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爆发
本来宫达才刚捧着碗蹲下准备开造,看到有人进来也没来得及反应。
上一顿,他就没来得及吃,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宫达人都有点迷糊了,再加上,那天早上吃的是他最爱的清水面条,那个驾车的大伯还给宫达塞了一小块羊肉。
宫达为了掩饰,直接用清水面条把这一小块羊肉盖在了碗底。
正准备美滋滋地吃起来,没想到稀里哗啦就是一地。
那块羊肉也裹着面条被地上的尘土和沙子和得不堪入目。
这一瞬间,宫达的血液都冲到脑2子里去了。
以前受欺负狠了,宫达都会牢记着他娘亲分别时告诫他的话:“娃子,咱们家对不住你,你千万好好活着,别想着其他的,尽量活的好一些就是了。”
所以宫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过了这么久。
在当差的太监群里,乃是出了名的受气包。
大多时候,只要他不无意找得到别人,别人也根本不想欺负他。
当然,除了发钱的时候。
只有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何,就盯着他,花了死力气在他身上存在存在感和优越感。
直到他饿得受不了了,眼看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就这么被打翻,面条可不能搓成团带进宫当做午饭,打翻了之后这个人也不会再给他机会去盛上另一碗,再说,这碗都碎了,他也没东西来盛。
所以,宫达不想再忍了,之前那种欺负,最多也就是受点伤挨点气,再这么下去,饿死就是他的唯一出路。
明明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浑身无力的宫达刚刚在帮忙扛东西的时候都有些踉跄,但此时也不知他从何而来的力气,状若疯虎,合身扑了上去。
那人本就是昨日在宫里吃了训斥,挨了几十个巴掌,一肚子的邪火,本来想昨日晚间就找宫达撒气,没想到宫达在宫里没能来得及赶回来,等到饭点过去,他不耐烦就自己回去睡觉了。
憋了一晚上后,才在早上又过来找宫达麻烦。
以前都是任打任骂的受气包突然间的爆发,他也没想到,一时没防备就被红着眼睛,头发都要根根竖起来的宫达一下扑倒在地上。
然后宫达就开始了一顿疯拳。
两人身形,宫达还比他高大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已是吃了几下重的。
本来就被打的浮肿,好不容易才略略有些消下去,这一下直接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头脑发昏。
宫达不管不顾只顾着继续打,拳头好像鼓点般落在了身下这人的头面上。
等到旁人反应过来,唯恐上头的宫达打死人,想要上来阻拦,又一时间被宫达的气势所震慑,只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太监爆发出了积累多时的怨愤。
还是那个驾车送饭的老伯,看着宫达一阵的老拳,幽幽叹了口气,嘴边点燃的烟锅又送进嘴里抽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在鞋底上磕了几下,再把烟锅插在后腰的裤带里,两大步一跨,拦腰把宫达拖了起来。
宫达正打得兴起,转头一看,一双血红色的眼眸里看到了平日里还对他暗多照顾的送饭大伯,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而对面的那个小太监,此时已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胸腹之间的起伏倒是表明了他还活着,性命无忧,但那张脸上已是看不得了。
红的青的紫的,混在一起宛若打翻了彩料盘子,身上是宫里赐下的绸缎衣服也尽是污糟。
旁边的小太监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去地上那人身边看情况,七手八脚把人扶起来到一张长凳上躺着。
那大伯眼看着宫达慢慢平静下来,也就撒开了手,眼中满是冰冷地瞄了几眼那边的一群人。
此时那位平日里负责赶车送饭的普通干瘦老头,身上竟是升起了那种生杀予夺的气势!
在他的目光下,本来喧闹的院子一时间安静下来,被他气势所摄,竟没有一个人胆敢再胡乱动弹!
这大伯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赶紧把饭食吃了,可别浪费了东西,都是地里一滴汗一滴汗种出来的好东西,可别糟蹋了好东西!那边那个小崽子,进来院子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人这不是没事么,歇会儿把他弄会自己那院子里去,晚点去宫里头给他告个假,就说是自己摔伤的,可记清楚了?”
一众小太监唯唯诺诺,这摆明了是要他们帮着把事情遮掩过去,但是那受伤的小太监可是有靠山的啊,在这一圈子人里头,谁敢轻易得罪?
这满脸的青紫和血污,哪里是自己跌跤就能弄出来的伤势?
但是此时一反常态,有着主子气度的送饭大伯,满身的煞气和威严也不容他们有别的想法。
而那个大伯也不再搭理他们,反正他话已经是放出去了,就看有没有人自作聪明想着去作死。
至于作死,让这群还没怎么对皇城有概念的残缺之人无故失踪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转过头,看着宫达。
宫达刚从那种疯狂里头清醒过来,此时竟也没有什么害怕和悔恨之色,反而是一脸可惜地看着地上被打翻的一摊子面条还有那碎成几瓣的海碗。
宫达愣了愣,竟是没言语,去院子角落里拿起了扫帚和簸箕,一点点把地下这一堆清扫起来。
这个大伯对宫达这番作为竟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眼中升起了些许满意,点点头,看着宫达打扫的差不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碗,一双筷子递给了宫达。
这一只碗大小比起宫达被摔碎的那只海碗还大上一圈,底部圆阔,看起来像是一个汤盆,但又比汤盆略小些。
这种器物,一看就是给量大的人专门烧制出来的。
但这只碗通体莹白,薄如蝉翼,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群小太监在宫里差事,自然也是见过这一类的东西。
这乃是正儿八经的骨瓷!皇宫里头好些贵人都很喜欢的东西,除了皇家那一两条御窑,别的地方烧不出来,也不敢烧!
看这个碗的大小和形制,也不像是制式的东西,别说一般人,连带着朝廷上那些当官的,能弄到的都没几个。
再说那一双筷子,通体紫乌,似木似金,还带着光泽,看样子也不是凡品,这群小太监没人能分辨质地,但是也都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凡品。
毕竟能拿出这样一只骨瓷大碗的角色,一同拿出来的筷子能差了去吗?
眼见得这一幕的宫达,鼻孔发酸,竟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期期艾艾地说道:“陈伯,这,我不敢拿。”
那被唤作陈伯之人这才轻笑一声,口气之中尽是霸道:“小子,拿着,这玩意老头子拿出来了就是给你的,以后就拿这个使着吃饭。”
宫达满是感动,他也不傻,这陈伯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他也只是帮着搬搬东西出出死力气而已,没想到这么大事情,这个陈伯竟是要帮他扛下来。
虽然他也明白,能拿出这种东西,这个陈伯显然不是之前看上去那般是个普通人,估计来头也不小。
但是宫达不知道,陈伯到底扛不扛得住。
毕竟他之前打的人,干爷爷可是太监里最前头的那几位之一,对于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几乎就和天一样。
他虽然不想连累这个大伯,但是看着陈伯此时满是不在乎的表情,竟也是不好推脱,就伸手接了过来。
这副碗筷一入手,宫达就知道,这东西怕是陈伯自己在平日使用的吃饭家伙。
他也算是宫里行走了一段时日,别的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眼力见还是涨了好些。
骨瓷的东西,若是新的,整个碗面上一层都会泛着清光,宛若退火之后再有火气存余,所以也叫做火光。
而他手上这一只,油光水滑,若不是自己当真吃饭经常使唤,断不会如此老成之感。
再说那双筷子,质地是乌木的,乌木这东西,若是放在平头百姓家里,自然也算得上稀罕的物件,可是若是放在豪门大族里头,就不当什么好货色。
但是这双乌木筷子所使用的木材,怕是有了年份的老材了!
乌木这东西,本就密重,一般的乌木,在水里只能勉强浮着不沉下去,而宫达手上这一双,怕是一入水就要沉底,显然最少也是百年的木材。
这木头砍伐下来还得阴干,若是暴晒,木头容易裂不说,还把本身所带的香味走了去就更不值当。
百年的乌木,光光阴干怕都是不止三五年。
而这双筷子,显然也不是余下的边角料打造出来的,想必这价值更是不凡。
长年累月用下来,这一双乌木筷子吃了不知多少的油汤,加上人手的摩挲和使唤,让着双筷子颜色更深几分,逼近墨色,但通体圆润还泛着光泽。
这样的一副东西,能用来吃饭,已是身份的象征,显然这平日里赶车送饭,不惹人注意的陈伯,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现在又这么直接大方,把东西送给他,宫达一时间摸不准这位陈伯的意思。
不过他也是转念就想通了,他一个家里都快过不下去入宫才不久的小太监,有什么好让别人图谋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一路
就算是图谋,那他也必须接着。
毕竟若是没了陈伯想帮,他得罪了那人,回头随便找个法子,就可以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眼下有了陈伯这一副东西,怕是就是在告诉他不必担忧。
人家也未必就一定要他接着,毕竟这就是个态度。
可若是他不接,后果如何,倒是不好说。
要是这位陈伯真就是为他好,事情在悄悄咪咪之中处理掉,大可不必当着众人的面送东西,要是想表明态度,至少也要把自己身份里头能震住人的一个抬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东西拿了,却又不让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根脚。
但宫达就是要识得别人的好,人家先把他拉开,避免事情闹大,前面宫达上头的状态下,把人打死一点不稀奇。
若是出了人命,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可不是刑名衙门过来,而是有可能直接宫里出个门管事的,直接就把人打死。
涉及皇宫,可没什么法律可讲,皇家脸面大过天,为了事情尽快平息,不惹到皇家名声,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这样。
一边死了人,一边还活着,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是在理在法,把另外一方打死,报两个暴毙,把人往乱葬岗一扔,让知道消息的人闭嘴,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再就是,陈伯的做法,摆明了是要给他撑腰。
想必能拿出这样东西的人,身份段然不会简单,对宫里的门道,也应当是清楚的,所以那一位后面的靠山,人家就是不怕。
说到底,他只是个受气包新人小太监,人家这也是给他机会。
宫达接过了东西之后,对着陈伯道谢。
那老伯就眯着眼受了,也不言语,一手指指那还有面剩下的木桶,示意宫达可以继续吃饭。
之前展露出来的的霸气微风又不见了,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普通的赶车送饭车夫。
但经历过这一场的其他小太监们如何能忘记,战战兢兢各怀心事继续吃饭,毕竟人家就这么吩咐的,至于其他,只要看后续就知道了,不惹到自家身上的麻烦,就不算麻烦。
至于宫达,先是把那一小块在地上沾了灰尘的羊肉从簸箕里头找出来,拿去清水里洗了,放在那只陈伯给的碗里,再去捞上满满一碗清水面,稀里呼噜吃了起来。
此时他刚刚发泄了心内积累多时的愤懑,又一时间弄不清楚陈伯的来路,却知道身份绝对了不得的这个老伯愿意给他撑腰,倒也显得极为洒脱。
那陈伯见到这一幕,显然也是极为满意,倒是也没有表露什么,从后腰里抽出那杆烟锅,从底下挂着的一个小布口袋里掏出烟丝,慢斯条理地填紧,用火镰点着了在哪里闷声抽起来。
仿佛这院子里之前那一场骚乱根本没发生过。
等到众人赶忙赶紧把饭吃完,宫达又按着平日里的样子帮忙收拾好,一众小太监步履匆匆往皇宫赶去。
今日已是晚了一些,若是当差误了时辰,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至于那一位还人事不省的,就这么躺在那张长凳上,没人敢管。
本也有几个小太监,想趁着机会讨好下这一位,万一能给自己家也找个靠山,以后的日子要好过不好,可是看到那位在院门口抽烟的老伯,这心思又熄了去。
至于宫达,最后一个踏出院门,在经过那陈伯身边的时候,停下身来一揖到地。
那陈伯眼看着身边没有第三个人,这才又开了口。
“小子,人都是要吃饭活着的,既然想活着,那就好好去当差,万事放心,老头子自然有安排,你好好做事就行。”
宫达也不接话,点点头就去了。
当天,宫达依旧是老样子干着脏活累活,但是那一位被他打伤的小太监,竟是丝毫没有引来麻烦。
晚上宫达下了差回去吃晚饭看到陈伯,陈伯还对他点点头,宫达也是不明所以。
第二天,宫达就被调离了原来那个干脏活的地方。
去了上书房,负责清扫。
活计轻松,俸禄多了,也没什么人欺负,甚至还有几个比他资格老一些的太监在空余教他识文断字。
宫达这样负责清扫的活计,段然是不可能见到皇帝,可是,在上书房当差,别管是什么活计,都代表着一些事情。
足足两年,宫达也算得上略通诗书。
这可算得上不得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光光启蒙都需要三年以上,两年能学到宫达这个地步的,少说一个假假的天才之名跑不掉。
可是太监之身,自然也是与仕途无关,更没什么人来替他扬名。
不过宫达也是极其低调,这番培养,可不是像他这种出身的小太监有能力享受的。
很显然,能够让他走到这一步,他身边只有那位陈伯有能力。
当初他打伤的那个小太监,没过多久就不见了,生死不知,反正宫达再也没见过他,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
而自己,调到上书房只是在当时引起了一波小小的惊讶和议论。
这两年来,不声不响,只顾干活和学习,再没招惹什么事情。
而宫达也从当初那个小院搬出来,去了另一个更小的院子住,这院子只有三户,一户只住了一个。
年纪都比宫达略大一些,但是平日的言行举止都极有分寸,一看就是各有来头。
甚至两年来,宫达与另外两人谈话都没几次,大家算得上有礼,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不容易,也都不简单,互相心里都是清楚,走太近了没什么好下场。
两年后,宫达被调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嬴任身边。
其实这并不算是重用,毕竟当时的嬴任,出身在一种皇子之中并不算好。
他的母妃,并不是大家族,母族没有足够的力量,嬴任自然就没有足够的地位。
宫达调到他身边,也和宫达本身有关。
除了那一次的爆发,宫达平日里无论是脾气还是性格都显得沉闷,做事情一板一眼任劳任怨,但是就是不怎么惹眼,更谈不上聪巧伶俐,比起那些眉眼通透的来,宫达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有前途的。
但是宫达调到嬴任身边去,也算不错。
毕竟嬴任这个皇子,哪怕身份不靠前,也是正经的天子血脉,这个主子的身份,在皇宫里都可以排的上号。
宫达去了,本也是负责平日里打杂干活的,只是因为他识文断字,负责嬴任书房和课业的那些准备的东西罢了。
但正是因为如此,宫达和嬴任走的极近。
无论是哪个朝代,那个国度,只要不是国家糜烂,天子无度,皇子都不好当。
课业、规矩和修炼,已是足够让他们疲于奔命。
宫达在嬴任的平日生活中,就是陪伴课业的。
比起陪着学规矩的太监,自然是不如,更别提嬴任最初还有几个小太监跟着一起修炼,不过是修炼的功法不同而已。
这也是皇族对于皇子的一种培养,皇子身边,最亲近最能信任的,就是太监。
因为太监乃是家奴,再大的权利都是来自主子,只要那主子不是白痴,无论是收回权力还是要处置太监,斗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所以,一开始,皇族就给了所有直系皇子机会。
但嬴任偏偏就看宫达最顺眼。
因为宫达的沉闷老实和尽心。
嬴任极为早熟,这在秦国皇子之中,并不算稀奇,毕竟皇子不早熟,要么就是没希望,要么就是白痴。
不过嬴任在于这方面,也确实是有着独到之处。
沉闷代表着可信任,不会传闲话,不会自作聪明,自然就不容易透露信息和惹麻烦。
老实就更好了,作为一个皇子,他要的就是下人听话,毕竟当时嬴任还小,但凡有点心思,嬴任自己还怕控制不住。
至于尽心,那就是能力和态度。
能干事,还能尽力去干好,这样的人岂不是最妙?
所以,嬴任在一段时间的考察之后,就把宫达调到了贴身太监的位置。
其实这说难也不难,说简单绝对不简单。
皇子身边的太监,一开始都是宗府那边考察选派,由皇帝点头了之后安排下去的。
要有什么调动,要么是宗府那边的意思,要么就是皇帝的意思。
其他人想要动手脚,怕是以为皇子屠刀不利乎?!
皇子可是天子血脉,不论亲疏远近甚至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只要外人胆敢有刺意图,那和谋反是没什么去别的。
所以,宫达的位置调动,乃是嬴任亲自去办的。
他虽然在皇子中算不得身份靠前,但毕竟是妃子所出,正统清白,有个这样的要求,宗府根本不会不答应,至于皇帝,还乐见其成。
这就是代表着皇子自己开始挑选身边的亲信了,尽管是从太监开始。
可是这么小年纪,能从太监开始就很好,起点踏实,算是很有自知。
自此,宫达相伴着嬴任一路走来。
嬴任也从未亏待过宫达,两人之间算是极其相得的主从。
甚至嬴任还专门赏赐宫达家里好多回。
不过嬴任不知道,宫达原本家里的那几个,可不是宫达真正的家人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故人相邀
宫达原本的亲人,早在宫达被调到上书房那一会儿就被掉包了。
这也是安排这一切的人的计谋。
这些小太监,本就是广撒网。
他们除了偶尔安排好来路经得起考验的赏赐之外,别的没有安排。
只是让他们自由去走。
等到一旦有可能走高的时候,掉包家人就是第一步。
家人控制住,下一步一般就是抓痛处。
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把太监们的家人握在手里都不是很保险。
所以,还要把太监们自己的命也捏住。
那时候,一般来说,就会让太监们留下一些大逆不道的书信,还签字画押,不通文字的还会按手印。
这就是第二道保险,要是地位更高更有前途的,往往还有更多。
但是宫达没有。
因为他本就不是这种正常路子扶起来的人。
宫达从被调入上书房当差开始,他就知道,是那个陈伯使了力气。
而原先负责给他们那个院子赶车送饭菜的陈伯,在宫达调入上书房之后,也再无踪影。
等到宫达成了嬴任的贴身太监之后,宫达才再次见到了这一位。
自打成为嬴任的贴身太监,宫达就不再出宫居住了。
因为贴身太监,是要随时伺候主子的。
衣食住行,基本都是围绕着嬴任这个皇子而来。
所以宫达在宫内也有了小小的半间屋子。
为何是半间呢?因为皇宫之内,只有九百九十九间半屋子。
以示天道圆满,不敢有比。
而宫内许多屋子的形制都是半间,这样的屋子,就是为了那些常驻宫中的下人准备的。
而皇子嬴任,在此之前也从未出过宫,皇子不出宫,作为贴身太监的宫达也便出不了宫。
但是,某一天宫达休沐。
那是嬴任因为天子考较一众皇子的功课与修为,嬴任表现颇为不俗,所以奖赏就是可以让嬴任休息一天。
嬴任顺手就放了宫达也是一天风假。
当然,这些都是临时才知道的。
就是在宫达知道这消息不久之后,宫里来人给他传了口信。
那是不知道何处的一个嬷嬷,长相打扮颇为不起眼,但就是规矩严谨非常,给宫达带的口信也很简单。
明日皇子嬴任会伴其母妃大半日,让宫达出宫,去朱雀大街的半闲茶馆,有故人邀其一叙。
宫达第一反应就是,陈伯。
因为宫达当初进宫之时虽然年纪尚幼,但是他也是知道,一般像他这样的出身,宫里太监的差事绝对轮不到他。
相当太监的人实在太多,光光排队的,都能轮个三五年。
他一个穷苦人家得孩子,凭什么就能这么顺畅?
但是从后来额外的钱财,和一些似曾相识的同为太监的人身上隐隐约约他得出了一个要命的结论。
就是这整个秦国皇宫,好似都在织着一张大网,而许许多多的太监宫女,就是这张网的一部分,他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当初的宫达,只是想让自己平平安安活下去而已,况且他也着实看上去不像什么有前途的样子,不惹眼,自然就不会招来祸患。
这也是平头百姓出身的宫达,仿佛天性之中得来的想法。
不过后来,把人打伤的那一次,宫达的思想才开始有了转变。
他不想惹事,但是总有事情惹上他。
皇宫这个地方,多少人为之向往,可是只要不能成为它的主人,在这一个大围栏里,就只剩下挣扎而已。
人踩人,人欺人,尔虞我诈,众生百态,实在是污糟和无奈综合至极。
所以,尽管他老实肯苦,但他就是会挨欺负吃拳脚。
不仅当差的银子到不了自己手里,到后来连饭都吃不安生。
所以,想不被欺负,只有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到自己手里有着足够强大的权力和力量的时候,自然能欺负自己的人就不多了。
所以,尽管宫达直觉之中知道那位陈伯肯定别有所图,并不是单纯对他好,可他依旧心甘情愿地牢牢抓住了那根橄榄枝,或者说,救命绳索。
虽然他依旧沉默低调,对于所有的调动和安排无比配合,哪怕时候来专门在私下教他识文断字,他都拼了命去学,去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
他与之前刚进宫那个宫达,完全不一样了,他想要更多。
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不再会受欺负,然后再让家人过上风光的好日子。
当初那个小城里头,原本的他就颇为羡慕的那个小家族,现在在宫达眼里就是个很好地样子。
过于高调了,对家人也不是好事,他要让家人过的比那个家族还好,但是绝对不会那么张扬。
所以,他比所有人更努力更拼命。
至于嬴任这皇子主子,宫达也是有十分力气,配十分小心。
没想到还就真的对了嬴任的胃口,嬴任对他也颇为照顾。
自从成为嬴任贴身太监之后,虽说官职没升,可是地位升了不知道多少去。
虽说嬴任这个皇子,在一众天家血脉中不算靠前,可是也绝对不轻,毕竟是正妃所出,在有心人眼里也是大小一个可能性。
成了这样主子的贴身之人,宫达自然也就份量水涨船高。
在皇子被封爵出宫之前,皇子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天子乃至他们的生母,反倒是贴身的太监宫女甚至嬷嬷。
因为,天家的情亲,实在是太过轻薄。
皇帝每天的任务可算不得轻巧。
整个国家,大大小小的事务,虽说也有各个大臣在帮着处理,但是大多数还是要送到皇帝这边来让他决断。
皇帝还要吃饭睡觉宠信后宫,哪里来很多的时间和皇子相处?
公主之类的就更别提了。
而皇子,大多也很难与生母亲近,毕竟后宫的女主人是皇后,所有的皇子,都要喊母后。
不管是不是皇后所出,都要这么做,这就是规矩。
谁若是有意见,嘿嘿,那就好自为之。
反倒是他们自己的生母,了不起喊个母妃,大多甚至都只能喊姨娘。
你说,这样的皇子,如何能太过亲近生母?若不是皇后所出,敬畏有之,亲近就别提了。
所以,陪伴这些皇子最多的就是身边最贴近的太监和嬷嬷。
至于宫女?很难,因为皇子身边一般都是没有宫女的,担心皇子年纪过小就沉迷女色,但是也有例外,不过这种例外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宫达这一种贴身太监,就是皇子身边最为标配的心腹。
他们伴着皇子一同成长,等到皇子一旦有可能继承了那张位置,只要宫达不犯大错,宫内九监,他就是最有资格当大太监的一位。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家奴也是,皇帝根本不会将皇宫里头那么多权利交给别人。
当然,在皇子没有发迹之前,这贴身太监也并不是代表着坐稳了。
一般来说,贴身太监都是宫内安排,像宫达这样,由皇子自己要求的很少。
一旦皇子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宫达就被打上了这个皇子铁杆的标签。
这一辈子,哪怕是死,都摆脱不了。
当然,这也有好有坏,宫达心里,自然是感谢那位陈伯的,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他受了好处,自然也要做好准备为人办事。
但是他没想到,那一位竟是有着如此恐怖的能力!
皇宫之内,皇帝考较一众皇子,有固定的日子是不错,可是皇帝考较完皇子没多久,甚至嬴任刚回到自己住处,也告诉宫达可以休沐一天也就一个时辰不到,那个传口信的嬷嬷就来了。
这样的能力!
首先要消息足够灵通,人尽皆知,宫里的一切事情,其实都是绝密,皇帝不想自己的生活被外人窥伺,更不想因此产生安危考虑,所以宫里是最忌讳多嘴多舌。
但是皇帝考较完皇子,没多久那边就知道了结果!
甚至那边知道的更多!连嬴任明日休息准备干什么都知道了!
这可是连宫达都不清楚的!
因为嬴任自己决定要睡个懒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自从他懂事起,就再也没睡过懒觉。
每日起床的时候,夏日天刚蒙蒙亮,而冬天还是漆黑一片,就要早课,练功,接着是文课,没一日都是安排得满满的。
他也非常疲倦,所以难得有了一日休息,他自然是准备睡个好觉的。
然后他再准备先去皇后那里问安,这乃是规矩,毕竟他后面要去自己母妃那里陪母妃大半日,直到晚上才回来,不能给母妃招祸,这是每一个不是皇后亲身所出的皇子五六岁就明白的道理。
他只是找人先去告诉了一下他的母妃,好让母妃高兴高兴,也有个准备。
可是他没想到,有些人比他的母妃都更快得到了消息。
宫达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
他在嬴任身边虽说日子不算长,可是从上书房到如今,让他的见识和心思都到了一个从前从未能想象的层次。
他知道,那些人的能量,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大。
但是不管如何,这一趟他必然是要去的。
曾受人之恩,自然不可不报。
虽然说若是他不走着一趟应当也不至于有什么后果,但恰巧,宫达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隔日起来,早早地,宫达凭着腰牌出了宫。
第二百六十五章:陈伯
朱雀大街,那是秦国国度王城最有名的一条街。
并不是它如何繁华或是如何富贵,而是它代表着老秦人最根子上的风骨。
朱雀大街最中央有一面大鼓,圆长九尺,就这么被立在那里,周边是四个禁卫。
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只要有了冤情,意图直通天意,那就可以去敲响这面登闻鼓。
只是要做好挨廷杖的准备。
敲响登闻鼓,先要受杖三十。
要不然你以为那周边的四个禁卫是用来干嘛的?
没有这一条,皇帝怕是要被登闻鼓累死。
能扛过三十杖的人,还要面对着极其严肃的搜查乃至询问之后,就可以将自己的冤情放到皇帝面前。
至于如何,自然是要看皇帝安排的。
不过一般若是登闻鼓响,皇帝都是最起码安排大理寺,甚至三司合理,皇帝也过问得比较勤,这样的事,算是大过天。
这是从秦国第一任皇帝嬴开就设下的,一直保存到如今。
老秦人,勤劳踏实,勇猛善战,但是也气烈如火,受不得委屈和冤枉。
不管男女,甚至是未张开的娃娃,受了冤屈,若是重了,少不得血溅五步。
正所谓,五步之内,人可敌国。
那不是开玩笑的!无论你有多少财富、多大权利、多高能耐,一旦丢了自己的小命,一切不过是个泡影而已。
所以,老秦人在当初秦国刚建立的时候,自己人里流的血,都很多。
所以第一任秦皇嬴开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而嬴开的威望乃至能力,当真就让这面登闻鼓享誉全国。
秦地之上,没有不服气这位天子的百姓。
但到了如今,登闻鼓已经没了最初的那种作用,反倒成了皇家公平的象征。
而朱雀大街,也因登闻鼓,在秦国地位非凡。
朱雀大街没有叫卖,甚至两边的商铺都极为安静,大多是绸缎古玩之类的营生。
而那叫做半闲楼的茶楼,就在登闻鼓的边上。
这座半闲楼,甚至比秦国渊源都长,当初嬴开还是秦王的时候,半闲楼就已经开在此地,那时候朱雀街还没有这个名字,登闻鼓更是还没出现。
而半闲楼,乃是一处秦国极有名的茶楼。
相传半闲楼的主人,早在秦王时代就资助秦王府,而秦王得了天下之后,半闲楼的主人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荣华富贵本是唾手可得,可别人只是要了半闲楼一个特权。
半闲楼永久免赋,半闲楼中不论官职不论一切,茶客一众平等。
这乃是嬴开亲口应下的事,只要后辈子孙不忤逆,基本就是与国同休的。
所以,半闲楼被人趋之若鹜。
而半闲楼,没有所谓的茶客大堂,只有雅间,私密性极好,更是让一些人放心。
宫达按约去了半闲楼,一进去,就被一个茶博士带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那个茶博士甚至没问他身份,仿佛就认定了他一样,理所当然的伸手一请,就在头前带路。
把宫达带到雅间门口,一声不吭就退了下去,当真是谨慎无比。
宫达看着雅间的大门,也不犹豫,轻扣三下。
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显然不是陈伯,反倒是一个介于青年和中年人之间模样的,身上衣着宫达只是瞄故一眼,这是大户人家贴身随从的样式,虽然没有标识印记,但是质地材料可都不普通。
一个贴身随从,穿得竟是比一般朝廷里的官员都要上乘。
那随从眼眸低垂,显得极有分寸,开了门也不说话,侧身让开路,一手虚引,把宫达往里间让。
而宫达出得宫门赴这样的约自然也是便服,甚至在脸上做了些手脚,一般人还真就看不出他宦官的身份。
但是到了半闲楼,不仅被被楼下的茶博士一眼分辨出是那个雅间的客人,现在又是这种阵仗,他就知道,约他之人怕是身份惊人。
宫达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没几步绕过了屏风,走得似慢实快偏又毫无声息。
这也是他在宫里历练出来的。
作为皇子的贴身太监,做事的分寸比起普通的下人那要注意太多。
无论什么事,都要紧着主子的心思,除非主子有意拖延,否则在行动上必须干脆利落,走路无声也是免得引起麻烦和注意。
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圆桌,圆桌后头则是一副软榻。
软榻上此时坐的人可不就是曾经那个赶车送菜的陈伯!
不过这位老先生此时穿着打扮可不同以往。
宫达上回见他已是几年前,那时候陈伯,粗衣麻布,说他是个车服苦力,一点都不过分,甚至没人发觉他有着其他身份。
端得是好本事!
须知,陈伯赶车送饭的地方乃是宫里太监们的聚集住宿之地,尽管大多都是没什么身份的太监,但是在宫里行走,察言观色可是一绝。
不少太监可是极擅长此道,宫达记得自己刚住进那院子里,就是陈伯负责此事,直到他后来调入上书房,这位陈伯少说干了有年份了,竟是没被人察觉有何特异。
想必要不是帮他那一场让这位故意露出了端倪,他再干下去都一点没问题。
面前这个陈伯,此时身上一身锦绣,看着珠光宝气,富贵非常,非但如此,身上有两件东西宫达仅凭一眼就知道它们乃是法宝一流,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大路货。
这样的人,为何要去有补街当一个赶车送饭给宫里下人的苦力?
端得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宫达也不纠结,先是恭敬行礼,此时的宫达,进退行止之间已是极为有度,甚至还带着一些普通贵勋都看不懂的谨慎。
陈伯丝毫不在意,笑吟吟地点点头,抽了口烟。
他手上那杆烟锅子倒是让宫达眼熟,正是之前他当车夫时候就用的那一杆。
材料普通,看起来甚是老旧,此时与陈伯身上的衣着打扮也很是不搭,也不知为何陈伯要拿在手里,用起来反倒很是自然。
陈伯一边喷出一口浓浓的白色烟雾,一边就伸出手指来点点他身边的位置,示意宫达过去坐。
等到宫达陪着小心坐下之后,这位陈伯终于开了口。
“小宫啊,你现在位置上去了,也不知道宫里巴结你的人怎么叫,总不能连着喊宫公公,加个老字吧,貌似不仅不合适,反而更拗口,你这个姓可真不像是干这个的人啊。”
这位陈伯开口竟是丝毫没有提起正事,按照他对宫里的了解程度,段然不会不知道宫达在宫里怎么被人称呼,此时说出来不过是玩笑而已。
宫达微微一笑,终于还是不同以往,但是还保留着一丝当初的单纯。
“陈伯,您老就知道拿我开玩笑,有日子没再见您了,我也没什么机会来谢您这几年照顾的恩情,想必这次约我出来,陈伯肯定有吩咐,宫达如能有所报,绝不推辞。”
宫达本身是个宦官,在宫里主子的面前自然是自称奴婢的,但是出了宫,能够自由行走的太监,在不是皇族的其他人面前,称一声咱家自然也是不过分。
偏偏宫达这两个称呼都没选,选的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我”。
而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朴实,也很真。
一上来就先讲陈伯对他的恩情。
其实按照宫达的推测,若是陈伯真是那种别有心思之人,需要他做的事肯定也是极为危险。
若是为了自己考虑,最好留点余地,甚至方便自己拜托嫌疑为好。
但是宫达也没有,话讲得干脆利落不说,人情味也是满满当当。
先承恩情,必有所报。
尽管再皇宫这个大染缸子里泡了几年,宫达此时,依然像是当初刚出山村的那个少年。
那陈伯一口气长长的呼出来,尽是在脸上显得极为高兴。
“嘿,倒是老头子我把你小子想得有些不堪,你还是当初那个样子嘛,不过宫里这几年你干的很好,气度有了,但还是这股子本心,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是该为你高兴得好,还是该为你担心得好。”
宫达言语很是直白:“陈伯但说无妨。”
陈伯本想用鞋底磕烟锅,但是想想还是把烟杆就这么放在了桌上。
“老头子有些话不能告诉你,就算告诉了你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老头子现在到能先给你两个路选一选。”
宫达侧了侧头:“洗耳恭听。”
陈伯眼神里泛起了浓烈的复杂之意,当初那个山村小子,刚入宫的受气包,此时也真是不一样了啊。
但是能一进门说出那样的话一点都不迟疑,这小子除非是心机深沉得连他都看不明白,否则就是真的不忘初心。
“有一条呢,就是老头子告诉你一些基本情况,自此之后呢,你就算和老头子是一家人,以后无论是宫里能使的力气,还是别的什么好处,都是紧着你先。”
陈伯讲完了第一条,一丝没有停顿,接着就讲第二,仿佛要赶着什么一样。
“再有呢,就是简简单单的交易关系,之前老头子看你不过有些事顺眼,帮你一把呢也是有着别的想法,这事情呢,你之前也说了,你认,别说什么恩情不恩情,就当做买卖,老头子既然给了你东西,你自然也是要回报的,只要两清了,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人前人后
陈伯说完这些话,就拿起烟锅子在软榻边上磕,又摸出烟丝来将烟锅子塞严实,大拇指在上头按了有好多次,这才准备用火镰点。
没想到,烟丝按的太实,火镰点了几次都没点着,陈伯显得有些烦闷,手指尖在烟锅子里一触,深深就是一口,半晌没见烟气泄出一丝一毫来。
宫达看陈伯的言语和模样,就知道,这位老伯估计就是想他选第二条。
其实按照利益最大化的路子,第一条才最划算。
但显然,这陈伯当初帮他,虽然也如他所说有着别的打算和心思,但根子上还是因为看顺眼了。
所以,明知道自家这个事是犯了天大的忌讳,风险又是第一位得大,自然也想着让宫达选第二条。
言语里头,第二条最是不近人情,甚至满满得都是相互利用的味道,但实际上,这才是最重最深的人情。
有时候,事情并不如你听见的甚至看见的那一样,脑子才是好东西。
而宫达心思一转,既没有说选什么,也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急躁,反而是轻声细语问道:“不知这两条各自有什么好处,又需要我做到哪一步呢?”
宫达问出这一句之后,陈伯这才张开嘴,深深呼出一口烟气。
那烟气浓烈又醇厚,陈伯这一口也确实太多太深了些,烟气大得将两人的身形都笼罩起来,显得有些模糊。
之间得陈伯略微坐直了一些些。
脸上泛起一丝欣慰,但是嘴里的语气可就是极不耐烦的样子。
“你问这么多也对你没半分好处!但是你问了,老头子就告诉你,省的你觉得老头子在骗你!”
“那第一条呢,自然是最好的。”
讲到这里,陈伯还放缓了语气,虽然听起来很是不错,但他脸上一边的嘴角极为明显得一撇,这当然是逃不出宫达的眼睛。
但是站在不远处的那位随从那就是万万注意不到了。
“你想啊,能在皇宫里头弄出这么大场面的,该是多厉害的角色,对你而言自然是跟天差不多高了。说简单呢也简单,好处都先给你。皇宫里头,老头子保证,你最少也能在九监之一当个首领太监,干到这一步甚至不需要太久,但是当这边需要你出力气,你不能推脱。”
陈伯这一番言语里满是含糊其辞。
毕竟在宫达没做出决定之前,陈伯并不准备着透露一些东西给宫达。
这非但对他无益,反而是害了他。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可以说武洲自打有王朝开始,这个组织也许就存在了,而他虽然别有一重身份,但是在这个组织里,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
更何况,那站在一边的人,虽然说是下人,实际上改监视的活,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宫达听完也不说话,抬起头来看了陈伯一眼。
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半老模样的老伯姓陈,甚至真假都不敢确定,但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善意和无奈,宫达倒是看了个分明。
不过宫达可不会表露在面上,顺着话头接起:“那第二种呢。”
陈伯用微不可见的动作头点了一记,但嘴上的话语显得极不客气。
“你小子有好路子不会选,总还能挑三拣四。但你既然问了,老头子不说倒也不好。第二个呢,自然比不得第一个来的好,你现在宫里的情况你自己思量,人家大头书生都喜欢说伴君如伴虎,你现在也和那个差不离,所以无论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还是今后的前程,总要是在另外的地方使力气,但这第二种,这边就说不得能使上多少,每一次帮你都会在后面要你还,而且帮助都是有限制的,太难的,你是想都别想了。”
太难的不会帮,那太难的要求自然就不会提。
宫达让自己的脸色显现出几分冷意,周身的烟气也开始慢慢散去一些:“老伯,我知道了,那就按着第二个路子走吧。”
陈伯没好气地冲了一句:“你小子不知好歹!”但是眼睛里的满意,也是让宫达很清楚地看见。
“之前的那些,算是老头子自己这边出得,所以你要还给老头子,目前为止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要用到你的时候,老头子回去给你个口信,但是记号你记好了。”
陈伯用手沾着桌上杯子里的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宫达端详许久,这才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这位陈伯亲口说的,要有记号那就是陈伯的要求,报恩也好,交易也好,宫达自然是准备全力以赴。
但若没有记号,就要看宫达自己愿不愿意搭理了。
那陈伯画完,看到宫达记下来了,就一手把桌上水渍抹去了。
然后端起桌上的大茶碗,猛灌一口。
看到宫达丝毫没反应,破口大骂:“就你还在宫里当差!不知道端茶送客的道理吗!老头子都端茶了,你怎么还不识相地滚蛋啊!”
宫达毫不在意,笑了笑拱拱手,迈步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之后,没过一会儿,那陈伯和亲随也走了。
不过,那亲随走在了陈伯之前,不似领路,倒好像身份地位还在陈伯之上。
其实陈伯还有件事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就是当宫达调到嬴任身边的开始,他的家人就被掉包“保护”起来了。
陈伯无力反对,也不能反对,这个组织极其庞大严密,自然有着严格的流程和手段,陈伯虽然大小也是个高手,甚至身份也颇为尊贵,但是在这个组织里,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比他更高的大有人在。
他若是直接告诉宫达,他敢肯定,宫达虽然极有可能默认此事,但日后绝对会想办法把这个隐患处理,甚至若是到了极端的时候,还会起反作用。
但陈伯并不是单纯为了组织才这么做,更多的反而是为了宫达。
因为这个陈伯,出身算是尊贵,可正因为他的出身,所以苦难来的也比常人更多些。
陈伯的真实身份,乃是嬴氏一脉,不是秦王的那一支嬴氏,而是渭水嬴氏。
说起来,和秦王嬴氏,乃是同宗,却早早在千年之前分家。
不过渭水嬴氏,一直都算是秦地的隐形顶级贵族。
不现于人前,但无论是府邸还是用度,依照的乃是前周王爵的制式。
因为他们和秦王嬴开,乃是正儿八经的同宗,甚至分家之事两家都是心知肚明,秦王一支甚至颇多照顾渭水嬴氏。
所有大家族都知道,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渭水嬴氏,就是秦王那一支最后的手段。
当初前周天子也是极度强势,而秦王嬴氏因为能力超群,又擅长兵事,也算得上让前周天子极为忌惮。
让皇帝忌惮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偏偏秦王嬴氏根本不能太过低调。
秦地周边接壤不少外族,所以秦地多战,老秦人善战,甚至十户之中,半数以上成年男子要么当兵,要么战死。
所以无论是为了封邑的子民还是自家的富贵,秦王必须扛起大旗,他必须能战善战。
当天子忌惮表露明显的时候,一般的手段根本不能保证秦王的嬴氏能延续下去。
所以秦王府当年抱出一位最小的嫡子,对外宣称乃是病故。
而实际上,就是秦王嬴氏给自家保留血脉的最坏打算。
而这个抱出的孩子,就开创了渭水嬴氏。
渭水嬴氏,正是宗族立于渭水之边,依旧算是秦地,却甚是偏远。
族中无有爵位,但是衣食住行,全如王爵。
这是秦王对他们的补偿。
修炼功法也不再是秦王家传,反而是由当初的秦王府另选。
直到秦国鼎立于武洲,渭水嬴氏本该合族于皇族。
但那时候的渭水嬴氏,已是不大愿意。
这个不大愿意,乃是渭水嬴氏的宗族意思。
当初的渭水嬴氏隐姓埋名所为就是秦王一脉,甚至他们只是个影子。
如今秦王登基称帝,他们若是合族,自然算是皇族。
但皇族又能如何?除了那个尊贵的称呼,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举族并入?
皇族的待遇,反而不如他们继续隐姓埋名下去好。
且不说分家这么久之后,两支嬴氏之间还能否真正亲如兄弟。
皇族之间,哪怕就是亲兄弟又能如何?手足相残,血亲互仇,屡见不鲜。
本该是族长宗老大权在握,并族之后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所以他们不愿意。
而自此,渭水嬴氏在秦国天子的心中,恰如曾经的周皇忌惮秦王。
因为他们的血脉同出一源,要是有些什么歪心思,还就真的有资格去争一争那张椅子后面坐上去的资格!
因为当初分家的时候,为了保险,渭水那支嬴氏宗谱上写明了和秦王嬴氏的关系!
别人不知道,秦皇还能不清楚吗?
所以,若是渭水嬴氏甘心情愿并入皇族,养猪养狗一般也就最好。
但是他们不愿意,嬴开可算不得什么善男信女。
手段也是齐出。
梅花卫士,就是嬴开为了处理渭水嬴氏专门组建的。
其实也就是内卫里头专门分列出的一支侍卫。
说是卫士,实际上干的活却是刺杀。
渭水嬴氏,一夕之间,血流不止。
第二百六十七章:背后
偏偏渭水嬴氏不敢光明正大站出来。
因为天下初定,嬴开这等雄才伟略的人主,岂是他们可以轻易动摇地位的?
更别提,嬴开在军阵上的天生嗅觉和才华,以及他在士卒之中宛若神明的声望地位!
哪怕是渭水嬴氏将那份宗谱拿出来,天下也不会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在大势和足够强悍的力量之下,一切所谓的可能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借口!
所以渭水嬴氏开始了逃亡,举族逃亡。
在梅花卫的截杀之中,渭水嬴氏族人,十不存一。
而陈伯,正是渭水嬴氏残党,而且还是渭水嬴氏现任族长,也是靖王!
渭水嬴氏之前从未用过真正的王爵,但是自从秦皇痛下杀手,他们族长以靖王自居。
何为靖?反浊为清谓之靖!
他们本就是王爵之后,秦皇得以登基乃是他的本事,但他们不相信秦皇每一任后代都那么强势,那么有实力!
一旦出现机会,他们就能将自己失去的拿回来,和曾经受过的苦难迫害一起报回去!
虽说自称靖王,可是陈伯也很难享受真正的王爵之尊。
毕竟这个所谓的靖王来路不正,也不被任何一个武洲王朝所认可。
所以,陈伯吃过太多苦。
被刺杀那是家常便饭,隐姓埋名,干各种脏活累活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活下去。
所以,他扮啥像啥。
他是真的做过苦力做过车夫!
而且,他所在的这个组织并非他所创!
而是组织吸收他入内而已。
这个组织叫做“卑贱者联盟”。
顾名思义,乃是由身份卑贱之人自由发起的组织。
但是历朝历代,卑贱者何其多,慢慢壮大之后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关键是,他们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入任何一个需要卑贱者的王朝皇宫。
所以,任何对那张位置有想法甚至有一丝丝幻想的人,都希望得到这个组织的帮助。
正如陈伯。
当然,他本姓赢,全名嬴琦。
陈姓只是他无数个化名之一而已。
不过他也不准备把本名告诉宫达。
为了加入这个卑贱者联盟,陈伯的大儿子,就送进了秦国皇宫做了宦官!
这算是投名状。
但是,那可是他最看好的长房嫡子啊!
入宫没有多久就暴死。
至于过程,和宫达差不了多少。
为了家族和他这个无能的父亲,他的孩儿非但要忍受那磨灭尊严的一刀,还要忍气吞声,被人活活欺辱致死!
关键是,这个组织根本就任由此事发生!
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个孩儿在他心中的份量!
但是他们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告诉嬴琦,别看你是皇家之后,但是在卑贱者联盟里,说话管用的是卑贱者!而不是你这个曾经的主子!
虽说,嬴琦也没享受过主子的待遇。
但是在这些底层凄苦乃至残缺之人心里,是不管这些的。
他们出身并不好,还要受尽苦难甚至欺辱,最后若是不抱团求生,年纪上来,大多只能拿着寥寥无几的补偿,出的宫门自生自灭。
他们一辈子只学会了伺候人,年老力衰之后哪里会有活路!
冻饿而死乃是常见。
所以,卑贱者联盟一开始只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太监宫女抱团求生而已。
但是人心无足时,慢慢有了能力活下去,自然想活得更好。
活得好了自然想权力在手。
于是,卑贱者联盟在有心人的帮助和掺合下,成了笼罩武洲四国的一张巨网。
嬴琦,在里头不过是个小角色。
他身边一同起来那个随从,乃是卑贱者联盟里派在他身边负责监视之人,当然,平日里也负责他的安危。
当初他第一次看到宫达,就觉得这孩子眉眼之间和他那个死在宫里的长子有些相似。
更为巧合的,就是性子也差不多。
从宫达的眼神里,嬴琦看到的是聪慧,但是因为别的原因,他隐忍。
直到那一次的爆发。
那一次爆发,嬴琦多希望自己的孩儿也是如此,也会有人保下他。
所以他站了出来,保下了宫达。
为的只是心中对死去长子的愧疚。
但之后,自然也是有着一些别的想法。
把宫达调去上书房,并找人专门教他识文断字,那是嬴琦借用了组织的能量。
他一个落魄贵族之后,连个勋爵都没一分,靖王之称不过是自举而已,他哪来这般能耐。
虽然说他也付出了代价,可宫达也自然而然走进了组织上层人的眼里。
把宫达调去嬴任身边,就是他们的手笔。
按照他们对宫达的考察,并不觉得像宫达这样的性子能成什么大事。
但是之前的投资都下了,也不能浪费,于是就把他调到了嬴任这个在他们看来机会很小的皇子身边,勉强算得上物尽其才。
人尽其用他们不考虑,因为宫达在他们心里就是物品而已。
不过他们不知道,在嬴琦心里,并不是单纯的利用。
仅仅从茶楼的一场再会就知道,宫达这个孩子心中还是有着单纯和执着在的。
既然他识好歹懂感恩,所以嬴琦不想把他当成那种用完就扔的夜壶对待。
之前趁着身边那个随从不注意,嬴琦递给了宫达一张纸片。
纸片上只写了四个字,国士相待。
宫达识字,自然知道这乃是君以国士待我,我自以国士事君这句话。
这位陈伯,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完全没必要形如此之事。
宫达当时就想到了他身边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随从,借着谈话的余光,宫达从那人身上觉察出了那种同类的味道。
虽然掩饰得极好,甚至已经微不可查,但是宫达依旧感觉到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家人的担忧。
虽然陈伯这样对他说,但是他知道,无论哪种老虎,饿起来都是一样的吃人。
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家人情况,更何况他往家中捎钱也不是一回两回,要拿来威胁他控制他,自然是家人最好。
但是他从陈伯的话语以及暗示中看出来,这位陈伯,和那些人怕并不是一个路子。
他也在庆幸,毕竟,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比起当初要重了许多,但是在足够份量的人眼里,他和一只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这便是真正的权势!
但是宫达也不想立即托人回乡查探,否则就是打草惊蛇,在暗中不惹人注意的行事最好,可惜他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所以,他还要往上爬一爬,最好的办法就是嬴任再往上一步。
那张椅子为时尚早,但是在一众皇子中的地位,还是可以争一手。
正是因为宫达的帮助,嬴任才慢慢具有了一些和别的地位靠前的皇子扳手腕的本钱。
而在嬴任继位之后,宫达也就成了秦国皇宫里头炙手可热的太监。
宫内十二监,无人敢不给他面子。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竟是在江山阁用性命的代价来行刺嬴任!
这让嬴任措手不及!
但是一边出手的梅妃,似有所悟。
因为宫达出手,看似倾尽全力,实际上,未有五成。
宫达的修为和手段,宫里清楚的人不过寥寥。
但是作为工川先生的爱女,梅妃娘娘哪怕是半看半猜,也估摸得一个大不离。
所以,梅妃眼看着自己的剑指断绝了这位陛下贴身心腹的生机,但那人眼里居然满是欣慰。
何其可笑!
梅妃一步跨在了嬴任的身后,嬴任身边的侍卫都赶着前去处理那荡着绳索过来的刺客,反而都忽略了梅妃只是站定,没有再去嬴任身前。
因为宫达尚未气绝。
梅妃很清楚,自己那一下剑指的威力。
更何况,这个宫太监为了营造出全力刺杀不留后路的场面,是当真没有抵抗她这一下剑指的。
梅妃这一记剑指,其实只是捏着像那么回事,用的却不是剑法,而是枪决!
正所谓剑走百步,枪出无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枪乃是剑的加强!
重刺侧削,很少会有劈砍之类的招式,就是因为这两种兵器,即便走得是杀气坚决的路子,但是还是重灵重破。
区别只是,枪更坚决,更无惧,放长击远,威力自然也是翻着倍在增强。
而她所学的枪决,更为不凡,乃是兵家专门走军阵的枪法,出手就是要见血夺命的。
军阵之上,少有繁复的招式,出手就是直接简单,要么敌死,要么己亡,通常很少会有第二回合。
追求最大的杀伤力,这才是军阵枪决的精要。
更何况,她乃是兵家巨子工川先生的爱女,那是号称半壁江山的工川先生!
普通的枪决如何能入了他的眼?
她这一枪,按照道理,是可以在瞬间催动气血配合修为,一下子把对手的生机断干净!
但偏偏,这个在之前出手貌似毫无后顾的宫太监,实打实吃了她一记捅刺,竟是挺着没立死当下!
也没有发出任何嘶号,如此大的痛苦,竟是坚定忍耐若斯!
他硬撑着不死到底为何?难不成还想看看那个土鸡瓦狗能不能创造出奇迹来吗?
这种程度的刺杀,关键就在于出其不意,一击中地。
一击不中,后边还想有什么可能,那纯粹就是痴心妄想。
她之所以不急着再行出手解决正面的那个刺客就是因为两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两不相误
其一,宫达未死,梅妃不敢完全放下心。
其二,别看那正面从楼阁顶上跳出来的两个刺客花里胡哨,实际上,真正的杀招应该是这位宫太监!
那两个蒙面人,若不是拿出了梨花暴雨这等杀器,怕不是土鸡瓦狗一般的角色,了不起在措手不及下引发些慌乱,嬴任身边可不仅仅只有这几个侍卫!
这可是武洲霸主之一的秦国当今天子,即便是难的出宫散心,怎可能身边没有足够的强大力量护持!
所以,嬴任面前的刺客根本引不起梅妃的注意,之前挡下梨花暴雨针,只是梅妃看不得暗中那几位立即出手而已。
而梅妃对此也有了几个推测。
她现在就是在等着看,到底是不是她预想中最为可能的那种情况!
而从上荡下的那名刺客,在之前梨花暴雨针被挡下的时候,心中已是有了最坏的打算。
但她丝毫不能退,行刺嬴任这等目标,无论进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她顺着绳索摆荡之势,松开了抓着绳索的左手,掏出了一柄短匕。
右手的剑,乃是她最后的伤敌之器,而左手的短匕,她是留给自己最后的断念。
果然,在她面前,嬴任被那竹简挡得严严实实,而赶来不远处的侍卫其中两人拔出了他们随身佩戴的制式长刀!
秦国的制式长刀,和他国还是有所不同,不仅刀身弧度更小,偏**直,更是刀尖斜平,看着就锋锐至极。
那两名侍卫,一人一刀遥遥劈斩而出,刀身上各自荡出一道刀罡,显然,这也是各自修为到了一定地步。
这两道刀罡速度极快,那刺客眼看着是没有几乎再对嬴任下手,脚在栏杆上借力一踩,又翻回空中,半路匕首已是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诡异的是,伤口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反而在伤口部位开始消散,不多时已是变成胸腹上头的一个大洞,内脏清晰可见,而这个洞依旧在扩散蔓延。
一众人就看着这刺客在眼皮底下一点点消失,只剩下破破烂烂一套衣物和那一长一短两柄兵刃在空中自由下落。
而嬴任身边,此时已被侍卫围拢,防备着还有可能出现的后续刺杀。
至于一旁的皇后妃子,只能自求多福,在这种时候,她们是万万比不上嬴任重要的。
偏偏之后再无反应,而嬴任以及一干妃种则是在重重护卫下匆忙回宫。
竟是再没有出现任何情况。
梅妃在下得江山阁经过地上伏倒的那位宫太监身边的时候,那宫太监已是气绝而亡。
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却显得平静坦荡,未见有丝毫怨恨。
这位梅妃娘娘面上不见半分变化,但心底也是幽幽一叹。
倒不是没有出现她最为担心的那种情况,那就是这位宫太监绝对不如背后之人所安排那般行事了。
至于原因,她不甚清楚,但想必跟当今天子脱不了关系。
其实倒也未必全中。
宫达此次行刺,也是出于无奈。
自从他与那位陈伯在茶楼见过一面之后,不仅陈伯未有指令给他,甚至连消息都再未传递过。
直到嬴任登基之后,突然间一天,一个宫达从未照面过的宫人给他带来了一个口信。
那人提着半盆水,在宫达面前经过的时候让他黄昏去御膳房一趟。
其实宫中规矩很多,但是自打嬴任登基,宫达这个当今天子的心腹太监的前途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必是富贵锦绣。
他要去皇宫任何一处都可以找到合情合理的缘由。
但御膳房就是最正常不过。
一则可以打着监察安全之名前去,这也是宫达份内之事,二则,御膳房虽然人来人往,但宫达要找到一个僻静之处也不难,最主要的就是不会惹人注意。
而宫达本不想去,因为当初陈伯与他约定乃是见得记号方才算数。
这宫人没有画记号不说,话语之中也是颇多疑点。
可是宫达仔细思索之后,还是去了。
因为那个宫人,言语之中的平静和死意被他敏锐地觉察了出来。
为了稳妥,他还是走了一趟。
那一趟,就让宫达坐立难安。
因为来人他不认识,也未出示符号。
偏偏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那就是陈伯有性命之忧,甚至没告诉他为什么。
只是告诉他,想要救下陈伯,就要行刺嬴任。
那人也没说一定要宫达答应下来,甚至没有透露行刺时机与安排,只是让宫达考虑好了,就在御膳房小灶单独点一道羊乳酪,并吩咐不用加糖即可。
乳食在御膳房可谓是最常见不过,毕竟此物性温,又补身。
整个御膳房,乳食种类足有上千。
羊乳酪不过是其中最为平常的一种。
但是乳食都是要放糖的,这样一来不仅口感更好,而且也更易塑形。
所以,一般来说,根本没人会专门点一道不放糖的羊乳酪。
但是宫达偏偏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他不喜吃甜食,但从未表露。
平时只是稍微避开那些不喜之物,羊乳酪本是他的最爱,但也没有单独点过不放糖的羊乳酪!
这就代表着,那些人对他的了解已经到了如此深沉的地步!
虽然没有让他立刻答应,但是宫达知道,他拖不了太久。
先不说那些人展露出来的能力与威胁,单单是陈伯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陈伯对他有恩,活命之恩,提携之恩,算起来,他宫达已是在不知不觉中欠了太多。
如今陈伯有难,那些人要骗他大约也是没什么必要,毕竟只要控制住他的家人,他也是必然要答应的。
他们这样做,无非是希望他倾尽全力配合他们而已!
明知如此,宫达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还是要答应。
考虑了两天,辗转难眠夜不能寐,宫达还是吩咐下去,到御膳房单独点一道不放糖的羊乳酪。
而后面给他端上来的羊乳酪之中,有着一颗封蜡的丸子。
轻轻一捏,里头包裹的一团纸就露了出来。
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小字。
正是针对嬴任打算出行的刺杀安排!
宫达对于嬴任,也是甚为感激。
虽然说当初嬴任作为皇子,并不算如何出色重要,但是能主动将他安排为贴身太监,那就是赏识之恩。
更别说之后对他颇有照顾,不仅算不上严苛,更是少有的厚待。
嬴任一朝登基,虽然没有立刻升他在内庭的官职,但是依旧只有他这么一个贴身太监。
朝廷乃至宫内,谁人不知道这位姓宫的公公日后必是朱衣在身的内庭大佬!
让他刺杀嬴任,他当真很难下手。
可偏偏,陈伯之恩又该如何?
他只是纠结了不到两个日夜,也就想出了两不相误的法子。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安顿好家里。
须知行刺之事,无论成败,刺客都是要株连九族。
更何况,这一次,他断无胜理!
于是,宫达找了私下的关系,安排了人去重新安置家人。
他一路下来,也攒了不少钱财,其中一部分自然是要用来安排这些帮他做事的人,因为这一趟,之后他们就不必再出现于人前了。
至于剩下的,也足够家人富贵几代了,只不过要隐姓埋名而已,比起株连九族,总是好过太多。
但是这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去行进,因为他的家人,早早地就被调换了。
不过宫达也不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家人,早在陈伯当日给他那副碗筷之后,就让嬴琦也就是陈伯立马招人调换过一次。
后来联盟组织派去调换的人,调换的已经是假货!
这就不得不感叹,嬴琦做事的周到和老辣。
经历过苦难和阴暗的人,自然最知道怎么对付阴暗。
也辛好如此,否则宫达在天之灵,难免愤恨不甘!
嬴琦也确实身处险境,梅花卫多年没能斩草除根,但针对渭水嬴氏的活动不可能停止。
嬴任在一次不察之中留下了手尾,让梅花卫抓住了线索。
而卑贱者联盟本意自然是不愿花费大代价去营救的,壁虎断尾乃是上策,更别提嬴琦对于卑贱者联盟来说,还算不上一条尾巴!
但宫达就是想了法子给他们传话,不看到陈伯与他约定好的记号,段然不会动手,甚至拖到行刺之前,还没有消息,他就把这件事情掀出去!
这一下让组织进退两难,不得已,组织派出大量人手救下了嬴琦。
而代价就是让嬴琦交出他与宫达约定的记号。
嬴琦多烦思虑,此次是万万逃脱不过的,只能将记号交了出去。
甚至嬴琦也找了自己的路子给宫达带了一段话。
“小子,老头子生死自然已是无忧,所以前路大可不必顾虑,至于你的家人,早就被安排到赵国乡下去了,老头子保证他们衣食无忧便是。”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宫达看得懂,但正是因此,行刺之举他不得不行!
这是报答陈伯也是让自己无愧于人的做法。
但是,在行刺当场,他没用出真正的实力,也没按着计划去走。
第一波刺客就是那两个蒙面剑客,他们成功,则万事大吉。
失手才是正常,而宫达就应该在他们失手护卫着嬴任回宫途中出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各国反应
但是宫达显然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不仅没用尽本人的修为和手段,连组织给他的杀器法宝都未曾动用。
而且,他就是趁着蒙面刺客出手的同时出手,为的就是要失败!
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行这一场注定不会成功却能让他两不相误的刺杀!
他宫达,虽然没了身上男人的部位,但是确实是当初他母亲希望的那样,堂堂正正一条汉子!
而显然,作为天子的嬴任大多不太可能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了。
清楚的人没必要说,而想说的人已是再也开不了口。
人生悲哀莫过于此,不过,也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几年后,嬴任早已忘记了这个姓宫的太监,或许还有些印象,但也不甚清楚。
只有他眼前的梅妃,依旧记得那个宫太监。
因为当初他临死时的眼神和死后脸上那释然的平静。
大丈夫生死而已,未有信喏如山,何堪称为?
而梅妃在现今看到嬴任威严日盛,背后那个贴身太监也早已换了旁人,但梅妃依旧觉得,没有那个宫太监来的合适。
毕竟嬴任肖其祖,军阵上头的本事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像还有待商榷,但是这布局之中喜好阳谋,阴谋也不俗的手段当真是有几分当初嬴开的味道。
不过下棋,嬴任还真就是个臭棋篓子,棋力甚差,还喜欢拖拉磨蹭,每次与梅妃下棋,都让这个自号阳山先生的女中豪杰颇为无奈。
毕竟自打那回刺杀之后,梅妃娘娘修为颇不俗已是皇宫里头人尽皆知的事情,不仅让这位梅妃娘娘在后宫的地位以及重要性上升了一大截,更是让宫中的下人在她面前颇带敬畏。
力量,总是有着让人尊敬对待的能力。
甚至就连嬴任,梅妃也不知道这位日渐深沉的君主对她的偏爱里有几分真意。
但偏爱了就是偏爱了,正如她的父亲所说,已然存在的事,虽必有缘故,但若己力不可究,那便善用即可。
梅妃就是这么干的,而且极有分寸,皇帝面前,绝不轻易言及政务,虽然多少人都知道,作为工川先生的爱女,梅妃娘娘军政上头的手段都非常人可及。
那嬴任对着一盘棋局苦苦思索了很久,看样子有些难以为继,终于,他悄悄叹了口气,因为他背后那个小太监像是看出了他的尴尬,凑上前小声说了几句,虽然没有刻意回避,但是梅妃就是一副不知道不清楚的样子。
嬴任趁机从自己那边的棋子罐子里抓出一把,胡乱放在了棋盘之上,这已是他的老套路,下棋的指望这一位说出自己认输是不可能之事,这样的动作已然明了,也是极限。
梅妃瞟了一眼嬴任,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甚至带着些许的讽刺嘲笑。
若是其他人胆敢在嬴任面前给他看这种脸色,绝大可能明日就要在街市口或是乱葬岗找他的尸首。
但偏偏,对着梅妃,嬴任不见丝毫恼怒不说,反而带着些许笑意岔开了话题。
“阳山先生,朕可有一事相询,不知阳山先生可愿教朕?”
也只有这种时候,嬴任会心甘情愿喊上一声梅妃的号。
因为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在棋盘上耍赖那是理亏在先,后面也不算托词,反而是嬴任真心想要梅妃提出些建议,来帮助自己分析,所以嬴任喊出阳山先生的时候,半是隐晦讨好,半是告诉梅妃,这个事情她不得推辞。
梅妃显然也是心中有数,但此时段然不能完全顺着嬴任,她也清楚,这位看上去雄才大略的天子,有时候还真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色。
于是她轻描淡写地接话:“哦?不知陛下如何会有这般言语,不过在下可不敢夸下海口,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
嬴任笑笑,但接下来的话语里头慎重之意宛若实质。
“西南那一位,现在极为不好过啊,把贵勋惹得闹了起来,一堆人等着他给交代呢。”
梅妃连想都不想,先是反问:“陛下既然这般说,那肯定是姜家也终于动了?”
嬴任面带严肃,点点头:“也算不得姜家动了,那个老帅的大儿子肯定是参与了此事,否则那群人哪里有胆子敢闹那么大。”
梅妃手指在棋盘上轻巧地挑出棋子,归入两个罐子。
“陛下这些年来,不是一直怀疑那一位扮猪吃老虎么?这回正是最好的机会,若是扮猪,那此事多半会稀里糊涂平下去,若是真猪,那这回说不得就能露出真面目。”
嬴任点点头,算是同意梅妃所说,随机又有些遗憾地开口:“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朕不给他找点乐子,实在是浪费得很呐。”
梅妃好笑道:“兵书上都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陛下对那一位一直有所怀疑,此次验验他的成色乃是天予之机,若是贸贸然出手,倒也不像陛下的风格吧?”
梅妃明知道,别看嬴任此时话语中满是可惜,但实际上他心里肯定是打定主意隔岸观火的,就算她劝他可以略微动点手段推波助澜一翻,想必他也不会听进去,那还不如干脆点顺着他的意思。
嬴任听得梅妃如此说话,干笑两声:“爱妃还是如此懂朕,不过那边想必要出现变故,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说到这里,眼看着梅妃归拢好了棋子,身边的宫女甚至上来把棋盘什都一起收拾了下去,然后就盯着他看。
嬴任有些无奈:“爱妃你看,也是近了用膳之时,要不朕让御膳房添几个新菜咱们尝尝?”
梅妃笑嘻嘻地回答:“陛下做主就是,毕竟臣妾能说的都说完了,阳山先生自然就要变成梅妃了。”
嬴任听完哈哈大笑,这个梅妃,当真是让他极是喜爱。
差不多的时间点,武洲除了赵国之外的其他三国天子都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鲁国的皇宫机具特色,并非那种雕梁画栋,而是好似木块组装拼出来的花纹,偏偏看着极为协调,带着别样的美感。
整个宫殿之中,无处不透露着作为机关师的代表,鲁国皇族在机关一道上的不凡造诣。
鲁国的当今天子,看上去很是普通。
当然,这不能带上他的年纪和身份。
外貌上就是一个年纪在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大匠人的那种朴实和底气。
手里总是拿着各种各样的机关零件,要么就是无意识地拨弄,要么就是在修整。
此时这位鲁国天子,看着面前几乎可以称得上工作台的桌案上的秘报,神思有些涣散。
当初赵国那个太祖,可着实让人太过惊讶。
本来鲁国皇室就是前周的偏支,对于前周的归属之心,虽说并没有太过坚定,但比起其他人,总是胜过几分。
当初天下大乱,鲁国皇室也不是没有出力欲图帮着前周把乱像平息,但前周末代天子实在是,让他们一言难尽。
聪明机巧了一辈子的一个皇帝,其实也没什么打错,但一个好大喜功贪快求速,就把自家那么大的天下稀里哗啦给弄没了,实在是让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天下群雄并起,那位赵飞廉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脚色,竟是让他慢慢壮大起来。
鲁国本也是坐看天下之变,想着局面稍稍清楚一些之后再为自家打算,没想到,局面稍微清晰一点点的时候,那个好运气的无赖已经是按不住了。
一个姜子良,实在是太过吓人。
士卒人数差不多的时候,差不多就别和别人正面刚了,十有八九,哦不对,十有十是打不过。
若是兵力比他多,也未必打的过,人家以少胜多那可是拿手好戏。
他看上去不敢和你打,那你更要小心,说不得就是示敌以弱,正各种安排准备把你吞了。
总而言之,不管他干什么,你一定要多想,多防备,反正最好多留点后手,要不然,容易把老本都赔干净。
这样的一个人,登时就让鲁国那时候的王室不怎么敢动。
毕竟鲁国军队士卒不多,大多是靠着机关兽。
若是遇上其他军队,鲁国可是占优势的。
机关兽又没有真的生命,听从指挥不畏生死,打起仗来不要太赚便宜。
唯一的弱点要么就是造价贵一些,不过鲁国出的起,要纯粹比钱财,也许比不过西边那个混账,但是若是论及综合财富,鲁国乃是武洲之冠,虽然因为低调,别人不知道,但自己总是清楚的。
但是遇到姜子良,实在是,让人头疼。
机关兽也是需要人去指挥安排的。
做主的人都让别人算死了,机关兽还有个屁用!
没起反作用就谢天谢地了,差点就把老大一部分家底赔干净!
那也就算了,后面嬴开那个混蛋也起来了,混蛋和无赖碰上了,那无赖吃了大亏,把这个鬼一样的军事奇才拖回了东北方向,鲁国那边本以为能松口气缓一缓,没想到,走了虎豹,又来豺狼。
也不知道那个无赖干了什么这么好运道,一个姜子良已是让所有有心天下的人主羡慕到死,居然还有个韩重言!
第二百七十章:鲁夜不同
韩重言这个人,比起姜子良来说,还是颇为不同。
且先不说韩重言在赵国势力中加入得晚,冒头也晚。
就是刚开始带兵的时候,也是平平无奇。
那是真的!就是那种读过兵书有点造诣的都可以看得懂,甚至还能自问做的比他好。
可是,这个人奇怪的一点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他总能打赢。
看起来大家兵力差不多,等到关键时候,他总能搞出点后手定胜负,而且,都是他赢。
等到韩重言名气起来之后,也不是没有人研究他。
当初武洲名将可真就不少,可惜,死在他手里的也不少。
大家以为他后手决定胜负,没想到他后手那么多!
姜子良用兵算得上是正奇相辅,灵气四溢不可捉摸。
那韩重言就是数不尽的后手。
也是鬼一样的货色!
打着打着,拿出一道后手,所以普通将领输了。
打着打着,拿出一道后手,什么?你有准备?你也有后手,那我再来一道后手,然后,名将就输了。
打着打着,拼到第三道后手了?
不好意思,我第三道后手是你想不到的强,然后,那些所谓的兵家奇才也输了。
而且,韩重言这个人怪的很,姜子良的队伍越打越大,不仅是士卒越多,帐中能用之将也越来越多,这不得不说,虽然姜子良低调随性,但是人格魅力和手腕是真的没的说。
韩重言呢,队伍也是越打越大,但是仅仅是士卒变多。
将领往往是不变甚至变少。
这个人喜欢一言而决,简单来说,他就是那种人。
把所有兵家乃至将帅放在一起,他的态度就是,不是我针对谁,我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啊不对,在座的各位,除了姜子良之外,都是垃圾!
所以,在军阵之上,他喜欢事事亲力亲为。
也不知道这个鬼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多精神力气,居然还活得那么好。
也不知道这个鬼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多好运气,政治智慧比猪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还是善终了。
赵国真的是让鲁国看不懂的无奈。
所以,等到赵国都建起来了,鲁国国土都没大几寸。
鲁国皇族心里有句话,不知道赵国皇族觉得该讲不该讲。
而后,就一直在秦赵之间寻找平衡。
要打起来,鲁国估计真的就不太行,但是好在秦赵之间,终点不在鲁,所以鲁国还算是很稳当。
要是秦赵有些许停下来的苗头,立马加点柴火,要不然自家日子就不好过。
听到赵国的乱像,鲁国天子自然是开心的。
什么玩意,一个街头混混出身的,最后得了诺大一个国家。
兼职丧尽天良!
现在本性暴露了吧?那种出身,后代就这个德行。
不过鲁国还真就不好搞什么小动作,在秦赵边境搞小动作,那比较容易,但是要到赵国临淄搞小动作,万一被发现,姜家那只老虎可还活着!
老虎睁眼,容易吃人,所以鲁国天子想想,还是算了,静观其变就好,不给自家找麻烦。
再努努力,机关兽上头,他可又有突破了。
至于夜国,那就是另一副光景。
夜国的君主,就姓夜。
他自己起的。
其实本就没这个姓氏,倒是有祁夜和叔也这两个复姓。
不过夜国天子这个夜,和那两个复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纯粹是这个国家开国君主的个人喜好。
说实在的,夜国开国那位皇帝经历也是够传奇。
他本是一个影子。
中古时代,天下并没有这么稳定和太平,比起如今,不知乱了多少路去。
身配兵刃者不知凡几,麾下有兵马的也是寻常可见。
即便有王朝建立,大小诸侯豪雄割据一方才算的上常理。
而那时候的尊贵人家顶门梁子,总会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影子就是其中之一。
影子可以是侍卫,可以是刺客,可以是替身,还可以是武器。
简单来说,夜国天子最初就是个类似的角色。
根据只言片语的流传记载,当然,这是野史,正经史书夜国没有,夜国皇族不允许自家有正史。
反正野史里头说,夜国的开国皇帝,本来的名字叫地七。
天玄地黄的地,数字的那个七。
嗯,现今有些启蒙书籍里叫做天地玄黄,语出《易经》,原文乃是“天玄而地黄”,意思就是天是青蓝之色,而地就是土黄之色。
所以中古时代,当时给不同物件亦或是房间编号,开头就是按天玄地黄来的。
当然,物件可以这么命名,人自然也可以,特别是奴仆亦或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属下。
从这就可以看出,地七这个名字,重要程度肯定不算靠前。
毕竟前头还有着天玄两字各一支,虽然各自不知道能排几个,反正地七,最差也要总排第九了。
而且,按照夜国祖训和一脉相承的德行来看,地七非但地位不咋样,出身乃至所受训练都极为偏科。
若是侍卫,首重防护,夜国盛产刺客,防护?总不能先杀光身边所有人吧?
至于替身,谈吐行止都是有要求的,识文断字勉强算是第一步,听说夜国开国那一位,自己给自己起的新名字都写不好。
所以,极有可能当初给他编号地的那个大家族,是把地这一支当成刺客来专门训练的。
刺客嘛,能杀人就行,算得上一个消耗品,生死不重要,能完成任务才是正经,比这更重要的就是无名无姓,不能扯出后头的那只手。
因为夜国国祚实际上乃是武洲四国里年代最久远的一个,加上他们皇家就没有正史记录,实在是不可考究。
所以没人知道,当初的地七是为何能自成一派。
反正夜国冒头很是突兀,倒是刺客暗花榜上,一直有个破不去的记录,就是当初那个时代,暗花榜上几乎被同一个刺客霸占前十。
这个刺客的姓氏自然是被隐匿了,但是单名一个七,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夜国的第一个君主。
等到地七冒头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做夜奇。
嗯就是这个随性,后来多有猜测,夜国第一任君主本积极刺客出生,昼伏夜出乃是正理,喜爱黑夜也是理所当然,本身没什么姓氏归属,以夜作姓总比以地作姓好。
天地乾坤宇宙这些字,用来当做姓氏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或者说没几个正常人敢干。
哪怕就是一国之君,也镇不住这种姓氏,更何况血脉流传,究其本源才是汉家传统。
当然,夜奇不知道自己的血脉来源,给自己改姓夜也就合乎情理了。
这个奇呢,也就是七的谐音而已。
这个夜奇出现在江湖中的时候,就很是引人瞩目。
第一,好富大方,动则挥金如土,实在是不把钱当钱看的遮奢人物。
第二,就是性格极怪,投缘之人,但有所需,无有不应。实在是生死之交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当初夜奇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朋友,把当朝大夫一家满门杀了,这在江湖里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
杀了全家,还用血在墙上留了印记。
而和他不对付的人,要么就别招惹到他,招惹到他的结果就是不死不休。
他丝毫不在乎花多少钱乃至死多少人,甚至很多时候都会亲自出手,一击不中立时远遁。
不得不说,夜国皇族的遁术就很有特点。
说厉害吧,倒也未必,就是快、果断又极为隐秘。
若是用来逃跑,算得上一等一。
所以夜奇即便失手,也往往跑得脱。
然后就是下一次继续出手,摆明了,要么被他弄死,要么弄死他。
他的运道也是极好,所以后来也有人宣称他是天命所归,夜国皇族也恬不知耻一直这么认同。
反正他没死,他想弄死的也基本都弄死了。
愿意跟着他的人也很多,绝大多数都是江湖散客乃至刺客。
这样的人,要是放在中原腹地,基本是成不了大事的,毕竟明刀明枪起来,江湖人和刺客,哪里能是军阵的对手。
这并不是说江湖人士修为或是武力就一定比不上士卒。
而是因为军阵的威力。
兵家之所以强也正是为此。
令行禁止,攻守有序,再加上计谋和阵法。
也许一百个乃至一千个江湖人和同等数量军卒对阵。
只要军卒不是那种很敷衍训练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百人对战,江湖人胜算刚刚过半,千人对战,江湖人士的胜算就很难上两成。
若是再多些,基本还是给自己挑个风水宝地,别到时候尸首都拼不齐。
因为江湖人士,大多来自天南地北,无论是修为还是性格,都是大有不同。
大多江湖人士的修为都是比起普通人强上一些,绝对算不得高手。
而当初夜奇麾下的,算得上精挑细选,也大多是筑基的修为。
筑基,其实也就算刚刚踏进修炼这条路的门槛而已。
高手也有好些,但是零零散散数量并不算多,比起军阵上动不动就成千上万,夜奇当初起家,也不过五百七十人。
要是让他用这五百七十人在前周乱世的时候到中原一试,结果绝大可能就是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不得不说,夜国之所以能建立国祚,也有着一个人不可或缺的功劳在。
第二百七十一章:瞎了眼
那就是被称为无冕之王的国手黄士龙。
此人在正史之中都是有着不小篇幅的记载。
因为此人乃是当时围棋界的国手。
而且是国手中的第一。
不仅被当时的天子封了个散官,更是凭借着围棋上的无双棋力为朝廷赢回了六座城池。
当年,两国交恶,无奈各自不敢擅动刀兵,而两国之内,围棋成风,于是约定以围棋胜负来判定,互相之间赌注就是各自国家的城池!
黄士龙在本国连输三场,不敢有棋手再出场的情况下力挽狂澜。
棋手,本来在当时的皇家或是朝廷眼里不过就是奇淫技巧。
不过算得上风雅,最多也就封个不入流的小散官。
但是当初那场豪赌,棋手成了主角,输了,大多身败名裂算轻,身首异处才算平常。
连输三场,砍了三个国手的脑袋之后,自然没什么人再敢出手。
皇帝要用城池做赌注,那是皇家的事,输了就拿棋手的人命泄恨,实在是不成样子。
但是对于当时的天子来说,杀武将文臣,自然没那么轻易,杀几个下棋的,毫无负担。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黄士龙孤身而出,一人连败敌国三名国手,赢回了本来已经输出去的三座城池。
之后更是不可阻挡,先败敌国国手排名二三各两场,赢回四城,再败敌国国手第一一场,那一场,对手直接吐血委顿当场,生死不知!
第六座城,乃是黄龙士从对方君主手中夺来!
因为对方连输八场之后,也再无人可用,于是对方天子亲自下场。
一国天子自然是不会喝黄士龙面对面下棋,他们采用的乃是另外一种下法。
那国天子邀请黄龙士去他国之都,于都城最广的大街上的茶楼摆局,天子于宫内,另摆一局,由身边太监,来传递双方的每一手。
其实这种要求,已经是有些无赖了,说到底,那是人家想挽回点面子。
无奈,黄士龙当时正当意气风发,还真就应了下来。
他根本不担心安危问题,若是一国之君要对他这个小小棋士下手,实在是太过轻易。
但是,两国独居实在是弄得太大,人尽皆知,要是无端端把黄士龙弄死了,那就是好玩了,国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以后这个国家哪怕百姓都不好意思抬起头了吧?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这种下棋方式,可保不定对面就一定是那国皇帝。
因为见不着面,别人大可以纠结一大批棋手,来和他一个人下,反正名义上是皇帝,具体你也拿不着证据,不是么?
但黄士龙就是应下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这份能耐。
一场棋局,准备了三个月,然后黄士龙赢了,又给自身国家赢回了老大一座城池。
其实与一些人想得没什么出入,黄士龙最后一场面对的是他国将近五十个棋手。
全都是他国皇帝紧急招来,准备挽回点面子的。
没想到,尽败于一人手下。
甚至,黄士龙下子都没出现过长考。
实在是天纵之才!
黄士龙总赢九场,九座城池,刨去自家输出去的不算,净胜六座。
所以,有人管他叫黄九城,他自己只是说,六城即可。
被奉为古往今来棋手之中的第一高手!
无奈,经此一役,他也被敌国天子盯上了。
落了老大面子,还输了六座自家城池,动杀心是自然的事。
偏偏,自家的天子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护卫。
黄士龙短短三月,历经刺杀四十一场。
天子之怒,重如此。
黄士龙只能跑,孤身入江湖。
然后就遇到了夜奇。
听说夜奇叫他掏一文钱,就帮他摆平追杀。
可那时候的黄士龙,一文钱都搞不出来。
于是夜奇找来了一只碗,叫黄士龙拿着碗去街角乞讨。
黄士龙不愿意,夜奇还踹了他一脚,黄士龙刚准备拿起碗砸在夜奇脸上的时候,夜奇趁他不注意,已是在他手中碗里扔了一文钱进去,而后拿起那文钱,就这么走了出去。
黄士龙看的一脸震惊,天下竟有如此奇葩的手段和人才!
然后就是无声泪下。
他黄士龙,为国而行,胜九场,无论是九城还是六城,他都是实实在在拿回来了,没想到朝廷不保,那些当官的没一个人管他死活,反倒是对着皇帝歌功颂德,辞藻华丽。
没想到,反倒是在江湖里,有人愿意为他行生死之事。
当夜,夜奇杀人近百,身负三创,施施然回了去,告诉黄士龙。
“一文钱已结清,以后你的命,我保了,老实跟着我,别作死啊。”
黄士龙没说话,但是夜国唯一一个无冕之王自此选定了人主。
夜奇此人,说好听点就是一时意气,说不好听点,就是没什么长远眼光。
还是黄士龙,在准备把身家性命卖给夜奇之后,也没告诉夜奇,只是问了他一句话。
“阁下日后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想是个什么活法?”
夜奇当时还颇为好笑地看了这个一点都不让他讨厌,相反还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投缘的下棋文士。
待到看得此人脸上一片严肃,方才仔细想了想,慢慢地说了三个字:“活得好。”
黄士龙点点头,经历了多少生死之间的险境之后,他已是能平静接受一切。
更何况,眼前之人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跟随。
要是以前有人用这三个字回答他,他说不得就洒然一笑不做搭理。
可是现今他只是回问:“怎么个好法?”
这一问差点把本就觉得眼下已经过得挺不错的夜奇问倒了,夜奇一时回答不上。
倒也不是问题多难,主要是夜奇也没想过,看着面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人这么严肃地问他,他也不想敷衍了事。
黄士龙只是让他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回答。
夜奇冥思苦想,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跑过去告诉黄士龙自己的答案。
“我不想再让人掌握我的生死,我想要吃最好的东西,住最好的房子,睡最漂亮的女人!”
黄士龙听完只是轻轻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告诉他:“第一点或许不难,但后面两点有些不好做。”
夜奇也有些诧异,按照他的经历来看,还有什么房子和女人能比性命还难?
黄士龙突然间就笑得很畅快:“不想让人掌握生死,那就是要弄个皇帝当当啊。”
夜奇一下子懵了,什么鬼,他不过是想着不要想以前那般有人说一句话,他就要拿着自家性命去拼,任务比他的性命重要,随时随地还要准备着自尽,这样才不会给背后的人惹祸患。
怎么着,在对面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连杀鸡都难的人眼里,最简单的这一条,就是弄个皇帝当?
皇帝?还要在乎这个?皇帝也是他可以想的?皇帝这么好当?不是说皇帝就吃的最好住的最好谁的女人也最漂亮么?
黄士龙看着夜奇这一副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样子,也是慢慢收敛了起笑意。
“天下之大,谁知道什么算得上最好?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喜好奢华,不过哪怕宫殿华美,也未必没有比这更奢靡的所在,而女人,在下实在是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个样子,环肥燕瘦,真是不好说如何才最美,哪怕选好了,就算是皇帝,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还是两说。”
“你个大头书生,你唬我?皇帝老儿住的皇宫还不是最好?那可是整个国土上的老百姓都拿出最好的东西才盖起来的,你说还有更好的?那我暂且相信你,但是做了皇帝还有女人不愿意跟?你这是不是让人追杀把脑子打坏了?”
“天下这么大,你知道有过多少个皇帝吗?你知道有过多少皇宫吗?这里头可也是有高下的。”黄士龙不以为意:“再说女人,你知不知道女人的心是最简单也同时是最复杂的?皇帝?也许绝大部分女人都会因为你是皇帝就愿意跟你,可是也有不少的女人不会。”
夜奇觉得黄士龙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自己在乡下看土狗的眼神差不了多少,不过他还是顺着问了下午:“那那些女人是看什么?”
黄士龙慢慢悠悠地说了出来:“看她们高不高兴,看她们喜不喜欢。”
没等夜奇继续接着问下去,黄士龙自己就讲了清楚:“女人的奇怪,乃是古往今来最为特殊的一种,她们要什么,大多男人都不会明白,你肯定是不明白的,其实我也不算明白,但是比起你这样的,我还是强上一些,有的女人爱财,有的女人爱才,有的女人爱权力,有的女人爱面貌,还有女人爱体味的,实在是各有不同,要万一你认为最美的女人,恰恰不爱你,你能如何?”
黄士龙本以为这一番论调能把面前这个土狗绕晕,没想到他根本不难受,一点纠结都没有立马回答:“她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老子是要睡她!她爱我,那我就能多睡几次,睡得更尽兴一些,她不爱我,那老子还是要想办法睡她!只不过怕是没那么畅快罢了。”
一番话把黄士龙讲得目瞪口呆,只能勉强扶着自己的额头,再也不复之前的高人风范,摇摇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自己到底是怎么会瞎了眼,打定主意跟随这种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难与策
当黄士龙终于从这种无语中缓解过来之后,就不得不和夜奇商讨起最终他们讨论出来那个结果。
如何让夜奇当皇帝。
夜奇本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好像和皇帝太远,从来都没想过,不过让这样的一个书生提起来,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
皇帝也是人,了不起人家就是命好,他自从跳出原来那个坑之后,也有很多算命先生说自己命好的。
但很显然,他的认为和黄士龙想说的更本不是一回事。
黄士龙给夜奇定下的策略就是,去边境发展,正儿八经是武洲边境。
选定的地方就是现在夜国所在的武洲西北角。
因为黄士龙觉得,只有这样,夜奇才有机会。
武洲的西北角,其实地势也算得上不错,易守难攻,但问题就出在三点。
其一,山林多,交通不便。
要知道,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影响国力。
虽然此地物产也勉强算得上丰富,但是流通不起来,非但算不上富庶,还多有贫困之相。
其二,环境复杂。
因为地势和交通的原因,此地一直不被武洲任何一个王朝所重视,只要你口头上表示臣服,给了朝廷面子,谁也不会认真来苛责你。
毕竟这地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容易出纰漏,倒是因为穷,也没什么人想着造反,毕竟再穷,靠山能吃山,靠林能吃林,饿不死,也没本钱,也就不想着冒险一搏。
所以,大多都是朝廷上派一个没后台背景的官员到这边来管理,而大多是就是做个样子。
实际上当时在这块不小的地盘上,说了算的倒是豪强地主和商人。
豪强地主不必说,人家那是世世代代就在这块地皮上讨饭吃,无论是对地形地貌的熟悉还是特有的谋生手段,都注定了,人家能做大,手里没有几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么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盘,特产物资什么的都是来自地主豪强,他们自己也有法子去弄,但是更多的来自于收别人的。
无论哪里,最多的就是底层百姓,他们靠着山林自然也要想办法从山林里刨食吃。
身体条件不太行的,那就只能采集,低的有果实,高的有药材,甚至运气好了还有天材地宝。
身体好一些的,能捕猎,普通动物,肉可以卖,但是珍贵的就是皮子和骨头,至于妖兽,还是少想,一般的百姓不去送命就算好了。
但是无论是从山里林子里弄到了什么东西,普通的你可以自己出手,价值稍微高一些开始,你就别想着能自己出手了。
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无非就是那些地主豪强,他们能在当地做大,首先是武力,再就是消息灵通。
但凡知道谁家谁人出了什么好货色,都是按着地盘分,在谁地盘里,就由谁去收。
要是良心点的,按照市价的一半收,那已是极好,毕竟大部分给个三瓜两枣就打发才是常事。
要是稍微有些不愿意,那就直接教训你。
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破家灭门立威。
自然而然,想要好东西,只能去找地主豪强。
而商人只能找地主豪强收东西也并不是说他们就弱了,地主豪强你只能卖特产啊,你总有其他需求。
既然地主豪强能垄断抱团来对付商人,商人自然也能抱团来对付地主豪强。
能够在武洲西北角活下来的,没有什么小商队,要么是多个小商队组成的商行,要么干脆直接就是大商行出手。
多宝阁,在那边,就一直有很强的话语权。
所以这块地方相当复杂,江湖气息极重,一般的朝廷,用那些常规的路子和方法,断然是难以治理。
其三,就是威胁。
这块地方也一直被人惦记着。那就是呼延氏。
呼延氏乃是武洲正北偏东一些些的当地世家。
要说起来,也很巧。
就是现在的鲁国皇族。
现在的姬姓,那是前周天子所赐,人家本来就复姓呼延,早在前周之更前,就是武洲北部最强势的世家了。
不过当初人家没什么太大的野心。
毕竟是能开发出机关师之道的家族,家族里可全都是一些喜欢钻营“奇淫技巧”的奇葩。
能做大,也算得上老天爷赏饭吃。
这家人总能出些天才,就是那种轻轻松松练练就巨能打的人。
能打,就是底气,再加上一些运道,壮大起来可不就是顺理成章么。
但是呼延家一直都是雷打不动,无论谁家做皇帝,他都表示支持,但是他只是认你这个老大,人家手里的武力,无论谁做皇帝都要掂量掂量。
所以,不论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对待呼延氏的态度都是怀柔。
人家在那里,地位已经自己能保证了,皇帝和朝廷能给的无非就是个官面的认可,顺便再给点赏赐。
这样一来你好我好。
呼延家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机关上,对于权力,他们觉得够用,皇帝太麻烦,你看哪个皇家能自己走出一条新的修炼之道?
但是他们对于天材地宝,还是需求很迫切,而且这些个东西,不是钱财能买来的。
恰恰武洲西北这块地,距离他们最近,又不容易惹麻烦,下边就是昆仑整个隔死,出产的好东西又不算少,其中有两样还是机关之道必须且消耗极大的物件。
所以,呼延氏想把这块地方占下来那是人尽皆知,而被呼延氏承认的皇帝们都乐见其成。
反正自家也吃不着,呼延氏得手的话,还能交一些上来。甚至朝廷还会想办法支持鼓励呼延氏这么干。
但问题就是,呼延氏觉得不太划得来。
那地方被好几个地主豪强占着,两三个大商行也在里头有门路,呼延家想占下,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对付地主豪强。
不说打死,至少要打服气吧?
人家也不傻,呼延家一动手,他们肯定就抱团抵抗了,想要做到这一步,呼延家至少也是伤筋动骨,到时候让人摘了果子,甚至顺手把鹬蚌都收了怎么办?
呼延家的仇家也不算少!
又想要富贵荣华,又想要没有仇家,那只有做梦了。
呼延家这么想,反过来,那些当地的豪强地主也这么想,他们也不想和呼延家硬扛。
但是若是外来一个势力打破这种平衡就说不好了。
但对于这三条难处,黄士龙给夜奇一一找出了应对之策。
地势,恰巧就是黄士龙选择这块地方的首要原因,要打个比方的话,那这块地方就属于鸡肋。
怎么说呢?
要是最顶层的那些人,看这块地方,也算有些意思,但要一本正经当回事吧,又不值得。
一个大势力的话,倒也是觉得挺合适,但是一则路途远,二则交通不便,实在是不太划得来。
但对于夜奇来说,那简直不要太完美。
他本人就没什么地域观念,所以在那里发家做皇帝不行?
更别提,在黄士龙眼里,夜奇并不算什么高要求的人,无非就是喜好奢华享受,但是对于这个奢华享受的程度,怕也就是停留在最一般的了解上。
这块地方,恰巧能要的人不太愿意,想要的人没什么能力,能满足夜奇那种奢华要求,却又不会太过让人失望。要的就是交通不便,交通要便利了,夜奇也就没什么优势了。
至于第二条,也许对于朝廷或是对于王侯将相都难,但对于夜奇,其实不算难。
因为,夜奇根本不需要考虑官面规则。
就跟一个大国里头,有一小块地方一直不服管教,要咋咋呼呼地自己立国,还像模像样搞出点什么国家机构,顺便再和外头他国勾勾搭搭,找个后爹靠山什么的,再和自家主国叫嚣一下,制造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的言论,以此安抚一些瞎子聋子。那时候若是大国有想法要管教一下他,大概率不会直接打。
因为小地方动刀兵不难,难的是降低损失,打完还得重新建设发展,一来一去就是双倍的损失。
至于什么外面找的后爹和那小地方的实力,实在是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因为你就在自己土地范围之内,我打你快还是别人支援你快?
我真要打你,你的后爹敢放屁吗?别说支援了?
不过是考虑,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打坏了可惜,等到打完了再重新弄起来又要好多年,这才是根本。
最多想着法子用暗招。
但是这块地方暗招呢,一时半会儿也没啥用,毕竟地主豪强都是本地出身,甚至多少代之前也是一样讨生活的。
民众基础够硬气,再加上也不是一个两个地主豪强在当家,一时半会儿就是团乱麻,根本理不清。
然而,夜奇需要吗?
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他的,他在乎你破坏不破坏重建不重建的辛苦干屁啊。
只要赢了,都是赚的,输了,也亏不到哪里去!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特别是,人家皇帝朝廷要考虑面子和损失,他不考虑。
他是刺客出身,只有千里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要让他瞄准了,就跟暗处随时随地有把刀瞄着你的脖子一样,一不小心就是身首异处,你觉得还是啥样的滋味?
到了那时候,形势就要倒过来算!
第二百七十三章:信
特别是,所谓的团结。
那些地主豪强哪里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团结哟,无非是遇到强敌的时候打架联手对抗而已。
若是正儿八经要顾及脸面,那自然让他们有防备。
但夜奇算得上正儿八经的人吗?
跟他谈脸面合适吗?
想到这一点,黄士龙脸上就要抽抽,傲气了一辈子的国手,居然要为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土狗辛苦一辈子,要不是救命赏识之恩,实在是不当人子!
不过这也是好处,用在那些个山中无老虎就要称王称霸的猴子身上,倒也对路得很。
到时候,悄悄地进去,动静尽量要小,拿出点刺杀手段,先打掉两个头头。
他们之间不会互相怀疑就有鬼了。
把水搅混了,让他们自己打去,就算他们有顾虑,江湖的事,江湖了,到时候按着夜奇在江湖中的一点名声,在当地收拢些被打压得厉害的江湖客,还算难事吗?
等到那几家反应过来,夜奇手里的本钱也就不小了。
那时候才是黄士龙最能体现自己能力的时候。
至于第三条,黄士龙也想的很清楚。
呼延氏并非那种进取心十足的家族。
说到底,人家的重心还是放在了修炼一途上,对于权力的需求,并不是那么大。
可以一点点谈嘛。
先占下一点,然后拿着本钱和大饼和他们谈,只要舍得前面出点血,怕不是呼延家还算得上一手助力,而不是威胁!
再说了,出的血,还不是从那些当地豪强地主身上出?羊毛出在羊身上。
等到实力够了,那就不是一样的光景了。
关键就在几点。
第一,就是进场要低调,搅混水。
这哪里难?哪怕没有他黄士龙,只要嘱咐好了夜奇,他自己都能做的妥当。
毕竟出身就是干这种事的人,实在是老本行了。
再一个就是搅混水之后的收买人心。
至于这个,黄士龙也有所准备。
无非是先去当地了解,筛选出一批实力还算可以,但一定要和当地豪强地主有仇的江湖散客。
这些人一定不会少。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看那地方不大,但是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混江湖的,都有点能耐,更别提还能和那些豪强地主结了仇能活下来的。
聚拢人心,以利动人。
报仇,许诺,画饼,然后就是以这批人为明面上的由头再动手。
外头进去的人容易引起当地人的排斥,毕竟地域观念从有人的时候就有了,但是把当地人拿出来做幌子,那就好办得多。
毕竟,他们要报仇,他们要出头,当地百姓里头,也是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十号左右实惠落在夜奇手里的就好。
而且,这一步的速度要快,快到别人反应不过来。
这个别人一个就是朝廷,另一个就是那些觊觎此地的大势力。
朝廷那面已经是自顾不暇,不是什么要担心的。
主要就是呼延家。
一定要双管齐下,把呼延家的注意力吸引分散到别的地方。
恰好,黄士龙还真就有。
呼延家不是喜欢那些奇淫技巧么?
当初匠神鲁班陨落,传承分散,其中有好几支随着时间无声无息了。
黄士龙手里就有其中一支真正的下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恰好在太行。
那一支乃是付姓,当初在匠神鲁班手下,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不过鲁班陨落之前,抱住了鲁班最小弟子的大腿。
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最小的嫡子,往往是师傅最疼爱的那一个,鲁班也是如此。
这个最小的弟子,很是得了鲁班一些秘传。
不过这个最小的弟子自己没什么经营的头脑,被付姓的哄好了,匠神陨落,就被他们裹挟着一同避逃。
然后在太行山里,找了个算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弄了村落。
那地方绝险,村落就在太行边上的一处悬崖,四周乃是山脉,中间一个凹平,恰好一个中等村落的大小,哪怕塞满,也不过三百户人家,发展到如今也不过一百多户不满二百。
想要到达此地,非要从另外一处绝逼通过铁索才能过去。
而付姓,已经变成了那处唯一的姓氏,至于匠神那个小徒弟或是后代,自然是消失无踪。
至于黄士龙怎么会知道的,那也是一桩巧事。
被人追杀,波及到了那边出来采买东西的付姓后人,人家顺手救了一把。
然后黄士龙就把自己连逃命都没舍得丢弃的古董棋盘送给他们报恩。
没想到那个古董棋盘里,还有机关,里头恰恰是付姓还挺看重的东西,黄士龙就被带了回去。
人家带他回去可不是准备庇护他,而是想搞清楚那东西的来历,但是黄士龙也不清楚。
幸好,那边也没对黄士龙这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棋手下什么狠手。
两天就把他放出来了,不过告诫他不要漏出消息罢了。
其实他们以为黄士龙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毕竟因为战乱或是仇杀,像他们这般找个地方藏起来隐居的家族不少,他们不过是做的更好更绝而已。
但黄士龙作为棋手中最顶尖的人物,看书不少,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棋谱,但其中也有着些杂记志怪类的。
对于付姓,他也是偶然之中了解过,更别提,他在那个村落里还和里头其中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手谈了几局。
稍微几句不着痕迹的套话,黄士龙就得出了结论。
但是从那里出来之后,一直疲于奔命,也没什么机会更没什么理由透露此事,如今正好作为一个手段,帮夜奇一把。
那个村落,虽说对黄士龙有恩,一则乃是无意顺手,二则黄士龙也回报了,要不是因为黄士龙没什么威胁,说不得就走不出那个村落。
毕竟,人家为了自家考虑,对黄士龙也不是没起杀心,不过是巧然中让黄士龙全须全尾出来了而已。
所以黄士龙对此心中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用一个与己不想干的匠神传承,去吸引呼延氏的注意应当是够了,更别说太行的方向与他们目标方向背道而驰,到时候反应过来,大局也应当是定了。
夜奇听完黄士龙的长篇大论,甩甩头,问了一句话。
“老黄,你靠谱不啊?那边那种地方,还能当皇帝?当初我在那个谁家里混的时候,人家都要找那种什么风水堪舆先生,说是龙脉什么的,那块地可不像什么能出皇帝的地方。”
黄士龙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足足半晌,然后吐出来,心里已是默念了无数遍自找的。
“你要是想当皇帝,那里是你最好的机会,你要想在别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死就是了。”
夜奇依旧嘻嘻哈哈:“别总死啊死的,我都没死呢,哪能让你死啊,我老七说的话永远算数,我保下你了,别想着死。”
“所以,你听我的没错,就得去哪里。”
“行吧,趁着还没过去,我今天找了当红头牌…的一同楼的姑娘来陪我,老黄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我再去给你叫一个。”
黄士龙摇摇头,既是无奈也是欣慰地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这样的人主,说是瞎了眼也不为过。
出身肯定是不好,没什么见识,喜好奢华都是那种浮在外头的那种,也没什么文化,兼职要啥没啥。
好处就是,这个人讲义气,看你顺眼,说相信你就是全身心信你,这么大的事,身家性命都要压上去,三两句话就解决了。
早知道,前面那一大段还说个屁!
人家心里想着去玩姑娘,这边跟他讲当皇帝?!
而且,看那玩意的意思,就是全部交给我了?
黄士龙还根本没来得及说下一步。
怎么着也要找几个熟悉那边的江湖客来问问啊,多熟悉熟悉,预备点人手,别一过去就抓瞎。
这人啥都不管,总不能我就这么去抓人吧。
黄士龙还在头疼,没想到夜奇转了个身回来了,远远地扔过来一个东西,黄士龙眼疾手快勉强抄在手里。
沉甸甸的,一看是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浑身金色的剑鞘。
“老黄,这玩意就是凭证,拿着可以到大通钱庄和多宝阁提三万两银子,也能在外头那群跟着我的人里头说话好使。”
黄士龙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主公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人,但是绝对不正经。
手底下的人马都可以指挥得动,三万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小气?
都在讨论怎么做皇帝了,怎么还是心里没点数呢,扣扣索索不像个样子。
再说了,人命不比银子贵重?那些个江湖人别看着不咋样,真要用好了还就是值钱的很。
光光那好几个神藏境,哪里是三万两银子能比的?
黄士龙硬是狠不下心,不好丢了风度,要不然肯定给那傻乎乎的玩意骂一顿。
没想到,那家伙第二次回头了。
从走廊上只探出个头来,回着看向黄士龙:“哦,老黄,忘了告诉你,是每天可以提三万两银子,一个月能提一万两金子。”
黄士龙无语得很,这种人物!怎么会让自家甘心情愿投效的!
不正经到这种地步!
浑身上下,做事情哪里像个成大事的样子!
简直混账!居然被他戏弄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夜书
不过黄士龙转过头来想想,貌似也不算过分。
一天三万两,一个月就差不多百万!还要算上一万两金子。
一般来说金子和银子之间的勾兑,差不多是七到十,也就是说,实实在在,就是要百万的花销额度给了他黄士龙!
别说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什么巨头世家出身,哪怕是,一个月百万花销额度,就能随随便便给别人?
他黄士龙才和这家伙见过几回?经历过多少?
正所谓人以国士待吾,我便以国士待人。
不过这也是好事,也不知道这家伙经历了什么东西,哪里来那么多钱?
这可比黄士龙之前所想的好多了,有钱好办事,这种出手,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然后,这事情就这么发生下去了。
连夜奇也没想到,黄士龙是这等的人物!
手段高明不说,多次生死之间的交叉而过让他够狠!
一个谋略过人又很辣的谋士,就在悄然之间搅动了武洲西北角的风云。
当地的地主豪强,莫名其妙一家死了个家主,足足百多个江湖强手在精密的谋划下出手,连同护卫,没来得及反应,已是血流成河,关键是,都不知道是谁出的手。
随后另外两个中小家族死了几个靠前的继承人。
中小型的家族,基本上是很难出多少出色的子弟,但凡一辈里头有到两个出色的,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少了,家族很容易就衰败下去,多了,资源不够供应也是浪费。
但一般来说,肯定是不会有那么多。
所以哪怕死上一个,都痛彻骨髓,更别提,有的干脆出色的子弟一下子全死,继承人都没了,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能够在当地做到这样地步的,哪里有人能想到是外头进来的人!
当地那些豪强地主,已是发展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盘根错节的关系,手底下都养了不知道多少闲人,地痞流氓,当地的捕快和吏员,都是拿了好处的。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那些家族里都会收到消息!
更别说,那几个当地算是顶尖的家族,连街头上的乞丐都知道,只要去回报了有价值的消息,他们出手可都是很阔绰的!
可偏偏,这一场场厮杀,居然没能得到什么消息!
倒是风言风语不少,可是谁能把江湖里的风言风语当成真的来看?
所以,大家不可避免开始了互相怀疑。
在他们来看,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就有数的几个势力。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打破脑袋去想,都很难想到,谁会拼着鱼死网破干这种事情啊。
哪怕上头的人有所怀疑,可是一个拦不住伤痛过大的上头,一个拦不住仇恨入骨下头人的按耐不住。
武洲西北,开始了动荡,动荡自然是要流血的。
而干完这些的真凶,早就悄然间撤离了,只留下一些零散的本地江湖客帮着打探消息而已。
这边一起混乱,呼延氏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他们也从一些“隐秘”的渠道,知晓了匠神传承。
稍微一番思量,呼延氏决定先去把匠神的传承拿到手。
毕竟对他们而言,这才是根本,西北那边,看起来混乱才刚开始,血流的不够,后面还有的打,只要他们动作快点,回头再来收拾也许还来得及,哪怕来不及,匠神传承拿在手里也比那个要强。
所以,能接手去平息风波的,没有出手,没能力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然后,卵子一起,不可避免地就波及到了一些无辜,武洲西北多出了不少灾民。
黄士龙趁着这个机会过去放粮救灾。
所有人员都按着运输的规制去走,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好些人。
粮食实在是花不了太多钱,这些钱买一个路子,买一个口碑,实在是再划算不过。
粮还没放多少,当地豪强里,最前头的那两个就被突袭了。
全家除了女人孩子,其他人只要手里有刀兵的,全被灭了。
等到一些中小家族反应过来,夜家在武洲西北已经站稳了脚跟。
因为夜家进去的机会实在太好,又确确实实干了些好事,在当地的反响比起那些个豪强地主要好了太多,受到的抵抗也就轻。
然后就是合纵连横的手段。
黄士龙这个人,好像除了修为,其他都算是有所涉猎,计谋兵法哪怕不是一等一,也出色至极,连带着合纵连横都有一套。
江湖上要搞合纵连横,说起来要简单一些。
因为夜奇手里的,有人有钱,关键是,有着足够的威胁力。
没人会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去和这样的势力搏一搏胜负。
这种代价他们出不起,输了万事皆休,赢了也是伤筋动骨大动元气,谁愿意?
但是黄士龙的手段可不限于此,合纵连横,没多少时间,武洲西北就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那就是夜氏。
趁着天下乱局,夜奇登基也是低调的很。
本来,按照夜奇的性子,这种事情,免不了要大肆操办一番。
但是黄士龙把他按住了,因为做皇帝你等不得,时候也到了,若是还要大张旗鼓,免不了就要被大势力盯上。
虽然地势占有,但是在足够的实力下,一切都是空话。
所以,黄士龙要的就是让别人以为他们的野心止步于此。
实际上,夜奇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黄士龙么,只要夜奇不提,黄士龙也不会越俎代庖。
没想到,夜家还就真的把这个夜国经营下去了。
不过夜国也是少有的奇葩国度。
和普通的世袭封建国度不一样,夜国更像是江湖龙头的做派。
规矩条例没那么严格,给的倒不少,虽说国土不广,但是经不住别人有钱。
钱从哪里来,那就是暗榜。
刺杀、保护等等见不得光的,只要出的钱,暗榜都能接。
而暗榜,就是黄士龙早早就为夜奇谋划好的根本。
因为夜奇这个模样,当真不像什么九五之尊,了不起算个豪侠。
所以,走正常经营和赋税的路子,肯定没多久就要完蛋,反倒是他的老本行没什么问题。
毕竟地处偏远,接壤外界的又很小,只要能守成还是可以多支撑些时日。
但是,黄士龙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无奈之下的歪路子,居然成了夜国在武洲经久不衰的本钱。
暗榜上带来的红利何止如山似海,反正眼红的人太多,打主意的人也不少,但关键是没办法复制。
因为夜国有着天然的优势。
人家发家就是因为刺客的路子,等到富贵了做大了,没想着换,反而是更大张旗鼓,几乎是举国在培养刺客。
虽然国土不大,但是架不住这个力道,一代代发展下来,刺客里头,夜国就是超人一档。
哪怕实力不怎么样,只要是夜国出身的刺客,都要比别处的让人高看一眼。
并不是说别处就没有类似的组织,但是一则不像他们这样做大,二则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所以做不过夜国才是常理。
不过夜国的奇葩倒是一脉相承。
夜奇就是个不怎么着调的,夜国一代代皇帝都不怎么着调。
当今夜国的天子,叫做夜书。
听起来还挺文静的名字,实际上这一代天子,武力值怕是历任夜国皇帝里最强的一个。
人家是正儿八经在暗榜上接任务,把自己刺客的档次提到最顶尖的血牌刺客!
暗榜上,刺客单独分,最普通的叫做青刺。
经历二十场刺杀任务还活着,并且任务成功不下十二场的,可以晋升上一层,便是黄刺。
再上就要五十单任务,成功率不下六成,银刺。
银刺之上还有金刺,金刺可不是光看任务单数和成功率了,而是要有着足够辉煌的战绩。
至于金刺之上的血刺,手底下就要有王侯将相的人命,还得是公认的强者,并且,历来的所有任务里不能有失败的记录,才能到达这个层次。
夜书就是。
夜家教养自己的后代也跟闹着玩差不多,就是放养,你愿意干啥就干啥,规矩不多,但是也不会宠着你。
六岁开始,你就必须要慢慢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皇族不会再负担你的用度,也绝对不会让别的什么人来有机会干这个事。
所以夜家的后代,哪怕贪财好色喜好奢靡,都没有太过废物的。
要么饿死了,要么就死在外头。
夜书就是选的老路。
刺客之路。
夜家选刺客之路的后辈当真不算多,毕竟危险性太大,还辛苦。
光光是前期的训练培养,其中的血泪都是数不胜数。
夜国对于皇族,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在族谱里登上名字,出去说是夜国皇族就一点问题没有,夜国皇族那个族谱,都快四五十卷了,这么些年下来,夜国皇族能生养是出了名的,虽然死的不少,但膨胀起来也确实很快。
能成为皇族的,愿意再去走刺客路的自然不多,只有那些有想法的,才会去。
夜书自然就是,他老子给他起名字,就是看这个孩子剩下来先天不足,瘦小羸弱,想着实在不行就走文路。
没想到夜书打小不愿意服输,非要走刺客的路子,还真就让他走出来了。
后来继位,还是靠着他血刺的名头,暗榜上一呼百应。
第二百七十五章:荣城伯
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位夜国当今天子的真是修为。
刺客并不是一定靠着修为才能杀人。
以弱胜强,以有意对无备才是刺客的根子。
能成为血刺这种自暗榜产生就一共数不着几个的顶尖刺客,自然是证明了夜书的实力强大。
可是这种实力,仅仅是评估刺客。
很多人对于他的真实修为,还是很感兴趣,不过无法知晓而已。
夜书的长相也是偏阴柔,肤色很白,看上去甚是柔弱,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的大红色龙袍下头,满是伤痕个,要不是他坐上了这把龙椅,那些积累起来的伤势都能让他活不了太久。
所以说,他想做皇帝,也是为了续命。
有些天材地宝,用钱可是买不到的。
夜书对于赵国的动荡,也很是有兴趣。
自从他登基稳定住大局之后,很少有事情再让他如此感兴趣了。
夜国没什么太大的忧患,也没什么太多进一步的空间,无非是守着局势去等。
对于秦赵这两个霸主,夜国自然是消息不断。
赵国那个无能之辈,此次还真就要搞事情了啊,有意思。
夜书抬起手边的一个牛皮水袋,拔开上头的塞子,抬起头灌了一大口下去,显得极为豪迈。
这也是他当初在暗榜上历练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哪里有如今这种安逸与富贵,每日不是奔波就是在拿命拼杀,要么就是枯燥无味的埋伏等待。
需要喝水了,都是用这种牛皮的水袋,里头是用牲畜的尿泡做的,外面裹上一层牛皮。
方便携带,储水量也不小。
夜书喜欢喝水,就是普通的水,因为当初的经历,忍饥挨饿那是常事,其中有一次,差点被渴死,所以夜书只要有机会,都喜欢喝上几口凉水。
特别是在心绪波动当下,一大口凉水让他冷静下来。
他在椅子旁边摸出一根细细的绳索,轻轻拉动,不一会儿,从暗处进来一个浑身黑色衣帽的宦官,也不说话,低着头远远地等候吩咐。
夜书声音偏细偏小地说话:“去问问,赵国那个孙大还能不能做事,可以动起来了。”
那宦官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这边夜书抬起牛皮水袋又是一大口。
而赵国临淄,此时反倒是有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之意。
本来那些闹腾得厉害的贵勋,突然之间声音就不见了。
因为其中一个伯爷莫名其妙就死了,死的非常蹊跷。
伯爵,在除了皇室之外的其他所有贵勋之中,算是一个门槛,但也是一道分水岭。
那些从军伍中出身的,只要不是有过一军正负头领的履历,基本是很难得封伯爵,除非有着泼天之功。
就拿先登来说,一个偏将,至少要有十次以上的先登之功,还得有着足够的“机缘”,才能得封伯爵。
死去的那个荣城伯就是这样的一个。
荣城伯最初乃是降将,被韩重言所俘之后,便降了,之后在韩重言手下从伍长一路升到偏将。
靠的就是两个特点:听话和不要命。
韩重言用兵,极讲章法,计策若出,不喜有人自作主张。
所以这个荣城伯吴留,靠着一场场扎扎实实的完成任务得了韩重言的重视。
为了完成任务,吴留大多不惜命,场场带伤,又场场得活。
也不知说他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到后来,韩重言干脆用他来行幼儿之策或是干脆派他先登。
若是他人,肯定就会怀疑大帅对自己有恶念,一心置自己于死地,不过吴留可不这么想。
反正人家就是靠着命大,非但凑够了十几场先登大功,后来更是得了韩重言做保,得了伯爵之位。
后来韩重言脑子不清楚,跟赵飞廉顶牛的时候,韩重言一系都跟着倒了霉,荣城伯吴留也是如此。
本来封邑七十户的荣城伯,虽然爵位没有被削降,但是封邑被砍至只剩二十户。
为了把在皇帝那边失去的荣宠重新拿回来,吴留子孙三代都入伍上阵拼杀。
不过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再如吴留之前那般好,一门三代,足足死了十一个男儿。
那时候赵飞廉为了敲打韩重言,吴家即便死伤至此,也差点被褫夺了爵位。
还是后来姜子良看不过了,把吴家仅剩的两个男性后辈拉入了雨袭军历练,还暗中吩咐照顾于他们。
又在他们学有所成之后,通过自己的关系,又安排到萧家的外军里。
人家也总算争气,在秦赵鲁三国的摩擦之中,积累够了军功,荣城伯的爵位非但保留了下来,封邑还涨到了百户。
一个伯爵,百户封邑,已是荣宠非常!
这里头当然有这兄弟两自己的军功基础,但是姜子良对他们的照顾也是一大因素。
所以,荣城伯吴家,可以说是与韩、萧、姜三个赵国顶尖世家都有着关系的。
一个伯爵,普通军伍众人一辈子都很难想到,但是顶级贵勋又不太看的上的爵位,偏偏就是能搭上赵国除了皇族之外,当初最粗的三条大腿,也确实不容小觑。
荣城伯在中低层贵勋里,也算是个领头的角色。
平日里,往三个大佬家里的走动问候和礼物,都是从不有缺,办事也极为尽心妥当。
此次贵勋闹起来,荣城伯本也不算受了多大的委屈,要是姜家没发话,按照吴家的性子,大多就是忍了下来。
可是,偏偏就是姜方舟示意,当代荣城伯义无反顾地当了先锋。
那日,当朝闹陛的人中,其中之一也就是他。
正因为荣城伯也出头,中小贵勋中才会弄出如此大的声势。
因为荣城伯与姜、萧、韩三家关系密切,韩家虽然比起另外两家要弱势很多,可终究是赵国五大氏族之一,更是军伍里有着数不清的关系。
荣城伯的出头,几乎可以代表着那三个顶尖家族,至少有两家是认可这么个做法的,而且其中必然有着姜家的默认!
就连姜方舟本人都没能想到,自家在姜子良退隐之后,姜家依旧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浪。
都说时过境迁,人走茶凉。
姜方舟本以为,自家老爷子,经历了三代帝王,但是从半退到退隐,也很有些时日了,当年的门下故旧,也换代至少有两代了。
那当年的恩情与关系,还能存续多少?
姜方舟觉得能有一半都是奢望,有个三成就很满意。
但是他没想到,姜子良在那些军伍出生的贵勋眼中的份量。
且先不说恩情与否,光光是那些足够传奇又彪悍的战绩,就注定了姜子良这个军神之名值得他们追随。
更别说老爷子人还活着,那些个小辈,本就是在自家长辈的嘴里听着他的威名成长起来,到得如今,曾经的恩情也许不再深刻清晰,但是恩威并存,姜家的号召力本就没能下降多少。
仅仅是姜方舟这个长房嫡子表了个不甚明了的态度,贵勋之中争抢着表现的不知凡几。
但毫无疑问,荣城伯就是中低层贵勋里最惹眼的那个。
无他,就是要不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但是这边荣城伯闹起来没多久,突然间就患上一种古怪至极的病。
像是气疾,反正就是感觉喘不过气。
没两天就开始咳血,进而浑身无力,没到第五天,人就没了。
姜、萧、韩三家那边都是派了人过来看的。
并非患病而亡,因为派来之中自然有着精通各种手段之人,开始大家都不太明白,判断像是暗伤旧疾发作,直到后来其中一人硬是要解剖遗体,并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这才让荣城伯后人同意,解剖的结果就是,乃是刺杀。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刺杀。
先是要给目标在不知不觉中下药,这药量非常轻,只是让人疲劳迟钝,像是劳累过度或是休息不好之后的样子。
然后就是要有个身手极好又极有经验的刺客,用牛毛那么粗的长细钢针,在不防备之下,用快极又隐蔽的手段,捅刺伤了荣城伯的肺脉。
这个过程,因为手段又快又准,还要避开所有疼痛明显的区域,再加上药效的麻痹,荣城伯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是受伤!
甚至因为钢针极细,都没有出血,连带着衣物上的微小破洞都没能引人注意!
当真是高明狠辣如此!
但解剖开来,就很明显。
伤口出血点,乃是尖锐利器所致。
既然能发觉这个,有些东西就引人深思了。
荣城伯之死,已是有了各种流言蜚语,都怀疑是赵国当今天子赵何下手。
至于原因?
那还不简单,荣城伯实在是个合适无比的下手对象。
爵位不高不低,能震慑住下面的人。
再往上,动起来就影响太大太坏,而且侯爵开始,哪里有自己下场的,都是背后的人了。
而荣城伯,虽说跟姜、萧、韩都有关系,可是目前所在的军伍,已是在天子赵何手中。
收拾起来比较没有压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荣城伯一死,本来沸沸扬扬的闹腾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临淄里头一片寂静。
下头的人在猜测在等待,至于上面的人,大多也在等。
一些在查,而赵何,本来没心没肺还在拍手称快。
第二百七十六章:国富
等到有人提醒了他之后,才反应过来,满面晦气。
这是有人想要往他头上抹大粪啊。
偏偏他还不好明着去干涉去查证,否则最有嫌疑的他就容易被人认为是做手脚和收尾。
所以赵何不能动,甚至不太敢动。
别看临淄一时平静,这说不得只要溅上个火星子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赵何虽然有些迟钝,但在这方面总有人告诉他。
皇帝身边不可能都是废物,哪怕他们有些人又贪又坏,但多多少少是有些能力的。
这种局面再看不清楚,就跟作死没什么两样。
赵何不能动,只能盼着姜家和萧家去查清楚。
萧家还是赵何找了人去说话才动的。
要不然,按照萧家一向的习惯,能不招惹这种麻烦,他们肯定躲得远远的。
毕竟姜家肯定是要去查探的,萧家凑上去干啥,别好心最后惹得一身骚。
就在前不久,皇帝也没给萧家好脸色,现在要用到别人的时候,赵何又自恃身份,不肯做出个软话样子,只能七拐八拐找了人去说。
好在,萧家还是顾及到了皇帝的脸面。
其实有部分原因也是不能看着赵国这个事态继续恶劣发展下去,他们都是依托着赵国才有如今的地位和富贵,一旦赵国完了,又是一场混乱的赌局和博弈,谁能保证自家就一定能赢?
所以萧家提前和姜家通了气,两边联手韩家一起去查探,这才得出了结果。
既然是刺杀,那赵何的嫌疑虽然没有完全洗干净,但总也弱了。
因为皇帝要对这样的一个人出手,大可以有其他法子。
这么高明的手段,也确实不像赵何的风格。
赵何玩不了太精细的活儿,哪怕是皇家那几个供奉,也很难做到这样的地步。
反倒是像那些精于刺杀的老手所为。
而关注的方向,不可避免,就要朝着夜国去看了。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夜国就是个烂摊子,特别是他们皇族和贵勋们一贯以来的不着调和不可捉摸,毕竟有奶就是娘,什么都可以当成交易来谈,暗榜又是出了名的保密,谁能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个什么真相?
临淄城里,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街道,虽然不宽阔,临河的路修得极好,旁边一水的风月场,简直就是好色之人的天堂。
而这条街其中就有一个相比而言没什么大名气的楼子。
叫做得月楼。
听着挺大气,实际上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青楼,特色也只是那些瘦马而已!
里头的姑娘,大多身形娇小,宛若扶风弱柳,让有这种偏好的男人首选就是这得月楼。
比起其他的顶尖楼牌,无论是规模花样甚至情调,都差了不止一层,所以尽管比起小场子要好上许多,但也只能算是风月场中的二流。
他们门口有个特色,就是一个侏儒龟公。
这人非但身形上有些残缺,而且极为古怪,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每日在得月楼前表演各种杂耍来招揽恩客。
他也从里头拿了不少赏赐。
有些老客人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刘大。
其实,他真名叫做孙大。
嗯,这种以大起名的,乡下穷苦人家比比皆是。
换个姓就能让他多了一层保护。
前几日,刘大缺了两天的招揽表演,说是风寒。
等到再出现的时候,想是病好了,倒也让有些老客念想。
没人知道,这个刘大,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荣国公正是被此人所伤致死。
而授命他做这件事的,还是千万里之外的夜国天子夜书。
四国之间,各种探子、生死间,都不会少,毕竟算是互为敌国,怎样的手段都不过分。
要是手段上少了,那才是昏庸想法。
然而各国能用的手段强弱不等,就好像秦国擅长军伍威胁,鲁国喜欢控制稀有法宝机关,赵国的根子是在粮食和制式武备上,只有夜国,是靠着钱财和刺客横行。
夜国实在太有钱了,并不是说夜国全国的财富就比秦赵鲁就一定多出许多。
夜国的财富全都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而且极为明显。
一个暗榜,带来的就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财富。
但是,皇族在里头抽成,各色任务各色等级抽成都不同。
但是这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往往不便宜,甚至有些顶尖的任务,一个任务就能造出一个中大型家族来。
前提是,要能成功。
博弈,谋划有时候太费心力,又不一定能成,所以太多人喜欢快刀斩乱麻。
因为只要把源头处理掉,或是决定胜负的人处理掉,剩下的事就能好办得多,毕竟夜国这个成功的例子摆在这里。
花点钱,搏一个大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划得来的。
而底层任务也绝对算不上便宜,毕竟大多都是因仇而起。
下层多仇,要分生死才能气消。
这就涉及勇的几个层次。
最下等的就是“血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溅五步,不把人命和自己的命当回事,说的就是这种。
但是即便是最下等的血勇,也不是谁都有的。
大多数人,即便结了大仇,恨不得对头立马就身首异处,但要他自己动手,他还是不敢的。
这个时候,暗榜就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选择。
花点钱,帮你处理了,出了气,报了仇,又不用自己冒险,通过暗榜还能保证不留下证据,也牵连不到你,甚至要因此对你引出什么麻烦,暗榜还得负责处理和赔偿。
这种服务,完全不像个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倒好像那些顶级豪物买卖一般,服务周到,还负责售后。
关键是,无论你花了多少钱,只要你在暗榜发的任务,暗榜就会负责这一切。
而发任务的人,只需要负责一件事,就是给钱,给足钱。
但凡条件允许,自然很多人愿意。
暗榜也因此在武洲成了此道之上唯一的半公开途径。
众所周知,夜国皇族就是暗榜之后的那只经营掌控的手,如何会没有钱。
光光是那些个任务的抽成就足够他们任意挥霍了。
暗榜上,普通的任务,暗榜先抽一半。
而任务等级越高,暗榜的抽成越少。
顶尖的那几个任务,抽成一成而已。
甚至有几个任务,暗榜非但不抽成,还额外标注了奖赏。不过,这种任务,都是自发布以来,没人能够得手的。
就好比,刺杀姜子良那个任务。
任务最初,不过是三万两黄金的酬劳,实际上,任务发布人给了六万两,暗榜抽了一半。
那时候,姜子良还不过刚刚冒出头,甚至赵飞廉都没几个人认识知道。
后来有关姜子良的任务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任务中,以姜子良为目标的,多到让筛选暗榜任务那些人往上头报了过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任务合而为一,变成了一个任务,所有的赏金,都汇集到一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莽夫。
对于姜子良的刺杀,一开始可是一波接这一波。
最频繁的时候,一天足足十几二十波人想着用姜子良的性命换取赏金。
非但没有成功,还白白陪进去了自家性命。
对于暗榜任务,姜子良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没做太大的针对。
因为那时候,他手下的军队足矣保证安全。
虽然说也会有顶尖高手为了赏金心动,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赏金不足,等到赏金够了,姜子良的修为和威名都上来了。
哪怕是那些有足够威胁的高手对他出手,且不说重重防卫,在军营里混进去人都很难。
姜子良的治军出了名的严格,混进去已是一大难事,就算混了进去,能近的姜子良百步,只要一击不中,就会陷入重重包围。
出都出不来。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特别是那些高手。
修行不易,明知成功率不高还去送死,不是智者所为。
哪怕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一击不中,人家可以随时躲避,要想找出些刺客的跟脚,不算难事。
所以到后来,目标是姜子良的人物,有且只有一个,姜子良能活到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暗榜为了维护自家的名声,后来干脆不再抽成,还额外贴进去了赏赐,可就是不能完成任务。
毕竟,夜国皇族都不允许自家子弟结这种任务。
没有人完成任务,那赏金自然是要退回的,可是很多发布任务的人都未必活到那个时候。
夜国能落下的好处里,这也是一个大头。
夜国豪富,人尽皆知。
而且基本都集中在皇族和那些顶尖贵勋手里。
他们有了钱,还开辟了别的经营之道。
那就是黄家的手段了。
这个黄家,就是黄士龙的后裔。
谋略传下来如何,倒不一定好说,但是在经营上,黄家可以说是夜国的主要依靠。
也幸好,夜国对于这个黄家拉拢手段很是高超,非但隔代联姻,暗榜里头还专门分润了黄家股份。
所以,黄家一直是夜家的铁杆。
而钱财多了,想要有些其他的招数也就不难了。
财帛动人心,夜国只要有心,可以轻易地通过财货流动和大宗必需品买卖来掀动风波,鲁国为何与夜国联盟,一则自保,再有便是经济上的缘故了。
鲁国如此富有,对于夜国这种手段依旧忌惮如此,夜国之富,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