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江南
但是若是先跳出来的份量太轻,根本扛不住皇帝的怒火,那自然也是不成。
只有那些祖上有着显赫功劳,后代还有些份量的世家子弟,才能出来冲锋陷阵。
皇帝看着这一批又闹将起来的贵勋们也是头疼得很。
如意算盘落了空,自然是要补救的。
但此时关键就是,打翻他如意算盘的可是当朝首辅,于是赵何只能把眼光再次投向了吕尚书。
其实这位吕大人在看到萧禄出言阻止的时候就预感到了不对劲。
皇帝和贵勋之间,其实是对立的,毕竟一个国家不仅仅是靠着皇帝一个人或是一个皇族就能治理好的,贵勋在这是种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皇帝的天下,没有贵勋哪里打的下来,而武勋之中,三代一降等,代代要考核。
至于文臣,拿到爵位也是必须有军功在身,这是如何难的事情。
所以,贵族之位颇为不易,谁都不愿意自己用身家性命搏来的利益受损。
若是皇帝需要的时候,臣子尽忠倒还没什么。
怕就怕皇帝得寸进尺,需索无度。
这一次,很明显赵何低估了这些在他眼里的贵勋小门小户。
他们之中,只是看起来现今的重要程度没那么深,但是往上几代,都跟赵国的顶尖势力有着瓜葛。
毕竟,赵飞廉擅长用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在开国之前,不知道笼络了多少人才,这才有的赵国。
问题是,这些人才可没有庸碌之辈,哪怕有些小人能通过一些手段幸入贵勋之列,最多两代,这个爵位也就被朝廷收回去了。
毕竟贵勋的继承考核可不是庸碌之辈能通过的。
文韬武略,缺一不可,虽然算不上严苛,但是,没点东西,还真就过不去,除非行贿。
但是赵国,开国的三条大腿,姜、萧、韩,哪一个会因为这些事情来受贿啊。
也就皇族可以,可问题是,考核可不是皇族说了算。
所以说,贵勋都是有着自己的门路的。
哪怕韩家势微,可是以前韩家的门下还是能互相联系,甚至搭上姜家乃至韩家之下黄家的门路。
更别提,姜家门下和萧家门下可是赵国最为庞大的两只贵勋出处。
这一次赵何的动作里,这些倒霉的贵勋明显是受不了了,然后要闹起来,说这几个巨头没有默认,那是鬼都不信。
这一下好了,赵何骑虎难下。
赵何对姜子良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
“老不死的,怎么就这么麻烦,要不是你,这些小人物哪里来的胆子跟朕闹腾。”
其实在赵何的推测里,肯定是姜子良点了头,这些贵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其实他想岔了。
现在姜家,姜子良早就不管事了,做主的是姜方舟。
姜方舟可不像姜子良。
虽然人家的爵位是忠国公,但这个忠心并不是给赵何的。
当一大票门生故旧找上门,姜方舟自然是要去咨询老爷子。
没想到老爷子都没露面,告诉他让他看着办。
姜方舟心里就起了小九九。
姜家一直都是赵国的顶梁柱之一,甚至这个之一都可以去掉。
当初若是老爷子有些心思,赵国皇族早就改了姓,哪里还能让赵何那个小儿嚣张无度?
不过老爷子的德行他也知道,毕竟是道家一脉,又重感情,不忍下手而已。
但是他不一样。
他没见过赵飞廉,对姜家优渥的赵丹,他倒是没什么想法,可是现在龙椅上的这一位,摆明了是要打压姜家的。
这么多年来,老爷子一直听之任之,当年多少门生故旧都不联系了。
这一次赵何把事情做的如此过分,老爷子既然让他做主,那就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好了。
于是姜方舟对这些上门求助的贵勋们给了默许的态度。
姜家的事,自然不会太秘密,反正萧家韩家很快就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那是鱼有鱼路,虾有虾道。
既然他们知道了,若是有好处,说不定还会站在赵何那边,但在赵何顺便也损害到他们利益到同样地步的时候,他们的选择和姜方舟一模一样。
在朝廷上,本该是姜家挡在前面,但是姜家在朝廷里的份量,一言难尽。
明明可以一呼百应,偏偏就不干,而且姜子良还活着,萧禄可不想做这种“聪明主意”,去利用姜家。
而韩家的份量着实不太够了,只能亲自上阵。
这样一来,虽说会被赵何记恨上,但是又会重新进入贵勋的团体里,还能落下不少人情,挺划算。
再说,要是继续站在赵何那一边的话,迟早把萧家玩没了。
这个时机,其实也是赵何把萧禄逼得不得不重新定位。
但是,萧禄一出手,那赵何基本就很难抵挡了。
论及政务,要不是这几个宰相真材实料,赵国早就撑不下去了。
诺大一个赵国,其实难处还真不少。
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赵国指望不上,其他地方,休养生息过来,即便是支持边关用度,勉强持平,好在商业发展还算顺利,要不然,赵国皇帝哪里还能搞七搞八?
本来赵何很多事情都是看上一眼,若是涉及权力,赵何还是挺上心,但是灾情,特别是江南报上来的折子,他懒得打理。
毕竟他没办法解决,而且千篇一律,只是时间不同,其他内容他几乎都可以背诵了。
但没想到,萧禄能这么狠。
到底他用了什么手段,江南那一批老顽固也能帮他?
大赵皇帝用了这么些年都没搞定的一群人,总不至于萧禄一下子就搞定吧?
其实也很简单,利益交换。
江南那群地头蛇家族,近年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江南,毕竟是赵土。
当初赵飞廉不是拿他们没办法,而是四处征战之下,动了他们伤筋动骨,于国无益。
所以,干脆先稳定人心和国体,等稳定下来,慢慢收拾他们。
软刀子割肉也不会太轻松,他们是可以阳奉阴违,但是在国定之后,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可避免地被削弱。
那就是法律。
赵法在高程度上限制了他们,更别提他们和皇族作对,和贵勋作对,几乎就是与一个新力之国作对。
也许初时还能靠着根深蒂固的背景和便利去行事,但随着赵国的日渐稳固,渗透和习惯不可避免地会越来越重。
他们的子弟,更别指望在官场之上有所收获。
这便是代价。
于是他们也会去寻找突破,不过之前,按照既定的方针,是要磨着那群人自己低头。
这一次,萧禄主动地给了机会。
那些家族中,早有一些有想法的,自然而然就要上赶着抱大腿。
江南世家的团结,在这千载以来,早就名存实亡。
富贵,可不仅仅是财富,更多的是要地位和权利。
没有足够的地位与权力,富贵只是暂时的,赵国的强大,可以瞬间让这一切成为过眼云烟。
而那些人精,不可能不发觉。
于是,萧禄悄悄地选了几家,作为试验。
他也不敢选多,毕竟是姜子良和他家老祖定下的方略,他也不能太过放肆。
不过,这用来搅动点风雨也是够了,江南那群子人,在不给他们开个口子,说不得也要弄出点大事。
现在他这一手,算是一步妙棋。
萧家在赵国的地位,比起姜家自然是不及的,但是比起韩家,那又要强上许多。
不过韩家到底是因为韩重言那个政治白痴,注定了韩家没办法如姜家萧家一般鼎盛。
但是让吕家爬到头上,其实也是萧家比较低调的结果。
按照道理来说,区区一个吕家,你谋略再强,能强的过军政双能的萧家?
一个靠着女人玩布局的家族而已,了不起是有点能耐,可是要说靠着这个,能够爬到萧家头上,细想起来,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估计都不会信。
但偏偏,在现在的赵国,还真就是这样!
可想而知,赵何这个皇帝,想要抓权的心思到底有多重,又有多急切。
萧禄的策略也很简单,作为赵国最有资格的大佬,那必须是姜子良,姜子良对皇家的态度,几乎决定了赵国所有顶尖家族的态度。
人家都任由皇帝去搞风搞雨,那萧家地位哪怕是在其他家族之上,还就真不好带头反对。
所以,萧禄一直隐忍低调,实务为先,很好地充当了朝廷的干臣和皇帝与臣子的缓冲剂的角色。
一方面积累人气和口碑,一方面让赵何也对他放下了防备心。
否则,按照赵何的尿性,连姜家都要想方设法去针对,更别说萧家了。
但在姜家都默认要给点颜色皇帝看看的时候,萧禄就知道,时机来了。
其实萧禄也没什么不臣之心。
对于臣子而言,其实最喜欢的皇帝并非是那种雄才大略允文允武的千古大帝。
反而是赵飞廉那种皇帝最让臣子中意。
要是皇帝能力太强,臣子还就真不好上位,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富贵,都是要靠着功劳来换得。
皇帝一个人就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了,臣子不过是干点修修补补的,能有什么出息和地位?
所以,赵飞廉这样的皇帝才好,本身文物都没什么本事,会用人就够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低头
只要用对了人,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自然会有人帮你搞定一切。
而皇帝只需要搞定这些人就可以。
赵飞廉做的很好,姜子良自然是不用说,萧追月这种人依然觉得为赵飞廉付诸一生是明智之举。
韩重言虽然被敲打,被有意压制,但依旧在赵国老老实实,甚至韩家子弟乃是军部大佬们最信任的一辈新人!
赵飞廉用他的胸襟和手腕,确定了赵国的基本盘。
而赵丹,则是用仁和义,将赵国发展了起来。
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老臣在心君登基这么久之后,依然怀念鼓吹先君?
赵丹矜矜业业,对于臣子也是恩大于威,臣子爱她比敬他更多,只要有姜子良这个表率,尊敬根本不是问题。
而赵何,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
人君有雄心不是问题,怕的就是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
在胸襟手腕都不足够的时候,先想的居然是卸磨杀驴!
要说打仗,赵氏的血脉里估计就没那玩意,背靠着几个帅才,兵法给了,经验也讲了,教出来的最好的也就是个勉强守成之辈。
真要打起来,那是没一个能够指望的上。
偏偏赵何本人没吃过亏,又分辨不出来。
在他看来,兵法也就是那么回事。
其实兵法根本很难付诸于口,更难付诸于文字。
这世间所有的兵法,都是在讲原理、讲方法。
甚至很多兵法,在粗略看来大同小异!
顶尖的兵法并不在于它的计谋有多强,而是带兵、安民、猜测人心。
所以,别看兵家轰轰烈烈一大堆子弟,能用的没几个。
为何?首先就是天赋和努力,看书谁都会,背书也不难,正儿八经能明白兵书精髓的,万中无一。
再有便是经验,这玩意就更难了,不打几场哪里来的经验?
再说,真要成为一个能扛大梁,哪怕只是带个两三万军队的将才,没有几十场大战的经验,想都别想。
但问题是,没人带着,自己就上战场,谁能保证能活过几十场大战?
军阵之上最是无情,人命就和草芥差不了多少,一个不小心,性命就没了。
但是要人带着,谁又愿意?不是直系血脉中的重点培养对象,谁愿意悉心教导?
一点点掰开了嚼烂了喂给你?军阵之上有那个时间么?
赵何倒还好,看看兵书,觉得没啥了不起的,哗啦啦地弄了一大批赵氏子孙就去学兵法。
还没上过战阵,纸上谈兵之言就觉得都是天才、将才、帅才。
完全不管不顾就要扶他们上位。
兵事跟儿戏差不多,也不看看,他倚重的那几位,在泰山演武军事场中的战绩如何。
就已经是被吊着打了,还沉浸在自己的认知里呢。
赵何那些秘密部队,可都是赵飞廉和赵丹给他们留下来的老底子。
其中不少都是赵飞廉那一辈的亲卫军的后代!
这些人大多都是姜子良亲自专门培养出来的,一代代下来,不说别的,光是身体素质和军阵上的能力,已经不是普通将士能够轻易理解的地步。
可是就这样的军士,给那些人作为底牌,还让秦国嬴氏子孙轻易翻盘,无论是指挥能力还是大局观,都是逊了不知多少去,更别提勇气。
皇族里头,赵氏是最怕死的,没有之一。
别看夜国是个烂摊子,人家可不在乎这些。
有能力的就上,金山银海随你造,但是在此之前,培养的过程那是血腥无比。
就是刺客的路子,学杀人,先要准备着被杀,多次任务下来没死,那好,还有下一步。
所以夜国的皇族,也许带兵不如何,但是单对单厮杀,怕是武洲之中难出其右。
鲁国不用讲,机关师不会兵法,那就不是一个好的机关师。所以,鲁国皇族,大小就是在血腥军阵之中熏陶而出,哪怕没上过阵,也是在远处观摩过许多次的。
秦国那是军阵皇族,人家就是靠这个成为霸主国的。
只有赵国,嗯,赵飞廉那一代开始,就喜欢享受,胆小怕死。
优点他没遗传给后代,缺点倒是被发扬光大了。
此次泰山演武,都没让主将亲自上阵,一半都输在勇气和血性,这种“将才”,当真是可笑如斯。
指望着他们接手军权,赵国迟早要完。
赵何你扶持自己人也行,好歹拿出利益来交换,更要注意分寸。
这位倒好,非但不想着拿出来,还整天想着怎么捞回去。
至于分寸,有分寸的皇帝能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地步?!
所以,萧禄,抓住了最好的机会。
对于皇位,他不想。
赵氏对萧氏,那自然是有恩情的,萧氏在武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脱不开赵氏皇族。
更别提,他也不敢有如此野望,姜家那一位,与皇族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
虽然赵何这一代开始,姜子良退,赵何想着办法针对姜家,可是到底这位老公爷那是太祖的师兄,他们之间的感情谁人不知?
一旦起了这种心思,被那一位老公爷知道了,人间消失那是最好的下场。
萧禄只想着趁此机会让赵何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再由着性子乱搞。
赵国前两任皇帝矜矜业业,群臣拼死拼活才恢复积累的元气力量,可禁不住他这么造下去。
本来他这个首辅就很累了,还得顾全大局,帮这个皇帝擦屁股,隔三差五来一次,谁也吃不消啊。
关键是,这皇帝一脑门子心思要从他们手里收权。
这让萧禄心里简直是比吞了狗屎还要难受无数倍。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姜家带头默认此事,想必多少家族等的就是这一天,萧禄这一招也是无奈之举。
她也不想把事态搞得太大,所以他只能亲自出手,他出手还容易控制,若是由着这帮人这么闹下去,可就真的不好收场。
但是赵何可不会明白他的心思,在赵何心里,萧禄已经是个隐忍的狼子野心之辈。
他曾听自己的老师讲过一个典故: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当初他就很羡慕如此的君主,他也想成为这样的君主,而此时,萧禄已成为了理所当然的臣子对象。
萧禄终究是不忍心看着赵何这么尴尬下去,躬了躬身:“陛下,大赵放眼武洲,强秦在侧,鲁不甘存,夜国依旧是不可忽视,所以众臣在陛下的麾下一心往前才是正道。”
其实他还有后面的话不好明说,一个人君,整天想着啃勒老臣之后,这人心一散,赵国岌岌可危。
别看此时赵国依旧是武洲霸主国之一,但是无论是底蕴和潜力可都是在秦国之下,鲁国那边给的压力也不小,赵何要再这么玩下去,一旦出点什么事,赵国这么大个摊子,瞬间崩盘可不是不可能。
但是在赵何看来,萧禄作为首辅,对他说出这番话就是以势压人了,对待君主,一点臣子忠敬之心都没了!
“萧爱卿所说倒是在理,当初老师也是告诫过朕,此时说来,那必然是朕的不是了?”
言语中,赵何的声音已是带上了阴恻恻的味道。
萧禄不念表情,一揖及地:“臣不敢,不过劝谏君主,乃是臣子本分。”
此时萧禄已是明白,金殿上的这一位光靠言语已是无法让他明白了,所以他更不能退,一退那里外不是人,萧家危矣。
眼见得金殿上不好收场,那些早早闹将起来的贵勋们又放大了声音。
净殿太监已是满头大汗,君前失仪本是大罪,维护君威那是他这个太监的本职,但现在,明显事态失控,最后要追究起来,贵勋们至少都有着陈年旧功可以防身,他这个家奴是只剩死路。
但偏偏,他根本不敢阻止。
吕家一位尚书都没能搞定的事情,他这个太监要冲在前头,不等着赵何这个皇帝事后清算,那些武勋直接将他打杀在场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闹到如此地步,便不可能再善了!
赵何心中的恼怒无处发泄。
此时姜方舟在一边也终于是准备动了。
姜方舟所在的队列依旧是文臣,他走的根本不是武勋的路子,这个忠国公,并非实打实的军阵功勋,而是姜子良实在是赏无可赏,除非王爵,但是王爵姜子良绝不可能接受,一旦他去了,这就是给子孙招祸,所以干脆让姜方舟把这一份接了去,大不了两三代之后分家,皇帝总不至于太过忌惮。
这没想到,分家还没开始,赵何那是等不及了。
姜方舟对于此次的风波自然是心中有数,让那些人先跳出来就是看看各方的态度。
他没想到,萧禄能这么果断。
姜家和萧家,本就是各自有数,没办法走的太近,甚至还要出现点别苗头的趋势,要不然皇帝也不放心。
所以姜家和萧家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但此次,必须同心协力了。
所以姜方舟站了出来:“臣恭请陛下,核实此次泰山演武之功,以安群臣报国之心。”
姜方舟一出来明刀明枪表露态度,那群臣之中,足有大半都开始跟着出列附议。
这一下,赵何那是不低头也不行了。
将双手握拳在宽袖之中捏得死死的,脸上面无表情,赵何一字一顿地说道:“朝议暂休,宰辅及各位尚书大人随朕去书房详谈。”
即便是死,赵何也绝不在当朝低头!
第二百四十九章:台阶
赵何说完,站起来拂袖而去。
姜方舟与萧禄对视一言,双方了然于胸。
其实聪明人之间就这么简单。
军部大佬,全都挂着尚书的官职,所以尽管只有五部,但呼啦啦随着赵何去上书房的官员不下二十。
至于原本在闹腾的那些贵勋,只能安静地等待结果。
与皇帝扳手腕,他们份量不够。
但此次,再不能让皇帝这么由着性子下去了,要不然这祖上出生入死传下来的富贵,转眼就可能成空。
大家都是有老有小,一大家子的人,没了足够的利益,人心一散再要从头来过,哪里可能!
只能寄期望于那几个大佬了。
上书房内,赵何已是收敛好心态,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是基本功。
毕竟不同于太祖赵飞廉,赵飞廉嬉笑怒骂,那是因为控得住人,从赵丹那一代开始,帝王术就是坐天下的继承人必须要学习的东西。
帝王术,和帝王心术都是有专门的人去教导。
作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正经。
否则什么情绪和态度都挂在脸上,那张龙椅早晚要丢。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那不是说帝王残暴,而是为了防止君主被臣子轻易看透。
毕竟朝堂上都是人精,一旦轻易看透君主所有想法,想牵着君主的脖子走,那是大把的路子。
硬刀子,在朝堂上远不如心计来的好用。
此时的赵何,至少脸上已是不喜不悲。
坐下之后,勉强端起茶盏润了润嘴唇,这才让冯老太监去宣那一干臣子觐见。
到底还是几个宰辅打头,齐齐行过礼之后,看着赵何毫无表示,一干人等心中都是有了数。
看来,这一次赵何气得不轻。
按照道理,尚书房此时这一干臣子之中可就没有四品之下。
须知四品那是一个门槛。
能迈过这个门槛的,无一不是大佬。
区别只是,名与实到底匹配与否。
这样的重臣,往往只要不是当朝,皇帝哪怕是做个姿态,都要赐座的,而现在,很显然,赵何是希望他们都站着回话了。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赵何的气量和手腕,古往今来的君主之中,这一类的都算不上中平之资。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赵何眼睛里只有权和钱。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坐拥一国天下的人君,谈恋权势那是应有之义,但是贪财,这就有些小家子气。
君主可以为了国库发愁,可以为了军姿动手,甚至哪怕只是为了赋税发怒,臣子都可以理解。
但是一个君主,整天惦记着自己那点内库,反到对国库没那么上心也是少见。
不过,朝上的六位宰辅确实不怎么拿他有办法。
毕竟,这六位宰辅四位出身儒门,还有两位,一位是法家,一位是纵横家。
法家一直就是法理为先,前提就是君主权柄。
作为投入赵国之后的法家门徒,其实他能选择的并不多,哪怕是在六位宰辅之中,他也是个参谋的角色,权柄太虚。
至于纵横家,要不是武洲有四国,这一脉的弟子很难入了皇帝之眼。
只有天下分裂,强国迭起的时候,纵横家最为宝贝。
现在武洲有四国,但四国之间趋于稳定,所以,他的地位在六个宰辅中也是垫底。
至于那四位正儿八经有权在手的,萧家那是老臣子,刚刚惹赵何发脾气的。
另外三位可都是当初赵何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教导过赵何的人。
论起知识和能力,这三位都是顶尖之属。
可是论起教育,实在是不大行。
就看看赵何现在的模样,他们也不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货色,他们那里好在外人面前还硬气。
至于萧禄,那是首辅,本来是最听话也是最能干一个,现在又成了最让赵何忌惮的一个。
不过萧禄可是一点慌乱都没有,到了这个地步,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皇帝必然是要妥协的,区别只是给个什么台阶而已。
贵勋闹起来和臣子劝谏可不一样,一般的臣子,哪怕是死谏,不过是能让皇帝身上担个恶名,要是皇帝心硬一点,看着你碰死在金殿上又能如何?
了不起在士子群体里留下点恶名,想要把一身本事卖与帝王的人那是一茬接着一茬。
但是贵勋不同,人家那是有着本钱的!
能够有爵位在身的,首先是有军功的,军功代表着在军队内的资历。
不过是多少和深浅而已。
这些功劳,足够他们哪怕不努力也能过上富贵日子。
更别提,要是将门,门下还有着部曲。
最低的男爵,最多可以有百人,而最高的公爵,三千以下,皇帝并不会去过问。
不过是为了表示敬畏,大多减半处理,哪怕不减半,也绝不会满额。
但这些个贵勋,联起手来,光光是部曲都能让皇帝感到威胁。
这可是国都!
国都之中,只有内卫、禁卫和羽林!
别看人数不少,论起战斗力,那家将门部曲犹在他们之上!
羽林那就是个花架子,身高长相出身一挑,加上操练的要求偏低,大多只是作为仪仗。
要真打起来,羽林也就比普通的士卒好上些许,战斗力与他们的门面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禁卫,那倒是还行,毕竟是值守宫禁的,不过你指望站岗的队伍有多高的战斗力?
内卫则是皇帝最后一重保障,基本是没怎么参加过战斗的,虽然战斗力比起羽林和禁卫要强,但是经验的缺少那是实打实的短板。
然而那些将门的部曲呢?
绝大多数可都是战阵上厮杀的老人!
人家在战阵之上杀人如喝水,跟着自家将主在死人堆里至少要滚上几个来回,才能在贵勋门下当部曲。
若是军方背景大佬门下的部曲,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甚至是将才。
所以说,这些人,哪怕靠着经验,和羽林最少是一个打十个,和内卫,也是占绝对上风的。
平日里,那些贵勋之间并不如何团结,若是皇帝手腕好一点,甚至贵勋之间还要内卷,哪里来联手的机会。
再加上羽林、禁卫和内卫,三部加起来的人数少说也有数十万以上,当然不怕。
可现在,赵何显然是逼得其中一部分联手了。
这个一部分还不小。
别看其中绝大多数爵位不高,甚至连皇帝都不怎么认识他们,但人家一定是从军阵上打出来的功劳。
至于为何?皇帝根本不想贵勋数量太过庞大!
一个国家,国土是有限的,权力也是有限的,包括财富,也不是无限的。
若是贵勋数量多了,皇帝的份额不可避免就会变少,财富还好,权力呢?
所以只有过硬的军功能捞到爵位,无论是冲杀还是计谋,都代表着这批人能力和运气都是相当不错,这才积攒下来的身家。
这样的人家,为后代考虑也是应当。
所以他们手里的力量哪怕会变弱,但也绝对不可小觑。
要只是在朝中当官,那皇帝要处理起来还相对方便一些。
找个由头,一下子连家都抄了。
只要不是涉及过广,皇帝倒也不怕。
但这些贵勋,都是坐在功劳上过日子的。
人家身上的官位那都是散官,用来应付爵位需求的,领一份俸禄而已,哪怕是俸禄也大多不是家族里的必须。
爵位低的,会想办法走门路,继续去军阵上积累功劳,来保住自家富贵甚至更上一层,死在军阵上乃是天命,了不起说一句缘分尽了,再无怪怨。
若是没有足够的人命填进去,那里能保住自家爵位。
而爵位高的,本身自己家族就是最大的门路,老的功劳从何而来,新的功劳就到同处去拿。
虽说武洲趋于稳定,可是秦赵之间的摩擦,秦鲁之间的动荡,哪怕是夜国也有着不小的机会。
铁了心拿命搏富贵的人,太多。
能够成功的,无一侥幸。
他们要发狠,靠着读书当官的,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键就是,现在人家抱团了。
这个皇帝,算不算数还要看这些人的头头答应不答应呢。
所以,赵何在等那个台阶。
宰辅里头三个曾经教导过他的,也在努力想一个最好的台阶。
其他人,不过是在观望。
观望这个台阶合不合适,观望补偿到不到位。
其实皇帝也是贵勋的一份子,天下若是乱了,自然会有贵勋中的一个来收拾天下,坐上那张位置。
赵国太祖这种出身,能定鼎天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赵国天下,姜家都默认了此事,那其他人自然就有了底气。
只有赵何,还笃定无比。
哪怕是那几个宰辅,心里都是慌乱起来了。
萧禄到底还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不可挽回,主动开了话头:“陛下,此次军功事件,定是陛下受了蒙蔽,只需派人安抚清查,将眛下军功之人严惩,该给的赏赐和补偿如数分发,想必不会再起波澜。”
赵何后槽牙一僵,心中也是暗骂。
这个不当人子的货色,以前怎没见你如此忤逆,要是当真按你这么说的做,朕要用掉多少钱财!
更别提本来赵何要提拔的人,若是当真一五一十去算,他们不背黑锅就算好了,还哪有功劳。
胜者王侯败者寇!
他们没打胜仗,如何来的功劳!
这么好的机会,泰山演武大胜啊!
第二百五十章:继承之路
另外三位宰辅眼看赵何没有回应,其中一位也是无奈开口道。
“陛下,自古天下明君,赏罚分明乃是明智之举,大赵天下多英才,只要能为陛下所用,自然不虞其他。”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提醒赵何,你该醒醒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比你要强行提拔那批人强,若是你中意的人实打实有本事有功劳,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拉拢人心才是当务之急。
作为一个皇帝,要用人自然是拉一批打一批。
哪里有一心看着皇族,其他都不算人吗?
这样凉薄的君主,他们也不敢跟着一起和贵勋硬扛啊。
扛得住不扛得住还是两说,哪怕扛住了也没什么好结果。
就看赵何如何对待这一批爵位不高的老臣子就知道,这人眼里只有权财,哪里来的旧情。
赵何眼睛从这一批重臣身上掠过,在姜方舟的身上停了停。
姜方舟算是抱养极好,但终究是修为再难撑得起寿数了,苍老和虚弱已是表露在面上。
若不是赵何已经影响到姜家的根基,此次姜方舟也万万不会默许。
跟着姜子良的态度,低调了几乎一辈子,虽说这个忠国公也是蒙得父辈之荫,但姜子良没出头,他就是姜家的顶门梁!
姜方流虽说要比他强上些许,但嫡庶之分让姜方舟有了武勋首位的资格!
姜方舟明确感受到了赵何的目光。
没有犹豫,也是出声。
“陛下,老臣以为,这贵勋皆是当初太祖与先帝的忠臣,身家性命全系于赵,自然对于陛下也是忠心的,大赵之所以扬威于武洲,他们的功劳也是不可忽略。老臣附议萧丞相之言。”
其实萧禄的办法顾全了双方。
只要赵何能摆明态度,该给的给出去,最后还得拿出两个替死鬼,这一关并不难过。
赵何也不是不明白,对于替死鬼,赵何并不心疼,毕竟一个皇帝,要是手里没多少替死鬼,这个皇帝也就是个废物。
关键就是那些财富和军功。
财富那是不舍得,军功要真的实打实算的话,赵何别说提拔自己人,那些军功的位置,都能让赵何先前的布置落空一大半!
财富么,赵何已经想好,实在不行,再从商人那便弄一批,毕竟这些该死的贵勋逼他,他就只能手狠一点了。
于是赵何回答:“功劳是必然要重新核实的,不过赏赐,这两季的赋税还没到位,如何能让他们满意?”
一听这话,这一群重臣恨不得要翻白眼。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个皇帝还在算钱呢!
且不说国库动不动,这一次泰山演武,只要你把赢回来的全部发出去,都是足够中的足够!
更别提,你的内库里,可是盆满钵满!谁人不知!
皇帝不想拿钱,谁也没办法,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可赵何不拿钱财,光算功勋,升官倒也不是不行。
可是闹起来的是贵勋,贵勋的根本就在爵位,总不能再大肆升赏爵位吧,这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一个国家的贵勋数量和质量必须要得到控制。
国土和资源决定了一切。
这些贵勋,无论是封邑还是赏赐,可是都要从国库去出的。
当然,还有俸禄,不过也没几家贵勋正儿八经靠着俸禄过活就是了。
所以说,但凡不是开国太祖,很少大肆封赏贵勋。
坐天下的君主,只会想着办法让贵勋的数量减少,只有这样,才能逐步丰盈国库。
而现在,赵何总不能为了自己不出钱,把那票子有功的贵勋爵位再封高一点吧?
如果是这样,这批贵勋想必是绝对不会拒绝。
积累军功,为的还不就是爵位?爵位可不仅仅是地位,更是权力。
减免赋税那是最基本的,在就是封邑,在自家封邑上面,贵勋就是王。
有时候天子的话都不如封邑之主的话来的好使。
就拿征兵来说,天子拉壮丁乃是正经之义。
可是并不是所有民户都愿意当兵的。
打从有皇帝开始,当兵就一直不是老百姓的好选择。
刀口舔血,头系在裤腰带上去争富贵哪里那么容易。
一个最低的男爵,都是死人堆里滚过多少回的人。
大部分可都是保不住自己小命的!
正所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正是如此。
一块地方,若是作为一个贵勋的封邑封赏出去了,当地的百姓从本质上来说只需要负责这个封邑之主就可以了,无论是赋税还是徭役都是为封邑之主。
皇帝来征兵,根本不需要封邑之主想办法,民间自然多的就是办法糊弄过去。
但若是封邑之主要征兵,那封邑内绝对是踊跃的,除非这个主人把自己封地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毕竟,只要在主家身边有了位置,功劳很难被埋没,主家不记着你的好,他的封邑民心就散了。
但是给皇帝当兵就不一样了,死了还好,抚恤很有可能拿到一部分,了不起拿不到,当然,能全部拿到这种稀罕事情就不提。
但若是残了,还需要人照顾,那绝对就是拖累了自家。
所以说,封邑就是贵勋最根本的东西,这一亩三分地是他们说了算的,哪怕后代没出息,也可以靠着封邑过活。
老一辈积攒家底足够厚,后代哪怕是个败家子都能多败几年不是?
更别提封邑就代表着更多的财富和兵源,要再积累军功更有本钱,所谓良性循环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国土就这么大,封邑封赏出去了,这部分土地就收不到赋税了!这部分子民不过是名头归在天子而已,实际上已经不算皇帝的子民了。
所以说,爵位和封邑乃是绑定的,要升爵位,就必然会扩大贵勋的封邑,这乃是死循环。
当然,他们不会想到,赵何想的是只升爵,不赏地。
因为这样,估计这场风波还能再大几倍,他的皇位那就是真的坐不稳当了。
若不是实打实的军功,其实还有个做法,就是封赏散官,但是此次是积累的泰山演武的功劳,加上泰山演武四国下注,赢回来的乃是别国的筹码。
大家早就约定好的分成,若是不给,不仅仅是皇家失信,更是法度皆无。
所以,现在貌似进入了死循环。
重臣劝不动赵何,赵何又下不来台。
关键的是,那帮子贵勋不满意,还会接着闹,现在只是在朝上闹,还算是好,摆出来是为了让这个皇帝看,我们不满意了,其实并没有反意。
若是人家不闹了,暗地里有些动作,这个皇位还真就是不稳了。
赵何从来没想过,赵飞廉可不止一个儿子,更不得止他一个子孙。
当初赵丹上位,乃是事急托孤!
说的难听点,就是赵飞廉不是不想好好培养继承人慢慢挑选,而是来不及!
再加上赵丹品德出众,更关键的是和姜子良的那份香火情够靠得住,只要姜子良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谁还敢起风浪?
而赵丹让赵何继位,那就不得不说到儒家的手段了。
虽说儒家多少年没能出圣人,可是儒家对于权力的把握不知道上升了多少个档次。
当初孔圣不过是个云游的儒生,说到底,没人看得上他,了不起给个小官意思意思。
孔圣自己也没想着一定要当官,收了很多学生,教育上也没像如今这样什么四书五经。
当初儒门有个屁的书卷啊,都是在竹简上刻字!
最早的时候,孔圣那是连竹简都没有的。
不过是言传身教而已,自己好好做,把道理掰碎了讲明白,遇事讲事,遇人推理,这才教出了七十二圣贤。
然后是这七十二圣贤把孔圣的一言一行又记录下来,整理成册,这才有了儒家圣典《论语》。
这可不是孔圣自己著书,乃是后人仰慕整理,并且千万年来一直作为儒门的首要典籍!
哪里像后来的儒门那些大佬,动不动自己写书,规定这个要读那个要背。
没了孔圣那种悲天悯人和言传身教,反而拉出来一大堆条条框框的规矩条例。
这些东西实际上是干嘛的?用来推崇自身,顺便也能配合统治。
第二点就让所有的皇帝都看上了,干脆就让儒门按着这个路子发展。
这就走歪了路,但是不得不说,儒门顺理成章就成了朝廷里文官的最大阵营。
是个文官最少六七个是儒家的身份。
所以说,儒家对于权力,还有所谓的帝王术,那确实有着独到的研究。
导致了很多帝王,培养后代的时候,儒家成了必修课。
赵丹这一代比较惨,从赵飞廉起,各大子家就不愿意投资他。
首先就是他的出身,实在太低,没人能想到他真的能建立国家,成就九五之位。
再就是赵飞廉和姜子良的关系。
都知道姜子良乃是赵国的顶梁柱之一,还是最粗的那一根,关键就是姜子良出身道门,又不是正宗,他成了名,道家也不是没想过拉关系,奈何姜子良根本不鸟他们。
这就导致了,道门没办法,干脆不理他,其他子家又进不去,谁知道进去了能不能被重用?
所以赵丹乃是顺其自然长成。
而赵何,又是另一个局面。
第二百五十一章:劝谏
赵丹继位之后,仁德慈善之名那是相当响亮。
慢慢地很多子家都愿意到赵国试试运气。
毕竟赵国国土在四国之中最为富庶,大小也是与秦相差无几。
但关键就是,儒家也是这么想的。
从最初的实干来说,当真是儒家比较强。
最初的时候,儒门弟子要能力有能力,要吃苦能吃苦。
所以在一票子臣子中,儒门子弟顺利脱颖而出,将儒门的思想传递出来。
直到最后赵何也是受儒门思想影响最大。
正是因此,赵何受到了儒家最多最有力的支持。
在姜子良没有明确表态的时候,儒家这一份有力支持是赵何能够继位的重要因素!
毕竟赵丹耳根子偏软,而儒家在口舌上的功夫也足够出众。
但问题就是,赵何并不是没有亲兄弟。
而且还不算太少。
在赵何继位之前,这些人都封王就蕃了。
但若是有朝一日,赵何这个位置做不稳当,这些人可不就是天然最好的代替着么!
虽然赵何一时没想起来,但这些大臣可不是不了解。
在赵国,只要姜家对赵氏没想法,谁也不能从赵氏手里夺了江山去。
但关键是,赵氏的江山,并不一定要在你赵何手里吧?
特别是,无才无德还只顾权财,现在连贵勋都起了众怨。
其实这些心思并不是一开始就有。
赵丹当初的遗诏也是姜子良帮着宣布的,所以一众臣子按着先君的遗诏辅佐新主。
原以为不过是新主不懂事,慢慢在朝中打磨,自然而然也是一代人君。
不想他如何出色,哪怕只是做好守成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成想,儒门出问题更早。
儒门在赵何继位的事情上,算的上从龙大功,甚至在赵何心里,还是首功。
所以对待儒门的态度,赵何还是相当亲近和信任。
现今赵国朝堂,文官队列中儒门子弟所占要在七成以上!
但关键是,富贵易忘本。
为了更好地分辨人才,赵国的科举乃是仿照前朝,又作了一些改变。
儒家经典的考察占比成了主要,再加上一些策论和诗歌,那完完全全给儒家占了绝对优势。
但是这样一来,也代表着选出来的人未必有着真才实学。
与兵法一样,纸上谈兵之人实在太多。
考察之书,哪怕不算少,对于一个记忆力稍微好些的人来说都不是难事,更别提儒家可从来都不不缺修炼典籍。
修炼士回头要死记硬背,这些书籍不过是饮水吃饭般轻易。
再加上所谓的策论,往往有迹可循,想要猜题也并不算很难。
毕竟,出题之人乃是帝师,但凡还只要是人,他的死路总是可以被揣测。
皇帝的心思都能被人揣测,更别提这些人。
一堆同出一门的子弟,要揣测寥寥数人的路数,也不算很难。
所以,儒门子弟慢慢就变成了读书人。
读书人自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
读书一高,还实干个屁啊,春花秋月不美还是晨风晚霞不丽,既然是高雅,自然就不屑于再入凡尘。
百信如何、民生如何,再也比不得圣人言语。
儒家变了,赵何自然也就变了。
在他看来,儒家自然是铁杆的保皇党,他在位一日,儒家才有一日的威风富贵!
若是换一个其他兄弟,儒家的影响有没有现在的一半都不好说。
其实赵何的想法没错,他的几个兄弟,就真没几个像他一般受儒家影响这般大。
毕竟儒家下注,着重在赵何,而其他人背后,自有各家。
儒门在继位之君上赢了一手,随之而来的就是朝堂权力。
但是这个权利,仅限于文臣!
文臣乃是君主家臣的角色,说实话,那是皇帝的信任给了他们底气。
要是皇帝不愿意,拿掉一个文臣远远要简单过拿掉一个武将乃至贵勋!
所以,文臣之利,在于大义、在于喉舌。
而此次,赵何并不占大义。
以君主之尊,昧臣下之功,以社稷之名,举无用心腹。
无论怎么说,赵何都说不过去。
哪怕那帮子文臣给他文过饰非,只要贵勋起了主意要掀桌子,一切都是遮掩不住的!
因为在普通时候,文臣自然是极其强大的力量,但是当足够数量的贵勋抱团起来,文臣就不算什么了。
特别是在首辅都不站皇帝这边的时候。
所以,萧禄在听到赵何如此言语,不再出言,他已是死了心。
保皇未必,只保赵家就行了。
而最为着急的,反而是那另外三位儒门的宰相。
他们必须保住赵何,没了赵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儒门大好形势,说不得就是过眼云烟。
其中那位号称正气浩然的张相公出言了。
“陛下,事已至此,并非推诿之时,无非是如何妥当处理,想必陛下绝不会争些许小利得失,若是有些短缺,想必朝臣之中,可以略略相补。”
这是准备帮着赵何填补亏空?
也亏的儒门这位浩然公了!
竟是要为了这位天子去掏文臣家底!
其实想想,于公于私都没什么问题。
于公而言,符合他们儒家君父为天的准则,毕竟只要赵何还在这张龙椅上坐一天,他就是一天的大赵之主。
而于私,就更好解释。儒家在赵国能有这么大场面,说到底还是因为赵何这个天子,换个人来,这场面又是另外的模样了。更别提这位张相公,宰辅之位也是赵何一力提拔。
从一个寒门士子,到现在的一朝之相,绝大多数文臣那是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位置。
但正因为是他提出来的,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这位浩然公,原名张遂,字增仕。
出身乃是江南一个穷苦人家,七岁而孤,由寡母抚养长大。
一个身体并算不上健康的母亲,实在是很难撑起一个四面漏风的家。
所以这位浩然公小时候挨饿那是常事。
不过对于读书,他的母亲有着清晰的认知。
因为家穷的缘故,习武那是想都别想了,光光伙食这一关就过不去,吃的不好身子跟不上,习武就是去送死。
正所谓穷文富武。
而读书还有另外一条路。
儒门的修炼法并不是烂大街的货色,但是儒门的典籍并不难弄到。
即便如此,也不是小时候的张遂家里能够负担的。
所以,全靠借。
书院,那是去蹭的,家里没有钱,付不起束脩,那就在院子里偷听。
没有书本,那就问那些富贵人家得孩子借,给他们做完功课就行,多的是人愿意借给他。
一开始,那书院里的先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之后在布置的功课里发现了端倪。
能够到书院读书的孩子,几乎没有穷人。
穷人负担不起束脩还是其次,很少有穷人会懂读书的意义和能量。
所以学生里头,没几个算是用功的。
但是当那特别捣蛋无心学习的两三个孩子,突然之间功课的字迹变了,内容也变了的时候,先生就发觉了不对劲。
之后便很好理解,那个先生暗中发现了张遂代做功课,此后直接让张遂在窗外听课,还特意把窗户打开,上课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张遂靠着那些知识,成了当地最小的童生,也是当初赵何登基之后,所改制的科举,第一批进士。
直到当初第一次鹿鸣宴。
鹿鸣宴乃是赵何登基之后,为了笼络新科进士特异在宫内举办的晚宴。
乃是新科进士得慕天颜的机会,也是皇帝了解人才的场合。
那一场,赵何见到了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张遂。
他身上总有着一种鲜明又特殊的东西,就像儒家典籍中所说“贫贱不能移”。
所以赵何看中了他,扶持了他。
甚至张遂后来修炼的功法,都不是儒门所传,而是宫内给他的。
因为张遂平生做人坦荡,为官正气,所以称之为浩然公。
当然,这也是在他做了宰相之后。
正所谓“无善养吾浩然之气”。
不过也有人认为他是死心眼,这样的人还真就不少。
所以,张遂受赵何大恩,能想出这样奇葩的法子,一点都不算稀奇。
不过若是今天上书房的奏对传了出去,这位浩然公以后在文臣的圈子里可就不好混了,背后戳他脊梁骨的绝对是大有人在。
你张相公自己要出钱帮皇帝补亏空那是你的事,你别拉上所有文臣啊。
说实话,文官哪里有靠着俸禄活着的,也就寥寥几位算得上清廉,别看平日里一个个哭穷,那都是做给皇帝看的,在自己家里指不着怎么奢侈呢。
但要是让他们拿出点钱财来帮皇帝补亏空,那是没谁愿意的。
现在你张相公倒好,一句话,把所有文臣都拉上了。
你这让他们如何是好,出还是不出?
不出吧,当皇帝惦记上可不是好事,这一位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出吧,自己那几个俸禄,平日里的哭穷,要真拿出来还不暴露了?
总不能拿几个铜板应付应付,到时候打了那一位的脸,还不如不出呢!
他们自然是不敢记恨天子,火力都要集中到这位浩然公身上去。
所以这位张相公,真的算是为了这个君父豁出去了。
其他几位宰辅也是看着张遂心中感慨,当然,也是有些不舒服。
本该是劝谏君主,怎么变成自己舍财?
第二百五十二章:帝王智慧
赵何听完倒颇为意动,毕竟他也正在找补,张遂的建议让他打开了另外一道口子。
文臣之间,本就是有派系的,哪怕大家都是儒门出身,也有着不同的支脉。
像张遂,若是深究起来,那还算是王阳明的心学一脉。
与他同一派别的倒还好一些,若是不同派别的,平日里互相攻讦已是常态,更别提要别人扛这么大个雷。
毕竟文臣之间的内斗,已是日常。
要是赵何自己提出来的这个法子,说不得这些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恨对方不死的文臣就能瞬间放下彼此恩怨,抱成一团来对抗他。
可是由张遂来起这个头就不一样了。
这才是赵何心里的好臣子啊!
会背黑锅,会干实事,君父有难,臣子就应当如此,哪里能像那群混账一样!
没成想,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就是赵何曾经的另外一个先生。
此人也是儒门在赵国的领袖之一了,名唤桓楚。
这位桓相公,根本没等赵何把事情敲定,立马就出来反对了。
“陛下不可,此次之事,本就是因为功赏不及这才导致,若是将文臣也一并拖入,说不得朝堂生事,更是难以收拾。”
赵何一听脸色就变了。
感情这三位师傅还不是和他完全一条心啊。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朕正在为难之时,像张师傅这样的人臣才是模范,这桓楚先生,也是舍不得家财啊。
其实桓楚倒也不是舍不得家财,作为宰辅之一,桓楚本就出身儒门世家,家里也不缺用度。
关键是他看到了一个方面,就是阶级。
本来此次事件只需要解决贵勋,但若是依着张遂的意思去办,文臣里多半也是要有意见的。
虽然不至于闹将起来,可是还有多少文臣能坚定地站在赵何这边就不好说了。
若是在贵勋心思变化的时候,再稳不住文臣,赵何这个天子之位,当真就是岌岌可危。
也许是赵何登位之后一直算得上顺风顺水,赵何根本想不到会到这种地步。
但桓楚不同,作为儒家的赵国领袖之一,他自然很清楚,没有那个皇帝是一定四平八稳的。
贵勋是根本力量、朝堂只是外在表现。
贵勋一闹起来,哪怕赵何不想出血,他也要想尽办法去安抚,去解决,因为失了贵勋的支持,皇位就空了一半。
而朝堂,则是一国脸面。
任何问题都能在朝堂上找到端倪,若是失了文臣之心,朝堂之上,这个天子就不谈威严!
因为没人再会为你设身处地考虑,没人会尽心尽力帮你办事,因为不值得!
一个君主,都在惦记臣子的家财,这是何等的荒谬!
奈何赵何不醒悟。
在他心里,桓楚已是另外一个印象。
赵何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师傅之一,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桓爱卿看来颇为了解,那既然不同意张师傅,桓爱卿又有何高见呢?”
桓楚从赵何一番话里听见的满是不满和冷冽。
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看着赵何脸上的讽刺,桓楚突然间泄去了胸口的那股气。
作为宰辅,他最想看到的是皇帝在他的辅佐下安定天下,最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是现在皇帝因为他一个反对就对他起了恶念。
桓楚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所做的都不太值得。
当初选择赵国,乃是另一位帝师传书而来。
在他的概念中,自然是愿意让儒家在朝堂中大放光彩。
而走到这一步,足矣证明桓楚的想法没错。
可是貌似,选的人君,并不值得。
区区一些阿堵物,让一国之君把贵勋当成肥羊,而贵勋把主君当成仇寇。
现在干脆连曾经的先生,如今的宰辅都不再信任!
他可是一片苦心啊!
桓楚忍住了叹气的冲动:“陛下自由裁定,臣失仪了。”
赵何干脆不再接话,准备去和张遂商量。
姜方舟走出一步,开了口:“陛下,不知张相公此言是对朝臣所说呢还是仅仅对文臣而言?”
张相公有些无奈,可是看着赵何期待的眼神,到底是说出了口:“即是臣子,自然是无有差别。”
姜方舟轻笑一声:“朝堂上正在闹着的贵勋,可是全都挂着朝廷官职呢,按照张相公的意思,最后还是他们出钱来弥补自己?”
张遂闻言,脸色微红,一时无法回答。
赵何请哼了一声:“国公操心了,这些贵勋之中可都是散官,算不得朝堂中吧?”
姜方舟闻言也是笑了:“陛下,臣可也是贵勋之列。”
确实啊,姜方舟不仅有着散官,还有着实打实的权力在手。
赵何一时间也不好接话。
最后不得不由另外一位曾经的帝师,现在的宰辅公羊先生来打圆场。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可以先重新核算军功,该追责追责,该处理就处理,等到军功核算完毕之后,再来讨论赏赐的问题。”
这就是儒家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的最强手段:和稀泥或者说拖。
虽然也并不能让大家都满意,总好过再继续僵持下去。
赵何点点头,勉强表示同意。
于是一众臣子就行礼退下了。
等到他们退下之后,赵何端起茶盏准备喝一口,半路就将茶盏掷到了抵上,摔个粉碎!
看着犹不解气,满面通红地低吼:“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背后的老太监毫无动作,恍若聋哑瞎。
在半路的时候,萧禄快走两步,与姜方舟并行。
“姜大人,此次怕是要麻烦姜大人出面了。”
姜方舟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浅浅地笑了一声:“出面?到底为何出面?”
萧禄无奈:“要么劳烦姜先生圆了陛下的场面,要么以后就要劳烦姜先生也照顾下萧家了。”
姜方舟不可置否:“萧相公,姜某人不过是在老父余荫之下才勉强生存而已,老父尚在,在下可不敢多加置语。”
萧禄略略一想,回答道:“那就劳烦姜大人回去问问老公爷,晚辈不日山门拜访可否。”
“欢迎之至,老父虽然早已不出面,但是萧相公上门,哪怕只是在下相陪,想必也是姜家的荣幸。”
萧禄拱手:“那便叨扰了。”
“好说好说。”
姜方舟出得前殿,看着犹在闹哄哄的一圈子贵勋,看着他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发问,不见丝毫不耐烦。
“散了吧散了吧,陛下已是同意重新核实军功,追责之人应当就快安排了,诸位安心回去等便是了。”
听他这么说,贵勋们慢慢散去。
不过有心之人也是听出了姜方舟话中未尽之意。
看来,后头还是要亲自上姜府拜访才能了解了。
一时间,姜府上门拜访的车马竟是多了几倍。
不过,那都是姜方舟出面接待,至于姜方流,反而阖府安静,不见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上朝都告病不去了。
一门三公,荣宠至极,但其中有两个倒是都要算在姜子良一个人头上。
这也是赵飞廉的智慧,他与姜子良,不仅仅是师兄弟,更是有着牢固的情分基础。
但是他的后代和姜家的后代就未必了。
按照道理,姜子良仅仅凭借军功,封个异姓王爵倒是一点都不过分,只有宗室能占的亲王封不了,一个郡王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郡王爵的世袭罔替,若是山高水远,倒也是可以接受,但是在国都里头世袭罔替的王爵,还是出身将门的王爵,可就真容易让赵家的后代皇帝睡不好觉了。
所以,赵飞廉选择荫封姜子良之子。
姜方舟的忠国公,实在是没什么含金量。
说句实话,以姜方舟的资质,哪怕是放在比姜家次上两三等的中型家族里,估计都难排的上号。
修炼上没什么天赋,兵法上更加是,兵书看得懂,可连阵型都摆不好的人,如何临阵?
可他有个赵国第一贵勋的老子。
姜子良泼天的功劳,了不起自己拿了个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
和正经论功,一个跑不掉的郡王都绰绰有余实在是差了太多。
姜子良自己并不在乎,可是皇帝不能不给。
因为这涉及皇帝的赏罚有度。
人家拎着全家的脑袋性命跟你拼,拼赢了就是要分好处占富贵的,人家不在乎那是人家的事情,你不给,谁以后还继续跟着你用命帮你拼?
但是若是真的就给姜家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那还真就不怎么合适。
赵飞廉自信,只要他能活着一天,这天下社稷自然是落不到旁人身上。
毕竟姜子良和他的关系,太经得起考验了。
当初他起兵,纯粹为了威风,为了过得好一点,了不起曾经说过大话,但心里,谁就能从一开始就抱着九五之位的想法?
由小慢慢做大,算是有了一点大声说话的本钱,可那时候,姜子良要想做主,真的易如反掌。
因为,开始的一切都是姜家的,人是姜家出的,钱也是。
所以,那时候,连一个总兵的兵力都没有的赵飞廉手下,军队里的基层乃至上层干部,都属于姜家一系。
若不是姜子良真就没兴趣,他赵飞廉早就被换了!
而之后,就更为难能可贵。
第二百五十三章:帝王之路
当初西南初定,赵飞廉已是起势明了,不少人精已是开始了提前的布局和投资。
哪怕是赵飞廉,都是金钱财宝女人,都有人上赶着送。
那时候他在胡天胡地一番之后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件事。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以前吹过的牛皮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当初见到还是亲王的嬴开车架的时候,他那一句大话,其实是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人在相差过大的时候,根本不会了解到互相之间的差距,嫉妒和自卑,容易产生这样的狂言。
一个是在自己封邑里经营了三四代的王爵,还是以战阵闻名。
一个只是乡里耍泼撒威风的混混,村口酒肆里还欠着酒钱,要不是摸上了寡妇店主的床,赵飞廉怕是裤子当了都不够还。
在看到已经是低调出行的亲王仪仗,这个混混脸上挂不住,脱口而出:“彼时可取而代之。”
当然,赵飞廉的原话可不是这样。
毕竟时候也是开国太祖的人,史官自然会替君父遮掩。
他当时的原话是:“呸,什么东西,老子要得了势,排场一定要比这个还大!”
这一句狂妄之语甚至他自己说完就忘的差不多了,可是,到了西南初定花天酒地后的某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一句牛皮。
他发现,原来当初,他与嬴开的差距,还真就这般大!
但是貌似如今,他机会还真就不小。
环顾四周,他能倚仗的,除了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就只有姜子良。
赵飞廉别无他法,他不相信姜子良看不出局面和形势,毕竟自从赵飞廉认得他之后,他从未失败过。
所以,只要姜子良哪怕心里对这些有着一丝丝的野望,他赵飞廉的牛皮怕是这辈子都实现不了。
哪怕只是他一句相当老大的戏言,都足够让队伍里那些姜家出身的军官托他上位,取赵飞廉而代之。
这就是姜子良的魅力。
幸好,姜子良并无此意。
赵飞廉又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姜子良为什么帮他。
可是这一个问题直到他死,赵飞廉都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也曾半开玩笑问起姜子良,可是姜子良都没有回答他,无论那时候他穿的是布衣、绸缎还是龙袍。
可是,这一副牌他就是抓得很牢。
姜子良愿意一心一意帮他,他就有了正儿八经实现自己曾经吹过牛皮的本钱,甚至更进一步。
嗯,直到立国。
姜子良一直有无数机会取而代之,哪怕赵飞廉已经得登大宝。
但是他没有,甚至对爵位,姜子良都没什么想法。
一个公爵,他觉得可有可无,要不是他不接,其他人更不好处理,估计着他还不愿意接。
这样的人,赵飞廉如何会吝啬一个郡王爵?!
人家连龙椅都不在乎,还在乎一件莽龙袍?
但是做了皇帝之后的赵飞廉,考虑的自然也就更深远。
屁股决定脑袋,不外如是。
他和姜子良的信任虽然很难究其原因,但这么长的事实考验,决定了两人之间的信任坚固几乎无人可比。
但他们的后代不是。
任何王朝,都不是永存的。
但是任何一个开国太祖,都希望自己的基业都多传几代。
赵飞廉在这上头,自然也是不例外。
他与姜子良的信任,很难延续到下一代,更别提下下代。
君臣、主次,自古都是如此。
一个军功直抵大半赵国的将门王爵,若是后代起了稍许歪心思,以姜子良的能为,他的后代只要有他十分之一,就注定了他赵飞廉的后代要丢掉手中的社稷!
自己的后代,社稷丢了也许赵飞廉还不是那么看重,毕竟那时候他都死了,但是丢了社稷的皇帝,注定活不长!
没有哪一个坐过龙椅又被拉下来的家族能哪怕勉强过下去。
必然是斩尽杀绝才能不留后患。
所以,赵飞廉不想绝后。
在他这一代就开始打算比较好。
这个王爵,赵飞廉不是不想给,而是不能给。
他还想自己的子孙和姜家继续延续下去。
不给王爵,那就只能补偿给姜子良的儿子。
更妙的是,姜子良还有两个儿子!
这已是打到了赵飞廉所想的最低要求。
姜方舟,嫡长子。
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补偿对象。
姜子良貌似对这一切都无比默契。
甚至连家传功法两仪决都没传给姜方舟。
姜方舟学的都是皇家赵氏给的功法,虽然比起两仪决,貌似并不落太大下风,但总不算是个样子。
皇家不光给功法给资源,还给机会。
让姜方舟跟着去边疆混点功劳,在赵国那就不是事。
不说他这个小公爷到边疆,基本就是在姜家门下的环绕下,性命无忧,要功劳,有的是人帮他争,还上赶着送上门。
有了点功劳,再和朝廷配合一下,一个新国公就来了么。
虽然因为父子关系,姜方舟的国公比起姜子良的公爵是大有不如,但这毕竟是公爵!
大赵未出异姓王,公爵便是贵勋中的顶点。
姜方舟年不过三十,已是到了这个顶点。
姜子良不死,他这个忠国公抬不了阶,即便姜子良死了,他这个国公衔也抬不了阶。
他没那个能力,除非他继承姜子良护国公的爵位,否则他这个三等公,只能降不能升。
而大家都清楚,姜方舟舍不得也不能舍得这个忠国公的爵位!
这才是赵飞廉最妙的一步棋!
一门三公,若是想全部传下去,这就代表着姜家要分家!
姜子良没死,自然是压得住,但是姜子良一死呢?
护国公,一等公爵。
嫡长子又已得了公爵衔,连次子也挣回了个公爵。
就代表着,若是他们不放弃自己头上的贵勋爵位,那就必须要有其他人去继承护国公这个一等公爵衔。
且不说姜子良就这两个儿子,姜家有没其他的亲眷有资格来继承这个一等公爵,哪怕是这两个儿子也没生出太多的子嗣。
所以姜家一分为三,对于皇族来说,姜家的威胁一瞬间就能掉到一个只要皇帝不发昏,基本不会有大问题的层次。
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家族,都是这样,易分难合。
且不看那个出了孤儿的赵氏,一分为三,几千年都合不拢。
赵飞廉打得主意也正是在此。
姜子良还是很配合的。
唯一算不上配合的,就是姜子良实在是活的太久。
他只要没死,姜家只能在大宅子里自己分,而姜系的大旗还是牢牢地插在那里。
这就是为何姜方舟明明只是中人之姿,却在眼下这个档口有资格出来统领贵勋。
不过随着岁月和经历,姜方舟的能力和城府还是够用。
毕竟对手是赵何,要是东北方哪一位赢家的,姜方舟怕是连站出来的胆子都没有。
再说了,好歹姜子良前不久出手过,虽然这一战没有广为传播,但知道的人还是有。
姜方舟毕竟是嫡长子,哪怕别人不清楚,他对这一战还是了解较全,姜子良的一身本事让他难以理解,却不妨碍他做事情的底气又上涨了几分。
更何况,此次姜子良已是默许他出来扛旗。
这种事情,只要姜方舟脑子不发昏,基本也玩不脱。
所以姜方舟见起上门拜访的各类贵勋,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殊不知,要是让姜灏武来评价他这一番操作,怕是能吐出蠢才这两个字。
要在这件事里处理妥当,最好的方式就是释放信号,而不是大张旗鼓。
姜家的态度,在贵勋胆敢当朝闹事就已经表露出来了。
上书房既然没谈妥,那就是需要事件后续发酵。
而姜家,根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都摆在公开的台上了,赵何心里该如何想?
那一位的小心眼和刻薄寡恩那是出名的!
不过既然是老祖默许,姜灏武自然也不会出来发表意见。
更别提,只要姜子良这个老祖还活着一天,无论皇帝是谁做,都不会明刀明枪朝着姜家来。
民间、军内和朝廷上的三重威望,可不是开玩笑。
别看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在接连交替,但是这些老家伙活着就代表,他们不说话,新人可以尽情表演,当他们要说话的时候,蹦哒是不好使的。
姜家这一番操作,让赵何在宫里不知多摔了几只茶碗。
但临淄城内的大势已是不可阻挡。
吕家那个家主,已是连日进宫,奈何就是找不到让赵何松口的台阶。
这个台阶实在太贵,除非吕家倾家荡产,要不然,赵何的胃口,满足不了。
虽说吕家把重注下在了赵何身上,也因此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但是指望他们做出这种程度的牺牲,还不如希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投资是件危险的事,但是丰厚的回报总是会引得人们铤而走险。
这并不代表,就有人会倾家荡产去赌一场根本不会有更多好处的局。
特别是像吕家这样,好不容易爬起来了,还想着继续往上爬的家族,一下子把自己老本玩没了根本不可能,当初急着往上爬的时候都没这么做过,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富贵之徒往往不会倾力一搏,因为享受过了富贵,就更怕失败之后的贫穷,这乃是人间至理。
第二百五十四章:军中之念
临淄城里,纷纷扰扰足有十日,风雨欲来。
但宫里那位依然咬紧了牙齿不松口。
他不松口,派下去重新核算军功的人就不敢有结果。
贵勋们敢给皇帝难堪,他们可不敢,弄个不好脑袋都会搬家,毕竟他们可没有一个挣了军功扛着贵勋世袭罔替给他们的祖宗。
皇帝没能准备好之前,他们就敢真的把结果报上去,那就是没脑子了。
可是,这事情也不好继续拖延下去了,国都里头的那批贵勋队伍越来越庞大。
本来只是泰山演武的军功问题,已经演变成了整个大赵军队的问题了。
外军八支,除了两支之外,哪一支没有赵何塞进去火速提拔起来的人?
一军一个大统领,这还好说,一时半会儿赵何倒是不敢完全都换成姓赵的。
可是每一军之内仅次于大统领的郎将可大多都姓了赵!
这要是说他们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和功劳走到那一步的,整个武洲,不对,整个神衍大陆九洲只怕都该是姓赵国的这个赵了!
可想而知,其中莫名其妙而来的功劳是如何混乱。
若是平时,倒也还好,姜家不声不响缩了起来,那其他几个大家族要么是跟着赵何吃肉喝汤的,要么是改换门路的,也有跟着姜家一起缩着的,没了大佬撑腰,谁敢明目张胆跳出来指桑骂槐?
可是这次不一样。
泰山演武在武洲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四国在没有发动大型战役的时候,泰山演武几乎是唯一的各国实力比拼。
这种场合,连天下老百姓尽皆瞩目于它,试看除了赵何这家伙,还有哪个九五之尊敢行此事?
自古人主,乱己根基的开端可都是赏罚不匀啊。
此次泰山演武,本该是赵何走的一步好棋。
且不说他看重的那几个人,哪怕是贵勋,哪怕是姜家,哪怕是那些隐世宗门,只能寻求合作或是全力以赴。
为何?因为尽是民心,此乃大义!哪里能违!
赵国可是拿了魁首,在泰山之巅插了旗的!
别管赵国怎么赢的,这就是无上的荣耀,在这三十年之间,只要用心经营,赵国的国力少说还能翻上一翻!
哪怕只是夺魁之后,赵何要是不那么贪心,提拔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赢了就是赢了,民心尽归。拿出好处来分就是!
最后获利的还不是他这个天子?
可惜,赵何并不是不懂,而是实在太急了,一叶障目,自然看不清远处的泰山。
他急着抓权,朝堂上他一时半会不敢有大动作的原因,根子还是在军中。
哪怕内军尽在他手,外军八有其六,他依然觉得不稳妥。
姜家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当初前周失其鹿,群雄并起逐之,这天下可是从来都不缺狠角色!
能够纠结起人陪他们造反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可是呢?当初的嬴开宰了一批,鲁国境内按死一批,哪怕算得上杀的狠的夜国,弄死了一批,可是绝大多数都是被姜子良和韩重言这两个奇才打得望风而逃,甚至望风归降!
因为完全打不过!
能够做出造反举动的,就没几个人甘心人下!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哪怕姜子良不想去碰别人,别人也会来碰他。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毕竟当初姜子良手下,一开始也就千人不满。
没想到,他总是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打着打着,队伍还变得越来越多!
这个味儿就不对了,慢慢的,赵飞廉也就在武洲这张舞台上有了姓名。
不对,那是因为姜子良。
后来,姜子良由西南往中原,而嬴开也意图由东北入主中原。
夹在这二者之间的那些军阀,恍若瓷器,一碰就碎。
要么归降,要么等着被打烂之后收编,当然,也可以死。
赵国就是因为这些人,才有资格和秦国扳腕子的!
要知道,那可是经营了三代以上的秦地!
老秦人热血善战那是出名的,君不见再往北处的外族瑟瑟发抖?
赢家就是在这些外族身上打出来的威风,打出来的名号!
而赵飞廉呢?一个小混混!他有什么本钱?
好在,有一个姜子良,打着打着,队伍变大了,打着打着左膀右臂来了。
那些收编而来的军卒,当初认的,可不是他赵飞廉的赵字旗,而是姜!
自此,赵国的军队才在姜系这个基础上慢慢完善。
等到韩重言成为另外一根军派支柱,他手下得用之人依然是姜系偏多!
这就是姜子良的能力!
大赵将门,十有七八乃是姜家门下出身,剩下的二三,也是和姜家有着紧密联系。
姜家不动则已,动起来,是根本不需要诏书兵符一类的信物,姜子良一份手书甚至一个姜家人的出面代传口信都能行得通!
这让赵何如何能够不忌惮!
姜家这棵树实在太大,赵国两千年的国祚,姜家这颗大树,土壤之下的根系已是蔓延了不知多深。
赵国别说八支外军,哪怕是内军,哪怕是禁卫,都有姜家门下出身之人!
怕是只有一直充当天子最后一道防线的内卫,才没有姜家门下吧!
所以,赵何不放心。
他拼命扶持自己人上位,可是他可可以把这些人扶持到高位,并不代表他就完全掌握了这些军队。
军中有传承,军中有魂。
大赵每一支外军都不是无故得名,而是它们各自的第一代统领留下来的风格,有善攻,有善袭,有善守。
而且,这些风格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哪怕战斗力会有变化,但是风格不会!
正日姜子良的名声。
在军中,酱紫脸自然就是独一无二的军神。
他未尝一败,他不曾放弃过任何一个底下的士卒。
他虽非战将,却从不避战,临阵总是与士卒在一起。
他赫赫之功,全是一场一场打出来的威风。
所以,军中的士卒,几乎都是听着他的威名成长起来的。
两千载,任何一支军队,普通士卒都不知换了多少代人,但是军神姜子良的名声与事迹,确实越传越神,越传越玄幻。
中基层的将领,明知皇家态度,也知道站在皇家一边更有好处,更占大义,但就是愿意听姜家的话!
而且,那位老爷子,实在是活的太久了!
用赵何自己的话来说,“他不死,朕不心安。”
赵何手上,实在是没有足够的人才。
若是那些人能力足够,放进军队中能够牢牢把住手下士卒,也就算了,但是这些人做不到。
他们甚至能在大统领的默许下架空大统领,但就是做不到让士卒归心。
赵何忘记了一回事,军中是讲实力,也是讲能力的。
论实力,那几位哪怕是宗室子弟,哪怕是资源不缺,可是武洲之上,他们只能算中上,军中将门,要找出几个和他们比划比划的子弟,绝不算难。
论能力,赵何也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
襄阳不敢拿出来开玩笑,当初仙桃也是让他们试手。
在襄阳不失之下,只要能力还算过得去,捞点功劳,在将门看来,哪个不是轻而易举?
他们功劳倒是捞了,可是死的人太多了。
按照将门来看,将门子弟中,那一批顶尖的人里头随便选一个,付出十分之一的代价,捞个两倍的功劳,并不难做到。
可是这帮酒囊饭袋,完全是靠着大赵普通士卒的人命来给他们硬堆进身之阶!
所以,军中谁服他们!
哪怕赵何,远在国都皇宫内,听他们报喜不报忧,多了之后也是看出了点东西,要不然哪会动脑子在泰山演武上!
就是那批人把兵部的几个大佬都搞炸了,赵何想让他们去边关捞军功都不行!
剿匪可以,边关不行!
和那些匪类交手,都能让手下伤亡控制不住的角色,去边关捞军功,那不是拿大赵士卒的性命开玩笑么?
更何况,边关动荡,容易引起社稷不稳!
所以,赵何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往他们身上堆功劳,只要功劳足够,拿下大统领之位,到时候哪怕指挥不动底下士卒,让他们安稳呆着两不相帮总是没问题。
要说御林军、禁卫乃至内卫,大统领之位应当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这乃是皇帝与臣子心知肚明之事。
这是皇帝拱卫皇城,稳定皇位的力量。
军部还是将门都不应该参与。
羽林乃是贵勋子弟进身之阶,在羽林军混资历,熬出身,所以羽林的大统领永远是皇帝的心腹,而左营右营的郎将,最多三年就要换。
至于禁卫和内卫更不用说,若不是天子心腹,上位就等死。
但是外军,可从来都不是皇帝安插自己人的地方!
外军一直都是一国武力的保证!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掌握外军。
当然,忠诚必不可少,对于皇帝来说,这个特点的重要性还要在能力之上。
但这并不是说,可以找那些没能力却有忠诚的人来当外军的大统领!
你可以找有能力又忠诚的人,也可以在忠臣里头找有能力的人,甚至可以让那些有能力的人为你献上忠诚,但绝不可以扶持只有忠诚的蠢货!
但赵何就这么干了。
兵部也妥协了。
因为谁都看出来这位皇帝的想法,却无法明白为何他除了宗室,貌似谁都不信。
哦,不对,吕家能勉强算得上得了他信任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下下策
赵何跟他的父祖辈比起来,实在是让赵国众臣为之叹息。
有现成的成功之路,竟是丝毫不懂得照着走!
上策就是学太祖赵飞廉,善于揽人,善于用人。
姜家几代,老臣要是看不惯,你可以扶持新人嘛!
太祖和高祖两代一直压着韩家为什么?不就是给你用来施恩拉拢的吗?!
韩重言天纵之才,要不是政治上没什么头脑被太祖抓住了把柄一路打压,还真就不是之后的样子。
但是为何出了名的仁善稳重之君赵丹依旧压着韩家?
就是为了之后的君主啊!他们打压了,你上台,只要略施手段和恩德,韩家还不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要是能上演一幕不计前嫌,推心置腹的好戏,韩家就可以是当今天子赵何手里最大的王牌!
要知道在军中,除了姜家就是韩家积威最盛!
到时候,韩家在手,军中不说如臂指使,表现在那简直就是高枕无忧啊!
可惜,赵何不懂。或者说他不是不懂,他就是不愿意这么干。
搞得韩家一门将种,想尽办法维持着韩家门楣不堕,为此不得不和其他家族走的近一些。
当然,这里头少不了儒家的人在搞鬼。
他们想搏那个文武双全的名头都想疯了。
要说学上策,自然在人际手腕上有着不同寻常的要求。
但是中策学赵丹也不差啊。
安抚住姜家,把姜家供起来,毕竟姜家老祖没死,他要有野心早就反了,还等到现在?
所以姜家老祖只要不死,底下人不敢有异动。
姜家一脉稳住了,赵国就翻不了天,慢慢地收心即可。
那些将门、那些人才,只要皇帝给予信任和好处,谁还愿意跟天子过不去?
但赵何也没这么干。
他就是想成为千古一帝,就是想让赵国焕然一新。
可是,赵国就是这些老臣、这些将门、这些世家才有的啊!
赵国顶尖的世家,除了吕家传承已久,哪一个算得上是真正的前朝已在?
姜家,勉强算是搭了道门的一丝关系,两仪决道门不是没有,可是道门的两仪决和姜子良所修行的两仪决貌似完全不是一门功法。
道门的两仪决乃是道门密藏之一,只有道门正宗的亲传才有可能修习。
而当今道门里最出色的后辈弟子之一,清虚子就是修习的这门功法。
不过无论是出手还是给人的感觉,与姜子良都是截然不同。
更何况姜家起势之后,非但没有主动联系过道门,连道门的不断拉拢都不理睬。
所以,姜家,只能算是乡下小家族的出身。
而萧家,说起来倒是有些渊源。
萧追月这个“萧”,本来没有头上这个草字,乃是“肖”姓,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姓氏,还是因为肖姓也是上古流传而来,比起风、姚、姒、姬只是略有不如,甚至还出过几个皇帝。
不过正是因为当过皇帝,后来被掀翻之后,曾经的皇族肖家就步履艰难。
分家都没逃过各种迫害。
而萧追月这一支,乃是当初皇族肖家的极其远房的一支。
好处没怎么捞到,被追杀倒成了家常便饭。
后来干脆改姓,在肖字上头加了个草。
而萧追月,已是改姓三代之后的传人。
所以萧家,也不能算是什么大家族传承,甚至萧追月对祖上曾经的辉煌都讳莫如深。
韩家,那跟赵飞廉比起来没多大差别,韩重言乃是正儿八经的江湖游侠儿。
啥叫游侠儿,跟混混相比,估计就是武力值略高一些。
此人在最初根本不被兵家承认,他说学兵法颇杂,都是从各种零散的兵书里拼凑而来。
后来据韩重言自己所说,当初他认字都是偷师,要不如此,他都饿死了。
所以韩家,是正儿八经的起于草莽,若非如此,韩重言那个政治智慧难以解释。
高家,比起韩家出身都低,山里被遗弃的婴儿所创。
正因如此,所以才盛传赵飞廉乃是天授其才,各种出类拔萃的人物都汇聚到他麾下。
不过,若是赵飞廉把握不住,这些个惊才绝艳之辈如何会甘心为他所用?
更别提之后他们门下不知道纠结起多少力量,家族得传三代,就没有靠侥幸的。
天下既定,这些老臣本应该是赵何最稳固的力量,现在弄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局面。
赵何向往太祖,甚至要超越赵飞廉。
在他看来,赵飞廉当初能从草莽之中纠结起一批人来创立好大基业,他自负不输于太祖,怎可靠着家底去活着?
若是他当真有这个能耐,有这份机缘,那倒还好说。
眼睛在天边,能为却在地底。
关键是儒门培养他的,把他的心气培养出来了,手段当真是拙劣不堪。
赵国政局第一次动荡至此,他还依旧笃信无比。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秦国王城,当今秦国的天子比起祖辈无论是胸襟还是才略都不输于人。
不过秦国的情况自然是要复杂一些。
光光是那三个大家族,比起嬴氏也不遑多让。
若非当初赢开属下用命拼着把这三家压在身下,说不得秦国还要波澜再起。
但是当今秦国天子从相貌上来说就和祖辈有些差异。
自嬴开起,秦国天子一直是勇武的象征,长相也周正严肃,但是当今秦国这一位,长得太过俊俏了些。
虽然可以确定他是赢家血脉无疑,但是可以说是秀美的长相,当真就让这一位少了些天子的威慑。
不过此时他正在后宫陪着他宠妃之一的梅妃下棋。
一张被改良过后的围棋棋盘乃是一整块暖玉雕琢而成。
非但触手温和,在边上呆久了甚至能感觉到精气有补。
光光这一张棋盘,都抵得上一些家族的传家宝物了。
而棋子也非凡物,似石非石,似木非木,偏偏这黑白两色宛如天成,并非后天着色,一颗颗棋子还散发着些许光彩。
如今的秦国天子赢任,脸型偏小,加上肤质细腻白皙,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端得是一副俊男子相貌。
不过正因为如此,作为秦国天子的他最是不满意自己这张脸。
天家威仪在这张脸上很难体现,毕竟太过俊俏了就那你让人生畏。
所以嬴任很早就开始了蓄须。
唇上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是细致,整齐又服帖,给这张脸增上几分严肃和老成。
颔下的短须有些稀疏,不过嬴任颇为爱护,平时梳洗很是注意,偶尔断上一根都要心痛很久。
此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颗黑子,久久不落。
而他对面的女子正是梅妃。
看似中年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她的魅力消失,反而更胜一筹。
长圆脸型,略略有些方,看起来英气十足,偏偏身段丰腴,身上穿的并非是宫装,而是男儿劲装!
穿在她身上,端得是结合了女子的柔美和男儿的英气于一身,这种独特的韵味,哪怕整个天下都再难寻出一个类似之人。
此时梅妃一只手在盛满白字的罐子里插着,另一只手伸出两指屈着轻敲棋盘。
“陛下,这一手长考都快过一盏茶了,陛下要是觉得不支,早早投子认负不就好了,端在这里可不像一代雄主。”
嬴任从沉思中缓过神,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张脸,平时极为注重规矩和仪态的嬴任,只有在梅妃面前才会有如此模样,面前这个女子实在是太得他的欢心。
“爱妃就这么笃信朕就要输了?不过是正好思绪走了一下,爱妃就如此急躁,外强中干可配不上爱妃女中豪杰之名。”
“别称呼爱妃!都跟陛下说过多少次了,要么直呼名字,要么称呼阳山先生雅号,整日爱妃爱妃地喊,搞得人都没意思了!”
这位梅妃话语中满是不甘心,她知道面前的帝皇也吃这一套,正好她的性格也是如此,非但没有一丝收敛,言语中的随意尽可看出她所受宠爱之深。
不过这倒也是理所应当。
本来这武洲天下,普遍认为女子二八年华最为美妙,过了双十就日渐衰落,二十七八就算的上老妇。
正所谓,无人永远青春,但青春之人永远不断。
所以,一般的男子,不断地往家里划拉年轻貌美的女子,虽然说修炼能让人容貌难衰,但是真的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太少,要么资源不够,要么资质不够。
但嬴任不同,嬴任偏爱熟女这乃是武洲尽知。
秦宫选秀,那些年纪未过二十的秀女要么被嬴任用来赏赐下臣,要么嬴任干脆不碰,能够让嬴任看上的,都要在双十年华之上。
这位梅妃就是典型,出身兵家的梅妃闺名唤作顾芷。
嗯,她的父亲乃是如今兵家巨子顾非,雅号工川先生。
至于为何是这个看着不甚明白的雅号,也是一众兵家子弟冠之,整个武洲也是无人不满。
江山各去一半而已。
换句话说,这位工川先生,一个人就是半壁江山!
这才是如何的尊崇!
不过这位先生犹爱著书,出手寥寥无几,老来得女。
这个老,乃是四百多岁。
在此之前,无有所出,等到他四百多岁迈入留星境,竟是有了子嗣。
顾芷乃是他的长女,之后又有了个儿子,正是被武洲兵家颇为期待的雏凤顾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夺位
顾芷能够入得秦国皇宫,成为嬴任爱妃,乃是一次意外。
对于老来才有出的这个女儿,顾非这位工川先生极为宠爱。
作为兵家巨子,兵家不知道多少豪杰乃是对他执弟子之礼。
虽无爵位官职在身,但是他坐在的白山,在秦国几乎是兵家圣地。
大秦朝中,乃至天子,无一不是心存敬畏。
因为这个江川先生,平生出手寥寥,其中有一次正是秦国皇位传递之中。
嬴任得继皇位,这位江川先生功劳不小。
嬴任在同辈皇子中排名第六。
在他这一辈,乃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一代。
他之前二皇子嬴眄,武力高绝,兵法娴熟。
三皇子嬴琦,交游广阔门客无数,举朝称贤。
五皇子嬴瑠,犹善政事,踏实能干。
至于他六皇子嬴任,最为被人称道的就是长相俊美,气度不凡。
嗯,大多和他的能力没关系。
上代秦皇本就意属此代继位,而二、三、五皇子才是重中之重。
这位六皇子嬴任,本来是不被看好的一位。
比起老二,武力不如,比起老三,手腕不如,比起老五,能干不如。
不过他有着极其低调的一个特点,就是执着。
他打小在皇子中就不怎么受人瞩目,甚至因为长相,还被排斥。
等到他们之中极有可能出一代君皇的时候,兄弟之间的倾轧开始变得无比严重,他这个六皇子,就显得有些透明。
不过先皇驾崩之后,一向中立的羽林和禁卫都是站在了六皇子这边。
不过秦国的羽林和禁卫虽然战斗力不若,可是因为皇帝的意思,人数一直偏少。
在上代秦皇驾崩之后,先皇遗嘱未明,二、三、五皇子就各施手段,开始了武力争位之路。。
老二手中的兵力最多,他本就被放在军中历练过,加之为人勇武,慷慨义气,在军中甚得人心,愿意站在他那边的军队也最多。
老三在朝堂上的力量最强,群臣之中十有三四愿意支持这一位继位。
而老五,比起前两位只是稍微弱了些许,但是他乃是朝中宰辅硬挺之人。
只有嬴任,在前三位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羽林和禁卫帮着他夺了宫门。
秦国的内卫,甚至只是意思一下地阻挡,并未如何强力抵抗就被这位平日里最不引人注意的六皇子掌控了皇城!
当然,这其中不得不说到那位半壁江山的工川先生的功劳。
老三在朝中起事,不少大臣上书提议三皇子继承大宝,而宰辅则意属五皇子,争吵得不可开交。
而二皇子的军队就在王城之外集结,甚至找好了打开城门的人。
在北门大开,正该是军队入城武力夺位的时候,大开的城门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工川先生顾非。
这位兵家巨子当日传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看上去极是轻松自在,手中握着一卷兵书,正是兵家先祖所著《鬼谷子》,就这么一脸淡笑出现在意图入城帮助二皇子夺位的军队面前。
当日的顾先生只说了两句话。
“老夫在此只呆两个时辰,你们也两个时辰不得擅动。”
“当然,你们要动的话,可以试试。”
富贵当前,并不是没人敢试。
动手的士卒不知如何,人头就掉了下来,而这位顾先生貌似身边根本没有兵刃。
意图动手的将领,则是不知怎么的,就从顾先生手中《鬼谷子》上看到了一句话,犹如魔怔,不能动弹。
一个人,拦住了两万多大军两个时辰!
等到两个时辰后,大事已定,嬴任在羽林、禁卫和内卫的配合帮助下,早就控制了皇城。
然后先帝遗诏所宣,六皇子嬴任得继大宝。
群臣面对着这种局势,竟是只能低头。
老二、老三、老五,都被圈禁,在嬴任登上皇位三年之后,陆续病故。
其他未涉及争位的皇子,则是封爵,要么闲置要么就蕃,嬴任用了短短数年就让自己的皇位经营得铁桶一般!
这让一众活着的皇子都不得不服气。
这位一直被一众皇子排斥、轻视的六皇子,在最后才露出了爪牙,一露出来,就决定了九五之尊之位!
至今已有一百多年。
整个秦国,对这位陛下,也颇为敬服。
而嬴任登基之后,就将工川先生的爱女纳入后宫,封为梅妃。
正是现在他面前这一位。
说来也怪,这位梅妃比嬴任还大上些许,按大多数人看来,不过是嬴任和那位工川先生的约定,用梅妃之位来联系二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与秦朝之间的关系。
但自打这位梅妃进宫之后,嬴任只要是可以的情况下,都是宿在她的宫中!
要知道,皇帝晚上睡谁人宫里可都是有讲究,有说法的。
像普通的秀女,基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宫室,想要被皇帝临幸,只有靠翻牌子。
而皇帝呢,诺大的后宫,所有女性全是他一个人的禁脔,按照规矩,皇帝一生最少要临幸一百二十一个夫人。
按照一天一个算,小半年也就过去了。
可是,皇帝也不是种马,自然有着自己的喜好。
所以,一般皇帝一个月中有七日到九日可以自己选择临幸何人。
其他日子,则是由宫内九监内的敬事房负责给皇帝翻牌子。
就是把所有秀女的名字写在牌牌上,提供给皇帝翻,翻到谁那就是临幸谁。
而一般来说,想出头的秀女就有了捷径。
看似公平的方法,一旦有了认为过程,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一块牌牌,最大不过三寸长短,一个托盘上不过放二十四块牌牌,自然是靠的越近,排数越前,机会就越大。
皇帝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甚至许多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故意翻那些靠后的牌子,但是时间一久,这也是容易有倦怠的。
虽说进宫的秀女无论是长相、身段还是礼仪,都是无可挑剔,但是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皇帝归根结底也是人,有着自己的审美观。
所以,那些秀女让皇帝翻牌子,差不多就是和碰运气的过程。
更何况,临幸秀女,可和那些有品级的夫人和妃子完全不同。
秀女哪怕是被皇帝翻到了牌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临幸过程。
要有太监搜身,然后赤裸着用摊子裹好,等皇帝腰歇息的时候,由几个太监扛着送到皇帝床上。
在临幸的过程中,还有专门的太监监督,要是有过分的响动和行为,轻则打入冷宫或是浣衣局,重则直接廷杖。
早上起来,天都没亮,摸着黑就把临幸过后的秀女毯子一卷,扛了出去,这要是皇帝稍微疏忽些,到底睡了谁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与专门的人记录也就是了,若是有了天家血脉也方便推算怀上的日子。
廷杖也有说法,要是打点得好,打下去声音清脆响亮,外伤看起来甚至恐怖,里头一点没事,就是看着吓人,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要是恶了人,嘿嘿,这个廷杖在三棍子之内就能要了你的命!
不光行刑的太监要练,去监督的太监才是传达意思的人。
怎么练呢?就是把用来行刑的宫杖用红绫裹着,地下先放上一板豆腐,豆腐上面隔一块木板,上面再放一个西瓜。
前一种,要把西瓜里头打烂,却不能让最底下的豆腐破碎。
而后一种,则是要把最下面的豆腐打烂的同时,西瓜丝毫无伤。
至于监督的太监,给得暗号也很简单。
一个是看他们的站姿,脚步内八,那就是用伤留命,外八,那就准备后事吧。
再有就是言语,前一种的话,监督的太监会直接说:“好生打。”
而后一种,则是:“用心打。”
好生打,自然是生,用心打,那绝对就是死了。
所以,临幸秀女对于皇帝来说,非但没有太大的意思,往往还容易引起厌烦。
但是祖宗规矩,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违背,但是皇帝也总是有着自己的办法。
就好比嬴任,最喜欢的法子就是每个月月头,就呆在皇后宫中。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正所谓母仪天下,自然是皇帝最重要的女人,按照祖制,皇帝一个月最多可以陪伴皇后十日。
嬴任一般会呆五日到七日,然后呢就翻两日的牌子。
翻了牌子,就去风姚姒三家妃子的宫里各歇上二三日。
这样一来半个月也就差不多过去了,后面就可以在梅妃宫中歇满九日。
皇帝不得偶尔身体不适么,在去梅妃之前,一个月中旬的大朝会肯定是开了,后面正好可以偷懒,因为身体不适,有至少可以留着三两日时光,要是心中还不满足,这个病可以略微严重点嘛,恢复起来可以略微慢一些嘛,这样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要不是这样做容易给梅妃招恨,嬴任恨不得每个月都这么来一回。
毕竟,嬴任只要有可能,那是一定选择歇在梅妃宫里,若是实在有些难,他想办法也要歇在梅妃宫里。
要么是内监劝谏,要么是干脆连梅妃也看不过眼了,才会让嬴任出了梅妃的宫,再去翻其他人的牌子,或是去其他妃子、夫人那里歇上一歇。
不过,嬴任竟是一点没厌倦这位梅妃,一宠爱就是快二十年。
第二百五十七章:刺
按照规矩,一般的宫内女子,无论是秀女还是夫人甚至是妃子,除了皇后之外,过了五十之后就不再允许与皇帝同榻。
不过后宫之中,不少女子也是有着修为在身的。
其实这也算是取巧。
任何一个皇家,对于后宫内的女子,都是比较防范。
毕竟不是所有皇帝都修为高超。
对于皇帝来说,拥有了天下至尊的椅子,已是受用了最顶层的人望与大势,而若是再有极高的修为在身,活上个千年,这简直就是难以承载之重。
所以,很少有皇帝真的能活过两百年。
一般来说,比起普通长寿老人的寿命稍长一些,也就是极好了。
在这说,皇帝,就真没几个算是能打的。
这个能打可不是军阵兵家的指挥或是冲阵能力。
而是修炼士之间的搏杀。
一介九五之尊,让他和普通修炼士一样争命搏杀,可能吗?
哪怕那些大宗门或是世家的传人和核心子弟,外出历练都会有高手长辈或明或暗亦或是两者皆有在保护和扶持,作为天子,那是更别说了。
所以说,皇帝的战斗力,只能算是普通人里面的高手。
这样的角色,在后宫内,若是有些女子有着不俗的修为在身,一旦发难,改天换地可不是戏言。
更别提,这种方式,实在是成本很低。
一个美女,修为高一些也就是了。
就好像夜国,培养的刺客里头不少可都是美女。
美女要杀起人来,比起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当对象是个男的,又起了色心的时候。
大势力里,走这条路子的可都是不少,哪怕都是在暗地里干,但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也就是了。
所以说,皇帝的后宫,对于有修为在身的女子,可是都抱着拒绝的态度。
哪怕这女子成了妃子,也是如此。
控制修为,若是你自己不控制,自然会有专门的人来帮你控制。
那些皇家供奉,可不是吃白饭的。
所以后宫之中,只有上了品级的女子能够修炼,所修炼的功法也不过是为了保持青春靓丽,方便更好地此后君主而已。
可是梅妃是例外。
人家进宫的时候修为已是在身。
而且是兵家的路子!
兵家的根子上是用人的艺术,是战争的艺术。
虽然说成功的兵家子弟大多不会以身涉险,但自保的功夫还是要有。
毕竟,斩将夺旗的功劳,可是比起先登都要丰厚无数倍的!
所以,正儿八经的兵家子弟,未学兵法,先储修为!
修为不够,上阵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
毕竟兵家可没有什么通天捷径。
哪怕是将门虎子,哪怕是兵家巨子关门之徒,哪怕是姜子良这等军神之后,想要一朝而上成为一支军队的大统领,那只有在梦里可以实现。
最常见的,就是放在军队慢慢历练,了不起身边有家将保护而已。
但是军阵之上,刀剑无眼还是轻的,那些专门针对修炼士,专门针对高手的器械,可都是不长眼,甚至是有着眼睛的!
有着眼睛的自然就是盯着所要杀戮的目标!
但凡是历练的人,能耐要比普通士卒要高的多了。
有心人在战场上一眼就可以分辨。
那些冲杀厉害的倒未必是,但是身边护卫严密的就一定跑不掉。
谁家军队里还没有几个刺杀和暗杀的小队呢?
一日可以杀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三年,能爬到一定高度的兵家子弟极少,反而是陨落的才是绝大多数。
所以,兵家的修炼法门,大多大开大合,保命更是独到。
无论是杀伤力还是保命能力都是顶尖的。
更别提,梅妃乃是半壁江山工川先生的爱女。
她所修习的功法,并不为外人所知。
但很有可能并非工川先生的破象决。
破象决乃是工川先生根据兵家秘典巨鹿功而演化出来的功法。
算是兵家修炼法门里的独一门,光光从他可以一人压着当初秦国老二两三万军队不敢动弹就知道,这门功法威力五匹。
毕竟军队里面不可能没有修炼士,像当初的秦国二皇子,身边那里可能少了高手,哪啦军队里面没有放顶级高手,可是,比起一人滞一军,蚁多咬死象才是常理。
可想而知,工川先生是什么修为。
但是这门功法哪怕世人了解不多,也知道乃是刚猛无铸阳气极盛的功法。
若是放在女子身上,这要么就是阴阳平衡不住容易早夭,要么,就是个能满面须发的女中猛将。
按照梅妃被嬴任的宠爱程度和寥寥数个见过本尊之面的人的形容言辞来看,梅妃自然不是那种有着浓密护心毛的猛女。
当今秦皇嬴任的审美观好不容易才得以保存一些颜面。
所以,梅妃绝大可能所修习的功法并非破象决。
但是作为兵家巨子的爱女,工川先生绝对不会缺少修习功法!
先不说兵家密藏有不少都是工川先生有资格观看的,哪怕是密藏之中没有合适的,只要这位说句话,哪里还没有人挣着抢着要给他?
想想,虽然战绩不是很多,甚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经历,但是能成为兵家巨子,就已经足够证明工川先生在兵法上的造诣!
兵家巨子,无一不是推演和模拟战阵上百战百胜的主儿。
相传,兵家有个顶尖法宝,是可以模拟山川地形,并将兵将缩小形成战阵在尺丈之间的!
而顶尖的兵家子弟,无一不是在其上被教导、考验和竞争过的。
兵家巨子,必须是在模拟之中同辈之内乃至以下,无有败绩!
虽然比起真正的战争,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但是也足够骇人了。
兵家,打仗就是老本行,但凡是顶尖的弟子,四国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视,要么敬若上宾好好招揽,要么趁着年轻把他们扼杀于摇篮。
巨子,几乎就是兵家兵法的半步宗师!
除了真正的战绩缺乏,其他都是经得住考验的!
要不是工川先生脾气古怪又恋家故土,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普普通通身上没有爵位官职,当一个乡下隐士?
也不知嬴任是怎么说动他帮自己夺位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知道,就是这位工川先生的爱女,大秦的梅妃娘娘,一定是修为不弱的存在!
作为夺位而来的皇帝,嬴任身边可一直都算不上太平。
那些有野心的宗室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法子去给嬴任添麻烦。
想要把他拉下皇位,刺杀就成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而且,往往代价也最小。
这样一本万利的选择,哪里还能不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趋之若鹜?
嬴任从继位起,大大小小的刺杀不知经历过了几回,其中的凶险不言而明。
其中最危险的几回,还在嬴任身上留下了点印记。
就比如,曾经嬴任携皇后妃子去南山别院赏花。
当然,这个南山别院只是名字这么叫,实际上是一处宫殿,规模比起皇宫自然是比不了,但是其中的巧思精致与奢华别有一番天地。
嬴任自即位起,就没怎么再踏出过皇宫大门,在把秦国军政都稳定下来之后,自然也是想略略放松一下。
这才选择了只是在王城不远郊外的南山别院。
一则近,安全问题并不需要太过花费心思。
而则是南山别院的陈设实在是颇得他心。
南山别院,本就是秦国第一任皇帝嬴开所建。
当然,也是为了避免落下一个劳民伤财的口实,这才叫做南山别院,但是里头的建筑、装饰、陈设可都是按着嬴开的喜好,尽量在往顶级走。
嬴任的审美喜好,与嬴开乃是一脉相承,南山别院,他自打出生之后就来过好几次,自然也是颇为熟悉。
不过继位之后,一直再没有合适的机会前来。
好不容易处理掉军权上的几个掣肘,也在朝廷上初步稳住了大局之后,他自然也是想着放松一下。
都要出宫了,顺手就把皇后和几个妃子一起带着。
没想到,这一趟南山别院之行,差点让嬴任丢了命。
也让武洲之人知道了,那位秦皇陛下宠爱无比的梅妃,居然也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顺便还催生了如今秦国赫赫有名的行秘处。
正是这一次亲自体验生死之间的磨难,才让嬴任彻底明白,一个皇帝,可不仅仅需要光明正大的手段。
以前无论是父祖还是老师都会告诉嬴任,君王之道在于正。
可是没人告诉他,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阴私之事,而有时候阴谋并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就立马能控制得住的!
恰如此次,他嬴任登上皇位之后才发觉,夺位本就是先皇对所有有资格继承他皇位的后代的一场考验。
当初的遗诏上,继位之人的名字处乃是一片空白!
就是说,谁真正得到了这一份遗诏,谁就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直到最后,老二老三老五,都一直怀疑是他嬴任伪造了先皇遗诏,他们从没想过,这正是先皇拿来考验他们的一个标志!
所幸,他嬴任赢了,虽然说也留了些血,但他嬴任自诩,不是什么残暴不仁的君主,在夺位之中的死伤,也不过是他自保乃至实现他报复的代价。
若是老二继位,说不得他们其他几个还有活路,但若是老三和老五继位,其他几个对手一定是阖府死绝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刺二
那一天,当真是风和日丽,光明景丽。
南山别院之名中的南山,实际上就是王城郊外的一座小坡。
不过由于其身之旁正是恒江支脉引出的一道活水小河,加上东西走向一面光照充足,另一面雨汽丰沛,所以南山花卉植被相当茂盛。
又没什么密林大树,更是适合作为皇帝出行之所。
而南山别院修建之事,也是为了方便皇帝尽览美景,所以南山别院之中,专门修建了一座七层高塔!
这座七层高塔高近15丈,飞檐楼阁,大气宏丽,正是嬴开亲手为其题字的江山阁!
夫天子有江山,自要登高一览,极目远眺,不见江山之边,盛而临之,当知世间无对!
当初嬴任还是皇子之时,就曾被先皇唤上顶层考较所学,彼时嬴任如何不羡慕渴望这一层登高临世的霸气与威风!
而此时,他已是九五之尊,秦国诺大国土,他尽可一言决之!
虽说,不复当初之时所想的威风与霸道,但畅快舒心却是一丝不少。
在江山阁顶层的嬴任,身边正是他的皇后与梅妃。
嬴任的皇后,乃是小家族出身,毕竟几个国家都差不多,皇后都不会选择大家族出身的女子。
毕竟,后族势力过大,翻过身来掣肘皇帝,也不是稀奇之事。
哪怕皇帝本人并不介意,但一众臣子都会提醒乃至坚持,一国之母的位置,决不能由大族把控!
所以,无论是那个成熟的王朝,皇后基本都出自小门户,还没什么背景和关系的那种。
反倒是妃子,倒是各有不凡的出身居多。
毕竟皇帝为了拉拢各大家族,雨露均沾,用这种方式来联系彼此之间的关系最为常见。
就好比嬴任,他夺位,那风姚姒三家可都一丁点儿力气都没使,私下里还添了麻烦。
可是嬴任登位之后,还不是要一家出一个妃子?
这就是顶级世家的能耐!
自打嬴开之后,风姚姒三家在秦国几乎已是彻底断了成就九五之尊的机会。
但是只要他们不作死,在秦国他们可就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秦国王爵那是少的可怜,宗室之中都很难封王,哪怕是就蕃,也不会用王爵,可见秦国王爵的珍贵之处。
毕竟当年嬴开也是以王爵袭得天下,争霸武洲。
自此,秦国王爵,若非倾天之功,或是皇族直系干臣,不可轻封。
哪怕风姚姒三家乃是跟着嬴开平定秦国天下的老臣,哪怕风姚姒三家乃是上古流传继承而来的古老家族,他们够不得秦国王位。
所以,尽管这三家势力无比,朝堂之中各有大员,再加上各自手中还有着些许兵权,自然也是豪横得很。
若非当初嬴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面皇帝又励精图治,这三家说不得就能将皇帝架空。
哪怕如此,现在的风姚姒三家也是秦国朝堂乃至军中的一大势力,富贵荣华,一丝不缺。
加上三家之中,代代不缺天才之辈,实在是强大稳定地让大部分有野望的世家族长都要陷入绝望。
所以,嬴任登基之后,还是只能从这三家之中一家挑一个女子,封个妃子之位给她们。
但是,这相当于是一场政治交易,皇帝纳了她们,那就是承认这三家在秦国的地位与富贵,只要不翻脸,那就代表着他们三家的位置稳若泰山。
当然,按照嬴开目前的能力来看,他也没什么资格和这三家之中任何一家起龌龊,更别提三家一起了。
风姚姒三家传承各有来处,平日无论是在朝堂之中还是军内,都是自成一派,但若是皇帝起了别的心思,这三家要抱起团来也是绝不含糊。
毕竟,当初嬴开就让这三家很是吃了一个大亏,虽然定了秦国天下之后,他们三家也算得上盆满钵满,可是若是有至尊之位可坐,哪还有人会选择屈尊人下?
嬴氏子弟,接连下来的几个皇帝,可都是把这三家掌控得很死。
嬴任身边出自这三家的妃子,颜色身段可都是上上之选,偏偏嬴任并不如何宠爱。
甚至若不是宫内规矩,嬴任都嫌少在其他时间去这三位的宫中走动。
相比于梅妃,实在是天差地别。
而此时江山阁顶层,也只有皇后和梅妃的位置靠的最近,其他几位,暂时还在下层。
但显然,嬴任的心情很是不错,一手端着青梅酒,一手搭在护栏上,极目远眺,甚是自得。
正当嬴任准备诗兴大发吟上几句的时候,剧变陡生!
江山阁的四面都没有遮挡,而附近也没什么建筑能比江山阁还要更高。
嬴任作为一国天子出行,护卫自然是少不了的。
早在嬴任之前,一众禁卫、内卫和皇帝的亲卫已是把南山别院和这江山阁搜了不知多少遍。
若是天子安危出现问题,他们难辞其咎,少不得论罪。
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差池。
江山阁顶层屋檐乃是特供皇家的琉璃瓦,这种瓦片必须是特定的泥材,制作毛坯的工序足足上百道,而后再行烧制,最后还要有专门的供奉施加阵法于上,看起来明朗璀璨,不似凡物。
然而,就在嬴任凭栏而眺的时候,从这些琉璃瓦下头翻出了两个身影!
动作极快,自闪身而出,到临空突袭,不过一瞬而已!
甚至他们出现时翻起的瓦片都没能落回江山阁之顶,而他们手中的兵刃已是在嬴任十步之内!
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刺客!
而这两个刺客,竟是身穿白衣,好似雪片,临空而下的搏击宛若不受身重影响!
两人蒙面之巾亦是白色,连头发都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双清亮的眼眸!
手中各自一柄短剑,却是黯淡灰黑,看着不甚锐利。
但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绝不会认为这两把短剑就真如看上去这般无害。
总不是处心积虑埋伏,又舍了生死来行刺秦国天子,用的兵刃不堪一击吧!
更别提,淬毒和在兵刃之上附着阴毒手段乃是行刺的标配!
两个刺客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嬴任周围的亲卫都来不及反应。
那两个刺客短剑之上层层波动,恰如水波,又似被浪,而新生之波速度更快,不断地追上前一层让波纹变得更大更厚实。
正是著名剑道流水剑派的看家剑法波纹剑!
此剑法极名字听起来温柔,但实际极为霸道。
剑法由身及剑,元力与剑气相合,以波动之形由剑刺出,一层更比一层快,层层叠加来在一瞬间爆发最强的杀伤力!
若是用在比斗和厮杀之中,伤害也是足够客观。
若是用在刺杀中,更是如鱼得水!
而波纹剑,普通高手,刺出十二道剑波合一才算得上初窥门径。
流水剑道有一专精于此剑法的长老,相传可以千剑生一波,一波平山河!
而此次来行刺的两个刺客虽然远远比不上那千剑合一波的精妙手段,可是层层叠叠之间,修为足够的人可以清洗分辨,至少有三十层剑波!
实际上,这两人,一个刺出了三十三层剑波,一个则是三十九层。
波纹剑,初窥门径十二层起,每十二层为一阶,直至九阶一百零八层。
再往上便是看各自的悟性和能力,相传有善于此道的大能能万剑合一波。
而这两位匆忙之间一个三阶一个四阶尽是发挥了各自的顶层手段。
这已是他们的极限!
流水剑道,波纹剑算不得什么不传之秘,但轻易间也得不到这般剑法和修为!
加之他们动作极快,匆忙之中眼看嬴任已是难以阻挡!
嬴任身后不远处乃是他是皇子之时就相伴左右的太监,姓宫,平时喊都是喊大公公,而嬴任一般直呼其名宫达!
此时这位相伴嬴任足有二十几年的大太监竟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向嬴任背后颈椎处!
旁边的一众侍卫与皇后眼看出声提醒都是来不及!
而嬴任双掌成刀,左右一划就对上了眼前的两名刺客!对于身后来自他亲近的宫达背刺,竟是丝毫没有觉察!
此时比嬴任动作更快的反倒是那位一直话语不多的梅妃!
只见她右手食指中指一并,捏的是剑诀,用的却是大枪的路子,一下平刺,竟带出了破空的音啸声,直指宫达。
身后不远处一共四名侍卫,三位冲向嬴任身前,另一位则是意图隔在宫达和嬴任之间!
嬴任的掌刀乃是秦地赢家的家传绝学无境刀。
取的乃是身前无境界,刀可破万法之意!
就是说,刀出只在自身,若是能力足够,刀下自然是不问境界的!
这门功法也是相当霸道,出手之中宛若无人,只顾攻势,不论其他!
碰上了那两位使波纹剑的刺客,倒是以攻对攻,一点不留余地!
在三名侍卫赶到嬴任身前之前,嬴任的两记手刀先行撞上了那两柄短剑。
碰撞之下竟是产生了皮革破败的声音!
嬴任宽大的衣袖瞬间破碎,但也将两名刺客的攻势打得不成样子!
这两名刺客本就身处半空,无从借力,这一下把他们打得身形歪斜,一个不注意就是要从阁楼之外坠下!
但这也有可能让他们逃出生天!
毕竟,江山阁虽然极高,但他们的修为掉落下去却未必会死!
能够在波纹剑修炼到二阶以上,至少也是临近魂游境的修为!
这般高度,不至于死!
第二百五十九章:刺三
但很显然,即便落下去,他们生还的几率也不会很大,下头就是南山别院所在,层层侍卫哪怕拼死都会将他们留下来!
而且,他们自己也未必想走!
一击不中立时远遁,那是要有机会全身而退!
他们埋伏在江山阁顶部的瓦片下,已有三日!
从嬴政身边的内应传出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模糊,他们能够知道江山阁和大概的时间已是极限,埋伏三日,只等此刻!
再说,南山别院虽然算不得大,可是嬴任前来身边侍卫绝对不少,他们在江山阁埋伏,无论成败,立时身死才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一旦失手被生擒,生不如死还是两说,连累家小乃至各自宗门才是罪大!
他们与嬴任本无仇怨,乃是背后之人花了极大代价买下性命来做这一场赌天之局。
都是有着比自家性命还重要的人,自然不肯连累他们。
那两个白衣刺客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于是两人各自的左手中掏摸出了别物。
其中一人摸出了一把勾爪,尾部还带着一圈绳索,右手一展就是将勾爪对准了江山阁顶层的屋檐,看情况,这是要再行杀招!
而另外一个,则是不知从何拿出了一个三尺长短,宽厚各有一尺余的木盒。
与此同时,他本是握剑的右手凭空撒开,任原本手中的短剑就这么掉落下去,丝毫不留恋!
看这两名刺客之前那一剑的修为,说不是剑客都没人敢信。
剑客与其他修炼士之间,当真并不是分的那么清楚,剑本身就是兵刃乃至法宝中的一种,不过由于剑道大行其道,用剑之人中又着实出了几个璀璨至极的人物,这才将剑客单独列为一类。
若是将那些极致钟情于剑,甚至除剑之外别无选择的修炼士定义为剑客,那剑客的数量当真是稀少得很。
所以,一般而言的剑客,其实大多就是有剑可用之人而已。
但是此次行刺的两个人,出手那一下可是流水剑道的波纹剑!
剑法是可以看出人的性格与选择的。
哪怕同样的一种剑法,用在懦弱不堪的人手里自然是看不入眼的,而用在脾气爆裂的人手里自然是如火飞星。
那两个人手里使出来的波纹剑,当真是各有特色。
一个手中好似层层激荡,连绵不绝,哪怕最后力尽之时,依旧将波纹剑那种旧力犹在,新力已生的衔接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正是掌握了波纹剑精髓的特征。
反倒是那个阶位比他高上一层的刺客,手中剑法的真意略逊一筹,不过在层层波动的衔接控制上,自由独到之处!
同样能刺出三十九层波动,在此人手里的三十九层,几可抵得上别人近五十层的威力!
这就是精细与极致的控制,将所含未发之力,如箭上弦,似拳在腰腹,出手自然威力更甚!
这样的人,哪怕他们也会用其它兵刃乃至法宝,可他们在剑道上的造诣定然不低,比起寻常的剑客来讲,无论是天资还是曾经下过的苦工,他们都要更配得上剑客这个称呼。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不宝贝手中之剑。
更何况,那两把用来行刺的短剑看似平平无奇,但若是细究,能够用来行刺秦皇的兵刃,岂能是凡物?
无论是为了保证成功还是为了匹配上秦皇的身份,都注定了这两把剑不同凡响。
可这样的名器,这样的神兵,被一个剑客毫不犹豫地丢弃。
就好似手中多了一片落叶一样,毫不在意轻易抛却。
只是为了多出右手来握住那方拿出来的木匣子!
这般纯粹的剑客,剑未必比自己更重要,但是也决然相差不会太大。
若非那个木盒能够救他性命,那就是那个木盒有着足可寄托他性命的威力!
只见他双手紧抱住木盒末端,将另外一端朝向嬴任,手指不知扣到了什么机关,那朝着嬴任的那一端得木板松开掉落,木盒里崩出连绵不绝的响动!
就好似群蚕噬桑,又好似急雨破空,悉悉索索的密,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危机!
正是沉寂了近百年却江湖依旧为之传送的暗器之王:梨花暴雨针!
梨花暴雨针相传也是出自机关师之手。
说它是法宝,当然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它更倾向于机关。
大约三百年前,鲁国一个身世成谜的青年突然间横空出世。
传言他身上有着最为契合机关师的天赋,也正如传言那般,这个青年在机关师一道上一日千里。
直到突破魂游境那个门槛。
他突破魂游境都相当轻松,可是自打破了魂游境,他却是被之前一直全力扶持他的鲁国皇族弃若敝屣。
因为他再无寸进。
机关师一道,最为明显的标志就是机关兽。
入得魂游境的机关师,若是只看本身修为,比起普通魂游境的修炼士都是有所不如,更别提各种天才了。
所以,能够让机关师一道享誉九洲的,无非是他们赖以成名的机关兽。
魂游境的机关师,在机关一道上的天赋,看他的机关兽即可。
而那一位曾经满是赞誉的青年,突然间打造不出新的符合他修为的机关兽了。
他无法打造出魂游境顶尖战力的机关兽,这对于一直扶持他的鲁国皇族而言,无疑是失望透顶。
青年的待遇一落千丈。
当初的他,根本不用他提要求,衣食住行、功法资源都不必他考虑,早早地都被安排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甚至,皇族还从自己族人中找出一位各方面都优异无比的女子来和他接触,意图联姻。
可是,这一切都再他踏入魂游境后成了梦幻泡影。
衣食住行,已是和普通门客差不多,甚至有所不及。
毕竟曾经高高在上的他,不仅仅惹得多少人眼红嫉妒,更是因为他的骄傲无状得罪了许多人,落井下石也就成了常态。
至于当初那个相谈甚欢含情脉脉的女子,他再也见不到,吵着闹着要见她一面,换来的只是一个势大力重的巴掌。
一个巴掌,打得他嘴角溢血。
一个巴掌,也把他对那个女子依旧痴心与他,只是碍于世俗不得不远离他的美梦打醒。
因为此时,那女子正在自家长辈的陪同下,亲自用这一个巴掌来和他划清界限。
可是他连逃避都做不到。
因为他所学的功法,乃是鲁国皇族的秘卷。
皇族绝不会允许他有机会将这本秘籍泄露出去。
不过想看看他有没有再起来的机会,这才没杀他而已。
可是,这个青年自己知道,他在传统机关师的路上,走不下去了。
因为机关兽的核心,他做不出来。
他的元力太过活跃,根本构建不出足够稳定的机关兽核心,没了核心,机关兽根本不能动,除非他能找到代替核心的天材地宝,可是这样一来,是个稍微有些天赋的机关师都能做,要他又有何用呢?
于是他开始了自暴自弃。
刚开始没多久,他就不得不收回这个心思。
因为再这么下去,鲁国皇族一定会杀了他。
他当时已是被控制监禁了,他从送饭的护卫眼里看到了清晰无比的杀意。
所以他开始研究机关的其他路子。
就是纯粹的机关,最原始的机关之道。
当初修炼之路还没有大行其道的时候,机关之道仅仅是借助外物,冲分发挥智慧巧思,让机关有着各种作用而已。
根本没有如今机关兽那般强悍的力量。
但有着绝不输于如今机关兽的巧妙,甚至犹有过之。
所以,他想试试,有没有可能运用最古老的技艺,发挥出和机关兽那般的威力。
自然不可能与机关兽一般又能自主控制又能攻守有度,那就只能在单方面追求极限。
他追求的,就是杀伤力。
不知用了多久,那个青年就交出了答案。
正是梨花暴雨针。
而这件暗器之王刚出世就用了鲁国皇族不少献血来验证了它的威力。
魂游境高阶之下,一个照面非死即伤。
还是动用了留星境高手,才稳住局面,的那个青年,根本没有如他们所意被生擒,而是自戕当场。
梨花暴雨针,只留下一个原始残骸。
而鲁国皇族,用了将近三十年,才再次让梨花暴雨针再现于世。
当初的青年,并没有机会给自己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大杀器命名,所以是鲁国皇族给它起了这个杀气四溢又偏偏带着幽美的名字。
暴雨过后,梨花满地,即是凄美,亦是杀戮。
暴雨梨花,以其杀伤力与金贵出名。
打造暴雨梨花的代价一定非常大,大到连鲁国皇族都不能将其作为常规手段。
而杀伤力,鲁国皇族已是用自己人的鲜血验证过。
江湖之中,暴雨梨花只出现过寥寥数回,每次都是饱饮鲜血。
所以,江湖人士,对梨花暴雨之名自然极熟,却不知道梨花暴雨针,乃是一个木盒模样,毕竟,真正见过梨花暴雨针的,除了鲁国皇族,都已是死人。
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梨花暴雨针再现,竟是用来刺杀秦皇嬴任!
虽然那刺客人在半空,但是杀机已是图穷匕见!
第二百六十章:刺四
梨花暴雨,当真名不虚传,眨眼不及的功夫,千万根细若牛毛的针已是暴出,直指嬴任。
这千万根细针,却并没有那种亮银色的金属之光,反倒是闪烁着幽蓝,明显是淬毒!
看来,意图刺杀嬴任之人,心计深沉如此,杀意昭然若斯!
嬴任在这茫茫针海中,避无可避。
而这针海之后,还有一个刺客,之前的勾爪牢牢抓在头顶江山阁的屋檐,顺着绳索要荡将过来,手中之剑意图饱饮鲜血!
似乎,这是个死局。
秦地赢家,擅长的是兵阵之功,甚至冲阵杀伐,可是传到嬴任这一代,冲阵杀伐已是不可能,更别提面对如此恐怖的刺杀手段,大开大合的阵上功夫实在是没丝毫作用。
那用完梨花暴雨针的刺客,也不再管到底结果如何,在梨花暴雨针触发的时候,沛然的力量将他冲击得离江山阁更远三倍。
而他已是丝毫不在乎,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面,只看到一双眼睛盯着那个抓着绳索的刺客,满是不舍和希冀。
任由自己身体开始坠落,竟是丝毫不再防护。
求死之意昭然若揭。
不过慌乱之中没有任何人将注意力再放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细细地说了句:“要活下去啊,阿月。”
这句细碎的言语飘荡在空中,伴着暴雨梨花和嬴任那边的杂乱呼喊,随风而逝。
而在此之前。
梅妃以指作剑,用的却是大枪的枪决,一下子就捅刺向那嬴任的贴身太监宫达。
宫达不管不顾,竟是拼了自己重伤身死也要将手中的短匕刺入嬴任后背!
光看那短匕与之前梨花暴雨针泛起的相同幽蓝色光泽,就知道,这把短匕上的毒素和梨花暴雨针乃是同出一脉。
眼看要救援不及。
梅妃一声断喝:“浮屠书!”
自她身后飞出一卷竹简。
速度似慢实快,在梅妃声音刚起之时,已是飞到众人头顶,而后迎风展开,以目不可见的速度在变大!
直到梅妃声音刚落,那竹简已是笼罩住江山阁顶层的所有人。
一卷竹简之中足足飞出五根刻满篆字的竹片,瞬间环绕住嬴任,身前的一根大到足矣遮掩住嬴任的身形。
密密麻麻的梨花暴雨针打在竹片上,宛若千军万马奔腾之声,连绵不绝,连带着那片竹简抖动不已。
而嬴任深厚两片竹简,则是十字交叉,格挡住了宫达的短匕!
宫达作为嬴任的贴身太监,有着修为在身也是人尽皆知之事,手腕一抖便要挣脱格挡!
奈何,竟是纹丝不动!
宫达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落在竹简之上,也落在了手中的匕首上,反手便全力将短匕飞掷而出,正是嬴任的方向!
宫达乃是幼时就净身入了宫,童子之身的极阳之气,早早转化为残缺之人的极阴之气,与他浑身精血融为一体。
此类精血,对于法宝自然是有着不小的影响。
在宫达看来,行刺秦皇嬴任,十死无生,此时自然是不惜己身,精血一出,委顿之色已是遮掩不住。
但是本该受影响的竹简,竟是丝毫没有停顿,将他手中掷出的短匕又打落了下来!
之前梅妃的喝声宫达自然是听见了,但是他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喜爱舞刀弄枪,他本以为是这位梅妃用来维系住皇帝兴趣的手段,没想到这位梅妃娘娘竟还是藏了拙!
这名叫浮屠书的竹简一般的法宝,对于平常认知中的阴阳残血竟是丝毫没有被克制。
不过宫达也没太多的时间和空间去纠结了,因为梅妃的剑指已是点到他的身上。
说是点,那是因为这位梅妃娘娘长相虽说有些英气,但还是秀丽可人,皮肤白皙,双手更是看不到丝毫老茧,水嫩光滑,这样的手指哪怕捏着剑诀,也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然而也可以说是捅刺,因为这一下剑指,看似是轻巧一点,但其中的那种睥睨,那种无可阻挡只管向前的气势,一目了然。
更别提,那两根指头只是一贴到宫达身上,宫达就感觉到一股子带着气血与杀意的金锐之气在自己五脏六腑内翻搅刺捅。
本该在这一瞬间,宫达就要失去全身气力,元力更是纷乱胡蹿,勉强能运用命魂之力,但是在剧烈的疼痛下也是不好控制。
但宫达想到了自己的任务。
他自小就是被安排在嬴任身边,大秦帝国各个皇子身边都有着各式各样或多或少像宫达这样的人。
天家就是这么复杂,自己人要防着自己人,自己人要对付自己人,外人也想着要对付他们。
所以,他们身边这些太监宫女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一是投入低,可以广撒网。
就像是宫达,他们这一批同时被人选中了足足近千个男娃,就是为了去进宫做太监!
还只是宫达所知的!选作宫女乃至侍卫的另有安排!
这些人要进宫去都得接受最严格的审查。
可是,最初他们绝大多数不会有问题。
因为找上他们的人,是牙行。
宫里的太监宫女有专门负责此事的牙行来物色人选。
但是,这样的牙行可都是躺着就能赚钱的,自然要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而下面的人呢,往往也不会亲力亲为,出力了又不能多拿钱,舒舒服服躺着,一转手给其他牙行,岂不是简单轻松?
哪怕他们不想这么干,别人也会想办法让他们这么干。
他们一转手,赚的往往是双倍都不止的钱。
因为他们转手不是他们给别人钱,而是那些接过他们差事的人反过来倒给他们钱!
因为这种算是肥差,正常来看,很多人想把自己家孩子送进宫去,无论是太监也好宫女也好。
这两个也不是相当就能当的,第一就是跟脚。
什么孤儿啊,来历甚至籍贯不明的,根本没办法进宫去,审查第一关就过不了。
皇宫虽然大,但是进去的人就是活在皇帝乃至皇帝家人身边的,万一有点什么想法,这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要选择跟脚清楚,家世清白的。
方便朝廷监控,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有邪念,毕竟你一个人死还要连累一大家子,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能把自己后代送去做太监宫女的,除非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这样的人反而不容易达成心愿,倒是那些家里有点家底的,好操作。
这就是其二,要送点钱,送孩子去干这个事。
一旦能早皇家重要的人身边伺候,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哪怕是在宫里做一个小太监,说出去自家有后辈在宫里差使,至少也算一道护身符不是,在普通人群里头,横着走都够了,谁会管你是不是扯虎皮?
所以,干这个,非但拿不到宫里给出来的买身钱,相反还要自己贴钱进去。
而这个就是要给牙行的人的。
下边的人来寻摸孩子,就要塞钱给他们,让他们选自己家的孩子。
这人一手钱,一部分还要给上头,一部分落自家口袋。
但是像宫达这样的就不同,人家直接在牙行里走通了路子。
皇家牙行,负责这一条线的是他们的人,为了安全,他们又开了足足十几个小牙行。
层层铺下来,正是按着最正常也最常见的路子去走,上头放下任务,转个三手,全是自己人,然后再搜罗一批孩子,这些孩子就比较有讲究。
不能选家里有钱的,不容易控制,得选老实的,家里不太过的下去的。
一则,审核更容易通过,二则,方便他们后续控制。
统一筛选了之后,把人一层层报上去,直到这个时候,除了选人没额外收钱,其他都是按着常规程序去走,其他手段一个都没上。
所以,他们送上去的孩子,基本都更容易入宫。
入了宫就不同了,他们自然有各种通传消息的手段,只告诉这批孩子一件事。
努力去往高处爬,去往那些贵人身边爬。
爬得越快,爬得越高,好处就越多。
不光他们自己,除了宫里给他们的俸禄,还会额外给他们钱。
家里更是不用提,位置好了,家里可以瞬间从一个困难户变成地主的阶级。
若是真的路子走好了,爬到皇族直系子弟身边贴身伺候了,剩下的手段才会上。
家里的那些人,全部会接走,安排到秘密的地方,给地给钱给下人,完全是按照翻身做主的路子去安排。
再就是原来的地方,会有专门一批人接手,并不是一下子突然让一家人消失,而是慢慢地把人换了,甚至连隔壁邻居都没能发觉,原来的一家人,不是之前那一家人了。
真正的家人,早已生死操控在别人手里,所以这些人往往都很听话。
再加上,只要往外头传递过消息、手里收过他们给的钱财,乃至接受过他们帮忙的,他们都会想办法留下证据。
一旦不合作,就威胁要告发。
因为告发出来,他们除死之外,还得连累家人。
有好处有威胁,双管齐下还拿着别人的命门,所以,这些人哪怕是让他们去死,有的就是手段。
宫达,只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而已。
第二百六十一章:小太监
而宫达和其他那些人不同的地方,从他接近嬴任开始。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宫达比起其他孩子,没那么能来事,可是眼力见不低。
不过由于沉默老实,经常受欺负。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更何况是宫里,那就是天下最复杂最污糟的一个大染缸。
别说宫达身边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太监各有来处也各有小团体,哪怕是同批出身,也未必就团结。
争抢、排斥简直是家常便饭。
能在宫里使唤的,就没什么蠢笨的人,要蠢笨,早去干脏活累活,一个不好就死了草席一卷扔乱葬岗去了。
所以,太监群里,一个是要看山头。
那些手掌宫内九监的大太监,就是最好的山头。
不过也轮不到宫达他们这种新人去拜。
那些顶级大太监,自己就是一个山头,自己就是一个代表。
其他下一层的太监就拜他们作义父,这不就是派系了么。
而像新入宫的小太监,就要找那些大佬太监们的干孙子,乃至干重孙、干玄孙去走路子。
送钱、帮着干活、洗衣叠被、端茶倒水、捶腿捏背都要勤快,还要有眼力见,别人一努嘴,那就要知道自己该干啥。
嗯,把别人伺候好了,别人才会带你拜山头,这就算你在宫里有了靠山。
有靠山了,并不是说就没忧虑了,该挨的苦还是要挨,不过轻了点。
受欺负也少了点,受了欺负还能去找靠山。
大家比靠山,谁靠山硬气谁就日子过的好些。
太监群里,除了靠山,就是要看钱。
太监么,乃是身体残缺之人,男不算男,女又不算女。传宗接代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了,七情六欲里,那个最让男人上头的欲望也就没了。
所以,太监大多贪财。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反正就是恨不得钻进钱眼里那种程度。
所以,想在太监圈子里混的开,就要有钱。
大把的银子去洒,去开路,自然就是一呼百应,轻松如意。
可惜,宫达一样都没有。
最开始进宫,就是宫达家里给他添了个弟弟。
本来家里就穷,宫达乃是长子,家里还有个妹妹。
宫达之父帮人种地做长工,他母亲还得负责缝补浆洗,农忙的时候也得下地猛干。
勉勉强强一家四口能活下去。
家里又多了一口人,那就了不得了,养不活了。
所以想办法,要把宫达送进宫去。
毕竟他们那个村八成的好田地都是城里一个老爷的,他们家就是有一个叔父辈在宫里当太监,家里在当地过的威风八面,富贵在宫家看来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把宫达送进宫做太监也就成了选择,不过宫达自己也不反对。
因为在他看来,吃饱饭已经很好。
从小到大,在他记忆力,能吃饱的次数实在不多,进宫做太监听说能天天吃饱,还能给家里钱,养活妹妹和弟弟,父母也不用那么辛苦,做的好了家里还能和城里老爷过一样的富贵日子,他自然也是肯的。
当然,吃饱饭是最初诱惑力最大的一条。
被人安排搜罗送进宫,宫达自然是接到了那些消息。
因为他这人,虽然肯下力气吃苦,但实在算不上鉴貌辨色。
简单来说,就是不机灵。
所以送他进宫的那些人在他身上花的资源就少。
钱他没有,山头,更别想了。
受欺负,那不是正常了么?
俸禄被抢,安排他干最脏最累的活计,偶尔还会吃上一顿拳脚。
只有一样,要让他吃饱。
宫里的伙食,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但底层的小太监,就比较复杂。
反正宫达没怎么吃到油水,但能把饭吃饱就很好,再说哪怕是素菜,也是放了油,比家里强多了。
直到有一天,有人故意找茬打翻了宫达正准备吃饭的满满的饭碗。
欺负人这件事,要干过一次就容易上瘾。
越干越来劲,变本加厉。
欺负宫达的小太监里就有一个。
他和宫达还是同一批进宫的,算得上是自己人吧?
可是没用,人家眉眼灵巧,虽然家里穷,可是会来事,获得的资源就多。
宫里没多久,就拜了山头,而且是尚衣监首领太监这个干爹。
除了总管太监和副总管太监,品级就是首领太监最高。
尚衣监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监室,但他干爹的干爹可是司礼监的副总管。
这样的山头,哪怕放眼整个秦国皇宫,都可以算得上是很靠谱了。
所以作为司礼监副总管太监的干孙子,在皇宫太监群里无论是辈分还是地位,自然是不同的。
欺负别人还不太方便,毕竟要落个人情,也说不好别人背后有没有大靠山,给自己干爹惹祸可就不是什么好事。
欺负宫达可就没有丝毫压力了。
两人乃是同批进来,谁不知道谁根底啊,谅他也不敢炸刺。
再说,宫达沉默寡言,脏活累活干着挺好,一看就是个受气包的模样,不欺负欺负显示显示优越感岂不亏了?
欺负宫达就成了他找乐子的日常。
直到那天吃饭,他一脚踹翻了宫达刚打好的饭碗。
宫里小太监们吃饭,可和那些有品级的太监不同。
但凡是稍有品级的太监,都是吃小灶的,若是手里有些权势,那小灶和主子们的,也差不了多少。
皇宫里除了御膳房,就没别的开伙仓的地方,所以太监们要吃饭,要么是出宫去自己住处吃,要么就自己带。
一般的太监,都住在宫外不远的一处,唤作有补街,说是一条街,实际上也不算,只能算皇宫外围一处安置地。
比起普通街道,这里最靠近皇宫,依然在宫内侍卫的盘查范围,却不在护卫范围。
太监宫女们集中住在此地,当然,规模也不算小。
掌管此地饭食的,也是由宫内出资,不过自然也是大堂食,提供的也只有早晚各一餐。
俱都是大木桶装着主食,宽木盆子装着菜,由驴车拉着往各个大院里一送,一个大院配一个半人高木桶的主食,两盆菜肴,油水很少,但是要吃饱,基本还算够,毕竟一个大院也才不到五十个人,一人一个海碗,都吃不完那么多东西。
但是由于油水少,当时混个肚圆,饿起来非常快。
而太监宫女们入宫听候吩咐最少都要五个时辰以上,这中间,可是没有伙食提供的。
所以只能自己带。
当然,要是混的好了,也有主子赏赐,再不行自己花点钱,也能吃个小灶。
宫达没有那种待遇,所以他很珍惜每一次的吃饭机会。
宫里头勤勤恳恳干活,不敢怠慢,就是怕误了吃饭的时间,要是在放饭的时辰里不回去住处,那可就是要到明日早晨才能再吃上饭。
毕竟,他手里也没什么钱财,宫里的俸禄,他拿不到自己手上就让人截了,这也算是宫里这帮使唤人的潜规则。
混的不好,名义上这点俸禄都不是你的,能勉强饿不死就算不错了。
而当初把他们送进宫的那个组织,额外也是会给点钱财,不定时,数量也有些差别,但能到宫达手里,还能让他藏住的,十不存一,他哪里舍得用度。
所以,吃饱饭成了那时候宫达最为看重的事情。
平时的宫达,在驴车一辆辆进得有补街的时候,就早早地将自己洗得干净发亮的海碗拿出来,这个碗还是最早时候从他住处那间屋子床底下找出来的,也不知前任主人是谁,结局又如何,反正便宜了宫达,连带着一双竹筷有点发霉,宫达拿刷子在水里刷洗多少回才算弄干净。
宫达总会帮忙把驴车上的饭桶和菜盆搬下来,一个么,他担心送菜的老大伯,看起来干干瘦瘦的,打翻了的话他们就没得吃了,第二个,多干活总不会错,至少不会挨打。
然后就会给自己的大海碗了打满一碗主食。
早上是稀饭面条,不打到平口要溢出来不算完,晚上是大米饭,那就要堆得高高的,要不然下一次盛指不定就没有了。
因为太监们会把多余的饭捏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饭团,带进宫去就算是自己的午饭。
若是没占到,大概率就是要饿肚子。
宫达就是这样的倒霉鬼,多余的饭肯定轮不到他,所以他要努力在当顿把自己干到饱。
下一顿,最快也是一整个白天伙食夜晚以后。
嗯,有人在他面前故意把衣服上的灰尘或是细小垃圾弄到他饭碗里,宫达也不在意,只顾闷头干饭,菜可以少吃点,饭总是要吃饱。
那一天,那个经常欺负他的人又来了。
其实宫达知道,他根本没必要来。
他住的那个院子距离宫达的院子实在太远。
那个人拜了个有着大靠山的干爹,虽然还没在皇宫里头有上一间半间歇息的屋子,可是住处是一个人霸占了一间屋子。
宫达所住的,那是连他在内六个人一间屋子。
他本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休息,要吃饭也有人捧臭脚送上好东西,甚至他自己也有钱开小灶,在外头开小灶可比在宫里头开小灶容易又便宜得多。
但他就不,哪怕不吃不休息也要来在宫达身上找点乐子。
以前都是假装不经意,做的也没太过分,挨上点拳脚而已,宫达都习惯了,但这一次,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上来一句话都不说,虎着脸踢翻了宫达捧着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