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远万里而归
到元旦这日,一家人一早祭祀,林心前一晚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见到昭辰齐沉闷的样子,仿佛对其他事都不再感兴趣,她心想,自己失去了快乐和半条命,昭辰齐失去了挚友与幼子,谁也没有比谁更好过一些。
她与他,两清了。
夜里,大嫂陪坐在老夫人身边,兄长与昭辰齐坐在一侧,林心与两个侄子坐一侧。
林心与兄长坐正对面,抬头不用看见他,她觉得这样自在多了。
此时两个侄子学着外间俳优一般,手舞足蹈地唱着歌逗林心开心,林心立刻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们。
整晚大家都很开心,林心喝了些酒,脸红红的,笑着与老夫人讲话,昭辰齐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些分不清楚。
他低下头沉默地喝酒。
难得一家人团聚,老夫人十分开心,对大家说:“可不是我夸口,我家姑娘真是万里挑一。”
大嫂也满口称赞林心,林心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大嫂顿了顿说:“听闻表姑娘与绛邑侯府走得很近?”
想必是昭辰齐已经告诉大嫂自己与孟极之事,林心不敢抬头,只能独自喝了好几杯酒,直喝得自己头晕乎乎的。
又听到大嫂说:“元家那两个姑娘是不错,就是绛邑侯府虽然贵重,却不是那么好相与。”
林心更加觉得面红耳赤,她低着头,大嫂却压低着声线说出最后一句话:“当然这家室如何我们不论,却只要是心上那个人,便是最好的。”
林心偷偷抬头,看着斜对面那人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一只玉卮,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玉卮中的酒倒出,他端起满觞的酒一饮而尽,他喉头微颤,喉结上下浮动。
他的唇曾经吻过自己的耳垂,林心现在都能感觉到他的嘴唇轻轻划过自己皮肤的感觉。
他的鬓角还是修剪得那么整齐,她曾经摸着他的鬓角在他耳边轻声与他说着海誓山盟。
他身上的暗纹还是那么闪亮地发着光,上面的燕子每一只眼睛都像在看着自己。
“不远万里而归”
可惜归来已是物是人非。
“只要是心上那个人,便是最好。”
林心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大嫂刚才的话,眼角有些湿润。
林心没发现自己一点点抬头,现在已是直愣愣地盯着昭辰齐,两人四目相对。
昭辰齐想起在定襄郡,与她四目相接,只觉这个姑娘与世界上所有人于自己都不同,便是现在的感觉。
昭辰齐觉得自己喝醉了。
林心慌张低下头,刚才自己的样子不知道他会如何做想。
大嫂见林心痴迷地看着三郎,直觉这两人肯定有问题,但是前几日三郎说林心与绛邑世子相好,自己不愿拆散他们。
大嫂心里有些不满,林心近日是与绛邑侯府走得近些,但是她觉得三郎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推脱,他就是一心还想着当初那个姑娘。
晚上林心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简单收拾,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被昭辰齐揽在怀中,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吸,两人一同写字,她转过头吻了他的唇。
她觉得好幸福,想要挨他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可是忽然他化作一缕青烟,变成了许多紫燕穿行于烟雾之中。
林心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她起床喝了许多水,以为自己只是喝醉了酒。
第二日林心中午陪老夫人用了昼食便回了房间,她一直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夜里天黑尽了,她却睡不着了。
子时至,昭辰齐又长了一岁,而离他承诺要娶她的时间,竟然过去三年了。
*
年节里,元儿来给林心拜年,说知道她被禁足,肯定无聊了,若不是薛柳在府上住了几日,早就想来看她了。
林心将食案上的好吃的拿到元儿面前,假装轻松地问她:“你阿兄是否与薛家姑娘好事将近?”
元儿有些神秘地问:“我听阿兄说他有心仪之人了,不会就是你吧?”
林心马上别过脸去,不知如何作答,她没想过别人会知道自己与孟极的事,她只是因为贪恋美好,并没有想要占着孟极不放。
元儿拉着她悄悄说:“我阿兄说,月底他便没那么忙了,你那时候也已经解禁,到时我们一同煮酒吃。”
林心将自己设计的皮毛帽子拿给元儿,让她帮自己分送给大家,元儿见了特别开心,说这帽子这样暖和,戴着去山林里狩猎也可以了。
林心设计这帽子的原因就是为了在山里雪地避风寒的,自然越暖和越好。
好不容易一个月过去了,年节已经结束,林心匆忙去给看了她的许多朋友们,送了迟到的节礼。
第一个便是去见田甲。
田甲说窦婴子侄上书窦婴有免死诏书,皇上派御史与尚书令一同查验,宫中并没有存档,只有窦婴家中有一份家丞自封存的遗诏,百官弹劾窦婴矫先帝诏,罪当弃市。
灌夫一族在十月初已经族诛,窦婴前两日才听闻灌夫之事,现在整日不吃不喝,想要求死。
现在的结果林心已经很满意,他们已经尝到了撕心裂肺,夜不能寐的滋味。
她对田甲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她不想事情再发酵,牵扯无辜的人。
从田甲处出来,林心带着礼物去了蓼侯府。
孔安国还没成亲,小小的侍中也养不起那么多家僮,所以还住在他兄长府上。
孔安国许久不见林心,乍一见她竟然觉得心中对她也有些惦念,只是他长嫂已经替他答应了一门亲事,他与兄长年龄相差甚远,相当于是兄长与长嫂带大的,他不想让兄长与长嫂为难。
林心走后他便回到书房认真看书,这个冬天他都不准备再出门听讲,既然不会有故事,就远远地祝福吧。
晚些时候林心才到了酒肆,鱼翁叔不在,林心便与鱼汐子两人温了酒,许久不见,两人喝了酒也聊得很开心。
鱼翁叔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说了几句林心也该离开了,鱼汐子与林心一同从内堂出来,竟然碰上了桑弘羊与那年林心回长安时路上的商队男子陶学奕。
桑弘羊上来与林心道歉,陶学奕直愣愣看着林心的脸,但是看林心这一身富贵打扮,也有些不敢随意相认,倒是林心先与他打了招呼。
林心要回府了,也不与他们多说,陶学奕与鱼汐子一同送了出来,追问着林心是哪家的姑娘。
林心与鱼汐子都不回答他的话,只是与他笑笑。
第一百二十章 觥筹交错
到了月底,雪下得有些大了,孟极一早就到了门口,已经派人催了几次,林心拜了老夫人便匆匆出门。
孟极在门口等得着急,见林心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春日在旁边高兴地对林心说:“姑娘,你看孟极世子,看见姑娘都挪不开眼了!”
他热烈的目光看得林心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对他微微一笑。
林心上了马车,元儿对她说:“我阿兄今日不知怎的,十分着急,刚遣了许多人来叫你,你别不高兴!”
林心自然知道孟极的心情,只道:“可能他见雪大了,怕路上危险。”
因为雪下得有些大了,原本要去雪庐也只能作罢,来了一间酒肆,倒也不远。
林心与元儿聊天,孟极便在一旁看着林心,元儿见他如此目不转睛,觉得十分没有礼貌,对他说:“你没别的事,便去接南皮世子,干嘛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家。”
孟极也知道这样不合适,便瞪了一眼元儿,走到窗边去看下雪。
林心煮了一些红枣茶,给孟极舀了一盏,亲自端了过去,孟极见她靠近身边,脸上笑容很快便藏不住。
他接过茶盏,玩笑说:“下次不带她一起了。”
没一会儿李朏和连山也到了,连山缠着元儿问这茶这样好喝的诀窍在哪里,元儿得意地教着他,其实元儿哪儿知道为何好喝,茶也不是她煮的。
好喝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元儿亲自给连山斟满的而已。
李朏坐了会儿便出去了,只听见隔壁房间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春日与余歌也不怕冷,这么大的雪,两个人悄悄跑到廊下去待着。
孟极见大家都忙着事情,赶快过来找林心,但是两人一时无话,孟极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炉火噼里啪啦地响,林心实在觉得他这样看着自己有些拘束,刚抬头要与他说话,中间隔墙开了。
原来李朏一直在隔壁房间弄得咚咚响,是在架貘烤,这是一种类似烤全羊的做法。
元儿第一次见,立刻跑了过去,连山立即跟上,林心也打算过去,这样可以化解尴尬,谁知林心刚站起来就被孟极拉住。
“你可想我?”
孟极怕说得大声被他们听见,所以紧挨着林心悄悄在她耳边问,李朏一眼便看见了。
林心没有说话,孟极便一直拉着她,她只好点点头。
几个人围在貘烤旁边,元儿两只手撑着头,十分期待的样子,孟极一副熟练的样子帮李朏烤着。
元儿问:“这是烤的什么?”
连山回她:“这是兔子。”
元儿有些惊讶,林心以为她觉得太残忍了,谁知她悄悄给林心说:“薛柳最喜欢白兔,她的侍女一个叫白雪,一个叫小兔。”
她对元儿说:“说明她内心柔软,是很少女的一个人。”
元儿一听大声说:“平棘侯家的姑娘都不招人喜欢,一起长大的都不爱和她们玩。”
林心从元儿嘴里了解到的薛柳,情商不高,性格任性,似乎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
而薛裴婕总爱打小报告,元儿小时候吃了不少暗亏。
孟极拿小匕首戳了戳烤兔,说:“一不开心就掉眼泪,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事挨骂。”
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都很熟悉。
元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他们抱怨说:“我去岁冬天便叫阿兄带我去山里抓兔子,一直都不肯带我去!我就想试试呢!”
连山连忙问元儿:“那你现在可还想去?”
孟极也转头问林心:“你可想去?”
元儿也不理连山,就看着林心和孟极,林心尴尬地笑了笑,点头回道:“嗯。”
孟极开心地夺过李朏手里的小碗,开始仔细地给烤兔上料。
这时候春日才觉冷,跑进屋里来,一边煮红枣茶一边烤火,余歌拿了许多东西进来,都是林心平日里爱吃的。
孟极看了一眼余歌,余歌立刻放到林心近旁,元儿看了有些不开心,道:“这些是只给她准备的?”
孟极面上有些挂不住,说:“给大家准备的。”
元儿才不相信,她不平道:“怎么我给阿兄做了十几年的小妹,竟然不知道阿兄这样会照顾人。”
元儿开始细数孟极的糗事,和自己对他的不满。
元儿与薛柳自幼就喜欢跟着孟极,孟极从小贪玩,每次都甩开她自己出去,前几年元菏出嫁了,元儿更是没人陪,求了孟极许多次,他嫌女孩子麻烦,总也不带着她们。
元儿看了林心一眼,心里想着要不是林心来,他肯定也不会愿意来的,她拉了林心的手,打算以后就靠她了。
连山听了元儿这样说,自然要表现一下,道:“那我们下月冬节去山里狩猎,然后去汤泉,多玩两日。”
元儿当然愿意,立刻便答应了,孟极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只有李朏有些后悔,几人已经许久不一同蹴鞠了,他现在有些同意孟极当初的说法,女人真麻
人若是有预知能力,连山定然不会提议去汤泉。
下午几人就在屋子里玩摴蒱,侍者将案几撤走,几人就挨坐在一起。
林心一开始不会玩,一直在孟极旁边看,看了几局孟极让她也参加,输了算他的。
林心掷了几次,这个游戏就是看运气定输赢,而赌博就是最开始的几次运气最好,林心随便掷都是贵彩,连玩几次都赢。
元儿直呼林心是孟极的福星。
林心玩儿得开心,掷筹时稍稍用力了些,筹子打到了元儿的耳杯,酒水洒出一些,元儿也不恼,任月心将面前收拾干净,自己还在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一下午大家吃着烤兔煮着酒,一时间觥筹交错,竟然如此肆意。
*
后面几日雪越来越大,孟极跟着皇上去了甘泉宫,据说至少要在那边一个月。
林心的脚又渐渐开始疼起来,她只好日日在家不出门,元儿和元菏来看过她一次,元菏的课程已经结束,现在就是安心待嫁了。
大家说好了冬节时的计划,只等那日同行。
但是十一月中旬时,鱼汐子派人来叫了林心,皇上又廷议窦婴之事。
之前田甲告诉林心,窦婴不吃不喝,又得了病瘫在床上,林心觉得已经很解气,后来窦婴见皇上不再盘问,以为皇上不打算杀他,才开始治疗。
皇上廷议也是打算废除他的死罪。
以上这些都是田甲让鱼汐子转告的,而鱼汐子也有一个消息。
据传窦婴的门客走动频繁,四处给窦婴拉拢人脉,他的儿子近日时常在黑市中联系,购买武器盔甲,现在这个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并且添油加醋传出了许多版本,恐怕是有人一定要窦婴死。
林心听完即好奇又害怕,这件事好像没完没了,越拉越长,而背后的那双手却看不见。
她告诉鱼汐子,这件事再与自己无关,她不想再参与了。
自从灌夫族诛一事,林心就内心忐忑,她没想到原来一个错误会牵连那么多人命,她原本只是想要灌夫和窦婴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欺负兔子
冬至这日昭辰齐没有回来,听说是边郡有突发战事,他只派了人回来告罪,大嫂与长兄便叫了两个侄儿嬉闹一通,老夫人也就不再多问。
昭辰齐不回来,林心的心情便放松一些,晚上开心地与大嫂聊天吃酒,只觉浑身轻松,竟然喝得醉醺醺的。
第二日孟极来接她时林心还头晕晕沉沉,被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元儿立刻拉了林心到辎车上。
孟极一个人在外骑着马十分无聊,隔一会儿便来敲敲辎车顶,元儿探头出去让他别敲,孟极竟然抓了一把雪从前面维幔塞进来。
清凉的雪花拂过林心与元儿的脸,两个人悄悄在车里笑着。
等李朏与连山跟他们汇合以后,这三人便骑着马不见了,想来是赛马去了,这样的雪天三人还这么贪玩。
“我阿兄是长不大了!”
林心听了只是笑笑,若是长不大,永远这样开心也很好。
到达以后几人先到帐篷里收拾一下。
林心取下斗篷,她今天穿水红色的袄裙,滚边用白色兔毛镶了,又在外面多穿了一件自己设计的灰白色兔毛皮草,外形类似于披风的皮大氅。
脚上是用皮毛裹了的大靴子与皮裤,林心是因为害怕雪,加上自己的脚疾这些日子已经很折磨自己,只好把自己裹起来。
元儿见她换完,竟然觉得特别可爱,左看右看对她说:“你这样好像一只大兔子。”
林心觉得不好意思,说:“我有些怕冷。”
元儿点点头,道:“若是我阿姊知道可以这样穿,她也可以一同来了,她就是怕冷所以没敢同往。”
林心却见元儿全副武装,还带了一只袖珍的弩,元儿见她看着自己的弩,对林心亮了亮,挑了挑眉,说:“一会儿你站我后面。”
这只弩是连山特地给元儿准备的,林心拉着元儿说:“连山对你倒是很上心。”
元儿将弩别回腰间,道:“是呀,这几次出去玩都是他带我一起,比我阿兄好多了。”
林心点点头,却听见元儿继续说:“不过他与我阿兄一同长大,他对我好就算是阿兄对我好了。”
林心笑着问她:“这样也能算在你阿兄头上?”
元儿开心地拉了林心一起出去,说:“都一样的,他们在我心里都是我的兄长。”
两人走出去,连山见林心裹得那样厚实,对元儿开玩笑说:“看来你已经抓到兔子了。”
李朏却拿手肘顶了孟极一下,打趣他说:“猎人还没出动呢!”
几个人都带了林心送的帽子,但是他们没穿林心那样多,反而显得像是大头娃娃一般。
连山带着元儿一路寻找兔子的脚印,林心在后面跟着。
李朏背了弓箭,跟在大家后面觉得十分无趣,他一直严密观察着远处有否大些的动物。
可惜元儿这弩没用上,不一会儿就在一个雪堆下面找到了几只小兔子,其中两只雪白色,在这雪地里显得真是可爱极了。
一旁的李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捏了雪球,趁元儿与连山凑在一起看兔子的时候,结结实实地给了连山一下。
连山抓着李朏打雪仗,元儿觉得有趣,也要来打林心,但是她手里没劲,捏不出雪球,只能是些零散的雪花。
林心笑着看元儿闹自己,这时元儿在地上找到一个雪块,比她自己捏的扎实得多,她立刻朝林心丢来,孟极一见立刻伸手将雪块揽住。
雪块砸到孟极手臂上,瞬间爆开成雪花,撒了林心和孟极一身。
孟极上前两步来拍林心身上的雪,林心往后退了一步,道:“没关系,我自己来。”
元儿觉得好玩,竟然又拿雪球去砸李朏和连山,连山竟直接与元儿站队,一同攻击李朏,几个人玩得开心极了。
林心觉得脚下有些疼,想回去休息,孟极坚持陪她一起,两人一起回到帐篷,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真是舒服。
林心把帽子取下,见余歌将兔子腿绑住,放在一旁,她想起雪地里的小兔子,便跟孟极说:“可不可以把这兔子给我养?”
孟极转头看到林心两只手放在嘴边哈着气暖手,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自己,极为可爱,道:“我看这兔子厉害起来都能欺负你。”
林心不以为意,她觉得孟极以为自己是元儿那样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喃喃地道:“谁欺负谁呀。”
孟极低头看她,问:“我欺负你,可好?”
林心转过一旁不回答他。
孟极吩咐春日和余歌将兔子送去营地后厨,交代他们兔毛要留下有用,春日和余歌便开心地抓着兔子出去了。
孟极帮林心取毛斗篷,他拉着林心脖子下的细带,林心轻轻往后让了下身子,低着头等他把带子解开,取下斗篷。
林心傻傻地站在原地也不动,脖子上凉飕飕的,原来刚才玩雪不仔细,许多雪都掉到斗篷里面了,帐篷里暖和,雪便都化了。
孟极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他的手好大好暖,手指在她脸颊轻柔地摩擦,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林心紧张地牢牢抓住孟极的腰带,想稳住自己的身子,心里很乱,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似乎是感觉到林心的心不在焉,原本只是轻啄的吻,现在竟然撬开了林心的唇,想往后躲的林心立刻被大手揽住。
孟极看着怀里这个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腰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膛的姑娘,咽了咽干渴的嗓子,将她搂进怀里。
嘴唇靠在林心耳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快换上新衣。”
从来没有人在耳后这样与林心讲话,这突然的酥麻感一下传遍全身,她在孟极怀里像只小动物一样攒动了一下。
她挣脱开孟极的怀抱,手脚慌张地找了新的短袄换上。
孟极又将她拉进怀中,低头对她说:“这里太凉,下次定找处你喜欢的地方,欺负你。”
孟极把欺负你几个字说的极为暧昧,林心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这就是她想要的,会说甜言蜜语,哄着自己,宠着自己,她一直都羡慕的甜甜的爱情。
她想再占有几天。
待元儿等人回来,连山立刻要去汤泉,说这里太冷了。
林心捧着元儿的手,她的手冰冰的,但是笑容很是开心,一直说刚才与李朏去追山猫的事。
“真的很大一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它跑掉了,狸奴实在太聪明了,它只是转个弯便不见了。”
元儿一路讲不停,心情特别好,到了汤泉还在跟林心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薛柳
林心第一次来这里的汤泉馆,这里装修豪华,如同一个宫殿,元儿告诉林心,这里都是达官贵人以及家眷来的,自然修得贵气。
李朏让她们先去用了昼食,再自己去汤泉玩,他们男生要去后院,夕食时再见。
林心好奇地问:“后院有什么?”
元儿拉着林心要离开,告诉她:“后院有斗鸡,他们肯定是去那里了。”
孟极还站在原地,林心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对他福身,道:“夕食见。”
孟极原以为她会不乐意,没成想竟然如此简单,立刻笑着对她点头,才昂首挺胸地往前离去。
暖暖的泉汤配上外面的白雪,热气蒸腾,如同仙境一般。
元儿真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与林心讲孟极小时候的糗事,每次她当着孟极面说都会被孟极斥责,现在孟极不在,她正好全讲出来。
林心笑着听她说小时候的事情。
原来孟极小时候很淘气,时常捉弄元儿和薛柳,薛裴婕便要去打小报告,孟极不敢再捉弄薛柳,就每次都欺负元儿。
但是薛柳很爱缠着孟极,孟极一不理她,她便哭,公主便会责骂孟极,所以长大后他就躲着她们。
这时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元儿匆忙喊:“月心,你去看看。”
结果进来的正是薛柳和薛裴婕,两人与友人也是来汤泉玩的,听闻孟极等人来了,薛柳在园子里逛了半天也没看见孟极,这会儿两人是专程来找林心和元儿的。
薛柳的神情,活脱脱一个娇气的小女孩,她高高地站着,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林心,薛裴婕拉她一起过来池边,她便不屑地扭扭头往这边走。
薛柳将外袍脱下,内里只穿一层薄纱,林心才发现她整个人通体雪白,以前只觉得她是几个姑娘里最高的,现在一看身材如同黄金比例,腿又长又直,林心都看得有些嫉妒了。
薛柳和薛裴婕进了池子,林心只觉得相形见绌。
此时薛柳正与元儿讲话,讲话声音软糯无比,只是听多了觉得有些腻。
薛柳没聊几句便开始问孟极的事:“世子可来了?我听我阿翁说公主不同意世子去边郡,希望他快些成亲?”
元儿随口答道:“我不清楚。”
薛柳却说:“也是,这些事不用对你们说的。”
林心听薛柳讲话有些惊讶,或许她是觉得这样显得和孟极亲密些吧,但是她没考虑到元儿是寄养在绛邑侯府,肯定对这样的话敏感些。
但是元儿也不恼她,想来从小没少被薛柳这样暗怼。
薛裴婕对薛柳使使眼色,两人一同看向林心,薛裴婕说:“秋时与世子一同去看枫叶的可是这位黎侯府的姑娘?”
薛柳一听,提高了音调,问:“看什么枫叶?我怎么不知?”
薛裴婕对薛柳说:“我表弟近来也在期门中当差,听闻世子今年甚少去鞠城,时常与元儿姐妹一同出游。”
薛裴婕看了看已经有些不开心的薛柳,继续说:“据说暮秋时节,世子与她们姐妹赏枫叶回来后时常提到一位姑娘,想必这位姑娘也去了。”
薛柳看看薛裴婕,又看看林心,问:“你当真去了?就是你?”
薛裴婕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不想提前说了薛柳与她发脾气,故意等到见了林心才说,正好激怒薛柳。
薛柳咬着唇,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来想去,又摇摇头,对林心道:“原来就是你!你离世子远些!”
林心低着头不说话,元儿有些不高兴,只说:“你也不是我阿兄什么人,此事恐怕要问了我阿兄才知道。”
薛裴婕立刻对薛柳鼓励道:“我们自幼一同长大,自然是我们感情深厚些。”
薛柳嘟着嘴,满意地对薛裴婕点点头。
林心才不想与她们打嘴仗,泡了会儿便说要休息去了,薛裴婕一见林心要走,也拉着薛柳一起。
换衣服时,林心看到薛柳又黑又直的头发披在肩上,整个人纤细雪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就说的她这样的姑娘。
人家那真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
“不要腹诽于我!”薛柳转身看着林心。
林心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只见薛柳拿木梳梳了梳头发,道:“不要在心里嫉妒我的美貌,你们这样凡夫俗子如何与我相比。”
原来薛柳是看到林心看着自己,便觉得林心是嫉妒自己,在心里暗暗诋毁自己。
林心一早就听元儿说了薛柳,知道她说话不过脑子,其实也说明她没什么心眼儿。
只是她身边跟着个薛裴婕,一直在旁边怂恿薛柳。
林心与元儿收拾完要离开了,薛裴婕不知在旁边一直嘀嘀咕咕给薛柳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人便追上她们。
薛柳似乎一直在观察林心,林心怎么做她也怎么做,一举一动似乎是在模仿她。
到夕食时,孟极几人前来看到这里有四个姑娘,只觉有些害怕,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实在吵人。
李朏说刚才碰到盖侯世子,连山和他斗鸡,结果连输三局,把连山气急了,好在孟极帮连山挽回些,赢了回来。
薛柳刚要说话,薛裴婕立刻制止她,又对着林心使了使眼色,两人看着林心的反应。
林心只是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讲话,直到孟极问她的时候她才说话,薛裴婕悄悄对薛柳说:“你看她狐媚的样子。”
薛裴婕一直让薛柳学着林心的样子做:“既然世子喜欢这样的,你就学她这样不就好了。”
薛柳却很不屑,道:“我为何学她?她哪里比得上我?”
薛裴婕着急地与薛柳说:“你先让世子觉得你好,等成亲以后你想如何不都依你!”
薛柳不知薛裴婕这是什么说法,但是她从小就很听薛裴婕的,既然她这样说,那便这样做好了。
在薛裴婕不停的提醒下,薛柳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缠着孟极让他陪自己,尽量少说话,多微笑。
整个夕食用下来,大家竟然难得的和谐。
晚间,林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想到薛柳那样美丽,孟极若不娶她可真是亏了。
转眼她又想,孟极与薛柳的亲事毫无疑问是不可能改变的,自己现在这样仿佛在偷偷地抢别人的东西。
林心翻来覆去,竟然发现,脚没那么疼了,不知是不是泡了汤泉的原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汤泉
第二日她一早便一个人去汤泉里泡着脚,希望可以多多缓解一些。
到了用朝食时林心才换了衣服出来,路过男汤时她发现孟极与薛柳站在一起说话。
孟极高大威猛,倒三角的身材就是男生看了也羡慕,青春洋溢的脸庞,透着自信。
薛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一套带花边的粉色裙子,头发散在身后,就像是芭比娃娃。
这样养眼的金童玉女,林心突然心里真心实意希望他们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在中间实在多余。
她让春日去告诉元儿自己还想泡一会儿,朝食要自己一个人在汤泉用。
林心在汤泉池边发呆,一坐就是一上午,孟极着急她怎么还不出来,叫元儿来问问。
结果元儿刚才也没问春日她们在哪个汤泉池,便去了前一天的池子找,可惜没有找到林心,她以为林心去了后院,便往后院去了。
等春日反应过来,两人走出来,昼食时间都快过了,孟极就一直在女汤门口着急地等着。
他看到林心出来,急忙问她怎么一个人在里面那么久。
林心着急地道歉,道:“我一时忘了时间,害你们等久了。”
连山见林心一个人出来,急忙问元儿怎么没来。
林心说:“我没看到她。”
原来元儿进来找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出来,林心急忙回去挨个池子找了一遍,这时候元儿才回来。
原来元儿在后院遇到了盖侯世子王偃,两人在后院看斗鸡,忘记了正事。
王偃是王太后的侄儿,以往他们也都见过几次,只是这次一见两人竟然看对了眼,元儿一直听王偃介绍这每一只斗鸡的名字,能力,打过什么样厉害的仗。
孟极现在可没时间管元儿是不是去看斗鸡,他上来就想牵林心的手,林心慌张躲开。
孟极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朏和表情不太好的连山,叫了林心到一旁说话。
他问:“你可是心情不太好?”
林心否认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余歌说早间在男汤门口看见你了,你可是为了我与别人说话不开心?”
“我没有。”
林心确实不是因为他们说话不开心,她是为了自己多余而不开心。林心想还是与孟极说清楚,她不想强占着别人的东西。
“孟极,我……”
孟极最爱听林心这样唤他的名字,但是他现在来不及听。
他对林心说:“刚才我去见她是因为,年节时我便告诉她,我有心上人了,这次再遇见,她还像没事人一样缠着我,所以我告诉她,我的心,如磐石。”
林心刚才想说,自己要把他还给薛柳,可是看到孟极现在认真的样子,她想起孟极在蹴鞠场上的样子,和刚才他着急地等待自己的样子。
林心一时舍不得。
孟极见她不说话,急急地问她:“那你的心呢?”
林心看着孟极眼睛里的期望,林心好希望自己也拥有期望的能力,她也想像从没有受伤一样去爱,去相信。
她心里的声音不停说:“林心,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打量着着急的孟极,心一横,说:“愿不负此心。”
孟极开心地拉住她的手,低下头想吻她,林心轻轻将他推开。
孟极牵着她的手,有些遗憾,却还是很开心地悄悄对她说:“下次我们去私人汤泉!”
林心点点头,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
自从泡了汤泉,林心的脚疾好了很多,晚上睡觉不会再那样疼,但是她已经一连三天做同一个梦了。
她梦见一个华丽无比的盒子,里面装了她的心爱之物,她心想,既然是心爱之物,那定然是自己的小羊皮,可是打开盒子却什么也没有,她四下寻找,却听见元儿说:“这样好的东西,还是还给我吧!”
林心抱着一个空空的盒子,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姑娘,该起床了,今日约了孟极世子去给元家阿姊选礼物呢。”
已经十二月了,下个月元菏就要成亲了,林心和孟极想亲自挑选礼物,她希望元菏能得到非常多的幸福。
早上林心与孟极两个人逛了金玉店,林心买了许多金器要送给元菏,她觉得这个最实在,最保值。
她把手揣在皮套中,这是上次抓到的兔子做的,孟极命人做好了立刻送来给林心。
这皮套林心与元儿一人一副,但是林心这副上竟然挂着好几个金铃铛,铃铛淹没在纯白的兔毛之中,林心一动便发出轻微的清脆响声。
孟极看来看去不知给元菏准备什么好,却看上了一对镯子。
这对金手镯,林心的这支中间镶一支极细的白玉,镯子四周点缀珍珠,孟极的那支上面刻了林心看不懂的文字。
林心非常喜欢这支镯子,立刻便要戴上,孟极拿了去,对她说:“我替你戴上。”
林心伸出手腕,让他亲自给自己戴上,却想起了那年端午,昭辰齐也这样对自己伸出手。
她不停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又对着孟极笑了笑。
孟极却笑她:“不用这样感动吧?”
林心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眼眶红红的,孟极定然误会了,她轻轻拉了一下孟极的手,对他说:“谢谢你,孟极。”
两人决定下午去做几套衣服,等春天了便可以一同穿了出来。
这几日林心一直在想,情侣都要做些什么,她觉得情侣或许都需要穿情侣装,所以她提议下午去做衣服。
孟极听了很开心,一口便答应了。
中午两人等了李朏来一同用昼食,李朏见他俩单独出门也不惊讶,等一同出了酒肆,李朏才偷偷打趣他。
孟极与他打闹起来,林心觉得有些害羞,但是心里是开心的,她或许可以拥有另一种幸福,只要自己温顺听话,只要孟极的阳光温暖着她,好像幸福就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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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孟极叫元儿约了林心去取衣服,元儿一路都在抱怨这两人竟然偷偷见面,都没有约自己。
“你们两个怎么能甩开我呢!”
林心立刻解释:“不是我们要甩开你,是那日你约了盖侯世子,我们不想打扰你。”
元儿一听盖侯世子,看了一眼元菏,便不再提这事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铜兽面
其实说是取衣服,几人根本没去衣肆,衣肆派人将衣服送到马车上,几人便去了别的地方。
四个人在许多小店里逛着,孟极总是偷偷来牵林心的手,元儿和元菏看见了也不吭声,只当做不知道。
孟极告诉林心,前些日腊祭,自己猎得了许多猎物,皇上都十分看好他。
林心对他说:“你这样厉害,便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荒废了自己。”
孟极昂了昂头,得意地笑着点点头,对她说:“我会努力,好好表现,争取明年就当上仆射。”
元儿笑他:“你还想当期门仆射?”
林心道:“有个目标也是好的。”
元儿拉着林心,对孟极说:“他若当不上仆射,你便不嫁给他!”
孟极着急地说:“你别胡说!”
元儿玩笑着问他:“胡说什么呀?不能当上仆射还是不能嫁给你啊?”
孟极看了一眼元菏,不好再与她争论,元菏只是假装看着别的东西不理会他们,其实自己都听在耳朵里了。
晚上一回去她便问了元儿,盖侯世子之事。
孟极说李朏和连山已经求了皇上,下次出兵定然让他们去,自己也问了绛邑公主,但是公主不同意。
他问林心:“你可愿意我去?”
林心微笑着说:“你愿意去便去,我都听你的。”
孟极听见林心说一切听自己的,止不住的窃喜。
林心问李朏家现在是否不逼他娶老家的姑娘了。
孟极说:“他家里答应他,若是首战有功,便许他找长安城里的姑娘。”
其实李朏只是不想从没见过便成亲,他希望可以有一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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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林心在酒肆中等一个消息。
窦婴被斩,弃市于渭城。
定罪的原因竟然是流言蜚语传到了皇上那里。
林心觉得有些恶心,在闹市执行死刑,并且曝尸街头示众,光是想想便寒毛竖立。
但是据说围观之人层层叠叠,大家都蜂拥而上,就怕没看到这样的稀奇一般。
林心喝了几口酒,胃里翻涌而上,她撑着头想休息一会儿再离开。
可是没一会儿,商人陶学奕来了,他听闻林心时常来酒肆,便买通了酒保,林心来了就通知他。
陶学奕进来与林心说话,林心只觉得恶心,起身时鱼汐子叫住她,说有一个新消息。
是当年的什长的消息。
当年他与妻子和离,说是因为什长的父亲在灌夫家当属吏,几次求事不得,竟然气死了,什长在去和亲前一直说要替父亲报仇。
林心想起那个一直在灌夫旁的长者,他被灌夫一脚踹倒在地,竟然爬不起来,或许不久他便死了。
林心现在头很晕,胃里又直犯恶心,她觉得一件件一桩桩,仿佛说不出谁对谁错,最后走到现在这一步更像是上天注定的。
陶学奕见鱼汐子说完,立刻又过来与林心讲话,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说自己尚未婚配,来长安就是为了做大买卖。
鱼汐子倒是在一旁听着,林心却心情烦闷,只是瞪了他一眼,直接翻脸离开了。
当年,林心因为和昭辰齐闹脾气,又带着这样的情绪与灌夫吵嘴,她与昭辰齐和好了便忘了这件事,可是事情却一直在发酵。
灌夫第二日便告知窦婴夫妇,田蚡指使籍福索要窦婴城南的农田,灌夫气不过前去理论,竟然遇到梁舒闻指使侍女与自己吵架,他说那侍女见过两次,梁舒闻很护着那女子,定是很重要的。
窦婴倒也不在乎梁舒闻的态度,他说:“轵侯掀不起什么风浪,由他去。”
灌夫却说:“现在朝中皆是轵侯这样不将君侯放在眼里的鼠辈,应当给他们一些颜色。”
窦婴的夫人早就不乐意了,以前魏其侯风光的时候,自己也是人人都来巴结的,现在这侯府真真是门可罗雀。
窦婴夫人想了个主意,说:“皇上早已看不过这些老一代君侯,随便什么都是废除的理由。”
窦婴问她:“细君可有何主意?”
窦婴夫人端坐道:“只需要很简单的一个方法。”
灌夫见魏其侯夫人有主意,便让她去操办便是,若是要他说,找人把梁舒闻绑了来吓吓他,看他还敢不敢不把魏其侯放眼里。
灌夫也很快便忘了这件事,可是林心和灌夫两次吵架时一直劝和的长吏,因为灌夫的那一脚,回家竟然一直呕吐不止。
长吏的儿子花光了家里不多的积蓄也没能救回自己的父亲,一时激愤便找上门来,可是灌夫却不认账了。
灌夫两眼一瞪,道:“你父亲的死与我何干?他自己不长眼撞上来!你要怪就怪轵侯身边的侍女,她什么身份,敢与我吵嚷!狗仗人势!”
灌夫此人性格刚烈,又非常有钱,与许多权贵交好,长吏的儿子见他怒目圆瞪着自己,竟然不敢再出声,只能将怒气转而怨恨这个侍女。
什长四处打听那日在武安侯府门口与灌夫吵架的侍女,誓要报仇,最后竟然自己葬身火海。
这个故事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落下帷幕,晚上林心将不知年上代表窦婴和灌夫的青铜兽面全取下来,只留下各一个,挂在不知年最上面,就算是自己的战利品。
*
一月初的时候,元菏出嫁了,林心用朱砂写了赤红的双喜字挂在不知年上。
一大早林心起来看到不知年屏风上自己挂的一堆漂亮饰物,竟然觉得心情很好,新的生活开始了。
整个一月挂满了代表着孟极和元儿的水晶饰品,反射着屋子里的灯光,星星点点。
她把自己打扮一通,要精致又不能抢了新妇的风头,林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觉得挺好看的。
林心笑了笑,自己夸自己,实在太傻了。
杏儿提醒她说:“姑娘,现在还早呢。”
是啊,昏礼要至黄昏才开始,现在恐怕元菏也才刚起。
林心等到用过昼食才慢慢往夏万里府上而去,府里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夏万里接了元菏回来。
人们讲话时还带着哈气,看起来十分喜庆,连山这日休沐,早早也来了,他与朋友们聊着天,林心只与连山熟识,便与他一同站着。
快到傍晚时,侍者跑回来通知新人快到了,府里开始忙成一团,侍者搬着三只鼎出来,要放到夏万里的院子里去,林心看到里面装着小卤猪和兔干等。
她跟着去门外看,夏万里先驾了马车回来,在门口恭候着元菏。
元菏的马车缓缓而来,黑色的帘子遮住她,更显得肃穆,她下了车对着大家害羞地微笑,夏万里对元菏行了礼,请她入门。
出来相迎的都是林心连山这样的年轻人,大家都站在一旁起哄,元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夕阳下的昏礼,一边是身穿黑袍,庄严肃穆的新人,一边又是年轻热闹的人群,一切都如此和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菏昏礼
大家跟着往府里去,拥着新人进了卧房,因为新人还有许多礼仪祭祀,所以人们便四散开去。
这时孟极与元儿过来找林心与连山,四人一起到了外间吃点心,元儿在与林心说上辛那日一同出游,林心本想推辞。
孟极听了立刻说好:“明日我便请了假去。”
林心说:“你这样总请假,如何做得仆射?”
孟极对她开心地说:“你去岁才来长安,定然没见过上辛日的热闹,届时带你一同去,你定然喜欢的。”
林心不好再拒绝,此时四周开始有了歌声,讴者唱歌了,侍者也开始四处点着灯,说明他们的祭祀已经结束。
天黑尽,礼成,孟极来牵林心的手,要带她去闹洞房。
“世子。”
薛柳和薛裴婕来了。
紧接着李朏与一众从属郎中令的同僚散了班也都赶来了,大家都往夏万里院去,准备闹洞房。
人群熙熙攘攘,林心躲开孟极的手,薛柳赶紧站到林心与孟极中间,对孟极撒娇道:“世子,我们一同闹洞房去吧。”
孟极点点头,说:“你先去吧,我还要去换衣服。”
他转身拉了林心便离开,元儿立刻跟上来,甩开了薛柳。
林心与元儿等了孟极等人换衣服,孟极将身上穿的玄端换下,穿了统一的蹴鞠服,又拿出一只叮铃铃响的鞠球。
一群人站在屋外,七七八八地大声喊着:“新婿!出来。”
夏万里已经换了一套新的礼服跑出来,一看带头的孟极,赶紧作揖求饶,道:“舅弟,舅弟饶了我。”
几个人出去玩过好几次,十分相熟了,夏万里也打趣孟极,孟极才不理他,将球踢到夏万里脚边,让他一起踢球。
孟极仰着头,大声说:“你若是能进一球,我阿姊才能嫁与你。”
元儿拉着林心站在旁边,两个人偷偷笑着,夏万里对大家拜了拜,似有求饶之意。
此时院中已经站满了人,薛柳在门口进不来,只能干着急。
夏万里提着裙挂要与他们比蹴鞠,根本就不是对手,这些都是平日里与孟极一同玩球的,身手敏捷,夏万里一直追着球走,逗得大家都很开怀。
跑得久了,夏万里已经没什么力气,孟极与李朏两人传球逗他,他晕头转向,脚下踉跄,竟然磕在球上。
球进了。
夏万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些少年郎已经将他拖举起来进了洞房。
元儿拉着林心也进去洞房,她命人把五色同心果:枣、栗、莲子、比目、核桃拿来,夏万里刚与元菏坐好在席上,元儿便拿果子丢向夏万里。
薛柳这才进来,薛裴婕将林心挤到一旁,林心便只站在后面看着。
男子们也拿果子对着夏万里扔,引得元菏直喊:“别那么大力!”
元儿一听元菏心疼了,拿了果子往她身上扔,元菏一边娇嗔地瞪元儿,一边拉着衣服来接,得果多便得子多,元菏也不能说什么。
元儿玩得开心,才不理元菏的目光。
林心抓了一把五色同心果放在自己的荷包里,想要沾沾喜气。
大家闹腾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往外间去吃酒席,还没走到位置,林心发现旁边正在唱戏。
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元儿也拉林心去看,林心一看,问:“布袋戏?”
元儿笑着对她说:“傀儡子呀!”
林心点点头,布袋戏就是傀儡戏嘛。
孟极揽着林心的腰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林心转身见是孟极,心想,天这样黑,定然也没人能看见,便也就随了他。
只是远处站着一个人,却看到他们两私下拉扯。
昭辰齐别过脸去,看着别处,表妹若自己寻了好去处,自然比现在这般与自己耗着好上许多。
林心与孟极挨在一起,孟极又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话,两人都没有心情看傀儡子。
元儿看得开心,与其他宾客一同鼓掌,却看到旁边两人窃窃私语,心里有些吃味,好似自己变成多余的那个,她决定上辛夜可不能这样。
元儿今日开心,不停喝酒,也不停劝林心喝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晕乎乎的,脸通红着。
她告诉林心,上辛夜打算叫盖侯世子王偃一同前往,林心看了一眼远处的连山,对元儿报以微笑。
可怜的连山。
但是林心这一眼却看到了另一个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昭辰齐。
也是,孟极、连山、李朏、夏万里几人皆是同属于郎中令,昭辰齐乃是郎中令高官,夏万里又是他的迷弟,夏万里肯定是要请他的。
林心低着头,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虽然他肯定知道自己来了,但是她害怕被他发现。
元儿还不停与林心劝着酒,两人笑闹着,斑驳陆离的光影下,林心与元儿看起来青春美丽。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询问林心是哪家的姑娘。
林心已经喝得头发晕,也不知应如何回答,只是看着那人,不远处的李朏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叫了孟极一同过来。
元儿自幼长在长安,自然大家都识得她,那人见林心不回答,便要问元儿。
李朏把孟极拉到自己身后,问林心:“何事?”
林心只是摇摇头,她觉得头昏沉沉的,周围的歌唱得正响,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
姮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
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轮舆。”
这首歌这样熟悉,林心听了只觉心情美好,她朝孟极莞尔一笑,仿佛是在上辛夜遇到了他。
来者见陈孟极与李朏的出现便知是不好惹的,起身随意与孟极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酒席也到了尾声,孟极干脆说送林心回家,几人起身收拾一番,又与主人家告了别。
林心与元儿慢悠悠到了门口,刚要上马车,昭辰齐也出来了。
孟极正拉着林心的手扶她上马车,昭辰齐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跟紧我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整条街吵吵嚷嚷的他们也没发现昭辰齐,直到昭辰齐上马准备离开,李朏才发现,立刻上去与他打了招呼。
元儿本就性格直率,又喝了酒,这次遇见他立刻想起过年时他禁足林心一事,也下了马车去。
元儿站在昭辰齐的坐骑旁,仰着头大声说:“右中郎将,上辛日我约了你家女弟同游,右中郎将不会又禁足她吧?”
李朏过来拦着元儿不让她多说,他对孟极道:“我与右中郎将同路,正好送了林姑娘回去,你先与阿妹回府,让她早些休息。”
孟极本是打算亲自送林心回去,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合适,便同意了李朏的提议。
李朏与昭辰齐一同骑马走在前面,林心的马车跟在后面,她看着他俩一直在聊天,自己头昏昏沉沉的,风吹着有些犯恶心。
刚才的音乐还一直在脑海回响,她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首歌,但是她还记得当时快乐的情绪。
马车驶过几条街,人群散去,原本就宵禁的长陵邑显得幽静阴森。
林心有些害怕,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东西从脑子里蹦出来,她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使她害怕,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保护她。
此时遇到了巡逻队过来盘查他们几人,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了这样晚还在外的原因,也没有核查便束手站在一旁,放他们通过了。
回到府,林心听闻老夫人还没睡,只能先去见了老夫人才回房,昭辰齐难得回府,自然也要先去见老夫人。
两个人同路,林心又喝多了酒,昭辰齐自然要等她一下,她越走越慢想甩开他,他便脚步放缓地等着。
春日见她如此,还以为林心不舒服,上来扶着她。
到了老夫人房中,林心略微坐坐便离开了,老夫人单独留下了昭辰齐。
林心走出屋子,深呼吸几口,她偷偷在门口竖着耳朵想听个只言片语,可惜还什么都没听到,春日便扶着她要走。
她回到房间将荷包中的五色同心果倒在床上,春日拿了一颗龙眼,道:“姑娘,这颗比目给我吃吧。”
杏儿听了笑她,春日立刻对林心说:“姑娘你也尝尝,比目特别甜。”
林心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像春日说的一般,比目真的很甜,她脑海里还回想着晚上的歌曲,这一天的心情特别好。
她任由小陌与杏儿给她梳洗收拾,自己哼着歌,很快便睡着了。
马车一摇一晃,她的头很晕,林心看着前方的昭辰齐问:“公子,我们去哪儿?”
昭辰齐转过头,还是俊朗的模样,他对林心笑笑没说话。
马车一直走,四周越来越黑,林心有些害怕,他朝着前面喊:“公子,我怕。”
“我在前引路,跟紧我。”
林心看着前面茫茫一片,只好唱歌给自己壮胆,可是越唱却有些生气,他竟然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她越唱越大声,就这样唱了一整晚,第二日一早起床,林心都还觉得嗓子疼。
“杏儿,你昨晚可听见我唱歌了?”
林心看杏儿摇摇头才安心下来,昨晚因为在梦里与昭辰齐生气,竟然在梦里唱了一整晚的歌。
下午林心在老夫人房中与大嫂和昭靓玩叶子戏,昭靓是来说上辛夜的事。
她说那晚人多,去年便发生了一起踩踏事件,自己想去又怕危险,所以早早订了临窗的旅舍,就在窗边看看便好,问林心可要和她一起。
大嫂听了有些不满地告诉昭靓,林心已经有约了,昨晚老夫人便让三郎上辛夜陪林心出去看看,三郎却说林心已经约了朋友。
大嫂一早就来老夫人这里打探到这个消息,内心十分不快。
等林心离开,她对老夫人说:“那日人多,又都是玩了整宿,只怕照顾不过来,每年上辛,早间三郎都要回来,正好接了姑娘一路。”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让大嫂届时派人去知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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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便是上辛,一大早春日便开心地争取着与林心一同前往的机会,杏儿见她这样想去,便说自己前夜没休息好,正好想补眠。
林心与孟极两人约定好这日穿新制的同款衣物。
这天林心上穿象牙色襦衣,下穿暗粉色裙挂,浅血牙色做腰带,杏儿给她挂了一堆荷包香囊在上面。
孟极穿苏木色深衣,衣襟用了林心衣服的暗粉色,浅血牙色的腰带上绣满了云纹。
盖侯世子一早就去接元儿,李朏又叫了几个朋友陪着一起。
林心见连山没来,问了孟极,他说连山当值来不了。而后孟极悄悄告诉林心,这日是自己当值,连山休沐,但是连山说孟极要陪林心,所以主动与孟极换了班。
连山想必是无法面对元儿,所以不打算来。
下午元菏也来了,元儿又约了几个朋友,三三两两等了好半天才把所有人聚齐。
姑娘们都羡慕地看着林心,不知是羡慕林心本人光彩夺目,还是羡慕林心得了孟极。
大家走到一家金玉店铺,几个姑娘都说要去看看,走进去里边分外华丽,元儿一副要采购的样子。
林心提醒她:“你哪里用得完这样许多,很快又有新的样式了。”
元儿可不是这样打算的,她拉着林心一起来看金饰,道:“今年你与我阿兄肯定要成亲了,我现在便开始慢慢挑选,到时候就不用着急为你们准备礼物了。”
“我们?”
林心有些发懵,她还没想过成亲这件事。
孟极在一旁听了元儿的话似乎十分赞同,悄悄拉了林心,说:“你想何时成亲?订亲后便不能见了,我怕到时太过想你。”
“你俩不要总是说悄悄话好不好?”元儿挑着眉,看看林心又看看孟极,直到把两人都看得不好意思才算完。
因为今日游人实在太多,旅舍早已是被抢订一空,两日前才好不容易在香室街找到一家不错的旅舍。
林心怕到时走散了,提醒春日把地方记好了,走散了就回旅舍等。
夕食随意用了些,大家都很开心难得的夜游,激动得早早就上街去了,元菏因为夫君不在身旁,便独自回府休息了。
一整晚极为热闹,街上挤满了人,大家摩肩接踵,根本走不通,但是还是满脸笑容。
人群中,孟极紧紧握着林心的手,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虽然挤了个水泄不通,在原地艰难挪动,但是他却无比开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辛夜
孟极一直护着身边的林心,人群不动了便停下来盯着她,林心很是为难。
看着似乎已是凌晨的光景,但四周还是有如白昼一般的明亮。
他们被人群推着,毫不由己地走入了最是热闹繁华的章台街,近五十米宽的章台大街人满为患,胆子大的人都走到中间的御道上去了。
街两旁的艺人、小摊,一家挨着一家,人们都开心地鼓掌叫好。
孟极给林心买了一堆小东西,个个都很可爱,林心很喜欢,奈何一只手根本拿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所以每到一处都会提醒孟极,不能再买了。
她看着耍杂技的、唱曲子的,想起第一次在长安过上辛日,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不知道累一般,乐了一整晚。
她看着牵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又看看手的主人,他紧紧牵着自己,那么快乐,原来爱一个人是那么幸福的事,她想,就让孟极一直这样幸福快乐下去,自己也可以感受到快乐。
可是这路与夜都那样长,林心觉得走了许久,上辛这一夜都还没有过完。
她对孟极说:“孟极,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你和他们继续逛吧。”
孟极笑着看着林心说:“那我送你回旅舍。”
林心连忙说:“不用了,你继续玩吧,难得有机会能如此无拘无束。”
孟极坚持道:“没有你在一旁,并不觉有趣,我送你回旅舍休息。”
最后二人与众人告辞,孟极牵着林心的手,月光洒下,林心回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她跟着孟极顺着人群往小路回了旅舍。
回到旅舍时已是三更天,可是旅舍竟然没有人,只有一两个酒保还守着,看来店主人也已经上街游玩去了。
孟极催促林心快去休息,可是回到旅舍的林心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害怕一个人待着。
她问:“孟极,你可累了?”
孟极开玩笑道:“你何时见我累过?”
林心也笑了,说:“是啊,你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嘛,怎么会累呢!”
孟极靠近林心,低头开心地看着她,说:“怎么了?你累了便去休息吧。”
林心提议道:“不如我们赏会儿月吧,今夜的灯火照得那么亮,可是回来旅舍才发现,原来,月亮也很圆很亮。”
孟极看看天上明月,想了想道:“月是很美,但现在夜里寒凉,这么坐着恐是要病了。”
林心听了有些失望,但也只是点点头。
孟极继续道:“不若煮了酒,我陪你在房中赏月,如何?”
“啊?”林心下意识地有些为难。
孟极拦着她的腰,斜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林心好像被看出心事一般,只能讪笑点了头。
酒保热了酒,还送了几份甜甜的糕点,其中有林心爱吃的甑糕,样子做得非常精细华美。
春日和余歌不知躲哪里去了,林心也不寻她,她分了一份甑糕给孟极,孟极却道自己不爱吃甜食,只有太史饼还能吃上几口。
林心用糕点盒子遮住自己的嘴,偷偷笑着道:“女生就爱吃甜食,吃了甜食才能甜甜的。”
孟极盯着林心,眼神就如看到猎物的猛兽,他觉得林心就是甜甜的。
林心被看得脸都红了,她两手伸到孟极眼前,撒娇道:“不准再看了。”
孟极轻轻拿下林心的两只手握住,道:“遵命。”
两人说着闹着,时间也快许多,还没有赏月,月已西沉。
天快亮时,林心撑着头在案几上休息,孟极原是想悄悄起身,可是林心睡得并不沉,感觉到旁边人的动静便睁开了眼。
孟极道:“你去睡会儿吧,我去等他们。”
林心起身说:“那我送你出去。”
孟极牵起林心的手走到门口,转回头对她说:“就亲一下。”
林心还没反应过来,孟极的唇已附上她的唇。
只是轻啄几下,林心呆呆地睁着眼睛,孟极捧着她的脸,见她傻乎乎的样子,笑着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便开门出去。
林心还迷迷糊糊地伸手握着孟极的手一同往外走,孟极站在门口,一把将她揽到怀中,道:“快回去休息吧。”
林心抬头正要答应,却见廊外站着一个人,林心一下精神了,她用力推开孟极,要拽回被他牵着的手。
孟极转过头见到站在廊下的昭辰齐,二人各自行了礼,声音惊动了坐在一旁睡着了的余歌与春日。
“右中郎将怎么在此?”孟极先问道。
昭辰齐回答:“家中特意叮嘱今早要我接女弟回府,所以祭祀结束便过来了。”
孟极似乎情绪有些波动,态度冷淡地说:“等她休息好了,我自会将她送回府上,右中郎将劳累一天,不如就先回府休息罢。”
昭辰齐也不解释,只道:“我在外间等候。”
他说完便离开了。
孟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林心刚才的反应不像是不好意思被人看见,更像是害怕被他看见。
而林心此时心里很乱,她刚才与孟极那样亲密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她心里竟然十分害怕,他会不会误会自己与孟极的关系。
可是自己与孟极原本就是情侣关系,没什么好担心被他知道的,甚至林心无数次想,他知道自己有了恋人,他会不会多看自己几眼,甚至认出自己,然后自己再告诉他:“我也不爱你了!”
可是林心此时的心情竟然是害怕,她不假思索地告诉孟极:“孟极,我要回去了。”
孟极上前一步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林心急忙拒绝,继续说:“我快些回去见了姨母,好叫姨母放心。”
孟极见林心坚定的样子,只好同意,他送林心上了马车,看林心远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很不喜欢昭辰齐的出现。
而林心一路跟着昭辰齐回府,内心忐忑,她不知昭辰齐现在如何做想,他有没有一点点吃醋,或者是像以前那样。
以前林心缠着他想要一个拥抱他便会假装生气。
林心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一幕幕又涌上心头,她怎么现在也始终忘不了那些日子。
他可真是一个大骗子,骗得林心以为真的看到了爱情。
两人回到府里,昭辰齐似乎很着急,他等着林心一起进了府,便头也没回地快步往后院而去。
林心站在门口,她又一次被丢下了。
“姑娘,你怎么哭了?”
春日说着就来给林心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你刚才不要跟着少主回来不就好了!你想孟极世子就和他多玩一会儿嘛!”
林心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可能因为一夜没睡,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杏儿见林心早早就回来了,赶紧把房间里的炉子架上,让房间暖和一些,又给林心收拾妥帖让她休息会儿。
林心让她们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想着心事。
自己刚才还傻乎乎地跟着他,可是他连多一眼都没有看自己,他脚步那样匆忙,一定是去那间充满了草药味道的房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俗
窦婴和灌夫都已诛灭,林心竟然便无事再做。
鱼汐子说陶学奕这个月来过好几次,都是来等林心的,她问林心如何作想,林心却只觉得他与自己根本不了解,只是有些执念。
鱼汐子似乎对陶学奕有些上心,两人接触过几次,她觉得陶学奕此人实在单纯,还一个人出来闯荡,觉得有趣。
林心看她的表情似乎对陶学奕的兴趣还不小,便打趣她。
春天开始了,万物复苏,林心坐在窗边欣赏长安的路人,每个人一定都有一个故事,只是来不及记录。
阿蛮每日认真学琴,知足而快乐,只有自己是过得懵懂莽撞,林心反而觉得是自己比较傻。
用过昼食林心便要往回走,鱼汐子的酒肆在横城门进入不远的夕阴街路口,平日里林心都是走横城门出入,这样过渭河横桥比较方便,路更近一些,但是这日横城门一早便跸道了,禁止行人车辆从横城门出入,很明显是皇上的大驾要出行。
林心只能坐车穿越夕阴街,从章台街走厨城门出去,横城门和厨城门最近,又是人最多最杂的两个城门,熙熙攘攘间林心听到大家都在抱怨,周围马车和马群拥挤着,十分嘈杂。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发现横桥那一路都跸道了,皇上将会路过的地方都是不让人走的,但是已经大半天了,还是有些胆子大的百姓想要借道。
林心没那个胆子,只能乖乖从别的路回去,但是刚过了厨桥,只见横城门里骑兵策马而出,几百骑兵后面还跟着皇上的大驾,皇上带了官员奔驰往前,浩浩荡荡几十辆马车。
这一下,四周的人都议论纷纷:“县官这样着急带着群官,是要去哪里啊?”
林心一路上都听到四周人在议论,有从前方回来往长安去的人说,皇上亲自带着士兵去长陵邑抓人去了。
林心一听又好奇又害怕,立刻叫马车快些赶路,可是路上人和马实在太多,很难才能往前挪动一些。
林心的马车一路慢悠悠回到长陵邑,跸道也已经到长陵邑西门,看来皇上已经从西门进去了,进到长陵邑,街上人群众多,大家都好奇着呢。
听了解得多的人说,皇上包围了金氏府邸,这金氏也不是什么高官大户,应该是有些钱,所以住在长陵邑。
皇上亲自带着人包围了金氏府,并且让群臣进去呼喊着一个叫金俗的人。
林心听着与自己无关,便回了府。
到二月时,李朏得了消息,很快会派他到边郡去,毕竟他和家里有约定,家里也着急要早些让他成亲。
只是边郡从马邑围谋后一直大小战役不断,大家都很担心李朏。
这日盖侯世子王偃在霸陵邑附近找了一处私人酒肆,据说酒肆里的布局与一般不同,几人便一同前往,只是连山现在甚少参与到大家的活动中来,大家觉得少了些什么。
到了酒肆,这里的布局是按照六甲来修葺,林心大致听了一下,六甲也就是奇门遁甲。
几人也听不明白,林心问:“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王偃是这些人里唯一懂一些六甲之人,见林心问出内行问题,以为她也懂,林心茫然地摇摇头。
王偃说与大家一同去看看如何参破其中奥义,孟极与李朏却兴致缺缺。
林心解释说:“我们还不明白,先在房中了解一二再出来寻你们吧。”
王偃也知道孟极与李朏最近对自己似乎不太满意,便与元儿先一同去逛院子了。
三人在屋中拿了六甲的竹简来看,但是摊到手边便开始聊天,孟极说皇上很满意夏万里的办事与答对,已经升任侍御史,纠察百官,奉诏出监地方。
林心自然知道夏万里此人工作认真又有责任心,听说与元菏的生活也很幸福,林心听了也为她开心。
孟极现在为期门,每日陪在皇上身边,也知道许多事情,他告诉林心,前段时间有个叫江充的平民,竟然举告赵国太子刘丹。
林心一听江充,心里有些紧张。
这个江充原名江齐,有一个妹妹,能歌善舞,便被赵国太子刘丹看上,收入了后宫,江充自然也成了坐上宾,后来他攀上赵王刘彭祖,刘丹害怕他将自己的恶行告诉自己的父亲,便派人抓捕江充,江充便逃跑了,刘丹抓了江充的父母并将他们杀害。
他逃来长安,更名江充,向朝廷告发刘丹与同胞姐妹,和父亲的嫔妃之间皆有奸情,并且大量收受贿赂,恣意妄为危害百姓。
皇上听闻立刻派人包围了赵王宫,抓捕了赵国太子刘丹,关在了魏郡诏狱之中,廷尉核查以后,说刘丹之罪应死刑。
赵王为了救儿子一命,便上书皇上,说愿意挑选赵国的勇猛之士,从军击匈奴,极尽死力,以此为刘丹赎罪。
赵王刘彭祖是皇上的异母兄长,皇上看在这个面上,便饶了刘丹的死罪,但是重新改立了赵国的太子。
林心听到这里,问:“怎的皇室中人总是出这样的坏习性。”
孟极一听十分不乐意,道:“只是他们,又不是所有,我便不会生出这样的心。”
林心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论。”
孟极牵着她的手,说:“只要你知道我定然一心只有你便是。”
林心没想到他竟然当着李朏的面也能说出如此亲昵的话,霎时间脸颊通红,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有些头晕。
李朏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开始说起赵王刘彭祖的事来。
这刘彭祖当赵王二十几年,国相与二千石以上的官员竟然没有一个任期超过两年的,都是因罪去位,罪过小的受刑罚处置,罪过大的甚至没了性命。
而这刘彭祖最奇怪的地方竟然是喜欢打扮成吏人模样,他上书皇上,自己志愿督讨王国内的盗贼,所以他经常夜里带着巡逻的走卒亲自在邯郸城里巡夜。
林心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年与梁舒闻一同过邯郸时,还没到宵禁时间,路上已经没有行人。
但是听完李朏所说,林心心里有些后怕,江充是自己牵线搭桥认识了张汤,结果这刘丹也只是免去太子身份,听来这赵王还很残暴,那些与他无仇,只是挡了他道的官员都无一幸免,自己岂不是凶多吉少。
林心现在才知道后怕,怕自己牵连孟极和黎侯一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甘夫
孟极翻着六甲看了会儿,这样高深的学问自然很枯燥,李朏看得津津有味,孟极却没兴致,他躺在林心脚上假意睡觉。
林心推了他两下他偏不动,还拉着林心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时不时地蹭蹭她的手心,林心只好依着他。
李朏起身去更衣,刚一出了门,孟极立刻坐起身,揽着林心的头便将她扑倒了。
余歌与春日两人立刻出去守着门口,好似早有预谋一般。
他悄悄对她说:“只亲一下。”
可是这样姿势太过暧昧,林心有些不好意思,孟极低头吻她,她无措地紧闭双眼,不敢看他。
他的吻总是带有侵略性,她伸手扶住他的胸口,可是又有些不舍推开。
林心被吻得满脸通红,孟极才肯停下,他撑着手看着她,喘着粗气说:“早早就应该上门提亲,现在就可以把你娶回家。”
林心抬手用指腹轻轻擦着他嘴角的唇脂,害羞地说:“唇脂都被你吃掉了!”
林心坐起身来整理衣裙。
孟极问她:“母亲要在陵里到寒食节过完,等她回来我就跟母亲说,让她尽快派人上黎侯府提亲,可好?”
林心没有考虑过成亲之事,她一直将孟极当作是太阳一般汲取着他身上的能量,可是他突然提起成亲,林心低下头不语。
孟极现在是她的太阳,可是陈皇后被废以后呢,他若不再是世子,不再如此快乐,自己能否给他这样的能量?
孟极见她低着头,以为她害羞,对她保证道:“成亲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林心看着孟极的脸,他那样自信阳光,她希望孟极一直快乐。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会一直对我好。”
孟极开心地轻啄了她的脸。
两人正说着连山的事,李朏回来了,李朏说连山近日时常说想回封地去,他父亲南皮侯最近来信说病了,但是因为李朏要去边郡了,打算送了李朏再回去。
林心没有说话,她觉得连山是伤心了所以想离开,但是她知道,感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林心想起前段时间皇上包围了长陵金氏,她问:“我后来听闻,这金俗是王太后还没进宫前在民间生的女儿?”
那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议论这个金俗,有人说金氏很有钱,招了个入赘的丈夫,也有说很穷,穷得饭都吃不起。
李朏那日跟着皇上一起的,他知道得最清楚。
他说这金俗家境不错,但是金俗的父亲金王孙已经去世了,金俗的弟妹都不在长安,只她一家人住在长陵。
是韩嫣打探到的此事,又禀告了皇上,皇上那日一早就让人去查看,知道她人在家,便命骑郎将金府围住,说是害怕她被吓到了逃跑,下午皇上亲自疾驰而去,群官又在四周呼喊其名。
后来皇上亲自入府,将躲在屋里的金俗接出来,又立刻让人送了名刺到太后那里,一路疾驰,皇上亲自将金俗送到太后的长乐宫。
太后一见皇上却问他:“皇上累了,这是从哪里来呀?”
皇上说:“今日我到了长陵,寻到了阿姊,已经将她一同带来了。”
后面就是母女相认,哭成一团,皇上又送了钱千万,家僮三百,公田百顷,还赐了甲第与她居住。
孟极说,前几日皇上特地诏了王太后亲生的三位公主,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一同来见这位长姊。
还封了金俗为修成君。
林心怎么听都觉得奇怪,皇上这样大张旗鼓地去给王太后找女儿,不怕别人背地里说王太后吗?
这王太后也奇怪,明明皇上命人送了名刺,太后见了皇上竟然问他从哪儿来,分明是在装傻。
李朏和孟极只是叙述事实,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但是明显皇上有自己的目的。
孟极不以为意,李朏却是挑了挑眉,林心看得出来,李朏也觉得有问题,但是他不好说,而孟极的政治觉悟就很低。
林心有些担心地看着孟极问他:“孟极,以后你若是做官,可想做大官?”
孟极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家里几个叔伯兄弟都是荫封,没有一个当官的,似乎一家人除了他的窦太主,都不太热衷权利。
林心看他也并不想当官,心里也踏实一些,道:“远离权利争斗挺好的,以后也不用养门客,不用操那么多心。”
孟极并没打算以后不养门客,只是现在还没考虑过而已,他问:“若是手里一点权利都没有,岂不是任人鱼肉?”
林心害怕孟极会搅入漩涡中,对他说:“可是权利就像双刃剑,难免什么时候就会划伤自己,我看陈氏一族大多不为官,这样也挺好的,避免了外人攻击你们外戚擅权。”
孟极想了想,说:“只要心系我大汉,是否为官并不重要,我陈氏一族也不是为了逃避才不为官的。”
林心听闻陈氏一族向来小心谨慎,既然身处暴风之中,懂得不露锋芒,说明陈午不是浮华之人。
孟极想到自己母亲不同意自己外出做官,有些失落,幽幽地说:“谁人会不想功成名就,为国家出力。”
林心见孟极不是很高兴,喂了一小块蜜饯到他嘴里,想哄他开心,孟极得了吃的似乎忧愁一下便散开了。
他告诉林心:“虽然家里从不祈官,但是也一样为皇上分忧,孝文帝时堂邑侯曾得了一批匈奴俘虏,其中一人名甘夫,身强体壮,武艺傍身。
前些年堂邑侯从匈奴降人口中得知,西迁的大月氏人有报复匈奴世仇的意愿,却苦于无人相助。堂邑侯便上书皇上,欲联合大月氏夹攻匈奴,断匈奴右臂。
皇上招募使者张骞出使大月氏,堂邑侯派出甘夫,改名堂邑父,给张骞做向导,又派了许多人随从。”
林心听到张骞是堂邑侯派人护送去西域,一时觉得暖心,她对孟极莞尔一笑。
孟极见林心笑容甜美,眼中有隐隐的赞赏,心中十分得意,但是他想到张骞早已没了音讯,又觉得有些担不住林心的赞赏。
他说:“只可惜张骞早已不知生死,没能真的替皇上分担。”
林心笑着摇摇头,她知道张骞会回来。
孟极对林心解释说:“若是你担心无权无势,我便向皇上祈官,也多多历练,我也不只会玩蹴鞠的!”
林心歪着头说:“再大的权利也是皇上给的,只要踏实给皇上办事,自然不会被欺辱。”
李朏知道林心是汲黯救回来的,问她可是汲黯教的,林心回道:“至少我觉得主爵都尉说得很有道理。”
第一百三十章 蹴鞠
孟极认真思考着林心刚才的话,林心不想再聊这么深沉的话题,便问他们以前每日在一起都做什么。
李朏与孟极皆回答道:“自然是在鞠城玩蹴鞠!”
林心想起孟极每次在球场上的样子,对他们说:“哪日带我去看你们蹴鞠可好?”
孟极听了十分开心,问她:“你愿意看我蹴鞠?”
自从上次他带林心看自己蹴鞠被元儿知道了,元儿便一直说孟极这是要吓跑林心,她说没有哪个姑娘喜欢这些的。
林心点点头,说:“我上次见你蹴鞠玩得很好,但是许久没听闻你们再去,想来是冬天不便,好在现在开春了,正好可以大显身手了。”
孟极开心地看着林心,他以为成亲后要放弃许多东西,原来并不是这样,她愿意陪自己一同做喜欢的事情。
李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几人以前在鞠城的时光,那时候几人整日里没事,就在鞠城里与友人玩乐,特别是孟极,他自幼身边都是姑娘多,特别不喜欢小女生叽叽喳喳围着他,只想在鞠城里与友人一起。
前两年李朏出任骑郎,没那么多时间一同蹴鞠,孟极竟然因为这事与李朏还生起气来,他觉得李朏若是成亲了,怕是连见都见不上了。
林心总算知道为何元儿总说孟极长不大,他的生活里没有烦恼,他不用长大。
她突然希望他永远不长大,就算有什么难事也可以都丢给自己,她想要这个快乐的孟极永远都像太阳一样给自己温暖。
三人约好月底要一起去鞠城,便出门去寻元儿和王偃。
*
还有半个月才到寒食节,等寒食节后绛邑公主从陵里出来,得知孟极要娶林心还不知会如何处理。
林心拿着笔,她想给孟极打一把长命锁,她希望自己的太阳永远快乐。
她设计了好几款的样式,最后选择了金镶玉的,与自己这只孟极送的手镯比较相近,白玉上刻的是林心自己写的永受嘉福、长乐未央,金锁上用云气纹遍布,浪尖上点缀着玳瑁。
林心去玉器行仔仔细细交代好这款金玉锁,她希望孟极能喜欢这锁。
交代好金玉锁,林心一个人去市场中走了走,她现在开销越来越大,但是自己又不想找府里要钱,每月老夫人都会按照亲女儿的标准给林心发例钱,但是林心去年游走各方竟然花得干干净净。
她看了桑弘羊以前介绍的几家店铺,除了一家换了生意,其他还是做酒原材料的,只要找个合适的酒垆便可以做起生意来。
结果准备回府时,刚走到市门口,又遇到桑弘羊与陶学奕。
陶学奕一见林心立刻上来纠缠她,林心有些不快,问:“你俩这是官商勾结?你再这样缠着我,我可要举报你俩!”
陶学奕立刻与林心说:“姑娘既然识得我表兄,自然知道我一家不是坏人,不知姑娘可否留下家里住址,改日好约姑娘。”
林心对陶学奕不是有意见,只是看到他便想起来长安时的艰辛,当时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快乐,现在好不容易拨开云雾终于要见晴天了,她只觉得不想再想起从前的人和事。
林心不做答,只是行了礼便离开了。
*
孟极休沐立刻安排带林心去鞠城,他一直觉得自己蹴鞠玩得很好,但是真心觉得他蹴鞠玩得好的女生只有林心一人,连从小崇拜他的元儿也只是因为每次上巳看着热闹而夸赞他。
这日阳光灿烂,两人一同来到鞠城,已经有许多队伍在等着,孟极便带她去别的地方看看。
上次他们去的是长安比较近的鞠城,而今天来的这座城池是仿照沛县丰邑建造的一座新城,叫新丰。
当年太祖高皇帝得了天下,将自己的父亲刘太公接到长安来,刘太公却觉得不习惯,他更喜欢以前在沛县的生活,斗鸡蹴鞠,快活逍遥。
两人来到斗鸡场,林心以前在路上见过别人斗鸡,但是她没有兴趣,并且外面的斗鸡哪里有这些斗鸡长得这样好,一个个斗志昂扬、羽毛锃亮。
林心见孟极很有兴趣,说两人也去玩,林心想选一只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斗鸡,脖子上的羽毛支着,仿佛是穿了华丽的袍服。
孟极却推荐她选另一只斗鸡,这只看起来不骄不躁但是却并没有威风凛凛的样子,林心问他如何要选这只。
孟极告诉她:“望之似木鸡,但眼大而锐,特别是这毛最好是短而稀,才不容易被咬住。”
林心点点头,仔细观察了孟极帮自己选的斗鸡,虽然没有华丽的袍服,但是它眼神深邃,脚爪宽大,腿部挺直,黑色的短毛覆盖在身上,幽幽地反着光。
两人各自选好,比赛了一场,孟极的斗鸡也很厉害,两只斗鸡光是对视都站了半晌,林心以为这两只斗鸡是偷懒不想打,最后孟极的斗鸡先出爪攻击。
可是林心的斗鸡看准了孟极的斗鸡的破绽,追着它一顿啄,孟极的斗鸡败北。
林心第一次斗鸡便赢了,她眉开眼笑地回头看一旁的孟极,孟极虽然输了,但是他也开心地看着林心,两人四目相对,林心觉得快乐竟然如此简单。
她玩笑着说:“先动心的那个输了。”
孟极拉起她的手,两人快速来到后场,他将林心的这只斗鸡买下送给她。
他对林心说:“这只斗鸡以后便属于我们两人,无事时我们便来与他们竞赛,定要把他们都赢了。”
林心点点头,开心地说:“那你可要照顾好它!我以后就指望你啦!”
两人寄养好斗鸡又往鞠城去,连山已经在等他,大家看到孟极来了,立刻叫他快些要开始了。
林心在一旁找了位置观赛,她看见对面是南宫公主和张侯耏申,南宫公主原来嫁给南宫侯张生,但是南宫侯犯了事,便和离了。
张侯耏申一直喜欢南宫公主,听元儿说一开始南宫公主一直不愿意,看来两人现在是培养出了感情。
但是这南宫公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孟极的长辈,林心心中害怕被她看见了不合适。
林心正要起身离开,孟极换好衣服过来了,他问她为何起身,得知了原因,立刻叫她不用担心。
孟极道:“我们很快便要成亲了,你陪我来蹴鞠有何不可?”
林心点点头,孟极总是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一场蹴鞠下来,孟极一人得了最多分。
春日跟着余歌前前后后地给孟极递着水,拿着汗巾,林心反而被晾在一旁。
几个队友也一同过来休息,林心一时玩心起,拿了他们放在一旁的鞠球轻轻踢了起来。
她双手将裙摆提起一点,露出脚面,一点点踢着,踢了四五次才踢出两米远,孟极喝着水看着林心玩球。
连山吃了些东西,问他们吃了昼食还来蹴鞠不,林心本来说可以,孟极却说下次再来。
孟极起身陪林心蹴鞠,他小心翼翼地踢到林心的脚边,林心再踢给他,早春的阳光洒下来,两人就这样玩了好一会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扫地僧
回去的路上林心给孟极说:“我给我们的斗鸡取了个名字,叫‘扫地僧’,看起来呆若木鸡,但是其实是最厉害的,下次用‘扫地僧’把盖侯世子的斗鸡打败!”
后来“扫地僧”一直由孟极照顾,直到六年后,元朔五年的冬天,他将“扫地僧”埋在霸上,两人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
过了两日,孟极派人给林心送来一颗很小的鞠球,适合林心踢着玩,鞠球面上还挂着许多小铃铛,一踢叮铃铃地响。
林心和春日、杏儿在房间里玩,能将鞠球踢进小滕箧的可以吃一口醴酪,但是林心发现原来踢球这样难。
再去鞠城时,她一直夸奖孟极,孟极听了心花怒放,神采飞扬,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在怀中。
路上的花卉都渐渐盛开,桃花、杏花、梨花,迎春花,相映成趣。
孟极春风满面,对林心灿烂一笑。
林心想到自己给几个小丫头取名字时的诗句竟然成真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三月初三已巳日
又到了一年上巳节,为避免路上马车和赶去过节的人太多,林心一早便出了门,她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元儿,孟极又陪着元儿来了。
孟极骑着马陪在林心的马车左边,林心看着他昂首挺胸的样子觉得很暖,马车左边是护卫的位置,孟极像是保护林心的骑士一样占据了这个位置,让她心安。
路上林心询问孟极:“今日你是请假出来玩?”
孟极俯身听完立刻坐得直直的,道:“我今日休假!期门一千多人,今日皇上出来祭祀,用不上那么许多。”
林心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孟极继续解释道:“等我做上期门仆射,就肯定要陪在皇上身边了。”
元儿的马车隔得近,她远远的听着孟极说的话,捂着嘴笑了。
孟极立刻对她大声说:“你坐好了,一会儿被人见你在马车上坐姿无礼,给你记上一笔!”
林心出来许多次,还暂时没遇到检查坐姿仪容的,但是她还是端正了身体,万一被监察了,可大可小的罪名就不知是哪一个往头上安了。
几人来到霸上,林心正要从马车上下来,孟极伸手去牵她,只听为林心赶马的侍从抱着一个案几一边喊一边从马车后面跑出来。
“姑娘!姑娘!”
侍从将案几往林心脚下一放,道:“姑娘,少主特地吩咐准备了高一些的案几。”
平日马车上没有配备专门踮脚的,上下马车都不太方便,上次夏万里与元菏成亲之后他们离去,昭辰齐在后面看到陈孟极在外牵着林心的手送她上马车,上辛那日晚间他便嘱咐厩舍给马车准备了案几踮脚。
林心瞅了孟极和侍从一眼,便自己下了马。
孟极看着侍从,极不友好地问道:“可还有何事?”
元儿靠近林心悄悄说:“你那个表兄真是个怪人!”
林心只好说:“谨慎些也好。”
她也不知为何,现在听到昭辰齐便像是自己做错事了一般心虚。
林心今日穿了杏黄绮底的深衣,上面有许多如同小猫脚印的绣花,枝黄色做的衣襟与腰带,外罩透明轻盈的襌衣,显得飘渺出尘。
现在阳光洒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她又戴了一顶镶珍珠小金冠于发际线上一点,和镶珍珠金耳璫搭配自己的穿着。
孟极穿了杏黄色深衣,上面是树叶型的银色暗纹,腰带是棕色皮制镶玉,头上玉笄环圆形金冠一支。
春天早晚还是会冷些,两人都在里面加了白色高领衣,袖端的白色丝绢和衣服搭配起来竟然非常高雅。
元儿见了不解地问:“你俩怎么这么好看?”
孟极朝元儿得意地一扬下巴,径直过来牵了林心的手,林心轻轻挣脱,王偃在一旁凑热闹似的假意咳嗽了两声。
李朏是骑郎,要跟着皇上,连山不知是在当值还是不愿意同往,林心也不好当着元儿和王偃问。
孟极这日没有参加蹴鞠竞赛,林心怕他无聊,让他先与朋友一同赛车去。
霸上人非常多,若是赛车需要去很远,孟极有些不太想去。
王偃却说:“我还从未与孟极一同逐水车,今日定要一较高下。”
换了以前,元儿肯定说没人能比得过自己阿兄,现在竟然也不说话,孟极见了心下不满,立刻要与王偃前去比拼。
林心叮嘱他千万要小心,输赢不重要。
孟极牵了马,回头灿烂一笑,对她点点头,翻身上马,与她说:“一定平安得了头筹!”
两人相视一笑,忆起一年前的初遇。
林心看着这个阳光下的美好少年策马扬鞭而去,一年的时间,似乎已经将她治愈好,她又愿意去感受周围的快乐了,也愿意闻这空气中淡淡杏花的味道了。
元儿走过来羡慕地对林心说:“你与我阿兄真是般配,你俩站在一起竟然像是天上仙子!”
林心听她这样说,问她:“可是因为今日这衣服颜色太浅?”
元儿笑她:“是呀,怕你太轻盈,会飞走。”
两人笑闹一阵后,元儿告诉林心,元菏怀孕了。
林心没想到,元菏这么快便怀孕了,她开怀地看着元儿,可是元儿却似乎不太开心,她欲言又止,可是这时候薛柳来了。
薛柳见林心打扮简单却有说不出的娇艳,心里隐隐嫉妒,但是好不容易遇到绛邑世子,她便决定就跟着她们。
元儿见薛柳一人,便问她薛裴婕如何没来,薛柳说薛裴婕许了嫁,为了成亲后更得夫君喜欢,在家勤加学习。
林心见薛柳没了薛裴婕陪着,人也不那么盛气凌人了,只是上身肩膀上的荷叶边和现在最流行的杂裾裙层层叠叠地在一起,看起来只觉视觉疲劳。
薛柳还是高傲地昂着头,但是她一直在偷偷地看着林心,她觉得林心今日看起来像是仙子,自己只能又生气又嫉妒。
但是薛裴婕一直告诉她,叫她学着林心的样子,先把绛邑世子骗到成亲以后。
薛裴婕还一直让薛柳多到绛邑侯府陪公主,所以过年时她便在绛邑侯府住了许多日,谁知道绛邑世子竟然告诉自己他有了心上人。
薛柳回去伤心地哭了两日,薛裴婕告诉她,绛邑世子的婚姻定然是公主说了算,只要公主喜欢自己,世子也一定会喜欢的。
薛柳从小就喜欢孟极,她一直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她才不想因为林心的出现耽误了自己的幸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亲
孟极与王偃逐水车后又去赛马,他的马术自然是第一,回来时拿了许多礼物,全一股脑堆在林心面前。
他开心地与林心说:“补上你我的奖励。”
林心不解地看着孟极,问:“你我的奖励?”
孟极拿了一只小容臭闻了闻,觉得味道不喜欢,便丢在一旁,他听林心问他,便转头对林心说:“去岁可是你我一同夺冠,当时你先离开了,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自然没拿。”
元儿看了看里面吃的玩的一大堆,想到以往他从来没说过得了头筹还能有这些奖励的,她嘟着嘴看看孟极又看看林心,最后只能是不说话。
谁让林心是阿兄的心上人,自然不一样了。
薛柳在一旁却气得转身想走,但是她走了几步又想到薛裴婕所说的,应该学学林心的样子,她就是银牙咬碎了也只好留下。
林心也不想她伤心,可是两人是情敌,她总不能去安慰薛柳,显得自己是去炫耀似的。
此刻,河边的祭祀开始了,元儿想去,林心立刻同意了过去,想甩开薛柳,但是不巧,一名男子从不远处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他将自己介绍之后,林心想起他就是驮侯——“励志”呀。
这轪侯眼睛直直看着林心,他单独对林心行礼打了招呼,又夸林心简直如天上仙子,说这杏黄色称得林心肤色雪白透亮。
一旁的孟极原本很开心,林心在他眼里也是如同仙子一般,在他心里林心是自己的,有人这样夸奖林心,就像是夸奖了自己般满足。
但是驮侯一直不停与林心一个人说话,孟极已是十分吃味,他却还不停止。
驮侯见孟极气势汹汹地靠过来,又见他与林心穿着配套的服装,心中也明白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驮侯十分不给面子,竟然对孟极说:“本君侯近日才见过董君,求董君给本君侯谋差事,要说还是你们窦氏有脸面,想要什么没有啊。”
孟极听了霎时便恼了,上前几步与驮侯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元儿和王偃立刻来劝孟极离开。
孟极丝毫不退让,林心只好走到他身旁拉了他的手,孟极将林心的手握紧在掌心中,才缓和了些情绪。
几人换了位置,薛柳原想跟来,但是孟极正在气头上,直接便婉拒了。
薛柳一个人没了薛裴婕在旁边,一下没了主意,竟然傻愣愣地站着看他们走远。
虽然几人换到别处,可是渐渐的,竟然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还都是来看林心的。
刘陵翁主也朝他们而来,她一到便热情地说:“听闻大家都说这里有位美人姬,所以我也过来看看。”
刘陵见了林心随口便夸了她一通,但是待她仔细观察了林心后又问她:“我们是不是见过?”
林心怕刘陵会想起以前的事,赶紧说去岁武安侯昏礼上见过,但是林心细算算,她们第一次见面,竟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的时间,磨平了林心的棱角,她再不是以前那个爱与人冲突的小姑娘,她温顺有礼,也会替他人考虑。
只是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开心了咧着嘴大笑,难过了仰着头大哭。
她弄丢了自己,也弄丢了爱人。
林心与刘陵微微一笑,她看到刘陵眼里根本没有笑意,只透露着疲惫。
孟极只管站在旁边保护着林心,虽然他很享受大家投射来的羡慕眼光,但是想到这么多人过来影响自己与林心的相处又有些不快,便提议干脆去了别的地方。
几人商量了回长陵邑找一处酒肆饮酒,这时候连山来了。
连山说李朏让他们一会儿去哪儿记得派人给他送信,李朏送了皇上回去便可以出来了,连山偷偷看了元儿几眼,便要离开了。
元儿立刻叫住他问:“你不和我们一同去玩?”
连山苦笑着说自己下午约了友人要参加宴会便快步离开。
元儿追上去与连山说了好半天,王偃看他俩态度别扭,也要过去,林心和孟极也几步上前。
刚走到面前,听到元儿大喊一声:“窦桑林!”
连山却头也不回地往前离开了。
林心拉了元儿到一旁,严厉地对她说:“你怎么可以连名带姓地叫他!”
南皮世子姓窦名桑林,字连山,元儿既不是长辈又不是大官,这样直呼连山的大名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元儿气鼓鼓的,但是听了林心的斥责也不再说话,林心和孟极只好等王偃陪元儿散步缓和一下心情后再一同离开。
过了会儿,李朏便来了,他说是准了他假,林心和孟极对看一眼,想必是为了刚才元儿和连山拌嘴的事。
几人一同回长陵邑,王偃找了一间酒肆,这王偃生得风流倜傥,外形自然是比连山更俊俏,但是林心与连山相处一年,觉得连山是个很好的人,为人忠厚踏实。
不过感情从来就不牵扯这些。
来到酒肆,这里已经有些人了,加上林心他们的到来,正好能凑一起曲水流觞,大家招呼着一起玩,又都是年轻人,也都并不客气。
林心这日运气好,全程只有一次到自己,她唱了元菏昏礼那日的歌。
那首歌她始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可是她一听这歌便想起初次听到时快乐的心情,好像回到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日子。
游戏结束,五个人回到房间休息,元儿和王偃在说着悄悄话,孟极也悄悄对林心:“我赢了赛马,你应该要奖励我才对。”
孟极用下巴挠了挠林心后颈,结果被看见了,李朏叫他注意点,孟极便两手撑着案几,向前弓着身子,与李朏对视闹着玩。
林心叉了一小牙切好的水果给他,他头也不回地直接吃掉,继续与李朏斗眼神。
林心见他这个样子,想逗他发笑,好输掉眼神,便又拿了一块喂到他嘴边。
元儿拉林心,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惯着他!”
元儿原本就觉得孟极长不大,她还等着林心把孟极好好收拾,结果看林心竟然这样惯他,心里有些不满。
林心只是拉着元儿笑笑没说话,她只希望孟极永远只要当一个阳光少年就好。
等孟极不玩了,林心问刚才的轪侯是谁,孟极告诉她:“第一代轪侯利苍,乃是长沙国丞相,立了大功乃封为侯,只可惜他们上几代轪侯皆只活了三十岁。”
林心听了若有所思地说:“长沙国丞相利苍?这个名字好熟悉。”
孟极见林心对轪侯很感兴趣,一时吃起味来,立刻对林心说:“等母亲从陵里回来就让她备了聘礼,聘礼一定是整个长安城最风光的。”
林心看了眼元儿,有些不好意思,元儿却点点头,似乎在想事情。
李朏无事做,便说起皇上要发卒整修勾注塞,连山说封国来信说南皮侯近日身体好转,所以他打算去勾注塞带兵整修。
元儿假装没听见,林心与孟极对看一眼,想来元儿已经明白,连山对她不是兄妹之情,可惜元儿已经和王偃两情相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寒食节
晚上,林心在不知年屏风前数日子,冬至后的一百零五天就是寒食节。
“姑娘,初九便是寒食节了。”春日和林心一起数,她开心地与林心继续说:“那绛邑公主十二日便出来了。”
杏儿听了对春日说:“总不能公主一出来便立刻提婚事,显得我们着急似的。”
春日不以为意地说:“孟极世子提,又与我们无关,但是孟极世子要十五日才休沐。”
春日有些遗憾,她巴不得现在就能将六礼提上日程。
林心将十五这日挂了一枚水晶,她知道那日孟极一定会来,林心知道孟极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人,他说等公主回来就要与她商量成亲的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与公主商量,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林心后续。
林心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小,到现在也才十九岁而已,孟极说要成亲的时候自己心里很忐忑。
她自己是否做好了成亲的准备,公主是否会同意,未来的路两人能否携手度过。
特别是,在林心知道未来只会是越来越糟糕的情况下。
林心发现自己在心里计较着得失,她开始鄙夷自己,但是她转而想,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自己知道结局还要飞蛾扑火,那说明自己傻。
林心看了一眼春日,春日还在给林心熏被子,春日以为林心很快要嫁给孟极了,她的快乐都掩饰不住,干活时手脚轻盈,仿佛是在快乐地飞舞。
但是林心现在已经有了犹豫。
*
十五这日孟极与元儿来给林心带来了成亲的消息,不过是元儿和王偃的。
元儿低着头不说话,孟极板着脸,问她:“他可提前与你说了?”
元儿点点头,孟极又问:“你不知我要与母亲商量成亲一事?”
元儿与他解释道:“我是说让他等到月底的,只是盖侯一听世子说起这事,立刻便请了执柯上门。”
原来十二日公主从陵里回府,十三日盖侯府的执柯便上门了,盖侯是王太后的兄长,老牌世家与新贵联姻,这门婚事可说是完美。
明日十六就要纳采,后面还有许多礼要准备,公主这几日忙着元儿的婚事,孟极根本没法与公主商量自己的婚事。
林心打趣元儿道:“小姑娘怎的如此厉害!”
元儿嘟着嘴不说话,林心见她最近情绪都不高,今日与孟极又拌嘴,怕她伤心,立刻安慰她,道:“也不着急这一日两日,等这段时间之后再说也不迟。”
孟极却不同意,他觉得早知道就应该像王偃一样,早早就将此事定下来。
元儿趁孟极去更衣时偷偷问林心:“你与我阿兄可有男女之事?”
林心摇摇头,元儿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林心问她:“你与盖侯有了肌肤之亲?”
元儿点点头,道:“原本是没什么的,但是我见阿姊怀孕了,现在担心,若是我也怀孕了,成亲的时候应该如何是好?”
林心以为她担心被人说三道四,元儿却说:“我希望成亲了以后才怀孕,我之前见我阿姊订婚后每日上课也很累,若是怀孕了,多不方便啊。”
林心问:“你不怕公主知道了责备你?”
元儿嘟嘟嘴,道:“已经这样了,责备我又如何。”
林心告诉她:“你与盖侯世子的身份都是皇族,应该更注意不让别人抓住把柄,若是被人告发私通,这可如何是好?”
元儿原本就为了会不会怀孕而心烦,听了林心说的更是有些焦虑。
元儿不知是安慰林心和自己还是真的不以为意,她说:“去岁卫夫人的阿姊卫少儿嫁与曲逆侯的曾孙陈掌,卫少儿还带着个十岁的私生子呢,也没见有谁拿此事来攻击卫夫人一家,反而是卫夫人一家现在如日中天,连带着陈掌也显贵起来。”
林心心中好奇,这卫少儿生了私生子,竟然也没见人大惊小怪,但是林心这两年知道的事多了也不稀奇了,赵国太子刘丹和燕王刘定国毁三观的故事在贵族中屡见不鲜。
她觉得,或许是卫少儿以前在平阳公主府做侍女,她怀孕生孩子没人在乎,自然没人说三道四,现在卫氏一族崛起,皇上不说话,又有谁敢说什么呢?
林心想到这个陈掌,问:“我记得曲逆侯的曾孙陈掌是皇后宫中詹事?”
元儿点点头,这个陈掌确实是在皇后宫中当差,她没想到陈掌居然看上了卫夫人的阿姊。
林心看着元儿并不在乎的样子,心想或许卫夫人和陈皇后并没有什么过节,所以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林心的第一反应都是宫斗、宅斗,自然更紧张些。
她想到梁舒闻和昭辰齐因为陪林心去了烟花之地而铁青的脸,忽然发现人的想法是各不相同的。
世界上有千万人便有千万种不一样的生活和追求,没有对错,只要自己愿意,自己不后悔。
她想起主父偃那句“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这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坚持和亲政策定然不是因为畏战,他只是用他的眼光看待世界和问题,做他当下内心认为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孟极从外进来,他又满面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心。
他的笑容就是林心最需要的,如果为了未来可能来到的灾难而放弃当下的快乐,这是趋利避害吗?
林心现在的利就是孟极的笑容,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快乐不愁,但是当下的拥有是真实的。
因为未来之事踟蹰,就会损失当下的人生。
这一次,她想就让孟极主导两人的未来。
*
六礼是非常繁琐的,盖侯府要不停派使者至绛邑侯府进行纳采、问名、纳吉、请期,最后才是迎亲。
在迎亲前元儿还要在宗庙里学习三个月,因为她是皇室宗亲,这三个月要在皇家的宗庙中学习。
纳吉后元儿来见林心,她告诉林心,孟极已经与公主提了他与林心的婚事,但是公主一开始并不同意。
林心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公主不会同意,一年前公主就明确表示过,孟极的婚配肯定是要找一个对他有帮助的亲家。
公主以前很看好平棘侯府,平棘侯府的姑娘又与孟极一般大,世人皆知两家有这个意愿,虽然没有定亲,但若是公主与平棘侯有口头之诺,日后反悔,肯定是要让人背地里笑话的。
元儿叫林心不用担心,孟极很坚持他俩人的事,公主拗不过,说等元儿请期之后再找了日子见过林心再决定。
说是请期,不过也就是客套而已,实际是盖侯府派人来通知婚期,婚期决定后元儿就要去宗庙学习婚后礼仪了。
林心听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既然公主要见林心,说明她还与平棘侯没有承诺,孟极的婚事还有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