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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就是摸摸酱     结绳知密语txt下载     结绳知密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绯闻

    元儿见林心一个人发呆,便对她说:“姨母说过完年要给我说亲了,你府上可要给你说亲?”

    林心摇摇头,说:“我不想嫁人。”

    元儿听了立刻点头赞同,道:“我也不愿意嫁人,都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

    月底丞相迎娶燕康王之女,王太后要求侯爵高官都要去,丞相虽然有权势,可是他那么老!翁主还年轻美貌都要嫁给这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窦连山听了却说:“我倒听闻,现任燕王刘定国为人淫乱,竟与父亲的姬妾通奸,生下一个儿子,又强夺弟弟的妻子为妾,还与自己的三个女儿有些蜚短流长,这翁主不知是如何之人。”

    元儿和元菏听了立刻喊他别说了。

    林心没成想还有这样乱伦的事情。

    李朏见林心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可别是把林姑娘吓傻了吧。”

    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她,林心一下脸通红,元儿问林心是不是害怕了,林心摇摇头。

    李朏转头与孟极说话,孟极还直愣愣看着满脸通红的林心,李朏问他:“你可想过成亲之事?”

    孟极转头看他,道:“从前不曾想过。”

    连山一听,问道:“那你现在打算跟平棘侯府提亲了?”

    孟极立刻反驳道:“自然不是!”

    元儿悄悄告诉林心:“薛裴婕家以前还跟你家三表兄提过亲,被回绝了,她自己告诉平棘侯之女的,说是气了小半个月不肯吃饭呢。”

    元菏听见了,喊元儿不要胡说。

    元儿说:“我哪里胡说了,本来就有!”

    李朏问:“胡说什么?”

    林心赶紧说:“没什么。”

    元儿问林心:“你家那个表兄是真的因为他的同性爱人而不肯成亲的?”

    林心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元儿继续说:“你看他那么大年纪,许多姑娘家都请了人去询问,可是他都没答应。”

    林心低着头,心想或许她们都不知道小则的事,自己更不好在外面说,便说:“我不清楚。”

    元儿很神秘地说:“我听说他以前在军中有一个同性爱人,许多人都知道。”

    李朏板着脸问:“你听谁说的?”

    元儿头一扬,说:“我上次站在你旁边,你们那些新晋骑郎说给你听的时候我刚好听到了。”

    孟极听了皱着眉头:“你一天怎么什么事情都打探。”

    元儿却说:“若他真是为自己爱人不肯成亲,我就佩服他呢。”

    连山见林心低着头,对她说:“此事却有传言。”

    李朏即刻阻止连山,又对他们说:“我曾见他与一女子很是亲密,对那女子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同性友人之间时常把酒言欢,同卧同寝也是实属正常,如何便一定是有私情。”

    林心转过头当做没听见。

    元儿悄悄与林心说:“这卫夫人已经一连生了三个孩子,皇后膝下无子,光是请医匠就花了九千万钱,连姨母都着人找了不少偏方,现在皇后越发不爱与皇上在一起,膝下空悬,指不定哪天就被架空了。”

    林心看了元儿一眼,又偷偷看了风华正茂的陈孟极一眼,有一天飞来横祸,也不知他们能否承受,只希望届时不要波及到才好。

    元儿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南宫公主的事,她听绛邑公主说张侯耏申特别喜欢南宫公主,南宫公主也很为难,不知道要不要再嫁。

    元儿皱着眉,说:“但是南宫公主本来就很冤枉,南宫侯的事情与她又没有干系。”

    林心问元儿:“你怎么一天就考虑这些呀?”

    元儿说:“嫁给什么样的人关系着今后,自然想得多些。”

    林心正好瞧见夏万里亲自给元菏烤吃的,对元菏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觉得有心最好。”

    两人一起看着夏万里,元菏低头沉思,她原本还没考虑过再嫁之事,出来也只是想散散心,但是夏万里为人忠厚,又很上进,她也并不抵触与他结识。

    这时候余歌帮春日给林心烤了许多好吃的,李朏立刻拿了来,他撞了一下孟极的肩膀,又悄悄指了林心,示意孟极拿给她,孟极霎时间耳朵通红。

    李朏朝他胸口一拳,笑他竟然脸红。

    孟极将手里杯子一丢,硬要拉李朏去赛马,其他人皆不知他们闹什么呢,只是笑着看他们,连山大笑着叫他俩别闹腾。

    下午又来了些迎夏之人,林心和元菏一起散步,元儿指挥夏万里给她摘槐花,那三个又赛马去了。

    太乙山上看起来生机勃勃。

    晚上三个姑娘在房间里聊天也不出去,三人抵足长谈,元菏聪明又漂亮,若不是她先夫身体太差,一定能幸福一生。

    这边房间几个男生热闹地聊天,夏万里这人稳重,但不木讷,什么都愿意知道,与这三个也很能聊的来。

    男生声音有些大了,元儿对林心和元菏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悄悄靠着墙壁听他们说什么。

    李朏正在说家里要给他说亲,陈孟极一听不乐意了,他强烈反对:“你要成亲了,那阿嫂不得管着你,不让你出来蹴鞠?”

    连山却说:“你难道不成亲?成亲以后不都这样!”

    陈孟极声音一听就很是不满,道:“女子真麻烦,这么说来还是不要成亲了!”

    元菏听了翻了个白眼,元儿捂着嘴笑着。

    又听见陈孟极说:“她不会真要管这个吧?”

    李朏问:“你说的谁?”

    陈孟极顿了顿,道:“我随便说说。”

    不知怎的那边不说话了,听到一阵咚咚咚咚的声音。

    一会儿听见那边传来几个男生互相攀比的声音,正在比着谁力气大。

    元儿悄悄对林心说:“谁做我阿嫂谁倒霉,我阿兄这辈子都长不大了!”

    林心笑着想:要真一辈子都如孩童一样快乐,未尝不是好事。

    第二日等几个姑娘收拾好,陈孟极和连山、李朏已经出去赛了一圈马了。

    夏万里正在张罗着朝食,他把食案安排在树下,正对着一片草原,早起鸟儿高歌,微风阵阵,槐花香气袭人,没想到他还挺有情调。

    元菏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场景。

    三人坐下,朝露还未散去,阳光下显得一切都那么可爱。

    林心昨晚睡得不好,只是自顾自吃着小米粥,元儿一个劲儿夸赞夏万里有眼光。

    昨晚后来几个男生斗着力,林心听着他们应该是在做角抵戏,她想起昭辰齐那年与她骄傲地介绍自己角抵戏与投石皆是第一时的表情。

    林心想到他俊朗的模样,竟然对自己如此绝情,她盘算着他与小则的关系,那时候就算消息再慢再慢,想必他已是接到消息,知道自己作为和亲公主已经身陷囹圄,可是他就这样与别人在一起了,就这样将自己抛弃了。

    林心的粥已经吃完,夏万里招呼她尝尝这里做的槐花饼。

    陈孟极看到抬起头的林心眼眶湿润,像是很委屈的样子,急忙让余歌拿了几样水果递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春日与杏儿的争执

    正好李朏也正吃着水果,说:“这梨很甜,姑娘们肯定爱吃。”

    林心看着李朏,假装不知道他与李当户的关系,问道:“你也是陇西李氏,你可与李当户熟识?”

    “我正是亡兄当户堂弟。”

    林心一听他所说,忽然慌了神,她原是想打听李当户与唐柯现在如何,却不知李当户已去世。

    她愣愣地看着李朏,眼泪滑落,一时说不出话,她没有想到,当户才二十四五的年纪,竟然就离开了。

    孟极手忙脚乱地要拿自己的手帕给她。

    元儿笑他:“哪儿用得着你的,阿兄也有做事情如此慌乱的时候。”

    林心还呆呆望着案几,李朏见林心认识当户,便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一整天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大家知道她是得了这个消息而难过,也不烦她。

    回去的路上林心十分心疼昭辰齐失去挚友,忽而觉得不想再恨他,就此陌路,就算是放过自己。

    她相信他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刻是真心喜欢自己,这段感情只要留下曾经开心快乐的部分。

    可是最后她还是觉得,伤心快乐都不想留下,放过自己,放下这段感情,就当作从来也不相识。

    如此或许她才能真的好过些。

    *

    林心晚上一回到府,立刻去见了老夫人,她骗老夫人说元儿姐妹约自己参加丞相田蚡的婚宴。

    王太后要求所有侯爵高官都要去,庄抒语一定会去,她要去找她。

    老夫人一听便同意了,到时候他们都会去,叫林心准备好了一同前往。

    林心回到房间,小陌已经将水烧好,林心泡在浴桶里发呆,春日在一旁一边撒着各类香料,一边说着陈孟极。

    “绛邑世子长得真好看,对姑娘也好。”

    林心说:“他对谁都挺好的。”

    杏儿却说:“我倒觉得世间最好看的是少主!”

    林心与春日一同瞪着杏儿,春日是因为不同意杏儿说的话,林心是因为不想听到昭辰齐的一切。

    春日有些不满,道:“‘世间最好看’这几个字也稍显夸张些了吧!”

    杏儿立刻反驳:“本来就好看,你来的晚不知道,那年少主从定襄郡回来,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家的姑娘!”

    春日也不服输道:“不要说那年,绛邑世子现在也迷倒好多人家的姑娘呢!”

    杏儿解释说:“那是因为现在少主都只在上林苑不出来……”

    “你们俩出去争论,我不想听!”

    林心都快被这两个小丫头气死了!

    春日赶紧回房间去给林心铺床席,杏儿也不再多话。

    昭辰齐第一次穿着铠甲从外间回到内堂,林心当时的感觉就是被迷倒了,她的心砰砰乱跳,呼吸都不均匀了,那一刻她好希望可以和他有一段故事。

    “不要再想他了!”

    林心提醒自己,她闭着眼睛,她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他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不想触碰。

    晚上林心躺在竹席上,她想到昭辰齐接连失去挚友;幼子夭折,不敢想象他怎么度过这样的日子。

    她心疼得睡不着,想到他的容颜,林心抱着被子,就当被子是他,抱抱他,好想给他一些温暖。

    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别人哪里是需要自己的温暖。

    林心紧了紧被子,想给自己一点温暖。

    *

    五月晦

    就在五月的最后一天,丞相田蚡娶亲。

    林心跟着一同前往,这日十分热闹,他们到时,武安侯府已经是人满为患。

    林心为了庄抒语,又是一大早起来收拾化妆,她穿了自己最华丽的紧身深衣裙,上面布满了绣纹,又戴了两条玉佩。

    金色耳鐺上镶满了小颗的绿松石。

    昭泽、昭韬与她们同来的,一到便去寻了友人,大嫂也要去见友人,叫林心一起,林心却说自己要去找元儿。

    她一路找着元儿,其实是在寻找庄抒语,可是人实在太多,姑娘们都化得看不清真面目,更是难以辨认出。

    没一会儿她见到了陈孟极一家人。

    孟极的兄嫂隆滤公主与薛柳聊着天,薛柳生得白皙,又穿着一套带木耳边的粉色深衣,像个童话中的公主一般。

    绛邑公主拉着孟极陪在自己身边,四个人坐在一起。

    林心打了招呼,得知元儿姐妹与别的朋友一起在别处,便准备离开。

    孟极说:“我带你去找她们。”

    林心道了谢说不用,走出几步孟极还是跟了上来,其实他是想摆脱薛柳,林心却不知情。

    林心对他说:“世子陪公主与薛姑娘吧,我自己随处走走。”

    林心转身离开却看到了昭辰齐与友人站在一起,他眉头微蹙,负手而立,头昂着,似乎是看着对面的屋顶。

    屋顶的脊兽栩栩如生,瓦当上写着“长生未央”四个字。

    林心立即转身离开,她心怦怦直跳,慌乱之下不小心走到公孙敖面前,截断了他与友人的路。

    林心赶紧向他们道歉,孟极还在原地并未离开,他见了立刻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林心抬头看到公孙敖旁边一个年轻威武的男子,她直觉这就是卫青,这男子高大威猛长得还很俊美,卫子夫能迷住皇上,想必一家人的基因很好。

    公孙敖与这男子并没有恼怒,而是向林心还礼,并做了自我介绍,林心猜的没有错,这就是卫青。

    孟极已经走到面前来询问林心:“怎么了?”

    林心匆忙解释,公孙敖却瞪着孟极说:“世子这是何意,是觉我俩欺负小姑娘?”

    两人都各上前一步,互不相让的模样。

    林心连忙对孟极道:“世子,是我不小心阻了他们的道。”

    卫青也拱手对孟极道歉,说让他误会了。

    孟极回头看了林心一眼,道:“我们走。”

    林心只好跟上孟极的脚步,等他停下,她赶紧给他解释。

    孟极只说:“知道了。”

    林心知道他们两家有旧怨,也不好多说,俩人一时无话,各自站着看着周围人群。

    孟极想了想转头对林心说:“我对他们没有意见,只是以为他们为难你,所以过来看看。”

    孟极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在长安城里,就如同在战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敌人是谁。”

    林心觉得孟极是好人,刚才遇到的卫青与公孙敖也是好人,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位置不同,注定了不可能同席而坐。

    孟极转过头看了眼身后不说话的林心,她眼睛低垂,像是在想事情。

    他对林心说:“我要走了。”

    林心立刻回过神来与他告别,孟极点点头,便离开了。

第一百零六章 混乱的婚礼

    这时平阳公主驾到,所有人起身拜迎,林心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见她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知道她现在正是春风得意。

    突然前堂十分热闹,想必是新郎新娘要入洞房了,林心见这场面十分混乱,赶紧回了老夫人身边。

    不一会儿,昭辰齐也来了。

    老夫人见他,立刻拉他坐在自己身旁,说了好一会儿话,昭辰齐只是恭敬地听着。

    老夫人与他坐在林心的对面,她太害怕了,一刻都不敢抬头,林心看着他捏着膝盖的手掌,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手背上隐隐约约透露出青筋。

    周围倡优二十多个,还有各种鼓乐吹笙,十分热闹,人们讲话都只能贴着耳朵才能听清。

    其他地方又是别的表演,人群往来间,整个武安侯府热闹得不像话。

    酒席开始时天已经渐渐黑起来,侍者在周围穿梭,点着灯。

    酒席开始一会儿,元儿来找林心,说刚得了一处吃时令虾的地方,求了孟极带她去,问林心可要一起?

    林心压着嗓子说不去了,元儿探头越过昭辰齐,羞答答地问老夫人:“老夫人,你家姑娘可否陪我同去?”

    老夫人却看了昭辰齐一眼。

    昭辰齐面上有些不快,说:“出去走走也好。”

    林心一听他说话,立刻说:“我可以自己决定。”

    元儿开心地笑着说:“那我就算你答应了。”

    元儿还想拉林心一同过去坐,林心刚要起身逃离这里,老夫人却说等会儿再去。

    元儿让林心一会儿来找自己,便离开了。

    这时候淮南王的翁主刘陵来了,她穿着华美,戴了许多首饰,与昭辰齐闲聊了许久,他一直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只是整个人似乎都很排斥的样子。

    但是刘陵对昭辰齐却十分友好,林心有些坐不住了,她看的出来,刘陵对昭辰齐绝非普通朋友那样的情感。

    林心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过了一会儿,刘陵又朝着其他权贵而去,她与那些大腹便便的高官子爵竟一改刚才与昭辰齐的严肃庄重,十分暧昧地与那些男人攀谈。

    林心看着她虽然笑着,可是眼睛里却透着疲惫,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年复一年地游走在这些人之中呢。

    林心不知。

    她余光瞥见昭辰齐微蹙眉头,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他因何事如此心烦意乱。

    林心也不知。

    庄抒语来了,她刚行了礼,昭辰齐便起身拱手离去了。

    庄抒语对林心讪讪一笑,问了林心可是去岁寻回的表妹,又与老夫人闲聊了几句,大嫂拉着林心聊天,也不与庄抒语说话,林心感觉到气氛有些冷。

    庄抒语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林心说要去更衣,悄悄跟着庄抒语身后,等她坐下时,林心撞了小辛一下,刚好撞到庄抒语手上的杯子,弄脏了衣服。

    小辛立刻跪下,庄抒语也没有责备她,林心即刻上前道歉,道:“适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侍女,弄脏了孺人的衣服,实在抱歉。”

    庄抒语已经不是侯爵夫人,林心一时差点有些不能习惯,庄抒语见是刚才的姑娘,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

    林心坚持陪她去收拾衣服,换了衣服后两人又在后院聊了会儿天,林心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二人聊什么都投契。

    庄抒语拉着林心的手十分开心,一方面因为与林心聊得来,一方面林心是黎侯府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多说几句的人。

    二人从后院出来时,人们四处寻找着想要找的人,聊着笑着,又都拿着酒杯,穿着最隆重最华丽的衣服。

    如同天堂一般的地方,可是每个人怀着的却是各样心思。

    天已经快黑尽,林心与庄抒语告辞,庄抒语还有些舍不得林心离开,难得遇到这样聊得来的人,庄抒语连连让林心要多和自己走动。

    林心点点头与她告别,她满意地回到老夫人身边,刚与大嫂说了几句话,主屋里却吵嚷起来。

    许多人探身去看,也看不真切,里面好似越闹越厉害,一会儿跑出来几个侍者,匆忙往外间去。

    人们交头接耳,女子们都坐着开始说起谁家与谁家有旧怨,互相猜测起来。

    不一会儿,冲进来许多带刀着甲的兵卫直直朝着主屋而去,人们再坐不住,都往后躲起来。

    兵卫冲进主屋后,里面竟然打起来了,混乱之间丞相叫人将灌夫抓了起来,外间众人皆是惧怕起来。

    此时昭辰齐从别处回来,带着老夫人与大嫂、林心往外走,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人们也纷纷开始撤退,婚宴草草收场。

    *

    第二日林心送了名刺,去了庄抒语府上,林心去,是给她道歉的,为了前一天弄脏她的衣服。

    可是林心到现在,却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庄抒语,发自内心想要向她道歉,林心觉得自己像是打乱了庄抒语的人生。

    如果梁舒闻没有遇到自己,那么他可能早早被抓回去,继续在自己的地盘当着一个逍遥的君侯。

    庄抒语每日打扮得美丽动人,无事时与梁舒闻吵几句嘴。

    而现在再见到的庄抒语,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娇纵,也没有那样的盛气凌人,她还是那么优雅气质,只是眼睛里有了忧愁。

    *

    事情总要等它发酵一下,才能窥探全貌。

    林心等了几日,才去见了吕步舒,吕步舒说是因为喝醉酒吵了起来,田蚡与灌夫原本就有嫌隙,没什么稀罕的。

    但是林心当时在场,仅仅因为吵架怎么会当场将灌夫抓起来。但是吕步舒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是个只管做学问的人。

    林心出来后去了金玉行,打了几副首饰,她狠狠地花钱,想让自己开心些。

    这几日她的心情都很低落,想起那日田蚡婚礼上的昭辰齐与友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不如他显眼,他微蹙的眉,挺直的脊背,血牙色深衣还在淡淡发着光。

    她皱着眉,告诫自己远离他。

    *

    林心打探到公孙敖的休沐时间,一早就在他附近等着。

    他从远处而来,林心假意寻找着丢失的耳环,当公孙敖从身边走过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公孙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他没认出林心来。

    林心快步走到他身后,低头撞了他一下,她假装没认出他,对他施礼道歉,公孙敖只说没事便要走,林心两步追上去叫住他。

    公孙敖转过头看她,林心立刻自我介绍,道:“那日在丞相府我不小心阻了太中大夫与建章监的路,太中大夫可还记得?”

    公孙敖点点头,浅浅笑了笑就要离开,林心追上去说自己两次挡住他的路,想要赔礼,公孙敖却说今日还有事,林心立刻与他约了第二日一同吃饭。

    晚上,林心将荷包中的耳环放进盒子中,她打算嫁给公孙敖。

    公孙敖为人忠厚,又与卫青交好,想来以后日子不会差,若是二人平淡度日便很好。

第一百零七章 公孙敖

    第二日中午两人一同吃饭,竟然找不到话题聊,林心说什么他都接不上话,现在他一直说着陪皇上狩猎之事,林心都保持着微笑。

    公孙敖说完一段,看了看林心,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林心眼睛低垂,一直微笑着认真听他说话,他觉得林心十分讨喜,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说:“我曾经在右中郎将手下训练,与他也很相熟。”

    公孙敖是想说些话拉近关系,谁知林心如同被刺痛一般,慌张抬头,眼神闪烁。

    公孙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道歉。

    林心摇摇头,她没想到公孙敖突然提到他,想起那年两人在酒肆遇到公孙敖,他还打趣林心与昭辰齐,林心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公孙敖一下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说着别的事情,两人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用餐。

    *

    林心又给田甲送了拜帖,想从他那里了解灌夫的情况,田甲约她这日下午在鱼翁叔的酒肆见面。

    林心与田甲不算太熟,但是听闻田甲是长安有名的贤良之人,只可惜他是商贾出生。

    她也没有别的人能了解到这些事了,只好厚着脸皮询问田甲。

    田甲虽只是张汤门客,但是他经商往来,认识的人多,往往是这样,知道的事更多,更细。

    林心到的时候田甲已经和鱼翁叔在房中商量事情了,鱼汐子从屋中出来见林心,脸上冷冷的。

    二人一同进了后院,来到鱼汐子的房间,鱼汐子冷着脸告诉林心,什长的下落。

    鱼汐子说,当年马邑之谋失败,长安接到消息,和亲公主的传舍失火,和亲公主连同什长、侍女一干人等皆烧死在传舍。

    当时正值马邑之谋失败,没人在乎这个和亲公主是怎么被烧死的,而这个什长的家里已经没有人,妻子也回了家乡,已经改嫁,还没有寻到她。

    鱼汐子的人只说什长一家曾经是灌夫家的家丞。

    林心听了有些震惊,他们一同停留在山中传舍的人有十几个,竟然全烧死了。

    而一切与她猜想的差不多,什长是灌夫的人,要杀她的人不是梁舒闻,林心突然觉得一颗心轻松了很多。

    她从来就不相信梁舒闻有什么必要这样对待她,她觉得梁舒闻顶多只是不待见自己罢了,毕竟两人一直矛盾不断,梁舒闻每天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想来他或许是很不喜欢自己这个野蛮人。

    林心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了。

    *

    田甲来,主要是约了鱼翁叔谈事,两人谈完,田甲才出来见了林心。田甲告诉她,田蚡与灌夫的恩怨远远不止大家知道的那些。

    上一次田蚡在皇上面前举告灌夫,灌夫也抓住了田蚡许多把柄,两人都要把对方置之死地。

    田蚡与灌夫都养了非常多的门客,他们不想两人打个两败俱伤,所以中间各方宾客出动调节,才总算使二人停止互相攻击,私下和解了。

    田蚡婚宴时,窦婴硬是要灌夫一同前往,应该是希望缓和二人关系。

    宴饮开始,还是一派和乐景象,直到酒过三巡,田蚡起身敬酒,所有人表示尊敬皆避席伏地表示不敢当。

    过了一会儿,窦婴起身敬酒,却只有旧时老友避席伏地,其余人只是坐在席上欠身而已。

    这些礼节虽然繁琐,但是人们年年月月皆是如此,早已经刻入骨髓,窦婴在当权时人人巴结奉承,现在转头便不再那般恭敬,世人一眼便能从有礼与无礼当中分辨出一个人。

    灌夫见许多人都对窦婴无礼,已然不开心,待到他向各位敬酒时,田蚡竟不肯满觞。

    若是窦婴敬酒时大家不避席,只能说窦婴不再当权,得不到最高礼遇了,而田蚡不肯满觞,却是实实在在地不给灌夫面子。

    毕竟“茶满欺客,酒满敬人”,田蚡不肯满觞,在大家眼里看来,田蚡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灌夫一个巴掌。

    灌夫无可奈何,又向临汝侯灌贤敬酒,灌贤向来与灌夫不合,此时又正与长乐卫尉程不识耳语,全然不理会灌夫也不避席。

    灌夫能忍到这时才发怒已算是耐着性子了。

    他指着灌贤大骂:“你平日里诋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日长辈向你敬酒,你竟像个姑娘一般与他耳语。”

    田蚡见状,出来劝灌夫,道:“程将军与李广将军同为东西宫卫尉,你向来敬佩李将军,怎好如此当众诋毁程将军。仲孺,你难道不给李将军留些余地?”

    仲儒便是灌夫,他道:“今日斩头陷胸,我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程将军,李将军!”

    此时窦婴起身欲要离去,挥手示意灌夫一同离开,田蚡见窦婴叫灌夫一起离开,立刻出来说:“灌夫到今日如此,都是我一向宠爱他,致使他如此骄纵。”

    说完田蚡便吩咐人要捉拿灌夫,当时林心正在外间,大家听到主屋中传来吵嚷之声,又有人跑出来。

    当时屋中已经许多人离开,籍福起身让灌夫道歉,灌夫不理,不一会儿便有带刀之人鱼贯而入将灌夫扣押,籍福按着灌夫的头让他道歉,灌夫已是气急,哪里肯道歉。

    田蚡便将灌夫抓起来,说:“今日请宗室宾客来参加宴会,是太后下诏,灌夫在宴席上辱骂宾客,侮辱诏令,犯了大不敬之罪,我必要弹劾他!”

    翌日田蚡便派遣丞相府差吏,以追查灌夫以前的恶行为由,分头追捕灌夫族人。

    灌夫本家原不姓灌,是他父亲张孟曾是颍阴侯灌婴家丞,灌婴赐张孟为灌姓。

    这几日窦婴派人向田蚡送了许多钱财,田蚡也置之不理,灌夫的族人皆四散逃离,灌夫自己又被拘禁起来,无法告发田蚡的罪状。

    林心听完,心想:这根本就是田蚡使的计,灌夫还头脑发热往里跳,冲动的人总要受到惩罚。

    林心对田甲道:“看来灌夫这次在劫难逃了?”

    田甲摇摇头,道:“灌夫也有自己的关系,定然没有那么容易。”

    林心希望田甲有了后续一定立刻派人告知自己,田甲却好奇林心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她对田甲具实相告:“这其中缘由众多,其中之一便是窦婴与灌夫害我朋友失了地位,我也希望他们品尝一下这样的结果。”

    田甲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复仇之事屡见不鲜,田甲并不在意,他见鱼翁叔从内堂出来,立刻迎上去,二人又到一旁去不知说些什么。

    鱼汐子说过几日有人要见林心,为了上次林心要找的灌夫的罪证。

    林心只是傻傻地点头,她呆呆看着鱼汐子,她脑子里太多东西要消化,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继续。

    鱼汐子开始说起自己的事,她告诉林心,田甲来是替自己侄子提亲的,鱼汐子不愿意,所以心情不好,好在鱼翁叔知道了鱼汐子的心意,刚才已经拒绝了。

第一百零八章 有蒲菡萏

    晚上林心回到府里,收到汲黯专门派人送给林心的信,他告诉林心,皇上召他还朝任中大夫。

    并告知她,只要按照心中所想行事,便不会有错。

    林心看着信,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要让窦婴与灌夫尝到滋味。

    *

    过了几日,林心如约去见了鱼汐子所说的那个人,那人带来了灌夫一族横行颍川的罪证,这份罪证就足够让灌夫一辈子爬不起来。

    但是这人有条件:“五百斤黄金。”

    林心心中冷笑,问道:“你确定这份消息值五百斤黄金?”

    “那就说个便宜的,我要见皇上。”

    林心真想笑出声,问道:“你以为我是谁?有这个能力?”

    “你是黎侯府的姑娘,一直与绛邑侯府走得近,月初又与皇上近臣太中大夫一起私下吃了饭,你能没有办法?”

    林心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查了个遍。这人名叫江充,他要见皇上,也是要举告一个人。

    林心很快便亲自带着江充找到了田甲。

    她对田甲说:“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张汤需要,皇上也需要。”

    田甲却只问她:“你确定要招惹到这些是非中去?”

    田甲知道这个江充,他告诉林心,江充不是他的本名,他要举告的也不是普通之人。

    田甲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他告发之人若是得知是你引荐,你这条命,便是不要了?”

    林心听完,伏在地上对田甲说:“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若是不能亲见灌夫伏法,我就是白白重新活一回。”

    田甲怎么都拗不过她,最后只能答应。

    林心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举动,为自己召来了祸事,却改变了自己与昭辰齐的关系,更为许多年后的人埋下了祸根。

    *

    林心回到府上,想起那日的后院,便又走过去,她推开门进到院里,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院中栽了许多植物,还有一个坐北朝南的屋子,里面有床有书案,还有许多书,后面整整齐齐地堆着许多小柜子。

    林心越看越眼熟,书屋中两个六枝的灯甚至看起来与林心以前的那一对一模一样,那时候她每晚一个人坐在灯下看书,遇到不明白的就标记出来,等着昭辰齐来时给她讲解。

    这里干净整洁,没有看见明显的生活用品,像是一个空屋子。

    林心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屋中总传来似有似无的淡淡中药味道和佩兰香气,让她有些疑惑。

    她在院子中坐了会儿,怕春日她们找不到自己,便回去了。

    元儿已经定好了一同去吃虾的时间,林心想起元儿害怕嫁给又老又丑的男子时的样子,忽然记起,自己还要找公孙敖。

    林心又派人去约公孙敖,公孙敖见了林心却直接问她:“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我就是想交个朋友。”

    公孙敖说:“我今日出来时正巧遇到建章监,他说一个姑娘约我,定然是有原因的,所以我多问问。”

    林心一下有些尴尬,问他:“我约你一起吃饭,是不是对太中大夫有些困扰?”

    公孙敖明显比林心还尴尬,他说:“困扰倒没有,只是姑娘如此明艳,我每次见了姑娘都有些紧张。”

    林心笑了笑,这样憨直踏实的人也是少见,林心对他多了些好感,可惜两人总是鸡同鸭讲,林心又一直全程听他讲一些打仗阵法,她保持着微笑,最后竟然有些走神。

    *

    六月快要过去了,元儿派人来接林心一起去食青虾。

    林心这日戴了新做好的红宝石华胜在额间,又戴了金叶子耳环,最近与公孙敖这样的愣头青一起,能出来放风林心心情也有些放松。

    但是当她听元儿说还要赏芙蕖,心情一下便低落了。到达时已是阳光明媚,映照着什么都好看。

    孟极和李朏在酒肆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过来,只见林心和春日站在树下,便过来询问。

    李朏先问道:“姑娘,为何不去赏芙蕖?”

    林心说:“我在这里也一样。”

    孟极好奇地问:“不靠近些怎能看清楚这池中芙蕖之美?”

    “我不想看那么清楚,这样远远地看着,更好。”林心回道。

    李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适才我们远远走来,世子便说,姑娘犹如一支菡萏,比这池中的更是娇媚。”

    孟极和林心都睁大了眼睛盯着李朏,孟极立刻解释道:“我何时这样说了?”

    李朏接道:“刚才是不是你说要过来的?”

    孟极与林心解释道:“我只说过来,没有讲那轻佻之言。”

    李朏头一歪,道:“你刚不是跟她说,如此美之芙蕖,要靠近了欣赏,岂不是同一个意思。”

    林心听了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破口而出:“你可真能瞎说。”

    林心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默默看着池塘。

    孟极看林心似是不太高兴,便叫李朏一同先去找元菏。

    孟极对林心嘱咐道:“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若是累了就去酒肆休息。”

    林心只是微一福身。

    孟极与李朏来到池边,这荷花开得如此之好,进去的人们都被它淹没了。

    走入几步,孟极回头看树下的林心,花与叶半遮着,在红绿之间,林心的身影那么远,却那么娇小可爱。

    他悠悠地念着:“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李朏突然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孟极矢口否认道。

    李朏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李朏从上巳节见到林心便觉眼熟,上一次见觉得林心长得十分美丽,相处过后发现她性格也温顺讨喜,总觉得这样好的姑娘,与陈孟极很相配。

    林心见他俩淹没在荷花池中,心中念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林心弄丢了她的子充,却遇到了这个狡狯的少年。

    孟极与李朏寻了许久,总算大家都凑齐出来了,林心已经自己到酒肆休息。

    午间尽是各类鱼虾,元儿一直说着刚才的芙蕖多美,自己多喜欢,连山却一个人吃着东西不说话。

    林心悄悄问元儿:“南皮世子怎么了?”

    “他刚才非要给我摘一朵花,我不同意他摘,他便不高兴了。”

    元儿也不压低音量,大剌剌地就讲给所有人听,连山也不抬头,继续吃着,大家都有些尴尬。

    夏万里出来打圆场,道:“你喜欢才给你摘呀。”

    “喜欢就可以摘了?可有问过花的意见?”

    元儿不知怎的,竟然反唇相讥,夏万里一时有些难堪。

    林心剥虾很快,自己却不吃,元儿和孟极很喜欢吃虾,林心便一直给他俩剥。

    每次林心剥了一整盘虾让春日给孟极,孟极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林心发现了,对他微微一笑。

第一百零九 纪侯大去其国

    用过昼食,大家都去房间休息了,此时阳光正灿烂,实在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春日对林心一通抱怨,说刚才站在树荫下,什么都没看清楚,林心见这酒肆后面也连着池塘,便带春日去后面廊亭中赏荷。

    后面的池塘虽然没有那么多花,但是上面晶莹剔透的水珠,被太阳晒得格外引人注目,林心也很是喜欢。

    她走到廊亭外,看着隔得最近的那朵荷花,陷入了沉思,那日忽然一阵风吹开了云层,整个荷塘便是如此,晶晶亮亮地闪烁着。

    太阳晒得她有些发烫,忽然发现这花簇背后有两个人影。

    林心微微蹲下,定睛从花丛中想偷偷看是谁,这时身边有人说话:“看什么如此认真?”

    林心一把抓住说话人的手腕,将他拉到近旁,又拉了一支荷叶遮住两人的脸,悄声说:“不要说话。”

    孟极双手撑在腿上半蹲着,将头靠近些,小声问:“看什么呢?”

    两人顺着花丛看过去,正是元菏与夏万里,两人牵着手,隔的很近在讲话。

    待看清楚前面两人的举动,荷叶后的两人也转过头,四目相望。

    林心立刻松开孟极的手,站直了身子,直愣愣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孟极却伸手过来拉林心,说:“我看见了。”

    林心一把甩开孟极的手,着急地说:“你不要胡说。”

    孟极却说:“我看见你脸红了。”

    林心也不解释,拉着春日便往房间去,只剩孟极站在走廊中,他看着池塘中的芙蕖,粉嫩的颜色,煞是好看。

    午休后,元菏一改往日的冷酷,微笑着与夏万里一同走着。

    连山与元儿还在为早间的事闹别扭,也不说话,没有元儿叽叽喳喳,一路就沉闷了很多。

    林心也想着心事,只是看着前面,连山叫李朏与孟极去赛马,夏万里也说一起,四人跑了几圈竟然觉得无甚乐趣。

    元菏拉着元儿说了半天,林心一个人发着呆。

    孟极从远处风驰电掣般骑马过来,在她们面前翻身下马,身手敏捷,动作干净利落。

    元儿一下跑过去,开心地说:“阿兄绝对是这世间骑马最厉害的!这里若是有别的女子,定然心生爱慕!”

    元儿说完才想起这里就有一个自己嘴里的别的女子,她过来拉了林心,问:“我阿兄是否是世间最难得的少年郎?”

    林心若是没见过昭辰齐,或许也会如元儿一般,大力夸赞陈孟极,只是她眼中世间最难得的少年郎,马上功夫更是一流。

    林心微微一笑,对元儿说:“是。”

    夏万里最后一个回来,陈孟极和李朏已经在旁边比划着拳脚,夏万里恭维了他们便陪着元菏去散步。

    元儿拉了林心,对她悄悄说:“下月夏议郎约了我阿姊去太乙山避暑,你也一同去吧。”

    林心正要拒绝,元儿立刻拉着她,说:“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你不来我们两个女生也不好单独与他们夜宿,公主肯定不同意我们出来!”

    其实元儿是因为,她与元菏要出来,姨母肯定要她阿兄陈孟极陪着才允许,而她发现,只有林心来,陈孟极才心甘情愿陪着一起来。

    *

    月底这几日无事,林心早上若是庄抒语有空便去陪她,她有事外出时,林心都赶到长安听吕步舒讲课,一日日让自己忙起来,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她这段时间去时常遇到一个叫孔安国的人,他也总是坐在最后,两人就经常当同桌,但是却不聊天。

    这日吕步舒讲的是《纪侯大去其国》的故事。

    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而吕步舒却高度赞扬了这个复仇之人。

    在西周时期,纪侯与周夷王进谗言辱没齐哀公,周夷王最后活活烹杀了齐哀公,所以,齐哀公的第九世孙齐襄公,出兵灭了纪国,说是为了报仇。

    吕步舒说,齐襄公在此事上是一位贤者:“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

    林心一听,大声问问:“你认为他的复仇是对的?”

    平日林心从不讲话,这日难得一问,动静不小,在场的人皆回头来观望,一旁的孔安国也透出好奇的神色。

    吕步舒回答:“国君与国乃是一体,是已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

    吕步舒向后课堂尾处走上几步,看着她,对她说:“这说的是国仇,不同的事有不同的诱因与结论,不能与其他事一概而论。”

    林心原本就十分犹豫,现在听吕步舒都赞同报仇一事,她也不在乎周围人眼光,想了想,问:“若是有人也这样进谗言,害了你的朋友,你会如何做?你可会复仇?”

    吕步舒在距离林心四五人的位置驻足,缓缓坐下,说:“若这朋友并未做过有罪之事,自然应当复仇。”

    他还告诉林心:“子贡问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枕戈待旦,官都不做,与仇人不共戴天,路上遇到,武器都不回去拿,冲上去就要拼命。

    这是孔子说的?林心有些不敢相信。

    吕步舒继续说:“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林心低着头,这好似与她以为的儒学,不大一样。

    一旁的孔安国听吕步舒讲完,微微侧着头观察着林心的举动。

    等下课后,林心单独问吕步舒灌夫现在如何,吕步舒说皇上派侍御史按照文簿记载的灌夫之罪行进行追查。

    而这个侍御史便是张汤,林心点点头,她感到灌夫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吕步舒问她:“你与灌夫有仇?”

    林心看着吕步舒,一字一句地念道:“交游之仇,不同国。”

    吕步舒只淡淡地说:“你的这位交游可曾有错?若他先欺凌于人,那我劝你还是先正己身。”

    林心看着吕步舒有些想要冷笑,自己有什么错,为何要先否定自己。

    林心的同桌孔安国竟然还没走,他从后面上来,拜见了吕步舒。

    林心才对他有了初步认识,原来此人是孔子第十世孙,孔安国,字子国,现任侍中,哥哥是蓼侯孔臧。

    林心见他长得瘦瘦高高的,十分斯文,听了一会儿他俩聊天,她发现孔安国与吕步舒的观点也并不相同,而他来这里,是为了听更多不一样的思想。

    这孔安国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是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林心觉得听他讲的大道理更有意思,也可能吕步舒年纪有些大了,更容易说一些让人觉得假大空的东西。

第一百一拾章 嫁给公孙敖

    七月初时,林心与元儿姐妹一早先去了太乙山,孟极他们都要等下午换班才能来。

    山里凉风阵阵,三人坐在院中觉得很是惬意。

    元儿悄悄告诉林心,夏万里告诉元菏,月底就准备让家里去府上提亲了。

    “就在我阿兄生辰那几日。”

    原来七月底陈孟极虚岁二十一了。

    元儿见林心没有反应,又说:“过完年我阿兄就二十二了,也该成亲了。”

    元儿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心,她很喜欢林心,林心像她阿姊一般不多话,又聪明温柔会照顾人,她觉得若是自己阿兄娶了她便很好。

    她不喜欢平棘侯府那个薛柳,她们几人一同长大,薛柳从来就要所有人都捧着她,事事要以她为先,不满意便不高兴了。

    若是薛柳嫁给陈孟极做她阿嫂,想来以后日子便觉得不自在,但可惜林心对谁好像都没有特别不一样,元儿心里觉得非常失望。

    晚上孟极几人等了夏万里一同前来,大家一起热闹地用夕食。

    连山提到想去边郡历练,孟极却轻松地说:“我确没考虑过此事,母亲也一直不同意自己参军,以后得了荫封便是。”

    李朏觉得连山这个提议很好,他也想去边郡,只是家里最近一直要给他说亲,他正在与家人拉锯战。

    林心也觉得可以去历练:“只是战场刀剑无眼,你们若是去了,确实叫人担心。”

    元儿听了立刻问林心:“你可是担心我阿兄。”

    林心有点懵,说:“我自然是担心他们三人的。”

    他们又谈到说自从董君将窦太主的长门宫送给皇上以后,皇上可喜欢他了,不知怎的,这一年来似乎又不得宠了。

    林心想起以前他们提起董偃,便问:“董偃是谁?”

    孟极脸上显出尴尬,大家都神色异常地不说话,林心见了也当作没问过一般。

    晚上元儿悄悄告诉林心董偃的事情。

    这董偃是窦太主的面首,窦太主的丈夫堂邑侯陈午还在世,窦太主却公然斥重金为董偃四处结交权贵。

    上次东方朔说应该治罪董偃后,董偃的朋友出了一个主意,说是皇上每去顾成庙祭祀,路远又没有休息的地方,狄草竹林丛生,而籍田之礼又不可废,为何不将窦太主位于此路上的园子献与皇上,这样皇上知道是董偃献计,自然不会治他的罪,还会继续喜欢他。

    窦太主听了觉得说得很对,便真的将园子献给皇上,皇上收下园子很开心,还将园子改名为长门宫,窦太主还赏了一百斤黄金给董偃的这个朋友。

    孟极是陈午的侄子,自然不喜欢这个董偃,所以适才听到时面上不快。

    *

    第二日早起,林心在院中等元菏,孟极双手掬在一起从后面来找林心,林心回头看他,他笑着把手放到她的面前。

    两个人低头看着孟极的手,他轻轻张开手掌,里面飞出一只漂亮的金色蝴蝶,两个人一起抬头看蝴蝶飞远。

    山中清新空气环绕,林心觉得此时心情竟然十分舒畅,她对孟极嫣然一笑,孟极一时得意,朝林心走近一步,林心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站到了木栈的边缘。

    孟极低头问她:“你可喜欢?”

    突然,元儿从旁边抓住林心的腰,吓了林心一跳,她脚下没站稳,孟极急忙伸手来搂,林心伸手抓住他伸出的手臂站稳了身体。

    元菏刚巧过来见了,立刻斥责了元儿,元儿只好搂着林心的手低着头不说话,林心也有些抱歉地看了孟极一眼。

    一上午元儿便闷闷不乐地跟着林心走着。

    上午李朏叫他们去赛马连山也不去,说是没睡好,李朏便叫了孟极去赛车。

    连山一直跟着元儿问她要不要吃东西,问她累不累,元菏与夏万里早就走得老远,两个人说悄悄话去了。

    此时的林心竟然落了单,她无事只好看远处赛车的孟极与李朏二人。

    二人控制着马车,竟然还比着弯道超车,只是李朏的技术比孟极稍好,弯道以后孟极驾驭的马车便跟不上李朏的马车了。

    赛后,林心远远见他二人走过来,李朏个子更魁梧些,但是孟极肩宽臀窄,标准倒三角身材,林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极似乎发现林心看着他们,太阳略微刺眼,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林心,便朝着她而来。

    她见孟极走路很快,但是动作干净轻盈,脚下像是猫科动物的步伐,走着一条直直的线,不一会儿便从远处到了近旁。

    等他二人回来,孟极却告诉他们,刚才一直是他狠狠压制了李朏。

    李朏就看着孟极夸口,也不拆穿他。

    林心偷笑了一下,孟极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他正开心地说笑着,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人觉得世间原来这样美好。

    林心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快乐。

    中午夏万里安排了许多山中的野菜,清清淡淡的菜却吃起来格外香嫩。

    元菏这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林心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似乎也能感觉到快乐了。

    午间休息时,林心悄悄出来,她一个人躲在树荫下,山间绿意盎然,竟然让人心情舒朗许多,她靠着大树假寐,难得有这几日这般放松的心情。

    她又回到了新桥闾里,推开门,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小陌做好了夕食,杏儿拉着她快快入席,李朏和李当户开心地聊着天。

    “可言,怎么不见公子?”

    “姑娘,你在找谁?”

    “可言,你看看不知年,公子今日可休沐?”

    “姑娘,你在找谁?”

    林心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看着春日站在远处与余歌说话,不一会儿春日回来了。

    “姑娘,大家都在等你了。”

    林心点点头。

    *

    从太乙山回来没几日林心便着人请公孙敖见面。

    这日下午林心约了公孙敖,上午她一人走到后面的小院,草药的味道还是时有时无。

    她想着自己与公孙敖一起时感觉两人没有话说,但是成亲后她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但是想到若是成亲,要与他有亲密的关系,又觉得自己十分不愿意。

    林心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这里总是空无一人却整洁如新,像是施了魔法一般,是一个时间静止的空间。

    这里让她感觉到安心。

    下午林心与公孙敖一同吃饭,公孙敖依旧说着林心不感兴趣的事情。

    林心耐心地听着,她想着总之不能占了许多好事,若能嫁了人,平淡地过完余生,也算是福气。

    晚上杏儿问她:“姑娘何必总要与太中大夫一同?”

    “杏儿,你说我嫁给他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春日一听,着急地问:“姑娘你不喜欢绛邑世子?你嫁给他吧!”

    林心白了春日一眼,她只希望离开黎侯府,与丈夫相敬如宾,简单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想去攀高枝。

    她对春日道:“难道我能决定嫁给谁?”

    春日自豪地说:“上次丞相娶亲时,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姑娘,称姑娘为‘美人姬’呢!”

    杏儿也帮腔说:“姑娘自然担得起‘美人姬’一词。”

    林心觉得她俩逗自己开心,也不再说话,她拿了许多饰品往不知年上挂,这些像太阳一样闪闪亮亮的水晶代表着元儿与孟极等人。

    春日有些委屈地靠近林心,问:“姑娘,你可是觉得绛邑世子不好?”

    林心坐下,认真地对她说:“他很好,所以和他们做朋友,我很开心。”

    春日嘟着嘴,不满地说:“绛邑世子对你那么好,他一定很喜欢你!”

    林心被春日的说法逗笑了,点了一下她的头,道:“你这是人类的三大幻觉之一?”

    陈孟极对谁都很好,总是笑着与人说话,有时候不懂的地方,李朏或是连山教他,他就像个大男孩一般,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七月的后半个月元儿和元菏非常的忙,没时间约林心,因为夏万里提亲,要在宗庙里完成各种复杂的程序,来来回回好几次,绛邑公主不准元菏出门。

    林心一个人的日子变得很无趣,时间开始停留不前,她早上为了躲开小则,基本上都是与庄抒语或是大嫂待在一起。

    好不容易把七月熬过去,这个夏天总算是过去了。

    *

    这日早间林心去找庄抒语,两年了,她第一次遇到了梁舒闻。

    梁舒闻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神色自诺,整个人看起来更修长清秀些,讲话慢条斯理,就是有些严肃。

    林心说听闻他学问做得好。

    梁舒闻却道:“是我师傅见多识广,传授颇有心得。”

    他不知道,他嘴里的师傅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而林心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梁舒闻心中的位置。

    林心微笑着说:“听闻先生师从唐都与杨何,顶尖的讲师自然是不一样的。”

    梁舒闻笑了,可是他却摇摇头,问:“我耳闻姑娘时常在讲堂听课,姑娘可是喜欢儒学?”

    “我只是喜欢听故事。”

    林心这话也没有撒谎,吕步舒每堂课讲一个故事,又讲故事背后代表的意思,这样打发时间也是很快的。

    她经常在课后不走,留下听孔安国讲他的春秋,林心无所谓谁讲,她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想要从这些人嘴里去了解这个世间,去学习如何与大家的精神世界更相似。

    吕步舒是董仲舒最著名的徒弟,可是孔安国与吕步舒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认为孔子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他觉得孔子只是古典文献的整理保存者。

    林心和他们接触得多了,发现人人想法都不同,大家的价值观也都不同,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异类,只是最普通的人群中的一个。

    梁舒闻悄悄打量了林心,庄抒语向来结交的朋友都是金钗满头,林心虽然穿着华丽,却脂粉轻简,举手投足优雅从容,却让他感觉熟悉万分。

    他自嘲地笑了,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绰约多姿、仪态万方的姑娘似是故人。

    随意寒暄了几句,梁舒闻便要离开了,他下午还约了友人。

    林心看到梁舒闻出了大堂,后面跟了一人,想必是阿宽,也不知阿宽与可言如何了,过得好不好。

    林心等梁舒闻走后也与庄抒语告了辞,她来找庄抒语有一个原因也是想见见梁舒闻。

    可是再见到他,他已经换了个人似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与庄抒语两人也是琴瑟和谐的样子。

    再也不是那个整日对自己横眉冷眼的梁舒闻了。

    这几日林心再没去见庄抒语,她心里始终有个结,只是为了见梁舒闻,这个结她只当是忽略了,可是再见到他,那些往事翻飞,心里也是有些不快。

    林心看着不知年屏风上的一个个绳结,整个八月她竟然没有一件事可做,没有任何人在等她。

    原来自己如此孤单。

    第二日林心立刻去见了阿蛮,至少阿蛮是需要她的。

    可是等她去时,阿蛮与同伴正一起练着琴,同伴见林心来,提醒阿蛮喝水、休息便出去了。

    林心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阿蛮最多点头,林心让他休息会儿他也不听,过去了许久,阿蛮的琴师同伴又回来了,他提醒阿蛮应该休息了,阿蛮才拿了水杯坐在一旁。

    林心觉得阿蛮与乐师有异,便私下询问了管事与侍从,才得知他俩比一般人关系好,乐师每日照顾阿蛮生活起居,陪阿蛮练琴,两人相处十分愉快。

    只是他俩随时在一起,阿蛮对他的依赖又如此大,阿蛮毕竟不同于常人,林心怕他不知现在的情况。

    林心坐着马车在长安城的各个邮驿之间奔波,一年多来,一封赵破奴的信也没收到,收不到赵破奴的信,林心在邮驿站了许久都不愿离去。

    她的心情很失落,可是想到陪伴,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庄抒语。

    第二日她就送了拜帖,正好庄抒语在府,小半月不见,她竟亲自迎出来。

    林心对她说:“心情不好,竟然想到要见你。”

    庄抒语也对她说:“我也不知为何,虽然与你才相识两个月,却觉得十分熟悉,就像是从前认识,也愿意说心里话。”

    这日,庄抒语告诉林心,曾经自己受远房亲戚的蛊惑,以为梁舒闻时常说去听课是去见长安的姑娘,只要把这个姑娘送走,又可以除去一个威胁,又可以讨好上意,谁知道有人举报那姑娘是细作,皇上将梁舒闻免了侯,更可怕的是,那姑娘在一场大火中丧了命。

    庄抒语不敢说出原因,但是自己远房亲戚忧死于路上,想来梁舒闻也知道一些了。

    夫妻二人从此不再吵架,他每日再晚也一定回到房中,只是也很少与庄抒语说话。

    两人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真真是羡煞旁人,可是她非常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林心知道她说的长安城的姑娘就是自己,远房亲戚就是薛裴婕的母亲,便问她:“此事中,这远亲有得到什么好处?最后竟然丧命。”

    庄抒语不说话,似是有为难之处,林心也不再问,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

    晚上,林心收到田甲的邀请,总算又要忙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首鼠两端

    田甲说,窦婴挺身而出营救灌夫。

    他听闻窦婴的夫人劝窦婴,说:“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和太后家的人作对,怎么能营救得了呢?”

    窦婴说:“侯爵之位是我自己挣来的,现在就算由我把它弄丢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且终不能令仲孺独死

    ,我一人苟活!”

    所以窦婴是瞒着家人,私自上书给皇上,皇上马上把他召进宫中,窦婴就把灌夫因为喝醉了酒而失言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他认为灌夫之错不足以判处死刑。

    皇上听了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便赏赐窦婴一同进餐,还留他到东朝让大臣们公开辩论这件事。

    窦婴到了东朝,说灌夫是酗酒获罪,又极力夸赞灌夫以往的长处,窦婴指责田蚡竟然拿别的罪来诬陷灌夫。

    田蚡早就抓住灌夫的把柄,他将灌夫一族横暴颍川欺压皇族一事禀明皇上,说灌夫骄横放纵,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窦婴思忖没有别的办法对付,竟然开始攻击田蚡的短处。

    田蚡反讥道:“天下幸而安乐无事,我才得以做皇上的心腹肱骨,所喜爱的也不过是音乐、狗马和田宅,又不过是喜欢些歌伎艺人、能工巧匠一类。

    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日夜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与之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深怀对朝廷的不满,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

    田蚡转身对皇上说:“臣乃不知魏其侯等所为之何?”

    皇上大为愤怒却不做答,只问朝臣们认为孰是孰非。

    御史大夫韩安国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和稀泥的话:“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入到强大的吴军中,身受创伤几十处,名声在全军数第一,这是天下的勇士,非有大恶,只为争杯酒,不足以因此诛杀他。

    魏其侯此话有理。

    丞相又说灌夫同大奸巨猾结交,欺压平民百姓,积累家产数万万,横行颍川,凌辱侵犯皇族,这是所谓‘树枝比树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丞相的话也不错。

    唯望皇上圣裁此事。”

    韩安国又把这事推给皇上,皇上自然不肯,继续让大家各自议论。

    一时间朝堂上的人都不说话,只有主爵都尉汲黯表明态度,觉得窦婴所说在理。

    皇上见众人都不说话,竟然大发雷霆,当场斥责了一开始说窦婴在理,后来又不敢坚持己见议论的郑当时,还将他贬为詹事。

    如此境况,众大臣更不敢发表意见了。

    王太后也已经着人在廷上打探了消息,派人请皇上去用膳,皇上去了她却对皇上发火,王太后说:“现在我还活着,别人竟敢作践我的弟弟,假若令我百年之后,岂非任人鱼肉矣。

    且说皇帝怎能若石人一般不自己裁决!现在幸亏皇帝还在,这班大臣就随声附和,若百年后,这些人中还有可信者乎?”

    皇上立刻向太后道歉说:“俱是宗室外家,故而廷辩,若是不然,只要一个狱吏便可解决了。”

    林心明白皇上此意,这事私下里解决,都是亲戚,总要看些面子,现在拿出来说,谁的面子也不好使,皇上就等着田蚡铲除了窦婴才好呢。

    田甲说了老半天的话,正在休息,林心等了会儿才问:“后续如何?”

    田甲眼神犀利地看着林心,说:“郎中令石建向皇上细细梳理了窦婴与田蚡二人之事,皇上命令御史追查。

    这侍御史张汤上报皇上,早已查出灌夫的罪行,与魏其侯所说有很多不相符之处。”

    田甲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告诉林心结局,道:“灌夫恶行已定,已被判斩刑。而现在,以武强侯庄青翟为代表,群臣弹劾窦婴欺君,窦婴已经被拘禁在都司空监狱之中了。”

    张汤的这份罪证是林心送的,她当然明白这份罪证的重量,灌夫横暴颍川是一方面,欺凌当地皇族,那就是踩在了皇帝的头上,但是林心听完觉得奇怪。

    林心不解地问:“武强侯庄青翟?”

    这不是庄抒语的父亲嘛,林心隐隐觉得这背后许多事比她想的复杂多了。

    她觉得有些不安,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只是听到的时候似乎并不让人感觉愉快。

    虽然林心也确实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但她对窦婴有了新的认识,窦婴对灌夫可以说是很讲义气,没有辜负灌夫一直不舍离去的这份情。

    郎中令石建是主管郎中令的九卿,昭辰齐、李朏、孟极、连山、夏万里通通都是郎中令的下属。

    前任郎中令王臧因为上书让皇上不要事事禀报东宫,被窦太后抓捕下狱,最后死于狱中。

    窦太后亲自提拔了现任郎中令万石君之子——石建,窦太后认为:“儒生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到得行事却又往往与言不符。今万石君一家,并不研究文学,看他为人处世,却是脚踏实地,可见凡事不在多言。”

    郎中令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掌管着宫廷的禁卫军护卫,和下属谒者替皇上传递消息,还有众多郎官、和负责议论的大夫,可以说是一个文武皆备的部门。

    这些都是日夜与皇上在一起的国家智囊,石建能做这么多年的郎中令,说明皇上也是看重他的。

    也正是这么重要的位置,由一个并不偏向任何一方,只一心做自己的事的人去统领,林心觉得窦太后的决定真的很有远见。

    这让林心觉得,会做学问是一回事,会做事又是另一回事,踏实地去完成一件事,比说得再漂亮都有用。

    *

    八月后面的日子林心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黎侯府,因为她给庄抒语送了拜帖,庄抒语一家人却回了娘家,她不知这武强侯庄青翟为何要这样极力弹劾窦婴。

    老夫人见她前些时日每日都出门,精神已然好了许多,问她为何又整日里待在家中了。

    林心只说是前段时间总是与友人一起,想多陪陪老夫人。

    林心之前制作的香十分甜腻,老夫人觉得还是清雅些好,这几日下午她便一直在老夫人房中研制其他香方。

    *

    八月过去,九月到来,林心把不知年上记录的东西通通摘下,要准备开始新的一个月了,初三元菏邀请她到府上看她的嫁妆,林心便在初三挂了一枚水晶。

    总算有了新的盼头,但是初一下午便来了一个人。

    林心闻到空气中阵阵木樨香气,她从屋里出去寻。

    她熟稔地走到了后面的小院子,发现后院中木樨香气甚浓,便推开门进去,原来这里面有一颗木樨树,木樨花已经多数长成。

    香气扑鼻而来,林心坐在树下想着刚才乐师说的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木樨

    乐师上次以后知道林心找人查他,便亲自登门来见了她,乐师说自己与阿蛮心心相印,愿此生为伴,希望林心不要担心自己的意念,定不负阿蛮。

    林心冷眼看他,想:话说得轻巧,真要做到是何等难事,曾经也有人这样对自己许诺,可是转眼间风云巨变,他又可曾记得自己半分。

    林心不奢望他坚定如抱柱之信,只是才刚一转身他便忘了两人的山盟海誓。

    木樨飘落,林心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她擦擦眼角与脸颊,有些责怪自己,说好了所有一切都要忘记的。

    *

    初三这日林心到绛侯府看元菏的嫁妆,元菏说近来自己一直都有些咳嗽,请了医师也不见有什么不好。

    林心摆弄着精美的香炉,说:“秋来干燥,改日我炖些滋阴补品送来府上,缓解秋燥。”

    元儿靠近林心悄悄说:“我与阿兄近来也有些咳嗽。”

    林心以为元儿是贪嘴,答应也为他们准备一份。

    回府林心便问管家可有缓解秋燥的食物,管家却说小则姑娘有很多食补药材。

    林心一听立刻说自己还有些食材。

    过了会儿管家送了两朵银耳来,说是问了老夫人,老夫人给的。

    林心并不觉得稀奇,但是小陌却说:“长安周边并不产这白木耳,是从其他地方送来的,舟车路途遥远,我听说,元光元年少主就让去寻,到元光三年少主从北边回来了才寻到的。”

    春日稀罕地看着银耳,道:“这么好看的东西拿来吃,会不会太可惜了呀?”

    林心将银耳捧在手心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自疑问:这是他给谁准备的?

    *

    晚间林心一直能闻到木樨幽幽的香气飘过,想到这木樨很快便要落下,干脆摘了做食物,也不浪费。

    翌日一早林心亲自炖了五大盅银耳雪梨羹,写了一枚竹简“银耳雪梨,润肺止咳”装入盒中,叫春日送到元菏处。

    林心自己又带着银耳雪梨羹去见了老夫人和大嫂。

    大嫂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她对林心道:“原来白木耳是这样吃,味道真是不错。”

    林心微笑着看大嫂品尝银耳羹,被人肯定的感觉真好。

    她一边思考着为何与公孙敖的进展太慢,一边带着杏儿到后院去将木樨全摘了下来。这木樨已经长成,异常香甜,林心真想全吃了,让自己也香喷喷的。

    谁知道第二日一早,全府人皆是神色匆匆,春日去打听了才知道:“少主派人花了大力气才养活的木樨树,竟然被姑娘全打落了,府吏已经通知少主回来了。”

    林心没想到竟然如此,害怕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她问春日:“你告诉他们是我打落的了?”

    春日立刻说没有,自己只是打听了便立刻回来了。

    林心现在万分紧张,只觉手脚不听使唤,只能坐着先考虑如何是好,这事也不可能瞒混的过去,可是想到要去见他,心里就如撕裂一般。

    她一整天都在屋子里做着心理准备,知道逃是逃不过去的,干脆豁出去了。

    傍晚林心便叫春日去门口守着,昭辰齐一回来就立刻回来告诉她。

    林心站在屋门口,现在自己紧张得肚子都有些疼了,悬山门里始终没有出现春日的身影,林心踏出一步来,在廊下踱着步。

    春日刚出现在悬山门口,林心立刻带着杏儿往外走,反正就是这一着,她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一般,踏进了“筑院”。

    院子很大,进去竟然光是东西厢房就有四间,但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植物,侍女引了林心来到厢房。

    里面只有小则与侍女。

    一进去里面,浓重的草药味道熏得林心有些头晕,她总算知道为何后院总有淡淡草药味道了。

    或许这颗木樨树便是昭辰齐为她栽了药用的,结果被自己全打落了。

    林心是第一次来筑院,也是第一次主动与小则说话,难得一见小则脸上带了笑容。

    林心坐下来,与小则道歉,小则立刻叫了人去通知昭辰齐。

    小则说:“姑娘不用与我道歉,只是这树却是很难才移栽来的,一会儿你与少主道了歉就是。”

    小则想了想,又继续说:“少主他一直就是面色严肃,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不是责怪你。”

    林心点点头,心里很不好受。

    不一会儿昭辰齐便回来了,林心跪起身也不抬头,让杏儿拿了木樨来还给他,又道了歉。

    昭辰齐铁青着脸,也没叫她起身,他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小则赶紧替林心解释。

    小则靠近昭辰齐,细声说:“姑娘她回来的晚,许多事都不知道,喜欢花香便摘了来,想必是真心喜爱花儿之人,少主就当作是送给姑娘的,别把姑娘吓坏了。”

    昭辰齐打开桌子上的盒子,里面装了满满的木樨花,她那年在树下摘了满满一篮,他打趣她吃了可会散发这样的香气,没想到她真的做了来吃,和她一样甜甜的味道。

    昭辰齐关上盒子,冷声道:“这木樨,姑娘喜欢就留着吧。”

    林心一直低着头,她控制住眼泪,却控制不住情绪,她嗓子因为忍着哭而疼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知道自己哪怕只说一个字,便会崩溃大哭。

    小则见昭辰齐也不再说话,立刻对自己的侍女说:“送姑娘回去吧。”

    林心立刻起身离开,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他冷着脸对自己如此狠心决绝,却对小则的话言听计从。

    可是杏儿真的又捧着整盒木樨回来了。

    林心刚离开,昭辰齐也离开了筑院,刚才回到府立刻去了母亲房中,现在才有时间去面对这颗木樨树。

    林心也坐在房中,一个人呆呆看着这些花。

    *

    后面许多日林心就在屋中晒木樨,做木樨糖渍。

    她让小陌准备了许多小坛子,夜里将坛子放在花园的植物下,晨起时便能收获一些繁露。

    昭辰齐最爱金浆,林心就偏不酿金浆,她要用繁露配了木樨,酿成秋露白。

    下午林心派人去约公孙敖,她一个月没有约公孙敖,公孙敖也一点消息都没有,林心想还是再去试试,只要两个人合适,成亲了便是。

    可是林心派人约了好几次公孙敖都说有事,她心里烦闷不堪,待孔安国休沐时便约着孔安国一同去听课。

    这长安城里的讲堂很多,孔安国这人也有意思,他是孔子的后人,却并不把孔子当成神一样地参拜,他想要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安国

    孔安国一直是学习伏生所讲的《尚书》,他给林心讲解的孔子,让林心对儒学反而有了更多的感触。

    他说《尚书》中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做人做事的第一准则。

    林心不明就里地看着孔安国,反而把孔安国看得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两声整理了衣襟,给林心解释他的想法。

    孔安国只比林心大三岁,但是他立志要做出一番成绩,所以看了很多书,听了很多讲解。

    他不仅听了很多讲解,也有很多自己的见解,以前彼此不熟悉,也从不讲话,现在熟悉了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多说不完的道理。

    林心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她喜欢听孔安国说的道理,他不像吕步舒那样疯狂赞颂孔子,却让林心更觉得孔子的思想有他独到有力之处。

    林心问他:“你刚才所说是否指人心摇摆难测,道心幽微不见,我们做人应该格物致知,精一专一。

    而做事的话,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善与恶,是与非,对与错,只有做到中庸之道,切勿有所偏颇,才能断事呢?”

    孔安国认真听完林心所说,对她抱以微笑,学着林心的语气道:“有点这个意思了。”

    林心时常说他:“你这人有点意思啊。”

    他突然这样学自己,林心被他逗乐了,林心看了孔安国一眼,认真地问:“子国先生,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孔安国轻松地点点头,为林心斟了一杯水。

    林心转动了一下他斟满水的杯盏,问:“你有没有觉得女子不应抛头露面?”

    孔安国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这个问题,林心赶紧补充道:“就是你们所说的,君君臣臣,你是不是也觉得女子是最末等的?”

    孔安国解释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并非是要分出等级,而是说在此位置,应按照这个位置的礼去待人,若父不父,则子不子。

    以后你出嫁了,若你夫君不仁不义,那你也应当斥责他!”

    林心听到这里用力地点点头,她听到孔安国构画的大同世界才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

    孔安国刚才说得激动了,发现自己失言,他尴尬地笑笑,向她轻声解释道:“我刚才只是做的比喻,姑娘以后定然嫁得如意郎君。”

    林心听他这样说,举了茶盏,对他道:“承你吉言。”

    *

    在林心三邀五请之下,总算这一天,公孙敖回了林心,但他说与卫青二人一同外出,如果林心不介意,想一同见见。

    可巧了这时林心又收到了元儿的邀约,说是孟极新订来的船运,约林心吃新到的瓜果,刚巧是同一天,林心想着这公孙敖如此难约,便回元儿说自己事忙走不开而推辞了。

    林心出门去会公孙敖与卫青时,竟然远远看到小则正引可言进老夫人院中,可言穿着成熟朴素,整个人的气质变化很大。

    但是她与小则似乎关系不错,一直在聊天,林心心情有些颓废,看来大家都很喜欢小则。

    林心去见公孙敖与卫青,三人一同在酒肆闲坐,公孙敖很是紧张,卫青却与林心侃侃而谈。

    最后卫青告诉林心说:“承蒙姑娘不弃,愿与他做朋友,只是他自己却不敢有他想。”

    公孙敖急忙接口道:“我每次见姑娘都特别紧张,说话竟然都不会了。”

    他尴尬地笑着,林心也笑了,其实她也找不到话与他聊,只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被拒绝了。

    林心看了一眼卫青与公孙敖,说:“我只是觉得太中大夫为人正直,所以想与太中大夫做朋友,若是给太中大夫增加了烦恼,就是我的不是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卫青为人忠厚又十分聪慧,林心与他聊天竟然觉得顺畅愉快,拒绝了林心后,公孙敖竟然也有许多话一起聊着,之前紧张木讷之感荡然无存。

    三人在酒肆门口道别,公孙敖说自己送她回家,林心心里想:就当作好聚好散了。

    可是刚走出几步,几人竟然遇到了陈孟极等人,陈孟极远远见林心与公孙敖一副很熟识的样子,瞬间有些不开心,李朏倒是上来打招呼。

    已经走远的卫青见他们又遇到了孟极等人,也立刻往这边而来。

    李朏问公孙敖:“太中大夫今日不当值?”

    公孙敖对他说:“我送了这位姑娘回家便回来。”

    孟极一听,立刻走到近旁质问林心:“你不是很忙?怎的有时间赴他人之约?”

    林心立刻要解释,但是又不好说自己是来相亲没成,也有些委屈,便没有说话。

    陈孟极对林心说:“我送你回家,即刻便走!”

    林心见孟极一副命令口吻,说完已是往后走,便匆忙与公孙敖和卫青告辞,跟着孟极后面离开了。

    路上连山问林心:“姑娘难道是见他们是新贵,想要结交新的朋友?”

    林心理直气壮地说:“自然不是!”

    她现在也有些丧气,她知道自己把公孙敖当作救命稻草不对,可是她也能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可以不管他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成亲远远离开黎侯府。

    孟极见她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又觉得或许是刚才自己与连山话说重了,他一把将连山推到一旁。

    李朏一路也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快,他原本很看好孟极与林心,谁成想林心还与卫青有联系,他怕林心这样漂亮的姑娘,想用自己的美丽皮囊做资本。

    几个人送了林心回府,才分开。

    林心回到府中听小陌说今日昭辰齐突然回来了,正与大嫂都在老夫人院中。

    林心的糖渍已经做好,想到自己做错了事,便做了木樨糖藕,夕食时,让小陌送到了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尝了后很喜欢这道菜,小则也交口称赞,小则看了一眼昭辰齐才对老夫人说:“若是娶了表姑娘也很不错。”

    老夫人看着昭辰齐,昭辰齐却在想事情,并没有理她二人。

    大嫂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小则,小则是老夫人的贴身医女,时常陪伴老夫人,她这样说自然是老夫人的意思,大嫂突然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

    她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原本二人从小父母双亲皆是这个打算,若不是当年云中悲剧发生,或许林心早就来了长安,便没有那么多事了。

    大嫂想到那个在马邑没了的姑娘,想到那年三郎从马邑回来时的样子,心里也是心疼的。

    晚上杏儿悄悄问林心:“姑娘,建章监一表人才,比公孙敖更有潜力,你要不要约卫青多见见?”

    林心拉着杏儿笑了笑,卫青可是未来的国舅,自己可不敢攀这个高枝,她拉着杏儿手道:“你看人倒是挺准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假诏书

    没两日元儿便邀请林心去赏枫叶,林心那日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一句也没有和他们多说,自己心里也想要解释一下。

    毕竟与他们也早已是朋友,他们与卫青等人分属不同阵营,偶然这样知道自己与卫青见面,难免觉得自己背弃朋友。

    这日几人一同去看枫叶,只有夏万里没来,因为他与元菏已经定亲,便不能再见了。

    元菏拉了一下裙摆,温柔地说:“过完年我便没有机会出来了,还要去宗庙学习,恐怕要一直学到婚前。”

    元菏最近时常与大家出来走动,也已经不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是说起要去学习一事也是觉得很苦闷。

    林心见大家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她是真心喜欢这群朋友,怕他们对自己会有意见。

    林心正要道歉,孟极却拿手肘顶了连山一下,连山赶紧与林心道歉:“那日是我胡说,伤了姑娘,姑娘不要怪我。”

    林心摇摇头,道:“没有的,你们都对我很好,我知道。”

    李朏还是不太乐意此事,他也希望大家说清楚比较好,他直言道:“那你为何私下结交建章监?”

    若不是因为被公孙敖拒绝了,林心也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竟然没有让公孙敖看上,觉得有些丢脸,只好隐去不谈。

    她解释道:“我是之前阻了他们道,想要道歉,只是建章监一直不得空,所以近日才见到他们。”

    孟极想起那日林心慌张转身的样子,帮她解释说:“此事我知道,便不要再为难一个姑娘了。”

    李朏本来想问清楚,但是孟极既然说他知道,那就不好再多说。

    但是元儿和元菏并不知道此事,元儿拉着林心一直问,林心只好支支吾吾地解释。

    连山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便说了正事。

    因为皇上不肯见狱中的窦婴,窦婴便让子侄替他传话陈皇后,他们找到了他,让他找孟极。

    “找我何事?”孟极不解地问。

    连山告诉孟极:“窦婴说自己有免死诏书,求陈皇后代为转达。”

    林心听说窦婴竟然丹书铁券,立刻问:“诏书?这万一是假的呢?”

    窦婴和窦太主都是窦太皇太后的人,虽然窦太主手里还有陈皇后,但是肯定是暗地里要帮帮自己人的,林心觉得就算孟极不带话,别人也会带话。

    孟极告诉她:“诏书都是一式两份,宫中自有存档,不敢有假,到时皇上自然命人调取出来比照。”

    林心假装不经意地问:“存在哪里啊?”

    连山探出头来,说:“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在少府。”

    林心在宫里住过,知道少府离椒房殿不远,但是中间要想过去,也是困难。

    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看到漫山的枫叶,元儿开心地四处看着,元菏拉着她让她不要跑来跑去,不像样子。

    连山自然是跟在元儿后面傻笑,自从上次迎夏后,他似乎看元儿什么都可爱。

    李朏跟着他们一起赏枫叶,反正自己是看不懂的,他就等着一会儿狩猎去。

    林心悄悄靠近陈孟极,她想要进去未央宫,那么陈孟极就是能办到的那一个人。

    “孟极。”

    林心轻唤他的名字,孟极转身看她,只觉浑身舒爽。

    林心问:“可否带我进宫看看?”

    林心说一直听说椒房殿是很美的,想来拥有最美好的爱情,住所一定也使人感觉温馨。

    孟极昂着头,轻松地说:“当然可以,但是你可不能随意走动。”

    林心对他嫣然一笑,点点头,他怎么这么好骗。

    大家看到林心与孟极在后面说悄悄话,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后面的路程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让他俩走在一起,孟极有时低头看林心,林心便立刻讨好地对他微笑。

    几人闲聊时说起灌夫之事,林心这个时候才知道灌夫是判了族诛。

    林心听说了此事,失神扭了脚,春日赶紧上来扶着林心,她这只脚原本就摔断了接上的,突然扭了,只觉钻心。

    孟极见她眉头紧锁,非要陪她去找地方休息,其他几人也不跟来,一起去了别的地方。

    林心蹙着眉,心虚地问孟极:“为何灌夫一人有罪,全族都要死,这样他们多无辜啊。”

    孟极陪在林心旁边,等她慢慢挪动,他说:“并非是无故斩杀,是因灌夫一族横行乡里已久,做了许多恶事,又欺压皇族,罪不可赦,此次才会灭族。”

    林心内心有些害怕,又觉难过,她只是想要灌夫尝到滋味,不至于要灭族这么严重,这中间有多少被无故牵连之人啊。

    孟极见林心眼睛低垂,眼眶湿润,竟然一时情难自禁,轻啄了林心的脸。

    林心惊讶地跳起,可是脚下吃疼又站不稳,孟极一把将她扶住,她想挣脱,孟极却拉着她怕她摔倒。

    林心有求于孟极,也不敢太弗他面子,只能转过头不看他。

    陈孟极盯着林心的侧脸,她耳垂小巧圆润,戴了一颗红宝石在上面,在这漫山遍野的枫叶中显得十分俏丽,比枫叶还瑰艳。

    林心侧着脸,玉颈更显修长,陈孟极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这春日站在余歌旁边,两人捂着嘴正笑呢。

    林心轻唤:“春日,过来。”

    春日才慢悠悠走来扶住林心。

    孟极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为刚才的举动道歉,他刚才好像失了魂,只是想要轻轻触碰。

    孟极站在林心面前,紧张地看着林心,林心想着,或许他觉得自己私下结交卫青和公孙敖,刚才又如此亲昵地喊他,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向如此。

    林心此时已有些后悔,她发现自己做不到这样,便对他道歉道:“我不是想要做轻浮之人,若是刚才让世子误会了,是我不好。”

    孟极立刻上前一步,道:“刚才是我有失分寸,下次定然征求姑娘同意!”

    林心一时不知他这话自己应该回答好还是不好。

    孟极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让林心无法回答,他侧到一旁整理了衣衫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都不再说话,孟极陪着林心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大家都回来了,昼食用过,孟极与李朏、连山准备一同去山里射猎。

    孟极拿了弓箭背上,转过头问林心:“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猎来!”

    大家都看着他俩,林心只好尴尬地看着别处。

    元儿心领神会似的抬了抬眉。

    傍晚大家一路回去,似乎心情都不错,元儿叽叽喳喳地一直与陪在马车旁的孟极聊天,孟极骑着马,背挺得直直的,样子威风凛凛。

    一回到府,春日立刻变成叽叽喳喳那个,林心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但是不想不行。

    晚上,林心拿药酒揉着脚,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孟极

    翌日一早,林心来到酒肆寻鱼汐子,她要在未央宫来去自如的方法。

    鱼汐子说:“若你出的起代价,找人带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若是出不起代价,就拿命去搏。”

    林心觉得不想被人抓着把柄,以后越发出不来,容易受人摆布,决定拿命搏。

    鱼汐子让林心稍等,不一会儿便叫来了一个人,这人告诉了她未央宫中的密道和大致的巡逻时间。

    说是密道,其实是一条暖道,只有一米多高,在这些高楼的下面,现在还没到烧火的天气,里面还是空的,可以进去。

    这人将暖道简单地画在了一块锦帛上,林心捧着锦帛,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谁知一回到府,孟极已经派人送来了请简,约林心见面。

    正好林心需要越快去到未央宫中越好,便立刻答应了见面,她原以为见面便是要聊这件事,谁知,孟极带她去了鞠城。

    这里很是热闹,男子们成群结队地一起走着,周围的酒肆林立,竟然都是满座,看来这里面每日有许多人来。

    孟极这日带林心来,竟然是来看他蹴鞠的,很快他便上场,在蹴鞠场上健步如飞。

    很多年前林心看过孟极踢球,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在太阳下奔跑,进球时快乐的笑容好像不会有任何事难倒他。

    孟极整场表现堪称完美,林心在一旁替孟极倒了一杯水,他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等他换好衣服,林心已经躲在树荫下远离人群,因为这里男子很多,大家总是转头来看她,让她有些局促。

    孟极来到树荫下寻她,二人相视一笑,孟极立刻为上次之事解释,道:“我上次举止冒犯姑娘是一时冲动,姑娘若是怪罪,我也无法反驳。”

    林心点点头,她知道陈孟极这样阳光磊落的少年,不是想占便宜耍流氓。

    孟极走到她身边,悄悄对她说:“但是我喜欢姑娘,却不是一时冲动。”

    林心一直觉得陈孟极对谁都很好,就算嘴上总是怼元儿,可是也总是宠着她。

    她一直以为他每次是迫于陪伴元儿才出来一同游玩,与自己只能算是朋友,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告白。

    孟极一直认真看着她,希望她可以给自己回应。

    林心抬头看陈孟极,站在树荫里的他竟然也那么明亮,她觉得他就像太阳,特别温暖,林心也好想拥有这样的快乐。

    孟极见她看着自己没有说话,慢慢低头,林心稍稍退后却没有躲开,他便吻上了她的唇。

    孟极轻轻将她拉到身边搂住她,林心脑子发懵,紧张得一直睁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被他拥吻的感觉实在太温暖美好,她双手伏在他的胸前却没有力气推开他,拒绝的话在嘴边也说不出口。

    林心想:我就只占据一下下,只是几天也可以。

    她只是任由孟极探索着,他初次与女孩如此近距离,也十分紧张,他只是轻轻地慢慢地触碰着她。

    孟极放开她,又用左手拉着她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右手抚摸上她的唇,看着她呆呆的眼神,他觉得她可爱极了,竟然有这样笨拙的美丽姑娘。

    孟极看着她的嘴唇,原来小姑娘的嘴唇是甜的。

    林心回过神,别开脸看着远处,余歌和春日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别处忍着笑。

    两人单独出来,不好回去晚了,随意吃了些昼食便往回走。

    送她回去时,林心坐在车上,孟极骑马陪在一旁,马车一路慢慢前行,一开始林心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孟极却昂首挺胸,如同打了胜仗一般。

    林心问他:“孟极,你怎么跑得那样快,就像一头小豹子。”

    他一抬头,阳光正好晒在他自信的脸上,他说:“因为,我就是孟极。”

    林心对他莞尔一笑,她看着孟极这个快乐的少年,像有源源不断的能力一般。

    到了黎侯府门口林心才问他何时可以去未央宫,孟极低着头,对她说:“随时都可以,但是最好是过两日,让阿姊带着你一路,可好?”

    孟极说到时叫人放了林心进去便可,她只要紧跟着元菏,便无事。若是一个人,很容易路上遇到人盘查,说不清楚。

    林心点点头。

    孟极说完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问道:“那我走了?”

    林心又点点头。

    孟极又郑重其事地问:“你可会想我?”

    林心抬头看他,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点头,可是她却愣住了。

    孟极也不逼她回答,只说:“我会想你的。”

    *

    晚上林心泡在浴桶里,她很苦恼现在这样的局面,但是春日开心得哼起了歌。

    杏儿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让春日如此开心,跑过来问林心,林心只好指挥她做点事情,避免她一直问。

    这两日林心一直在家盘算着从椒房殿到少府的距离,其实并不难,她只要从椒房殿进入暖道便简单了。

    好在她在宫里住过,对这些巡逻有大致了解,巡逻队一个小队十人,一个什长带着,共十一人,一般宫殿里都是这些小队巡逻,只要避开他们就行了。

    终于,要进宫了。

    林心跟着元儿和元菏一起,她俩去看皇后,元儿一路给她讲解着,但是她告诉林心,她无法和她们姊妹俩一起进到宫殿内部,要在外等待一会儿,她们会尽快出来。

    林心点点头,她本来也不需要进去。

    到了宫门,孟极来了,宫门对每个人都要查验,林心没有手续也没有记在侍女中,孟极叫她到一旁,与宫门执事说了几句便放她进去了。

    孟极一路陪着她们往里走,他告诉林心自己现在有事,等会儿她们出来了,再一同陪她逛逛。

    元儿见孟极如此与林心交代,打趣孟极道:“我阿兄何时也变得如此细心周到了?”

    她们都还不知道林心与孟极的暧昧关系,但是林心现在来不及多想,她四处观察着守卫的换岗情况。

    元菏姐妹俩进入宫殿内部探望皇后,元儿让林心就在露台看看,不要走远了,免得被人抓住,林心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林心也不停留,她和普通侍女们一同去到偏殿休息等待,现在她有些紧张,但是一切容不得她疑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椒房殿

    等大家吃了一会儿东西,都松懈了,林心告诉侍女她要去如厕更衣,侍女为她引了路,她等侍女离去,便朝着另一边而去。

    她一直沿着墙边走,好在这里是皇后宫中,侍卫相对较少,但是紧张的情绪依然覆盖着她。

    走到后殿,一切都按照鱼汐子所说,林心钻进暖道,里面已经清洗过,应该是为了马上到来的冬天做着准备。

    里面有些矮,需要弯着腰走,林心尽量走得快些,她也不想给孟极闯祸。

    暖道有许多分叉,林心默念自己写的口诀在暖道中找着路,从暖道出来后是一片树林,朝着西北方向就到了少府的后院。

    少府里人员众多,这里主要是为皇室管理财政与生活内务的地方,掌御衣、宝货、珍膳等,所有的衣食起居、游猎玩乐都在这里负责统管。

    林心一进去,来往人群根本没有精神在意她,大家脚步匆匆,忙着接下来的事。

    林心穿着与侍女类似的青色衣服,也急急往前融入到这里的人群中,她没有看到远处有人与她打招呼。

    打招呼的正是桑弘羊,他远远看到林心,便要与她打招呼,可是转念发现不对,如何会在这里遇到这个早就故去的人,而此时林心已经不见了。

    林心直直往里走,眼睛四处打探,她要找一个装各类文碟的房间。

    走到最里面,一间巨大的屋子出现,林心觉得应该是这里没错,她绕到后面从窗台翻进去,她要找到那份备份的诏书,然后销毁它。

    林心几日一直内心交战,灌夫被族诛了,这不是林心要的,她只是想要灌夫和窦婴身败名裂。她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事情。

    可是一进去,巨大的图书馆出现眼前,要在如此茫茫的竹简、锦帛中找到自己要的那一个,恐怕是太难了。

    林心皱着眉,考虑了半晌,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里烧了,死无对证,皇上怎么说都行。

    她又开始担心起来,若是皇上痛恨窦婴,也要灭他的族,那那些无辜的人怎么办,他们原本只是如常生活,却要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买单。

    林心靠在墙边还无法劝说自己,这时门突然开启,林心立刻躲到墙角里,几个官员走进来,她悄悄躲在角落看着他们,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但是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她认识,是昭辰齐。

    那几个人找到特定的地方,拿了一卷锦帛,他们打开仔细查看,昭辰齐只是站得远远地看着,等到他们找到了需要的地方,昭辰齐才走过去。

    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一阵,昭辰齐听了一会儿,负手站在一旁。

    林心觉得他们应该就是来查验诏书的,只是不知为何昭辰齐也来了。

    几人还在悄悄讨论着什么,忽然外间一片混乱,昭辰齐和几个官员将锦帛装在身上一同出去查看,林心以为自己惹事了,赶紧从原路返回。

    结果外间是桑弘羊带着巫师跑来,周围人都被他吓得四处逃散。

    昭辰齐大步过去问他:“出了何事?”

    桑弘羊见是他,着急地拉着他说:“我刚看见了木姑娘,你不是说她便是和亲公主?这公主怨气冲天,定是回来寻仇的!”

    昭辰齐霎时愣在原地,去岁他遇见桑弘羊,桑弘羊还问他林心怎的不在酒垆了,昭辰齐强忍着内心的苦楚,只说她去了马邑和亲。

    桑弘羊一听便不再多问,大家都知道,和亲公主烧死在马邑。

    桑弘羊已经带着巫师几人匆匆追出去,昭辰齐即刻跟上拦住桑弘羊,问他:“她朝何处而去?”

    桑弘羊摇摇头,他刚才看到她时她刚进了少府,现在早已不知去向。

    巫师叽哩哇啦念了一堆,带着他们朝东而去,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外间走廊,指着椒房殿说:“皇后宫中妖气正浓,定是去了那里!”

    桑弘羊与巫师快步往椒房殿而去,昭辰齐跟在巫师背后,他不会允许这些人伤害她。

    此时林心正在暖道中前行,想好了来的口诀,竟然没有考虑到还有回去的路,进去暖道便有些迷了路,连蒙带猜好不容易从暖道出来竟然是正殿的下方。

    要从正殿进去,肯定要经过侍卫,这下恐怕是再劫难逃了。

    林心匆忙往回走,桑弘羊等人也正好走到椒房殿正殿门下,远远便看到匆忙要往上走的林心。

    几个巫师即刻摆阵,一副要捉妖之相,昭辰齐在后抬手便将这些巫师打翻。

    他匆忙上前,桑弘羊赶紧跟上。

    林心听到后面脚步声,默默在心里想着借口,镇定了一下,她转身准备迎接盘问,可是转身竟然看到匆忙奔来的昭辰齐。

    昭辰齐朝着她而来,仿佛时间静止。

    他来接她了。

    昭辰齐靠近,见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不敢置信地问:“怎么是你?”

    林心回过神,对昭辰齐福身,道:“右中郎将。”

    桑弘羊刚到近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变了一个人,但是远看确实就是酒垆中的姑娘。

    他急忙给林心道歉,问她是哪里的侍女,林心只好说:“我是来宫中看望皇后,走错了路,才走到了台基下的。”

    林心也不敢表现出认识昭辰齐的样子,更不敢提起孟极,只怕牵扯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桑弘羊带着巫师离开后,昭辰齐却要带她立刻回家。两人离开了宫殿群,他才问林心如何进来的未央宫。

    林心看着地面,避免和他眼神接触,道:“朋友带我进来的!”

    昭辰齐冷冷地问:“你来做何?”

    她梗着脖子说:“我就来看看未央宫什么样的。”

    昭辰齐皱了一下眉,说:“你胆子倒不小!”

    “有孟极带着我,我有何好怕的!”

    林心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有男朋友了,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昭辰齐听她如此唤陈孟极的名字,便知他俩关系亲密,但他还是警告她:“在宫中乱走,他可保不了你。”

    林心嘴硬地说:“今日这事就我们几人知,只要右中郎将肯护佑,自然无事。”

    她见他表情沉默严肃,有点害怕,问:“你不会真要告发我?”

    林心想到他就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就算是告发自己也不稀罕,她委屈地继续说:“你要我一个人的命就够了,不要牵扯出别的人!他只是好心带我去的。”

    昭辰齐看着她没说话,林心不敢看他,他这样一副质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先变心的那个人是她。

    林心觉得又委屈又生气,站在一旁生闷气。

    昭辰齐派人去给陈孟极送了信,便带林心回了府。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禁足

    晚上林心坐在不知年下面发呆,今日进去未央宫惊魂一日,却什么都没做。

    元儿派人送了封信,抱怨了一通右中郎将不近人情,说林心就想逛逛未央宫,有什么不可的。

    还说特地为林心安排了时间游玩,竟然林心先离开了,孟极为此事很不开心,现在年节开始,他也要忙碌起来了,恐怕一个月都见不到了,但是自己已经答应孟极,过年时会替他带礼物来。

    “姑娘,下雪了。”

    又到一年下雪时。

    林心害怕下雪,她不喜欢雪,多少次在梦里被大雪淹没,她大声呼救,却没有回音。

    林心想到那时与赵破奴两人在山里,只能先保住手脚,所以脸上全冻坏了,她放下元儿的信,起身找了木牍与笔,她想做顶帽子。

    第二日,林心想出门去见鱼汐子打探一下消息,谁知昭辰齐竟然告知府吏,一个月内禁止林心外出。

    林心回到房间,一甩袖子,大声说:“他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连小陌也觉得昭辰齐这样有些越界:“若是姑娘做错了什么,也应该由老夫人来处置,怎的少主会插手姑娘的事。”

    那日林心独自乘坐元儿的马车去的未央宫,她们都不知道林心私自入宫被昭辰齐抓住了,只觉得他竟然管理府中女眷,有些越俎代庖。

    春日气鼓鼓地说:“就算是姑娘哪里做的不好,也应该是老夫人和世子妃责罚,怎的少主亲自禁足姑娘!”

    春日是最生气的,平日跟着林心出门最多的就是她,心早就玩野了,禁足一个月对她来说,很漫长。

    春日拉着林心,继续说:“姑娘,我们去问了世子妃,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心本来很生气,见春日比她还生气,自己竟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她害怕大嫂提到婚约一事,也不敢多问,在屋子里自己坐了一天,可是第二日就忍不住了。

    林心询问了禁足一事,大嫂只说:“我与母亲也不知为何三郎竟然将你禁足,既然如此,你便安心休息些时日,正好过了年。”

    在大嫂心里,昭辰齐过问林心的事,合情合理。若不是这一年说了许多次,三郎皆不同意,恐怕早已在年前成亲了。

    二人从出生时两家人便说好了这门亲事,听老夫人说,当时她与妹妹通信,说两人正好相差五岁,一到汉律规定的时间便能成亲,真是天生一对。

    并且大嫂很希望他们快些成亲,她与林心合得来,三郎也正是需要有个操持家务之人。

    但是有一点问题很麻烦,他俩总是凑不准时间多见见,她觉得兴许多见几次多了解一些,三郎自然会喜欢林心这个温柔体贴、美丽可人的姑娘。

    前一日她听闻昭辰齐送林心回府,并将她禁足一月,立刻去见了老夫人。她说二十六这日昭辰齐休沐,自己有些事与三郎商量,希望老夫人召他回家。

    大嫂又约了自己的远房表妹来府里玩,还告诉表妹,家里安排她的小叔子与林心见面,怕林心一个姑娘不好意思,所以她约了表妹一起。

    大嫂拉着林心的手,说:“正好你也不出门,二十六这日我的远房表妹来府里玩。”

    大嫂假装叹口气,继续道:“过完年,三郎便二十五了,早就是成亲生子的年纪,他自己不着急,我做大嫂的总不能看着他蹉跎岁月。”

    她拍拍林心的手,轻快得犹如林心已经答应了一般,说:“到时未免他俩尴尬,我们两人便陪着一同说说话。”

    林心还傻乎乎地听着,连拒绝都没来得及。

    晚上林心点了香,看着凤鸟衔环铜香炉上烟雾缭绕,前男友要相亲了,前女友作陪,恐怕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

    廿六这日,昭辰齐午间了才回来,林心真是不敢相信,究竟工作有什么魔力,让他如此痴迷,但是想一想又觉得可能是他无声的反抗,毕竟他想娶的是小则,或许他现在和李朏一样,与家里拉锯战。

    但是既然大家同桌吃饭,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几人相对无言,大堂中安静得让人心慌。

    用过昼食,昭辰齐便说有事要走了,大嫂立刻挽留他,此时出现了一个尴尬的现象。

    林心和小表妹都以为自己是暖场的,又见昭辰齐要走,开始各种找着话题聊天,最后竟变成了两个女孩的茶话会。

    林心一直不敢抬头看昭辰齐,她控制着自己,可是似乎控制得不好,大嫂已经发现她总是偷看他。

    小表妹突然聊到成亲的事,说起平阳公主与汝阴侯夏侯颇。

    据说平阳侯年初刚去世,汝阴侯便开始偷偷追求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说,现在没有再嫁的想法。

    这平阳公主就是那日在丞相府见到的满面春光的贵妇人,她是皇上的亲姐姐,王太后的长女。

    平阳公主这样风光还有一个原因,现在如日中天的卫夫人,就是她府上的讴者。

    上巳节那日,皇上去霸上祓禊祭祀完以后到了平阳公主的府邸宴饮,卫子夫在平阳公主的府里唱歌,被皇上看中了,当日便带回宫中,但是到第二年才又被皇上想起,随后生了孩子,有了现在的荣耀。

    卫夫人已经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皇上喜欢得不得了,眼看着卫夫人若是生了儿子,陈皇后就要下台了。

    林心心想:可能卫子夫以后生了儿子,母凭子贵,皇上就让陈阿娇让贤,到时候陈家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林心有些难过,她希望孟极和元儿能一直这么快乐。

    林心不想再提这件事,便说:“这个时节越来越冷,应该补些气血,以便于过冬。”

    昭辰齐第一次接话,说:“已经派人寻了上好的羊肉。”

    林心听他买了羊肉,点点头觉得这样很满意,昭辰齐也沉吟了半晌。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还有枸杞子!”

    林心立刻闭嘴不说话。

    昭辰齐见大嫂看着自己,只好继续说:“枸杞子已经着人购得,元旦那日便与羊肉一同炖了。”

    昭辰齐再不说话,林心也不敢再多说,几个人无话说,昭辰齐便说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见了母亲便要回上林苑了。

    大嫂与昭辰齐一同去了老夫人院中,倒是林心陪着小表妹玩了半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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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圣父男主竟是个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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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白——林心,一不小心来到了两千年前的世界。
这个盛世王朝,一派欣欣向荣,叛逆少女林心如何在这个与自己三观不同的世界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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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本人发言:“刘彘彘,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每次你出手我都中箭?”
汉武帝本人发言:“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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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从心传》
看林怂怂如何苟成长安第一大酒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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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我想卖酒,赚小钱钱~”
昭辰齐:“货殖乃末业,若为游食之民,则投机钻营,不劳而获。”
林心:“我亲手酿的‘秋露白’,再来一杯?”
昭辰齐:“再来一杯。”结绳知密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结绳知密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结绳知密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