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狸奴
元儿一口便答应帮孟极约林心出来,谁知才两日,绛邑侯府大喜,孟极也一下乱了主意。
薛柳怀孕了。
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之前一直身子不爽,她便整日让侍女煮了补品吃,中间断断续续地还出了些血,自己也没在意,这一下绛邑侯府可是热闹了。
绛邑公主拨了十几个侍者,专门就是照顾薛柳安胎,每日两位医匠跟着,一步都不准她出门。
孟极一休沐,公主派的人就在门口等着接孟极回府陪伴薛柳,希望给她一个好心情。
孟极不是不想好好做一个孝子慈父,可是要让他一直生活在谎言中,他不愿意。
而林心因为夜夜都有黑猫入梦,她总是夜里醒来听见狸奴的脚步声,狸奴走着惯常的一字步,很轻,很快。
她心里害怕,便将扇肆和酒垆的生意细细整理,又与老夫人告假,她说她近日呼吸不畅,自己找了一处别院,想去山里住几日。
老夫人也爽快,让她夫妇二人商量好便是。
林心写信告知了昭辰齐,第二日一早便坐着马车要离开。
昭辰齐接到信,一早快马加鞭赶回来,林心的马车刚出发不远,只见昭辰齐的马马蹄翻飞,很是着急的样子。
两个人来到路旁,他直直看着她问:“你可还回来?”
林心说:“我身体好些就回来。”
昭辰齐来拉林心的手,他想让她别走,林心却甩开了他伸来的手,对他说:“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谈了。”
林心急忙要走,是因为她还要去见鱼汐子。
之前她让鱼汐子找到江充,让江充将郢人的兄弟送到张汤处,江充却送到了主父偃那里,林心问他为何,江充说,因为主父偃从前在燕国受辱,所以自己卖他一个面子。
这郢人的兄弟就是上次可甜所说的那个人,他要举告燕王刘定国。
刘定国因为要杀自己的下属肥如,肥如便让郢人告发刘定国,刘定国派人将郢人杀了,郢人的兄弟不愿意了,誓死要告发刘定国,替郢人报仇。
这里诸如此类的复仇故事不是一两件,就像吕步舒说的,“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人们心中还有许多对战国时的贵族侠义精神的向往,所以愿意抛开一切为家人或是友人复仇,也因为有权势的人只手遮天,除了亲自出马,没有别的办法。
林心无所谓他们谁去举告,反正皇上就恨不得削藩,谁去告都一定是一告一个准,皇上就怕抓不住这些个诸侯王的错处呢。
但是她却发现江充此人心野得很,而自己在中间不知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自己越陷越深,如同当年的文夫人,做着与自己无关却很可能送命的事情。
对林心来说,无止境的报仇,不算什么侠义精神。
林心到了山里的小院儿,第一件事便是让杏儿和春日拿了食物,放到院子外去。
林心对杏儿认真地嘱咐道:“别叫狸奴进来了。”
春日和杏儿对视两眼,她们都觉得林心近来是有些幻觉。
山里的日子十分舒爽,没有了任何人的束缚,林心整日睡到日上三竿,行走坐卧不再按照礼法要求。
吃穿用度再潼会安排人,他原本就是昭辰齐的管家,干这点事,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何禹隔两日便让酒保来报告工作,这个老板当得一点不操心。
林心在府里时,绛邑侯府送来的帖子都是一概退还的,但是这日再潼的人从府里送来粮食,还带来了元菏的信札。
元菏说近日孟极和公主闹得很不开心,一直不肯回家,休沐便流连在新丰城斗鸡蹴鞠,她知道肯定是为了他俩的事。
林心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遂给元菏送了拜帖,约孟极过几日见面。
这几日无事,林心让杏儿教自己绣花,杏儿和春日也都对绣花很不在行,三个人都歪歪扭扭地绣了几天。
林心绣一只葫芦,杏儿绣一朵杏花,春日绣的两人都看不出来,林心问她:“这可是水鸭?”
春日生气地说:“明明就是一只鸳!”
林心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好好的一对鸳鸯被林心拆散了,而她很快还要去与孟极永远地决裂。
*
过了几日清闲生活,昭辰齐上山来寻林心。
此时的山野中还十分清冷,大雪虽融化得差不多了,但毕竟山中的风还是刺骨。
二人坐在四面盖着厚厚棉布帘子的屋中喝酒,此时昭辰齐弹琴,林心唱着歌。
“天道悠且长,人命一何促。
百年未几时,奄若风吹烛。
嘉宾难再遇,人命不可续。
齐度游四方,各系太山录。
人间乐未央,忽然归东狱。
当须荡中情,游心恣所欲”
昭辰齐听完有些惆怅,道:“人一生委实太仓促了些。”
两个人聊着长安城里的事,林心有些好奇他为何总不爱关心朝堂纷争。
她问:“是否是因为父亲不喜争权夺利,所以你也耳濡目染?”
昭辰齐轻轻拨弄着琴弦,道:“幼时曾想过要为官,只是后来去了军营,一直在北地,那里视野开阔,一眼能望见很远,那时我便想,若是不打仗不当官,便是在那里终老也很好。”
那时他在定襄郡,每日很忙却很充实,可是皇上汇集了大批人才,要组建骑兵团,诏他回来。
而他当时心甘情愿地回来,是因为他打算回来成亲。
昭辰齐用手指慢慢划过每一根琴弦,道:“回来后一心只想着训练和商讨作战计划,却没想到,朝堂纷争总会牵扯到很多无辜的人。”
皇上在不断减除外戚又不断地培养新的外戚,这中间无辜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如此这般的追逐游戏,对他而言没有意趣。
林心也不喜欢这些事,她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一次次被卷进去,使她更厌倦皇权的争夺。
她问:“中大夫主父偃明显是卫青将军的人,竟然主父偃请求册封皇后,皇上就答应了,是否是皇上的意思?你不是说皇上更宠爱王夫人?”
昭辰齐回答道:“皇上也需要忠心之人替自己办事,将卫皇后的长姊嫁与太仆,就是加大卫氏的筹码。”
太仆公孙贺是皇上做太子时的心腹,是人都看得出皇上看重卫氏,
从前依附窦氏的那些门客纷纷离开,转过头寻卫青。
林心想着有些伤感,道:“人心真是凉薄,看着皇上不重视窦氏了立刻又去讨好卫氏和平阳公主。”
第一百八十章 射箭
昭辰齐给二人满了酒,道:“仲儒聪慧,知道皇上不爱贵戚养门客,但是树大招风,他也不能拂了这些人的面子。”
林心手肘撑在案几上,双手捧着耳杯,歪着头对他说:“还是我们好,不用担心这些火烧到自己身上。”
昭辰齐看着她点点头,这么多年林心第一次见他对自己微微笑了笑。
林心低下头,心里有些开心,能与他这样喝酒聊天,一整晚都不会累。
她知道皇上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把大家耍得团团转,但是再厉害也是人,他也有许多放不下的事。
皇上即位起就开始修建自己的皇陵,但是十几年过去了,那边很不繁茂,皇上不太满意,打算从各郡迁富豪至茂陵。
其实就像林心他们住在长陵邑一样,是为了拱卫陵墓,也是为了做长安的马前卒,因为这些陵墓都住在长安以北。
皇上要求各郡三百万资产以上者迁入茂陵,已经开始筹划名单了。
林心时常路过长陵附近,两座陵墓修得大大的,门口的阙楼高耸入云,里面躺着的是太祖高皇帝刘邦与他的皇后吕雉。
而孝惠皇帝的安陵周围是各地迁来的富豪和倡优,那边才是真正的花天酒地。
林心觉得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些身后事做什么。
她问:“最近的迁移名单你可看了?那么多人,突然要从自己的家乡迁出,想必也是不愿意。”
林心鼓足勇气对他说:“我若是死了,便一把火烧了,落个清净,何必要修那些陵墓,让那些摸金校尉眼红。”
林心突然提起生死一事,昭辰齐有些情绪波动,他并没有理会何为“摸金校尉”,只道:“事死如事生,更莫说人葬于焰火之中。”
夏季清凉的风吹来,昭辰齐如同在火海寻觅,轻柔的簌簌风声裹挟着呼救叫喊。
“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昭辰齐突然的严肃让林心有些害怕:“怎么了?“
昭辰齐缓了缓情绪才道:“想起一些往事。“
他的情绪,他的眼神,林心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她错过了太多。
晚上昭辰齐与林心说好,第二日与她往远郊走走。
翌日一早,昭辰齐就在小院门口等林心,林心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一直在给自己手臂揉按。
林心来到身旁问他怎么了,他说之前从战场回来了一个很英勇的骑兵,此人机智勇猛,又对山区和草原熟悉,他与这人切磋时被他伤了。
林心惊讶地问:“还有人能伤了右中郎将?”
昭辰齐点点头,满脸欣赏地对林心说:“此人实在难得,力大无比,只是他知道我是谁后,不仅不因我位高而巴结,反而次次下死手。”
这人几次与昭辰齐比试都全不留情,好在昭辰齐武艺高强,否则怕不只是手臂疼痛那么简单。
林心又担心又生气地问:“所以他把你伤了?”
“我不要紧,只是这样的人才难得。”
林心见他一点不知爱惜自己身体,心里心疼他又不敢说,只能转向另一边去不再理他。
山中还有许多积雪,林心穿得多,走起来总是十分不畅,昭辰齐伸手牵着她。
林心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她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打猎,冬天的动物动作迟缓,最适合她这样的人游玩了。
招呼再潼拿了弓箭,二人便往山上去,昭辰齐哪里指望她真能打中猎物,不过陪她寻个开心,但是林心拿弓倒是有模有样的。
当初在山里她虽然没有自己狩猎,却也见赵破奴是如何使的,姿势还是学得有模有样,可惜射箭就差些了。
“我还是教你如何用箭吧。”昭辰齐毕竟是将军,就拿弓的样子就看出林心并不会使用。
虽然林心只是想要玩玩,图个开心,可是昭辰齐便是如此认真之人,哪怕只是消遣。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乖乖等着教学,自己便先将弓拿了起来。
昭辰齐绕到她身后,左手紧紧握着林心握弓的手:“用力。”
他的右手轻点林心拿箭的手肘:“这只手抬起来,将箭搭在左手手指上。”
林心下意识用左手手指去扣箭,昭辰齐似乎一瞬间便知道林心想要做什么,他紧紧捏住她的手不让她伸出手指:“如此会阻碍箭身的力度与方向。”
她没想到昭辰齐竟然能如此熟悉自己,立刻甩开他要自己试试。
林心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着,不时低头观察前方,她观察着周围的动物,而昭辰齐却观察着她。
她脸上有一条伤痕,他一早就看到了,她的眉眼,甚至一举一动,即便她告诉自己她是还魂而来,他也会立刻相信。
“中了!”林心开心地低呼。
这一声喊又唤回昭辰齐的思绪,林心竟然射中了一只野鸡。
野鸡扑腾两下又落在干草堆上,再潼赶紧跟上去,他抓住野鸡的腿朝二人示意,林心骄傲地扬了扬头。
结果野鸡身上的弓箭自己掉了下来,原来是一只傻鸡,不过是被箭撞了一下便吓坏了。
林心解释说:“反正我是射中了,只是力气小些。”
虽然能射中这只野鸡主要是靠运气,加上冬天动物动作缓慢,但是林心还是很得意地朝昭辰齐抬了抬眉毛。
她志得意满的样子,昭辰齐只觉得他心中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提问。
用过昼食后昭辰齐问林心:“你可愿意同我回家?”
他还有事,不能再陪着林心玩,前些日子林心找人将府里重新布置,花园都焕然一新,又找人重新修葺了筑院。
这段时间林心不在府上,昭辰齐派人将筑院的主屋整理,放入了很多生活用品。
林心不知道昭辰齐的行动,只说不想回去,她要回小院儿。
他实在有些害怕,她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他很怕哪日她突然消失了,自己再也找不到她。
而林心打算见过孟极之后再回府,她曾经像朋友一样与昭辰齐倾诉她与孟极的事,现在两人成亲了,她还要去见孟极,仿佛自己在做坏事,所以不敢告诉他。
下午昭辰齐送林心回到了山里的小院儿,这里清幽静谧,空气很好。
他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问林心:“过几日我来接你回府可好?”
林心不置可否地在旁边走了几步,她就是有些紧张。昭辰齐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了,只好答应他。
反正她也是计划好过几日便要回去了,只是没想到他愿意来接自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撒谎
过了两日,山里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天刚亮,再潼便安排人回府准备,林心早就计划好这日需要运食物。
她对再潼吩咐道:“你们一起走一趟吧,多带些吃的回来,不要来回地跑了。”
林心说自己不离开山里,有院子里的人看门就行。
把再潼支走,林心悄悄从后门下山,她要去见孟极。她害怕昭辰齐知道,毕竟自己曾经和孟极的事他很清楚。
她害怕不仅仅是因为二人已经成亲,她总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格外心虚。
陈孟极来到这家私人酒肆,这附近都是这种隐蔽的酒肆,进出的人都很神秘。
孟极被人引着进入二楼的房间,房间开着窗,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空旷无人,阳光下的空气斑斑点点,可是他此时的心情却是焦急紧张的。
他来到窗边等待,却隐约听见墙的那边传来声音:“孟极。”
林心站在房间中,关了门窗,一片黑暗中她听见隔壁房间有人进去的声音,她走到两个房间中间的隔栏旁,她能模糊看到隔壁房间敞开的窗户旁站了一个人。
林心轻唤:“孟极。”
孟极将信将疑地走到隔栏旁,因为林心身处暗室,他无法看见她。
林心对自己面前的巨大黑影说:“对不起,孟极。”
只听见孟极急切的声音对着这片黑暗问:“当年可是我母亲逼迫与你?”
林心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只了解到一些,便说:“公主只是来告知我情况,她没有逼迫我,她只是让我自己选择以后的路。孟极,是我不好,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孟极不想相信,他大声地说:“元儿说你曾经给我写过两枚竹简,你心里是有我的,我知道!”
“我不过是地震之后写过两卷抱怨之语,并无其他。”
孟极听了她的解释有些难过,问:“是否是当初他救了你,又在你生病时陪伴左右,你才变了心?”
林心皱着眉,她想让他死心,便对他撒谎道:“我当初接近你,是因为你是长安城最高贵的世子,我离开是因为我不想被你们拖累,我自始自终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是我对不起你。”
林心坚决的话语,让孟极有些害怕,他茫然地问:“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哪怕一刻,哪怕只是一点……”
林心即刻打断他的话,说:“孟极,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陈孟极往后退了两步,林心悄悄往前,她看到阳光中模糊的他,点了点头。
他点头,代表他放手了,只要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她不想要的,他会躲得远远的。
林心浅浅地福身,道:“愿君此生,幸福安康,长乐未央。”
暗房没有了声音,一切静了下来,窗户一角透出一丝光线,映照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
孟极听见隔壁房间没有了声音,心想她离开了,从此二人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关系,顺带连从前也都被她否定了。
他来到窗边,似乎是在笑自己,阳光下的孟极还是那样俊朗。
他自言自语道:“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路,我也很开心,未来你我都会幸福的。”
他摇摇头,甩开那些烦恼,大步离开。
他要回府,过去的事两清,现在他的责任是儿子,丈夫,父亲,未来他会如她所说,幸福安康,长乐未央。
林心的眼泪这时候才落下,自己的孟极,永远都这样好骗。
她伸手抚摸隔栏,隔壁透出的明亮阳光让林心怀恋。
林心和杏儿从酒肆出来,已是正午十分,四周只能听见空气中嘈杂的声音,林心刚走出几步,却碰到了刘陵翁主。
刘陵前一晚喝醉了酒,现在才清醒了准备回府,她见林心站在路旁假装没看见自己,便上前来。
刘陵斜着眼睛,说:“夫人命好,嫁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想必夫人是瞧不上我这样的人的。”
林心见绕不过,只好对她行礼,道:“我有什么资格议论翁主。”
刘陵冷哼一声,挑了挑眉,道:“撒谎!”
*
午后林心还没回来,春日和小陌等得心慌,春日急得跺脚,而小陌担心林心出事。
两人一时有些争吵,小陌讲着自己的担心,道:“会不会女君遇到危险了。”
春日立刻瞪着眼问她:“你说什么呢!孟极世子才不会呢!”
小陌想要解释,可是春日不听,春日生气地走到窗边等待着,她知道林心是要回来的,因为她带了杏儿去见孟极世子。
到夜幕时,小陌选择不再等,她找到再潼,告诉了他具体情况,再潼立刻派人兵分两路,一路沿途寻找林心,一路快马去寻昭辰齐。
再潼派出的人很快便在山脚遇到了被打晕的杏儿,杏儿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两个男子拐了林心往山下去了。
昭辰齐听再潼派去的人说林心早间去见陈孟极,到夜幕还没回来,他噌地站起来。
昭辰齐思考片刻,问:“夫人可有说何时归来?”
来人说:“小陌姑娘说原定午间便能归,可是不知怎的夜幕还未归,所以让男君派人去寻。”
昭辰齐思量间已经做好寻人计划,他立刻带了十几个聪明灵活的手下前去寻找林心,刚出去不远又遇到再潼派来的第二批报告,他派人通知夏是知多带些人跟上。
山脚往南有一座小镇,昭辰齐打算先去那里寻找。
而林心现在还在山脚不远的地方,午间她与刘陵闲话了几句,她听得出刘陵对她的不满和嫉妒,她能想到刘陵心中有多喜欢昭辰齐。
这个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中,昭辰齐这样对刘陵疏离又尊重的男子不多,大多都是想要占她便宜的人而已。
刘陵也并不是要为难林心,她就是有些不服气,但是真到了面前,她又怎么舍得出口伤害他的夫人。
最后刘陵对林心翻了几个白眼便转身飘然离去。
结果林心在回山的半路上,被早就埋伏的绑匪给抓住了,但是从天黑下来,这两个绑匪就懵了神,其中一个绑匪似乎还有严重的夜盲症,林心看他们反而觉得可笑。
林心道:“好久不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绑架
两个匪徒四处望望,假装没听见,林心又继续与他们打招呼,道:“我听闻你们被判了髡钳城旦舂。”
他们二人一出现林心就认出了,两个人虽然裹着头巾,但是他二人就是当年给林心做法的巫师,另外两个戴着面具的想必是妇女,没有与他们在一起。
那个夜盲症的绑匪一把将头上的头巾抓下,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两人逃出来好些天了,他们就是来找林心报仇的,但是发现林心身边一直有许多侍卫,所以不敢动手,直到这日她自己把侍卫支走又独自下山。
三人在夜幕中点了一小个火堆,林心看得出来他们心中比自己更害怕。
好在他们的捆绑技术不怎么样,只是绑住了两个手臂在面前,这让林心不用那么难受。
她仔细观察了这两个人,夜盲症那个高一些,另一个个子也就和林心差不多高,两个人都很瘦,因为终日修筑城墙是非常辛苦的,而这两个人的逃脱,对看管他们的人来说,恐怕是要命的打击。
高个的夜盲症似乎主意不那么定,而矮个子十分小心谨慎,林心打算从高个子身上想办法。
“你俩这样逃出来,另外两个被罚舂米的也活不成。”
高个子瞬间就被林心吓住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黑夜对他来说本来就够可怕了。
林心挪了挪身子,又悄悄塞了几个石头在靴子里,对着他说:“你俩绑我是要钱?”
矮个子看林心这样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把将她推开,恶狠狠地说:“闭嘴!”
林心本来就被绑着,他一推,直接倒了下去,她挣扎着坐起身,见高个子在发呆,便继续说:“你们要钱,我可以给。”
矮个子冷笑一声,对她说:“我们不仅要钱,还要你的命!”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带着林心逃到小镇去,然后找个好机会向黎侯府要钱,这样他们有了钱再把她杀了,带着钱逃跑。
林心听他们要自己的命,也有些害怕,问:“何必呢,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何必要杀人。”
矮个子没有耐心和她多说,道:“再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林心不想和矮个子正面冲突,只能先闭嘴。
终于等到天亮,三人才往小镇里去,林心已经套上了男装,被打扮成男子模样,但是手依然被绑着用衣服裹了起来。
到小镇时,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没人看得出这三人的不同,而昭辰齐早已经在镇里四下寻人。
他们每条街口两个人,因为怕惊动绑匪,万一将他们逼急了怕会伤害林心,所以只能私下搜寻。
林心走在两人中间,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她,但她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她四处搜寻可能是来找她的人,嘴里又不停给高个子洗脑。
“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想办法,再让我夫君把你们的惩罚消了,还有那两个舂米的妇人,送你们离开长安可好?”
高个子假装没在听,但是心里的犹豫不决已经写在脸上,林心继续偷偷与他说:“有钱什么好日子没有,何必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拿了钱去得远远的,再没人会来找你们,多好。”
林心滔滔不绝地一直讲着,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竟然远远地看见了杨季第,她想大声呼救,可是被矮个子一抓,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杨季第也看见了林心,他瞬间皱了眉,他很疑惑,过了半晌才对身后还在问人的夏是知,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小木了。”
夏是知皱着眉头听他说完,一拍大腿,立刻转身问从哪里去了,可是大街上哪里还看得见人。
林心跟着两人来到在小镇中的据点,就是一个没人住的老房子,已经非常残破了,林心也不客气,径直坐在茅草堆上。
她一路给高个子洗脑还是稍见成效,高个子现在对她态度很好。
在外矮个子也不好与林心发脾气,万一在人多的地方闹起来,自己也跑不了,可是回了据点,林心还不知好歹地想给高个子洗脑。
矮个子一边把打火石碰得砰砰响,一边咬着牙对高个子说:“别再听她说了!要我说,现在就宰了她!”
林心听得出这矮个子不是好惹的,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继续恶化了,她想要自救。
趁着矮个子转身的间隙,林心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直接冲上去戳了那人的大腿,高个子过来抓林心,她挥舞着匕首惊叫起来,这时候十几个人冲进来将二人踹倒。
昭辰齐带着十几个亲兵找到时,二人刚把伤口包扎好,昭辰齐一脚踹倒他,问:“人呢?”
两人立刻跪倒在地,求饶道:“夫人刚被另外一些人掳走了。”
昭辰齐拔出刀,矮个子哭着求饶:“我们没对夫人做什么,还被她刺伤了腿,我们真的没有伤到夫人。”
昭辰齐没想到还有人在找林心,立刻询问:“谁掳走了?”
高个子哆哆嗦嗦地回答:“听到几个人说是她得罪了赵国前太子刘丹。”
昭辰齐即刻在心里盘算,片刻后对再潼吩咐道:“你到右内吏府,让他们沿途设卡检查,每一个人都要检查!”
然后他又带了夏是知与自己从军中抽调的几个人,说:“他们大概率不会从城里走,从这里出右内吏到赵国,最快只有一条山路,我们去追。”
一行人快马而去,可是山里也有些小路,昭辰齐只能停下马,他怕一次抉择错误会耽误营救,但是他带的其中一人却给他指出,每个分叉口都有林心扔下的石头做的标记。
这是当初林心和赵破奴在山中时的约定,这样形状的小石子就是他们的暗号。
这分辨出标记的人就是伤了昭辰齐的人,这人身强力壮,孔武有力,野外生存能力和辩路能力极佳,昭辰齐觉得他很有潜力,时常带在身边。
赵国的人一路奔驰,直到夜里才停下,林心晕乎乎地躺在草地上,看着燃烧的火焰。
她已经没有要反抗的想法了,十几个男子,若是被自己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每到这个时候林心就开始后悔自己还有许多话没说,还有许多事没做。
自己被绑架已经十几个时辰,想必昭辰齐一定在找自己,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也是暖的。
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幸运,自己得罪了赵国国王,这些黑衣人可比那两个毛贼凶狠得多。
而且他们一路出来,快马加鞭,想必离长安已经很遥远,这时候林心反而想要速死,否则到了赵国,自己更是生不如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回来了
林心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想对昭辰齐说的话:以后不能霸占你夫人的位置,真是便宜你了,那就祝你能过上想要的生活,我俩好歹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才划算。
想完她深深叹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找机会了断一切,可是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实在有些困难。
林心像毛虫一样蠕动了一下身子,想观察得仔细些,她没有害怕,反而比较愤怒,因为被绑成这样真的没有给她留一点余地。
刚才黑衣人冲进破屋中时正看见林心挥舞着短刀,一看她也不是好惹的,便只能更谨慎些,刚才停下扎营便将她层层绑住。
这群黑衣人一路也累了,正招呼着拿出干粮在火上烤着,一行人还打趣着回了赵国要做的事情。
只一刹那,带刀的卫兵从草丛里鱼贯而出,林心只看到昭辰齐从天而降,他来到自己身旁,一把将林心搂进怀里,将她的头按在胸口。
林心什么都看不见,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只听到他们手起刀落的声音和昭辰齐有力的心跳声,直到那十几个歹徒都没了响动,昭辰齐才松开手。
林心抬头看见他下巴青青的,鬓角也有些长,不像平日总是整齐模样。
昭辰齐割开绑她的绳子,她伸手抚摸他的鬓角,对他灿烂一笑,从前再多的痛苦和折磨都不计较了。
这辈子她都要霸占着这个位置,反正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幸福就很划算,而这次换自己幸福。
昭辰齐看到她的笑心中一愣,这女孩刚经历了生死,却如同刚出游归来。他不知怎的竟然问出了口:“你回来了?”林心傻傻点头,对他说:“我回来了。”昭辰齐对她的回答十分惊讶,她这句话可是他想听到的那句“我回来了”?可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五年的时光,一句轻松的“我回来了”,便悄悄抹去。二人就这样在一片嘈杂中对望着彼此的眼睛,烧得正旺的火光映照着闪烁的眼眸。昭辰齐打量着她的脸,那个撒娇耍赖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她脸上的泥土也遮盖不住她成熟的气息,但是她的笑容还是那样让他沉醉。
这个世界仿佛被一束光照亮,自己被照得透明。
可是他突然心生害怕,他怕眼前的这个人又会飘飘然地消失,只是一阵风或许就会将她掠走。
他将她在怀中紧了紧,感受到她的温度,是那么真实。
这一天来,他不敢想,若是不能寻回她将是如何,若是让赵王的人回到了赵国,他们肯定无法进去搜寻的,那么他要面临的将是什么。
他只是快马加鞭地往前赶,他不去管呼啸的山风带着什么样寒冷入骨的绝望,刺痛他的心。
好在他赶到了,而上天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紧紧搂着林心,他的手抚摸上她散乱的长发和她略微显瘦的背脊,她是那么真实地在自己的怀中,她说她回来了。
世界都是静止的,只有噼里啪啦不停跳动的火堆才明白昭辰齐的心跳。
天实在黑了,一行人只能在山里扎营,士兵们忙忙碌碌,林心此刻却觉得很安心。
她想起前日见到杨季第,心想会不会是他认出了自己,便抬头四处寻找他,晃眼间竟然仿佛看见了赵破奴,她立刻探起身子想要看仔细些。
昭辰齐见她挣脱开自己的怀抱四处搜寻的眼神,很是吃味,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瞬间便被嫉妒盖过,他对她说:“此事我并未告知绛邑世子。”
林心知道他知晓自己去见了孟极,只好解释道:“我约孟极见面是为了跟他说清楚,我是怕你多心才把再潼支开的,我发誓不会与别的男子有任何亲密举动。”
林心看着他,心里许多话无法诉说,但是她大着胆子告诉他:“反正我嫁给你了,就算你再不情愿,我此生都要缠着你的。”
昭辰齐听她说此生都要缠着自己,竟然觉得心里又甜又暖,他就怕她会离自己而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心,回应她道:“一言为定。”
林心自己是说真的,但是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但是他肯这样说,林心听来也如天籁般悦耳。
昭辰齐一直牵着林心的手,他不能再让她不见了。
但是林心还想着刚才看到赵破奴一事,但是想想又以为是自己眼花,她魂不守舍想把自己的手拿出来。
昭辰齐紧了紧手掌,坚定地说:“我不会再放手的。”
林心开心地任由他牵着手,紧绷了许多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不一会儿就困了。
昭辰齐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睡吧,有我在。”
林心在她怀里睡得很舒服,还梦到昭辰齐轻轻吻了她的脸,惊魂几日换来这样一个美梦,林心觉得很值得。
翌日,昭辰齐为林心系上披风,郑重地说:“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句话来得太晚,还好总算等到了。
回去路上,林心问:“可否不告诉家里人,我害怕大家担心。”
昭辰齐却说:“这样大的事,家里早已经知道了。”
下午回到府中,昭辰齐一直牵着她来到大堂,所有人都来关心她,林心急忙道歉。
老夫人用丝帛擦着眼泪,这才让林心发现,老夫人原来年纪大了,以往的老夫人总是透着精细的端庄,并不会让人察觉岁月带来的一些裂痕。
今日林心才发现,老夫人也有白发,她的眉眼有些许皱纹。
老夫人缓了情绪,拉着林心的手道:“回去好好休息,等过几日不再害怕了再出来走动。”
被劫匪绑架林心都没有哭过,此时却哭了起来,大堂中的人都在担心她,这让她感到温暖。
大嫂也红着眼睛,却先上来给林心擦眼泪,昭靓在一旁早就是个泪人了,这会儿只转过身去,不愿看着林心的泪水。
昭辰齐替她与众人告别,又牵着她的手回到房中,林心这才止住了哭。
他刚才不希望那么多人影响了二人独处的时间,现在独处了,他又不知要如何靠近她,现在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站在抽泣的林心面前,只静静看着她抽动的肩膀,她的哭泣这样真实,那些他梦魇中的呼救与惊叫便被这样一个小动作赶走了。
他伸手牵了林心的手,这是他现在唯一敢触碰她的方式。
二人坐到床边,他看着林心的耳垂,嘱咐了她好好休息,半晌才松开手,说:“还有很多后续要去处理,忙完了我会立刻回来,你哪里都不要去,在这里等我。”
他这话说得坚定,不容林心反对,她对他微笑着点点头,反正自己以后跟他杠上了,这辈子他都别想甩开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甜蜜香气
直到昭辰齐依依不舍地离开,杏儿和春日、小陌才都从角落里拥了上来。
三个人围着林心又是一顿好哭,林心一个个安慰后才感觉自己浑身酸疼难受,这才想起来,自己才是受罪那一个。
回到家的林心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她让小陌拿了酒,一边泡澡一边喝酒,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才觉得身上没有那么难受。
泡完澡,林心披散着头发坐在地板上,杏儿与春日给她全身抹了香膏,擦得香嫩嫩的。
春日原本就是个爱哭鬼,这几日不知哭出了多少眼泪,眼睛肿得跟个桃儿那么大。
小陌原是不准她过来伺候,但是杏儿替她说了情,是啊,就算是肿着眼睛,林心也是想要她们陪伴的。
这几年几人虽说不是推心置腹,但是如家人一般的陪伴,便是最重要的连接。
下午林心只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躺在床上的感觉真好,想着昭辰齐一路牵着自己的手,她抱着被子傻笑着,幻想被子就是他。
傻笑了半晌,她才回过味儿来,刚才在野外,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想必他定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突然的身份转变,一会儿要如何面对他呢?
他若是问起她如何逃出来的,又如何回来的,如何骗过了所有人,又如何获得的这个身份。
这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经年累月的故事,应该从何说起?
林心闭着眼睛直呼完蛋了,一会儿就等着被审吧!
用过夕食,林心在书屋中一边喝酒一边无意识地翻着竹简,她心中还在忐忑,思绪万千,却想不出一句解释。
春日、杏儿和小陌都围在她身边,香炉中的香甜气息也围绕着她,她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趴在地板上。
春日和杏儿又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日昭靓听闻林心被绑架,匆忙赶回府来的事情。
这时候林心听到门口有声音,是昭辰齐来了,他开门便见到林心趴在地板上勾着脚,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对春日几个道:“今夜不用你们伺候了。”
林心赶紧起身,可是她的脚还在外面,她往睡房中走了几步想去拿袜子,可是想到要从他身边路过,只好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低着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昭辰齐走近她身边,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和淡淡佩兰草的气息,她抬头看他。
他穿着简单的浴袍,下面的头发披散在后,鬓角又修成林心最爱的样子。
他应该是下午忙完后面的事,刚泡了澡,林心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只觉心跳加速,眼神恍惚。
回来后昭辰齐立刻赶回去将后面的事处理了,对于赵国之事他已经了解,这事既然冲着林心而来,那么自然是他来摆平。
忙碌起来还好,一停下他便忍不住想起这几年的点滴。
她一直在自己身旁,自己却全然不觉,还差点将她推给了别人,好在几经辗转最终她还是回到了身边,否则在知道真相的这刻自己应该庆幸她还活着,还是要难过她的离开。
这样想着他便喝多了些酒,她的小动作,她的喜好,甚至她的一颦一笑,不就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为什么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他不敢承认他一直不敢提起的原因,他是害怕她会否认,他怕听见她说不是,他也被私心蒙蔽了双眼。
他见林心低下头,脸已经是通红,却听见她说:“这次的事,对不起。”
“我不是来说这件事的。”他自然不是要来问责,也不是要林心的解释。
但是林心已经做好检讨的准备,却听闻他不是来教育自己的,她问:“那你来做什么?”
昭辰齐靠近她身边,说:“来与你做夫妻。”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两个人现在紧挨着,滚烫的身体,屋中炙热的温度,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他又往前一步,林心抬头看近在咫尺的他,他伸手探入林心的腰间将她拉入怀中。
林心双手拉着昭辰齐的腰带,她将唇凑上去,两人的距离近得连呼吸都会摩挲到对方,这时她才开始紧张起来。
昭辰齐慢慢地低下头,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她却觉得整个人都轻盈地有如飘入云端,一切都那么不真切。
“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
昭辰齐说完低头吻了林心,他一点点吮吸着她的唇,又探入她的口中。
林心嘴里是甜甜的蜂蜜酒味,而他嘴里是热辣的醇酒。
林心双手挽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尖,无尽地索吻,两人舌尖缠绕,她低低地轻哼。
昏暗跳动的烛光里,林心浑身酥麻,微微颤抖。
二人散落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两个人却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开始。
因为疼痛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闪躲,他也双手无措,他原想问她怎样做才好:“可是弄疼你了?我应当如何…”
她以为他要责怪自己,赶紧红着脸说:“对不起,我第一次,有些害怕。”
昭辰齐一愣,片刻的慌张失神,林心已缠绕着他的腰间。
她紧紧闭着双眼,道:“我这次一定不躲了。”
可惜两人还是折腾了许久。
昭辰齐身上淡淡的佩兰草香味融合在林心房中的甜蜜香气中。
林心睁着眼睛看着他,想要记住他与自己最亲密的样子。
烛光中,她红着脸,又想看他又觉得害羞,但是心中的快乐却是无与伦比的。
休息了一会儿已是早上,林心还一直躺在他怀里,想永远记得两人的这一晚。
她忍不住偷偷躲在被子里笑了起来,怎么自己反而像个色魔。
昭辰齐低头看她开心的样子,又吻了她,林心喜欢他的吻,她问:“可否再来一次?”
昭辰齐听了翻身压住她,狠狠地亲吻她,两人动情地在一起,林心只觉一阵阵的快乐袭来,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呻吟起来。
杏儿在外间听到了,拉着春日在外面等着不敢进去。
现在天已是大亮,昨天夜里光线微弱还不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那样坦诚,竟然更让人心跳加速。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独占
林心还脸颊红扑扑的,她害羞得不敢看他,可是昭辰齐还要出门办事,他必须要起来了,林心赶紧捂着他眼睛,说:“你等一下。”
她拉过一条手绢遮住他的眼睛,自己先起来穿好衣服,然后亲自伺候他穿衣,她竟然觉得好幸福,就算只有这一天,也值了。
可是转身时下身牵扯着疼,她轻轻“嘶”了一声。
昭辰齐立刻上前搂着她,林心低头害羞时看到床上两人昨晚的痕迹,她赶紧去拉被子要遮起来。
昭辰齐看见了,对她说:“是我太莽撞,弄疼你了。”
林心红着脸钻进他怀里,香丸已经燃尽,可是这间屋中的甜蜜却并没有散去。
他抱着林心回到床上让她休息,她想着昨晚的事,觉得十分害羞,但是自己满脸都是笑容,这些快乐竟然无处躲藏,她只好把脸躲在被子里。
等昭辰齐洗漱完离开,杏儿上前恭喜林心,春日却嘟着嘴说:“我们在外间等了半晌了。”
林心一下脸通红,杏儿见春日一脸不满,赶立刻叫她去烧水给林心泡澡。
泡澡时林心头靠在扶在浴桶的手上,还想着昨晚的事。
春日偷偷问她:“姑娘,右郎将对你可温柔?”
林心害羞地笑着没有回答。
这一天林心坐立难安,昨天夜里二人不知分寸,确实是着急了些,林心现在已经知道,昨晚不该眼一闭心一横地不管不顾。
坐着不行就躺着,可这一躺不一会儿便生出困意来,林心叫了杏儿抱了许多小抱枕到小塌上,她像个小动物一样钻在软软的垫子里休息着。
晚上,林心还抱着抱枕在小塌上睡觉,她听见响动才微微睁眼,看到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她嘟囔着说:“杏儿,我不想吃,你去热些酒来吧。”
结果对面坐的竟然是昭辰齐,他放下筷子对林心说:“我让她们烧了水,你醒了泡个澡舒服点。”
林心听见他的声音,霎时害羞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她掀起一点点细缝对外面说:“我早上泡过澡了。”
昭辰齐起身坐到她身旁,轻轻拉开被子,问:“可还疼?”
林心露着两个大眼睛,点点头。
昭辰齐见她的样子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已经是心满意足。
林心从被子里钻出来,和他一起喝起了酒,只是气氛是有些尴尬的。
“昨晚我……”昭辰齐知道自己昨晚着急了,可是这样的失而复得怎么会不激动呢。
在没有遇到林心前他也不曾知道自己竟然会那种在乎一个人,在失去林心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思念一个人。
当听见她点头回答“我回来了”时,仿佛所有压在身上的不快乐都消失了,他只觉得盖住他世界的帷帘消失了。
“你今天忙了一天,多吃点吧。”林心赶紧给他夹了菜,不想他提起昨晚的事。
她紧张得感觉嗓子都缩在一起了,好像说不出其他话来似的。
这一日,林心第一次伺候昭辰齐沐浴,她见他浑身都是伤痕,还有长期着甲磨出的新旧叠加的伤痕与老茧,手臂上的伤疤反而显得不明显了,她抚摸着他背上的伤疤,轻轻吻了它们。
泡澡时杏儿拿了昭辰齐的衣服要进来,她探头进来道:“再潼送来了男君的衣物。”
林心把她堵在门口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将她推出去,说:“男生洗澡呢!”
昭辰齐听了嘴角上扬,他喜欢林心霸道地把自己独占的样子。
林心见最上面是一枚勾玉,另外一个竟然是自己做的香囊,自己的手工那么差,针脚都不整齐,而且因为年月太久,昭辰齐一直随身携带着,有一根线已经断开。
林心将香囊系在他的贴身衣物上,她已经很满足现在的一切。
沐浴完毕,昭辰齐牵着林心的手回到房间,一路林心又害羞又开心,关上门,林心已经满脸通红。
她随手拿了旁边的小物品抱在手里,辰齐轻轻拉走她手中的东西,林心羞得不敢看他。
夜里两人又是一番云雨,林心忍不住地轻哼、颤抖。
一整晚,昭辰齐没有饶过林心,早上时林心已是起不来伺候他穿衣,昭辰齐自己收拾妥帖,给林心拉了拉被子,林心睁眼看他要走,立刻起来裹着被子钻到他怀里。
他刚要抱她,她又赶紧跑回床上,说:“你快走吧,不然我舍不得了。”
早上林心还在懒床,杏儿来拉着她起床,发现她胸上好几处吻痕,杏儿与春日不知是什么,直问她身上怎么了,林心立刻拉了被子遮住自己。
前晚第一次,两人都紧张得不行,昨晚两人情投意合之下,竟然心手相应,如鱼得水。
林心想到昨晚面红耳赤的故事,春日和杏儿二人还锲而不舍地追问,脸红得不敢见人了。
昭辰齐休沐回来,他牵着林心的手,两人一起回了筑院。
前一次他回来,二人只顾着腻歪,竟然并没有多说什么,昭辰齐在林心的院子倒也很是熟悉,只是他更希望二人住在专属于二人的院子里。
筑园的主屋中摆满了小玩意,书屋中堆满了竹简,帘幕上挂着一条条的小穗子,正厅中的屏风上刻画着许多祥云,祥云中有若隐若现的神兽。
两人的睡房里还有许多可爱的香炉和油灯,照得屋中十分明亮。
昭辰齐给林心新准备的香奁上刻画了一副乘风破浪去往海上寻找仙丹的故事。
东西厢房中全部打了架子,是给林心放酒坛子的,以后他们就要住在这里了,筑院,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晚上两人整晚欢愉,早上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来,起床后两人就在家一起弹琴。
昭辰齐问起她为何会牵扯到这件事中,林心只好一五一十告诉他,江充是自己找了人举荐给张汤的。
昭辰齐想了想问她还有什么事,林心只能硬着头皮告诉他郢人之事。
他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告诉林心:“此事我会处理,以后你有任何事都一定要与我商量,至少让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林心知道自己闯祸,只能答应他。
这些说完,昭辰齐才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为何要躲着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勾玉
前几日太忙,就算是相认也不过是匆匆,好不容易的休沐,昭辰齐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
林心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隐瞒的这些年,她也确实兜转了太久。
“我...我后来想起我还有家人,便回去濮阳寻亲,岂料遇到大水,所以...所以没来得及回来......”
这话说得真也真,假也假,昭辰齐不是听不出来,但是他以为她是有难言之隐,她不想说自己便不想勉强,两人还有一生的时间,她会告诉自己的。
“若是你的事,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若是别人之事,你觉得现在不合适讲也无妨。但是只一点,不可以再独自行动,独自面对,可好?“
林心点点头,她感觉到丢失的安全感又在慢慢滋长。
“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会弹琴。”昭辰齐不知她为何看起来像个迷,但是只要她留在身边,这个迷终究会解开,夫妻二人如同一个人,做什么,想什么,都会是相同的。
林心不想解释她为什么会弹琴,但是她可以告诉他,她为什么从前没有弹过琴:“我以前觉得学琴太苦了,所以我就再也不想弹了,也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站起身来去将琴盖上棉帛,继续说:“可是那日上巳,我见你抚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音律竟是那样的神奇。”
那日的微风,坠落的杏花,波光粼粼的溪水,就像有魔力一般让林心总是想起。
他抚琴的手指,悠长的旋律,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让她难忘。
昭辰齐走上前来,他从林心身后环着她,他拉开棉帛,棉帛滑落到地上,他轻轻拨动琴弦,连声的美妙音符跳动,拨开了所有的愁雾。
林心转身环着他的脖颈,心中竟然开始感谢那两个绑架了自己的人,若不是那两个绑匪,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还是原地踏步。
昭辰齐见林心喜欢自己弹琴,怎能不再多加展示。
悠远的琴声在房中不断,林心却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腰睡着了,昭辰齐知道她睡着了,也没有变换姿势,只是一直弹琴。
美妙的琴音,清如溅玉,就像他的心,滴落入大海,只”咚“的一声,便觉得心满意足。
天渐渐暗了,林心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昭辰齐伸手牵住她,问她怎么了,林心害怕自己刚开始的美梦结束,钻到昭辰齐的怀里抱着他,说:“如果你哪天要离开我,你也不要告诉我,就让我以为你还会回来,好吗?”
昭辰齐看着她的眼睛,道:“此生定不离你而去。”
林心搂着他的脖子,说:“下辈子我也还想和你在一起。”
她钻进他的怀中,他看着一旁的屏风,前日林心命人将这巨大的屏风搬过来,放在了床头。
这个屏风与不知年很相似,只是它更精美,上面挂满了各类珠宝玉器,还有两只青铜兽面,看不出什么规律,林心也不解释,只说觉得好看。
她问他:“那你整日戴着的勾玉是哪儿来的?”
二人自从行过夫妇之礼后她就一直好奇他脖间的那枚勾玉,从定襄郡她就发现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应该不是简单喜欢的原因吧。
昭辰齐将玉取出,放到她手心,告诉她:“我幼时体弱,父母请了许多巫师来用法,这玉原是一对,能合成一个圆扣,可是昭靓很早就弄丢了她的那一半。”
林心将玉拿来认真看看,对他问:“所以这是法力的载体?”
昭辰齐点点头,林心踮着脚要给他戴上,他拉住林心的手,林心对他说:“它会一直保佑你的。”
*
林心休息了多日,总算是闲不住了,昭辰齐忙了几日终于回了府,两人陪着老夫人用过昼食回到房间,昭辰齐发现林心收了几个包袱。
“你这是做何?”
昭辰齐一看便有些紧张,那日林心让人来问他上辛日可否去见元菏,他觉得她二人以前交好,现在多见见聊聊天,林心心里开心些也好,谁知上辛那日祭祀陈孟极没到,他一路担心回到府里见不到她了。
后来林心被恶人掳了去,他已经不像那年赶去长安救她时那样淡定,他心中的害怕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在失而复得的竟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若是再弄丢了,自己是说什么无法接受了。
林心见他问起几个包袱,怕他责怪自己,只好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我买了几块地,在地里修了几个仓库和大酒垆,冬日时我便宜收购了许多粮食,让地里的老农制成了酒。
这里开春了雪也化了,我打算还是去看看,这些事自己一点不管,肯定会被人忽悠的。”
昭辰齐听了她的计划,自己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又对林心点点头。
“我要出发前会让再潼多派几个人跟着的,我不会再把他们支开了。”林心想到上次差点闯了大祸,以后是不敢再单独出行了。
而后林心让何禹拿许多半人高的坛子装了酒,送到许多酒肆让人们试饮,若不是怕昭辰齐不高兴,她恨不得亲自带了酒到各个夫人府上推销去。
月中时,林心准备好出发去看仓库,春天到了,又有新的酒要酿,赶在老农们种田之前要把下半年的酒都准备了。
林心这次不敢像上回一般,一去半个多月,但还是准备布衣出行。
那样的自由自在才是她最向往的,但是若是为了昭辰齐,也可以勉强装作一位美丽的妇人,替他掌管着他们那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拜别了老夫人和大嫂,林心换了布艺坐了普通的马车出发,她要快去快回,不想耽搁太久,毕竟她有家,有丈夫会等她。
马车刚路过长安,林心是没打算进去的,她准备直接走城外路过,但是马车朝着城门而去,林心有些疑问。
“再潼,靠近城门人太多了,马车不好走,我们快些赶路,早一日回来。”
再潼让马车停下后对林心抱拳作揖,然后竟然离开了,不多时再潼回来,旁边跟着的竟然是昭辰齐。
昭辰齐穿了没有暗纹的普通衣服,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贵气十足,他骑着马来到林心旁边,马车又继续前行。
林心一头雾水,但是在马车上又不能动作太大,只好坐直身子,拿扇子遮住脸,大声问:“你怎么来了?”
昭辰齐也不回头,他大声回答:“我陪你一道前去。”
林心偷看了身边的杏儿一眼,不再说话,她拿团扇遮住脸,偷偷笑了笑,他真的陪自己出去玩。
马车一路奔驰,夜幕时就到了镇上,上次自己东走走西转转,竟然花了那么多时间。
一行人来到镇上住宿,再潼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林心是非常满意再潼的办事能力的,只是自己一直占着再潼,心里很过意不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借口
用了夕食,两个人回到房间又温了些酒,林心将带来的杯盏洗了洗,对昭辰齐说:“回去的时候你教我骑马吧。”
昭辰齐拿过杯盏,斟满了酒,道:“女子如何骑马?”
林心很是不满,说:“女子怎么不能骑马了!”
昭辰齐见林心有些不高兴,即刻耐心给她解释,道:“你穿的衣物不方便。”
林心嘟着嘴看着他,满脸写着不高兴,昭辰齐转过脸不看她,她跑到昭辰齐面前坐下,继续嘟着嘴对着他耍赖。
“睡觉。”
昭辰齐一声令下,杏儿和春日立刻去打热水,林心见她俩比自己指挥的时候动作快很多,大声对着外面喊:“你俩是他带出来的兵啊?”
“宽衣。”
命令一出,林心立刻跑到昭辰齐面前给他换衣服,这次她不敢对着昭辰齐大呼小叫。
但是自己不会解腰带上的皮扣,弄了好半天,又慌里慌张地解他衣服上的布带,正着急时杏儿端着水进来了。
林心像是做坏事的小孩一般,霎时转身站在昭辰齐面前将他遮住,杏儿被林心的举动逗笑了,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林心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是夫妇,解个衣服扣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她转过去继续给昭辰齐脱衣服,昭辰齐看着她通红的脸,心里就觉得有趣。
这些年来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就在不紧不慢中进行着,那日失而复得,若不是林心四处寻人引起了他的醋意,当时的自己已然险些落下泪来。
这个虎头蛇尾的小丫头,怎么在自己面前总是这样毛手毛脚,全然没有在外时的优雅姿态了。
两人换了衣服又喝了几杯酒,林心晕乎乎地坐在一旁,等着春日给她将头发放下来,她又拿起一杯酒喝下,现在就等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林心先钻进被窝,今日坐了一整天的马车,刚才又多喝了几杯酒,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的了。
昭辰齐叫她她也不理,只翻身裹着被子说:“今晚我一定不会钻到你被子里了。”
林心每次与昭辰齐一起,第二日都一定是在他被窝里醒过来的,虽然昭辰齐是很满意,可是林心却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总在追着他。
她心里总也有一根刺,几次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问出口,上次昭辰齐说的话让她心中疑惑,却不知怎么问才显得自己没那么在意。
“我不是说这个!”此刻的昭辰齐还没想到明日一早的事。
林心转头来,睡眼惺忪地问他:“那是什么啊?“
昭辰齐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二人刚为夫妻不久,在这事儿上还是朦朦胧胧的,他虽已是快到而立之年,却不比林心有经验。
可是这林心说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昭辰齐往旁边一躺,心下纳闷:“怎么还是长不大的孩子样。”
第二日早起,林心当然还是在昭辰齐的被窝里,林心只能是用了她的耍赖大法,想要掩盖自己的尴尬。
昭辰齐并不觉有他,但是他很享受林心在他怀中撒娇的样子。
两人用了朝食去田里看了看,昭辰齐跟在林心身边走着,两人又到了仓库,里面堆满了酒坛子,大部分粮食都已经制作成了酒,里面酒香四溢。
人们都忙碌着,看起来都很开心。林心对他说:“等我以后做得再好些,就弄一个地下室,也搞一些窖藏酒,价格标特别贵,专门卖给你们这些有钱人。”
忙忙碌碌的一天眨眼就过去了。以前昭辰齐能答应林心做生意,完全是为了她开心,但是这次一见,他发现这些人忙碌地工作,并不比田里劳作轻松,也不比为官低等,他才真正从内心里不再阻止。
下午时昭辰齐接到了长安来的重要信息,卫夫人生了,是个儿子。
皇长子终于出生了。
林心还在仓库里,看到昭辰齐在外面站了半天没动,她出来看他,竟然得知皇上得了儿子。
“大喜事啊!”
昭辰齐看着林心开心的样子,有些好奇,他问:“为何这样开心?”
上次可甜告诉林心,淮南王因为皇上没有儿子而谋反,现在皇上终于有儿子了,淮南王还造什么反呢?
林心不希望淮南王造反,因为她不希望打仗,不希望自相残杀,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刘陵太可怜了,她不希望刘陵再继续做着她不愿意的事情。
她没有将淮南王的事告诉昭辰齐,是因为她不想将昭辰齐卷入这件事里,他若是知道淮南王谋反,肯定是要告诉皇上的,她觉得这事和他俩没有关系。
林心只能敷衍道:“县官终于有儿子了,当然开心了。”
一天的忙碌,晚上两人早早就准备休息,林心上到床上准备将被子拉过来盖上,昭辰齐紧随其后地也上了床,他一把将自己的被子拉开,将林心也盖住了。
林心有些尴尬地举着手说:“我指灯发誓,今晚保证不再钻到你那边来了。”
她拉了自己的被子盖好躺下,但是昭辰齐没有理会她的话,因为他想了一个借口。
昭辰齐斜靠在床上,从上俯看躺着的林心,问:“你可喜欢小孩?”
林心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摇着头对从上看着她的昭辰齐认真地说:“不喜欢。”
她还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且是非常不喜欢。”
昭辰齐一时被她的话给堵住了,他怔怔看着她。
林心看着昭辰齐痴痴地笑了起来,她突然坐起身,昭辰齐还没反应过来,林心已经拉开被子,她左脚一跨就坐到了昭辰齐身上,他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了一跳,她又一个翻身,已经下到床下去了。
林心开心地说:“但是皇上喜欢啊!”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昭辰齐说:“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回来。”
昭辰齐即刻拿了衣服追上她,两人来到小陌与何禹的房间。
何禹听到林心敲门来开门,林心满脸堆笑地问:“不打扰你俩吧?”
小陌一下脸红了,说:“不打扰。”
林心一听不打扰,立刻进去对何禹做了一番安排。
“明日一早,将制好的酒全送往长安,皇上登基十几年,快三十岁了才迎来皇长子,如此开心时刻,一定要赐大酺三日!”
汉律规定,三人以上不得聚饮,平日里大家偷偷喝,若是皇上赐了大酺三日,可以如此聚众饮酒,想来这酒一定卖脱销。
林心一番安排,何禹听了频频点头,昭辰齐在一旁观察着林心,她眼睛明亮,说起赚钱一事开心得手舞足蹈。
陪林心忙完,两人回到房间,他知道林心看过很多书,她字也写得漂亮,苍劲有力,竟然不像一个姑娘的字。
其实是因为,这时候还没有印刷术,书都是靠手抄,他以前给林心抄了很多书,只是没机会给她了,她回来后时常在后院看书,便是看的昭辰齐从前给她抄的那些书。
林心没事时练字,也是学的他的笔锋。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祭祀高禖
他问:“你可记得子贡先生?”
林心点点头,她以前不知道,但是这两年她无事时经常看书,已经知道了。
子贡是孔子的徒弟,他复姓端木,单名赐,字子贡。
就像梁舒闻姓梁,名薄,字舒闻。
昭辰齐姓昭,名觇,字辰齐。
林心,字既留。
而昭辰齐以前一直以为她叫端木茜。
端木赐的后人在秦始皇焚书坑儒时为了避祸,去端字,改姓了木,多年后才改回了原姓。
这端木赐是有名的大商人,还是一位很会纵横捭阖的政治家,外交手腕很强,是孔子的得意门生。
昭辰齐见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子贡先生,便问道:“当初你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林心很紧张,她不知道要从何处解释。
“我那时候忘记了,所以我就没说,而且,那天我想写我的名字,可是只写了一半就把竹简都占去了……我怕你笑我写不来自己的名字,所以……所以我才点头的……所以是你错!”
林心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最后还倒打一耙,责怪昭辰齐当初误会了自己。
“我的错?”听来听去,没想到竟然变成自己错的昭辰齐也有些错愕。
林心开心地点点头,她今晚的心情十分好,因为她感觉自己马上要赚大钱了。
两人各自躺在被子中,昭辰齐转过头看到林心的嘴角还开心地翘着,林心自己开心了一会儿,转过头见昭辰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
她在黑暗中悄悄地看着他,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鬓角,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
昭辰齐哪里睡得着,此刻只是闭着眼睛在想到底要如何收拾了这个小丫头。
正在林心做白日梦的时候,昭辰齐缓缓转过身来,说:“我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林心委屈巴巴地在黑暗中看着他。
“恐怕要细君亲自检查才是。”他说着就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将林心裹了进来。
*
林心猜的不错,皇上不仅赐天下大酺三日,还下令在城南修建高禖神祠,三月初六这日的上巳节,要求所有人都要去拜高禖。
三月初时,林心来酒肆住了几日,与鱼汐子一起喝酒,听她讲解高禖。
高禖又叫句芒,是木神,春之神,代表了孕育,立春时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在郊区迎春,就是祭祀高禖。
而上巳节的主要活动也是祭祀高禖,在这一天求偶、求育,只是现在大家的重点更多的是放在游玩上了。
高禖掌管着婚姻与生育,想必皇上终于有了儿子,心里十分开心。
鱼汐子一见林心立刻给她赔罪,林心笑着说:“他若能对你好,我就原谅他了。”
鱼汐子笑容满面,他俩也是好事将近了。
林心与鱼汐子和陶学奕合伙开的酒肆生意不错,陶学奕整日跟着鱼汐子,能看出他十分崇拜她,二人关系也比之前亲密许多。
林心的酒卖得很好,她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住了两日,府里就来找林心,让她回府,昭辰齐的军功爵年俸发下来了,林心要回去安排。
这一日日地忙碌,人精神了许多,数钱的感觉真好。
她离开时遇到了刘陵与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老男人,刘陵瞪了林心几眼,林心便赶紧上马车离开了。
林心离开,刘陵转头来看林心的墨车,她最羡慕的,就是林心。
而林心晚上回到府里,得知了一件大喜事,昭辰齐替她谈了一笔大单子,上巳节的宴会,分出一部分的酒水由林心的酒垆供应。
林心得知这个消息,开心地差点跳起来,若是昭辰齐在她近旁,她一定要狠狠亲他一口!
*
上巳节时,全城出动,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前往祭祀高禖,已经不能用热闹来形容。
祭祀时,林心站在后面,只远远看到一个富贵的女人将弓箭插入弓套中,又献给石刻的高禖。
这高禖双手拖着肚子,如同一名孕妇。
祭祀时主祭还念了枚皋和东方朔写的《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以祝贺皇上并感谢高禖。
念祝词时人们已经没有耐心听了,旁边的夫人转过头来与林心聊天,道:“这些个郎官,整日除了陪皇上寻欢作乐,就是溜须拍马了。”
林心对她笑笑,她不了解这些人,不好随意评价。
终于结束祭祀,人实在太多,林心也没有去找大嫂,自己独自坐车前往霸上。
霸上人山人海,四周全被兵士隔开,百姓只能在远处游玩,这边的贵戚们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
这一日霸上不止蹴鞠赛马,还有斗鸡、角抵、鼎力,四处都是热闹的人群。
林心一时找不到大嫂和庄抒语,只好自己一个人走着,她拿着自己新设计的白羽扇,又让杏儿和春日拿了许多扇子,有感兴趣的夫人就留下来与她交谈,一边四处留意是否有可甜的身影。
她见到相熟的夫人便送一把扇子,她抬着扇子做出优雅状说道:“将扇子稍稍抬起遮阳,免得晒了脸上会起斑痕,就不好看了。”
夫人们听说晒太阳会起斑,都拿扇子遮住脸。有些夫人看着林心抬着扇子的样子,柔若无骨,妩媚多情,便觉得自己若是也这样做,定然也是如此美艳,一时围过来的夫人们渐渐多了起来。
人们围着林心研究着什么样的扇子适合自己。
到午时,林心觉得有人在远处跟着自己,她四处看了看,有一个身影很像是余歌,林心有些担心,今日这霸上所有人都到了,难免会遇到孟极等人。
刚想完不一会儿,元儿来了。
元儿见林心拿着一把白羽扇,便过来问她:“夫人这扇子可还有?”
林心立刻让杏儿送了一把团扇给元儿,结果元儿竟然过来挽着林心的手,道:“现在太阳这样烈,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好些。”
林心微笑着说自己还有事,元儿却说:“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林心为难地一笑,奈何不过元儿和月心二人,只能被她们一行人拉着朝旁边去。
杏儿见状,悄悄走在最后,一闪身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福气
几人来到一旁的大树下,树下设了筵席,又拉了帘幕,阳光下隐隐约约的很是清凉,但是筵席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孟极与王偃正在交谈,孟极一见林心来了,立刻起身直勾勾看着她。林心见了这场合,脚下如同灌了铅,再走不动路。
元儿和林心僵持着,那边南宫公主过来了,她远远地就与元儿打招呼,走到近旁却看见了林心,南宫公主突然啐了一口。
众人见了皆是恐慌,这样对着人啐,带有很重的祝诅嫌疑,先帝时,宠妃栗姬就是因为窦太主向皇上进言,说栗姬对她人祝唾其背,所以先帝渐渐疏远了栗姬,后来又将当时的太子,栗姬的儿子改封临江王,改立了王美人的儿子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祝唾其背是最简单的巫术,但是人们恐惧巫术,更恐惧若是被冠以祝诅的名头,其后果不堪设想。
林心转过身到一旁去,假装自己没看到,春日见南宫公主态度十分恶劣,立刻挡在林心身前,元儿有些惊愕地看着南宫公主,孟极赶紧上前几步,担心地看着林心。
这边大家一系列反应,林心散在四周的打手以为有危险,突然都聚拢在林心身边,因为再潼这日也有自己的事,所以增派了几个手下,一群男子突然围上来,一时间空气也有些凝固了。
南宫公主见林心身边竟然许多人,有些错愕,她生气地说:“没想到夫人这样大排场。”
林心让他们退下,又对南宫公主道歉,南宫公主刚才被这些人惊了,现在侧着身子有些害怕,但是她毕竟是公主,怎么能落了声势。
南宫公主严厉地斥责了林心,林心低着头听训,一众人都是晚辈,只能都垂手听着。
等南宫公主训斥完,林心立马跪下谢南宫公主教导,孟极和元儿也跪下求公主息怒。
南宫公主自知自己无礼在先,也不多停留,众人目送公主离开,元儿才来将林心扶起,一旁的春日早已经伏在地上哭成泪人了,元儿以为她是吓坏了,赶紧让月心安慰她。
春日这两年心里的委屈早已经包不住了,倒豆子一般地倒着苦水。
“我家姑娘才不是排场大,是因为世子离开那年姑娘被恶人掳了去,差点就回不来了,右中郎将才派人保护姑娘的,你们个个都欺负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的委屈跟谁说去!”
林心怎么都阻止不了委屈极了的春日,眼见她越说越多,林心大声喊:“春日!再说就把你卖了!”
春日泪眼汪汪地望着林心,明明自家姑娘要嫁给孟极世子,可以幸福一生,可是现在大家都怪她,右中郎将也从不回来陪她。
孟极听说林心被恶人掳了去,心疼得不行,他知道了自己离去后她几次差点没命,而自己却不在身边,只觉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林心低着头,她看见孟极紧握着双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并没有危险,惊魂而已。”
春日嘟嘟囔囔地还很不服气,林心便要离开,她害怕待在这里。
林心说自己要去寻人,也不听他们说什么,立刻便转身离开,可是元儿还不死心要跟着她。
林心走出不远就遇到了任王后的侍女,侍女一见林心,说是王后让来找她,带着林心就开心地去见王后。
其实是因为这日非常热闹,大家都去看角抵、鼎力,很难找到人陪着一起,任王后便让身边几个侍女出来寻人陪她。
而此时,只有一个驮侯和梁王夫妇坐在一起。
这驮侯和谁都合不来,偏偏任王后和他很谈得来,任王后性子直,就不喜欢拐弯抹角,这驮侯出了名的嘴上没把门,反而两个人觉得很看得上对方。
王后见林心来了,后面还跟着元儿和孟极等人,更是开心了,赶紧让大家都坐下。
驮侯见林心又和孟极走在一起,心里十分不畅快,对林心道:“夫人真是不忘旧情,难怪去岁此时,夫人还维护绛邑世子,原来是旧情难断。”
林心被他说得脸上十分没有光彩,又不想与他争执,便拿了案几上的果脯食用,元儿知道林心爱吃果脯,立刻叫月心多拿些给林心。
任王后见林心不高兴,好意提醒驮侯别瞎说,以免影响了人家夫妇感情。
王后看了看孟极,道:“听闻绛邑世子妃已经怀孕三月有余,还没有恭贺世子呢。”
林心猛然听到薛柳怀孕的消息,抬头看了一眼,孟极见林心看着自己,孟极只好转头与任王后道谢。
林心回过神来慌张低下头,她想起那日在长安遇到孟极和薛柳一起逛街,想必他们很幸福,可是这就是她当初离开的目的。
远处梁舒闻正陪着庄抒语看角抵戏,两人难得一同出游,庄抒语自然不想去别的地方,可是远远见这边坐着的一群人,她拉了梁舒闻的手便过来陪伴林心。
两夫妇刚坐下,昭辰齐也来了。
刚才杏儿离开就是去找他,但是他人在很远处,来回花了不少时间。
来了自然不好立刻便走,他坐到林心身边,见林心一直低着头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果脯,便让她少吃些。
林心点点头却还是没有停下,春日早就在一旁忍不住了,现在昭辰齐和杏儿来了,她更是胆子大起来。
春日大声地禀告昭辰齐,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见了:“回禀右中郎将,夫人今日食了许多果脯,若再这样,定然又如那年一般吐出血来。”
孟极和元儿听见春日的话,又心疼又自责,元儿对林心道歉道:“对不起,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林心抬头对她笑了笑,突然又惊骇地看着她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转了转眼睛,又看了看孟极。
林心有些担心,她与昭辰齐说想过去看人鼎力,昭辰齐起身便要陪她离开,这时驮侯又说话了。
“右中郎将好福气,娶了这样美丽的夫人,我当初向黎侯府请了许多位执柯,谁知老夫人竟然把这样好的姑娘留给自己儿子,也罢,人皆爱美,证明我的眼光很好。”
林心实在有些烦了,对驮侯道:“君侯说话做事一定要这样直接?”
轪侯满脸笑容道:“那是自然!”
第一百九十章 绮梦酿酒
他说完又看看在座各位都表情不好的样子,他对梁舒闻说:“太常丞可还记得那句‘世人见我唱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林心一下没忍住,冷笑了出来,驮侯问林心可是在笑自己。
林心觉得有些尴尬,冷冷解释道:“大鹏展翅九万里,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我只是没想到驮侯也能如此这般豪气干云。”
梁舒闻听完皱了眉,林心的回答明显知道这全诗的内容,可是她如何知道的呢?
驮侯却哈哈大笑,道:“我可没有什么豪气,我此生也没什么大志向,我就想,在三十岁的人生里,做我自己!”
林心想到他祖上几代都只活了三十岁,一时有些伤感,人世间再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
林心后悔地拍马屁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皆如此,君侯如此肆意人生,叫人好生羡慕。”
林心觉得刚才自己说话伤了驮侯,自罚一杯,道:“刚才我说话太直,还望君侯谅解。”
“无妨,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快人快语!”驮侯也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林心尴尬地笑了笑,昭辰齐和陈孟极皆坐直了身子,捏紧了拳头,只有梁舒闻疑惑地看着林心。
任王后也端起耳杯,为自己的挚友驮侯解释道:“驮侯无心快语,夫人不要恼他,这酒十分香甜,夫人多饮几杯,就当是我替他赔罪。”
林心哪里担得起王后的赔罪,立刻也端了耳杯对饮。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这酒,都说很好喝,人们细数着这名叫“冬酿”的酒垆在长安附近都有哪几家店肆。
任王后道:“我最喜欢他家的‘绮梦酿酒’,清香的花酿入口,真是让人觉得仿若置身花海。”
林心与昭辰齐两人交换了眼神,林心心中对此很是满意。
这“绮梦酿酒”是将百花和百草挼碎,又加入兰草酒中,是林心的一场绮梦,也是林心的快乐源泉。
梁王后忆起腊祭时是林心将这酒垆介绍给自己的,便对着林心说起来:“‘绮梦酿酒’味道香浓,与其他几款不同,夫人腊祭时说到的梅花酿想来应是名为‘残雪烟草’的嫣红水酒。
这酒饮下时只觉香甜,而后才有淡淡酒香弥漫,竟仿若置身雪中梅下,春时这酒开卖,没两日便售罄,险些没有品尝到呢。
还有一款‘秋实新酿’我吃来感觉似是菊花酿,但味道又有不同,总感觉他家酒更浓郁。”
这酒更浓郁的原因是因为林心花了重金从蜀商手里购入了从身毒而来的芝麻,这芝麻现在可是稀罕物,没几个人认识,在加曲时加上一层浅浅的芝麻,这酒就更香醇了。
林心还是保持着与酒垆疏远的关系,加上现在尴尬的情况,她暂时没有心情介绍新出的酒了,但是心中隐隐的得意还是难以掩盖。
昭辰齐提出离开,二人齐齐起身与众人告别后,走入人群并肩看人家鼎力。
下午林心一点不想停留,早早便离开了,昭辰齐还有事不能送她回府,她只能一个人回到房中。
春日在上巳这日气坏了,她听闻薛柳怀孕,这简直对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春日把鞠球丢进林心那只空空的箧笥中,她再也不想玩这只鞠球了。
夜里林心又听见狸奴脖子上的铃铛声,第二日林心便将那只鞠球拿出来,让杏儿还给春日。
以前种种都是过去了,纵然她可以把所有都归咎为绛邑公主的不同意,可若是当初换成昭辰齐,若是在她知道二人情谊相通的境况之下,她是不会为了姿态好看,便放手的。
她心中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当初的私心。
上巳以后,欢喜之暇,时为中大夫的主父偃上书皇上,请立卫子夫为皇后。
皇上欣然准奏,择元朔元年三月甲子这一日册立卫子夫为皇后。
诏曰:“朕听说天地不变,施化不成;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说:‘因势变通,人民的精神才会振作。’《诗》说:‘通天地之变而不失道,择善而从。’
朕欣赏唐虞而乐观殷周,愿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以为借鉴。现在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有的犯了罪畏罪逃亡及久欠官物而被起诉,事出在孝景帝三年以前者,都免予处理。”
三月十二日甲子,卫子夫立为皇后。
昭辰齐休沐便早早回来陪林心,两人喝酒聊天,弹琴唱歌,日子十分惬意。
但是林心竟然觉得二人在定亲后不能见面,却日日躲在后花园的日子,最让人怀念。
那时候二人心照不宣地不提定亲一事,天黑了林心就躲着众人悄悄穿过小巷,她想起槐花的香味总是在那条路上不断。
不过今年的夏天,二人可以一同去山上迎夏,一同品尝槐花饼的味道。
这样想着,林心又夹了几块炙肉,她沾上满满的醢酱裹在小米饼里,这是她最近最喜欢的吃法。
“不能光吃肉,也要吃些菜。”昭辰齐夹了些蔬菜在林心的小碟中。
林心却嘟着嘴问:“你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吃菜吗?”
她那样子,竟然像极了他们在定襄郡的时候,那时候的林心对昭辰齐很不客气。
她总是忽而热情,忽而疏离,热情是因为她的心,疏离是因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放松了,没大没小,没规没距的,最本真的样子。
三月底是林心的生日,多年不过生日的她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但是这日昭辰齐没有忘。
他每年都记得,那个小女孩还没有戴上他亲自选的发簪。
这一年,他等到了。
早上林心醒时房间里只有春日在换香,林心着急问:“他人呢?”
他人呢,怎么不见了,明明昨晚两人相拥而眠的。
还好她没有将话说完,不然定然让春日笑话,但是春日依然有话说。
“难道都像女君一般睡到这个时候都不起。”春日没大没小地说着话,把林心顶得一愣。
她只好拉开被子,自己走到厅中往院子里望去。
外间的阳光倾泻而下,两三个侍女在花园边洒着水,闪闪烁烁之中是昭辰齐在练剑。
这应该是林心第一次见他练剑,平日里这剑只不过是腰间的装饰。
尖锐的剑锋划破长空,他右手收力,剑身搅动,再朝前点地用力,脚步矫健轻快,突然一个回身逆鳞刺——
阳光正好照在剑身上,晃得林心瞬间闭了眼。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狐狸精
“醒了?”昭辰齐收回手中的剑问道。
“醒啦,我又不是猪。”林心嘟着嘴,对大家的态度很是不满,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懒散?
侍女见昭辰齐停下,赶紧过来伺候,他将剑递给侍女便径直朝林心而来。
他牵了林心的手回到妆奁旁,林心才发现妆奁上放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
盒子上用金蔓草缠绕,点缀了各类宝石,看起来精致无比。
她转头看他,昭辰齐拉着她坐下,说:“这只簪花一直在等你将发丝挽起。”
林心这才缓缓打开盒子,里面的竟是那支坠了珍珠与红宝石的金簪子。
昭辰齐打开妆奁,他不熟悉地找着众多小妆奁中的木梳,找到后便来到林心身后替她梳起了头发。
他的手很大,林心的发丝在他手中仿佛只有小小一撮,但是他的手很轻,很怕把林心弄疼了。
杏儿和小陌见了皆过来指挥他如何给林心梳头发,这平时大家都看他的黑脸,难得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出出气了。
杏儿指着林心的头顶,说:“要挽到这里的,不然不好看。”
在军营中昭辰齐都是自己梳头,但是这女生的头发这样复杂他还是第一次领略。
大家都默契地不帮忙只动口,等昭辰齐一个人忙碌着。
林心叫小陌给自己准备了早餐,还不忘提醒他:“可要轻点啊,不要把我头发拔掉了。”
昭辰齐此时竟然叹了口气,林心立刻接话道:“你不要这个态度哦,我可是你的客人。”
昭辰齐拿起盒子里的金钗就往林心头上放:“这样也挺好看的。”
林心转过来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随后催促道:“快一点快一点,本夫人还有宴会要赴,做的不好看可是不给钱的!”
一上午时间昭辰齐都在摆弄这头发,只因为林心和杏儿一会儿一个心思,换了三四种发髻。
待林心终于满意准备化妆时,她问:“难道不是全套服务?”
昭辰齐在一旁自己换着衣服,一边说:“再晚,就看不上表演了。”
“真的有宴会?”林心到现在还没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昭辰齐来到她身旁,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到林心此刻像个孩子一般开心地等着小陌化妆的样子,便不想再提起。
她吃的苦他都知道,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幸福都回来了。
两人坐着马车出门,来到了昭辰齐所说的地方,看表演。
竟然是一家洋溢着无比芳香的酒肆,而上一次他们前来,可是在昭辰齐的眼刀中离开的。
林心不可思议地看向昭辰齐,他才道:“上次你想来看看,却也只是稍作停留,这次我陪你在二楼坐坐。”
原来他将二楼包下,特地陪林心来看人跳舞。
这酒肆中点了各类熏香,二楼的香味繁杂闻多了只觉头晕。
二人坐在二楼的正中,刚好看到楼下的歌舞,此时正是一妙丽女子上场。
她头上有一尺薄纱,看不清她人,只觉清新秀丽,这酒肆的舞蹈又与平日宴会的不同,更恣意更魅惑。
林心趴在栏杆上,跟着节奏点着头,她歪着头问:“你上次不是还很不开心,这次怎么又带我来这里啊?”
昭辰齐却并没有看楼下的舞姿,他只是看着自己前方,听了林心的提问才转过头说:“这里都是苦命人,若是能摆脱乐籍,想必也就没几个愿意留下的。”
他满了一杯酒,继续说:“因为你没见过,所以想陪你看看这世间不同的风景,也好叫我们记得,一切得来的不容易。”
林心回过头继续看着下面的舞蹈,这些乐籍者走出去都不受尊重,他们自然想要摆脱这样的身份。
可以想见自己已经是多么地幸运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珍珠红宝石金簪,如果不是这几年的颠沛流离,她也不会这样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昭辰齐看着她斜斜倚靠在护栏上,慵懒得像是无骨一般,她的下巴放在右手背上,手指如青葱一般从袖口透出。
她脸上的笑容,就是这酒肆点再多香丸也无法比拟的甜。
过了午间,欢快的节奏退却,换成了悠扬的陶埙,埙的声音低沉而哀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心想起了很早以前,她看一切都稀奇,因为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那么遥远。
几年过去,早已经完全融入的自己再回想起来,竟然已是恍若隔世了。
下午二人就在这楼上谈天,埙的声音那样哀婉,可是林心却一点也不悲伤,她竟然觉得很沉静,很心安。
直到夜里回到府中,林心脑子里还是埙悠扬的声音,是这片大地发出的声音。
她将满头珠钗取下放入妆奁,在妆奁背后的黑影中竟然发现了那个用金线画满了祥云和仙人的盒子。
当时她以为这个盒子是别人的还为此难过,等她再打开,看到里面一支支的簪子,她也能想到这些都是她的。
*
已经四月入了夏,市场里的水果、鲜花大批上着,她经常去市场了解,命何禹购买新鲜的送往仓库制酒。
这日林心在市场与商贾们聊完天又等了昭辰齐一起回家,马车里俱是林心购买的鲜花,一路芳香怡人。
这些花有些是用做酿酒,有些是林心用来装点睡房的,她近日学着插花,却发现昭辰齐竟然精通此道。
昭辰齐转头看到坐在花丛中的林心,她头上簪了好几支昭辰齐买的簪子,又别了新鲜的蔷薇上去。
他玩笑道:“这是哪家的狐狸成了精,躲到我细君的车上来了。”
林心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见昭辰齐开玩笑,她面上笑了笑又顿了顿,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反而引起了昭辰齐的乐趣。
他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嘴角却是止不住笑意。
这几日来,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就仿佛是在一口枯井中灌入了甘甜的醴酒,又像是干涸的瀑布重新迎来了水流。
那些水滴一滴滴都汇进他心中,只待他汲取便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年少初见
夜里又温了些酒,两人一聊天便会聊到深夜。
林心拿来一只小玉壶,她插花总是喜欢花团锦簇,枝繁叶茂,什么都往里塞。
可是昭辰齐却不是,他总是一两只花便能摆出清新淡雅的样子来。她是准备向他讨教讨教。
她正在旁边的案几准备着鲜花,昭辰齐靠过来要陪着她。
“诶!”林心推了一下他。
“怎么了?”昭辰齐没明白她的意思。
林心又重重推了一下他,朝他脚下坐席上的空气一挥手,道:“你踩到本狐狸精的尾巴了。”
昭辰齐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空气,这时才明白过来她的玩笑,他一把将林心拽入怀中。
这只小狐狸,今晚是别想跑了。
林心挣脱开他的怀抱,摇着一朵芍药对昭辰齐道:“你教我插花嘛。”
昭辰齐接过芍药,又重重放至一旁,他重新拿了一朵蔷薇,道:“芍药又名将离,这花不好。”
昭辰齐只拿一朵蔷薇与二三叶兰草,再下横卧两枝条,一边摆好一边道:“插花应疏密有致、虚实结合、上散下聚,就如做人,‘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林心点点头,这似有还无的留白之间犹如点点银汉,是鲲鹏翱翔游弋之处。
但是对刚才昭辰齐念的这句《老子》林心有些疑问,便说:“刚才你所念的前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为何说得如此冷血?”
“冷血?”昭辰齐没有想到林心问这样的话,他解释道:“天地无情,只以照纯粹之自然运行,此之为‘道’,道不以任何人或事而改变,是之不仁。”
“道?”这么复杂的东西,林心从来没去想过,她继续问:“所以道就是自然,是没有情感的?”
昭辰齐摆好了枝条,对她点头道:“‘道法自然’,顺应自然、遵循自然,是之‘无为’。”
林心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一些,‘无为’应是慎行朴素、清心寡欲,像自然一般,摒弃私心。
二人一同插花,又说起卫青此次带了三万骑兵从雁门郡而出,已经进行了许多次战斗。
林心想到以后卫家风头无两,卫青人生得也俊朗,但却没见过他妻子,一时好奇,问:“卫青将军的妻子长得可好看?”
昭辰齐道:“他还未成亲。”
林心突然三姑六婆心理上身,问:“他都二十四五了,怎的还未成亲?他父母不急?”
昭辰齐看着林心,一时没回答,林心才想起,昭辰齐成亲时都虚岁二十六了。
昭辰齐想了半天才对林心说:“听骑郎们私下说,仲卿心中爱慕平阳公主,所以不愿成亲。”
林心眉毛抬得老高,没想到这卫家人个个心比天高,一个要嫁皇上,一个要娶公主。
但是仔细想想,林心觉得不对,问他:“可是平阳公主比卫青将军至少大了十岁了吧。”
昭辰齐点点头肯定了林心这个说法,道:“年龄并不是问题,可是仲儒的身份如何能尚公主。”
林心想到卫青以后那么厉害,封侯是肯定的,只是那时候平阳公主已经老了,卫青还能喜欢她吗?
昭辰齐见林心瘪着嘴,便告诉她,卫青小的时候郑家人不待见他,他长大些便自己跑回长安来找了母亲,并且改了姓。
平阳公主见他生得好便让他当了骑奴,后来平阳公主又送他去建章当兵卫,说来这平阳公主是卫青一家的大恩人。
昭辰齐继续道:“并且平阳公主一直力荐仲卿,才使得皇上一直很重用他,这些年也证明他确实聪慧。”
林心认真听着,她对昭辰齐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卫青将军以后再厉害,也是平阳公主挖掘了他,他自然该感激她。”
昭辰齐对林心说了个奇怪的事,卫皇后初孕时,卫青曾经和友人一同去甘泉宫附近游玩,在那里遇到了一名钳徒会相面,这人道卫青面相极富贵,未来将会封侯。
卫青那时不过一个兵卫,哪里敢想封侯之事,但是很快此事传到窦太主刘嫖耳中,加之卫皇后那时有孕了,窦太主害怕卫氏一族兴起便抓了卫青。
谁知卫青从此显贵起来,皇上越来越重用他。
林心一听,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卫青将军当时还只是一个修建建章宫的兵士,没事跑甘泉宫那么远做什么?”
昭辰齐看着林心,他不说话,林心却明白了,卫青和卫子夫是平阳公主手里的棋子,只是最后竟变成了王牌。
不过林心想到卫青可能喜欢平阳公主,她又说:“那卫将军被平阳公主这样优待,心生爱慕也是正常,毕竟平阳公主长得那样好看,对他又好。”
只是林心不敢想象,卫青若真是为了平阳公主不娶亲,那也太痴情了。
林心慢慢地为昭辰齐满了一杯酒,她笑着道:“年少初见,想来定然是一生难忘。”
林心十分羡慕平阳公主被卫青这样的喜欢着,不知不觉自己脸上露出了笑容,美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昭辰齐打量着林心的笑容,又打量她握着杯盏的手,林心想起了谁竟然笑得这样甜,而那个人是她的年少初见,又让她一生难忘。
他心下嫉妒,这样甜美的笑,这其中是否也有她与陈孟极的往事。
“你当初是真心要嫁给绛邑侯世子?”昭辰齐伸手接过林心手里的杯盏,不经意间指尖轻轻划过了林心的手心,林心突然呼吸都停下了。
林心慌张地起身走到半人高的玉香炉旁,假装看了看香炉,道:“竟然香都快燃尽了。”
可是昭辰齐并不搭话,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做想,以前的事虽然过去了,可是他也不想这些事横在二人心中。
林心知道孟极的事逃不掉,索性干脆一次性都说了,大不了二人今日吵一架,反正是他有错在先。
“那你和小则是什么关系?”林心脱口而出,打算先发制人。
昭辰齐不明白小则与二人的事有何关联,只道:“当初她...受了伤,我便带她回了长安。”
“你们可是在下落认识的?“林心还气鼓鼓地想要指责他。
昭辰齐探究地看着她,她梗着脖子继续说:“那时我也在下落,我知道你要娶小则的事情,所以我不愿意回长安,若不是不得已,这辈子或许我们是不会再见了。”
林心心中不是不介意此事,只是她又一次沦陷后忘记了当初的痛,这次她想要自私一些。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金丸
昭辰齐听她这样说瞬间便知道了这一切是如何而来,他知道这都是误会,他明白也身处下落的她听了这样的消息心中会是如何的痛苦。
他走上前轻轻牵了林心的手,不需要她再多做解释,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解释的人应该是自己。
“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他将林心揽入怀中,将这些年的事统统告诉她,他不想二人之间再有任何秘密,任何误会。
可是林心听完却愣住了,原来一切竟是如此,那自己又是何苦要如此折腾?
在这之前林心一直很少看他,她怕自己流露出如同从前一般痴迷的眼神,让他看扁了自己。
可是今晚她偏要一直看着他,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中,永远也不能忘记。
昭辰齐拂开林心散落在胸前的青丝,玉香炉中的香丸散发出阵阵催人的香气。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没有更多需要解释的东西,只有拥有才是真实的。
青烟缭缭,缓缓缠绵地飞入尘雾中不见——
屋外雨水涟涟,滴滴坠入春泥——
“那盏灯就等它点着好不好?”此时的林心趴在昭辰齐怀中问他。
“好。”
“可是我现在不想睡,你陪我聊会儿天,好不好?”
“好。”
林心开心地盘腿坐起来,这何止是不想睡,这精神看来还能上山打牛呢。
“你说,这世上可真的有狐狸精?”林心一本正经地讨论着这个问题。
昭辰齐靠在枕头上听林心讲话,表情十分认真。
“可是狐狸精的出现究竟为了什么呢?修炼了几千年,就为了和人类谈恋爱?人类也太自恋了吧!”
昭辰齐并不接话,他只要认真听着就好。
“而且这狐狸修炼了几千年就修炼了个美貌,好像什么有用的技能都没有,那他们岂不是太惨了。”
昭辰齐对林心的胡说八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你看那些什么银狐啊,黑狐啊,越是好看的越容易被捕猎,它们的地位实在很低下,完全处于食物链底端。“
林心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食物链底端”这个层次。
“不过,连狐狸都希望恋爱自由,证明了我们几千年来都还是很热情的,是不是?”
昭辰齐绷不住笑了,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林心朝他怀里拱了拱,问他:“是不是嘛?”
“是。”昭辰齐闭了一下眼睛,很认真地对林心说:“你说的都对。”
“敷衍!”林心一拉被子原是想躺进去,但是想了想觉得不过瘾,拿头顶了一下他的胸口。
她大声重复一遍:“敷衍我!”
昭辰齐将被子拉上来些,说:“我没有敷衍你,若是不够,可以再试试……”
“试试?试什么啊?”
*
时值四月,正是枇杷上市的时节,它在冬末初春开花,又在初夏成熟,比其它的水果都早些。
昭辰齐散班回府还拎了一个筐,他一进门林心便迎上去,他便将这筐放下,等林心特他解开衣扣。
林心一边手中不停,一边问:“你拿了什么回来呀?”
昭辰齐说:“你掀开锦帛不就知道了?”
林心还在替他解皮扣,嘴上不满地说:“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好东西啊?”
昭辰齐也不卖关子了:“自然是这个季节最好的金丸。”
“金丸?”林心惊讶地重复着这个词,不敢置信昭辰齐就这样轻松地用一个竹筐装着金丸回来了。
她立刻甩开手上在忙着的事情,立刻蹲下去,拉开了锦帛。
昭辰齐解释道:“今日有同僚带了来,我尝着这金丸香甜可口,想必你一定喜爱,便全带回来了。”
这金丸和林心想的“金丸”可不一样,就是金黄色的枇杷。
她拿起一颗枇杷问:“这是你说的金丸呀。”
昭辰齐自己继续换着衣服,道:“嗯,金丸卢枝。”
林心十分失望地说:“你就说是卢枝嘛,干嘛要说金丸,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何样的金丸?在京城,自然样样事物总要讨个吉利的说法,一时习惯了罢了。”昭辰齐与她解释道。
林心自然知道,他这几年在长安任职,自然不像在定襄郡时一般可以随性一些。
杏儿来将竹筐抱进去,林心一边剥着手中刚拿的那颗枇杷,一边抱怨:“这芦枝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好剥,剥完还一手都是黑黑的。”
昭辰齐在一旁净手,他接过春日奉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似乎是要办一件大事一般地说:“你只管放着我来剥便是。”
林心立刻将位置让给他,自己坐在一旁直直盯着他。
昭辰齐拿了一小块湿布放在一旁,真的就如此静静剥了起来,剥了几块果皮又擦擦手,避免手上沾了果皮的绒毛又弄脏了果肉。
杏儿拿了一只漆碗,这黑赤相间的漆碗配上金黄果肉,尽然如此严肃又高贵,感觉一颗小小的枇杷瞬间身价高涨。
昭辰齐慢慢地剥着一颗颗的枇杷,他对林心说:“你之前总是咳嗽,这芦枝清热化痰,你多吃些正好。”
林心心不在焉地听着,嘴里一点不停,她问:“我们要不要再买些回来做成枇杷膏,这样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了,反正你喜欢剥芦枝。”
昭辰齐手上一顿,他又继续剥着问:“我何时是喜欢剥卢枝了?”
林心又拿起一颗塞到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剥得…很嗨森啊…”
昭辰齐埋头继续剥枇杷,不再理她,但是第二日他又带回了更多的枇杷。
第二日林心已经不想吃了,她陪着昭辰齐一起慢慢剥着,她找着话题说:“这芦枝只做成吃的枇杷膏似乎太可惜了,不如做成川贝枇杷膏,还有些药效。”
“药用似乎要加入无忧扇药效才好,这事你若是愿意…可以问问小则。”昭辰齐怕林心还心有芥蒂,所以说得十分委婉。
林心因为一直误会小则,自然也是不好意思的,她问:“我去问她她会不会不想理我?”
昭辰齐低低笑过,说:“小则对你一直是交口称赞,很是喜欢,若你主动与她说话,她定然会知无不言。”
林心偷偷点了点头,若是找了这样一个机会做借口与小则搭话,也没有那么尴尬,林夕将剥好的枇杷放入口中,问:“无忧扇是什么样的扇子,我店肆里可有?”
这次昭辰齐可忍不住笑了,他又将他手中剥好的枇杷也塞到林心嘴中,说:“无忧扇便是这芦枝叶。”
甜美的枇杷塞满了一嘴,林心心中十分满足,她咽下这些美味,只觉得肚子都鼓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