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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就是摸摸酱     结绳知密语txt下载     结绳知密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木直树

    而后林心找了一间比较小,但是地处人来人往的厨城门附近的旅舍开始寻亲。

    她没有头绪,只能找周围店家打听是否认识濮阳来的做官之人。

    没两日,林心寻到一家供应餐点的地方——木记餐肆。

    她缓步入内,环顾了这间不大的店肆,内里干净整洁,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食物香气。

    木记。

    林心曾经一直想要摆脱开自己的名字,她默认自己姓木,她以为只要逃开她的名字,就可以重生。

    谁知道一切重来,她还是回到林心的身份。

    木记的东家是一位年轻男子,他看起来略微腼腆,虽然是做餐食的店肆,但是他浑身的衣物都打理得很干净。

    男子对林心轻轻鞠躬,拱了拱手,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店肆,只是任由林心四处张望。

    “东家。”林心尽量讨好地对他轻唤一声。

    男子霎时愣住,他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稍有害羞可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让人听见,说:“在下姓木,姑娘叫我小木便可。”

    小木。

    曾经他们都是这样唤自己的,现在她也要这样叫别人,她叫不出口。

    “东家若是不介意,可否告知表字。”

    男子低头沉吟片刻,继续用刚好合适听见的声音道:“直树。”

    木直树。

    林心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他微微一笑。

    她心想:“‘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嘴上如何能说不重要,有些人的热情来得突然,话语太过好听,却不一定能真正坚持到最后。

    反而是像直树一样,是乃‘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虽然只是初见,但林心对他多了一分信任,她认真诉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希望在这诺大的长安城里做营生的木直树,若是能得机会替她多询问一番。

    木直树听了林心的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他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日木直树便寻到林心的旅舍,他说:“我不认识做官的,但我昨日想起一人,他定然是认识的,此人明日要来看货,你一早来等他吧。”

    就这样,林心认识了来看货的鱼翁叔。

    鱼翁叔是长安城的商人,原是张汤为小吏时的好友,但是已经不与张汤来往,他邀请林心住在自己的酒肆。

    他的酒肆很大,来往的人很多,每日午间还有相和歌表演,林心午间就与鱼翁叔的女儿一起坐在厅中听歌发呆。

    鱼翁叔还替她找到一个人,商人田甲。

    田甲是张汤现在的门客,也是长安著名商人,田甲人很热情,但是他很忙,只派人来告知说会放在心上,便再也没有露面。

    林心请鱼翁叔在黑市将金丸典当,她怕这么显眼的东西会被人盯上。

    田甲虽然很忙,但是他竟然丝毫没有敷衍林心,没几日便来了一个人,吕步舒。

    吕步舒三十多岁的年纪,整日在房中学习,不用风吹日晒,比其他人显得年轻些。

    吕步舒说主爵都尉汲黯是濮阳人,在濮阳老乡中人气很高,到时候拖他寻找,会比较快,只是汲黯还要等些日子才能抵达长安,自己开有讲堂,让林心没事也去坐坐。

    汲黯此人公正廉明,而且有任何话都是直言不讳,吕步舒很佩服他,所以听闻有汲黯的濮阳老乡寻求帮助,便主动来见林心。

    林心之前说过吕步舒的坏话,一时间羞愧难当,只知道点头。

    她很快便真的去了吕步舒的讲堂,因为她有很多想知道的东西,等吕步舒上完课,林心才坐下来与他闲聊。

    她才知道,梁舒闻自去岁马邑之谋后,已被免侯,无人知具体原因。而梁舒闻现在在学家中也算小有名气,皇上安排他在少府任职,少府是替皇上打理内务的部门,也算亲近皇上的地方。

    林心还有一件非常关心的事情,她问道:“去岁马邑围谋最后为何没有发兵?”

    吕步舒冷笑着道:“当时伪装太过,单于一路抢劫到马邑一百里外,看见牛羊遍地,却不见一人,就起了疑心。

    于是单于攻打边郡卫所,捉到武州尉史,问出了伏兵实情,单于便引兵北还了。自那之后,匈奴四处出兵骚扰我边郡。”

    林心也冷笑笑,竟然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失败了。

    *

    汲黯回到长安便听闻了林心从濮阳前来寻亲之事,他这里还有许多公务处理,自然无法见她。

    吕步舒见林心一人带着一个不说话的阿蛮,着实可怜,便安排林心亲自到主爵都尉府,先见见汲黯。

    林心一到主爵都尉府,汲黯便认出了她,问:“你可是在城北的林姑娘?”

    林心点点头,道:“我阿兄当兵去了,留下我与小弟,所以想来长安投靠姨母。”

    汲黯看着林心,说:“我近日还很忙,先派人在长安的老乡处打听一下,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汲黯挥了挥手,林心便离开了,这汲黯还是瘦瘦的一副暴躁老头的样子,林心害怕惹他不快。

    林心回到酒肆,正当中午,大厅中和歌声声,林心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找到姨母又如何,无非也是给自己找个人家嫁了,她才不要这样,可是换来的钱不够两人做别的事,她的身份是良家子,连在大堂中唱歌挣钱都不行。

    阿蛮坐在琴师背后,看得非常专注,他就喜欢看琴师弹琴,林心也好想像他一样,对别的事情一概不在乎。

    林心下午无事,把长安的几个邮驿都去了一遍,没有她的信,她想,或许是赵阿兄还没有到地方,来不及写信。

    之前的这段时间林心一直很忙碌,来不及细想任何事情,现在一空闲下来,她夜里就如同掉入冰窖之中,所有回忆,好的坏的通通朝她而来。

    林心开始害怕长安,她想回濮阳去,就算是大水,她也愿意在那里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

    可是没几日,汲黯派人来要了林心的一些资料。

    已经快到九月中旬了,天气渐渐转凉,林心这日带阿蛮一起去买了两身厚一些的衣物。

    刚一回来便听说刚才有人来送了名刺,明日就来见林心。

    但是名刺上只写了见面时间,没有写这人是谁,林心隐隐有些不安。

    翌日一早,有人来接林心,这主人架子还挺大,不愿意在鱼翁叔的酒肆见面。

    林心带着阿蛮跟着侍者一同前去,这里也是一间酒肆,但是是不对外开放的,林心感觉到这人要不就是来头很大,要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看见。

第九十一章 重回长陵邑

    因为林心现在所在的这间屋中无人,林心却听见了隔壁房间的问话。

    “林姑娘。”

    是一名老孺的声音。

    林心看着墙壁,声音从那边发出的,她眼睛转了转,便对着墙壁行了礼,道了一声:“是。”

    那边问:“你可是自幼生活在濮阳?”

    “我是九岁那年跟着乳母从北地回到的东郡。”

    那边又问:“从哪个郡而来?”

    “不记得了,乳母也未有提起。”

    “姑娘的生辰与名字可否告知?”

    林心回答道:“癸巳年三月,林心。”

    隔壁的声音等了很久,才继续说:“前几日主爵都尉派人来问得,你是在濮阳寻不到舅父一家,所以才来长安,可否说说你这些年的事?”

    林心简单地告诉了她自己如何与乳母回到了东郡,又如何在人贩子那里生活了三年多,接着逃出来撞晕了,被阿蛮的母亲所救。

    她说到这里时已经听见隔壁房间有浅浅的抽泣之声。

    林心隐去了前两年的事,只说在山里遇到了大风雪,被赵阿兄所救,两人又听闻顿丘大水,才转头回去寻找阿蛮母子。

    “可是王大娘已经被水冲走,她曾经救过我,现在只剩下阿蛮一人,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有义务照顾他,所以带他一起来长安寻亲。”

    林心见对面没有动静,便继续说:“幸而来到长安遇到许多热心之人,都说帮我寻找姨母,所以我们便住下了。”

    林心探头看了看墙,什么也看不见,也没人说话,她继续道:“这几日再寻不到,我打算就回濮阳了。”

    “为何才来长安便要回濮阳?”

    林心转过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门口的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穿着讲究华美,大约五十左右的年纪,但是保养得当,又非常有气质,衣服上暗纹闪烁,非常富贵,只是头发花白,能看出年纪来。

    这老夫人满面愁容,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红的。

    林心立刻躬身道:“回老夫人,我只是不习惯长安的生活,想在下大雪前赶回濮阳。”

    老夫人过来拉了林心的手,问:“那你可愿与姨母回家?”

    林心看着这位华贵的老夫人,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姨母。

    老夫人见林心呆呆地不说话,眼泪瞬时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叫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姨母的不是。”

    林心摇摇头,她现在心里很慌乱,她不知为何现在找到姨母了,反而更想回濮阳。

    她说:“既然知道姨母在这里很好,我就先回濮阳,以后时常联系。”

    老夫人却拉着林心的手,坚持要林心回去与她做伴,她拉着林心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原来林心的母亲是她的三妹,两人年纪相差甚远,所以从小都是她带大的。

    后来她跟随丈夫到长安任职,妹妹到边郡与时任郡都尉的丈夫定居,企料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林心的舅父原本身体就不好,最后也郁郁而终。

    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因为这事休息不好,听到林心要回濮阳,连旁边的侍女嬷嬷们都一个劲地劝她别走。

    林心见她说得那么伤心,自己都动容了,只好答应先与她一同回府。

    等她们说完哭完又回酒肆拿了行礼,天已经快黑了,一行人坐了马车匆匆往陵邑而去。

    姨母告诉林心:“那些年轻人总不遵守宵禁规矩,可是我们不行,我们老一辈还是要做出些样子来。”

    林心知道,在这些陵邑中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那些家里有权的年轻人时常不遵守规矩,不像梁舒闻与昭辰齐,他们总是用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她咬咬唇,想:或许是代价不够所以才不去破坏吧。

    梁舒闻整日教自己大道理,可是反手就把自己推出去了。

    昭辰齐连牵他手都说无礼,最后竟然与别人先有了孩子。

    林心定了定神,不再去想,可是马车渐渐驶入长陵邑,林心的心又开始波涛汹涌。

    这个她一年前离开的地方,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马车在一座巨大的门楼停下,门楼的阶梯大概有二十多阶,天太黑了,门楼上的牌匾看不清楚。

    两旁的望楼上均有两三个执勤。

    林心转身与姨母道:“不想姨母竟是这样高门府第,侄女一届平民不敢高攀,我可以在长安自己生活,有空便会时常来看望姨母的。”

    姨母看着林心佯装生气,道:“来了便再不准离开了。”

    几个侍女也帮着一直劝着,林心拗不过她们,只好一起往里走。

    只是走到近前才看清楚牌匾上赫然的三个大字,黎侯府。

    她傻傻跟着往里走,脑子似乎不会转动了,跟着老夫人来到大堂,大嫂已经在等候。

    一群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林心只希望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

    大嫂对林心说:“他们都忙着,今日回不来,改日定要设了团圆宴,好生庆祝一番。”

    老夫人道:“马上便是元旦,就定在元旦那日,一早告慰先祖时也好一并告知她父母。”

    大嫂对老夫人行礼领命,看得出,大嫂已经替老夫人掌管家务了。

    老夫人还有一个女儿,早已经出嫁,但是现在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不便回来看望。

    林心跟着老夫人回到她的院子,晚上便住在老夫人的厢房中,阿蛮跟着侍从住到别的院子中去了,她又担心又不舍,可是她已经自顾不暇。

    晚上安静下来的林心,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

    林心现在有些明白过来,昭辰齐那个髫年便没了的未婚妻,正是自己。

    只可惜他心有所属了。

    第二日,老夫人便吩咐将花园后面的大院子收拾整理出来,要给林心住,又派了两个小厮照顾阿蛮的生活。

    林心每日去看他,他还不习惯,有些怕生,总是一个人呆坐着,两个人相对无言。

    现在正是年底,姨丈右内吏黎侯昭泽、表兄长御史中执法昭韬与右中郎将昭辰齐都很忙,无法回家。

    御史中执法乃御史大夫之佐,秩千石,在殿中兰台掌图籍秘书,监察郡国行政,内领侍御史,考察四方文书计簿,按劾公卿章奏。

    而当年昭辰齐还是秩比千石的骑郎中将,现在已经升官,是秩比二千石的右中郎将,真是风光无限。

    林心听了,长舒一口气,现在不见是最好的,她怕自己会情绪失控。

    可是第二日便让她知道,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一早林心去给老夫人请安,便遇到了小则,她细长的眼睛,冷若冰霜的脸,林心一眼便认出来了。

    但是她不认得林心,那时候林心的情形实在太糟糕。

    那时的她不仅嘴唇和脸上破皮开裂,头发打结,还因为寒冷冻得满脸通红,更因为愤怒、疼痛而扭曲的脸,现在已经没有了。

    林心假装不认识她,假装自己很平静,但是她发现小则只在早上时服侍老夫人用药,她便每日只在午间才到老夫人房中。

    她可以装作不在乎,可是夜深人静时,她却骗不了自己。

第九十二章 再相遇

    老夫人叫管家给林心选三个侍女,管家带了十几个小姑娘给林心挑,林心挑了三个年纪小些的,这样自己带着也贴心些。

    林心给她们三个分别取了名字,最小的十五岁,叽叽喳喳的叫“春日”,长得模样俊俏的叫“杏儿”,最沉稳的那个叫“小陌”。

    杏儿原本是照顾小则生产的,从她口中林心得知小则的孩子还没出生便没有了,林心听了立刻让她别再说。

    她不想听也不敢听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林心在老夫人院子住了几日就搬到自己的院子,这个院子很大,外门有三个小厮轮流值班,进去还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小池子,里面有几尾红鲤鱼。

    再往里走有一座悬山门,进去就是林心的院子,院子里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花圃中栽满了刚移植来的树苗。

    林心的房间坐北朝南,台高近两米,两边厢房也都宽敞明亮,后面还有小厨房和五个厢房。

    豪华的房间装扮,大气的建筑,可是这些都不是林心想要的,她甚至惧怕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地方,她想要逃离开这里。

    晚上,林心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羊皮裹进自己留下的一小块狼皮,悄悄藏在了柜子的最下面。

    当初刚回到长安,她想扔掉,可是自己又舍不得地立刻捡回来拍干净,她记得那天自己抱着小羊皮大哭的样子,丢脸极了。

    *

    元光三年就在林心慌慌张张中过完了。

    元旦这日一早,所有人都聚在大厅,林心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可以确定他应该是认不出自己了,因为她的变化很大,一早大嫂又给她仔仔细细地化了精致的妆,镜子里的她,自己都不太认识。

    祭拜完先祖,老夫人热情地介绍着家人给林心。

    所有人都回来了,林心对姨母姨丈磕了头。

    她又一一行礼。

    “表兄长、大嫂。”

    “右中郎将。”

    大嫂直夸这姑娘生得这样标致,礼数也好。

    林心低着头,昭辰齐也一直低着头没看过她,他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地板。

    老夫人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反应,最后老夫人心想:孩子自己的事情,就由他们吧。

    下午他们聊天,林心也只是陪坐,昭辰齐也一直不讲话。

    林心感觉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了晚上,姨母特地安排了团圆宴,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老夫人很是开心。

    大殿两旁的乐师不停奏乐,乐声悠扬,可是林心在坐席上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她很少参与这样的宴会,所有人都装扮得一丝不苟,林心心中暗自心虚,只能将当年嬷嬷的话不停在心中重复。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的林心,举手投足尽显优雅,不疾不徐地举杯抬箸,更生出几分淡定从容。

    大嫂的两个孩子上前,乖巧地叫林心小姨,林心只好害羞地微笑。

    林心见小则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布菜,她心想:老夫人如此喜爱她,定然是他很喜爱,才有这样地位。

    她一刻也不敢抬头,她不停地吃,不停地吃,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

    因为她与昭辰齐,坐在正对面。

    黎侯昭泽非常健谈,他与长兄昭韬两人就聊了许久,直到老夫人说:“你俩一会儿自己聊去。”

    大嫂捂着嘴笑了笑,与林心说:“表妹才来还不熟悉,我们家中气氛一向如此,你也不要拘谨。”

    林心点点头,她巴不得他俩能聊一整晚,自己只要一直吃到散席才好。

    大家各自又聊了会儿,昭韬带头向两位长辈敬椒柏酒,所有晚辈跟着昭韬跪在席位旁边,齐声道:“恭祝二老平安喜乐,长寿未央。”

    “好好好。”老夫人十分开心,对林心道:“来,坐姨母身边来。”

    林心抬头起身的刹那,昭辰齐也抬头看她。

    林心见他已不复从前的神采奕奕,想必失去孩子的打击对他来说是非常巨大的。

    林心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立刻移开眼神,稳着自己的步伐,身体前倾躬身趋步至老夫人身旁。

    她小心翼翼地做着一切,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昭辰齐锋利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她往前的背影,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她,但是这样的背影,不是。

    晚上回到房间,林心一直强忍到所有人离去,她晚上总是偷偷哭泣,又总是失眠,所以她不让侍女陪睡在屋里。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帐中,只觉浑身发抖,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个时候宣泄。

    她觉得自己好傻,今天抬头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还想要爱他,明明是他不要自己了,是他背叛了这段感情。

    林心扶在床上掩着脸哭泣,可是她脑海里全是他的模样。

    他凌厉的眼神,阴沉着的脸,眉目间更是英气杰济。

    林心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找到他。

    *

    第二日老夫人派人送来非常多东西,其中有几盒珍珠,焉支,各类华胜。

    林心看着红宝石与珍珠的饰品都非常好看,便留了几样用,其他的都让小陌收起来。

    几个侍女把东西一一清点,均是惊讶,说:“老夫人竟然送这么多好东西,特别是这个焉支,都是边境偶尔有得。”

    杏儿立刻说:“大致是少主从以前的驻地带回来的。”

    林心也不接话,当做与自己无关。

    她将焉支收进柜子里,从不用它,后面几天老夫人也问她为何不使用焉支,说姑娘用了更娇俏,林心用了一定好看。

    可是林心还是只用普通的唇脂。

    初三一早,林心偷偷到小厨房煮了一碗面,煎了一个蛋铺在面上。

    林心将面挑出一小碗,含着泪一点点吃完,又将大碗中的面倒掉。

    她看着空碗,道:“你食言了。”

    林心在房间中一直呆坐着,脑子里嗡嗡响,心里又空空的。

    她要离开这里,她不想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牵动自己,可是下午她到姨母房间,却听姨母说,替林心送了年礼给汲黯,还约了月底设宴款待汲黯。

    姨母拉着林心的手,非常开心。

    林心要离开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

    *

    最近天气寒了,林心原来摔断的脚竟然开始隐隐作痛,她想着可能是因为脚刚好,他们便不停赶路,后来在濮阳,一旦下雨就会涨水,脚时常泡在冷水里,所以受了寒。

    老夫人也命人给林心和阿蛮定制新衣,林心又找来一把琴,她不会弹古琴,只能是弹出响声逗阿蛮玩。

    但是这琴叮叮当当地响阿蛮就很开心,林心见他能开心,便又让小陌找了一些乐器。

    但是林心的心情却一日不如一日。

    她的脚随着天气寒冷越来越疼,原本就失眠的她更是睡不着。

    她每日担惊受怕,害怕哪日遇到昭辰齐或者是小则,有时候疑神疑鬼地觉得昭辰齐会不会已经认出自己。

    到了十月底款待汲黯时,林心已经非常憔悴了。

第九十三章 鱼汐子

    这日主要是黎侯与夫人带着林心感谢汲黯。

    汲黯对老夫人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前些时日,我与昭君一同在濮阳镇水,还见过林姑娘,谁能料想这姑娘竟是你家走失的。”

    老夫人应是听自己夫君说过林心在濮阳时的事情,听到汲黯提起,便红了眼圈。

    老夫人道:“多谢主爵都尉替我妹妹妹夫一家寻回后人,这些年我也是日日伤心,总算还能见到她。”

    老夫人说着又要哭泣,黎侯立刻提醒她。

    老夫人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是啊,今日开心,不说那些了。”

    黎侯与汲黯却聊起了往事。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没袭爵,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真是特别瘦弱的一个年轻人,我当时还很不同意她父母的婚事,只她母亲,一心要嫁。”

    老夫人笑着对黎侯说:“所以你看走眼了吧。”

    “是啊,看走眼了,谁能想到,他婚后竟然如变了个人般,高大威猛,竟能年纪轻轻胜任郡都尉一职!”

    黎侯也是瘦瘦高高气宇不凡的模样,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眼睛明亮,不似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林心低头笑了笑,可能昭辰齐老了也是这样。

    林心听着他们聊着往事,一切都那么远又那么近,每个人说起那些有苦有甜的故事,都是一副向往的模样。

    汲黯敬了黎侯与夫人一杯酒,道:“能看到夫人一家人团圆,老夫也很开心。”

    又说起林心在濮阳时帮助救治水患,是女中豪杰,狠狠表扬了她。

    林心见汲黯脸色苍白,身体似乎比以前还差些了,但是他一直吃着桌子上的鸡蛋,貌似很喜欢蛋类制品。

    本来今天这一餐基本样样都有蛋,想来应该是黎侯知他爱吃鸡蛋,特意点的。

    林心问:“主爵都尉似乎很爱食蛋?”

    汲黯笑着道:“是啊,总感觉吃不够。”

    原来,汲黯身体一直就不好,肚子总是疼痛,吃了很多药都不行,他道:“已经许多年了,也习惯了。”

    林心说:“主爵都尉若是右腹疼痛,可以戒食蛋类试一试。”

    汲黯问:“这可有何说法?”

    林心支支吾吾的,最后只好说:“以前遇到的老者便是如此治好的腹痛,所以,想主爵都尉也试一试。”

    *

    十月以来下了好几场雪,总算放晴两日,这日唐柯带了九个月大的孩子李陵来府上。

    老夫人派人来叫林心,小陌说,老夫人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的,林心害怕被唐柯认出,说自己身子不爽,怕过了病气给孩子,没有去见。

    林心算了算孩子的年龄,是在去马邑前便怀上的,那时候她与唐柯一同回长陵邑时,李陵便已在肚子里了。

    林心默默地想:不知道唐柯现在有没有完成自己所想,与当户做恩爱夫妻。

    等唐柯离开了林心才去陪老夫人。

    老夫人说:“你女兄正在坐月子,生了个小姑娘,特别可爱,现在就是三郎,还一个人。”

    林心看着老夫人发愁的面容,想问为什么小则还没进门,但是最后她还是没问。

    她有时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小则的孩子没了,他们便不同意她进门,所以只要她再怀上孩子,他们便要成亲了。

    她想着昭辰齐与小则在一起,他们会说什么,做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所以她不想探听他的生活,她怕一旦问起,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想知道更多。

    可是知道更多,对她来说,只是折磨。

    *

    阿蛮特别喜欢弹琴,林心看着他拨弄琴弦,自己也拿了来弹,她不习惯这种弦,手上力道控制不住,没几下就把琴弦弹断了。

    渐渐的,大嫂知道了阿蛮喜欢弹琴,她劝林心把阿蛮送去学琴,以后他才有能力自力更生。

    可是林心不同意,她说:“可是他没有我不行,他这样怎么能自力更生?”

    大嫂劝她:“他若是将琴艺学好了,以后便做一名琴师也是可以,他此生只需照顾好他自己,你要学会放手。”

    林心看着大嫂,摇了摇头。

    大嫂对她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就像做父母,总害怕他不能照顾自己,可是父母也不能陪伴孩子一辈子,最后都要他自己一个人面对。”

    林心想了好几日,她答应了又反悔,她怕阿蛮不能习惯,不能照顾好自己,但是大嫂说会派侍从照顾他,叫林心不要如此担心。

    最后长兄将阿蛮送去学习,林心才发现,不是阿蛮不能没有她,而是她不能没有阿蛮。

    阿蛮走了,林心更没有事做,整日整日胡思乱想。

    老夫人见林心憔悴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说让小则给林心看看,林心听了立刻拒绝,只说是自己休息不好。

    林心拿起房中的熏炉给老夫人熏香,林心发现熏香真好,只要坐着,然后重复地做着一件事。

    从此她日日都来给老夫人熏香,熏香的时候林心就看着青烟缭绕着锦绣上的每一针,这样什么都不想。

    老夫人见林心文静不多话,特别沉得住气,十分喜欢她,但是又怕她太闷了把自己闷坏了。

    老夫人问:“心儿,你可想去汤泉两日?”

    林心摇摇头,她觉得每日熏香很好。

    老夫人却劝她要多走动。

    晚上林心睡不着,她起床点燃了案几上的两盏灯,她很喜欢这两盏灯,龟驭凤鸟铜灯,凤凰站在寿龟上,蹁跹欲飞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为什么我要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如此美好。”

    林心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心和脚都传来痛感,她也要让他们感受一下这样的无助。

    第二日林心便与老夫人说想回长安酒肆见朋友,老夫人听说她想出去玩,有些为难,一边因为雪天难行怕她危险,一边又希望她多出去走走。

    林心突然有些感动,老夫人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如果早一些找到她,多好。

    老夫人说:“可是后日便是冬至,冬节如何能不在家祈福?”

    林心一听冬至,想必那日早间祈福,晚间宴饮,肯定又要遇到昭辰齐。

    她赶紧说:“姨母,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突然与大家一起,实在有些不习惯,我今年冬节,可否自己替父母祈福?”

    老夫人考虑再三,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又派人给林心准备了各类生活用品,并且要她只三日就要回来。

    林心握着老夫人的手,竟有了不舍得离开的感觉。

    她离开时天阴沉着,等来到鱼翁叔的酒肆时,风雪交加,店中一个客人都没有。

    店中只坐着鱼翁叔的女儿,鱼汐子。

    两人从来没有交谈过,每次都心照不宣地坐在一起听歌,这日讴歌之人还未到,看这风雪,今日是不会来了。

    鱼汐子突然说起自己许嫁以后未婚夫去世了,自己便不想嫁人了,父亲也由着她,并让她来管理酒肆,可是自己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林心也没有回应她,因为自己无法安慰她。

    长安的雪似乎只是为了点缀这里的美,比起北方,这里的雪天并不会凛冽刺骨,飘着雪花时竟然使这座城市更庄严肃穆,而远处龙首原上的未央宫,更显出海市蜃楼的奇幻。

    两人坐着一起看雪,林心点了几壶温酒,两人喝得热乎乎的,相视一笑,就像两个老朋友一般。

    林心知道,鱼汐子不仅帮鱼翁叔掌管酒肆,还帮鱼翁叔打理黑市生意,林心现在需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第九十四章 不知年

    第二日,林心坐着马车,将长安城的几所邮驿都去了一遍。

    还是没有自己的信。

    赵破奴,什么时候才能联系得上呢?

    晚上林心与鱼汐子一起喝酒,鱼汐子喝了酒竟然很多话,两人絮絮叨叨地聊着,直到天色渐亮。

    外面的空气寒冷而清新,林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觉得这样能使自己清醒,但是却先引起了一阵咳嗽。

    鱼汐子见林心憔悴的样子,立刻帮她叫了医匠前来,林心原本也是打算调理身体,但是在府上姨母似乎很看重小则的医术,她只好不提。

    林心主动告诉医匠,自己癸水不稳定,精神状态很差,又夜不能寐。

    医匠给林心诊断后,写了满满两篇木牍的药方,后面的日子她日日对着这些药发愁。

    林心以前只爱吃甜食,后来酸甜苦辣尝尽,更加爱吃甜食了。

    等医匠写完,林心便去看了阿蛮。

    阿蛮大早就起来练琴,看得出他是开心的,林心坐在一旁看他练琴,一个人说着许多话。

    “阿姊后面可能会忙些,不能时常来看你,但是生活上一切要用的东西,阿姊一定派人给你送来。”

    阿蛮似乎是听懂了,他看了林心一眼,林心摸了摸他的头,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必须要离开了。

    林心去见了吕步舒,吕步舒是她现在除了黎侯府的几人外,唯一能接触到的官家。

    她要找梁舒闻,必须要他。

    吕步舒说梁舒闻与司马谈等人交好,与司马谈一同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

    天官,就是天文历法。

    “他还在研究这个。”林心心想。

    唐都是著名的天文学家,看来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路。

    他找到了路,可是为什么要断林心的路?

    但是吕步舒与他并不熟悉,也不知他何时去到何地。

    晚上林心回到府里先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见她回来,立刻拉着她的手,给林心看新给她做的衣服。

    林心看着这些新衣服,对老夫人泪眼朦胧地笑笑。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是一个被找回的姑娘,该有多好。

    但是等林心回到房间,她的噩梦开始了,小陌已经将药熬好,三个人就盯着林心喝药。

    林心端着碗,想道:梁舒闻不可能要这样对我,他没有理由要这样对我。

    她始终不肯相信梁舒闻会害自己,在林心心里,对梁舒闻夫妇就像是亲人一般。

    “姑娘,快喝吧,药凉了。”

    杏儿是胆子最大的,虽然现在大家处得还不算太熟,但是她总是敢要求林心。

    整个十二月,因为林心要喝药,所以哪里都不能去,加上外间已经到了数九天,确实寒冷,林心的脚有时疼得钻心。

    这药喝了晚上是能睡着了,就是林心总做噩梦,不是梦见大雪就是梦见恶狼,当然最可怕的就是在雪地里被恶狼追。

    恶狼撕咬林心,将她的小羊皮咬破,她一个人坐在雪地里抱着破碎的小羊皮哭泣,空旷的雪山中,只有她一个人。

    *

    林心下午都帮老夫人熏香,她觉得这些香不好闻,她不喜欢这些食材的味道,反正无事,晚间她便自己在房间里研究香粉。

    二姑娘也出了月子,她经常回来看姨母,见林心脸色不好,还给林心带来了很多补品。

    二姑娘昭靓为人很活泼,林心觉得若是以前的自己,说不定能与她做好朋友。

    但是现在不行,林心根本不敢与她们多接触。

    月底时老夫人也有些咳嗽,小则时常下午也过来替老夫人诊脉,有时来服侍老夫人用药。

    林心下午熏香时装作文静优雅的样子,其实回到房中便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是自己作为外甥女,自然是比不过儿媳妇的,林心只能是不听不看不想。

    晚上,杏儿在房间里点了许多林心不爱闻的香料,熏得她心烦意乱。

    她坐在一旁看着熏笼中还未燃尽的香料,调笑自己道:“真是‘斜倚熏笼坐到明’。”

    *

    林心喝了一个多月的药,眼看就要结束疗程。

    这日,她看着小陌与杏儿熨衣服,自己端着药,实在难以下咽。每日喝药,最后都是春日、杏儿、小陌三人抓着她灌进去才行。

    好在林心现在虽然还是总做噩梦,但是至少晚上能睡几个时辰,也渐渐开始红润起来。

    这段日子无事,林心叫小陌找了很多饰品,她用屏风做了一个很大的‘不知年’,小陌手巧,用千万缕丝线缠绕成一股,上面还编了一些青金石、松石。

    不知年屏风最下面一排挂满了林心选好的饰品,这些饰品代表着不同的人和事。

    昭靓人很活泼,时常讲话不经过大脑,林心都是笑着看着她,她与林心相处也算和谐。

    不过她有时候说的话林心都觉不可思议,若只是天马行空还可以说是可爱,但她时常讲许多没有常识的事情,还非常笃定,林心觉得这要是自己以前,恐怕说一堆话来堵她嘴,哪日就要把昭靓给得罪了。

    大嫂似乎就与昭靓不太相处的来,她每次都只是与昭靓打过招呼便借口忙,而离开了。

    大嫂这个人,沉稳聪明,是非常能干之人,除了一点,动作特别慢。

    大嫂有时叫了林心陪她玩叶子戏,她动作慢,林心耐心地陪着她也不着急,但是林心想以前的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

    这样想来,林心这一年的改变真是非常巨大,可能被生活收拾了,才知道,随心所欲是多么难得。

    林心自己制作了一种香料,是用笺香、檀香、雀头香、蒮香、丁子香,细细捣碎。

    待用时,又用蜜调了点燃,香气扑鼻。

    老夫人真是越看越喜欢她,送了林心很多好看的珠宝,叫她好好打扮自己。

    可是林心不喜欢这些珠宝,她还是喜欢素静简单一些的样式。

    昭靓这日约她一起上街,正好天气好起来,林心的脚也没那么疼,便答应了。

    昭靓这人除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以外,真是特别大方活泼之人,她拉着林心给她买东西,还带她制了好几身衣服。

    昭靓还在一直说着:“阿妹,你长得那么好看,就应当好好打扮,这长安城里的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你不把自己打扮漂亮了,谁能多看你一眼?”

    林心点点头,反正先应承着。

    昭靓继续说:“还有呢就是,我也是希望你帮我多陪陪母亲,我现在两个孩子,总不能时常回来,母亲她身体也不好。”

    林心对她莞尔一笑道:“女兄说的这是哪里话,你不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也一样要陪着姨母的。”

    昭靓挽着林心的手,对她眨眼笑着说:“这些东西是我喜欢你才送你的。”

    林心是真的想一直陪着姨母,她对自己那么好,也正因为姨母对她好,所以她要做的事情,不能让他们插手。

第九十五章 乌梅饮

    林心一日日有了精神,又正是十八岁的年纪,老夫人看着这个女儿如花儿一般,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总是着人往屋里送东西。

    大嫂见林心总是简单的妆面,这日得了空来教她化妆。

    林心想起以前在轵侯府时,轵侯夫人庄抒语特别喜欢化成一个白面馒头。

    “

    那一日,化妆的姑娘也把林心化成了那样,庄抒语看着似乎挺满意的,但是林心快要崩溃了。

    她跟着学了一下午,居然就化成了这样,一个白面团,上面有几个红色小点儿。

    庄抒语看过以后说:“你去君侯房中,问他可行。”

    当时林心觉得这姐们儿是不是在整自己,让自己这样出去见人,但是可以离开这里,就可以偷懒,林心开心地答应,立刻跑了出去。

    来到梁舒闻的书房,林心躲在外面,觉得他一会儿肯定嘲笑自己,稳了稳情绪,她才悄悄钻进去,跪坐在梁舒闻面前。

    梁舒闻抬头看着她,两人对望,梁舒闻只问:“你做何?”

    “好不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梁舒闻转过头去看着一边。

    林心反而觉得好奇,问:“不好笑吗?”

    “你眼睛生的还能看。”梁舒闻起身去换竹简,又说:“其他就没法看了。”

    林心高兴地说:“是吧,我眼睛原装的!”

    但是那时候林心还不记得自己是谁,说完突然有些伤心。

    梁舒闻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地说:“又在说什么疯话。”

    林心趴在案几上,玩着案几上的毛笔,找着话题与梁舒闻闲聊。

    “我在夫人房中许多日了,你一天都没回去住过,你这样好过分啊,夫人那么年轻,你就让人家这样守活寡。”

    梁舒闻两步走到林心面前,林心以为他要骂自己,赶紧抱着头,说:“你别骂我,我都是为你们夫妻好呀!”

    “你可知什么是夫妻?”梁舒闻有些不快地问。

    “就是,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吧。”

    林心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太傻了,笑了笑,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袂,梁舒闻跪坐下来。

    林心道:“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应该是怎么样的,但是我也是姑娘呀,我总知道,女孩子希望有人疼惜,你在外那么久,她肯定很想你,担心你。”

    林心见梁舒闻脸上表情没有那么严肃了,接着说:“你晚上回去抱着她,亲亲她,就说你也很想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梁舒闻听完,眼睛直直瞪着林心,过了会儿,问:“你之前在昭部尉房里都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啊?”

    “辰齐的为人我信得过,但是你,”梁舒闻说着不再看她:“你的胆子,我看也不是一般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帮你考虑,你这样说我!”

    林心生气的把他推到一边,直接往自己房间去了。

    林心想起往事,只觉好笑,那时候自己和梁舒闻就像两个小孩子,整日里都要拌嘴,梁舒闻在外是位翩翩公子,一回到家就像个无赖一般与自己斗气。

    *

    后一日,林心去看了阿蛮,已经一个多月没见,林心大包小包带着各类用品,就担心少了什么。

    不过她发现阿蛮在这里的生活状态很好,每日刻苦练琴,得到了师傅的高度赞赏,林心最怕他生活上会不习惯,他竟然也没有。

    他只是没那么精灵,但是王大娘把他带的特别好,在照顾自己的生活上完全没有问题,林心也就放心了。

    她告诉阿蛮已经叫人做了几套衣服,过几日就会送过来,阿蛮点点头,可手上一点都没停下。

    林心觉得他这样也很好,至少他没有别的烦恼,他只需要开心地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中午林心还是去了酒肆听歌,她与鱼汐子一同坐着却并不聊天,两人都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一个人这样陪伴着,似乎也是一件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

    林心现在要找到梁舒闻,她要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是她不能直接去问他,那么现在只能先去接近庄抒语,可是庄抒语在哪里呢。

    酒肆门口有一位老伯放下背篓,拉开背篓上的帘子,里面全是乌梅。

    发呆的林心眼神落在乌梅上,她好像还在想事情,嘴上自然而然地吩咐道:“春日,你多买些乌梅回去。”

    林心愣愣地看着春日去选乌梅,她继续思考着下面要怎么做。

    现在已经是二月初,按照庄抒语的性格,上巳节她肯定要去参加宴会。

    晚上,林心在房间里一边煮着乌梅饮一边计划着后面的每一步,但是其实人生的哪一步又能被计划到呢?

    每个人都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状况,是好是坏,无法预料。

    林心往乌梅饮中多加了些党参,她需要一个好身体。

    林心的库房里堆着老夫人、大嫂、女兄三人送来的各类保养品,林心通通拿出来煮汤,每日也给自己计划一些锻炼。

    一开始小陌与杏儿还不让她锻炼,说没见哪个姑娘家这样没完没了地动,后来见林心身体确实好一些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反而找了一份导引术图解来给林心。

    引导术里面都是些模仿动物的动作,比林心做的体操更优美舒缓一些,其中一个动作林心见梁舒闻做过,像一只仙鹤一样。

    这日昭靓回娘家,昭靓与大嫂相处不是那么合得来,她性子急,大嫂性子慢,两人不合拍,但是这日偏巧大家又都没什么别的事,三人只好一起玩起叶子戏来。

    大嫂选牌时林心就陪昭靓聊天,三人一下午也玩得很和谐。

    林心问昭靓:“下月初三上巳,不知女兄可有何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

    林心笑着说:“我就是想那日若也能参加祓除畔浴,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也好洗洗我一身的晦气。”

    昭靓立刻答应,道:“你想出去走走是最好的,那日便一同去霸上,可好?”

    林心点点头。

    昭靓回府时悄悄对林心说,第一次与大嫂能玩一下午。

    老夫人在屏风后研香,也看了好几次她们,竟然都不似从前一般。

    老夫人一直是知道的,大儿媳与二女儿性格合不来,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而有些龃龉,大家都是为了表面和谐而不出声罢了。

    林心回到房间也还是觉得有些累,一整天陪着,还要表现出好的状态来,确实不容易。

    但是现在能应付的来,也全然要感谢庄抒语的高要求,以及她对林心实行的贵族教育。

第九十六章 赛马场

    月底时,河内郡发生大火,皇上派汲黯前去,汲黯派人来告知林心自己这段时间戒食鸡蛋,身体疼痛之感竟真的减少,说回来了要亲自感谢她。

    汲黯为人爽直,就是一直身体不好,林心作为晚辈,也希望他少些病痛,更何况汲黯这样的耿直为官之人。

    她内心还是很佩服汲黯的,能在浊世保持自己的情操,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

    因为林心说想参加祓禊,三月初一这天,大嫂与昭靓都送了很多好东西来,大嫂最喜欢林心,因为林心不多话,又有耐心愿意陪她玩叶子戏。

    大嫂给林心装扮,说现在不像前几年,不兴涂那么白了,要少敷一些粉,又帮她配着首饰与衣物。

    大嫂和昭靓的眼光倒是很一致,都给她选了带着厚厚卷边的三重衣,三重衣从最外面的深衣口子露出来,一看就是参加重要场合的衣服,华丽无比。

    林心问昭靓:“下午可否一同参加宴会?”

    昭靓开心极了,没想到找到了同路人,她说:“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了。”

    昭靓因为为人母,家里总不让她出门,觉得孩子虽有乳母嬷嬷们带,可是母亲也要随时伺候在旁,现在她有理由陪林心去玩,自然是愿意的。

    而下午的宴会才是林心最终的目的,她原本就是打算下午宴会去找庄抒语,只是不好直接提出而已。

    *

    上巳这日,林心天不亮便起来洗了香浴,让杏儿用香泽涂了头发,以此濡泽发丝。

    她坐在香奁面前,准备自己化妆,杏儿与小陌要来帮忙,林心都拒绝了,她知道庄抒语喜欢什么样的装扮。

    先用香粉打底,将整个嘴唇掩去,中间用唇脂化了精致的小嘴,又用眉黛化了长长的蛾眉,再用红粉打在脸颊上。

    正要在嘴角画面靥时,林心看到自己眼睛下的疤痕,虽然上了粉,却还是稍显明显,她放下笔,在香奁中寻找着可以使用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盒子中装了许多很细小的云母片,林心将它们粘在自己的眼睛下面,就与人鱼妆无二致,闪闪的很可爱。

    但她只是想要遮挡住自己的疤痕。

    昭靓的马车已经到了,春日将熏好的衣服为林心穿上,她又在自己袖子兜里塞了好几个容臭,整个人香喷喷的。

    这一切都是为庄抒语准备的,林心希望自己装扮得高雅优美,可以吸引到庄抒语的喜爱,可惜事情并不按照想象中的发展。

    林心带着春日与昭靓一同前往霸上,昭靓见林心一路颠簸竟然端正地坐在马车上,她直说林心坐马车体态也这样优美,真是让人喜爱。

    林心想起以前庄抒语对自己的各种高要求,自己现在能适应黎侯府的生活,都要感谢她。

    到达霸上时,已经来了许多人了,林心在贵宾休息区等着,这昭靓却着急了。

    昭靓说:“在这里坐着有何乐趣,前面很快便要开始蹴鞠了,你可想去看。”

    林心还寄希望于庄抒语上午也许会来,还不肯走,她说:“女兄先去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原上马群奔跑,阳光正好,河水中,人群中,树丛中皆是闪着金光,大地一派热闹景象。

    春日见昭靓带着侍女去寻位子看蹴鞠了,着急得不行,恨不得来拉林心。

    春日说:“姑娘,你来了又坐在这里,多无趣啊。”

    “我不觉无趣。”

    林心自然不觉无趣,她人虽然端端坐着,可是眼睛却四处寻找,她正忙着呢。

    可是时间过去了许久,林心也没有发现庄抒语夫妇,她有些失望了。

    那边蹴鞠场正好发出欢呼声,或许又是哪位帅气男子进球,人们这样热闹。

    林心还记得第一次来时,自己新奇的目光,看什么都看不够。

    她见一旁的春日踮着脚尖一直看着场上,反正自己也找不到人,干脆让她好好看看。

    林心带着春日往蹴鞠场而去,可惜还未走到跟前,蹴鞠已经结束了。

    春日嘟着嘴不满道:“姑娘,都怪你走太慢了!”

    林心知道自己走的慢,那是因为她要保持着矜持的样子,万一遇到庄抒语了,她可不想让她觉得这是个没规矩的女子,不愿接触。

    她对春日说:“一会儿的赛马,定让你赶上!”

    春日一听,立刻开心了。

    林心一直慢慢地走,又四处小心地观察着人群,确定庄抒语没有来,她有些失望,不过好在下午还有机会。

    赛马很快要开始了,春日一直拉着林心说:“姑娘你看,那边那位少年真好看。”

    四周人群热闹拥挤,林心哪里有心情看赛马。

    她对春日说:“那你看吧,我在旁边等你。”

    林心从人群中靠到一旁,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周围人推搡着,都想看到里面的情形,她想着心事一点一点地让,越让越远。

    到最后林心竟然忘记了春日,若有所思地一直往没人的地方走去,连误入赛马场也没发现。

    突然,后面有人打响哨,林心惊醒转头。

    只见一人骑马从后面一把将林心捞上马,她紧紧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二人乘着马绝尘而去。

    那人低头看紧闭着双眼的林心,她感觉到已经安全,便微微抬头睁开眼看他,阳光下的云母片亮晶晶的,林心睁着大眼睛看他,他仿佛看到海水漾出的波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人隔得很近,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林心因为与他隔得如此近而有些惊慌。

    眼神闪烁间倒是他先红了脸。

    林心也不好意思了,大声问:“怎么还不把马停下?”

    男子反而躬身将林心围入怀中,拍马往前,林心发现自己紧紧抱着他,慌忙放了手。

    男子一把搂住她的腰,说:“这里还是赛场,这样放开若是掉下去被后面的马踩踏,定然没命了。”

    “送你到安全地带而已。”他紧了紧抱着林心的手,学着她刚才那样大声地说:“带你一同得头筹!”

    他又拍了几鞭子,马儿跑的更快了,后面的人原本就追不上,现在更是被甩的远远的。

    两人一同到了终点,他跳下马,伸手来接林心。

    林心将手放入了他的手中,她没有骑过马,重心不稳就往下掉,男子见状,手上一拉,林心直接从马上跌入他怀中。

    林心慌张地自己站好,一把将手从这男子的手中收回。

    他指着旁边道:“你从那里离开,没几个人会知道刚才之事。”

    李朏此时赶到,林心已经只剩下背影。

第九十七章 元氏姊妹

    李朏拍了拍刚才的男子,问:“刚才那个姑娘是进了赛场?”

    男子一跃上马,轻松地回答道:“误入而已。”

    因为离得十分远,除了跑在前面的几个赛马选手知道有人闯入赛马场,后面的大部分观众甚至没有发现这件事。

    林心朝着人群走去,春日也正四处寻找她,林心还有些心有余悸,找到春日立即拉着她往休息区去。

    春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只听眼尖的人说似乎有人闯进了赛马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林心总算松一口气。

    昭靓已经在休息区与几位夫人聊天,林心正想过去结识。

    此时,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朝着休息区而来,当头的正是刚才救了林心的男子,陈孟极。

    陈孟极看起来有些不快,进到休息区却发现了林心,只好先与她打了招呼。

    林心上一次见他已是三年前了,褪去了稚嫩青涩,少年脸上满是坚毅果敢的神情。

    家世自不必说,叔父陈午娶了馆陶长公主刘嫖,堂姐乃是当今皇后,堂兄娶了皇上的亲妹妹隆虑公主,母亲是孝文帝公主,父亲绛邑侯食邑一万一千五百户,金钱地位都有了,真是满门荣耀,显赫一时。

    他一停留,后面的人赶了上来,一下将他围住,

    只是现在似是被缠着有些烦了,陈孟极负手而立一旁,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侧脸看起来也是俊美非常。

    刚才在马上离得太近,后来又匆忙离去,根本没有看清楚他。

    林心暗忖道:难怪是大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林心认出来,这些人中正是陈孟极的表妹和平棘侯的女儿,还有平棘侯的侄女,庄抒语的远亲,愁眉姑娘。

    林心立刻想到了愁眉的文夫人,终于知道为何觉得文夫人如此眼熟了,两个人的眉眼竟然一模一样。

    三位姑娘几年没见,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特别是平棘侯的女儿薛柳,生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很是美丽。

    陈孟极的表妹元儿挽着一个没见过的美丽妇人,说是妇人,只是因为她头发挽起,清冷美丽的面庞看来也就二十出头。

    林心还在想着文夫人与这愁眉姑娘的关系而没有离开。

    元儿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陈孟极:“适才李阿兄所说的可是与你打招呼的姑娘?”

    陈孟极正负手看着一旁,转头来看了林心一眼,对元儿与其他人道:“这样事情就不要与外人知道了。”

    人们听完都行了礼。

    只小巧可爱的元儿开心地对他道:“阿兄好身手,一下就将这位姑娘救下了!”

    元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薛柳冷着脸问林心:“你是何人?”

    林心和春日行了礼,道:“黎侯家眷。”

    “可是去岁寻回的那个姑娘?”元儿好奇问道。

    薛柳听了问林心:“是家里都在云中遇害的那个?”

    愁眉姑娘薛裴婕立刻拉了一把薛柳,但是薛裴婕转头时却是恶狠狠地瞪了林心一眼。

    这时两个骑马的少年过来叫陈孟极,陈孟极一脸不快,元儿替他回答道:“他不与你们赛马了,我阿兄要陪我们!”

    两位少年下了马来问他,陈孟极想了想,说:“我将她们送回去再来寻你们。”

    元儿一听立刻不同意,说:“我们不要回家,你下午陪我们去玩去。”

    薛柳也走到陈孟极面前似有撒娇之意,说:“世子今日陪我们一同游玩吧。”

    林心还在偷偷看着薛裴婕,想如何与她套近乎,元儿走过来将林心的手拉住,说:“今日阿兄救了这姑娘,姑娘应当好好感谢阿兄,下午我们一同去曲水流觞!”

    她拉着林心就开始介绍,与她一路的是她的阿姊元菏,刚来的两个少年,一个是林心见过的李当户的堂弟李朏。

    李朏是李广的堂弟李蔡的儿子,李蔡光是军功爵一年的年俸便高达两千石,他当初也是跟着李广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的。

    林心觉得有趣,她心想:“这陇西李氏竟然都是单名。胐,三日曰胐,看来他的生辰在初三。”

    元儿又介绍另一位:“这是南皮侯府世子,下午我们大家一同玩吧。”

    南皮世子窦连山立刻不同意,道:“曲水流觞怎能有赛马来得开怀。”

    正巧昭靓过来找林心,听闻了刚才林心误入赛马场的事,直说让林心快些回府休息。

    一旁的薛柳听闻了林心与陈孟极同乘一匹马而归,很是不高兴,嚷着要离开,道:“祓除畔浴都快结束了,我们快些离开吧。”

    林心想跟着薛裴婕,便与昭靓说没关系,昭靓却坚称她肯定吓坏了,需要休息,即刻便派人说来接她回家。

    林心拗不过,只好与他们道别,道:“多谢世子救命之恩,待他日定当登门致谢。”

    陈孟极随意说道:“不必如此客气,恰巧正在近旁而已。”

    薛柳要走,陈孟极与南皮世子窦连山两人一同坚称要去赛马。

    李朏见这里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地说不听,便对陈孟极道:“现在若不去赛马我便先回去当差了,一会儿被发现我偷溜出来,告了我阿翁,回去得挨顿鞭了。”

    陈孟极、窦连山都是大高个,李朏个子更是魁梧,远看并不能察觉,三人站在一起竟然挡住了前方所有视线。

    几人坚持不下,多说了几句,昭靓派出去的侍从便已经带着人回来了,从三人背后走过来的正是昭辰齐。

    林心瞬间紧张得再不说话。

    昭辰齐一旁还跟着一个人,几个男子似是非常熟悉,彼此都行了礼打着招呼。

    窦连山对昭辰齐的友人道:“夏议郎如何与右中郎将同往?”

    夏议郎道:“右中郎将久在边郡,许多经验与不同的想法,甚是有趣。”

    薛柳又吵着要走,大家都转过头听她抱怨,只见夏议郎转头定睛,一直悄悄打量元儿的阿姊元菏。

    元儿也对窦连山问:“我们要过去那边了,你们果真不去?”

    夏议郎却突然拱手,开始自我介绍:“在下议郎给事中。”

    议郎是很低的等级,秩比六百石,只比侍郎和郎中高一点,顶多算预备干部。而这“给事中”虽是加官,没有等级,还是虚衔,却是皇上亲自封的。

    加此号得给事宫禁中,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每日上朝谒见,分平尚书奏事,负责实际政务,可比一般郎官厉害多了。

    夏议郎说话时正对着元菏,好像说给她一人听似的。

    在场人皆是一愣,议郎给事中夏万里讪讪一笑,道:“是在下唐突,唐突了。”

    窦连山连忙帮腔,道:“夏议郎乃我扶风窦氏一脉,很是勤学上进,父亲是廷尉正。”

    元菏上前一步行了礼,夏万里又还了礼,林心见元菏生得明媚皓齿,比周围姑娘多一分风情,夏万里的眼光可真是不错,只可惜元菏这打扮,显然是成了亲了。

    一时无言,场面十分尴尬。

    李朏对昭辰齐与夏万里道:“在下就先行一步。”

    李朏是郎官,要跟随皇帝作为卫队回宫,便先行离开,几人就此分别。

    昭靓陪林心回到马车旁,她又上了友人的马车去参加下午的宴会,不一会儿昭辰齐牵着马来了,他要送林心回府。

第九十八章 吕步舒

    马车队伍很快就浩浩荡荡地出发。

    路上林心一直偷偷看着昭辰齐,他骑在马上,比林心高出不少。

    他依然是身姿挺拔,看着他骑在马上的侧脸,她心怦怦直跳,林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脸色沉重,坚毅的脸紧绷着,眉头微蹙,再不似从前那般眉目舒朗,鬓角竟染了微霜。

    林心暗自神伤,心想:痛失爱子,他一定心里很苦。

    这样想着,林心心中也疼痛万分。

    春日一直在一旁说着:“原来那位好看的少年是绛邑侯府世子,姑娘,你都不告诉我他救了你!”

    回到府中,林心与老夫人稍坐,老夫人听了她今日的事,很是担心,决意一定要去绛邑侯府道谢。

    林心心里却很乱,今日见到了薛裴婕,又见到了昭辰齐,往事一幕幕,控制着她的心。

    晚上林心躲在被子中偷偷地哭泣,她忘不了他的脸,也忘不了他曾经那样爱过自己。

    *

    初九这日正过完寒食节,老夫人带了许多糕点、水果与最新款的翡翠饰品,至绛邑侯府致谢。

    绛邑公主头上簪了许多玉的与翡翠的钗子,气质优雅,讲话不紧不慢,一副贵人模样。

    公主对老夫人送来的贺礼也是多番致谢,公主客气道:“夫人实在费心,我那小女儿回来告诉我这事,我还担心把夫人家姑娘弄伤了。”

    公主拉着林心的手,继续道:“这姑娘生得如此娇俏,以前受苦了。”

    客套了好一番,元儿也来了,叫着林心一起用糕点。

    一旁的两位优雅夫人闲聊了半晌,说起了儿女亲事。

    绛邑公主道:“夫人是知道我们家的,看着风光无限,可是谁不想拉我们下去呢,越是高处路越难行,我那儿子现在对男女之事还不甚了解,整日就与几个侯府的四处玩乐,我也乐得不管,等平棘侯府的姑娘再懂事些,再做打算。”

    老夫人也不参言,只默默听着,绛邑公主看看林心,继续道:“我看那姑娘很是喜欢,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我可要替你留意着。”

    老夫人才接着说:“我这女儿才刚寻回,我自是想多留在身边,不舍她离开。”

    绛邑公主一直看着林心打量,道:“我看这孩子很好,可不能耽误了她。”

    林心并不想听别人谈论自己的婚事,只觉不自在。元儿看林心面露难色,也谨慎小心起来。

    她对林心说:“我小字元儿,你私下可以这样叫我。”

    林心没想到她竟然告知自己这个才见第二面的人名字,在这里,女孩子一般很少告诉别人名字。

    她对元儿报以微笑,这个单纯的姑娘,太可爱了。

    两位夫人聊着哪家的饰品有了上新,哪家新出的织布更华美,竟然也聊了一下午。

    元儿悄悄地与林心也说了很多,她发现元儿知道许多人家的事情,是个很爱打听的姑娘。

    又多坐会儿,老夫人才带着林心告辞。

    回府的路上老夫人见林心闷闷的,以为她是听了绛邑公主的话有些失落,安慰着林心,其实林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没打算攀高枝,也知道绛邑公主并非针对自己。

    林心心想,以后陈皇后被废,陈家也不过如是,想必公主也知道登高必跌重,所以希望自己的根更远更阔,这样若是一日有事,也能有人帮忙。

    只是林心并不知道陈皇后究竟会为何被废,也不知她被废以后皇帝会对这些身边人做何举动。她只知道后来卫子夫当上了皇后,卫氏一门显耀。

    元菏大方美丽,元儿活泼可爱,陈孟极那日救了自己,林心从心底里对他们都是很有好感的,自然希望他们都能得了幸福快乐的人生。

    *

    后面几日林心一直去吕步舒的讲堂听课,但是因为听课的基本都是男子,她也就远远地坐着,有时候想着自己的事发呆,本来她来的目的,就不是听课。

    “要愣神便回家去,不比在此舒服?”

    林心这才回过神,原来已经下课,吕步舒站在发呆的林心面前,有些生气地与她说话。

    林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取下帷帽,也不还嘴,吕步舒坐在她对面,整理起周围的坐席。

    他一边收一边与林心聊天,他原以为姑娘家或许关心的是来听课的男子,可是简单介绍了适才比较拔尖的几个,她都并不感兴趣。

    林心假装随意地问起朝堂之事,吕步舒却说,朝堂事不能告知林心,因为林心是女子,所以告诉她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林心知道儒家就是讲究个等级森严,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比男人低一等,她也不回话,等他说着。

    吕步舒絮絮叨叨说了些近日里长安的事,突然想起,丞相田蚡举告灌夫一家在家乡颍川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百姓苦之已久,求皇上监察此事。

    她问:“丞相与灌夫的关系竟如此恶劣了?”

    吕步舒说:“他们之间早已水火不容,前岁,元光二年春夏时节,丞相派籍福前去魏其侯窦婴府上索要魏其侯城南的田地,为此事,灌夫与丞相也是争吵不断。”

    林心一听,想起元光二年灌夫来找籍福吵架,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那日她心情糟糕透了,她当时觉得与昭辰齐走到了分叉口。

    她问:“那灌夫一向横行霸道,你确定是丞相先欺人太甚的?”

    吕步舒说:“灌夫此人确实做事鲁莽,但丞相确实派了籍福前去窦婴府上讨要田地,魏其侯虽然现在只是列侯赋闲在家,可他哪里是任人欺凌之人,灌夫得知以后才会上门与籍福发生争执,这籍福原就是窦婴家的门客,后来才到丞相府,做出如此之事,确实不妥。”

    林心心想:原来灌夫与窦婴关系这样好。

    吕步舒又说:“魏其侯之子曾经杀人,是丞相替他活动,才救活其子,丞相认为他有恩于魏其侯,无不可索取之物,只是要数顷田地而已,并埋怨灌夫何至于此。”

    林心知道了来龙去脉,自己那日还与籍福一同与灌夫吵架,她突然觉得是自己太莽撞了。

    吕步舒说完笑着问她:“你近日时常前来听课,可听出什么来?”

    林心没有理他,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吕步舒整日讲《公羊春秋》,讲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是是非非,但是林心一点也不想听,更不想与吕步舒问对。

    她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解决,她不想听大道理。

    林心问:“你可知薛家的文夫人?”

    吕步舒道:“我只知魏其侯的夫人姓文。”

    林心一听突然有一种想法,自己与灌夫曾经起过争执,灌夫又与窦婴关系最好,而这个文夫人就是中间关键的人物。

    她问吕步舒:“若是灌夫的恶行被坐实就逃不掉了?”

    林心又转念一想,若是那么简单,也不用等到现在丞相亲自到皇上面前告状了。

    林心越发觉得窦婴和灌夫是这件事最重要的人物,因为她只和灌夫曾经起过争执。

    只那丞相武安侯田蚡,可甜已经不在了,若是可甜在,不知以她的性格,是不是也要向田蚡父子报仇泄愤。

    这件事的中间人物,文夫人、梁舒闻、什长三人中,梁舒闻和文夫人又遇不到,那只能先找到什长。

    林心告别吕步舒,来到了酒肆。

第九十九章 十八岁

    三月已快过去一半,春意正浓,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的,看来冬天过去,大家都很开心。

    林心到酒肆拜托鱼汐子帮自己找到什长,鱼汐子问她:“你确定要与黑市做交易?”

    林心并不觉得如何,她说:“仅仅是找个人,我可以给钱。”

    鱼汐子却提醒她:“有些东西,一旦你有了牵连,想要甩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林心看鱼汐子认真的模样,她仿佛感觉自己正在走入漩涡,可是她不在乎。

    她要找到什长,又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通过这些外部关系了。

    鱼汐子悄悄与林心说:“我私下找人去打听,你不要让我阿翁知道,尽量能不通过他们是最好的。”

    鱼汐子跟着他父亲见得多了,知道那些黑暗的地下交易,都是难以脱身的。

    *

    晚上回到府中,老夫人说要安排林心入籍,已经将她的资料送到大农令府,届时他们派人来便是。

    林心一听有些担心,自己曾经登记过,万一被拆穿,和亲公主私逃可是死罪。

    “姨母,我可否亲自去大农令府登记民籍?”

    “这些事哪里用自己去办。”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林心,她是真心喜爱这个小姑娘,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妹唯一的后人,也因为林心聪明有礼,又是花样年华,已是生得亭亭玉立。

    林心撒谎道:“我想多出去走走也好,与人接触多些,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老夫人笑笑,林心近日时常出门,但是确实身体也好了很多,老夫人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但是她自己一个人哪里能进去大农令府,只是在一个办事府衙见了管事,管事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林心。

    管事说:“前几日姑娘府上送来的竹简我看了后,在民籍簿查到一份与姑娘相同的民籍,下官已根据府上送来的情况做了修改,姑娘请先过目。”

    林心一看,浩浩荡荡写了许多东西在上面,林心原来只能算是一个拥有一座小房子与几个家僮的“小家”,现在老夫人分了十几个家僮,又赠予林心好几顷地,瞬间跻身于中产阶级了。

    民籍上赫然将林心标记为“中家”,还好她亲自来了,若是在老夫人面前,这根本说不清楚。

    林心很担心,她问:“这份民籍可否会有别人看到?之前可有人来询问过我的民籍?”

    管事说:“姑娘这份民籍并无任何异常,这两年也一直是由黎侯府统一交的赋税,并无任何人来调取过。”

    林心点点头,在民籍上画了押。

    她想着:看来当初并没有调走我的民籍,或许宫里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以后在外也不用担心被人知道了。

    林心舒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他还一直帮自己交着人头税,可惜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看着离去的管事,心想:或许他只是交给管家去办这件事,后来忘记告诉管家不必再交而已。

    林心有些动摇的心又被自己气得坚硬了起来。

    其实自从马邑围谋以后,昭辰齐在别人面前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他不敢提起,也正是这样,管家不明就里,一直还统一交着钱。

    回长陵邑的路上,马车在渭水桥上停下了,似乎是前面的马不肯走,后面又接连来了许多辆马车,一时间挤了个水泄不通。

    春日上上下下去催了几次,害怕在天黑前赶不到家。

    这时后边来了个侍女,请了林心到后面马车坐坐,林心一见是侍女月心,便知是绛邑侯府的元儿。

    元儿拉着林心的手,说:“我看那个小姑娘就知道是你,上次她在一旁听说你误入赛马场,也是这样走来走去地着急。”

    林心看了一眼春日,对元儿说:“叫姑娘笑话了,我这个侍女一向就是活泼好动些。”

    前面马车开始走了,元儿一路送林心回府,还约林心月底一同游玩。

    元儿说:“我刚听说蘑菇都是山里摘来的,我们到时也去看看。”

    林心想着若去可以再见到薛裴婕,便答应了。

    元儿一路自己说着,声音甜甜的特别讨喜,林心对她笑笑,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林心十分羡慕。

    临别时,元儿一再嘱咐叫林心一定要去,道:“我到时候派马车来接你,你不用准备马车了。”

    林心点点头,回了府。

    明日便是林心的生辰了,她夜里思绪万千,推开门,看到天上只剩半轮明月,花园中被月光照得清冷。

    林心在小花园中看了会儿鱼,连鱼儿也是几条一起,自己却总是一个人。

    林心回身想离开,却发现墙边的树荫里竟然有一个门洞,她走过去拂开小树,发现是一个不大的小门。

    林心走进去发现又是一个花园,这个花园的中间有一颗很大的槐花树,四周种满了各类植物。

    而正对着自己这扇门的那一边是一条走廊,林心从走廊过去,发现左边有一扇院门,林心在门口停了下来。

    院门掩着没有锁,但是自己住的是整个黎侯府最偏僻的位置,林心觉得这里应该是个空院子,便转身离开。

    院中小屋里的人感觉出异样,从屋中出来,昭辰齐推开门,看着院门外空空的走廊失神,子时到了。

    林心此时刚走到大槐花树下,长安城里有许多这样的树,一到五六月,满城槐花飘落,落在他的佩剑上。

    林心收回思绪,低着头,子时了,她十八岁了。

    *

    一夜无眠,一早林心便去看了阿蛮,她坐在一旁看他弹琴,发现他的穿着特别整齐,看起来像是有人悉心照料。

    林心放宽了心,她最担心就是阿蛮的生活,她不指望他琴学得多厉害,只要他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听着琴声,她的心也飞了很远,琴声竟然能使自己如此平静,林心笑着摇摇头。

    下午回到府里,大嫂命人又送来几套新衣服,还一同送来了请简,是元儿约她去摘蘑菇。

    这个小姑娘怎的如此可爱,想要自己去摘蘑菇,可是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姑娘们能陪她去吗?

    姨母听说友人约林心出去玩,很是开心,但是也不忘叮嘱林心:“摘着玩可以,千万不能食用,有些菌子可是有毒。”

    林心嘴上答应着好,其实心里只觉无奈,自己当初在山里时,哪还管得了是否有毒呢。

第一百章 小美人鱼

    这日早间元儿来接林心,很明显,没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同来的只有元儿的表兄,陈孟极。

    元儿看起来气鼓鼓的,她也不好多问。

    林心因为要遮住眼睛下的伤痕,多用云母片点缀,元儿看着她说:“你眼睛看起来真好看,特别是这云母片这样装扮了,竟比啼妆更美艳。”

    啼妆便是庄抒语以前最爱的一种装束,在眼睛下方点上一颗朱砂泪,犹如啼痕,看起来柔弱娇羞。

    元儿说完嘟嘟嘴,她还在不开心,林心便只好哄她,道:“这样的人鱼妆可是有一个故事。”

    元儿好奇地看着林心,问她有什么故事。

    这一路林心慢慢地讲着人鱼公主的故事与元儿听:“小美人鱼说不出话,她无法告诉王子她心里的声音,她又不愿意伤害王子,第二日一早,没有得到王子的爱的小美人鱼,便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元儿听完竟然哭了起来,林心替她擦干眼泪。

    元儿哭着说:“小美人鱼好可怜,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牺牲自己。”

    林心看着善良的元儿,安慰道:“这是她的选择,她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就不可怜。”

    等到了目的地,天都还没有亮开,看来今日的天气与元儿的心情一般,多云。

    陈孟极正从马上下来,身手矫健利落。

    林心从马车下来对他行了礼,问道:“今日就没有其他人了?”

    元儿从后面一把将林心手挽住,说:“还是你好,你都肯陪我来摘蘑菇,我阿姊都不愿意陪我来。”

    林心赶紧安慰道:“这不是你阿兄也来了嘛,他可是专程来陪你的。”

    “他才不是!”元儿气鼓鼓地继续说:“他今日休沐,约了友人,姨母让他陪我来,他都不愿意!”

    看来这两兄妹也是闹脾气呢,林心不想夹在中间受气,道:“那他也来了呀,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可见还是你最重要!”

    元儿还是气鼓鼓的,但是并不再嘟囔。

    林心听闻陈孟极开始当差,对陈孟极施礼道贺,陈孟极现任期门,执戟护卫皇上,平日陪皇上游玩打猎,相当于御前带刀侍卫。

    元儿挽着林心就往前走,一边对她说:“他才不愿意当差呢,他就想整日里和他那些友人在鞠城里呆着!”

    林心对她笑笑,三人便往山上走去。

    待到了高处,原是侍女拿着小篮子,元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找蘑菇。

    她从侍女月心手中拿过篮筐,嘱咐道:“你们谁也不可以帮忙,我要自己来,你们退到后面去。”

    侍从们只得远远跟着,只有春日还跟在三人旁边。

    一路往山上去,元儿一朵蘑菇都没有找到,显然现在有些着急了。

    林心在旁边跟着走了半天,心里一直想着这两日没有下雨,山里也不好找到菌子,但是自己不好打击元儿的积极性,三人便一直往前走着。

    越往山上草就越茂盛了,路也变得不好走起来,元儿一心找着蘑菇,都快淹没在杂草丛中了。

    林心刚叫元儿小心点,自己就脚下一滑,春日赶紧拉着林心走到小路上去。

    小路上的陈孟极正一个人走着,也看不出喜乐。

    两人就这么走着似乎过于尴尬,毕竟是救命恩人,林心想着还是要寒暄几句。

    林心问道:“世子今日是约了友人蹴鞠?”

    陈孟极回答道:“并未,只是约了闲坐。”

    林心点点头,两人一时尴尬无话。

    陈孟极发现有些尴尬,便继续说道:“只是与友人一早便约了,今日突然失约,实在为难。”

    又是一阵沉默,林心默默跟在陈孟极身后。陈孟极想与林心说两句,一时又找不到很好的话题,只好作罢。

    他们一个在前昂着头带路,一个在后低着头跟着。

    不一会儿,天上开始飘着细雨,好在前方已经快到山顶的平台,平台上有一个小木屋,看来是猎人搭的休息点。

    林心急忙往草丛里喊,可是喊了半天也不见元儿回应。

    这下两人急了,跑进草丛中,可是哪里还能看到元儿,雨渐渐大了,地也更滑了。

    孟极对林心说:“你先去避雨,我来找。”

    林心吩咐春日:“你去后面叫他们上来。”

    又转头对孟极道:“我和你一起。”

    不一会儿就听到下面的仆役们喊元儿,应该是从下面开始找上来了。

    雨越下越大,林心的衣服都有些湿了,陈孟极叫她去避雨她也不肯,见她如此,陈孟极几步走过来抓住林心的手,拉着她往木屋跑去。

    走进跟前发现木屋的门上插着一只门闩,应是主人不同意别人闯入吧,两人只能站在低矮的屋檐下。

    林心背靠着简易的木墙,茅屋太矮,陈孟极只能低着头。

    林心的手还被陈孟极紧紧拽在手里,她皱着眉,想用力抽出手。

    这时陈孟极松开了手,他站到林心面前,两人隔的很近,林心紧紧贴着墙壁,他拉开了门闩,对她说:“进屋里避雨吧。”

    木屋很小,屋檐很低,里面除了一个类似榻榻米一样的休息区,其他什么都没有。

    林心见孟极并不进来,刚想喊他,他在外说道:“你放心,我就在外间。”

    林心有些尴尬地低着头,想着刚才还想大力甩开人家的手,显然是很没礼貌。

    两人都望着来处,林心站在门口,说:“不知道元姑娘怎么样了。”

    孟极安慰道:“没走出多远,很快会找到的,放心。”

    陈孟极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树林中。

    看着外面那么大的雨,林心自言自语地说:“雨这样大,他们恐怕全淋湿了。”

    陈孟极回过身,一只手撑着门框,头微微探进屋中。

    他身材高大,这木屋又十分小巧,他如此撑着门,对比起来仿佛一只野兽趴在笼子口,林心忽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边。

    陈孟极说:“我只是想问你说什么,外间雨声有些大了,听不清楚。”

    林心自知自己反应过于敏感,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藏在身后低着头。

    孟极见林心如此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有如被一只手抓住一般,他又退回到屋檐下。

    雨越下越大,风吹起,站在屋檐下似乎起不到任何避雨的作用。

    林心见陈孟极的鞋都湿透了,立刻喊他:“世子,你进来避雨吧!”

    陈孟极并不往内,林心有些着急,怕是他没听见,又在他身后喊了几声。

    孟极听见也不回头,说:“这木屋太小,我在外间便可。”

    林心心里想着:你要是病了我可赔不起,还不如我自己病呢。

    但是嘴上却说:“身体健康最是要紧,那些虚礼不用太过在意的。”

    说着她便往外走了一步。

    孟极转过头,定定地看了一眼林心,见她已经走到外面来,也没有再推辞,让林心进去,自己也跟着进了木屋。

第一百零一章 两位文夫人

    两人虽然站在两边,但是这木屋着实太小,陈孟极只得弓着背站在里面,两人有如挨肩擦脸一般,非常暧昧。

    林心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不自在,一动也不敢动,她偷瞟一眼,他被迫低着头,也正看着她。

    林心慌忙打圆场,道:“世子身姿斐然,这木屋着实太小。”

    孟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心的脸,平日里他总与好友混在一起,不喜欢女孩子围着叽叽喳喳。

    第一次与女生离这样近,他才发现,原来小姑娘长这样。

    她嘴唇微翘,淋湿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面颊上,眼角的云母片有些落了,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让人格外怜惜。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神闪躲,就像一只胆小的动物。

    “世子,世子。”

    少白头的年轻侍从着急地在外面喊。

    孟极答道:“在这里。”

    侍从原想进来,被孟极一把拦住,只得站在屋檐下说道:“世子,姑娘已经找到了,已经将她送到马车上。”

    这少白头侍从是孟极屋里的管事福亮,他递了两把雨伞进来,说:“在下面村户那里买了雨簦,世子可要等雨小些再走。”

    孟极看了看林心,道:“叫春日上来扶着她家姑娘。”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下去。”林心说完赶紧要伸手去拿伞。

    孟极一把从侍从手里拿过伞,分了一把给林心。

    两人慢慢地往下走,其实主要是孟极在等林心,他也不催,只是站在一旁。

    这雨簦太重,林心两只手拿着也有些吃力,有时林心站不太稳,孟极不自觉地想帮忙,林心立即自己稳住了身子。

    很快到了山下,坐在车上的元儿身上倒是一点都不湿,反而是孟极脚下湿透了。

    元儿不小心跌入猎人的陷阱,好在这个陷阱已经是没有用的了。

    回程的路上,元儿很兴奋地说着刚才的经历,虽然没有摘到蘑菇,看来也是觉得很有趣。

    元儿说得高兴,见林心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突然拉着林心的手,说道:“上次公主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与阿姊从小就是公主带着的,公主她怜惜我们,也自当怜惜你,只是她将阿兄的婚事看得最重,自然会谨慎些。”

    林心拉着元儿的手,只道:“我清楚的,公主人很好。”

    林心见她也没什么城府便问她:“那日见的与平棘侯的女儿一同的姑娘,是哪家的?”

    元儿听林心问起,自己便什么都说了:“那是她堂姐,她父亲去岁不知是不是惹到人了,被贬官去了很远,她母亲忧死于任职路上,之前说好的亲事也没了下文,所以她现在住在平棘侯府,想在长安找个好人家嫁了。”

    林心试探地问:“她母亲可是文夫人?”

    元儿眼睛圆鼓鼓的很可爱,她对林心说:“却是文氏,只是现在不能再叫夫人了。”

    林心点点头,她丈夫被贬官,自然再不是夫人。

    看来有人收拾过她们了。

    现在就剩下一个女儿,林心也不打算拿人家家姑娘下手。

    林心问元儿:“魏其侯的夫人与薛家姑娘的母亲好像同姓?”

    元儿不以为然道:“是呀,他们是远亲。”

    林心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

    元儿继续道:“在这城里,人人都能攀上些亲戚关系。”

    元儿先将林心送回府,到了门口,元儿又拉着林心的手,道:“我很是喜欢你,你可千万不能生气不出来见我。”

    “怎么会呢,我也很喜欢你。”林心道。

    孟极不知元儿说的何事,问道:“你做什么惹了人家姑娘生气,早说别摘蘑菇了。”

    元儿瞪了一眼孟极道:“我那是替你道歉,别不知好歹!”

    正巧此时散班的昭辰齐与夏万里骑马到了。

    陈孟极与昭辰齐打了招呼,道:“听闻右中郎将常年都住在上林苑,没想今日能遇到。”

    夏万里十分热情地过来与他们打招呼,他对陈孟极说:“昨日右中郎将家中派人到宫中说是有事商议,赶巧竟遇上各位。”

    夏万里看了看元儿身后,却不见元菏,心里有些失望。

    元儿见他如此,厉声道:“夏议郎可是属意于我阿姊?”

    林心没想到元儿竟然这样直白,拉了她一下,元儿并不理她,继续说:“夏议郎当知我阿姊寡居在家,你若不是真心,便不要来招惹!”

    林心没想到元菏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守寡,可是她此时心神不宁,没有心情考虑其他。

    夏万里见了元儿,也不缠着昭辰齐了,客气地说送他们回府。

    昭辰齐与陈孟极打过招呼后一直负手站于一旁等大家聊完,林心与元儿道别后他才一同回府。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石阶,林心只觉心脏要跳出胸腔,昭辰齐突然停下脚步,她立刻站立原地,他转身看了一眼林心。

    他只看到一直低着头微微弓着背态度恭敬的表妹,他刚才恍惚以为是她,他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心跳得生疼。

    昭辰齐闭上眼睛缓了缓,他只怕自己太快离开,脚下步伐会有不稳。

    她不会这样弓着背,她从来都是昂着头,永远都是精神十足的样子。

    林心比他步伐慢很多,渐渐与他越来越远,她紧握的双手全是冷汗,见他已经消失,她才扶住廊下的柱子休息一会儿。

    林心还喘着气,春日问可要扶她坐会儿,林心摇摇头,说:“先赶紧去见了老夫人再回房间休息吧。”

    两人来到老夫人院中,几个侍女都站在外间,林心也只好在外间等待,不一会儿,昭辰齐出来了。

    他脚步匆匆,林心立刻起身行礼,他停下转回头看了林心一眼,语气强硬地说:“不必如此害怕,这里便是你的家。”

    林心不知他如何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安,她不敢抬头,但她能感觉到他很不开心。

    小则也走了出来,侍女们纷纷进了屋,小则与林心行过礼以后匆匆跟着昭辰齐的脚步,一同离开了院子。

    林心看着二人一同消失的衣袂,缓缓抬起头,她强忍着眼泪,可是身上好似蚂蚁啃咬。

    春日提醒林心进屋,她只好先缓了缓情绪。

    进到屋中,老夫人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她刚坐下,老夫人便问她可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我刚找到姨母,不曾想过嫁人,我……”

    林心想到刚才昭辰齐匆匆离去,看来或许是因为老夫人提起二人婚事,昭辰齐因为不能娶小则而生气。

    林心祈求道:“姨母,我才刚回来,可否多伴你些时日。”

    老夫人见林心这样说,点点头,不再说这件事。

    晚上,林心心里特别难受,好像供血不足一般手脚冰凉,她抱着被子觉得肚子痛,头痛,手脚痛,浑身哪里都痛。

    她恐怕需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随便嫁了什么人,只要离他远远的,只要再看不见他,她不想一次次被他这样拒绝。

第一百零二章 夏万里

    林心探听到夏万里的休沐时间,过了几日他休沐时,便去等他,上次南皮侯世子窦连山说,夏万里的父亲是廷尉正。

    廷尉正,可代表廷尉参加诏狱会审,或独立决断疑狱、平反冤案,参议案例律条。

    夏万里来了,开门见山地问:“姑娘找在下有事?”

    林心假装轻松地说:“我上次见夏议郎对绛邑侯府的姑娘很上心,所以来看看夏议郎人如何。”

    夏万里一听,有些紧张地问:“可是元姑娘让林姑娘前来?”

    林心走到一旁没有接话,就像是默认一般转了转眼睛,道:“若是我觉得你人好,便帮你约她来见你。”

    夏万里点头如捣蒜,就等着林心考验他了。

    林心与他四处走了走,闲聊了几句,假装是无话与他说似的问他梁舒闻的事情。

    她对夏万里撒谎说:“我偶尔听课也能遇见他,觉得他学问做得好,又见了他妻子,人也生得美丽,不成想,竟被免了侯,夏议郎可知为何?”

    夏万里点点头,他也说梁舒闻才学好,又说他风度翩翩,听来似乎比林心以前眼里的梁舒闻厉害许多倍。

    夏万里告知林心:“但是他是因为家中出了细作,皇上相信他是不知此事的,所以只是免了侯。”

    林心不敢置信地问:“如何得知有细作的?”

    “自然是有人举告。”

    林心着急问道:“谁人举告?又如何判定她一定是细作?”

    夏万里拱着手对林心说:“在下能说的也就到此了,姑娘兄长乃御史中执法,想知道的事情自然可以询问他,但是相信御史中执法也只能告诉姑娘到此。”

    林心笑笑,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夏万里又继续说:“我只能告诉姑娘,有没有细作不重要,皇上要用外戚的手消除外戚,才重要。不过从此后,马邑之谋成了许多人的禁忌。”

    他表情严肃,林心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她还想再问,夏万里却说此事是由皇上亲自判决的,加上细作已经在马邑烧死了,死无对证。

    夏万里说完,直直看着林心。

    林心知道了,这件事,梁舒闻有没有错他都有错。

    这两位文夫人明显只是穿线的,灌夫与窦婴或许就是幕后黑手,要铲除的不是林心,而是梁舒闻。

    林心只是误伤,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与灌夫吵嘴,顺便收拾了。

    夏万里见林心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问她为何对此事上心。

    林心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见大家说到马邑之事都有些神秘,才会想问。”

    夏万里点点头,他是昭辰齐的属官,时常缠着他询问战场之事,两人非常熟识。

    虽然他不知为何昭辰齐对马邑之谋如此敏感,但想必是发生了对他打击很大之事。

    他以为林心指的是昭辰齐不肯提起马邑之事。

    林心对他笑着说让他别告诉别人自己问过这件事,显得自己多事,又说自己会帮他约元菏。

    她是真心觉得夏万里此人很踏实,但是能不能在一起,要他们自己说了算。

    *

    四月底,汲黯回来了,但是他的境遇似乎不太好,听闻是被贬官了。

    林心已经将不知年上挂的密密麻麻的小饰品又清空挂回了最下面,等待着新的一个月开始。

    直到五月中旬,汲黯登门拜访,林心才知道其中缘由。

    汲黯来是见昭泽的,但是他说林心如同他的女儿,所以也见见她,并且感谢她提醒自己戒食蛋类。

    他与昭泽聊天中林心得知,河内郡失火,大火烧毁了千余户,皇上派汲黯为使臣,前去视察处理。

    汲黯发现,这河内郡失火是百姓家用火不小心而引起的,由于房屋毗连,火势蔓延而烧毁了千余户,汲黯认为这是一个偶然发生的不幸事件,不足忧。

    而他途径河南郡时,看到当地受洪涝与旱灾祸害的贫民就有上万家,有的因为饥饿,己经到了父子相食的悲惨境地。

    汲黯在没有请示皇上的情况下,持使臣符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

    回来后他归还符节,又向皇上请了矫制之罪。

    而后百官弹劾汲黯假拖君命矫制不害,意为假借圣命但并未造成伤害。

    不过皇上认为他贤良,便免他无罪,却要将他调任为荥阳县令,汲黯认为当县令是一种侮辱,已经称病辞官了。

    林心问他:“你真的要回濮阳?”

    汲黯并不上心,说:“皇上若真要我走,便是他的损失。”

    林心觉得汲黯此人竟然如此做自己。

    汲黯对昭泽说:“既然是做官,自然应考虑民生,弘其大要而不拘守法令条文,我并未做错。”

    林心劝他不要事事与人争斗,别人有别人的处事方法,应该更圆融一些。

    汲黯并不赞同林心,他说:“小老儿可不学沽名钓誉那一套。”

    林心说:“可是适当的圆滑才不容易得罪人呀,先生这次就是平日得罪人多了,才被弹劾贬官。”

    汲黯冷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恍惚间,她听到一个声音。

    ““做人做事,不能过于强直。”

    “水至清则无鱼?””

    当年,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林心低着头,想起往事,心里有些难受,他告诉过自己很多道理,她都听不明白,直到物是人非,她才知道其中的意思。

    但是林心又很佩服汲黯,他用真心去关注民生,在乎人民,不因为惜取自身羽毛而不顾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林心这时候很想听昭辰齐如何看待汲黯。

    汲黯与姨父继续聊天,林心默默退了出去。

    *

    汲黯都从河内郡回来了,灌夫之事却没有响动,吕步舒说是没什么大事,已经和解了,林心觉得灌夫定然与梁舒闻被免侯脱不开干系,她不肯就此罢休。

    下午她去找了鱼汐子,让鱼汐子找人查灌夫横行乡里一事。

    鱼汐子问她为何要自己私底下查。

    林心道:“丞相都在皇上面前举告灌夫了,此事竟然都能如此草草收场,官场盘根错节,灌夫自然有自己的关系。”

    林心打算,待查清楚此事,若真是灌夫与窦婴陷害梁舒闻,她就要亲眼看着灌夫与窦婴倒塌。

上架感言

    ——

    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和在起点认识的朋友们,人太多就不一一艾特啦,谢谢你们的支持,还一直给我吹彩虹屁。

    爱你们♡

    ——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过半,没想到自己可以坚持住,毕竟摸摸酱真的是三分钟热度很严重的人,而写一本小说的时间超过三分钟太多。

    感谢自己的坚持~

    ——

    这虽然是一场幻想,还有些许幼稚,但是摸摸酱会努力进步的。(˘³˘)♥

    ——

第一百零三章 夏至

    林心替夏万里约了元菏,绛邑公主听闻元菏出去玩也很开心,元菏在先夫离世后总是闷闷不乐,公主也怕她闷坏了。

    公主还让孟极陪同,原是叫他约平棘侯之女薛柳同往,陈孟极却找了朋友,李朏和窦连山。

    李朏说快要入夏,自然要去迎夏,夏至假期时正好可以出去玩,自己定了地方,叫大家到时一起游玩两日。

    林心前面两个月时常在外面走动,身体好了许多,每日又补品不断,消瘦的身体也渐渐丰盈。

    她一边给老夫人熏香,一边问老夫人:“绛邑侯府来说要去两日,我想着这样怕不合适。”

    老夫人却说:“这有何关系,你们年轻人一同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林心确实自己不想去,她原本就是替夏万里约的,现在又多出那么多人,已经用不上她了。

    老夫人却嘱咐了管家,让他给林心准备出游的用具,老夫人总是怕林心少了什么,每次她出门,都是一大堆东西带着,随时要用随时拿出来就能就地扎营。

    这样林心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点点头,将此事挂在了不知年上。

    天气已经不再寒凉,大嫂最喜欢夏天时在廊榭里,这几日都约林心到这里坐会儿。

    冬天时两人时常在屋里玩叶子戏,现在天气好了,有时赏花,有时喂鱼,大嫂总爱约着林心。

    其实大嫂不爱聊天,她事又多,府里开支、人员调配、食邑租税等,皆是她过目,林心其实就是陪着她。

    林心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可言一直希望林心学管家而不是挣钱,因为这样一个高门府邸往来的各项开支,又多又杂,而自己不亲自管,很容易被人架空,还会被骗。

    她看着大嫂养尊处优,可是她对一个家却了如指掌,她不会做饭烧火,却知道现在一斗米的市价。

    林心每次看大嫂计划时都隐隐佩服她,能将这样大一个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必然也是能干人。

    大嫂每日并不清闲,反而是忙得脚不沾地。正是这样的付出,才有姨丈和兄长在外为官时的从容不迫。

    林心想起在上谷郡时,秦阿姊每日在家也很忙,虽然她没有那么多事需要管理,可是烧火做饭,小到衣服破了,都要她亲自去做,又正因为是小家庭,所以她家里事情做完,又开始搓麻绳挣钱。

    不论大家还是小家,其实也都是一样,没有谁是轻松的,都在为了家付出。

    难得这天两人下午没事,喂了半晌的鱼,鱼都不吃了。

    大嫂突然说:“听闻你夏至假期要与友人出游?”

    林心点点头。

    大嫂又撒了些鱼食下去,自言自语地说:“夏至那日三郎回不来,他回来那日你又出去了,你俩怎的就遇不上?”

    林心一听见昭辰齐心里就十分紧张,但是她这几日正因这事焦虑,一听他夏至那日不回来,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又因为见不到他而十分失落。

    林心觉得自己像是着魔了一般,整颗心忽上忽下,如何都无法舒坦。

    她假装喂鱼,随口而问:“前几日听姨母说,右中郎将已经两月没回来了,他可是很忙?”

    “三郎他……”大嫂想了想继续说:“他公务忙,一心扑在训练上,所以总不得空。”

    林心慌张地点点头,他休沐也从不回来,小则也不像是曾经离府的样子,这两夫妻真是让人奇怪。

    大嫂面上有些失落地继续说:“皇上修了上林苑,他便长时间住在里面,这些骑兵也日日都在里面训练,唉,他整日里有事做也好,所以母亲也不催他回来。”

    林心不知大嫂为何突然叹气,想起杏儿说的小则夭折的孩子,她更不敢多问。

    *

    五月廿六癸卯日夏至

    廿七一早林心便出发了,她们要去太乙山。

    大家约好了在长陵邑外的长亭等待,夏万里是最早到的,然后是林心,接着是连山与李朏,陈孟极与元儿、元菏最晚到。

    “我就说叫他别回去换革靴。”

    元儿瞪着陈孟极说这话,看来是他要回去换鞋所以晚了。

    林心拉了元儿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道:“没关系,只是晚了一点点。”

    陈孟极对夏万里解释道:“我说好一会儿与他们赛马,革靴方便,适才回去拿,才晚了。”

    夏万里拱拱手表示理解。

    路上,陈孟极骑马走在最前面,好生气派。

    李朏与窦连山在他后面聊天,突然李朏说:“黎侯府的林姑娘特别面善,就像是在哪里见过。”

    窦连山拍马往前走,道:“你该不会是看人家美艳才如此说吧?”

    孟极听他二人说到此话,拉了拉马头,退到了他俩的后面,转头看坐在马车上的林心与元儿,她二人都背部挺直,直视前方,但是看得出她俩一直在悄悄聊天。

    他想起那日与林心在小屋里,她皮肤白皙,眼睛像是胆小的小鹿一样闪烁,想来小姑娘就是这样,但是刚才连山夸她漂亮。

    陈孟极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到了太乙山,山上成片的槐树,槐花已开,就像是一簇簇的小瀑布,伴随着香甜的气息。

    元菏对夏万里客气地笑了笑,夏万里一下脸红了,忙前忙后地准备着东西。

    这李朏真不愧是李当户的堂弟,带了许多好吃的,还带了烤架,侍从从他家车里搬出准备好的烤串。

    三个姑娘躲在大树下,元儿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元菏有时与她聊几句。

    林心伸出手去接落下的槐花瓣,花瓣却被风吹走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情绪,看着远处骑马的三个人。

    李朏最快,连山最稳妥,陈孟极最爱炫技。

    陈孟极紧拉缰绳使马立起嘶吼,元儿赶紧喊他小心,他对元儿灿烂一笑,又扬鞭而去。

    林心看他真是好快乐。

    已经开始烤肉,李朏的侍从又用帘幕搭了棚子给三个女生遮阳,林心发现李朏这人确实细心。

    夏万里话少人实在,元儿说元菏喜欢吃什么,他就立刻拿了去烤。

    春日也拿了许多林心喜欢吃的,孟极的侍从余歌就一直帮春日忙着,有时候烤不好,春日轻轻拍了余歌的手,将他推开。

    林心看余歌与春日二人小动作不断,心中已是了然。

    骑马的三人总算是玩够了回来,元菏立刻拿了水给陈孟极,道:“已是弱冠之年了,怎还像个孩子?”

    陈孟极道:“是你们把我当孩子,我早已经是男人了!”

    元儿笑他,道:“你知道什么是男人?”

    “这几次皇上都说我当差很好。”

    陈孟极面上有些得意,林心看他确实还是男生性格,不过生得阳光帅气,早已经退去了男孩的稚嫩。

    连山听他如此说,也表扬他:“现在期门中就属他身手最好,哪是孩童能办到的!”

    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天,只林心在旁听着。

    漫山遍野的香气真是让人陶醉,林心就这样抽离开自己,只希望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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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入了敌对阵营?不仅加入了,敌方阵营声望值还高达十万!一直在反魔王道路上的我,有点尴尬。
本书又名《圣父男主竟是个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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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白——林心,一不小心来到了两千年前的世界。
这个盛世王朝,一派欣欣向荣,叛逆少女林心如何在这个与自己三观不同的世界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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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本人发言:“刘彘彘,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每次你出手我都中箭?”
汉武帝本人发言:“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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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从心传》
看林怂怂如何苟成长安第一大酒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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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我想卖酒,赚小钱钱~”
昭辰齐:“货殖乃末业,若为游食之民,则投机钻营,不劳而获。”
林心:“我亲手酿的‘秋露白’,再来一杯?”
昭辰齐:“再来一杯。”结绳知密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结绳知密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结绳知密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