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开始
一段丢失的记忆如水流一般回到林心的脑海。
天上下起了小雨,漆黑中她醒了过来,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坐起身来,只能抱着双腿,将头埋入膝盖间。
绵绵细雨淋湿了林心的头发,山谷中风声犹如怪兽嘶吼一般,她只能紧紧抱着双腿。
雨淋湿了林心的衣服,现在才感觉到有些冷,这个夜晚还不知道怎么度过。
她想先想办法回长安,可是猛然想起将自己推入山谷那人最后说的话。
“当你走出轵侯府时,你就注定要死在这里。”
长安还回得去吗?要自己命的难道是轵侯?
林心不解,也不想随意猜测,还是先回长安再做打算。
想了很久,她决定回传舍,此去路途遥远,身无分文是走不到长安的。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快天亮时,风一阵阵吹着,她只觉刺骨,虽然是六月,但是山中的温度也是很低的。
现在必须赶紧回到传舍,等匈奴大军一来,难免是一场硬仗,到时候自己恐怕难以逃脱。
林心观察了四周怎么样能到悬崖的上面。
其实也算不得悬崖,几十米的高度,稍微有些陡峭,她一路抱着头滚下来,并没有那么致命。
杀自己那人应该是从上面看不到下面的情况,所以没有下来检查。
林心趁着现在天还只是微亮,开始偷偷往上爬,等回到传舍附近,已经是中午了,她计划等午休时大家懒散了再悄悄进去。
好在只是在村上的小传舍,若是马邑城中的传舍,自己只怕是进不去。
现在整个马邑城附近山谷中藏着大军,她最想去的其实不是长安,只是大军隐藏之地自己并不知道。
林心没有想到,这个自己随口提起的计划,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与轵侯梁舒闻一同从濮阳到定襄郡,中间经过井陉被响马打劫,艰难过雁门关,从互相看不顺眼到彼此信任。
话说林心还是在濮阳因为逃命跌入河水,被梁舒闻的侍从阿宽救起的。
她无路可走只能死皮赖脸一直跟着他,初时只知道他是一个脾气古怪别扭的富二代,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位世袭君侯。
轵侯府就他一个独苗,一直小心呵护,从不准他做任何事。
眼见身边友人皆有自己的事业,年轻的梁舒闻便悄悄北上,想要逃离家族,可是走错了路绕道濮阳,竟然救了刚到这里没几个月的林心。
等到夜幕降临,林心才悄悄靠近传舍。
这里是一个山间的小驿馆,原本他们要去马邑城,在那里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要发生,而她,就是诱饵。
刚进到大堂外便听见随行的兵士甲说:“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让我们进城?”
兵士乙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和亲是假?”
兵士甲答道:“听说这附近埋伏了重兵,我看什长也是听说了此事,不敢往里走了。”
兵士乙说:“什长这几日夜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必是有为难之事。”
兵士丙好奇问:“什长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兵士甲用手肘碰了碰兵士乙,答:“公主不是病了嘛,是不是去给公主治病啊,啊。”
兵士甲与兵士乙交换了一个坏笑的眼神。
兵士丙听了赶紧说:“我进去看看。”
兵士甲推了兵士丙一把:“没你的事!”
林心不想再听下去,她悄悄绕进后院。
他们所说的什长便是杀她的人,也是从长安一路随行护送她至此的人。
送亲队伍早就已经进入马邑,只是她病了许久,什长说怕她出意外,所以停下休息几日,原来他不是要她休息,他是要她的命。
林心悄悄来到房门口,却听见房间中传来打斗的声音。
“啪!”一个耳光的声音。
“如何都不听是吧!”是什长的声音:“给脸不要脸!”
“放开我!”是侍女的声音。
一阵东西摔落,只听侍女似乎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悄悄从窗户看进去,只见侍女倒在床上捂着头,看着像是晕了,什长正在脱侍女的衣服。
“可恶!”林心心里暗骂。
侍女有些清醒过来,捶打着身上的人,林心眼神四处搜寻,想要找一件能攻击的武器。
她眼神落在院中角落里的锄头上,几步跑过去,一把拿起锄头,没成想这工具这么重,差点摔一跤。
再一次拿起锄头跑进房间,什长听见开门声转头来看,只见一把锄头向自己砸来,可惜这锄头太重,林心手上一时脱力,锄头没有砸在什长身上。
什长连忙起身,她又铆足劲将锄头一把抡起,正好打在什长脸上,什长脸上和嘴里顿时冒出血来。
林心此刻才觉害怕,拿锄头推推什长,见他已不动了,赶紧去看一旁的仕女。
“可甜,你没事吧?”林心问道。
可甜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初时大家并不熟悉,加之出塞的心情灰暗低落,自己又一直发着低烧,林心只是浅浅问过各人姓名。
她说自己无名,她便对侍女说:“我从前侍女名可言,你长得如此甜美,叫可甜,可好?”
林心从前的侍女亦是如此,她只道自己本家姓妙,无名,当时林心不了解这里,不知道侍女就如同物品,没有名籍,都是与物品记在一起。
她道:“缘,妙不可言,那你叫可言,好吗?”
她在出塞前匆忙请梁舒闻将可言嫁给侍从阿宽,阿宽人忠厚老实又一直很喜欢可言,可言跟着他定然不会受委屈。
她不希望可言跟着自己来受罪,可是她也没成想,人生就是无法安排的。
可甜拉了拉衣服,勉强坐起来。
林心赶紧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地简单收拾了包裹,又多拿了两件厚衣服,和自己带来的一些金银。
可甜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去拿锄头,林心赶紧喊住她:“可甜,快走吧。”
“我要杀了他!”可甜咬着牙说。
林心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什长,带着哭腔道:“他怕是已经死了,我们快走吧!被发现就走不了了!”
可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第二章 寻找
林心与可甜悄悄从后面厨房翻出传舍,两人一直往山里面跑,直到天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为止。
她们害怕被找到,也不敢生火,就这么在黑暗中度过。
可甜不说话,或许是睡着了。
林心想起刚才那人满脸是血,想到自己可能杀了人,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停安慰自己:“他都要杀我,我干嘛要怜惜他,活该!”
可是越想越害怕,转念想:“他或许没死,不过是被打晕了,脸上出点血很正常的!”
这么想着心里也好受些了。
天终于亮了,可甜呆呆坐在旁边,原来她也没睡。现在已经是六月廿七日的早晨。
可甜打量了林心,替她整理了脸上的伤痕,一条赫然的血印出现在林心的眼睛下面。
可甜见林心看着远处思忖了半天,问道:“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回过神,答道:“我们去找骁骑将军李广的部队,他们也在附近山谷之中,我朋友在那里。”
两人默默不说话,朝着山里前行,林心一直思索着,现在这样去找他们,真的现实吗?
可甜看着她这样心不在焉,只好在前找路,带着她往前走。
这山里四处都是参天大树,越走越分不出方向,她们一直朝着东北方向前行,离马邑,越来越远。
一整天下来,两人饥肠辘辘,只能四处找寻果实充饥。
天色渐晚,二人找了一处平坦些的地方,可甜生了火,而林心一直处于低烧状态,她和可甜两人为了逃命一刻不停,已是疲惫不堪。
二人没有目的地,只是一直顺着树林走,想要找到大军所在之处。
林心想起两年前一路都在嘀咕着问轵侯目的地是哪里,他答不上来,他只说要北上,要去战场,可战场在哪里呢。
后来他找到了目的地,他说要去定襄郡,那里有他的朋友,他要去投靠他。
再后来他受到皇上的赏识,眼看就要平步青云。
林心现在也要去投靠他的朋友,可他在哪里呢。
两年的时光竟然眨眼间就过去了,对过去每一天的回忆都让林心越发想找到他们。
在山里走了好几日,并没有找到埋伏的大军,林心从出塞开始便一直低烧不退,现在更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浑身疼痛。
这山中荆棘丛生,几日下来,两人走得早已是精疲力竭,林心脚下飘忽,想起当初与轵侯一同前行,虽然辛苦,但是并没有现在这般绝望。
从林心进宫,到最后离开长安,轵侯没有抬眼看林心一眼,他或许心虚,或许再也不想见到自己。
可是她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讨好皇上?
又在山里前行了几日,可甜找到了一窝小兔子,实在可爱。
林心静静等着可甜用锋利的石头划开兔子的皮毛,最后在火上烤好,虽然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充饥便是现在唯一需要的事情。
可甜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出门前特地去章台路甲口的土地拜了拜,希望他保佑我路上平安,没想到,一路来是挺平安的。”
可甜看了林心一眼,继续道:“就是以后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
林心这些日子一直魂不守舍,可甜也不烦她,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没有话说。
“我其实也愿意跟你去和亲,我不想留在府里,任人糟蹋。”
林心问她:“你可知道去和亲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总不会比在府里差了。”可甜不屑地说。
“你是哪个府送来的?”
“武安侯府。”
林心看着可甜漂亮的脸蛋,问道:“武安侯田蚡?他们欺负你了?”
“我一个下人,算不上什么欺负,可是世子妃说我勾引武安侯与世子。”
可甜眼里噙着泪看着林心,眼泪在火光下闪啊闪,实在惹人怜爱。
她继续说:“公主,我真的没有。”
可甜将脸埋在臂弯里哭起来。
林心静静等她哭了许久,痛快地哭一场,挺好的。
可甜哭得累了,擦擦眼泪,又整理了一下火苗。
可甜转过头对林心说:“那日什长说你跑了,要我顶替和亲,我还以为你真的怕了呢,没想到你把他打成那样。”
说到这里,可甜破涕为笑,就像想到什么快乐的事情。
可甜说:“我当时也应该踹他一脚,这样我每日在这山里也能快乐些!”
长安回不去了,部队也找不到,林心迷茫地看着攒动的火苗。
前几日已经想放弃的林心,或许是吃了肉的缘故,又觉得自己能坚持了。
她眼下的伤痕随意处理过,可甜找了些草药给她敷上,伤痕很深,连带着眼角下的一颗泪痣一同没了。
这两日林心已经不发低烧,但是浑身疼痛难忍,加之每日逃命,她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坚持几天。
从她们到达马邑附近开始,围谋已是进入倒计时,可为何到她逃走之时还没有任何响动呢?
山中的林心得不到答案。
她现在身处玄武山北支,初时她们若是直直朝着北走,便能遇到藏在夏屋山里的大军,可是树林茂密难辨方向,她们一直从山上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最后在七月中旬才终于走上了夏屋山中。
“公主!公主!”
可甜从前方回过头来喊着林心。
林心傻傻看着她。
可甜问:“你可听见了?”
“什么?”
“公主,是打仗的声音!”可甜跑过来拉着林心的手。
两个人拉着手,手抖得不行,林心第一次体会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连日来的苦苦坚持,终于被证实是有用的。
可是离之前听见鼓声锣声和厮杀声过去了几日,两人朝着那边寻过去,已经走了非常远,依然没有找到部队所在。
可甜有些累了,决定休息一会儿,林心四处去寻找能吃的果子,一低头,看到一只灰色的大肥兔子。
她悄悄地走过去,打算抓住这只肥兔子。
却发现远处走来一个男子,这人看身型,不太像是一般人。林心赶紧往回去找可甜。
两人携手正要跑时,这个人出现在眼前,他已经发现她们了。
林心见这人身型壮实,皮肤微白,但并没有比她们高出太多,身上有伤,带着一把大约十五厘米的短刀,是一个匈奴人!
第三章 匈奴人
对面的人慢慢靠近,林心两人亦往后退,一直僵持着,那人或许是看出她俩没有后援,扑上来一把将可甜抓住。
可甜一手捶打着这人,一边大叫。
那人嘴上说着听不懂的话,林心也上去扑打他,他一脚把林心踹开,林心跌落在地,但是她手里拿到了那柄短刀。
那人一直和可甜拉扯,嘴上说着听不懂的话,眼看这人就要对可甜上下其手。
林心手里拿着刀,却害怕了,手脚都发凉发抖。
可甜大喊:“救命啊!救命呀!”
声音响彻山谷,林心听到可甜的叫声,热血翻涌,自己好像受控制一般,也大叫着冲上前去。
一刀扎在那人后背上,一半的短刀没入那人身体,他一转身反而把林心甩了出去,可甜起身继续无力地捶打那人。
林心冲上前,拔刀再刺,血流如注,鲜血溅入林心的眼睛,那人转身掐住林心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
可甜一跃而起,抓住刀猛地就朝他脖子刺了好几刀,直到那人倒地了可甜还是不停手,林心赶紧抱着她。
可甜总算冷静下来,但她还是恨恨地看着地上的人。
林心此刻内心还是充满了恐惧,刚才鲜血喷出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回放,两人皆是浑身是血,看起来格外吓人。
可甜在这人身上找到了食物袋子,林心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找到了掉在地上的刀,两人赶紧往远处跑去。
跑出没多远遇到了一个陡坡,两人没刹住一起冲了下去。
坡下竟然有一条小溪,山上树林茂密,山下却没有什么树木,四周光秃秃的,唯独这条溪水潺潺流过,太阳晒得水面亮晶晶的。
可甜跳进水里,把衣服扯下来泡在水中,对林心喊:“公主,趁太阳还在,赶紧洗了,再晚就凉了。”
林心也赶紧进到水中,水位到膝盖,还好,林心自从当年掉水以后,一直对这样的河水有些恐惧。
两人把身上的血污与一个月以来的尘土都洗去了,这一刻终于感觉轻松许多。
林心还想着刚才鲜血喷到脸上的画面,有些心神不宁,可甜却对她说:“总算出了一口气!”
“可甜,你可害怕?”
“一点点吧,但是愤怒比较多。”
“可甜,我真佩服你,我现在都觉得脚好软。”
林心真的觉得害怕,现在都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
可甜从食物袋里取出了肉干,两人吃了一些。
见林心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可甜拿包袱给她垫了垫,说:“公主,你先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
林心也不想多说什么,现在只觉头疼不已,胃里也有东西要翻出,浑身无力,只能躺着,什么都不想。
夜里,风呼呼地吹,林心看着被风吹得拉了老长的火苗,她想去把火抓回来。
一伸手,手上全是血,血从指尖滴落,散落在四周,她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林心害怕极了。
她尖叫,想逃走,可是跑不掉,眼看自己化为一滩血水。
“不,不,公子,公子救我。”
林心睁开眼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在做梦,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就是自己真的倒在血泊之中。
“可甜,我来癸水了。”
林心赶紧起来换了裤子,可甜烧了一些草灰,说:“只能先将就这样了公主。”
林心对可甜报以微笑,自己本来就不是真公主,不过是为了和亲加的头衔。
“可甜,你就叫我林心吧,我也不是什么公主。”
可甜点点头,翻过身去睡着了。
可是林心睡不着了,她看着天上繁星点点,想起两年前,也见过这样的星空,想着他或许也在这个山谷的某一处,一同看着这一片星空,林心悄悄哭泣起来。
两年前,她还只是一个正在读大一的女生——林心,她父亲在去世前最喜欢叫她的小名,茜茜。
正值寒假,她还不想回家,便寄宿在室友家中玩几日。
在二零二零年一月十五日这天,朋友去看望爷爷,林心一个人落了单,她实在无聊便去了山里爬山,谁知山中下起雨来,她觉得危险,便要往回走,竟然跌落山下。
她醒来时就在这里,建元六年,腊月。
当时她以为这身体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两年间,学说话做事,学行为举止,刚开始觉得自己可以融入到其中的时候,她竟然遇上了人生的巨大转变。
两年时光转瞬即逝,可是回想起来,竟然那样漫长。
她想起明暗中那个奋笔疾书的身影,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香草气息,他永远挺直的背脊,不苟言笑的坚毅脸庞,只偶尔略带微笑,也只对她有这样的神情。
她想起最后离开时那个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人,若不是他们夫妇,自己又如何能在一个毫不了解的世界生存。
她想起自己埋在地下的许多酒罐,她想要等到凯旋那日才要开启的,可是他们凯旋时,自己将在哪里,却已是未知。
上辛的甜蜜,上巳的欢乐,竟然已经那么遥远。
第四章 轵侯梁舒闻
两年前的建元六年,腊月,林心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古代,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被王大娘救下,在她家住了好几个月。
王大娘人很好,会给她饭吃,教她如何正确穿衣服和裤子,教她生火,教她当地语言,虽然是用震耳欲聋的吼声。
现在想起来觉得非常亲切,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这样觉得,而是一心想逃跑。
这里的语言对她来说并不难,林心自幼生活在吴语区,家里老人又一直是讲的闽南话,很快便学会了这里的方言。
因为从邻里之间得知,王大娘告诉大家她是乡下来嫁给大娘的傻儿子的,大家看在王大娘一个人带着个傻儿子不容易,都不向里正告发王大娘家有来路不明之人。
就这样在王大娘家住了三五个月,表现非常良好,才获得了第一次出门的机会。
王大娘的家在顿丘县,每隔两三天会到濮阳城里给大户人家送蔬菜鸡蛋,那天正好带上了林心与傻儿子阿蛮一同送菜。
阿蛮说来也不傻,就是不与人讲话,只喜欢干自己的事情。
林心其实很喜欢他,他虽然不说话,但是经常帮自己做事,大娘不准她用水,有时候大娘去送菜,阿蛮就帮她悄悄烧水洗澡。
林心第一次过寒食节,白天冷菜饭吃不惯,半夜阿蛮悄悄起来给她煮了两个鸡蛋。
第二天还被王大娘发现了,王大娘狠狠瞪了林心好几眼,最后竟然没骂她,她知道,这鸡蛋是大娘的命,当然,鸡也是。
第一次上街看什么都新奇,低矮的房屋,满街的古人。
大娘见她一路乖巧的样子,或许放松了警惕,便停下独轮车,拿了两个半两钱给阿蛮。
“你们俩紧跟着就回来,不准玩久了!”转头又对她嘱咐说:“你走得太慢了,我先回去,你等下跟着阿蛮早点回来!”
她现在都记得那时候自己激动的心情。
那天阿蛮送了她一只摘来的新鲜芍药,一切就如安排好的一样,他回濮阳省亲,捡到她掉落的花。
林心与阿蛮回家的路上,竟然遇到几个壮汉要抓她,她只好挣扎逃跑,结果却被绑了起来。
她那时候忘记了,这几个壮汉不过是嬷嬷手底下养的打手,嬷嬷养了她几年,总算长得像个小姑娘了,嬷嬷迫不及待把她卖到镇上去,她便想趁这个机会逃走,才被王大娘救下了。
几个壮汉把她五花大绑地带回嬷嬷的村子,嬷嬷见她被抓回来,说重新给她找了个“好”去处。
她害怕至极,趁着转移时,一头扎进旁边奔腾的河里,原想大不了死了。
那时候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她每日心里都害怕极了,现在又要被卖掉,一心只求速死。
谁知道,在河里漂浮了一两日的林心最后被阿宽救了起来。阿宽把她翻起来在后背上一顿猛拍,她“哇”一下吐出许多水。
阿宽被惊得放手,她一头栽在地上,气息还不稳,一急之下就是一阵咳嗽,又吐出不少水来。
半晌后,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整齐,衣裳和一般材质并不相同的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也正看着自己,他见她抬头,便问:“你是何人?”
林心缓缓坐起来,她看看四周,又看看这个穿着灰色深衣的男子。
见她不答话,年轻男子又问:“你从何处来?”
她低着头,数月来的委屈、难过和故作坚强,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倏忽之间失控泪崩,对面的男子震惊地盯着仰着头大哭的林心。
因为体力不支,没几分钟她又晕了过去。
阿宽的主子不爱说话,一看就是家世非常好的,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好,是位世袭的君侯。
那时候林心只以为梁舒闻是个富二代,她每日就追着要和土豪做朋友,想混口饭吃。
一开始两人偶有摩擦,主要体现在她口无遮拦地指责这位富二代上。
他总是不说话,也不说自己的计划,甚至不告诉他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是跟着他们走了两日,三人来到了朝歌,当时她便觉这名字耳熟,问阿宽这是哪里,接下来去哪里,阿宽一问三不知,她才发现,这主仆二人连个地图都没带。
第一次爆发战争便是从荡阴到邺县的路上,三人赶了一上午的路,一句话没说。
中午总算准备休息的时候,林心见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还有一大半,她立刻凑过去一屁股坐上。
梁舒闻突地转过身,厉声呵斥:“谁准许你坐在我旁边。”
她被吼得愣住,结结巴巴地回答:“这里就这块石头好坐啊,我也很累了呀。”
阿宽连忙拉她起来,指着自己刚放了垫子的草地说:“姑娘坐那里吧。”
她累得不行,刚坐一下还被斥责,心下觉得十分委屈,甩开阿宽走到梁舒闻面前。
“我就坐一下怎么了,这石头你家的吗?”
梁舒闻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林心,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我...”林心的大脑开始发力运转,可是来这里只知道几个地名:“东郡,濮阳!”
先随便说个地方顶上。
“为何不归家?”男子继续发问。
“无家可归!”她有些生气,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梁舒闻不回答,阿宽赶紧说:“我家少主要北上从军。”
她问:“阿宽,难道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走就能去从军了吗?”
只听梁舒闻严厉地批评她,道:“如何是漫无目的?”
她也没好气地回答:“难道不是漫无目的?那你告诉我,到了邺县,然后呢?”
梁舒闻霎时无法回答,但是她见他满脸通红,怕是被自己气急了,赶紧求饶。
“少主,我是替我们的未来担心呀,真的不是对您的英明领导有什么意见。”
阿宽想来打圆场,但是他家少主将他推开:“我们到了邺县便可以上驰道,自然会快起来的。”
她有些疑惑,问道:“你连个目的地都没有,驰道就算是高速路也需要四个轮子的车呢!”
瞬间对面又不出声了。
她一下被点燃了:“少主,你有什么计划,可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告诉我们知道,这样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或者你多一个人商量,好过自己琢磨吧。”
林心实在受不了对面人这样,就像一拳打在海绵上,无力。
“你是不是没有计划,没有想法,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或者现在原地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心越说越激动。
梁舒闻终于接话了,但是不是她想听的,他道:“你若是想走,现在便可以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梁舒闻也是第一次自己出门,还是偷偷出来的,他没有计划,没有生存经验,只有一口袋的钱。
第五章 一口袋的金子
那时候他们已经过了邺县,抵达了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邯郸。
这邯郸城不知为何,离宵禁时间还有一会儿,路上行人却已经渐渐没有,只留下空空的道路,他们也只好随便找了逆旅住下。
林心无法想到,这道路空空的个中原因竟然在五年后才从友人口中得知,而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几日每日赶路,梦里都在走路,林心做了整晚的梦,累的够呛。
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连早饭都没得吃,原本想叫阿宽去帮忙带点早餐,但是阿宽早已出门。
梁舒闻在旁边冷言冷语地说:“食不时不食。”
“什么食不食,当然要食了,不吃早饭伤胃的好吧。”
她顺口便接话,说完又后悔了。
她真诚发问:“少主,能不能好好说话呀?”
可惜又是一阵沉默。
她已经习惯了,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收拾包裹。
阿宽回来后,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南市最大的客舍定了两间房,还约了热水,等晚间便可以洗澡了。
那时候她好几日没有好好洗澡了,头发盘在头顶,穿着阿宽的衣服,做男仆打扮,晚上和阿宽一样裹着被子睡在地板上。
邯郸城可真大真气派,两旁的木质房屋,有些是两层楼的,飞扬的屋顶,看着就觉得霸气十足。
因为层高比较矮,还总是拉着帘子,进出的人弯着腰,随手那么一翻帘子,也觉得很是有趣,她很想知道下一次来翻开这帘子的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路上行人也都是穿着干净整洁,每个人都弓着腰,很客气的样子。
但是也有一些一看便知道条件不错的二世祖,昂首挺胸,身上还配着剑。
她惊讶的看着这些人身上的剑,傻乎乎地拍拍身旁的梁舒闻:“少主,那个剑真的可以砍死人吗?”
梁舒闻可能已经见惯了她每天那么多问题,随口回答:“自然是可以。”
“那你怎么不佩剑,是因为你没有他们厉害吗?”
梁舒闻生气地说:“他们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走了好几个街坊,进入了一条非常热闹的街市,这里人头攒动,但是现在不是逛街的时候,这么多人,她紧紧抓着梁舒闻的衣袖,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张饭票了!
阿宽当起了免费导游,开始给她讲解起了这条街的来路。
“这街名叫‘洛阳街’,这里有洛阳商贾师氏家族在此设立的各类店肆,我们今晚就宿在此间。”
阿宽指了指旁边的店铺。
她顺着看过去,小二层的木楼,气派非常,旁边挂着一只巨大的帆旗。
她问:“上面写着什么?”
“四方客舍。”
她赶紧拉着梁舒闻往里走,这豪华气派的酒店,想必就是这里的五星级酒店了。
她心想:今晚就算是睡地毯也比前几天的地板软呀!
梁舒闻甩开她的手,自己昂首阔步地进去了,阿宽连忙叫住她,对她一顿嘱咐。
大约阿宽也觉得她的行为作风有些奇怪,嘱咐她不要四处打听喧哗,不要四处张望游走。
她只能是点头答应。
进到内里,跑堂的酒保正在忙着招呼,看起来好生热闹,现在只需要一个大侠套餐,感觉就能融入到这个场景中。
放下包裹,三人又往市场去。
市场不大,但卖什么的都有,只是市场里的人摩肩擦踵,市场外的人纷至沓来,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路慢慢跟着往前,总算是到了:马市。
梁舒闻看了又看最后也没下手,晚上她才知道,这位爷是害怕了,因为他没有计划,没有底气。
并且第一次问了她的意见:“此刻你也可以提出意见。”
她就等他同意呢,噼里啪啦就开始自己的演讲。
梁舒闻听完,立刻道:“既然你想好了,就你去办。”
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跟店家询问,原以为这里就算再繁华也不过是封建时代,一定非常落后,至少需要做个一两天的调研才会整理好需要的资料。
结果只是店家一人就帮她解决了。
这家店的店主是洛阳师氏,整条街上的大部分店铺都是他家的,吃穿用度行走江湖一应俱全。
店主推荐她们几人买一辆牛车,坐着舒服一些,他们可以配备赶牛司机,送达目的地,只是收费略贵,总价一万钱。
一万钱,是一斤黄金,她想来想去,最后选择了租牛车,四千钱。
一路上若是经过师氏家族的旅舍并住下,都可以获得免费晚餐体验。
梁舒闻应该是还算满意她的办事能力,他打算到定襄郡,旅舍帮忙设定的路线是过太行山走勾注塞出去,只是旅舍只能负责到忻州。
梁舒闻听了直点头,表示满意。
当她问起路上用度时,阿宽拿出的荷包简直使人疯狂,他只说:“恐怕只剩十二三两了。”
结果打开一看,一大半是小块的黄金,一半是小块的银子,上面刻了字,代表着它们的重量。
她很惊讶,对阿宽说:“你就这样把金子装在袋子里,丢了怎么办?”
阿宽和梁舒闻不出声,她看着两个人可能真的没有一点的生活经验,她觉得这梁舒闻看起来比自己都诡异神秘。
她问道:“这样一块银子能换多少铜钱?”
“至多能换到一百个半两钱。”阿宽说。
林心拿着钱袋子掂量了一下,袋子里的钱感觉应该没有一斤重。
“或许彼此说的用量不一样吧,不是有半斤八两的说法嘛。”
她想了想,拿了一块银子,对阿宽和梁舒闻,道:“你们等我一下。”
林心拿了银块很快将门口的几个店铺都问了一遍,最后换得两百个半两钱。
阿宽见了惊讶极了,直拉着她问是怎么办到的。
从此,林心自信了很多,面对两个和自己一样的生活白痴,至少自己还有点社会经验。
这日夜里林心一个人住一间房,因为阿宽单独给她预约了热水,林心觉得阿宽实在太好太可心了。
其实阿宽只是一个侍从,没有做主的权利,他做的事都是主人的吩咐,但是林心才不觉得整日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梁舒闻会关心自己。
第六章 韩信背水一战
就这样坐着牛车走了两日,瞬间轻松了太多,可是前一天梁舒闻发了烧,林心建议停下来休息,但是梁舒闻听说第二日过井陉,便说什么都要出发。
大约到了午间,车夫提议在土门关休息一下,补给一番,后面就要开始颠簸难熬的两天了。
梁舒闻一听到了土门关,立刻下车,四下走了起来,不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林心也就不拦着他了。
下午一直走到天黑,快要看不见了,才终于停下来,车夫说今夜就露宿在此,好在现在是夏季,除了蚊虫以外没有特别糟糕的天气环境。
阿宽生了火烤了饼,几人分食以后也觉得累了。
她靠着石壁而坐,问车夫:“师傅,你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旁边就是太行山。”
梁舒闻难得的愿意开口,只是他也不看她,像是在说给别人听。
“愚公移山的那个太行山吗?还没移走呢?”林心随口说着。
“你看过书?”梁舒闻问:“那你可知淮阴侯在此地全歼赵军之事?”
“嗯?”她有些不明白,问:“全歼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在这条小路上.......”
刚才还觉得微风阵阵很是舒服的林心,现在觉得风一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舒闻第一次讲这么多话。
“就在今日我们休息的土门关,淮阴侯使万人先行,出这井陉之口,背水陈列,最后奇袭赵军。”
梁舒闻慷慨激昂地说着,林心听了似乎很耳熟,问道:“所以这是背水一战的故事吗?”
“你知道?”
她继续问道:“背水一战就是反正没有退路了,只能拼命,对吧?”
“虽使兵士万人背水而列,但决胜负的却是攻心之术,淮阴侯派轻骑两千,趁赵军追击之时,疾入赵营,拔赵帜,立汉赤帜,赵国兵士皆道淮阴侯已得赵王将,遂混乱奔走,前后夹击之下,我汉军大败赵军。”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多话,心想:或许他真的有满腔抱负,可惜他家庭条件太好,家里不同意他参军,这也不是他的错。
她很费解地问:“这淮阴侯确实挺厉害的,能创造成语背水一战,就是名字有点奇怪,他姓淮阴吗?和淮阴平楚的淮阴是同一个人吗?”
梁舒闻故作严肃地说:“淮阴侯韩信,你也敢放肆!”
林心激动地问:“韩信?是汉初那个韩信?”
虽然她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这是她到这里听到的第一个自己世界里的名字。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追问:“我们现在离韩信背水一战的年代有多远了啊?”
他回答:“应有六七十年了。”
她又问:“那他子孙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此刻梁舒闻忽地生起气来,眼睛半眯着,看着她,问道:“你是否有意提起此事?”
林心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只能小声嘟囔:“我就是好奇。”
阿宽赶紧对她道:“淮阴侯灭三族,没有族人了。”
“为什么?”
她震惊地问,但是看到梁舒闻脸上的表情她便立刻起身去拨弄火苗,一边转头对阿宽说:“你看这火都快熄了。”
大家都安静了,她靠在石壁上,仰头看着星空,天上繁星闪烁。
以前自己去过很多地方游玩,沙漠里的星空,草原上的星空,都见过,要说美,这里自然无法比拟,但是那晚星空却有别样的味道,那就是——孤单。
她想如果自己说出地球是圆的这样的话可能都会被抓住烧掉,她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说错话,最后身首异处。
在没有同类的世界生活,难免有些孤单。
第二天过井陉时,林心一行人遇到了劫匪,车夫唤做“响马”,可能是因为劫匪的马上挂有一个铃铛的原因吧。
前一天梁舒闻发烧,阿宽去请医师时拿出了钱袋,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趁着他们过井陉时,响马来袭,说是响马,也不过只是两个见财起意的普通人,不知哪里去弄来一匹马,想要装作劫匪。
车夫从牛车底抽出一把大刀,大喊:“劫道的来了!”
只见前面一匹马飞奔而来,上面坐着两个人,还拿着武器。
响马见车夫也拿着刀,便从马上下来,对车夫道:“敢问友人从何处来?”
“师氏车行李季。”车夫抱拳答:“还望兄弟给条路。”
两个劫匪一拱手,又指着梁舒闻道:“此乃肥羊,我兄弟二人固不能放。”
她没见过这场面,这要是抢劫的话也太文明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逃跑。
却见车夫忽地大喊:“你等先行!”
并冲上前去,左右猛砍。
梁舒闻身体还没好,她和阿宽手忙脚乱地拉他下牛车要跑,此时两马贼腾出一个就要过来。
三个弱鸡吓得贴在石壁上。
马贼指着阿宽道:“你,肚中荷包即刻交出。”
她梗着脖子,问:“那你放我们走吗?”
“放你去报官?”
“那我们凭什么给你钱?”她不服气地说。
马贼对梁舒闻点点头,道:“想必这位少主不希望我自己动手吧?”
林心与阿宽哆哆嗦嗦越来越近,她明显感觉到阿宽也在发抖,阿宽此时手已经伸进衣服兜里,可能是要拿钱袋子。
一边车夫与另一个悍匪打得正是激烈,虽然车夫手里拿的一柄长刀,但悍匪手里类似镰刀的武器把车夫狠狠压制。
再看看身旁的悍匪,手里拿的是一根铁棍,她不想坐以待毙,至少也要殊死一搏吧,反正也是死。
她拿起身旁的石头就砸向匪徒,匪徒一棍下来,好在她立刻躲到牛车后面,牛车右边的栏杆全部被打断了。
车夫见这边打起来了,赶紧过来帮忙。
阿宽见状也加入了搏斗,他一把抱住拿镰刀的匪徒,拿棍子的匪徒一棍打在阿宽背上。
林心尖叫一声,阿宽还是死死不放手,她赶紧拉着梁舒闻,让他上马,虽然表面不露痕迹,但是半天上不去马就能看出梁舒闻心里的慌张。
她在后面使劲把他推上去,然后一拍马屁股,马儿径直朝着前面跑去,梁舒闻差点掉下马来,只得紧紧抱着马脖子。
第七章 初至马邑
现在战况明显是车夫占了上风,拿棍子的匪徒不敌车夫,已经快要没有力气,阿宽被打了一棍还能死死抱住拿镰刀的匪徒,着实厉害。
她在周围找了一块搬得动的大石头,朝拿棍的匪徒砸过去,原本就没了力气的匪徒,一下棍子脱了手。
她赶紧捡起棍子,此时阿宽和拿镰刀的匪徒双双倒在地上,匪徒正用手肘击打阿宽腰部,阿宽一直大声吼叫着,就是不放手。
整个山谷响彻着阿宽的叫声。
她一棍子打在匪徒胸口,可惜力气太小,匪徒不为所动,车夫一把抢过棍子。
这时只听又响起了马蹄声,她以为匪徒的同伙来了,赶紧抬头看,结果是梁舒闻纵马回来。
车夫几棍子就把两个匪徒敲晕了,阿宽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梁舒闻一把从马上跳下,飞奔到阿宽身旁,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阿宽现下呼吸都还不顺畅,只是摇着头,狠狠咽了几口水,她赶紧拿了水来给他。
见阿宽缓和许多,她立刻表扬他:“阿宽,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样都能不放手。”
忠心的阿宽说:“只是,怕他们伤到我家少主。”
晚间她才看到,原来阿宽把她换来的几百个铜钱串在一起,缠在身上,真真是盘缠。
也是这些盘缠替阿宽挡住了那一棍子不少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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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也算患难与共了,梁舒闻都没有向林心吐露自己的超级富二代身份。
但是自己更狠,直到去和亲她都没告诉他自己的真名,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复而又愣住。
当初与梁舒闻从井陉逃出,疯狂赶往上艾,那日梁舒闻第一次与林心袒露心声,说自己的宏大抱负,远大理想。
那时候的林心觉得未来可期,也希望像他一样要干自己的事业,梁舒闻有如明灯一般照亮林心。
在这里自己没有亲人,没有从前,可是她希望自己有未来,有走下去的动力和梦想。
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欢自己的从前,她觉得是不是老天爷让自己重新选择一种人生。
她告诉所有人自己叫木木,也可以叫她的小名茜茜,从此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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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坐了几日牛车,在六月十三抵达了忻州。
之后是艰难的徒步,翻越勾注山,过勾注塞道,还过了一个关隘,梁舒闻说这是最险的一个关隘。
林心默认这里就是中华第一关——雁门关,因为这里地处雁门郡,梁舒闻说“天下九塞,勾注其一”,可林心只知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只是旁边的长城显得有点不太行,很残破的样子。
连日徒步翻山越岭,睡草地,林心和梁舒闻都非常吃不消,林心为了打气,时常说一些脑筋急转弯缓解情绪,梁舒闻十分不领情,次次都瞪着她。
梁舒闻说:“建元二年,今上令列侯归就国,又除关传,禁行旧制,各国交通可自由出入,从此便方便不少。”
林心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要大家回到封地去,解除了之前不允许私自在各国间行走之事,像你这样没有传符四处走是不行的。”
林心又问:“那现在是几年啊?”
“建元六年。”
“哦哦,那现在的皇帝叫什么呀?”
林心并不知道建元是哪个皇帝的国号。
梁舒闻瞪了林心一眼。
林心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比如,第一代汉高祖,然后,然后......”
见梁舒闻没有生气,她大着胆子继续问:“后面呢?”
“是太祖高皇帝!”梁舒闻低声狠狠地说。
“什么?”
林心怎么没听过。
梁舒闻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出去可不要说与我相识。”
“我就是不懂才问嘛。”
林心有些心虚了,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开国,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太宗孝文皇帝,孝景皇帝,记清楚了!”
林心明白了,文景之治的两位都出现了,继续问到:“然后呢?”
“便是当今圣上。”
“他叫什么啊?”
林心实在不记得汉朝皇帝的排序,直接便问。
“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梁舒闻说完便走开,不再理会林心。
过关隘很简单,梁舒闻说跟紧他就行。
兵士看了梁舒闻给的东西,又看看他人,又看了几遍这东西,一拱手,道:“请稍等。”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官阶大一些的兵士跑来,到了面前。
“扑通”当兵的单膝跪地,对着梁舒闻双手抱拳,道:“不知君侯到此,有失远迎!望君侯赎罪!”
林心已经懵了,这也太抓马了,跟演戏一样!
梁舒闻扶起兵士,道:“你无须上报,只放我们过去便是。”
“是!君侯请!”说着就让开了道路。
就这样,一路过了好几个关卡。
林心渐渐熟悉了这样的套路,问他:“你是个侯爷啊?”
梁舒闻不以为然地说:“你只管好你自己的嘴便是。”
林心心想:这条大腿也太粗了吧!
但是她表面只是做到乖巧懂事的样子,道:“是!侯爷,我会管好自己嘴的!”
阿宽偷偷抿嘴笑了笑,道:“是君侯。”
梁舒闻道:“我们要快些赶路了,很快他们就都会知道的。”
出了关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化,树少了,风大了,气候更干燥了。
走了两日,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叫楼烦,不知道楼有多烦,但是林心有点烦。
这里的条件实在差些,地上全是泥沙,整个城市很小,想到晚上要睡这样的地板,林心就心烦。
休息片刻,听说前面有个大些的城市,叫马邑,离这里很近,林心一直怂恿梁舒闻去马邑住。
最后三人来到了马邑,找了一间看起来挺大的旅舍,这里的旅舍相对关内城市的要小,大堂里有人吃着东西,聊着天。
等林心三人安顿好了,天已经黑了,大堂里传来了歌声。
林心赶紧出去看,原来是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在唱歌,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留着一大把胡子,略显沧桑。
林心并不喜欢别人留胡子,可是这里时常见人留着一大把胡子,看起来特别不卫生。
林心回到房间,梁舒闻问:“何人讴歌?”
“不认识,一位‘美髯公’。”
第八章 是他!那位少年
林心回到房间,梁舒闻问:“何人讴歌?”
“不认识,一位‘美髯公’。”
林心知道古代人都喜欢大胡子,有点调笑他的意思,但是梁舒闻并没听出有何不对。
待三人出去吃饭时,这人已经不唱了,只坐在屋中一隅与周围人聊天。
菜刚上来不多时,梁舒闻问林心:“你适才所说的美髯公可是北角那位?”
“对啊,怎么了?”
“他看了我们很久了。”
梁舒闻起身行了个礼,这位“美髯公”就这么径直地走过来了。这么轻松简单的就连上线了,林心有些慌张。
这人看起来五十出头,加上这里人不保养,年纪都会看起来大些。
他走过来对着梁舒闻深深行了礼。
梁舒闻请他坐下,问:“不知老翁姓氏。”
林心真想捂住他的嘴,人家也就五十岁,叫人家老翁,亏他想的出来!
“在下马邑商人,聂壹。”老翁一点不生气,白白被人喊老了。
“聂翁可要一同用餐。”
“小人见阁下举止不凡,特来献策。”
梁舒闻道:“老翁如此开门见山,不知有何良策?又有何要求?”
林心很想听,这人上来就要献策,看来是想找个老板,就像那些门客,找个厉害的靠山。
聂壹道:“我乃这一代的商贾,金银钱财皆不要,就想阁下能好好考虑我所说之事,并为之奔走。”
林心插嘴道:“口气倒是不小,要奔走,也是很费时费力的好吧?”
阿宽一把拉住林心,梁舒闻看都没看林心一眼,对聂壹道:“老翁请讲。”
林心那个时候还觉得自己是时代新女性,从没有把自己的身份摆在下人、奴婢这样的位置上。
老翁讲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便是此次行动。
但是林心他们听过以后,很快便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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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六月的最后两日,林心与梁舒闻从马邑出发,终于进了定襄郡,在刚到骆县的当晚,便被抓住了。
十几个手里拿着兵器的兵士,整齐有序地小跑到他们三人面前,带头的那个单膝跪地,一抱拳:“请君侯与末将一同前去见太守。”
林心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有些不安,梁舒闻是不怕,但是自己的小命就不好说了。
一个郡的太守,相当于一个省的老大,而且是手握兵权的老大,随便要了自己的小命简直易于覆手。
到了地方,梁舒闻当然没人敢骂,但是阿宽和林心就惨了。
太守叫了两人跪在殿中,声势浩大地对着林心与阿宽说着所有人的担心,梁舒闻的祖母的眼泪,皇帝的担忧,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这些话应该是说给梁舒闻听的,自己又作不得主,林心觉得既然太守都打温情牌了,那自己应该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低着头,感觉周围有不少人,都跪坐着,有六七张案几,都是男子。
她胆子越来越大,头抬得越来越高,周围是穿着盔甲的兵士,最左边坐着的这人还很眼熟,并且他在看着自己。
林心立刻低下头,不知道这样抬头看他们会不会挨骂。
她心里沉思了一下,好像觉得哪里不对,是他!
她悄悄抬头,这人还在看着自己,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林心对他眨了眨眼睛,又立刻低下头。
是他,那位少年。
那日林心第一次出门,阿蛮在送菜那户人家偷偷摘了一朵芍药送给她,林心那日的心情就有如这含苞待放的芍药,很美。
她把芍药放在来时装鸡蛋的篮子里。
路上王大娘拿了两个五铢钱给阿蛮,阿蛮示意林心等他,她还在垫着脚尖等阿蛮回来,并不知道芍药已经从篮子里掉了出来。
路过的少年拾起花,问:“请问,这可是姑娘的花?”
她转过头,一支粉色的花,含苞待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就是自己那一支吗。
拿着花的手向下挪了挪:“姑娘,你的花。”
她抬眼看拿花的人,太阳刚升起不久,空气里氤氲的雾气弥漫,阳光正好从那人挺拔的身影透过,阳光刺眼,她眨了眨眼睛,伸手便接过了花,阳光洒在花上。
娇艳欲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林心微微抬头,两人四目相接,她笑着对那人道谢:“多谢公子。”
那人点点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缓缓作了一个揖,举手投足间都那么严肃,只是一个动作却如此认真。
虽然大娘教过,但是现在突然要作揖又觉得有些害羞,她便只是呆呆站着。
那人也不多做停留,从旁大步走出许远。
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离开,一看就与周围画风不同。
他刚从身旁走过时,剑眉星眸,丰神俊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都不止,林心赶紧揉揉自己的脸,劝自己快别像只癞蛤蟆一样流口水了。
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他!
坐上定襄郡太守与郡都尉不知道与梁舒闻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表情都非常严肃,最后决定,明日先跟随北部都尉前往桐过。
北部都尉是郡太守和郡都尉以下的最高长官,替郡太守分管一部分地区。
晚上她问梁舒闻:“你们说了什么?是同意你留下了吗?”
“太皇太后,崩了。”梁舒闻脸色不好,有些低沉。
“太皇太后?”
“嗯,我们先在定襄郡守孝三月,这中间就知道怎么定夺了。”
林心不好再问,虽然她满脑袋的好奇。
第二日一早,北部都尉就来找梁舒闻了,要赶往桐过。
林心开门行了礼,道:“请北部都尉稍等,君侯片刻便出。”
说完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她不自觉地轻声叫了一声:“公子。”
“真是你?”北部都尉疑惑地问。
此时梁舒闻出来,开心地问:“是不是你们全来捉我了?”
“只有太守与郡尉是特地来的,不然早把你捉住了!”
两人皆是笑着,林心见他们,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英姿勃勃,真是美好。
二人如此熟稔,想来一早便认识,她好生羡慕啊,看来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玩。
北部都尉开口先说:“我刚从濮阳回来,早知带上你。”
“你又回去看你未婚妻一家了!”
梁舒闻这话倒不似问句,语气带着责备。
林心听了,一秒失恋!
她在心里为自己还没开始的感情做了一个简短的祭奠。
第九章 北部都尉府
北部都尉笑了笑,回答道:“哪里是什么未婚妻,不过是长辈们口头之诺罢了。”
暴击!她心里暗忖:你们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父母之命都有了,可不就是未婚妻了!
梁舒闻听了,道:“若不是这匈奴肆意横行,你与她这几年也该成亲了。”
“闭嘴!”
林心狠狠在心里骂了梁舒闻,现在自己一句都不想听了,一整天她都不想理他们,渐渐与这两人离得越来越远。
其实她当时没有天旋地转地一见钟情,只是一个如此养眼帅气的人物出现,两人那样浪漫的开场,结果他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她觉得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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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桐过,晚上照旧和阿宽打地铺,第二日晚间兵士搬进来一个小睡榻,说是北部都尉给梁舒闻准备的,看书用。
自从有了这个睡榻,林心就不用睡地上,晚上独霸着这张小睡榻,这睡榻很小,阿宽原本也是睡不下,而且,阿宽也没胆子睡。
一个月的时间,她把这北部都尉府里里外外都了解了一遍。
这北部都尉府分为两部分,最外圈是工作区域,住的这里面是部都尉的生活区域,他住在生活区大厅的左半部分,有木质屏风挡着。
林心三人住在右侧的房间,左侧小房间住了军司马——夏是知,他是北部部尉的属官,每日跟着部尉后面,事无巨细地帮部尉打下手。
兵士叫他夏司马,她实在觉得喊不出口,又觉得他职责像是副官,就一直固执地喊他“夏副官”。
平日里进出的都是北部都尉的亲兵,主要是递文书报告军情什么的,但是来得也很少。
部都尉不时常在,大部分时间在外办公,偶尔还要去巡视。
林心开始几天不习惯周围全是男的,不过大家看着她干瘪细长的身材,只当他是个还没变声的小男孩,她渐渐也放松了心情。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她到古代已经半年了,前几个月在适应环境,学习怎么生活,每日都有王大娘在身边咆哮。
那时候她每晚都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在路上来不及哭了,每日走几十里路,脚都破了皮又结疤又破,晚上很快就能睡着。
也因为这件事,她第一次了解梁舒闻。
那是抵达朝歌的第二天,建元六年夏五月三十日己亥
那时候他们才只认识三天。
“朝歌!不就是封神榜里那个地方嘛!”她从梦中惊坐起。
主仆二人皆震惊地看向她。
“您二老起来啦?”她赶紧暖场。
不仅起来了,阿宽已经把补给都准备好了,满满一大袋饼。
这时她才好好看了看这座城,道路都是泥土地,低矮的房屋,城墙也不算巍峨壮观,这里真的就是故事中的那个朝歌吗?
走了一整天,基本保持在每半个时辰休息十分钟的节奏前行,午饭时间一个时辰,把太阳最大的时间躲过去。
早上出门不久便过了一条淇水河,她自从跌入河中,再看见河水就怕,每次接水都让阿宽去。
林心看着河水,想着不知阿蛮怎么样了,被壮汉踹的那一脚一定很疼,林心想起他被踹倒时手里刚买的饼掉落了,竟然很想他们。
林心想着阿蛮肯定很着急,不知他会来寻自己还是回家了,千万别把他自己给跑丢了。
虽然那几个月日子很苦,但是除了可能耳朵会有一点危险以外,其他时候都还是很安全的,她想来全是开心温馨的时刻,但是明明当时每天都在想怎么逃跑。
“希望他们好人有好报。”
她在心里默默许愿。
又是一整天的赶路,晚上住在了荡阴,一整天赶路又累又渴,基本上就没讲过几句话,感觉这样的日子再坚持不了几天了。
她那时候刚认识梁舒闻,几个人不熟悉,加上她说话不流利还学的是濮阳方言,和梁舒闻交流也多少有些问题。
吃过晚饭,阿宽给他家少主洗脚时,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这位爷差点把洗脚水都踢翻了。
她此时当然是躲在一旁,避免流弹,待阿宽出来,赶紧一把抓过阿宽就开始审问:“你家少主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
阿宽眼睛还红彤彤的,低声嘟囔着:“少主脚都破皮流血好几日了,每日都这么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就为这个跟你发脾气啊?”
她霎时就想教训这个臭小子,自己娇生惯养的还怪别人吗?
“不是的姑娘,是我劝少主放弃,少主才发脾气的。”阿宽委屈极了。
“放弃什么啊?”她好奇地问。
那时候她还与他不熟悉,又不敢轻易打探,现在她打算趁机了解一下。
“你们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嘛,他为什么非要去呢?”
“少主就是想去投军!”阿宽严肃地说。
“那周围没有参军的地方吗?”
“家里不同意少主参军,所以少主才逃出来的,我们要北上,少主说要去边郡,能抵御匈奴,能为我大汉出力的地方!”
“好男儿啊!为什么家里不同意他参军啊,保卫祖国有什么不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阿宽情绪激动地说:“家里夫人说,我家少主可是家中独子,老夫人怎么肯同意,你家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能愿意?”
林心从小父亲就在部队,很少能见到,后来说是出任务没了,但是那时候小,也不明白,妈妈又整日要照顾弟弟和老人,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父母。
但是这时候的她很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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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部都尉府的生活相比之前轻松太多,特别是她混熟之后,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对梁舒闻也时常像普通朋友一般没大没小。
平日里,北部都尉偶尔晚饭会来陪梁舒闻一起用,一般他都比较忙,为人又冷冷的,很严肃。
她有些怕他,所以平日不敢和他说话。
根据她这一个多月的观察,北部都尉人瘦瘦的,比大部分人高出许多,比梁舒闻的肤色深,但是比北部都尉府里的男子都白一些,特别是和夏是知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特别白。
他鬓角很重,快到耳垂,每日修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荷尔蒙爆棚。每日着装特别整齐,她心想:可能是因为腰板儿挺直,所以穿什么都好看吧。
第十章 仲秋望日
这晚,昭部尉早早就回来了,一直在梁舒闻房里陪他聊天。
林心在一旁悄悄问阿宽:“部都尉姓什么啊?姓北吗?”
“他姓昭,乃右内吏黎侯三子。”
“右内吏黎侯三子什么意思?”
“就是黎侯第三个儿子,上面还有兄长与女兄。”
女兄,是他们对姐姐的尊称。
“第三个儿子啊。”林心想了想,瞪大了眼睛抓住阿宽的衣袖,道:“他家也是侯爵啊?”
阿宽点头道:“黎侯早年还未袭爵时因职离开了侯国,在濮阳期间认识了老夫人,后来举家回长安任职,听闻这些年从未回过黎侯国了。”
列侯有封地,所以梁舒闻一家因为没有任职,便回去就国了,果然有钱人只和有钱人一起玩啊!
上了菜,多了几个没见过的,林心嘟囔了一句:“今日北部都尉在此,夕食的菜都多几个呢!”
梁舒闻说:“今日仲秋,多两个菜也是无妨。”
她还是很不满地说道:“今天都十六了,想起来过中秋了。”
梁舒闻瞪了她一眼,又瞟了一眼昭部尉。
她明白,不要打扰他俩,特别是她还拉着张脸,影响他们情绪。林心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旁边的昭部尉倒是看了她好几眼,每次来她都对着梁舒闻没大没小地顶嘴。
他们才到定襄郡便听梁舒闻说了他们一路来的事情。
梁舒闻说是小木一路带着他来到这里,甚至在路途中遇到劫匪,也是她先动手伤了劫匪。
梁舒闻说一路来有时风餐露宿,自己很不习惯时,也是她讲瞎话逗自己开心。
之前林心与梁舒闻关系还不太好,她便让他叫自己木木,可是他也没叫过,只有阿宽总是叫她“木姑娘”。
梁舒闻便告诉昭部尉,她姓木,所以北部都尉府的人都叫她“小木”。
昭部尉偷偷看了林心一眼,一个个子小小,但是眼睛亮亮的小姑娘,她那日在濮阳一脸期待地在等着什么。
她现在做侍从打扮,反而比之前见时更清秀些。
吃完饭,月亮已经高悬,林心看着明亮的月亮,感觉就像荧光灯一样。
林心一屁股坐在走廊上看着月亮,脚垂在廊檐边自言自语说道:“真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呢!”
“今日望,月亮是最圆最亮的。”昭部尉站在院中看着月亮说。
林心悄悄瞅了他一眼,又看着月亮,他俩还从没聊过天,她不自然地问:“什么意思啊?什么望啊?”
昭部尉耐心讲解,道:“就是当月中,月亮最圆最亮的这一天,称为望日。”
“所以十五月亮十六圆是因为十六是望日吗?”她好奇问。
梁舒闻插嘴,道:“一般望日都在十五,偶尔才在十六,十七。”
梁舒闻走过来站在了林心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跪起身,一把将他推开,道:“你挡着我赏月了!”
林心起身换了个地方坐着,她看着月亮,月球上的陨石坑好像一只兔子,又像一颗桂树,所以人们才以此编出来许多的故事吧。
阿宽洗了一些水果拿来,梁舒闻就坐在刚才她坐的地方,昭部尉跪坐在北面的走廊里。
这样的距离她刚好能看清楚他,又不会太近被他发现,昭部尉有时候看天上的月亮,有时候与梁舒闻闲聊,她就偷偷看他。
他说话时没有过多的肢体动作,说到稍微激动点也只是两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一会儿又会调整姿势坐好。
他身材挺拔,坐着的时候背也是挺直的,现在不知道说到哪里了,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极为乖巧,一点不像平日里严肃的样子。
“小木!”阿宽在一旁喊林心:“你吃不吃酸梨?”
林心大声地说:“酸的我不吃。”
阿宽还想劝林心尝尝,道:“为什么?很好吃的,你尝一个吧!”
“我不喜欢吃酸的!”
昭部尉对阿宽说:“给我尝一个吧,阿宽。”
阿宽赶紧拿了一个给他,他尝了尝,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许酸,别给她吃了。”
林心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她问:“那个,你们中秋节也是团圆夜吗?”
梁舒闻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你最好不要瞎说话!”
可能一路上她真的问了一些很奇怪很不可思议的问题吧,梁舒闻对她每一次讲话都有心理阴影。
林心立刻闭嘴。
昭部尉却不以为意地说:“在家时,秋分也会迎寒祭月,你的家乡仲秋是代表团圆?”
林心回答道:“对啊,中秋节就是人月两团圆嘛。”
她看着正在看月亮的昭部尉,月光洒在他脸上,有些清冷。
“可惜,这里没有团圆。”昭部尉言语中有些失落。
林心低下头,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昭部尉是不是想他女朋友和家人了。
梁舒闻在一旁冷冷看着她,轻轻咳了两声,刚要说话,她抢了先。
“不过没关系,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嘛,只要看着同样一轮明月,嗯...就...”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就......”
“就什么?”梁舒闻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现在在边关是为了国家,你们都是好样的!”
她说完还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发言。
说完林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暗暗想着:我一条单身狗还要安慰你们吗?我呸!
她赶紧转移话题,问:“你们知道张骞吗?”
两人都转过头来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她,她有点害怕,哆哆嗦嗦地说:“不知道就算了,我随便问的。”
昭部尉问她:“你知道张骞?”
“对啊,我听人家提起的。”她越说越没有底气。
昭部尉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见他俩知道张骞,很想询问这件事,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显得没那么奇怪。
思忖间,昭部尉开口道:“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凶多吉少?”
昭部尉回答道:“建元二年,张骞应募出使西域,至今音讯全无。”
林心向前探着身子,扬着下巴,肯定地说:“张骞肯定会回来的!”
她非常肯定,百分百肯定,就像在说一件已经完成了的事一样,眼睛里闪闪的。
她得意地笑着看着昭部尉,两人四目相对,她此刻心里忽地小鹿乱撞,刚才得意的神情没有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风轻柔抚过脸颊,林心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她赶紧收回目光,坐直身子。
刚才还觉得像荧光灯的月亮,现在看起来朦胧了不少,皎洁的月光洒下,照得四周凉凉的,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第十一章 定襄郡日常
在定襄郡的日子特别轻松,每日就是吃吃睡睡,偶尔会有亲兵来送东西,与林心闲聊两句。
亲兵唐辉喊她:“小木兄弟!又晒太阳呢?”
“嗯,晒晒虱子。”
她虽然跪坐着,但是慵懒地靠着后面的柱子。
夏是知跟在后面进来了,一看她这样,立刻斥责她:“这是什么坐姿!”
夏是知最喜欢管人!林心立刻坐得端端正正的。
“要睡觉就回房间躺着去!”
“知道了,夏副官。”
总的来说,夏是知人不错,就是太严厉,好在她不是来当兵的。
稍晚,梁舒闻与阿宽回来了,他们经常会外出,但是从来不带她,说怕太多人看见她,会识破她是女儿身。
她自知无法争辩,只能天天在院子里发呆。
开始的时候还去大厅找过两册竹简,打算学习升华一下,可是打开根本看不懂,只能又默默合上。
梁舒闻回来就到大厅里休息,看看书简,林心见他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少主,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正巧这时候昭部尉与夏是知进门了,夏是知打趣道:“你还想识字?”
她很不服气地问:“怎么啦,我怎么不能识字啊?”
夏是知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看你行走坐卧着实不像是好学之人。”
林心不服气地说:“好学之人什么样啊?”
夏是知背着手在屋子里转着圈地说:“坐以经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而坐。”
他又看看她,接着说:“你哪日坐端过?”
她已经被文言文绕晕了,只觉得生气,眼睛眨巴眨巴地却又说不出话来。
昭部尉示意夏是知坐下,自己也居中而坐,对她说:“军司马所说亦是教你言行举止要合乎礼仪。”
又对夏是知说道:“她还是个孩子,不懂那么多规矩,你说话也好轻慢些。”
她立刻抢白道:“我不是孩子,我开年就十八,成年了!”
林心在王大娘家过了十七岁的生日,但是那时候她语言还不太顺溜,日期也不懂,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夏是知与梁舒闻皆是打量林心,梁舒闻问:“你有十八?看着最多十五岁。”
夏是知却道:“你小子喉结都没长,还十八呢!”
只有昭部尉不说话,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睛,问:“既然你都要十八了,那军司马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林心内心很是不满,但是嘴上只能吃亏了,对夏是知一拱手道:“谢军司马教育。”
夏是知开始整理今日工作报告,昭部尉看着送来的各类木简,梁舒闻看着竹简上的小篆,屋子里格外安静。
阿宽忙里忙外的,她很困惑他哪儿去找那么多活干。
梁舒闻对林心招招手,她凑过去,他小声对她吩咐道:“水凉了,去重新煮。”
她正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现在就要被当下人使唤,心里很不甘。
她冷冷看着梁舒闻,靠近他耳朵悄悄说:“之前一路走来,河水都喝,这水凉些怎么了?”
“今时不同往日。”梁舒闻声音虽小,但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着她说。
林心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她一直拿眼睛瞪着他,两个人僵持半天。
“你不喝我就灌下去。”她悄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梁舒闻伸手抓住她的手和杯子,一口饮尽。
“英雄好酒量!”她拍拍他的肩膀。
梁舒闻轻声说:“整日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快去。”
“好嘞大爷!”林心赶紧小跑着去拿炉子。
两人的窃窃私语都被一旁的北部都尉看在眼里,他沉吟不语,似乎有些心事。
昭部尉把竹简放进筐中,只挑了几枚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林心进来的时候三人正襟危坐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她赶紧把炉子架在三人中间,这样自己好偷听一下。
梁舒闻问昭部尉:“淮南王上书反对?”
昭部尉答道:“是,淮南王不同意出兵,不过县官还是派大行令领兵往豫章,大司农往会稽援救南越。”
夏是知听了点了点头,梁舒闻与端着水的林心两人一头雾水。
林心问道:“我替我家少主问一句,什么意思啊?”
昭部尉伸手从她端着的食几上用指尖蘸了些水,又用指尖在身旁的案几上画了几个点。
他向林心介绍道:“这里是我们所在位置,这是长安,南越在闽越的西方,豫章在闽越的西北方,会稽在闽越的东北方。”
她问:“你们要包抄闽越?”
原本聚在一起的几颗脑袋散开,梁舒闻打量了一下她。
昭部尉点了点头,轻轻敲了两下桌子,道:“对,是这个意思。”
林心问:“那我们为什么要救南越?它和我们相毗邻吗?”
昭部尉看着她,说:“你说说看。”
林心刚要回答,看到梁舒闻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她赶紧闭嘴。
昭部尉还在等她回答,她讪讪地笑了一下,问:“县官是谁啊?怎么那么大权利?”
昭部尉眼睛亮了亮,道:“皇上是谓县官,也指代朝廷。”
这在此地应该算是常识,林心却不知道,她不敢再多问,便乖乖去烧水了。
昭部尉继续说:“大行王恢指派番阳令唐蒙,将出兵的旨意告知南越,竟然无意得知南越与蜀地之间有一个夜郎国,道这夜郎国拥有精兵十余万,可见其国力之强盛。”
林心正在添水,喃喃地说:“夜郎自大。”
昭部尉停下来看着她,问:“你了解夜郎国?”
她赶紧解释,道:“我不了解,我突然想到这个词而已。”
昭部尉诚恳地说:“那你解释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梁舒闻赶紧打断道:“她知道什么,一天就知道瞎说!”
林心尴尬地一笑,实在没想到这也能闯祸,赶紧说:“对啊,我瞎说的。”
她正心不在焉,回过身时忘记了自己身旁还在煮水。
“小心。”昭部尉提醒道。
还好这声提醒,她立刻收回手,只手烫了一下,并没有把壶打翻。
林心虚惊一场,道:“还好还好,壶没被我推倒。”
梁舒闻见她人没事,便对她道:“小心一点!”
昭部尉刚要讲话,夏是知赶紧抢白道:“人没事就好,这坐席不怕烫。”
第十二章 穿盔甲的昭部尉
后面几日,林心时常去大厅找昭部尉,但是他都没有回北部都尉府。
每日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了,她早上起床他就已经出门了。
原来他这么忙。
“当然忙啦!北部都尉一人要管方圆几百里大大小小各个县呢!”来送东西的亲兵杨季第告诉她。
她也不知道北部都尉是个什么军衔,便问他:“那他是管桐过的军防吗?”
杨季第自豪地说:“何止是这里,桐过、骆县、武城,都归我们北部都尉府管辖,不只是军防,只要是这城中之事,统统都是我们部都尉说了算!”
她有些惊讶道:“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
这杨季第像是终于找到知己了一般,拉着林心就要聊天:“那可不,别看他年纪轻,十六七八就到军中历练了!”
杨季第很自豪地点点头,好像是自己家人有出息了一般,很是肯定。
林心问:“那他现在几岁啊?”
“最多二十出头!这每日啊无数要处理的事情,一天忙得停不下来,是我那我可不行!”杨季第说着。
她也不客气地回他:“你就不要碰瓷了吧!”
杨季第好像没听懂,见夏是知回来了,赶紧和她道别离开了。
夏是知见到林心,问道:“我这几日总见你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是为何?”
“我没干嘛,我等昭部尉回来呢。”
“你等我们北部都尉何事?”
林心有些不自在了,好像被老师抓住早恋的学生,她梗着脖子回答道:“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夏是知负手站于林心身旁,说:“什么问题?你问我吧。”
她瞪着夏是知,不明白他想干什么,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啊?”
“是知,备马,我要去一趟成乐。”
昭部尉从外面大步走进来,林心第一次见他穿着铠甲的样子,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一身盔甲显得整个人魁梧威猛,右手拿着头盔,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全世界都虚焦了,只有他那么清晰,那么立体。
林心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这样望着他。
昭部尉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问:“今日又只你一人?”
“啊,是。”她此时只希望现在自己不要脸红,不能被看出来。
夏是知接过昭部尉的头盔,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备马。”
夏是知说完又转头对林心厉声道:“你先回房吧!”
她好不容易等到他,现在却只能灰头土脸回房间。
可是不一会儿她听到门口有人说话:“怎么了?军司马又教训你了?”
林心兴奋地快步走到门口,心脏砰砰跳,但是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走出去。
缓了缓情绪,她对着门外说:“夏副官没有教训我,我是因为想问你几个问题,好几天等不到你,所以有点失望。”
门外的人听完,说:“那我现在回来了,你为何不问?”
“我见你整日那么忙,等下还要去成乐,我想,你要先休息吧。”
她说着往外悄悄地看,看到他盔甲的一角。
“嗯。”
她没明白这个嗯是什么意思,但是又没听见他走。
半晌过后,外面的人说:“你问吧。”
林心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说:“那日我听到说蜀地,你知道司马相如吗?”
说完她发现自己问错了话,立刻跑出去,挥着手说:“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那日南越与闽越之事如何了?”
昭部尉一板一眼地说:“消息没有那么快,总要等上几日,更何况是打仗,无法预料的。”
她低着头想要怎么回答他,却听他说:“我要先去军需部卸甲,一会儿要赶往成乐,司马相如的事,回来再告诉你。”
林心有了这个承诺,后面几天等着也觉得很开心。
夏是知每天都要教训人,她有些不爱和他说话,而每次她有什么问题,梁舒闻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阿宽整日里像个老妈子,有忙不完的活。
只有昭部尉,虽然他表情总是很严肃,但是却是最有耐心的。
“阿宽,昭部尉叫什么名字啊?”林心晚上问阿宽。
阿宽想了想,道:“表字不知,单名一个觇字。”
“觇?”林心一时想不到是哪个字。
这时梁舒闻在一旁问:“你们在谈论北部都尉?”
林心本来不敢问他,见他答话,立刻问:“少主,昭都尉叫什么啊?”
在北部都尉府,部都尉官职最大,不能随便喊他的名字,虽然昭部尉对梁舒闻很恭敬,但是梁舒闻也还是会尊称他的职位。
林心发现,这里人,能叫官名是坚决不喊名字,她觉得应该是因为当官是值得尊敬的事吧。
梁舒闻本不想回答,他上下打量了林心,道:“字辰齐。”
“部尉全名昭辰齐吗?”她赶紧问道。
梁舒闻看了林心一眼没回答,林心堆了一脸的笑容,问他:“为什么你们都要取那么多名字啊?”
梁舒闻解释道:“人已成年,不便直呼其名,所以取字以表德行与寄托,他的名字一听便知是指日月星辰。”
林心可做不到一听便知何意,她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梁舒闻给她解释道:“他名字来自于祭神之乐和东方七宿。”
他站起来认真地念,就像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林心还是没明白,梁舒闻一边念她一边问:“什么意思啊?”
阿宽悄悄说:“云中君,屏翳呀!”
梁舒闻还在念着: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梁舒闻看林心一脸茫然,难得有耐心给她解释道:“屏翳乃云神,翳谓之羽毛所制华盖。”
林心有些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羽毛做的伞盖,想起来就好美,和云彩一般。”
梁舒闻看了一眼面前的杯盏,道:“这华盖就如卷舒云团,放出银光,早晚霞光,散而成绮,这就是云中君的魅力。”
第十三章 昭部尉回来了
林心见梁舒闻看了眼水杯,立刻懂了他的眼神,赶紧狗腿地给他倒水,问:“昭部尉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
梁舒闻给她讲了半天她还在问,内心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继续解释下去,便说:“与你何干?”
“我好奇问问。”
梁舒闻不乐地说:“你每日好奇的事情太多,你这样下去万一问出不该问的问题,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问的问题太多,但是不至于要送命吧,喃喃道:“那我不是故意问奇怪问题的呀。”
梁舒闻想了想,道:“关于皇家的问题,一律不能问,关于战争,特别是我们现在地处北方边塞,你也不要知道太多!”
“知道了。”
梁舒闻见她难得乖巧,随口与她闲聊道:“还有,我见你去厅中翻过几次各类竹简,是为何?”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书可以打发时间,可是翻开发现那些字我都不认识。”林心赶紧为自己辩解。
“你知道自己不识字还去翻?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军报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她听了一下着急了,说:“我不是不识字,只是那些上面都写的小篆我不认识,怎么没有隶书啊?”
梁舒闻打量了一番林心,问:“你认识隶字?没想到你还识字。”
她点点头,小时候学书法,最喜欢汉隶,矮矮胖胖最可爱。
“隶书只是佐助篆字所不达,现今已不似从前秦篆,不过用隶书之人有之,甚少。”
林心听了云里雾里,问:“意思是篆字是秦朝的字体,现在和隶书结合,变成其他的字体了?”
“非结合也,篆字确实繁杂些,所以才会出现隶字作为辅助。”
“哦,”林心不想听这个,问道:“那你和昭部尉都是侯爵的儿子,所以你们从小一起玩的吗?”
“昭部尉的父亲现任右内吏,与家父是挚友,黎侯昭泽志士仁人,品行高洁,很受人爱戴。”
林心听了直点头,附和道:“难怪生的儿子也这么厉害。
她想了想又说道:“就是一家人的名字都好奇怪啊。”
梁舒闻严厉地对林心说:“你离昭部尉远点。”
林心嘟嘟嘴没理他,原来北部都尉姓昭名觇,字辰齐。
就像轵侯,姓梁名薄,字舒闻。
晚上林心自己理解着昭部尉的名字,她幽幽念道:“烂昭昭兮未央,与日月兮齐光”。
昭是他的姓,又代表了日光晨曦。齐来自屏翳,象征了卷舒云团。可是东方七宿的意思她就想不出来了。
代表了日月星辰的名字,林心觉得真是太有趣太浪漫了。
林心翻个身,她有些伤心,她永远也不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可是还是有些遗憾。
————
那日昭部尉和夏是知从成乐回来,风尘仆仆,梳洗过以后还有大把要处理的公务。
她不想去打扰他,直到晚上都一直在房里呆着。
快到睡前,有人来敲门了。
阿宽正在给梁舒闻梳头发,林心正在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得更舒适。
进来的正是昭部尉。
梁舒闻架子大,一定要把刚放下的头发梳好了才过来见客。
她赶紧给昭部尉倒水。
他对林心说:“你前几日提起司马相如,你知道他?”
“你知道?”她不确定他是知道还是认识,司马相如现在是厉害还是默默无闻,她还不敢说太多。
昭部尉轻松地端起水杯,说道:“我见过他,他是皇上身边的郎官,并且近日正有他的消息。”
“什么消息?”
昭部尉轻轻将水杯放在案几上,道:“大行令王恢发现夜郎国后,唐蒙上书建议开通夜郎道,皇上已经批准,并任命唐蒙为中郎将,但是唐蒙杀了巴蜀大帅,皇上已令司马相如前往巴蜀。”
她惊讶地问:“要去杀唐蒙吗?”
“自然不是,此行主要是为安抚巴蜀百姓。”
林心得意地说:“司马相如是成都人嘛,派他去正合适,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梁舒闻此时梳好了头发,终于出来了,他问:“巴蜀之地路途遥远,多山难行,唐蒙如何与大军行至夜郎?”
“唐蒙已从巴郡与蜀郡调兵一万,准备走水路牂柯江,到达夜郎。”
昭部尉说完,加上一句:“此为机密。”
林心立刻跳起,道:“那你还说!”
昭部尉见她如此激动,赶紧说:“这已是前几日战报,早已不是机密。”
林心赶紧坐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道:“我刚才反应有点大了。”
此时昭部尉与梁舒闻都不出声,她更显得尴尬了。
昭部尉看着低着头的林心,思量再三,低头对她说:“下次不逗你了。”
她抬头,见他两人皆是打量自己的眼神,心里很是不舒服,原来大家都在试探自己。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们:“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奇怪?”
梁舒闻也直截了当地回答她:“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她此时觉得失落,一部分因为得不到信任,一部分也为自己融不进环境而难过。
她知道不能怪他们,是自己的行为举止实在无法时刻保持与他们一致,自己稍微放松就会表现出不一样的行为。
比如坐着,自己实在受不了每日这样跪在腿上,可是这是唯一的坐姿,原因很简单,因为里面穿的是开裆裤,她觉得要跪坐就是因为怕露腚。
她早就把自己的裤子改良过了,不想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穿开裆裤,而且穿起来特别繁复。
可是坐,依然只能跪坐。
她现在就觉得腿麻了,挪了挪屁股,使腿放松些。
昭部尉开口道:“你知道司马相如,可是因为他的文章?”
林心想了想,除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八卦她再想不出别的了,她问:“他的什么文章啊?”
昭部尉认真为她解释道:“狗监得意也是蜀地之人,与司马相如相交,他向县官举荐司马相如,便是用了那篇著名的《子虚赋》才得以被县官赏识。”
“什么《子虚赋》,子虚乌有的子虚吗?那不就是没有的意思吗?”她没听过这篇文章,喃喃地继续说:“当代皇帝的新衣?”
这下三人都懵了。
第十四章 初次躲避
梁舒闻道:“你既知‘子虚乌有’,又何来不知《子虚赋》一说。”
林心明白了,这就是子虚乌有的来历了,必须赶紧开下一个话题,躲过这个问题。
她问:“司马相如现在多大了呀?”
昭部尉眼睛一刻不离开林心,一直看着她,似有所思,道:“已是不惑之年。”
她傻傻地问:“不惑之年是多少岁啊?”
梁舒闻冷冷地说:“四十不惑。”
林心暗暗在心里算着:“他都四十几了,肯定已经娶了卓文君了,那我问她的事情不会有错吧!”
她突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问:“你们知道他和卓文君私奔的事情吗?司马相如真的凭一曲《凤求凰》就赢得美人归?”
刚端起水杯的梁舒闻一下将杯子放回案几之上,看了看林心,又摇摇头。
“你一个.......”梁舒闻把后面的词咽进去了,继续说:“你问这个可合适?”
林心将头转向一旁,幽幽地说:“我怎么了?”
她见昭部尉也看着别处,不像要教训自己的样子,拽了拽他的衣服,问:“是真的吗?”
昭部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似乎他的夫人确是卓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真的是司马相如唱给卓文君的?”她现在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昭部尉转过头,看着林心,两人四目相接,她一下似被击中,立刻往后坐直身子。
昭部尉还直直看着她,眼里有探究有好奇。
梁舒闻看他两人这样,不满道:“你一天哪儿去听来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是我不太了解,并未听过《凤求凰》这样的曲子。”昭部尉已经收回目光,继续说:“但是,私奔这样的话不可再提起。”
晚上林心翻来覆去睡不着,昭部尉看着冷冷的,可是每次两人对视,她都觉得好像触电一般。
现在她有点惆怅,她觉得梁舒闻说得对,离他远一点!
————
自从那次说起司马相如以后,她便绕着昭部尉走。
他若是来梁舒闻房中她就躲出去,有时候去厨房看看,有时候去看看夏是知在干嘛。
原本他就很忙,这下属于基本见不到的状态了,这几次遇见他都绷着脸,她觉得他好像在冷冷看着自己。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见他。
她暗暗在心里想着:他一定觉得我是个怪人!算了,眼不见为净!
————
已经九月,这塞外的风刮得呼呼响,也挡不住梁舒闻要出门的心。
林心又独自一人在房间发呆,今天一上午亲兵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跑了好多回了,平日一天也就来个一两次,还都是昭部尉在的时候。
她拿了两个苹果出去,刚从大厅里走出来的亲兵见了她微微行了礼。
林心递了一个苹果给他,道:“唐辉兄,我一早上光看你就跑了四五趟了。”
亲兵唐辉接过苹果匆忙就走了,平日里大家都和她聊几句,她以为今日事多也没放在心里。
她咬了一口苹果,这苹果也太酸了吧,她龇着牙眯着眼,赶紧捂着脸转过身去。
等这酸味过去睁开眼睛,林心看见昭部尉坐在大厅正中,正看着自己,她只得举了举苹果,大声说道:“好酸啊。”
昭部尉点点头,继续看着竹简。
她进入大厅给昭部尉行了礼,可是他完全无视自己。
昭部尉不仅默不作声,而且气压更低了,自顾自地看着竹简。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林心看看四周打算找点话题。
她看到屏风后面那张简易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周围布置给人整洁明亮的感觉,便问道:“公子,平日里自己收拾屋子吗?”
昭部尉简单明了不废话,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道:“多数时候自己收拾。”
低气压遍布整个厅堂,看来自己不适合离他太近,她便起身离开,坐在门外的地板上看着大门口,等着这主仆二人满载而归吧。
时间流逝,这一坐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他们都还不回来,她默默在心里算着时间。
亲兵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了,她腰都要坐硬了,摇了摇脖子,又伸了伸懒腰。
已经快到中午,太阳晒着有些难受,她用手给自己遮住太阳光,心里暗暗地骂着这主仆二人。
身后突然传来昭部尉的声音:“你在等君侯回来?”
林心转过身,昭部尉竟然站在自己身后,她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回道:“嗯,是啊。”
“很着急?”
“我没事做,就等咯。”
她刚说完就对自己这个回答不够满意,近日里他总是绷着脸,气压特别低,她觉得自己说话应该更注意分寸些。
林心看看厅里,原来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自己坐的这个地方。
“是我打扰到公子了,我现在就回房间去,公子认真处理公务吧。”
林心陪着笑脸说完,赶紧从他身旁逃走。
刚走出几步,他说话了:“你与轵侯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心一头雾水地转过身看着昭部尉如实回答道:“我和他就是上下级关系呀,他是我老板嘛。”
“老板?”
“就是,我给他工作,他给我饭吃。”
她越说越觉得不太高兴,最后恶狠狠地加上一句:“就是主仆关系!”
这种关系,她不喜欢,人生来平等,怎么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昭部尉却没听出什么不妥,他说:“这里虽然不似军营不允许有女子出现,但是毕竟是军事要地。”
她对他这话就有意见了,即刻打断他的说话,指指自己,说:“你看我这样子看起来像个女的吗?第二性特征完全就没有!”
她现在这身体状态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太瘦太柴,现在又是做男生打扮,完全就是个瘦瘦高高没变声的小男孩。
他或许是被她的脾气震住了,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阴晴来,林心觉得自己失仪了。
她手脚有些慌乱,半眯着眼睛假笑着扮无辜,道:“公子,我刚才有点着急了,您别见怪呀。”
林心一路跟着梁舒闻到定襄郡,什么没学会,认错反正学会了,谁让他是自己的老板。
昭部尉只是冷冷继续刚才的话:“你与他不要过于亲密,免得别人看见生疑。”
第十五章 第一次出游
林心听了昭部尉的话,赶紧解释道:“我和轵侯那就是革命友谊,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
“革命友谊?”
“就是朋友的意思!”
对面人听完,略一低头,微微侧过身去,语气缓和不少,说:“我看你俩平日里很是要好,以为你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
“也不算一直带在身边,他来这里的路上救了我,我又没地方可去,所以跟着他,以后我要是有其他去处了,自然就离开了。”
她说着也没底气了,自己还上哪儿去找去处。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呢。
闲聊半天,昭部尉已不似刚才那般低气压了,她偷偷看他,至少脸上已经不是刚才那般生气的模样。
人在屋檐下,她打算讨好一下这位大帅哥,毕竟现在是他收留自己,虽然自己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林心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他分担,她道:“公子,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让我帮忙。”
昭部尉紧皱眉头盯着她。
虽然昭部尉皱着眉,但也还是好看的,在外奔波而晒黑的皮肤更衬出坚毅的感觉,阳光洒下来照着他的脸,如此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林心看得有些失神,竟有些脸红。
她赶紧低下头,看着走廊里的柱子,尴尬地一笑,说:“我刚想了一下,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你若是需要洗衣服,我倒是可以。”
对面人也似松了口气一般。
她赶紧溜回房间,刚才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傻,现在想起来真想爆锤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昭部尉这样英俊潇洒,肯定是大众男神,犯花痴的姑娘一大把,他肯定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心瘫在睡榻上,手脚并用地挠着空气,心里咆哮着:“好~尴~尬~啊~”
————
晚间用过夕食,阿宽和林心正在收拾食案,亲兵来了。
亲兵唐辉来报:“君侯,明日部都尉要巡查四周防务,问君侯可愿前往?”
林心一听真是好生羡慕,可以去周边玩,自来了桐过,连这扇内堂的大门都没踏出过。
她幽幽地说:“好想去啊。”
唐辉转头对她道:“部都尉说会安排马车,可以几人同往。”
“真的吗?”她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给按回了位置上坐好。
现在她眼巴巴地望着梁舒闻,希望他快点答应吧。
“明日,”梁舒闻来了个大喘气,继续道:“那就同往吧。”
她真想冲上去抱住他,太开心了!要出门玩了!
————
天不亮林心已经起来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出发。
她是因为兴奋所以没有瞌睡,早早就醒了,可是她起来没一会儿便发现昭部尉的房间也亮起了灯。
“他每日都这么早起吗?”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可惜没有答案。
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亲兵送来了一早的军务,打开门,她远远看见昭部尉早已经坐在案前写着东西。
“这么忙吗一天?身体哪儿受的了呀!”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压榨!
等到梁舒闻起来梳洗用餐完毕,浩浩荡荡地就出发了。
但是今天昭部尉与夏是知都只是穿了平常衣服,不像往日那样穿着制式服装,不像巡防,反而更像出游。
只不过这个马车坐着实在太难受了,一路颠簸,还必须正襟危坐,眼睛只能看着前面,不可以转头看后面,不能指外边的东西,手必须一直抓着旁边的把手,虽然这颠簸得不抓也不行,但是要求实在太多了!
梁舒闻声音很低却很严厉地对她说:“车上不广欬,不妄指,立视五雟,式视马尾,顾不过毂,要我说几遍!”
她现在只想暴走,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保持好身体,可是实在抵不住这一路的颠簸。
林心抱怨道:“坐马车真的要求太高了,这样坐一天不如走路来得轻松。”
好在并没有坐太久,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停下来了。
林心下了马,对阿宽很是佩服,道:“阿宽,你太厉害了,这马车我坐着都不行了,你还要开它!佩服佩服!”
她在一旁捂着肚子,有点晕车,她赶紧多呼吸几口空气,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
昭部尉下了马,过来朝着前方一指,道:“前面就是黄河,你们可见过?”
林心和阿宽快步跑到前面,梁舒闻与昭部尉在后面慢慢跟上,夏是知若有所思地拉着两匹马走在最后面。
跑到最前面,林心放眼望去,原来这里是一个大峡谷,下面的黄河拐了个180度的大弯。
天那么蓝,黄河倒映着蓝天白云。
她觉得心情太舒畅了,秋高气爽人精神!
风吹过来,她觉得自己就是风,飘了很远,盘旋在这片峡谷之上。
看着蜿蜒的黄河,虽然它并没有奔腾,没有咆哮,但是林心现在真想大声喊出来。
“我好想大喊呀。”她对身边站着的人说。
左边的人问:“喊什么?”
林心听见旁边人说话,见是昭部尉,她赶紧行了礼,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说:“这里可真美。”
林心转头对昭部尉道:“我们好像站在云端,俯瞰黄河。”
脚下的峡谷如同悬崖绝壁,气势磅礴,站在这里能看得很远,因为他们的居高临下,也因为这里的天更辽阔。
河水从天的那一头连绵远方,林心感受到在这片天空下的绝美。看到这样的场景林心才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阔。
白云变幻飞流,河水波光粼粼浮动,林心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
她从小暑假寒假去过很多地方旅游,比这里美的地方太多,可是这里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出这趟门实在太不容易了!
“我都要在屋子里发霉了!”
林心一边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抱怨。
“不过今天实在太开心了,这里真是太美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个不停。
“这云好像棉花糖,好想吃!”
“这个峡谷以后就是我的幽幽谷了!”林心说完还捂着嘴笑自己。
昭部尉一直眼睛看着远处,似乎没有听她自言自语,但是志得意满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站在最后的夏是知看见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却满脸不快。
站在林心右侧的梁舒闻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