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献舞的女子聪明伶俐，又长得十分漂亮，舞毕，她来与昭公子攀谈。
她问昭公子：“我几次至上林苑，皆是只在鱼鸟观与宣曲宫，不知道骑郎将近日可否得空，也带我看看上林苑的景致。”
林心心中不乐，但又不好开口，只能生了闷气。
曲水流觞结束，几人坐在一起谈天，林心说：“曲水流觞还挺好玩的，早上的赛马与蹴鞠也热闹，看来上巳真是一个好日子。”
李当户对林心道：“骑郎中将的蹴鞠据说在军中也是很出名的，你可见了？”
林心摇摇头，看一眼昭公子，心想：若不是他姨母一家在云中的事，想必他也是无拘无束的五陵少年，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
她低头笑了笑：那他迷妹岂不是更多，哪儿还有自己的机会。
林心问：“刚才那位献舞的是谁？”
李当户告诉她说：“那是淮南王长女，刘陵翁主，她前些时日跟随淮南王入京，最喜爱结交权贵，特别是皇上身边近臣，骑郎将平日难得有空出来，她定然是要来相邀的。”
林心想到她刚才一直找话与昭公子闲聊就不开心。
一旁的梁舒闻问起李当户：“当户可知道中大夫主父偃之事？”
李当户起身行礼，问：“君侯可是问中大夫盗书一事？”
林心听了觉得十分耳熟，问：“这个主父偃我好像听过。”
梁舒闻说：“你忘记了，你说他可以上书，我们也可以上书。”
“原来是他！”
李当户见林心很好奇，便说：“这主父偃自去岁初上书后皇上非常开心，立刻拜他为郎中，他似是尝到甜头，一年上书四次，次次都升迁。”
原来，去岁春皇上祭祖的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董仲舒认为这是宣扬天人感应的好机会，于是带病坚持起草了一份奏章，以两次火灾说明上天已经对皇上发怒。
奏章还没上奏，主父偃到董仲舒家做客，看见了奏章，就把奏章草稿偷走，并且在前些日子交给了皇上。
董仲舒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徒弟——吕步舒，以前时常四处帮董仲舒讲学，现任朝中五经博士。
皇上将这草稿拿给各学者讨论，吕步舒不知是自己老师之作，又以为此书讽刺朝政，便对皇上说：“此作者大愚也！”
连徒弟都这么说，皇上立刻下诏要将董仲舒斩首。
林心说：“活该。”
梁舒闻一听立刻问林心：“你究竟是为何如此抵触儒学？”
昭公子悄悄提醒林心，道：“各自有各自的考量与抉择，不可如此说话，显得刻薄。”
林心却觉得那些整日宣扬男尊女卑的夫子更刻薄些。
林心也不理他，她大声问：“那个盗书的主父偃如何了？”
李当户看了一眼昭辰齐，说：“到现在主父偃都不同意打匈奴。”
林心说：“这人怎么畏首畏尾的，还偷东西，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昭公子听完，道：“主父偃此人性格确实乖张，他当年在齐地游学时，齐地的读书人皆排挤他。他后来去到燕国、赵国、中山国，皆是如此，所以他上京来谋差事。
此人心性怪诞，曾说‘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这样之人定然有自己的坚持。”
林心还半开玩笑着说：“哇，被嫌弃的主父偃的一生！”
昭公子顿了顿，严肃地说：“可是你自己一人在外间行事说话都应当更注意些言辞。”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林心，林心想起在定襄郡时，夏是知教育她，昭公子也用这样的眼神询问自己，是否有听进去。
很明显，她两年了都没有进步。
李当户听了，立刻反驳道：“姑娘快人快语，很是活泼，适才驮侯利秩还问了穿红衣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李当户骄傲地说着，就跟表扬自己家闺女一样，说完才发现昭辰齐冷着脸看着他，他立刻说：“我可是直接回绝了啊！”
林心被昭公子当着李当户和梁舒闻的面教育了，有些不快，但是她也知道昭公子是为她好。
林心假笑着与当户说：“还有人叫‘励志’的。”
*
一天下来林心觉得脸都笑僵了，端着一整天更是累得受不了，为了展现完美的一面，林心真是尽力了。
庄抒语对她的行为举止都没有斥责，她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做得还不错。
傍晚，昭公子送林心回家，林心看着春天的景象竟然那么清新，她忍不住念了句诗：“雨后烟景绿，晴天散余霞。”
昭公子好奇地说：“你念的诗赋总与我们不同。”
林心用力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我喜欢李白的诗，对汉赋看不明白。”
昭公子也不甚明白她所说的话，但是他认真地说：“不知为何，你的诗都让人觉得绮丽绚烂。”
他认为林心就和她念的这些诗一样。
回到家，林心把可言支出去，立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手，昭公子只能依了她。
林心问：“早上我见有些男子手里一簇簇的红色果子，看起来还很好看，是什么呀？”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原来这时候的男女竟然送花椒的。
昭公子拉开林心，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问：“你何时把这香囊中换上花椒？”
林心拉了他的手，说：“那我明年也送你一把花椒？”
昭公子诧异地看着林心，他反握住林心的双手，林心以为他要吻自己，还有些紧张。
结果昭公子问她：“为何如此排斥成婚？你是不想嫁给我？”
她怯怯地问他：“我才十八，你也才二十，我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成亲吧？”
林心一头扎进他怀里，脸靠在他胸膛，撒娇耍赖地说：“说错了，我户籍上只有十五岁，还是小孩呢。”
昭公子拿她没办法，任由她钻在自己怀里不肯出来，但是他提醒她道：“我二十二了。”
*
春天到了，各类鲜花水果都渐渐地到了大众眼前，林心在市场里采购了各种食材，准备回去研制新酒。
她特地买了很多青梅，以及乌梅果脯，因为春天到了后，不几日昭公子就会命人送青梅来，林心以为他喜欢吃，所以自己也多买些。
桑弘羊如约而至，带着她去找那几家原料商。
这么大的市场，他家家户户都了解，林心听他讲解这粮食都听了半日，他非常认真地告诉林心这些东西的习性，运输，成本等，林心竟然一句也听不懂。
好在原料商只认钱，林心拿了一些货叫他们送去酒垆中，先试一试。
春夏秋冬，家国永念
为响应关于2020年4月4日举行全国性哀悼活动的决定，本作品停更一日，向战“疫”烈士以及所有牺牲的同胞，表达沉痛哀悼和追思！
山河永固，英雄不朽。
伟大的中国人民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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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选自《为人民服务》1944.9.8
第七十七章 忠可以写意,信可以期远
晚上昭公子来，林心端了自己煮的乌梅茶，对他说：“我当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
桑弘羊对市场的了解十分深入，林心很佩服，但是却并不明白他的这股劲儿。
昭公子多喝了几口乌梅茶，似乎挺喜欢的，他道：“只要一心去干一件事，自然会做得好。”
“可是知易行难，也没那么简单吧。”
“你若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不难了。”昭公子看着她，继续道：“难的，只是人心。”
*
围谋之事已定，聂壹也到了长安，梁舒闻要去见他，约林心同往。
昭公子正从后面环着林心，拉着她的手教她写小篆，林心斜着头说：“明日你没空我就自己和轵侯去啦。”
他写字的手一顿，又继续教她写字。
林心转过脸去亲他，他假装生气，把身子挺直了隔得远远的，林心见他这样，立刻钻到他怀中，脸紧紧贴在他胸膛。
每次他写字，林心想从后面搂着他腰，他也是不同意，林心就直接钻到他怀中撒娇耍赖。
他拗不过，只好妥协。
林心偷偷看他一眼，用力往他怀里钻钻，心想：“明明心里喜欢还要摆臭脸，臭男人。”
*
翌日，林心与梁舒闻一同来见聂壹，聂壹的胡子一大把，怎的现在看着竟然顺眼了。
马邑之谋中很重要的一环便是聂壹。
按照聂壹所说，他是在边郡做买卖的大商人，也时常私下和匈奴人做些买卖，很多匈奴人都认识他，大汉可假装在马邑与匈奴和亲，聂壹便以出塞经商为名，见匈奴军臣单于。
他可以欺骗军臣单于，说自己有手下数百人，能斩杀马邑县令，举城而降，牲畜财物可尽归匈奴，但匈奴一定要派大军前来接应，以防汉兵。
届时，我军隐藏的大军便可一举歼灭他们。
万无一失的围谋，最后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原因失败了。
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
*
三月廿二日，昭公子带着林心约了李当户一起去霸上春游。
这一日李当户带着一家人前来，李当户夫妇和弟弟李椒夫妇，三弟李敢，竟浩浩荡荡几辆马车。
林心与李当户的妻子见过，自然要亲近些，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前往。
李当户的妻子唐柯道：“上次见过姑娘以后，好羡慕姑娘，自由自在的。”
林心有些诧异，道：“孺人高抬了，我就是有些口无遮拦。”
唐柯看着林心的眼睛，真诚地说：“你这样很好，却也很危险，但也实在使人羡慕。”
林心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唐柯见林心穿着桃红色的襦裙，上面的暗纹能看出这衣裙是骑郎中将选的。
林心人很瘦却朝气蓬勃，虽然没有美丽的脸庞和复杂的装饰，却让唐柯感觉到她眼中的善意与真诚。
今日他们去了霸上草原，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草原上又空无一人，与前几次来完全不相似。
几人赛马，李敢骑着他的小马在后面一直追，林心一直哈哈大笑，李当户的妻子唐柯见她这样大胆笑着，自己也偷偷笑了。
只是李椒的妻子一直保持着矜持的样子，躲在马车旁。
一圈下来，昭公子第一个回来，林心开心地迎上去，忍不住想要抱他，被唐柯一把拉住。
李当户回来了立刻对自己妻子道：“射箭他可比不过我！”
等李椒与李敢回来，李当户拉着几人狩猎去，李椒的妻子见了立刻不同意。
林心看李椒跑了一圈马已经累得喘气，赶紧也说要休息了：“春天万物复苏，这个时节还是不要狩猎了，一会儿你们随便射个小鸟好了。”
几人到树荫下休息，唐柯悄悄问林心：“可请人执柯了？”
林心摇摇头，唐柯却说：“这样可不行，我帮你提醒他。”
林心面对她的好意立刻想要拒绝，她却继续说：“这婚姻大事，看准了便是，哪儿还用等！”
林心问她：“孺人当初也是相识后很快便成亲了？”
唐柯笑着说：“我不是长安人，从陇西嫁过来成亲的。”
林心呆呆看着她，不敢发表意见。
那边李当户拉着几人去射鸟，把李敢给丢下了，李敢把缰绳一甩，开始发起脾气来。
林心叫侍女们把餐垫铺好，弄了吃的喝的来，一边叫李敢也来。
她调笑他说：“你就参加到我们姑娘中来，也一样开心呀。”
李敢气得直咬牙。
林心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逗李敢，李敢也就十岁出头，林心说什么他都当真，逗得林心一直大笑。
李敢正抱着手看着一旁，假装生气不理林心，他远远看见李当户他们回来，立刻起身要跑过去，结果没跑几步便摔倒了。
侍从连忙要去扶，李敢一把将人甩开，坐在地上有些恼羞成怒之感。
林心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大喊一声：“站起来！”
李敢被她吓得直接从地上窜起来，震惊地看着她，道：“阿姊，我站起来了。”
一旁的唐柯与李椒的妻子皆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许是被林心震住了，李敢一下午就跟着林心当跟班，昭公子让林心不要指使李敢做事，李当户与李椒却都说他就是少个人管。
当户说：“平日里我与李椒都不在，两个阿嫂哪里敢管小叔子，惯得他一身坏毛病。”
李椒身体不好，是小时候发烧引起的，为人聪明有礼，和李当户完全不像是亲兄弟。
不过李当户憨直可爱，做朋友也是非常的真诚，林心觉得在这里遇到的人都很好。
晚间昭公子送林心回到家，林心问他为什么衣服上都是一样的纹样，他给自己做的几身衣服上也都是类似的纹绣。
昭公子说：“忠可以写意，信可以期远，人们感念玄鸟的执着，所以喜爱这样的纹绣。”
林心平日确实也偶有看到别人穿着相类似的图案。
昭公子见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对她道：“玄鸟虽然冬日南迁，但春天伊始定然不远万里而归，这种纹绣便叫信期绣。”
林心看着纹绣上细长的尾巴，问他：“所以玄鸟就是燕子？”
她仔细观察了半天，昭公子的纹绣是云间的燕子，林心的纹绣是花枝中的燕子。
“信期绣。”林心摸着纹样，转身拉他手，道：“不远万里而归，这样听起来好浪漫！”
第七十八章 下聘
昭公子左手反手牵住她的手，右手拿出给她准备的钗子，上面缀了珍珠与红宝石。
林心拿在手里十分喜爱，但是她对昭公子失望地说：“可是可言说我还不能用呀，要成亲了才能盘头发。”
昭公子却也不着急，说：“我们订婚后请轵侯夫人替你举办及笄礼，就用得上了。”
林心瞪着眼睛说：“我还小呢！”
昭公子急忙说：“女子十五便能成亲，这不是问题。”
汉律规定，女子十五，男子二十就是法定成婚年龄，林心被他堵住嘴无法回答，只能愣愣看着他。
他又继续说：“我已将我们的事禀告父母，母亲希望我们早些成亲，这样经常私下见面，特别是……”
他看看两人牵着的手，继续道：“这样于礼不合。”
林心一把将手放开，转过头背对着他，说：“可是我不敢，我怕他们不喜欢我，我这样不懂规矩。”
林心想了想，转身拥到他怀里，问：“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家世，不同意我们？”
“成亲前会有很长时间到宗庙学习，不用担心。”
林心抬头看他，他继续说：“你的家世不重要，他们不会在乎这个的。”
林心一听还要去学习，有些苦恼，道：“我还要去学习啊？”
昭公子对林心的学习很有信心，她从定襄郡回来不过半年便已经完全与周围人无异了，他相信那些婚后礼仪对她来说都是很简单的。
他随口说：“成亲前，女子都要学习婚后礼仪。”
林心不满地说：“可是我的酒垆才刚开始，我不每天去我不放心的。”
林心求饶般的看着昭公子，他叹口气，穿过林心的头顶看着远处的帘子。
林心紧紧拉着他的手，问他：“过完年好不好，我们过完年再说这件事吧？”
昭辰齐紧了紧林心的手，说：“我不是想逼你，但是……”
他鼓了勇气，继续说：“过完年就让府上下聘，可好？”
林心点点头，过完年就要嫁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做好准备了吗，过完年她才十九岁。
昭公子轻轻把林心拥进怀里，道：“我与当户一同请缨北上，皇上已经准了。”
“北上？可是去马邑？”
“是。”
林心不知所措，抬头问他：“怎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起？你要去多久？”
“之前皇上一直没下诏，我也就没告诉你，你放心，过年前一定回来。”
林心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想到上一次分别时自己因为没有好好告别而伤心了许久。
昭公子继续说：“再潼也想去军营历练，我怕到时没人照顾你的生活，你可愿意先搬到府里？”
林心立刻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她确实会照顾自己，但让她如此踌躇的，还是因为害怕他家里不同意，害怕他们不喜欢自己。
*
月末，林心跟着梁舒闻去听课，那日上巳见了贵族什么样子，她也想看看学问人什么样子。
路上她问梁舒闻：“少主，你可知道齐大非偶的故事？”
梁舒闻瞥了她一眼，林心继续说：“你觉得骑郎将家里会不会觉得瞧不上我？”
“不会。”
林心见他如此笃定，立刻问：“为什么？”
梁舒闻正经回道：“你又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为何要瞧不上你？”
林心还是不敢相信，道：“可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们会不会觉得，齐大非偶？”
梁舒闻有些不屑，道：“就我所知，他父母为人和蔼，并不攀附他人。”
林心担心地看着他，问：“可是这是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不是说你们……我是说父母都看重这个吗？”
梁舒闻转过头，认真地对林心说：“人各有志，又不是人人皆如此。”
梁舒闻说的有道理，可是林心也还是担心，自从昭公子说起成亲以来，自己便开始患得患失。
下午的课林心作为侍女旁听，隔得远也听不真切，但是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倒也很有趣。
从长安回长陵邑时，路上竟然遇到很多百姓排成排，他们手里拿着很长的木杆，上面像是举着一条龙，从第一个人到最后一个人。
周围还围着很多百姓，大家一起开心地朝着农田里去，林心觉得很有趣，开心地朝梁舒闻咧着嘴笑。
梁舒闻斜着眼睛瞧着她，这个没有规矩的小姑娘，实在让他心烦意乱。
她问梁舒闻：“少主，这是什么呀？”
梁舒闻表面不高兴林心的举动，但是她一提问他立刻回答：“立春后第五个戊日谓之社日，在这日祭祀土地，以保丰收。”
林心指着远去的人群好奇地问：“那那条龙是什么意思啊？”
梁舒闻总算抓住次机会说他感兴趣的东西：“仲春卯月初，龙角星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春耕开始，所以人们戏龙求雨。”
林心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打断梁舒闻问道：“你说的很大的一次论道是什么时候？到时候也带我去吧，这些人太逗了。”
梁舒闻见她感兴趣，答应到时候带她一起。
他还告诉林心，皇上因感念董仲舒之才，已经下诏赦免其死罪，但是他已经被罢官。
林心听了，说：“其实在这里当官也挺难的，真真是伴君如伴虎，一句话没说好都惹来杀身之祸。”
梁舒闻转头微眯着眼睛看着林心，道：“你这嘴，迟早闯祸！”
*
晚上林心在厢房中闻着自己酿好的酒，整个屋子酒香四溢，她舀了一盏，尝了一口，对可言道：“可言，我最近浑身总是疼。”
三月已经过完，林心现在面色红润，每个月癸水也稳定了，只是总觉得身上难受。
可言没事就帮林心左捏捏右捏捏，但是都不行。
她说：“就像是骨头里酸疼，我是不是要长高了？”
可言厉声道：“姑娘赶紧长些肉才要紧，这样瘦，以后不好要孩子了。”
林心每一种酒都舀来尝尝，她听可言这样说，用眼睛剐了她一眼，道：“我才不喜欢小孩呢！”
可言一边帮林心捏着肩膀一边问：“姑娘，骑郎将房中有几人，你可问了？”
刚才的酒都剩一些在杯盏底，现在混在一起，林心拿着杯盏一直闻，盏底的酒香实在让人陶醉，这些酒混在一起竟然味道更香浓。
林心闻着酒不明所以地看着可言，问：“什么意思啊？”
第七十九章 争吵
可言来拿走她手里的杯盏，对她说：“这要嫁过去了，人多可麻烦，趁现在还早，让骑郎将把人都打发了简单些。”
一整晚，林心躺在床上睡不着，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啊！”
“真的有通房的小丫鬟这种生物？”
“不可能，没有感情的事情哪里下得去手！”
“他不会真的有小丫鬟吧？”
林心一整晚自言自语，惺忪迷殢的情绪覆盖了自己。
后面几日昭公子又忙得没空来，林心越想越不能接受，她已经默认他肯定有小丫鬟伺候了。
这日下午，昭公子匆匆来看她，他一进来就说：“近日里越发忙碌，以后只能是偶尔来见你。”
昭公子站在门口等她替自己取披风，他见林心在房里挨个闻着新制的酒不理他，只好自己取了披风过来。
他低头问：“何事不快？”
林心转身又走到别处，她拿起案几上的玉灯盏看看又放下。
昭公子走到她身后，问道：“我坐会儿便要回去，你打算一直不理我？”
“那你回去吧。”
林心气鼓鼓地瞪着他，才想起这里是昭公子买的房子，也不能不让他来。
平日里都是昭公子躲着林心的热情，已经很久没见她如此躲着自己了，他问：“可是因为这几日没来，生气了？”
“不是，你以后不要来了！”林心想了想，嘟囔着说：“等我搬出去前你就不用来了。”
昭公子一步走到她面前，思前想后也不明白她突然的转变，只能叹气问道：“这是何意？”
林心转过身去不理他，他也不放弃，一直站在林心背后要他说清楚是何意。
她拗不过他，只道：“前几日，可言跟我说，她说……”
林心鼓足了勇气，心一横，继续说道：“她说让你把房中的小丫鬟们都打发了。”
昭公子不明就里地看着她，问：“就因为此事？”
“所以你房中真的有小丫鬟？”
林心听到他不以为然的反应，心里紧张忐忑的情绪一下崩塌。
昭公子急急的说：“你若是不喜欢就让母亲重新安排。”
林心一拳捶到他胸口，可是他没有一点反应，反而是自己的手比较疼。
她捏着拳头眼眶含泪，但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外，再潼来提醒昭公子该离开了，可是他看着林心这样哪里舍得离开，缓步走到她身旁，低下头看她。
他说：“成亲后一切都你说了算，院中的人你若不喜欢便都换了，可好？”
林心一抹眼泪，看着一旁，道：“你快走吧。”
她担心他训练的时候分心会受伤，所以将那些狠心分手的话都咽下了不说，可是她也不想看见他，内心觉得委屈极了。
昭公子一人站了半晌才离开。
*
翌日早间，林心还在酒垆里，再潼便送来了许多好吃的，还有青梅。
林心自己购置的青梅许多制成了酒，还在酒库中，因为她发现昭公子也并不爱吃青梅。
再潼放好东西，问：“姑娘，少主问你可还生气？”
林心也不理会再潼的问话。
再潼又继续说：“姑娘，少主房中就几个伺候，若是姑娘觉得不好便换了，但是他们都是勤快之人，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林心把笔一丢，问再潼：“除了粗使与侍从，你家少主房里有几个丫鬟？”
“只春至与秋至。”
林心闭上眼睛想平息自己的愤怒，可是她生气得不行，睁开眼，对再潼凶狠地说：“你也走！不想看见你们！”
可言不明就里地看着她，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为了侍者生气？”
林心情绪激动地说：“他一男的干嘛要用女生伺候？他们就是关系不正常！”
林心擦了擦手，将帕子一丢便回家了，今日午后梁舒闻要来接她去参加武安侯府的论道。
午后，林心跟着梁舒闻行至武安侯府，门口极为热闹，一方面是因为来了许多名仕，一方面是因为，灌夫正在门口吵嚷。
林心见籍福与灌夫上次带的长吏正在劝说灌夫，可那灌夫并不买账，大声地骂着籍福，众人都只站在一旁，也不劝架。
林心上前两步就要帮籍福争辩，籍福拱手对林心道：“有劳姑娘了，此事不与姑娘相关。”
灌夫上下打量了林心，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梁舒闻，对梁舒闻行了礼。
但是灌夫语气却是恶狠狠地问梁舒闻：“轵侯近日与丞相走得如此近，可是求了丞相要谋职？”
梁舒闻脸上一片铁青，这灌夫还不打算停下来，继续要说什么，林心见他这样说话嘲笑梁舒闻，瞬间火冒三丈。
“你个老匹夫，次次都来这里吵架，你厉害什么！”
籍福与长吏都上来劝，灌夫一脚踹倒长吏，指着籍福就骂：“狗仗人势！”
籍福听着也不恼，拱了拱手继续劝灌夫息怒。
那灌夫骂得停不下来，道：“如何不想想当初魏其侯待你不薄！现如今竟敢如此踩到君侯头上！”
长吏躺在地上似乎起不来了，林心看灌夫还骂骂咧咧，也非常不服气，特别是自己心情也特别不好。
“莽夫！”林心也狠狠地说。
灌夫鼓眼怒睛，瞪着林心，梁舒闻快步走到林心面前，叫阿宽将她拉走。
梁舒闻阻止，林心也不敢再多说，转头便往酒垆而去。
周围看的人一堆，劝的人一个没有，这些人还整日聚在一起满嘴仁义道德，林心觉得这样反而显得他们更是恶臭。
林心回到酒垆还在生气地说：“假仁假义！”
可言一直守在店里，不知道林心怎么了，她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日日与人生气。”
可言见林心回来，立刻收拾好要拉她回家。但是她不知道她家姑娘刚与人吵了架。
“我不回去！”
“姑娘！万一骑郎将来家里找你呢！”
“我和他分手了！”
可言才不听她说的这些奇怪的话，生拉硬拽也要把她拉回去，到家没一会儿，昭公子来了。
他站在房间门口并不进来，只是咳了两声，却没见林心出来迎他。
半晌他问：“可还在生气？”
林心坐在书屋里生闷气，也不回答，外间也再没有声音，过去了许久，林心都觉得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悄悄走到房间门口，门口没有人，她探出头去，房间门口真的没有人，林心仓皇往外走出来，只见昭公子站在东边的廊道里，正看着自己。
他还穿着官服，面色铁青地直视着林心，林心反而像是做错事的人一样，手足无措地站着。
两人相顾无言，林心心虚地低下头，只听他说：“今日还有事，不能久留，明日在家等我。”
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心此时只想到一句话：
“狂童之狂也且！”
第八十章 等我
翌日，林心没有去酒垆，她在房间中坐立不安，她不想显得自己像是在等他，但是她确实想他能来哄自己，给自己解释。
快到午时，昭公子风尘仆仆地来，他还是站在门口，咳嗽了两声。
林心正坐在床边叠衣服，听见他来了，如坐针毡，衣服也叠不整齐了，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站起来可是腿又不敢往外迈，心砰砰地跳。
“骑郎将，姑娘在房间里，快请进吧。”
话音刚落，昭公子已经走至案几旁，他看了林心一眼便自己坐下，可言给他舀了一耳杯林心一早起来煮好的乌梅茶，她瞬间觉得自己输了，明明要分手，却早起给他煮茶。
昭公子浅浅饮了一口，见刚才还站着的林心又坐到了床上，便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这床本来就矮，他跪坐在地上竟然和林心平视，林心一时有些尴尬，转过头去看着一旁的妆奁。
这妆奁里早就装满了昭公子派人送来的各种首饰、妆品，马上就要放不下了。
昭公子问：“究竟为何事生气？”
林心想说，又觉得不知怎么开口，瘪了瘪嘴，最后只叹了口气。
他又说：“很快我便要前往马邑。”
林心转过头看他，他也正直直看着林心，道：“现在已是四月，皇上已派使者前往匈奴，要约定六月在马邑和亲，大军跋涉不比一人赶路，这么多人一同前行，需要更多的时间。”
要打仗了，这个时候自己还与他吵闹，是否有些过分。
林心不是故意这个时候想闹分手，可是她以前没有考虑过，更是没有想到，昭辰齐是士大夫，是允许纳妾的，他们并不觉得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妥，恰恰这点在她看来很重要。
要让她忍到打完仗再来说，显然不是她的性格，她心一横，问：“我听说你房里有两个小丫鬟，叫春至、秋至，是吗？”
昭公子即刻对她说：“我已经让家里重新安排她们的去处。”
“她们伺候你多久了？”
林心不敢想象，也许他每次休沐回家都是这两个小姑娘在陪着他，早上还帮他穿戴整齐，他又来见自己。
“算了，你不要告诉我！”
林心问出口又后悔了，她不要听他们之间的故事。
“她们两姊妹是我从定襄郡回来，母亲安排的。”
“够了！我不想听！”
林心瞪着他，眉头紧皱着，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可是他并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何事这样。
他继续说：“她们平日就是打扫房间和院落，我的筑院多年没有居住，母亲才会多分些人，只想人气旺些。”
“你说她们只是打扫房间便是真的了？”
林心眼睛红红的，他回来正是弱冠之年，房间里放着两个小姑娘，这样意思还不明显吗。
昭公子试探着问她：“你可是觉得不喜欢房中有女子伺候？”
林心转过头不搭话，很明显是默认了。
“我已经让母亲再做安排了，更何况我回来后也只匆匆见到她们两次。”
昭公子加重语气继续道：“我与你一样，不喜房中有他人。”
林心听着他这话十分真诚，转过头来看他，他看着林心的眼睛，满是爱意，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他一解释，林心心里一下就没那么气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却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这样无理取闹一场，平白闹得自己伤心难过好几日，林心瞬间红了脸。
昭公子见她不说话，问：“可还生气？”
林心觉得太丢脸了，可是自己倔强的脸面怎么办，这如何低头呢？
林心还要最后嘴硬一下：“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我说没有便没有。”
昭公子语气强硬，林心嘟着嘴看他，他直直看着林心的眼睛，林心被他直视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支支吾吾地问：“你们有没有……”
“从未与别的女子有过任何肢体接触。”
林心话还没有说完，昭公子已经回答，林心想起身到别处走走，缓解自己的尴尬。
昭公子却比她起身更快，庞大的身影笼罩着林心，他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从今往后也只你一人，可好？”
林心脸通红，却忍不住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要有感情才要在一起。”
林心已经全然忘记与灌夫口舌之事，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件事，竟然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改变了一切安排好的事情，改变了她与昭辰齐的未来。
*
昭公子越发忙碌，只能是休沐当日晚间来匆匆见过便要离开，还有许多工作在等着他。
这日他来，林心问他：“之前你说你住的院子叫筑院？可有什么寓意？”
昭公子回答道：“筑，乃一乐器。”
林心从未听过这样乐器。
昭公子问：“那高渐离你可有听过？”
“听……过……”
林心心虚的回答，历史上的高渐离就一点没听过，她问：“他是不是很擅长玩乐器？”
反正林心每次见他都拿着一乐器，显然是跟乐器很有关系。
昭公子听了，点点头，道：“筑，其声悲亢而激昂，荆轲刺秦王临行时，高渐离与燕太子丹送之于易水河畔，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林心听了瞬间来了兴趣，她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原来是这里来的。”
昭公子对她笑笑便起了身，他又要走了。
林心也跟着站起来，但是头低着，委屈极了，自从上次两人闹分手，林心便时常这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仿佛是别人无理取闹了半天。
可是今天，她这样委屈是因为，昭公子马上便要启程，两人相聚的时间却如此之少。
林心拉着他的手，舍不得他离开，一直缓步送至中门，从中门出去两人便不能有此情侣模样，她拉着他不让他走。
昭公子看着她嘴嘟嘟的委屈模样，心下动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低头亲吻她，她的唇软软的。
两人自上次上辛夜轻酌浅尝后一直也只是拉拉手而已，林心每次靠近得多些昭公子都提醒她，没想到今日他主动将自己揽入怀中。
他调整好情绪以后在她耳边对她说：“等我。”
林心也是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她害羞地点点头。
第八十一章 诱饵
没几日，大军出发了，皇上派遣精兵三十万，命护军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主力部队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
将屯将军王恢与材官将军李息率三万多人出代郡，准备从侧翼袭击匈奴的辎重并断其退路，一举全歼匈奴主力。
皇上同时派遣商人聂壹前往匈奴诱敌。
林心远远看着军队离开，连昭公子在哪里都看不见，人群浩荡，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周围人群也散去。
这时唐柯出现在眼前：“我远远一看便知是你！”
唐柯过来拉了林心的手一起往回走着，林心对她说：“孺人竟能远远认出我。”
唐柯笑着回答她：“你比一般姑娘都高些，又那么瘦，真是很扎眼。”
林心也苦笑笑。
唐柯拉着她的手，说：“你应该早些来找我，也在队伍中送行，刚才离得那样远，定然没有看见他吧？”
林心点点头，忍住眼泪。
她跟着唐柯的马车回长陵邑，一路上唐柯不停与林心讲着。
原来唐柯与当户两人第一次见就是成亲的时候，唐柯一直担心自己身份低，所以总是不敢冒尖出头，但是当她看到林心与当户和昭公子的相处如此惬意，自己也十分羡慕，回家便说与李当户听。
当户听了开心地说：“就是如此才好。”
唐柯对林心说，等当户回来，再也不想故作好妻子姿态。
“我也要与夫君恩恩爱爱，互相扶持到老。”
林心听了心里突然有些羡慕，她突然也想要成亲，这样她也可以站在送亲的队伍里，与他道别。
可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念。
林心回了长陵邑的轵侯府，她希望梁舒闻得到消息便立刻告诉自己。
梁舒闻不以为然地说：“诺。”
林心坐了许久，梁舒闻看书，她便发呆，两人如从前一般，并不因为无人讲话而尴尬。
傍晚阿宽送林心回家，路上林心问阿宽：“怎么我最近来几次都没有见到夫人？”
阿宽告诉她，庄抒语最近基本日日都参加宴会，结交了许多夫人，想来也是为了梁舒闻能谋得一官半职，梁舒闻心里明白她为自己的好，晚间时常住在主屋，近来与庄抒语的夫妻关系也缓和不少。
林心听了点点头，只觉自己老母亲的心总算落下了。
整个五月，昭公子不在，林心的酒产量直线上升，她研究制作了许多酒，全埋在了后院里，这些酒都等昭公子回来了才要开的。
可惜天不如人意。
六月初，庄抒语一大早便派人来接林心回府，林心并没多想，因为她前几次回去等消息时有几次去看庄抒语，她的远亲文夫人都在，林心不好久留，也没与庄抒语说几句话。
特别是上一次见时，庄抒语一眼也不看林心，表情为难，林心行过礼便离开了。
虽然林心与庄抒语关系并不密切，但是林心还是很感激她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和教导。
而这文夫人，也就是梁舒闻很讨厌的庄抒语的远房表姨，话确实多，对着林心也要指手画脚说上一番。
林心总觉得她非常面熟，特别是她的八字愁眉，感觉在哪里见过。
林心问了亲自来接自己的小辛：“夫人突然叫我回去可是有何事？”
小辛一直是与庄抒语形影不离的，林心还是第一次见她单独出来。
小辛只说：“我也不知。”
但是林心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想必她是知道的。
林心问：“轵侯可在府中？”
小辛回答道：“主君这两日与友人相约，到远郊听课去了。”
林心一路跟着回到轵侯府，刚一进府便被迎到了大堂。
大堂中人满为患，居中有一人穿着官服，人们拥着林心往里走，林心只是被人要求着磕头，接旨。
颁旨意的使者离去，周围人群说着闹着，林心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又被一群老妇人拥着上了马车，到了宫中，老妇人对林心说着讨喜话，林心脑子里还是懵的，她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被皇上封为和亲公主，很快便要前往马邑，做诱饵。
林心呆呆坐在屋中，可言还在酒垆，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梁舒闻也不知道在哪里，而自己一个人，也无法给人送信。
去做诱饵，围谋成，或许死于战乱，若围谋不成，自己就真的要去和亲了。
林心还来不及慌张，她一个人静静地盘算着以后，但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她不可能与昭公子亡命天涯，更何况，她被困在了这里。
几日之后，梁舒闻来了，阿宽在一旁哭哭啼啼，梁舒闻却一直没看林心。
梁舒闻用极为小声的声音说：“对不起。”
林心第一次听他道歉，以前两人吵架、赌气，梁舒闻最多只是让阿宽那些好吃的好玩的给自己。
林心勉强笑了一下，道：“少主无需自责，此事也不是你我能改变的。”
梁舒闻一直看着手中的杯盏，不敢抬头看林心。
“少主，可言也到了年龄，你若同意，便替她与阿宽做主，千万不要让她跟着我一同前往危险之地。”
“还有……”林心有些哽咽，她缓了缓情绪，继续说：“此事不要让他知道，他在前线，若是分了心，我怕他受伤。”
梁舒闻头低沉着，也不答话。
林心以为梁舒闻在自责自己救不了她，她不怪他，皇命难违，又能怪谁呢。
林心最后的请求只有一个。
“少主，你让可言给我收拾一个包裹，重要的是我的小羊皮，一定帮我带上。”
*
和亲的一切都不需要林心操心，她只要跟着几个老妪所说的做，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拜，说什么样的祭词，一切都有规定。
林心不想整日哭泣，她强忍着眼泪，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
送亲那日，皇上派使者亲自送到灞桥以东，使者向林心敬酒，喝完这三杯酒，林心便踏上了和亲之路。
六月底时，马邑山谷中藏着的大军还在等待匈奴的十万铁骑。
护军将军韩安国为统领，他与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几人约定好，一见到匈奴进入包围圈便进攻，企料竟一直不见匈奴，几路遂改变原先的作战方案，主动率军出击，结果匈奴早已撤军。
而大军因围谋计划的败露，向马邑汇合，扎营在马邑城附近。
林心和可甜此时却正在树林中朝着东方而去，林心与昭辰齐离得越来越远了。
如此声势浩大的围谋，谁能想到竟然如此草草收场。
眼看便是七月中下旬，大军正在慢慢撤退，匈奴却因大汉的围谋而出兵骚扰边境。
第八十二章 致命邸报
自从六月廿六日林心与可甜出逃，跌跌撞撞已有小半个月。
持续的低烧和惊吓，林心只觉自己开始迷糊起来。
她在血泊中惊醒，又看着这星空难眠，七月中旬的天空，明月高悬南方，林心看着月亮现在的位置，算到已经过了子时。
夏季的夜晚短，林心算着时间，马上到四更天丑正了，还要一个半时辰才会天亮。
她想找到他，找到他一切便都解决了，有他在，自己总是很安心。
而此时迷糊的林心还有太多疑问。
她跌入悬崖时脑子里多出了一段记忆，现在正在脑子里盘旋。
她不仅是大一女学生，还是大汉癸巳年春三月出生在东郡濮阳的林心。
八岁那年她跟随乳母从遥远的北地回濮阳寻亲，两人没有盘缠，乳母一路给别人打工，千辛万苦到了东郡，乳母却生病去世了。
六年前，建元二年，乳母病重，去世前告诉她，她在濮阳还有一个舅舅，此去濮阳就是为了投奔舅舅，有一位大姨早些年嫁人，最后随姨父去了长安为官。
乳母难舍地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便撒手离去，而她并没有照顾好自己，她很快就被人贩子抓住了。
这一年，她十岁。
人贩子见她眼睛大大的，嘴唇微微上翘，觉得这姑娘养大了定然比卖了做侍女值钱，打算把她养大再找其他去处。
这一养就是三年多。
林心那三年在院子里做杂工，来来去去的小女孩也有二三十个，都是十岁左右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有一日来了个小女孩，也就八九岁，性格刚烈，管事嬷嬷又打又骂，这姑娘都不肯低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里是可以反抗的，虽然下场有些惨。
三年多以来，林心饭倒是没少吃，个子也长得不矮了，可惜就是不长身子，到嬷嬷将她卖做侍女那日，她还是个竹竿身材，脸上也没肉，看起来姿色平庸。
林心三年多没有出过那个小院儿，刚下过雪的山里，白茫茫一片。
她想起那个反抗的姑娘，她在雪最大的那日，被绑着卖出去了，她浑身都是伤，可是她一点都不怕。
林心三年来一直很老实，送她的壮汉根本不担心她会逃跑，她趁他不注意，从山边一路往下跑，最后不知撞在什么上，晕倒了。
那日是建元六年，腊月初。
竟然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了。
一切那样巧合，她说错了年龄，竟然与自己前世正好吻合，她是十五岁来自濮阳的林心，一直就是。
林心不敢想象，这是否说明真的有轮回，一切都是一个圆，转动不停，循环不已。
*
这日，天微亮，军营收到军报，昭辰齐已在主将帐中批阅。
此次战役未替骁骑将军李广安排禆将，李广便提拔此次为骁骑校尉的昭辰齐做自己的禆将，管理军队。
正所谓，三个臭禆将，顶个诸葛亮。
这军报的第一条，便是匈奴出兵骚扰边境的消息。
李当户听了，摩拳擦掌，道：“此次前来一个敌人也没见，若是不能到边境抵御匈奴，回去如何与细君夸口！”
昭辰齐继续看着军报，道：“阿嫂还能不知你勇猛？”
案几上的各类报告中间有一份前几日的邸报，邸报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李当户拿起邸报看完，告知昭辰齐：“和亲公主所在的传舍着火，大火连烧五日，将后山都烧毁了，和亲公主与随从、侍女共十八人，无一生还，全部化为灰烬。”
昭辰齐听完，问：“和亲公主为何不在马邑城内？”
李当户放下邸报，道：“前些时日不是说病了，停下来休息，似乎从那时候便一直没有进城。”
昭辰齐点点头，道：“原本也是假和亲，是否真的来，并不重要。”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只是可惜了如此多条人命，竟命丧火海。”
李当户不以为然地说：“待会儿我阿翁来了，我求他放我去边境，你可要替我说说。”
没一会儿，骁骑将军李广便从马邑城回到了主帐，与他一同到的，是昭辰齐的信札。
信是梁舒闻发来的，但他们之前一直在山中，信札只能停留在马邑城中。
原来，梁舒闻见过林心后便立刻给昭辰齐写了一份木牍，他告知昭辰齐，林心作为和亲公主很快便要启程前往马邑，希望他派人护佑林心。
昭辰齐看着长安的来信，又找来刚才的邸报一遍遍地看，眼神呆滞暗淡，整个人失魂落魄。
李当户见他面如死灰，一把将木牍夺过，看完以后也有些瞠目结舌，他飞速上前拉了昭辰齐，喊再潼送他回去休息。
翌日，斥候来报，匈奴准备从一侧偷袭，整晚没睡的昭辰齐眼眶充血，直奔大帐，他领兵出击，奔袭至夏屋山北面，匈奴隐藏之地。
此时的林心正在夏屋山南面前行，她时常听到的鼓声便是来自他们。
大军回朝，匈奴为了报复大汉的计谋，数次偷袭，昭辰齐带领一部，在边境数次与匈奴抗击，不肯离去。
他夜夜都听见山林中呼啸着林心的求救声。
李当户来到他身边，道：“睡会儿吧，你这样迟早把自己熬垮了。”
火苗噼里啪啦，旁边的人却并不回答。
*
半个月的时间，中间林心有听见过一两次打鼓鸣号之声，可是奈何怎么都爬不上这片如同断垣一般的陡坡。
林心与可甜两人一直沿着山走，想要找到一个缺口，想翻过这片山。这个陡坡不高，可是完全是九十度的坡，爬不上去，她们越来越往东而去。
林心已经失去希望了，没日没夜地寻找，那么近，可是又那么远。
七月马上便要结束了，还没有大军一点踪迹，只偶尔听见山那边的响动。
林心还是浑身难受，自从上次来癸水，自己身体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在疯狂发育。
而昭辰齐一部也渐渐朝东而去，匈奴在边境拦路劫掠，或者出兵四处袭击汉朝边郡，尤以代郡为首。
他日日征战在草原，在荒漠，他不愿停下，也不愿离开。
林心不知道，什长将传舍点燃，伪装成林心与侍女被烧死的假象，可是山林的风吹来，却将什长化为了灰烬。
而昭辰齐得知消息后，迟迟在白茫茫的草原上，不肯离去。
*
八月到了。
北方的昼夜温差变得更大，晚上冷风呼呼吹，林心和可甜晚上只能把所有衣服穿在身上，抱着一起，抵御寒风。
这里连块完整的草皮都找不到，已经很多晚没有睡舒服了。
林心这两日连骨头都觉得疼，可言也发现她的不对劲，时常总是盯着林心看。
走了几日，前面又是山，这么找不是办法，林心想放弃，现在往南走，至少可以到有人的地方。
天黑了，月亮露出一小半的脸在天边。
她想起那年的中秋，自己来了以后过的第一个中秋。
那个清冷月光下的他，他的眼神，当时的心跳。
林心坐起身，添了些火，现在应该已到子时，那就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亮以后应该怎么抉择呢，再继续找会不会是徒劳？
第八十三章 元光二年，结束
这几日林心只要到溪边就要看看自己的样子，才一个月，变化已经很大，眼角的疤痕虽然好了很多，但是也留下了一道印记，只是她原本就不喜欢的泪痣，没有了。
而这一个月来的发育，已经使自己变成一名婀娜少女。
林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有鲜血一点一点蔓延，林心不想再记起那日自己浑身鲜血的样子。
山那边还有没有人？她找的人会不会在那里等她？
不然先回长安，可是长安能回得去吗？
又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呢？
林心想放弃了，她与可甜商量，打算往长安去。
可甜却不同意，她说：“公主，我俩回不去长安，回去一样是死，送我们来的人，不想我们再出现在长安城里！”
“那我们怎么办？”林心心里十分害怕。
可甜定定地看着林心，道：“若是不能陪你找到他们，我便死在这里。”
林心慌忙过去抱着可甜，抓着她背上衣服说：“你瞎说什么呀，我可不准你死！”
可甜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道：“若是你能找到你的朋友，我也欣慰。”
林心看着可甜的眼睛，她知道她说的心里话。
可甜继续说：“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不过是一个任人践踏的下人，活到现在，只有你在我绝望的时候帮助我。”
林心双手握紧可甜的手，对她说：“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以后再也不是下人，我们想一点美好的事情，好不好？”
在这大山中，也只能是这样互相鼓励，才能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
午间，林心正在水里想抓条鱼，可甜去摘野菜，回来时兴奋地告诉林心，前面有一个木屋，里面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看来是猎人的。
来到木屋以后两人难得如此开心，至少有了木屋挡风，晚上睡觉也要轻松一点了。
这里还有一只煮菜的陶锅，两人煮了一锅摘来的野菜，菜汤喝得干干净净。
两人在这山里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早已是精疲力尽，能吃上一锅热汤，已经十万分的满足。
晚上又舒舒展展地睡了一觉。
林心和可甜以木屋为根据地，有时候外出一两天，却始终找不到人。
北地寒来早，天气已经非常冷，两人终日穿着所有衣物，这日，林心把自己的小羊皮拿出来，她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用，可是今日，她打算把羊皮分成两份。
“公主！这羊皮你一直最为珍视，怎么能把它分裂！”
可甜这人十分倔强，她认定的事情好似永远没有转圜。
可甜在前面走得飞快，林心一路跟着她，见她坚持不要拿羊皮，所以林心打算劝她离开这里。
“可甜，下个月就要下雪了，我们往南走吧！”
可甜还是不同意道：“往南去哪里啊？长安回不去，你不找到你的朋友，以后怎么办？”
林心想了想，说：“我记得我的家乡在濮阳，我家里还有一个舅舅，还有我的姨母，她很早便随丈夫去了长安，我们可以先回长安，只要我们不抛头露面，没有人知道我们回去了，对不对？到时候再去寻他，他会等我的，我知道！”
可甜听了前面还有些动摇，可是听到最后，她的眼神暗了暗，林心拉着她的手，希望她能够好好想想。
可甜没有回答，她甩开林心的手继续朝前走。
林心只能跟着她一起往前，她不能丢下可甜一个人，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她没有在这里独自生活的能力。
每到晚上四下漆黑之后，都是可甜忙东忙西，林心一到晚上就特别害怕。
林心好希望，就这样一直走，昭辰齐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就像那次她站在轵侯府门口焦急等待从定襄郡回来的他。
*
“可甜，今日八月十五了。”
林心看着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清冷的月光，几千年都不曾变过。
可甜看了一眼月亮，道：“我曾听武安世子说过一个故事，是淮南王私下里说与世子听的，说月中住了一位貌美女子，名叫嫦娥。”
“嫦娥奔月。”
“公主知道？”
可甜有些震惊，她定了定神对林心说：“公主可相信世上有鬼神？”
林心问她：“可甜，你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可甜抿了抿嘴唇，问：“公主，你为什么突然变化如此大，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可甜问这话的时候口气很试探，表情也是小心翼翼的。
林心知道，这情况，谁也不可能一下接受，短短两个月，林心与之前已经判若两人，除了长相的变化，连身材也是不同。
她来时所穿的衣服，现在穿起来都是紧巴巴的，竹竿一样的身材早已经是曲线玲珑。
加上两人一直这样在山里走着，没有别人，难免生出许多担忧和幻想来。
可甜见林心没有说话，赶紧解释：“公主，你是唯一愿意帮助我的人，不管你是谁我都愿意跟着你！”
林心拉着可甜的手，说：“可甜，我不是鬼怪，我也不想装神弄鬼的把你吓坏了。”
林心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看到的这具躯壳可能有变化，但是我的思想和灵魂一直没有变，我还是我。”
林心看可甜懵懵地不说话，又添一句：“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
可甜拉着林心的手，摇摇头，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可甜眼睛里的坚定，林心看着很感动。
林心看得出，可甜虽然外表甜美，但是内心非常的固执叛逆，她真是一条道走到黑。
特别是后面几天，林心渐渐失去信心，她不想再找下去，天气越来越冷，食物难寻，御寒衣物不够，鞋子早已破得不能看。
这几日山里下了雨，气温直线下降，林心不能再继续寻找下去了，她坚持要南下。
可甜现在不同意也不行，这样的天气，最后只能被冻死。
*
两人一路往南，走了十几日，天上的雨变成了一颗颗冰晶，林心和可甜已经丧失了所有希望，每日赶路和找寻食物对她们来说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因为天气寒冷，树林里能摘到的食物越来越少，她们基本上一大半时间都用在觅食上了。
十月到来以前，下雪了。
值得庆幸的是，不是晚上下的这场雪，不然两人已经冻成冰块。
第八十四章 小镇，下落
今年的雪，来得又早又大，雪中的日子更加难熬，没有几日，两人便倒在了雪地之中，很快，雪花淹没了两人。
这一日，正是元旦。
*
当林心醒过来的时候，她只模模糊糊看到黑漆漆的顶部，火光并不明亮，她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只感觉有人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脚。
她迷迷糊糊又晕了过去，醒来时，有人还在揉着她的脚，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掌与那人的手掌触碰，她没穿袜子。
林心想要挣扎，却听见一个男人说：“你最好别动！”
林心一听完全愣住，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她一无所知。
这时，旁边有人靠近，这人一直上下打量着林心的脸，咽了咽口水，问：“你醒了？”
林心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能感觉到这人不安好心。
此时正在给林心揉脚的男人低沉地吼了一声：“滚！”
那人立刻跑开。
“色胚！”
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刚才那个跑开的男人一听，立刻对那人说：“你一个逃兵役的，装什么正人君子！”
林心闭上眼睛，在这里，还不如死了。
渐渐地她又晕了过去，直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将她喊醒。他扶着林心坐起来，给她喂了些水，等她休息好了才弄了一些肉给她。
“你饿了几日，不能吃太多东西，先休息吧。”
林心点点头。
后面几日林心都是他在照顾，林心只知道他姓赵。
另外两人，一个逃兵役的，姓曹。
另一个瘦子姓汤，这瘦子日日看着林心眼冒精光，林心每日都躲着他的目光，但是他却总是不停地想与她说话。
好在赵阿兄都会拦在林心面前，甚至晚上睡觉，林心睡在山洞最右边的凹槽中，赵阿兄也是睡在她前面的平地上。
他们住在一个山洞中，可甜并没有和她在一起，林心站在山洞口，外面风雪交加，他们连在哪里找到林心的都说不清楚。
林心流着泪，默默地想：她可能死了。
她死了，而自己活着，活在三个男人当中。
每当他们要出去找吃的，赵阿兄都要把那两个一起拎出去，留下任何一个和林心独处，对她来说都是危险。
她像个废人一样，一直躲在山洞里，而他们出去寻找食物也不是次次都有，就这样忍饥挨饿过了大半个月。
总算有两日放晴，只一天的太阳，雪已经消融了许多。
林心跟着出去寻找食物，原来这里是一个山坳，又下了雪，想要出去不容易，所以他们三人才会一直躲在山洞中。
这日夜里，林心睡梦中觉得身上不舒服，她以为是老鼠爬到了身上，惊醒过来，才发现那姓汤的瘦子正在对自己上下其手。
林心一把将他推开，大声惊叫起来，赵阿兄翻身过来便对他拳脚相加，直到他求饶。
林心怕出人命，赶紧劝他停手。
这瘦子立刻逃到对面远远躲着，看来被打得不轻。
第二日天一亮赵阿兄便将二人踹出去，让他俩先去寻找食物。
他拿了一柄短刀给林心，道：“留着防身。”
林心将短刀塞入自己的靴子，从此日日带着这把刀，说是防身，不如说是为了安心。
两人一同出去，走了许久，林心只出门时摘到几个雪地里的蘑菇，天上有些下雪了，二人打算往回走，却听到搏斗之声。
原来是那二人正在与狼搏斗！
汤姓男子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曹兄也是遍体鳞伤正在被狼撕咬，林心吓得已经失了声，呆立在一旁。
只见曹兄大吼一声，爬起来要继续与狼搏斗，他用力拔下狼腿上的刀。
赵阿兄冲上去死死抱住狼，但是眼看赵阿兄就快要没有力气，曹兄一刀捅下去，只是划破了狼的肚子，恶狼奋力一跃，咬住曹兄的肩膀。
此时林心拔出靴子里的短刀，她冲过去，拿短刀捅破了狼的脖子，她像可甜杀死匈奴人一样，疯狂地刺着这匹已经无力挣扎的狼，这段日子的害怕和无助已经快要把她击垮。
恶狼死了，曹兄奄奄一息，他拉着林心的手，沙哑地说：“这次我没有逃走。”
此时的风雪已经越来越大，雪在面前像是横着的白色线条，阻隔了这个世界的所有视线，再也不能称为雪花。
他们将两人简单埋葬后已经不辨方向。
风雪中二人迷失方向，只能朝着能见的道路前行，林心脚下一滑，直直摔了下去，撞在了坚硬冰冷的石头上，摔断了腿。
而另一边的昭辰齐还在征战，匈奴多次袭击，他都是先头部队，把匈奴狠狠抵御在外。
因为长安，是林心回不去的长安，也是他不敢回去的长安。
*
这日李当户带着小队人马走错了路，竟误入单于的包围圈，等昭辰齐赶到时，他已是重伤。
军中的医匠没有办法，昭辰齐只好带着当户来到最近的上谷郡小镇下落驻军。
城中医匠虽医术精湛，但当户实在受伤太重。
医匠的侄女，医女小则端着许多药物来到昭辰齐房中，轻轻关上门。
她说：“昭校尉，我见你似有头疼之症，我拿了些药，可以缓解一些。”
昭辰齐正在处理军报，只匆匆看了小则一眼，道：“无需关门。”
小则似是没有听见，正往碗里撒着药粉，昭辰齐看她手上不稳，便直起身来一直观察着她。
她心虚地不敢看昭辰齐的眼睛，端了药放在他旁边。
昭辰齐看着她，眼中杀气腾腾，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战场，早已比从前的他更让人惧怕。
亲兵与再潼一起送来了最新的军报，看见屋门紧闭，门口有两双鞋，只好敲了敲门，等候在一旁。
不一会儿，两人看见小则哭着跑了出来。
*
林心的腿摔断了，赵阿兄用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木筏拉着她与狼的尸体，二人就这样从山里一直走，直到走出了那片山。
两人约定了记号，若是寻找食物遇到岔路口，便做一个记号，以便找到对方。
这小半个月两人靠吃狼肉和抓到的一些小动物为生，赵阿兄把狼皮一分为二裹在两人身上，这样好歹能保暖一些，身上还七七八八地塞着一些兔子毛之类的。
两人只要为了保命，已经顾不得许多。
而林心的一只脚不能动，她用小羊皮裹着，又用狼皮裹了外面，她觉得小羊皮能给她力量，也能给她好运，她的腿会没事。
两人运气好的时候能捡到比较多的树枝，遇到大树便能搭一个简易帐篷。
运气不好的时候，夜里赵阿兄都会挖一个小雪洞，两人挤在雪洞里互相取暖。
第八十五章 骁骑校尉
这一日两人走进了树林，周围许多枯树枝，又有大树与许多松针叶，赵阿兄捡了许多树枝来搭了帐篷，林心的脚早就用木头固定住，只能看着他忙碌。
他升了火，林心觉得火焰升起的瞬间她便感觉到了温暖，突然明白了远古时代的野人为什么会崇拜火，因为火就像希望一样。
今天的天气不错，没有风，两人只需要一边坐着把狼肉烤熟，一边聊天。
赵阿兄告诉林心，他能有这么好的野外求生能力，是因为他从小和父亲一起在匈奴附近做生意。
他们需要从家乡太原背着许多的东西，翻山越岭地去与他们做交易，时常会遇到各种极端天气。
后来他在边郡结婚生子，原本生活过得也算满足，可是前些日子，匈奴人疯狂到边郡劫掠，一日竟闯进村子里。
他一家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林心惊讶地问：“你全家都没了？”
说完林心很后悔自己的莽撞。
赵阿兄尝了尝狼肉是否烤熟，又继续烤了起来，继续说：“我与仅剩的几个同村一起躲进山里，看到大军前来，可是一切都晚了。”
“你看到大军了？”
赵阿兄点点头，林心想了想，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这冰天雪地，根本无法找到他们，更何况也不知道是哪只部队。
林心告诉他，自己的朋友就在部队里，她一直在找他，但是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了。
她说：“我打算回长安，只要找到他，一切都会好的。”
赵阿兄又点点头。
林心看他落寞的样子，继续说：“赵阿兄，既然你没有亲人了，不如和我一起回长安？”
赵阿兄没有抬头，他看着火苗，在盘算自己要何去何从。
而后两人继续前行几日，竟然遇到了进山砍柴的樵夫，樵夫说不远就有村子，但是要想治好林心的脚，必须要去到四十里外的小镇——下落镇，下落不明的下落。
赵阿兄极速赶路，好在这里雪没有山里那么大，路上都能看见草皮。
第二日一早他们来到下落的医馆，医匠看了看林心的脚，脚只是有些肿，但是林心就是走不了路。
医匠派人去请正骨师来检查，林心便与赵阿兄在角落里等候，她见路上有兵士行走，打算等会儿去询问一下他们是什么部队的。
这时候听见医匠与周围人炫耀，说自己的侄女上次英勇救了一位大将军的儿子，结果被另一位将军看中，已经怀孕了，马上就要嫁过去了，众人皆是恭喜医匠。
言谈中林心听明白，这医匠的侄女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去了别的地方，早已经没有联系，医匠将她养大，这女孩继承了医匠的一身好手艺，比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能干。
现在又嫁了这么好的夫婿，医匠别提多开心了。
医匠说，将军派了专人要送自己侄女去长安，他越说越开心，众人也是交口称赞。
这时医匠伸手朝着门外挥了挥，进来了一个姑娘，这就是他的侄女，小则。
周围人都与她道喜，但是她却冷着一张脸，仿佛并不开心。
医匠问她：“儿，你那夫婿何时接你离开？”
这姑娘浅浅福身道：“女儿还想多陪伴家人几日。”
周围人群都称赞她有孝心，嫁了这样好人家也不忘了叔伯家的养育之恩。
小镇上的人基本都是相熟的，算起来祖上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关系，能有姑娘嫁去长安，大家都很开心。
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恭喜她，一个老婆婆拉着小则一顿交代，人群太多，正骨师傅都差点挤不进来了。
师傅看了林心的脚，告诉她：“你这脚踝是断了，又长时间没有归到正位，你若是想要再走路，只能有一个办法，不知姑娘可愿意。”
林心认真听完赶紧点头，说：“我当然要走路了，请师傅帮我。”
这时人群中有人问小则，夫婿是哪家的儿郎，现任什么官职。
姑娘当然不好意思开口，医匠却很是开心，大声地说：“他可是关内侯之子，现任军中骁骑校尉！”
林心只觉“哐当”一声如晴天霹雳，她探着身子看着小则，这姑娘冷若冰霜的脸，细长的眼睛，她马上要嫁给昭辰齐了。
“他姓什么？”
林心不相信，她要问清楚。
所有人转过头来看，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则也有些好奇地看着林心。这个外来的人，竟然这样着急，这样好奇。
林心因为连日来的脱水与饥饿，加上一身漆黑兮脏，犹如一个乞丐。
医匠大声回答：“我那侄女婿，姓昭！”
林心只觉天都黑了，蓬头垢面的她看着冷若冰霜的小则，她觉得小则似乎在和自己示威。
周围人说什么她已经不知道，正骨师傅说要把腿掰断重新固定，林心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小则。
正好这里人多，过来五六个壮汉帮师傅按着林心，而她也只是傻傻左顾右盼。
正骨师傅一用力，只听一声脆响，林心错位的腿已经掰断，几个壮汉用力按住她，她却没有一点反应，师傅又替她接骨，林心呆呆看着接骨师傅的手，师傅都惊讶万分。
他看着赵阿兄，问：“这姑娘是否没有痛觉？”
正骨师傅直说第一次见这样的奇事。
林心此刻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但是她不知是脚疼还是心疼。
而另一边的李当户已经入殓，昭辰齐要准备启程，带当户回长安。
晚间小则来了。
“昭校尉节哀。”
昭辰齐站起来走到门边，看见外间下雪了。
他说：“等你去了长安，便可以离开，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有什么难处与府里说便是，会照拂你们母子的。”
小则还是面无表情，她跪到昭辰齐脚边，道：“感谢昭校尉的帮助，还替我保全了叔父一家的尊严，这里地小人少，若是别人知道我怀了不知名的孩子，定然一家人无颜面对乡亲。”
昭辰齐面无表情地说：“你也是受害者，便不要再多想。”
小则流着泪，说：“昭校尉那日如此正直，又能这样帮助与我，世间男子若都如校尉般该多好。”
昭辰齐看着早上才扫过的院落又铺上一层浅浅的白雪，她站在院中搜集雪的可爱模样瞬时映入眼帘。
那时若知道她的人生这样短，那日就该用毛皮大氅将她裹紧，任由她做自己开心的事情。
“昭校尉可是在想心仪的姑娘？”
昭辰齐看了看一旁的小则，又看了看身后当户的棺椁。
从七月到现在四个多月了，他从来没有再说起过这件事，当户知道他的伤心，也绝口不提。
那日她抬头张望，昭辰齐一眼便认出了她，那个在濮阳街头垫着脚等着什么的小姑娘。
清晨的人群总是匆匆，只有她，一脸期待地站在路口。
第八十六章 再至濮阳
后来听轵侯说起她敢与匪徒对峙，没想到那么一个瘦小单薄的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
中秋那晚，他俩四目相接，他只觉她是这世间最与众不同之人，她如此坚定，自信地说出她的想法，从此他便生了爱慕之心。
在后来的相处中，昭辰齐总是忍不住在她面前表现得更好，可她总是躲起来，他越靠近，她越离得远。
回长安以后，她那么热情，那么爱撒娇，昭辰齐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他主导着一切。
昭辰齐看着眼前的雪，想起两人约好今年的雪天要一起煮酒。
可是她却化为了一缕青烟。
他走到当户身旁，抬手抚上当户的棺椁，所有的快乐都离他而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子。
*
第二日寅时，天还漆黑，昭辰齐带着李当户回长安，皇上下旨要他亲自送回，他再三踟蹰，可是皇命不可违。
他说他会在年前回去，他说过完年要下聘，他说要娶她。
当户说要立了大功回去，要让阿嫂崇拜地看着他，说想他。
*
林心因为脚还不能动，赵阿兄就在当地找了一户农家，他每日帮男主人扛包，只需要包两人的吃住。
这户农家除了男主人，还有女主人秦阿姊，秦阿姊带着两个小孩，家里还有秦阿姊的太公，老太公已经八十几了，也听不见人说话，每日只是坐在门口发呆。
好在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是由朝廷拨粮食养着，小两口的生活也不算太难。
秦阿姊每日在家搓麻绳贴补家用，她心善，经常来照顾林心，可是林心呆呆的什么都听不进去，有时候饭也不吃，秦阿姊见了着急地要喂她。
赵阿兄看了叹口气，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是他能感觉到是因为那个姓昭的校尉，可是怎么问她，她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林心的腿要重新长，没个一两个月是好不了的，唯一好的是，林心整日坐在床上，哪儿也不去，除了发呆就是流泪，正骨师傅来了一两次，每次都说她的脚长得很好。
只是她原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更弱了。
直到十二月过完，进入了正月，林心才偶尔回答秦阿姊的话。
她总算是缓过来了。
那个在她眼里闪闪发光的男人，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那个支撑她在山里一路走来的男人，这么快就娶了别的女人。
秦阿姊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照顾不方便的林心，之前秦阿姊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这几日缓过神来，听见她原来一直都在劝慰自己。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不能这样折腾自己，日子要过下去，开心的不开心的总归都会过去的。”
林心点点头，她不能这样下去，后面的日子长得很，她可以自己爱自己。
第二日一早，屋中只有林心一人，她拿出自己的小羊皮，这块羊皮她那样珍视，可是他竟然那么快就离开了。
林心拿起剪刀要将它剪碎，剪子已经撑开到了羊皮口，可是自己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想起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他的眼神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他明明那么在乎自己。
“没用！”
林心骂着自己，又抱着羊皮号啕大哭。
“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这么快就另结新欢！”
最终林心没有下得去手，她还是把羊皮裹在身上。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好的皮子，留着保暖好过丢了。
月底时，林心的腿能动了，赵阿兄扶她出来走动一下，可是她太久没有见太阳，居然晕倒了。
她躺在床上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可是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她急需一个目标。
第二日林心扶着墙走到门口，院中的秦太公见了，颤巍巍站起来，朝林心伸了伸手中的几杖。
这几杖是太公七十岁时朝廷颁发的，几杖柄上有一只玉鸠。
林心对他福身又摇摇头，秦太公慢慢坐下继续看着外间发呆。
下午赵阿兄便给她做了一个拐杖。
翌日早间林心架着拐杖自己出来走走，北方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但是河水已经化冰了。
她在河边休息，看着这河水面上雾气腾腾，林心把一直随身携带的香囊丢进了河水之中。
这只香囊他俩一人一只，只可惜，他不要了。
林心看着香囊一点点浸湿，最后沉底，她对消失不见的香囊喃喃自语道：“今日就与你告别，此生已无可能再见，就当作一场梦，也该醒了。”
二月初时，村里举办了隆重的祭祀，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称为“社”。
“示“表示祭祀，“土“就是土地，这一天就是祭土地。
林心想到可甜说自己出发时曾在章台路甲口的土地供奉，谁知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保佑。
但是可甜认死理不认输的精神，林心记住了，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她开始每日帮秦阿姊搓麻绳，她逃跑时拿了一些银子在身上，现在换了一些五铢钱，每日让秦阿姊炖些汤养身子。
三月时，林心的身体总算好了许多，腿也能走了，她与赵阿兄一起动身前往濮阳，去寻找舅舅一家。
赵阿兄说：“等你找到家人，我便要去从军。”
原来，他的计划是如此的。
“赵阿兄，你不与我一同在濮阳生活？”
赵阿兄摇摇头，他要去参军，他要报仇。
从上谷郡的下落到东郡濮阳，只要直直朝着南走，翻山越岭，不要转弯，便能到了，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大道。
他们就这样朝着南去，绕过许多危险山地，林心跟着野外生存能力极高的赵阿兄，算是捡了好几条命。
可是四月初，他们刚到钜鹿郡，听闻了一个消息。
“黄河水徙，我们刚从那边逃过来投奔亲戚的！”
林心内心十分焦急，不知舅父一家现在怎么样了。她看着这一老一少，有些着急地一直问。
黄河水从顿丘东南流，他们来时听闻长安派人来堵决，可是他们还是不敢呆在东郡了。
林心一听顿丘，想到当初王大娘与阿蛮对自己的照顾，立刻决定先往顿丘寻找他们。
两人星夜兼程，赶往顿丘，到达东郡时已是四月底，四处都是逃难的人。
据说皇上命濮阳人主爵都尉汲黯、右内吏黎侯昭泽率领数千囚徒前往堵决，已经控制住灾情。
可是没有见到王大娘与阿蛮，她不放心。
二人来到顿丘时，整个顿丘已经没有居民，空空的小镇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与泥沙。
赵阿兄看着失神的林心，对她说：“我们先去濮阳找你的舅父一家。”
林心现在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好像一切坏消息都向她涌来，她不停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很快又会破灭。
她跟着赵阿兄来到濮阳，她上次到濮阳，上午遇到昭辰齐，下午便被抓住了，再来到濮阳，林心已经满身伤痕。
第八十七章 赵破奴
濮阳城里挤满了难民，从各地运来了粮食，每条街都有粥铺，吃的是不缺，可是创伤已经造成了。
皇帝派汲黯与昭泽发卒数万前来救援，可是顿丘的水才堵住没几日，因水势浩大，堵复不久又被冲毁。
刚进入五月，黄河复决濮阳瓠子，注入钜野，淹没十六郡。
失去家园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入濮阳。
林心与赵阿兄在濮阳城中帮忙灾民联系救援队，帮助走散的人寻亲。
赵阿兄渐渐也在这一片小有名气，手下带了三十几个失去亲人的小伙子，每日一同四处救援。
林心每日帮忙分发食物，照顾伤员，远近几条街都知道这条街上的林姑娘，耐心最好，长得也好看。
小孩子们没有家也不在乎，一串串地跟着四处跑，跑得满头大汗也是开心。
在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里，林心的伤真的不算什么。
在这里，失去家人的人满街都是，可是大家不放弃万分之一的可能，每日都会四处呼唤亲人的名字。
失去家园的人们已经开始重建，一边堵决又一边修建新的住所，这片土地的人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也没有放弃过生活。
“小雯，你去叫赵阿兄派几个人回来，我们这里快没有粮食了，叫他们多去官府领一些。”
林心带着七八个小姑娘，每日要准备很多吃的，还要照顾受伤的人，总要忙到天黑尽了才能休息。
粮食都是从各地送来的，能够充足保证人们的生活，可是黄河水波涛汹涌，若是堵不住，光靠救济是过不了多久的。
小雯探过身子来说：“阿姊，赵阿兄今日不在附近，早上有人说在城西遇到一个叫阿蛮的男孩，他好像过去找了。”
林心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之前几次得了消息，可是都扑了空，所以这两次赵阿兄得了消息去找都没再告诉林心。
因为，复燃的希望再破灭，只会让人更加绝望。
晚上了赵阿兄才回来，带着几个没见过的小伙子，他经常在外面救了没了亲人的人，便带回来先让林心照顾治疗，等好些了他们也会四处去帮助别人。
而这里，就是大家的根据地，城北的一处无人的院子。
林心没有发现几个眼生的小伙子后面站着的阿蛮，赵阿兄一直看着傻乎乎招呼大家快坐下，快喝水，快吃饭的林心。
等她终于发现一直在角落的阿蛮，林心的眼泪瞬间跌落。
她一直在寻找的阿蛮，或者说，这是她一直走下去的希望。
二月时黄河发水，王大娘为了救阿蛮，被水冲走，邻居见他一人可怜便一直带着他，直到前段时间黄河复决，城内一片混乱，阿蛮与邻居走散。
几个小伙子七嘴八舌地帮阿蛮解释着，林心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但是不管如何，现在林心有了阿蛮，阿蛮有了林心，他俩可以一起做伴。
赵阿兄看着林心一直拉着阿蛮的手，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已经圆满了，他准备离开，他要去参军。
第二日汲黯与昭泽来到城北，见了几个片区有名望的人，赵阿兄与林心自然也在其中。
林心不想去，可是来叫他们的人，生拉硬拽都要喊林心一同前去，说她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不去。
周围的人也都起哄要林心同去，她只好跟着一起。
到了以后，汲黯与昭泽自然是感谢了他们，林心一直低着头，她害怕看到昭泽。
汲黯却偏偏点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出来单独表扬，昭泽一听，也狠狠地夸奖了她们。
汲黯看林心还是个小姑娘，便走过来与林心说话：“你如此年轻，竟然能有此胆魄，不输男子。”
林心听他说完，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汲黯她曾经见过，虽然那时是侍女打扮又没说过话，但还是有些担心。
但是很明显汲黯一点也没有认出她来，他继续表扬林心的勇气与能力，还说女子就该如此，不要觉得怕苦怕累就不愿意站出来表达自己。
林心在心里笑笑。
汲黯告诉他们，他与昭泽很快也要回去复命，这里的灾后重建还需要大家的付出。
可是傍晚他们回到院子，赵阿兄却告诉林心，他决定了不会留在这里，他要送林心去长安寻找姨母，然后去参军。
林心没有打算离开濮阳，更没有想过回去长安，可是看到赵阿兄坚定的表情，她决定不拖累他。
“赵阿兄，你去参军吧，我会照顾好阿蛮的。”
赵阿兄坚定地告诉林心：“我不能将你留在这里，决口根本堵不住，你一直在这里，迟早也被淹没，我一定要送你回长安才安心。”
林心知道他一直就想参军，他肯定要去报仇，只是没想到离别的这一日这么快。
可是她不想回去长安，她不要回去。
林心一人站在院子中，看着天上的红星，那颗七月流火，如同心脏一般的大火星，闪闪烁烁地跳动，却不是为她。
林心闭上眼不再去看：“这颗心不属于你，他不要你了！”
翌日一早，林心起来收拾了一遍院子，她将小羊皮中裹着的一卷竹简取出，上面写满了她的思念。
将竹简放置在案几上，竹简没有系紧，尾处摊开了几枚。
只见结尾写着：“‘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而‘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可知‘日近长安远’。”
等晚间赵阿兄回来，她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过几日把这里交接给你手底下那些小子，我看他们已经很能干了，到时候我们就出发，回长安。”
“你决定了？”
“决定了。”
林心低着头，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赵阿兄，长安那么大，她自己的变化又如此之巨，走在路上他都难以辨认出自己，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别人，自己在哪里根本不重要。
而赵阿兄想要去参军，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
因为决堤，无法直接往长安而去，林心带着阿蛮跟着赵阿兄，绕路走北面的上党郡。
“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其意即此。也就是说，此地山高路远，极难行走。
到了上党郡已经是七月，天气酷热，阿蛮这几日都不肯再走，他们只好停下来休息。
一路上四散的难民除了要去外地投奔亲戚的，都没有主意，哪儿人多就跟着往哪儿走。
在城中住了几日，林心发现赵阿兄日日下午都要去同一个地方，这日，她带着阿蛮悄悄跟了过来。
原来这里在招募兵。
林心看着流连的赵阿兄，心里有些难过，自己的人生没有指望了，还要拖累他，她觉得自己千万个不该。
“赵阿兄。”
赵阿兄转头看到林心，立刻要拉她走。
“赵阿兄，你去吧！”
他看着坚定的林心，一时无语。
“赵阿兄，你放心，我一定去长安，一定找到姨母。”
她怕他不放心，又撒谎骗他，道：“我在长安还有朋友，我去找他们，他们会照弗我的。”
赵阿兄还是没有动，林心立刻拉了他去到招兵处，指着他说：“他要募兵！”
那招募之人一看这样魁梧之人，立刻过来对他进行检查，不一会儿便拿了钱，叫他写名字。
他告诉记录之人他的名字：“赵破奴！”
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他应该去战场，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可是谁知道，一转身赵破奴便被抓进了队伍，原来，他们怕人跑了，都是立刻便要带走的。
林心还来不及与他多说两句，那些募兵的就急忙拉着他要走，赵破奴把钱往林心手里一塞，便跟着走了。
林心只能一边拖着不肯动的阿蛮，一边大喊：“赵阿兄，我叫林心，你给我写信！我叫林心！”
第八十八章 徐邛
赵破奴走了，林心才知道一个人的辛苦，她还要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一样的阿蛮，她只好把阿蛮的手与自己的手拴在一起。
她又用布将自己的头发裹起来，看起来像一个妇人一般。
两人朝着长安而去。
这日他们在河东郡的绛邑城中休息，林心去了厕所，千叮咛万嘱咐叫阿蛮在外间等，可是出来时依然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林心着急地四处寻找，如同一个丢失了孩子的母亲，她只觉心已经不会跳动，整个人只是机械地往前跑着。
原来阿蛮跟在一队商队后面，商队载着货物正在门口等候。
阿蛮非要跟在商队后面，林心觉得他或许是在观察那匹马，她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任由他跟着商队。
好在商队也是要去长安，林心便陪在阿蛮旁边。
商队的带头是一名年轻男子陶学奕，他邀约林心同行，林心拒绝了。
“多谢阿郎好意，我们要赶路，商队速度太慢了。”
陶学奕摊开手耸耸肩，没有多说。
陶学奕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林心听见他总是被路上的人忽悠，想来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阿蛮跟了两日，很快没了兴趣，林心赶紧带着他离开。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
可是走了几日，竟然在路旁遇到了火并，几个年轻都人是游侠打扮，手里拿着武器，都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林心拉着阿蛮要离开，可是阿蛮无法意识到危险，继续用自己的步伐往前走。
这边几个火并之人似乎分出了胜负，林心晃眼看到地上的血迹吓得腿都软了。
她急忙拉着阿蛮往前走，可是这时候听见后面游侠大喊一声：“喂，你俩！”
林心吓得瞬间站定，几个游侠走上前来，问：“何方人士？”
林心哆哆嗦嗦回答：“东郡濮阳。”
游侠对阿蛮问了一堆话，阿蛮都不回答，领头的游侠走到林心面前，上下打量她，又问：“他病了？”
林心害怕得不住地点头。
“逃难来的吧？”领头的游侠转身往前走，一边说：“我送你们到洛阳。”
林心害怕地拒绝道：“我们自己走就行了，我们不去洛阳，我们去长安。”
林心害怕极了，可是这领头的游侠转过来对她说：“去长安一样要经过洛阳。”
林心不敢拂了他的意，只能跟着走。
路上从这几个游侠交谈中林心听了个大概，但是越听越害怕，一万个不想和他同路。
领头的游侠叫徐邛，是河内轵著名游侠郭解的侄子，郭解，字翁伯，在这一带十分有名望。
前段时间洛阳城中有人结仇，洛阳城的贤人豪杰纷纷去调节，可是这两人根本不听，门客便到河内轵请了郭解来调节。
这郭解久负盛名，两仇家见郭解都来调节二人，总归要给些面子，便打算和好。
郭解却与他们说：“此前洛阳诸公在此间调节，你们都不肯接受，如今你们却听了我的劝告，郭解怎能从他县来侵夺洛阳贤大夫们的权利呢。”
这郭解故作高深地与他们说：“你们暂时不要听我的劝告，待我离去你们再让洛阳豪杰从中调节，再行和好。”
这事还是被洛阳城中的豪杰知晓，这面子上哪里过得去，便开始指责郭解，崇拜郭解的这些小游侠们哪儿能忍受自己的偶像被人指责，所以准备去洛阳，给偶像找回公道。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洛阳城的游侠们，两边比武结果就是徐邛赢了。
他们见林心和阿蛮独行，便要送林心同往。
林心一听竟是这样原因，赶紧道谢，并且婉拒他，道：“徐大侠，我们真的不需要护送。”
徐邛根本不听林心的话，坚持要送她，道：“你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生病的阿弟，若是遇到匪徒如何能逃脱。”
林心心中暗自抱怨着：遇到你们和遇到匪徒也差不多了。
徐邛对林心说：“你若不急，待我忙完这些事，送你去长安。”
林心急忙婉拒，但是几个游侠竟然开始算着路程，仿佛已经决定了。
从洛阳到长安有一千多里路，几人盘算来盘算去，身上钱财都不够，林心偷偷瞟了他们一眼，心里庆幸万分。
几个游侠的热情被浇退，第二日到了洛阳时便与林心分道扬镳。
林心前一天因为把身上的干粮都拿出来与他们分享了，必须要进城补充些，眼看天也晚了，干脆住了下来。
第二日林心与阿蛮早起购置了些食物，又开始新的一天赶路，阿蛮没有这样走过，已经是超负荷了，他不情愿地跟着林心，半天才肯挪动一下。
两人走了半天才走出洛阳城，林心的耐心也快要用尽，她知道不能怪阿蛮，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她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地瞪着阿蛮，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午后，出城的人渐渐少了，进城的人渐渐增多，阿蛮还是偶尔往前走几步，林心没有办法，站在一旁等着。
忽然后方呼喊声越来越浓，林心转过头去看，从城里飞奔出三四十人，人人手里拿着武器，林心吓得拉着阿蛮就跑，阿蛮还站着不肯动，林心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突然阿蛮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开心地跑上前，林心定睛一看，最头上的人竟然是徐邛，很明显，他们被人追着打呢。
阿蛮跑上前去，徐邛立刻抓了他俩手一起跑走。
林心突然被抓住手，惊声尖叫起来，她被徐邛抓着，脚底下踉踉跄跄勉强跟上脚步，一行人跑出很远才听见后面人站下来咒骂之声。
几人接着往前跑去，直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下来喘气。
林心一把甩开徐邛的手瞪着他，好半天喘匀了气才问：“你拉着我们干什么！”
后面那些人又不是来追自己的，她和阿蛮有什么必要这样亡命。
徐邛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和我们一伙的，他们万一伤了你们怎么办？”
林心哭笑不得，叉着腰继续喘气，道：“他们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认识你？”
徐邛喘着气想了想，又茫然地点了点头，道：“也是。”
林心都快被他气死了，这万一被追上了，连着自己一起打，多冤枉啊！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行加上林心和阿蛮八个人，在山路上走着，路边杂草丛生，夕阳下看起来荒凉极了。
林心看着他们几个游侠，有两个剑都弄丢了，个个脸上带着伤，她提议干脆找地方休息，明早再各自赶路。
大家觉得这个提议很好，都招呼着休息，林心心疼地拿出早上才买的饼子分给他们，他们也不客气，拿上就开始烤。
林心一边往火里丢着小木头，一边瘪着嘴不开心，几人休息够了，趁着天还没黑尽，说去抓兔子，林心已经没心情搭理他们，但是阿蛮觉得开心。
阿蛮跟着他们后边，徐邛让人带着阿蛮，就在山里转着，林心坐在火边发呆，她看着这些人的背影想：还能有比这更刺激更无稽的事了吗？
突然徐邛往林心怀里扔了一坨肉乎乎的东西，是一只兔子，林心被吓一大跳，她抬头看他，旁边阿蛮手里还拎了一只。
徐邛得意地问：“如何？”
林心对他苦笑一下，几个游侠忙忙碌碌地杀起兔子来。
第八十九章 再遇韩嫣
徐邛坐下与林心闲聊，还死不承认早上被人追着打：“我们本来是赢的，他们后边又来了人，我们是为了保存实力所以离开。”
林心看着徐邛十几岁的稚嫩脸庞，问他：“你们何必如此？”
徐邛一脸自豪地说：“为了忠！义！”
林心拿木棍翻了翻火，她知道这些游侠都是有人养的，在需要的时候给人家卖命。
她问：“你们有力气，为何不去赚钱生活？”
徐邛很不满，问：“行商？”
明显他瞧不上经商，徐邛轻蔑地笑笑，他看着天，说：“商人重利，我们可是重义轻利的侠士！”
两只兔子很快就收拾干净，徐邛负责烤肉，忙忙碌碌地咧着嘴笑着，林心看到他被打肿的脸，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林心问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们整日寻衅滋事，算不得侠士吧？”
徐邛抬头瞪了林心一眼，林心立刻抿嘴不说话了，徐邛思考片刻，道：“你不理解我们的精神。”
林心帮他烤肉，不再与他争执，反而是徐邛见林心对自家不了解，便啰啰嗦嗦地说着自家的事。
他的祖上是汉国初期著名相士许负，她相面精准，预言很准，被高皇帝封为鸣雌亭侯。
这许负天生异禀，始皇二十六年，天下一并于秦，始皇帝大喜，令天下大庆，同时诏令各地官吏，广征神异祥瑞之事，上奏朝廷。
这年秋，河内郡上奏，该郡温城县令许望之妻生一女，出生时手握玉块，玉上有文王八卦图隐约可见。
此女出生仅百日，即能言，实属神异。始皇闻讯，亦以为吉瑞之兆，令赐许望黄金二十两，以善养其女。
许望为表示对始皇帝的感激之情，他特为女儿取名为“莫负”，意为莫负圣上的隆恩。
许望为了不辜负始皇帝的期望，对女儿的养护自然不敢稍有疏忽，他见女儿的确是智力超常，便于女儿四岁时，请来一位学富五车的老先生教他识字读书。
他对许望感叹道：“令爱记性和悟性真乃旷古少见，可惜他不是男儿，否则，定能成为易学一代宗师！”
莫负听了先生的话，很不服气，对先生说道：“易有三易，曰：《连山》和《归藏》、《周易》。先生仅知《周易》，却不知《连山》和《归藏》？
《连山》又称《艮坎》；《归藏》又称《坤乾》。‘艮’为土，土育万物；‘坤’为女、为阴、为母。
《连山》和《归藏》将‘艮’和‘坤’置于卦首，表明对“后土”和母性的重视。有土，乃有万物；有女方有人类。
所以，先生说只有男性方可成为一代宗师，太过偏颇。从我们祖先的观念来看，女人未尝不能成为一代宗师。”
许莫负长大后算得秦朝即将覆灭，为此特将自己的名字由“莫负”改为单名“负”。
后来孝文帝请她为自己的宠臣邓通看相，她对文帝说：“邓大夫以后会因贫困而饿死。”
孝文帝听后大不高兴，愤愤地对邓通说：“朕要想让你富，有何难哉？”
说完即下了一道诏书，把蜀郡严道县的铜山赐给邓通，并允许他铸钱，邓通从此富可敌国。
可是过了几年，孝景帝一即位，首先便是把邓通革职，追夺铜山，并没收他的所有家产，富逾王侯的邓通落难，竟与乞丐一样，身无分文，最后应了许负的话，饿死街头。
林心听着徐邛的话，她真希望许负还活着，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徐邛又继续说到自己的舅舅郭解，郭解的父亲也是游侠，孝文帝时犯事被诛杀。
这郭解从小就厉害，不惜牺牲生命去替朋友报仇，手里不少人命，还藏匿亡命徒，与之犯法抢劫，停下来时就私铸钱币，盗挖坟墓。
林心听着郭解的事，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上下打量着这群人，确定他们不像是要杀自己的样子，才稍稍安心。
徐邛更像是一个被游侠的明目所吸引的年轻人，他幻想中的世界就是仗剑天涯，为兄弟义气肝脑涂地，只是现在还要回河内轵才能有饭吃，暂时无法完成这个梦想。
林心颤巍巍地问他：“他做这么多事，官府不抓他？”
林心差点直言“坏事”，还好自己嘴巴没那么快。
徐邛道：“适有天幸，时常逃脱，甚至每遇大赦。”
林心深吸一口气，看来官府不是不管，而是他运气好，总遇到大赦天下，不然恐怕早进土了。
徐邛继续给林心讲着郭解的事，郭解年纪上来了，不像当初那样为一时不快而杀人，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薄望。
林心有些不相信，一个人以前大奸大恶，突然转性了，她挑着眉毛看着徐邛。
徐邛叹息着与林心道：“我叔老矣。”
林心真心劝他：“或许他是看透了人生真谛，觉得不应该如此，若人人都可杀人而不受到惩罚，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徐邛一下来了劲，大声说：“我便是要那些没受到惩罚之人伏罪！”
空荡荡的山林被徐邛的声音震得鸟儿成群飞出，草丛中的小动物都跑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心被震得一愣，这样空旷的环境，让人有些害怕。
林心时常失眠，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都是那样难熬，而这一晚两人讲着话，时间竟然飞速。
天亮了，林心与他们告别，她要前往长安，那里没有即刻拔刀的游侠，却有更厉害的权利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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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里长安，归来时已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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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不敢回去以前的家，她等到中午最懒散的时候带着阿蛮进入长安城里，想找一家便宜的旅舍，她的盘缠已经用完了，现在要开始用赵破奴的募兵钱。
还不知道要在长安城里找多久，这点钱支撑不起他们随便花销。
正当犯愁时，前面似乎是吵嚷了起来。
他们遇到了韩嫣。
这韩嫣在路上撞到一个小孩，还要打这孩子，路过的老人出来求情，竟被韩嫣踢倒在地。
老人倒地时正好拉掉了韩嫣手中的袋子，袋子中竟然装的全是金丸。
金丸掉在地上，人们争先恐后地去抢，韩嫣就带了一个侍从，眼看金丸被人抢光，十分愤怒，正欲殴打老人。
林心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去拦，此时一个大汉出头来，人们纷纷指责韩嫣，韩嫣却并不示弱。
林心叫阿蛮躲到一旁，自己悄悄从后面进去，一把将韩嫣推倒，她拉起老人，老人乘机逃走，人们一团乱地四散。
林心也转头拉了阿蛮就跑。
等他们躲在巷子里停下来，阿蛮摊开手，两粒金丸赫然出现。
她与阿蛮看着彼此，会心一笑，这大概是林心这一整年里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