,小少爷也愿意亲近他。圣言宗大长老来收徒时,小少爷就在一旁。
姜修胜接着说:“那圣言宗大长老收了储二哥,很是拿出了一批珍贵礼物,其中就有一颗妖丹。”
廿二已然有些懂。
小少爷和储顾雨感情很好,当初圣言宗大长老赏赐的礼物小少爷都是见过的。其中很多珍贵之物甚至是小少爷上手玩过。
姜修胜记得很清楚,那是一颗翠中带着蓝的妖丹,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很纯粹,小小的他那时极为喜爱,储顾雨当即便要送给他。
偏偏那时柳广承也在一边,当时用其他宝物换走了这颗妖丹。
现在地上所谓的啻蠡后裔散发出的妖元波动,和那颗妖丹几乎是一模一样!
小胖子一脸的不屑:“嘿嘿,柳州皇族?先前我还道北海妖族栽赃嫁祸,现在看来倒是确有其事!”
转身便走,廿二跟着出了刑部秘牢。
小胖子直奔柳广辰府邸,才进大堂,看到柳广辰半躺着喝酒,储顾雨也在一遍。
柳广辰慢悠悠地问:“胜哥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修胜没好气地从储顾雨桌子上拿起一壶果酿,吸了一口,半笑不笑地回答:“辰哥,让周围伺候的人下去,离得远点。廿二叔我都没带进来!”
柳广辰有些惊讶,也依言照做。
人刚走没多久,姜修胜忍不住嚷开了:“什么北海妖族,什么啻蠡后裔,我呸!”一口唾沫喷在储顾雨脚边,储顾雨缩了缩脚,他平时很是爱干净。
柳广辰本来眼中还有些光,突然就散去了,干脆全躺下,也不言语。
姜修胜继续喷着唾沫星子,“那个所谓的妖物是个假冒的!就是个人!被人用妖丹改变成妖物而已,恰恰那颗妖丹还和储二哥有关系!”
储顾雨一脸的无辜,“总不是我这里拿出去的妖丹吧。”
姜修胜越讲越快,“就是!当初你拜师的时候,你师傅给了你一颗妖丹,我很喜欢的那一颗,记得不?!”
储顾雨脸色严肃起来,“你说的是那颗被二殿下换去的妖丹吧?”
“哼,不是那颗还能是哪颗?我当时很是喜欢,玩了一会儿,里面的波动我可记得很清楚,今天刑部抓回来那个,波动和那颗妖丹就是一模一样!”
储顾雨抓紧了手指,转头看向柳广辰,很为他不值。
柳广辰一脸的无所谓,“我是柳家人,从生下来我就知道,大家族没有干净事,特别是所谓的皇族。可是我偏偏想当个干净人。我读书写字作画,修炼或者胡闹,就是想告诉天下人,我对那张椅子没兴趣。没想到啊,最后还是逃不过。”仰头又是一大口酒,溢出的酒液从下巴滑落,他本就有些湿的前胸衣襟贴在了身上。
姜小胖突然降低了声音:“辰哥,你大概也看清了吧。这个柳家根本没拿你当回事,这次你的安巡不过就是柳家派去送死的!你死了,柳家的嫌隙就洗干净了,一个皇家受宠的皇子也死在云城,还有谁会说北海妖族是和柳家做了交易!”
储顾雨也是一脸的不好看,“这里面要没有燕皇后的手脚,谁都不信。辰哥儿一死,满脑子修炼打仗的老大争不过她的儿子了罢!”
柳广辰几乎不愿意动弹,“当时我就觉得,那一面玉佩不该用,这次只怕宫里头的情分用干净了。”
姜修胜低吼,“屁的情分,当初柳明回让你娘进宫,那个毒妇就多方阻挠,后来生下了你你娘就走了,我可听说也是那毒妇下的手!柳明回心中愧疚才对你有所偏袒!如今看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见储顾雨在旁不吭声,姜修胜越说越气,“什么柳家!柳家真拿你当人看了吗?柳家玄指让你学了?现在都要你的命了,你还柳家!”
柳广辰沉默。
姜修胜喘了口气,又是灌了几口果酿,“前些日子我娘叫廿二叔带我回武洲,说是回去的机会大些,本来我念着你和二哥我没答应,还让我娘扇了两个耳光,现在不如一起走了吧!”
储顾雨摇了摇头:“走?怕是很难。现在辰哥儿就在一个漩涡里,近段时间,他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姜修胜看柳广辰毫无反应,一把拖着储顾雨到一边窃窃私语去了。
而另一边,侍卫把钱阳押上了求车,车上的金属杆子让被封的钱阳命魂感觉陌路将近。
一路上街边全是柳州百姓,皇城本地自然不用说,还有其他城的,都是用极度仇恨的眼神瞪着囚车里的钱阳。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打死你这个妖怪!”
随即一颗石子飞来,砸在囚车栏杆上无力地掉下去。
后面跟来了无数的菜叶鸡蛋等,偶然竟也有几块石头飞来,被侍卫挡住,而菜叶鸡蛋他们丝毫不管。
钱阳依然不能动,身上满是鸡蛋糊糊夹杂着菜叶,他成了千夫所指。
身边人眼神中的仇恨浓郁的几乎要让他命魂都感到窒息!可他实实在在是个人族,他的冤和怨又有谁知晓?
路已尽头,监斩台上坐着一个金冠青年,俊朗的面容和柳广辰十分相似,多了几分刻骨的冷冽,眯起的眼神全是杀意。
钱阳被揪着背领提上监斩台,身后刀斧手敞胸露怀,大刀上的光芒如雪。
这时有一个侍卫上前,悄然一道法决印在钱阳后背!钱阳登时恢复了身体的一些控制力,用头撑着地面要坐将起来,额头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鲜红!
台上柳广承紧抿的嘴唇蹦出一个字:“斩!”
台下万千百姓齐声应和:“斩!斩!斩!”
刀斧手摆正了钱阳的身子,露出他的脖颈来,双手持刀,一刀如雪炼般就要斩下!
钱阳身子里的妖丹似乎是才感觉到危险,活跃起来!一大股的妖力冲进钱阳的筋脉中,几乎要把钱阳撑爆!
钱阳忍着命魂与妖元的冲突,临时接管了身体。脑袋一缩准备躲过这一刀再说!
而监斩台上柳广承则是笑得很轻蔑:“妖孽,罪大恶极!死到临头尚不知悔改!”
遥遥一掌盖住钱阳身形,钱阳竟丝毫动弹不得。如此的灵元控制力,谁人见了不夸耀一声天才之名!
天边却骤然起了雾,这雾青的与天色相同,由一个远远的小团扩散开,不及一息似乎遮天拢地般将整个临安笼罩住!
那一声大喝由远及近,竟泛出回声来,“我啻蠡的后裔,岂是你柳州猪狗能轻辱!”
第十二章:啻蠡
一个修长的身影降临临安!
一身水绿色的袍服有些宽敞,丝毫掩盖不了此人的威严,头发就这么披在头上,见不到一丝杂乱。正是北海大帝啻蠡。
临安城突然就安静下来,以监斩台为中心,不知多大的空间似乎都被水元妖力禁锢,人人都无法动弹。
此时不远处的深宫里射出一道人型,头戴金冠,身穿道袍,童颜鹤发端的是潇洒又端庄,啻蠡的到来,让柳无咎不得不出现。
柳无咎在半空拱手一礼:“啻蠡大帝驾临临安,不知有何见教。”
他丝毫没提及人妖协定,那里面头前几条便有妖族首领无故不得踏及人族领地,何况是柳州皇城!
啻蠡丝毫不失风度,微微拱手,脸上是笑,眼神里透着认真:“哦?柳宗正不知为何?”
柳无咎一时竟无法回答,心里也是有些个后悔。本来只是想随便抓个妖族来顶缸,哪里知道刑部派下去的人抓回来一个人造的妖族,偏偏他为了皇族在柳州的威信,只能捏着鼻子认,要不然也没更好的选择,或者说来不及有更好的选择。
按道理说,啻蠡应该知道下边那个并不是他的后裔啊,那为何啻蠡要大动干戈亲临此地?
尽管心里充满了疑惑,柳无咎只能迅速接上话头:“前辈如果是为了您的后裔而来,无咎别无他法,只有拱手奉还而已。”
“奉还?你敢不还么?”啻蠡一伸手,地上的钱阳已经被他吸在手中,命宫中的妖丹宛若急着回家般蠢蠢欲动。
啻蠡的手小心的引动妖丹,唯恐自己的动作对妖丹有所伤害,至于这个人族的躯体,他并不在意。
钱阳命宫中的妖丹生生从命宫中跳出,那些筋脉中的妖元一并被带走,为了保护妖丹,啻蠡分出妖元保护了这一部分来自妖丹的妖元,抽出的时候难免伤及钱阳筋脉,等到妖元完全抽出后,钱阳的筋脉已然像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千疮百孔。
啻蠡小心翼翼地拖着那颗妖丹收回在一个锦囊里,随手把那具破烂的人族躯体扔下,钱阳落到一半,啻蠡突然惊异,伸手一招那躯体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啻蠡是为了这颗妖丹而来,这颗妖丹确确实实来自他的后裔。其实是啻蠡极为喜爱的一个直系。那个小崽子淘气的很,趁着族中一个疏忽,自己跑出北海,不知为何被人抓住竟取了妖丹去,肉身没过多久被发觉的族人寻回,已经是回天乏术。
啻蠡是准备用这颗妖丹来试试能否复活那个惊才绝艳的后辈。却不知妖丹去向,直到不久前有人传递消息,妖丹在柳州皇城一个人族躯壳中,而那个人族将会被处死。
啻蠡考虑不多时边决定独自前来。他的修为已经足够横行柳州,不过是受制于人妖协定而已,区区一个柳州拦不住他,但是惹得其他大洲人族那些高人出手,也不太值当。所以他不带妖众,只身前来。尽量准备不做伤杀,到时寻回后辈妖丹的理由足够应付此事后续的麻烦了。
而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手上的这个人族,起先他在抽离妖丹的时候只顾着保护妖丹,即便查探到这具身躯纯净非常也没顾得上多想,后来扔出去的时候竟然发觉以他的命魂神觉竟是无法查探他的脑部!即便是现在提在了手上也是一样!
他沉吟不过一瞬,“此间事本座本不愿多管,妖丹乃是许久前我族后辈在北海之外丢失,如今本座只是取回,这具人族躯体本座要带回,以防妖丹有损。其余,便不与尔等计较了!”
话及一半,柳无咎面色大变!啻蠡的一番言语可把皇族逼到穷途末路了!
妖丹是许久之前在北海之外丢失,并不是云城,躯体是人族,傻子都听出这个妖物乃是人造!偏偏燕皇柳明回金口玉言定了云城大劫得罪在此身!皇族颜面扫地不说,传开之后柳州百姓如何看他柳氏!
云城死难无数,柳氏寻不出真凶也就算了,竟是以一人假作妖物来顶罪欺瞒!说不得之前柳氏与北海妖族交易的罪都要坐实!
可是柳无咎无法可想!他根本拦不住啻蠡!
柳无咎面上苦的几乎挤出水来,头低下,无可奈何的应声。
啻蠡带着妖丹和钱阳施然离去。禁锢不在,一城皆静。
方才啻蠡的话下方众人都听到了,不久便穿出窃窃私语,还有百姓斜着眼看上上空的柳无咎与监斩台上的柳广承,不多时便散开。
又一场漩涡在柳州酝酿。
话说啻蠡须臾间已经回了北海,直回了自己的海下宫殿。到了平常僻静的修炼之所,先放下了钱阳。转身掏出那颗后辈的妖丹,放在一个小小的法阵上,这颗妖丹离开本体太久,本就损耗不小,又被打入人躯,妖元大损,现在须地靠着北海水元灵力先恢复滋润,再打入族人体内,交配后孕育一个新的本族身躯给他!
等到看的妖丹已经开始细细吸收水元灵力,放下一些心思的啻蠡才开始查探一边的人类。
几番尝试后,啻蠡发觉这个人类的脑部他是真的无法可想,以他的命魂修为,金石都给你渗透了,居然无法渗透一个人类的大脑,简直奇怪也哉。
于是他准备用暴力破开这个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特异!以掌作倒,就要劈下。
未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收了手回来。提起地上的人,一闪不见。
柳州皇城里的太监侍女都是小心翼翼,宫里已经杖毙了好几个了,二皇子躲在皇后宫中不出,三皇子在自家府邸酗酒,大皇子被燕皇陛下骂出寝宫,正和剩下的几个皇子一起跪在宗祠反省。
燕帝柳明回正在寝宫发怒,而他对面的是才出现没多久的柳无咎,柳无咎有些恨铁不成钢:“明回!老夫说了多少次!身为人君,息怒不得行于色!天子一怒,当伏尸百万!”
柳明回直气的发笑:“人君?柳州的人君在啻蠡眼里不过是猪狗之辈!如今地步,人君当得什么!”
柳无咎声音越发沉下来,“即便是如此,不过就是让了几分,后面如何处理还要老夫来教你么!”
“又准备丢刑部出来顶缸?胡予丢出来百姓肯信?总不能把老二丢出去吧!”
“广辰是皇族,既然身上流着我柳家的血,那就必须抗起柳家的责任!”柳无咎极为冷库,竟要拿皇子出去顶缸!
“哼,吉家同意了吗?那个女人可是您点了头才能坐上皇后之位还稳稳当当的!”柳明回根本没听出柳无咎的话外。
“老夫说的不是老二,是老三!”
“你!”柳明回怒极,身前的桌子一掌之下四分五裂!上头的东西掉了一地!
“现在把老三推出去是最合适的,嫡系皇族的血足够平复这柳州百姓的愤怒了,皇族必须有个姿态!而老三,是最适合的!”别看柳无咎在啻蠡面前低声下气,毫无曾经九洲天才的傲气,在柳州皇城里,他可是说一不二。
柳无咎说完便离开了。只剩下柳明回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独自喘息。
这天夜晚,临安国舅的府上冷冷清清,府内后院吉国舅独自坐着喝酒,一杯又一杯,毫无醉意。
柳广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姜修胜闯了进去!
姜修胜看着形容枯槁的柳广辰,本来气势汹汹的他心里难受的紧,“辰哥,柳家是柳家,你是你。至少在我这里,你辰哥和柳家丝毫没有关系!”
柳广辰懒懒地躺着,丝毫不愿意动弹,“再怎么说,我姓的就是这个柳,我身上流的也是他们的血。”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姜小胖一步上前拉起了不愿起身的柳广辰,“这时候了,你还这么想!你够对得起柳家了!我知道你的修炼天赋如何,偏偏玄指你学不上,连皇家秘籍库你都进不去,学的还是储二哥拿来的功法!你还柳家柳家!这一次柳家这关很难过去!就算过去了,你呢!以后你还有前途可言吗!”
“我从来没见过我母妃,可是柳家让我成了三皇子殿下,有自己的府邸,还能有一片天地属于我,如果我要走,天下哪里才算我的归宿呢?”柳广辰再也不复前时的意气风发、雍容淡定,反而透露出一股子暮气。
“可是你还有我啊!你还有储顾雨那个傻书生!我跟储顾雨说好,近来我回武洲,借他们家的远洋船回去,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地方!”姜修胜说的脸颊通红。
“胜哥儿,你走吧。我是不成了,大不了就是和柳家同进退而已。”
姜修胜被气得直跳脚,又拿他没办法,恨恨地摔门走了。柳广辰又躺下,一动不动。
姜修胜离开了三皇子府邸,直去了储府。
储府门前马车不少,显然是来了不少人找储家老爷子,姜修胜不管,储府门子也不敢拦他,他直接去了储顾雨的院子。
“储二哥!辰哥他执迷不悟,咱们要准备其他手段了!”
储顾雨放下正在看的书,盯着姜修胜,“再看看,家里的船已经在港口,随时可以离开,但是还要再看看………”
第十三章:宫门激变
整整一队燕国皇家侍卫封了三皇子柳广辰的府邸。当有人询问时,这是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回答:“奉陛下旨意,三皇子柳广辰辜负圣恩,安巡不利,并为了推诿责任,炮制虚假妖族,妄图脱罪,即刻拘禁,圣裁两日内自缢。”
柳广辰得知消息的时候,终究是绝望了。他生下来没了母亲,似乎父皇对他有些偏爱,于是他努力地展现自己各方面的天赋。稍大些,发现本来对他极好的二皇兄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他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直到有一天,给他上课的夫子告诉他,身在一个没有立下太子的皇家,每一个优秀的皇子都是对手,他努力展现的天赋,让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开始感觉到威胁了。
他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修炼,宫里丝毫没有回应与供给,于是他学了来自储家的修炼法门,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太长的坚持,他想告诉所有人,他对那张龙椅,真的没兴趣,他只是一个需要亲情的人。
现实的耳光来得格外响亮呵!老大老二,背后的母妃都是大家族,这事儿他们也没沾上边。老二更是一国皇后所出,只有他,老三柳广辰,母妃早死,身后无从借力,自然也就没有麻烦。
他成了皇族扔出去的遮羞布,只要他一死,相必燕国百姓还是愿意给燕国皇族几分机会的。
临安城内,姜家储家似有动作,却极为隐蔽。
皇宫门外聚集了一大批官员,领头的赫然是二皇子柳广承,远远的是沉默的百姓队伍。
柳广承慷慨激昂,“柳州皇族柳广承,听闻云城惨案,私下调查,确认是由皇族中败类拿我柳州百姓与北海妖族交易!今请来武洲灵剑宗、胜洲万器门以及齐洲圣言宗作为旁证!我柳广承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柳州百姓何辜!”
他身后正是燕朝派去查探此事的刑部侍郎胡予!而三个来自大宗们的修炼士代表更是遥站一旁!
来自燕国二皇子的獠牙,此时显露的无比狰狞!
胡予面无表情,声音却传遍整个皇城周边!显然是有高深修炼士在用法决帮他。
“前日柳州云城好大劫难,恰巧三皇子柳广辰安巡云城,在众多北海妖族手下逃得生天,云城与周边死难百姓数十万众。朝廷派本人前去调查,偏偏有人递过话来,要找一妖物将责任全部推诿北海妖族,洗清皇家嫌隙。胡某更是被人挟持,亲眼所见来自皇族的高手拿幸存百姓制造假妖搪塞天下!心中愤慨无处可言,如今跟随二皇子将真相大白于此,胡某已身价性命为证,所言真切。还望大洲上宗为柳州百姓张目!”
说完,胡予跪伏于地。
柳广承已然安排好一切,旁边的三位宗门代表就是他的底气,他更是言语激烈:“柳州皇族之耻!柳广承在此想问问那皇位上的父皇!更想问问柳家宗正柳无咎!到底把柳州百姓当成了什么!又换来了什么!”
宫内柳明回气的浑身发抖,身前的柳无咎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浑身鼓胀的灵元丝毫无法掩盖。
此时他们不得不出现了。
柳无咎在前,柳明回落后一步,大开宫门走了出来。
柳无咎第一句话很出乎大家的意料,“老夫倒是小看了你这个后辈,如今你行此事,想必背后是吉家吧,老夫也是瞎了眼。不过老夫可曾教过柳氏族人一句话,所有的真理,必然在武力佐证之下!你请来三大宗门旁证,你觉得安心,可是你可曾真正了解过我柳氏的底蕴?!”
柳无咎就站在宫门口身上的灵元外泄,在外界所知数百年神藏高阶的修为陡然间开始直升,天地灵元被极速地吸入他体内,直在宫门前形成了个天地灵元的漩涡!
一旁三大宗门的高手皆是诧异,柳无咎隐忍了一辈子,没想平日的小心翼翼下竟是有如此的后手!
柳无咎命魂跳出身躯,显然步入魂游,但是还不停歇,一步步竟还在升高!
三大宗门的高手看不下去了。来自灵剑宗的长老并非魏梦休,而是一个浑身锐利的老者,一声清吟,命魂显化一柄剑出,那剑简单古朴,剑身足足有五尺!剑颚极短,剑柄似和剑身一体!
那剑速度极快,众人眼光都似乎跟不上,瞬间直刺柳无咎!
柳无咎放开了平日的伪装,笑得肆意猖狂,“灵剑宗邢罚长老谭心!听闻你差留星不过一步!老夫想看看你这个大宗长老剑器如何高超,让这个孽畜妄图弑君换日!”
柳无咎踏前一步,左手一根食指朝那把剑点去!他竟是准备用血肉的身躯抗衡灵剑宗长老命魂所化剑器!
偏偏他这一直之下,那把剑就突兀地停了下来,柳无咎显然还有余力:“本就是柳州我自家的事务,灵剑宗为了那条矿脉前来也就罢了,现在要插手柳家家事,手不免也伸得太长!”
说话间那把剑节节后腿!魂游高阶的灵剑宗长老谭心看着竟不是柳无咎的对手!
万器门派来的长老先坐不住,万器门以炼器超绝胜洲!能在修炼士人才济济,冠绝诸洲的胜洲都算得第一的炼器宗门,凭的就是法宝!一出手便是三样法宝,一样乃是一枚飞环,金光闪闪,显然是威力不凡,直取柳无咎颈部。
另有一块法牌迎风见长,足有城门大小,射出无数玄奥符法,笼罩柳无咎全身,柳无咎周身灵力随之大减,这显然是控制天地灵元的法宝。
再有便是一把小伞,将柳广承与周边人众拉离战场。一心三用,一出便是三个法宝,胜洲万器门奢豪如此!
那枚飞环在半空被柳无咎右手抵住,即便周身天地灵元变得稀薄,柳无咎战力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圣言宗来的正是储顾雨的师傅,圣言宗大长老颜子善,看着中间交战激烈,柳无咎力抗双人,他平淡入常。
“老夫圣言宗颜子善,如今情况算不得明朗,还望柳宗正与两位道友暂且罢手,且不必焦躁。”颜子善修的儒家正宗,早早在九洲成名,踏入留星境界快有百年,算得上儒家领袖之一了。
凭他留星的境界,只是聚气凝神,“收!”一言吐出,打斗中的三人周身灵元不听自己指挥般平复下来。
柳无咎脸色极差,咬牙便是一个印决,那印决的方向竟是他身后的柳明回!
柳明回未料得他祖父在与两大高手打斗时对自己出手,那印决极快之下即便是他,也没来得及反应。
一印之下柳明回浑身灵元激荡,再由命宫而出,入柳无咎头顶!柳无咎竟是抽出了柳明回的灵元为己所用!
柳明回动弹不得,眼见着属于自身的灵元持续不断地供给给柳无咎,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那个代替他父亲扶养教育他的祖父,那个对他耳提面命的祖父,那个对他抱有大期待的祖父,那个扶他成为人君的祖父,竟然在他身上留下禁制,此刻他不过就是柳无咎一处灵元储备而已!如果他的灵元流尽后呢?柳明回甚至不敢想象。
自古以来,皇家便是冷血与肮脏的代名词。表面的花团锦簇下,掩盖的是手足相残,没想到短短一日未尽,子欲灭祖,祖欺其孙!柳州皇族,赤裸裸地把柳氏的肮脏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柳无咎得了柳明回灵元之助,不退反进,不去管那灵剑宗与万器门的长老,朝着颜子善就是一指!
柳家玄指,对上了儒家领袖!
颜子善丝毫不慌,命宫中跳出一支笔,那正是颜子善的命魂显化,那支笔以天地为纸,写了一个字来:退!
柳无咎保持一指点出的姿态,竟是在往后退!颜子善留星境界,终究不是他隐忍掩藏的魂游可以抗衡!
柳无咎与柳明回之间那条灵元纽带突然增粗三倍!柳明回肉眼可见的衰老,柳明回周身灵元被抽完后,现在抽取的是他命宫中的命魂之力!
与此同时,皇宫内粗细不一足有上百道灵元向着柳无咎而来!
那是皇宫里柳家的后辈!柳家玄指在柳无咎手里大放光彩,也是在柳无咎手里有了变化与手段。
凡是修炼柳家玄指的后辈,在柳无咎周身三十丈内,灵元与生死尽归柳无咎。
之前柳无咎从未发动此番手段,柳家无人知晓!如今第一次发动,便给圣言宗大长老颜子善带来了威胁感!
颜子善不复之前的淡定悠然,脸色严肃起来,论理,柳无咎这些手段已然是魔门的路子。
正派修炼士,乃是以天地元力为基,命魂为中枢,吞吐元力修炼己身与命魂。若是损人利己,便是邪道一路,如若伤及性命命魂,那便是妖魔。
柳无咎身为人族,柳州皇权的实际拥有者,竟是用的魔道手段!
众所周知,魔道手段有伤天和,却威力无匹,在同等境界修为中,魔道进境极快,威力也是相较大出数倍。
此时的柳无咎,战力已然不能小觑!
第十四章:宫门激变2
颜子善眼见得柳无咎用出魔门路子的功法,身上衣袍无风自鼓,临空直上,好一派儒家高士的风范!
命魂所化之笔如龙蛇般行文而出:天地有心,生民有命,行善止恶,众生不负!
凭空写出的文字乃是颜子善以儒家功法修炼出的灵元,借由命魂所化之笔,以天地为纸,所发心言。
儒家讲究念头通达,仁善孝义。修行中以命魂带动自身对道与理的认知,抒发其外,助儒家修炼士克敌护身!
那十六个大字正是颜子善当下的道理!一字一字像山岳般朝着柳无咎压去。
柳无咎身后的柳明回已然干瘪老死,到死他的眼睛都在盯着柳无咎的后背,他不瞑目。
而柳无咎鼓荡全力,在十六个大字的压迫之下,依旧站的直!奋力之下犹自嘶吼:“自古道理只有一个,胜者王侯败者寇!你们儒家念头通达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为了让你们通达却身负委屈怨恨的人!”
颜子善只是淡淡,“念头通达本就是修炼自我,你的心若是干净的,即便偶有所误,终究可以立身修命。柳无咎,当年你也是九洲天骄中的一位,现今入魔为何不问问你自己的心?”
柳无咎退,再退,那十六个字似乎要将他压垮,但是他不甘心,他忍了这么久,自认为留星以下不再有人挡得住他,偏生颜子善这个老匹夫,出现的毫无道理!储家也背叛了他吗?
“问什么心!我柳氏在柳州称得上皇族,可是为何我修炼境界迟迟不前?为何我儿惨死擂台?为何我柳氏空有其名,无有其权?!”柳无咎越说越恨。
他知道,他挡不住那十六个字。
他隐忍了一辈子。
外洲来宗门,无论大小,他小意相待,能让则让,无不是“量柳州之物力,结与洲之欢心”。
他是个如何骄傲的人啊,当年九洲天才榜,他也是名列之上,修为与战力可骗不了人,实打实一步步走来他如何不骄傲!
可是柳州苦,柳州的皇族更苦!柳州不许出现神藏之上的修炼士,除非改换门庭!别人都能改换门庭,可他柳氏一族呢?他是皇族的顶梁柱啊,他柳无咎如何能够!
他不愤,不甘心,总想着偷偷摸摸突破试试,这一试丢了他最爱也是天赋最强的儿子!他知道止戈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父亲,可是就因为他柳无咎,惨死九洲论道大会!
他连柳止戈的尸体都未曾见到!消息传来,他恨上了自己,无能又愚蠢,恨上了武洲,恨上了姜家。
可是他不敢有所动作,要不然柳氏不复存在了,柳止戈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于是他干脆连柳氏也恨上,若不是柳氏,他一介天骄如何被人逼到此番境地!反正他突破境界柳氏也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干脆他自己来!
于是他把柳氏密藏的魔门手段融进了柳家玄指!平日里他的修炼不过是做做样子,反而指导后辈的修炼才是认真无比!那些也是他的修为啊!
那些云城的百姓是他另外一手,用来交换妖族大量精血。妖族大多身体强壮,本体庞大,丢失些精血并不致命,但是汇聚的多了可就不容忽视。他正是凭借这些精血用魔门之法祭炼吸纳,才能在宫门口极速攀升修为境界。
千万算计,一朝显露,竟是翻为画饼!正是应了他前头告诉柳广承的那句话,“所有的真理,必然在武力佐证之下。”
可惜他的梦还没完成,他还没告诉那些洲,他柳无咎是谁。吉家的畜牲也来不及解决了。
他干脆的一咬牙,精血倒涌,直入命宫,他的神魂显化本是一把尺,在精血灵力的大量涌入之下膨胀起来。
那把尺跳出柳无咎命宫,不到两息轰然爆开!柳家当代宗正,柳无咎,身殒!
眼见得这一切的柳广承毫无悲伤,只是俯身作揖,“广承羞愧难当,我柳氏一族有负柳州百姓,更有柳无咎行魔道修炼之事,天人共弃!如今柳氏所余族人已然不多,无非尽力赎罪而已,不敢再持权柄,全凭三大宗门前辈作主。”
他并不担心,身后的官员全是支持他的。他本是皇后柳吉氏嫡出皇子,他的梦想有二:一是修炼强大,修为乃是人的胆气;二是权力,他渴望莫大的权力。
可惜他出身柳州柳氏,只要他姓这个柳,修为不得破神藏,他如何甘心。
柳氏在柳州是皇族,在其它大洲皇族面前还不如他国一个小家族!更何况,柳无咎活着,柳明回尚存,他柳广承何来权力可言!
幸好,他有个厉害的母亲。母族吉氏,本是柳州一个小小家族,奈何几百年前出了天赋卓异的老祖,拜入胜洲无影宗门下。
从人类起源开始,人间便有了最古老的两种职业:女支女与杀手。恰恰无影宗当得上杀手界的前三之宗门!而吉家老祖虽然只是无影宗一任宗主的奴仆,却是用命为那任无影宗宗主挡过劫难的!
无影宗念的吉家牺牲老祖的情分,赏赐丰厚。吉家在柳州一跃成为大家族。族中秘法更是可比柳氏!
柳无咎正是想借助吉家前进一步,硬是扶持吉家之女进宫成了柳明回的正宫皇后!
吉家满门想的何止于此,那吉家之女先是使计谋铲除宫内多个妃子,更在三皇子柳广辰之母分娩之时痛下杀手。柳明回稍加干预,保下了皇子,其母惠妃却命丧当场!
此番柳氏与北海妖族的交易,吉家背后也是拿了好处的!当年吉皇后之兄拿下的啻蠡后裔内丹,更是在此番谋划中物尽其用。
先分润了柳氏与北海妖族交易的利头,反手便借胡予的包天计划捅了柳氏一刀!
胡予本就是二皇子门下,而胡予岂能不知柳广承的心思!借此机会,将云城劫难责任牢牢坐实在柳氏头上,并将燕国权力双手献上给万器门、灵剑宗与无影宗!无影宗不方便出头,只是派来些精锐藏于人群伺机而动。恰巧储家请来了圣言宗大长老颜子善为储家保驾护航,岂能不利用下!
柳州权柄由三大宗门分刮,而柳州皇族柳氏,以后只剩傀儡而已。
而他柳广承,以后便改性吉!为了撇清关系,他便叫做吉宇承!献出柳州他便可拜入无影宗,成为无影宗内门弟子,得宗主亲传!日后更是有望接无影宗的宗主之位!他对自己很是有信心。
燕朝官员一半在他吉家门庭,以后柳州他也有话语权,有得了诸多好处,如何不让他心满意足!
想必此刻派去了却后尾麻烦的无影宗精锐弟子已经得手了吧,他很是快意。
而三皇子柳广辰的府邸中,燕国皇族内卫派来的几名侍卫死得悄无声息。青天白日下由各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闪出兵刃,杀人,本就是无影宗的拿手好戏。这些侍卫平日在柳州算得上高手,在无影宗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根本不够看!
三位来自无影宗的精锐弟子摸进了柳广辰所在宫室,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坐着的男子,身形即便是坐着也好似一把锐利无比的宝剑,正是本该在姜修胜身边的廿二!
廿二身后宝剑出鞘!快得让来自无影宗的三名弟子躲闪不及!刚刚杀皇家侍卫宛若饮水的三人瞬间气绝,俱是一剑封喉!其剑快已至此!
廿二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时,起身绕过影壁。
影壁之后便是姜修胜与柳广辰二人!
姜修胜此时正在劝说,“辰哥,你看!我就说了最后你肯定不落好!柳无咎要你死,你那个二哥可也不准备放过你!他们吉家和无影宗的渊源别人不知,廿二叔可是讲给我们听过!”
柳广辰一脸木然,宛若心死。
姜修胜又急又气,正是一筹莫展时,储顾雨出现了!
储顾雨施施然走过躺着的尸体,直到看见姜修胜与柳广辰,对着他们身后的廿二拱手行礼,不紧不慢地朝着柳广辰开了口:“辰哥儿,我知你念柳氏恩情,我来此处不过想告诉你一些消息,一些你母亲的消息!”
话未说完,柳广辰眼中有了些光,抬头看向储顾雨。
临安姜府,姜修胜的母亲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下,后门出了府,看也不看身后居住十六年的地方,去了港口。
而储家,家主储殷独自一人坐在后堂,面前有酒一壶,酒盅一个,信一封,仅此而已。
储殷的手有些颤抖,在那封亲笔写下的信上按了一按,叹了口气。皇宫门口他没去,但是所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柳无咎死了,柳明回死了,皇宫内柳氏族人死了十之七八。
他储殷与柳止戈从小就认识了,听着柳无咎的威名长大。柳无咎对他更是恩情深重,更有柳止戈与他情同手足,他本想好好的扶着柳家一步步前行,以报柳氏恩德。
可是,吉家的手段他一个储殷根本扛不住,有心扶龙,无力回天。只能将这一腔忠心与情谊还给他柳家吧!
为了族中安稳,他请来了储顾雨的师傅颜子善,想必族中无忧,以后,便看储顾雨的了。
他倒酒,酒液晶莹,在酒盅里冲开酒花,他不再犹豫,仰头干了下去,不过片刻,声息俱无,人还是坐的笔挺,只是头低了下来………
第十五章:渡海
吾孙顾雨:储家起于微末,受柳氏大恩,得立燕国朝堂。先君止戈陛下与吾幼时相识,相互扶持。待先君于外洲横然崩殒,无可回报。
此番云州之劫,柳氏确有其罪,千万人可唾之,唯储家不可。吉氏狼子野心,柳州之后,恐怕再无自主。
曾想徐徐图之,柳家宗正无咎已然自绝后路。柳家不复矣。
储氏所受大恩,自由吾一身以当。覆巢之下,几无完卵。所幸吾孙得拜名门,储氏自此当由汝持,万千小心,当担汝肩。
储氏远走武洲,吾与柳州姜氏主母所定,而汝可归齐洲圣言宗,须知万世家族,修为为先。以汝之资,再无复忧。
所虑有三,一者与姜家盟约,汝当多看顾家族;二者柳氏余存,时机之下,望汝有报;三者吾孙,朴实有谨,世间万恶,汝当多作准备。
储殷有愧,留得储氏大任于汝。自此绝笔。
储氏殷
储顾雨早就知道他的祖父有所安排,但当他看到这封绝笔信时,几近崩溃。
他还记得牙牙学语起,祖父便有细心教授,平日的严厉与多方的保护,都是祖父对他的期盼和爱。如今这个人不见了,以后他似乎没了依靠,而祖父希望他成为整个储家的依靠。
储顾雨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他机变无双,之前更是抓住柳广辰所剩下唯一在乎的人劝解柳广辰一起离开柳洲。现在,轮到他自己,又有谁劝解他呢?
储家大队人已然出门朝港口而去。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储家柳洲的地契产业,交献圣言宗。其余能带走的,跟着全族出走武洲。若有族人不愿,各法银两遣散,再不复储氏族人身份。
诺大一个家族,只剩得两百余人而已。而储顾雨,似乎还没做好执掌储家的准备。
另一边姜修胜和稍有振作的柳广辰一道,与准备出海的姜家族人汇合。
庆幸的是,柳广辰在柳州没什么牵挂的人了。
到了港口,早有属于储家的远洋船在等候,多达五艘。储家豪富可见一斑。
姜修胜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不见储顾雨,便准备返回寻他。廿二依旧跟着,不想本来行动木然的柳广辰也跟了上来,姜修胜也就随他。
回到储家大宅,看到的是一个满面泪痕的储顾雨。
储家在柳州,权财俱有,储顾雨从出生开始,受尽荣华与多番宠爱。更是拜入儒家名门圣言宗,平日里风流潇洒,何曾有过此等狼狈!
姜修胜心知不妙,只是上前凑着看完储顾雨手中的信。一时间沉默无语。
反倒是跟在后头的柳广辰先开了口,“储老先生仙去了吧,我猜也是这样!”也不顾储顾雨的反应,一连串就说下去。
“储家跟皇族柳家几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储老先生一生从未负柳氏,可是这次你储家请来了颜前辈,为了家族储老先生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是柳氏负了他!”
储顾雨抬头,满眼通红,声音嘶哑,“祖父走了,他说储家以后要我来看顾,还说和姜家结了盟约。”
姜修胜丝毫不意外,“储老对柳氏尽了忠,对家族肯定也是安排好了。头前我娘就跟我讲过,我回武州其实是步步艰难,而储家新去武洲,也需要当地的支持。储老肯定是准备让我们两家相互扶持了。”
大家都知道,姜修胜的话,是照顾了大家的面子,他到底是武洲姜家的嫡系,回了武洲肯定也不至于太差,储家与姜家的盟约也从未落在纸上,到底如何实行是要看以后姜修胜和储顾雨的。
不过姜修胜愿意相信储顾雨,他小时候受尽白眼凉薄,只有储顾雨和柳广辰算得上真心。他从小就知道所有的成功都是一步步积累的,这就是他为什么爱占便宜。尽管如此,他在储顾雨和柳广辰身上这种态度是少之又少。只是从未宣之于口而已。
那边柳广辰叹了口气,“顾雨,老爷子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老爷子把储家枝叶砍尽,尚余主干,这些个人都交给你了,期盼何其盛,责任何其重!但是我是羡慕你的,你至少还有家有亲人,我却什么都没了,到底,我只是柳家一个弃子,而现在,柳家也是名存实亡。不过我想为我娘讨个公道!他吉家的债,我要亲手要回来!”
储顾雨听完,撑着站起来,左手搭着柳广辰,右手搭着姜修胜,问姜修胜:“胜哥儿,你家你到底做不做得了主?我是说柳洲要出去那部分!”
姜修胜想了想,“我娘愿意听我的,不过回了武洲她肯定也有些安排,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时候在姜修胜身后的廿二竟然是开了口,“小少爷,少夫人说了,回了武洲,一切要看你自己了,柳洲姜家,你说了算,她只会给建议,你不问她甚至不会开口干扰你的决定!”
姜修胜猛地回头,盯着廿二:“廿二叔,我娘什么时候说这些话的!”
廿二也是回答得干脆,“其实少夫人早就有这个想法,那时候小少爷还小,要不然少夫人早就想回武洲了。柳洲这儿无论是资源还是环境,都不适合小少爷的修炼和成长。可少夫人害怕回去早了,连我都护不住小少爷,现在看着时机差不多,少夫人能放下她本来就不愿意背负的这些,只是希望小少爷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姜修胜有些羞愧地摇摇头,他以为是家里故意瞒着他,没想到却是母亲一片苦心。随即升起豪气来:“那些东西,属于我们的,我们自己去拿;那些欠我们的,我们自己去要!”
廿二常年没有表情的连似乎抽动着笑了一下!幸亏前面三个少年没发现。那笑容一闪而逝。
储顾雨应和,“胜哥儿,以后储家我能用的你都能动,也许我们现在是弱小的,不过想必咱们三个也不是没机会!”
柳广辰也有些热血升腾,“胜哥儿,云城那次,我便说了,以后咱们再见便如亲兄弟一般,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想用这句话告诉你,咱们永远可以互相信任!”
姜修胜眼眶也有些红,“要不干脆咱们三个结个义?”
储顾雨和柳广辰随即点头,储顾雨止住了要行礼的两人,“现在情况,咱们省了虚礼吧,咱们心里怎么认为的才重要!人生在世,情义放在第一就行!当务之急,是离开柳州这个是非之地!”
柳广辰听地点头,“柳洲似乎对我们三兄弟都有伤心之处,当我们再回伤心地的时候,也许就是我们得偿所愿的时候!”
姜修胜有些兴奋,“反正还像以前一样,辰哥儿最大,以后就是大哥,储二哥干脆称呼都不用改,你们怎么喊我就随你们了。”最后一句话,日后的姜修胜很是有些后悔讲了这么一句出来。
四人赶忙去了港口,而远洋船已经一切就绪。
九洲之间隔着海,海却是相通的。海里妖族横行,根本就是妖族的天下。所以人族渡海须得远洋船,这种船需要筑基修炼士用灵元作为动力,辅佐各种防御以及航行的法阵。
有了远洋船还必须有海图,海中妖族各有地盘,领地观念极重。还有一些海中危险所在连妖族强者都不敢擅自进入。又有暗礁漩涡。没有海图与经验丰富的专门人才,渡海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儿。
偏偏储家就是柳洲与其他洲进行贸易的四个家族里最大的一家,毕竟储家太有钱了。也正因为储家豪富,此番之下已然故去的储殷要让储家迅速出走,那些砍去的家族枝叶就是人心不齐的一部分,走的不快,等要分刮柳州的国与大宗门来了,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圣言宗可也有挡不住的势力!
好在储家在远洋上头很是成熟,姜家与储家那些人与物在姜修胜四人回来前都已经登船安置好了,他们一回来,船便离了港去!
姜修胜要去见见母亲,再和柳广辰储顾雨商量回武洲之后的安排。而储顾雨需要先去安抚族人。只有柳广辰,坐在船头,看着大海茫茫,仰起头来,眼中几颗晶莹被海风吹着碎裂,消散。
北海内,啻蠡拎着钱阳出了自己的宫殿,随手一挥,一个气罩在钱阳周身出现,他准备带钱阳去的地方,离了气罩,钱阳可就是个死而已。
按着啻蠡的修为,虽然拎着一个人在手,也足足行进了一盏茶,海下深处也越来越暗。
直到了一处海下峡谷,啻蠡缓缓伸手,水中陡然多了一阵波动,波动之下出现了一个门户一般的小口子,口子里射出光来。
啻蠡似乎熟悉的很,就直接从门户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撤去了钱阳身上的气罩,此地用不着了。这里宛如一个人间村落般,木屋庄园,还有大片的田地。
不过啻蠡显得有些小心,竟是不在空中飞行,反而老老实实一步步朝最中央的一个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