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明末小进士TXT下载明末小进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小进士全文阅读

作者:楚人十八子     明末小进士txt下载     明末小进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明末小进士全文阅读

第一章 新科进士

    天启二年三月十九日,京城,袁府。

    “喔喔喔!……”

    公鸡在院子里已经叫过三遍,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房间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一缕阳光透过菱花纹木窗,斑斑点点地散在一张紫檀雕花床边的地板上,床榻上睡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盖着一床蓝白相间的花格子单被。

    这位年轻人名叫袁方,今年十七岁,四天前在殿试的考场上猝死,被一个也叫袁方的现代人穿越。

    现在睡在床上的就是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他是在家里看网络小说时穿越的,当时正在追看一本穿明小说。

    穿越前他刚刚大学毕业,毕业之后找工作屡屡碰壁,现在工作不好找,满大街都是大学生,人才交流市场更是人满为患,眼看年近春节,工作还是没有着落,父母也为他着急。

    着急也没用,他打算开春再出去,所以今年的整个春节期间,他都窝在家里看网络小说,有一天他看小说到深夜,在夜深人静之时竟然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一户大户人家,这间屋里摆放着几件古色古香的家具,一扇石板雕花的屏风、一张带束腰的小八仙桌、八仙桌旁有两张条凳、一张榉木书案、书案上面有文房四宝和几本古籍……,从房间的摆设来看,原主人是个读书人。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会试的成绩如何,当时会试的情景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想到现在父母那期望的眼神,他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起床的时候,突然,“咚”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闯了进来,稚嫩的童音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阿哥!阿哥!姑姑让我叫你起床,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姑姑说了,你一定能够高中的。”

    他坐起身道:“你去跟姑姑说,我已经起床了。”

    小女孩是他的远房表妹,名叫杨爱,寄养在袁家。

    杨爱见袁方已经坐了起来,便转身跑了出去。

    他下了床,穿了一件蓝色交领上衣,然后又加上一件圆领青袍,刚穿戴完毕就听见外面在放鞭炮。

    “噼里啪啦劈啪啪啪……”

    一阵鞭炮声响过后,紧接着又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前厅有很多的脚步声,似乎是进来了不少的人,而且听到有人在向袁夫人恭喜。

    这个动静好像是自己高中了,他竖起耳朵想再听清楚些,刚刚离开的杨爱再次闯了进来。

    “阿哥,阿哥,快起床!外面好热闹呀,你快点来看,都是来向你道喜的,你考上进士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欣喜如狂的袁方猛地一把抱起了杨爱,兴奋道:“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杨爱挣扎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袁方把她放下,此时外面再次响起了鞭炮声。

    “你听,又在放炮竹呢!”

    “去告诉姑姑,阿哥去厨房用过膳就去见她。”

    小杨爱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欣喜之余他如释重负,对现在的父母能有所交代了。他走出房门,向厨房走去,他家的厨房在后堂,出门之后直接往后堂而去,他家是三进的大宅,一路上,每见到一个家奴或丫鬟都在向他道喜。

    “恭喜少爷高中!”

    “恭喜少爷金榜题名!”

    他毕竟是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对这些家奴和丫鬟少了许多的傲慢,他礼节性地向他们点头微笑。

    来到后堂,他看到一个身穿短衣,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双手握着大斧在劈柴,他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对这个少年没有什么印象,心想,也许是新来的皂役,京官依照品级的高低,是可以使用皂役为家里做杂物的。

    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有股子蛮力,碗口粗的树头,一斧子就被他劈开,从少年裸露出来的古铜色肌肉看,臂力一定了得。

    因为不熟,袁方没有与他说话,在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冲他点头笑了笑。

    “少爷,早!恭喜少爷高中进士!”少年放下斧头作揖道。

    “早,早。”袁方一边回应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还早个屁,按平时,他已经坐在国子监的书房里读书了。

    在厨房匆匆吃过饭,他就去了前厅见他娘,记忆中他娘是对他最亲的。

    他们家住的是官宅,有正厅、穿堂、后堂、东房、西房,当然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大小房间有十二间之多。

    正厅就是前厅,厅前靠墙摆放了一张架几案,墙上挂了一幅董其昌的笔墨山水画,董其昌是有名的书法家,也是袁方他爹的同年加好友。

    架几案上摆放了三对瓷瓶,案前一张上好的楠木八仙桌,八仙桌旁边有两张配套的太师椅,袁方他娘正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与一个家仆在说话,她旁边还侍立着一个丫鬟。

    在厅堂上还能闻到鞭炮的硝火味,袁方把食指放在鼻尖上揉了揉,便坐在另一张空着的太师椅上等他娘的问话。

    他们家前厅的东西靠墙还各有一排四把楠木椅子,以供客人来访时坐的,每一排的椅子前都有二张茶几,总共四张茶几上都堆满了各式礼品,有绸布、食盒、腊味……,甚至还有新鲜的蔬菜和猪肉。此时没有一个客人,看样子来送礼的人刚走不久,因为他看到老管家正在门外送客。

    “方儿!”

    袁方正在扫视一厅堂的礼品,听到娘的叫唤,回过头来向娘微笑:“娘!”

    “你刚才都听到了吧?那个炮竹声是为你放的。”袁夫人笑得很开心,“你高中进士了!”

    果然高中进士,一穿越过来就学有所成,不错不错,想想自己穿越前的各种不堪,心里洋溢着难于言表的满足,考上进士,意味着一个读书人一生有了出人头地的资本,光宗耀祖,高官得座,骏马得骑。

    “娘,”袁方恭敬地喊了一声,“孩儿都听到了。”

    袁夫人指着茶几上放着礼物:“你看,这些都是街坊邻居送来的贺礼。”

    这时,杨爱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几个没被点燃的鞭炮:“阿哥你看,我也有炮竹,陪我一起玩好吗?”

    袁夫人笑着对杨爱道:“去后堂找张从玩去,姑姑与你阿哥有话要说。”

    张从是袁府管家的儿子,人很机灵,而且识得几个字。

    杨爱走了之后,袁夫人起身对袁方道:“方儿,随娘来,我们去房间说话。”

    袁方很乖地跟着娘的后面,袁夫人把袁方带到了他的东厢房。

    他没想到娘会来他的房间,慌忙去收拾床铺。

    袁夫人喊住了他:“方儿,如今你已是有身份的人了,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不必你动手。来,我们坐下说话。”

    房间里的八仙桌和条凳是方便袁方在卧房用餐的。

    母子俩在八仙桌前坐定,袁夫人这才问儿子:“方儿,爹让我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袁方没有立即回答娘的问题,反问道:“娘的意见呢?”

    袁夫人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虚掩的房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把门关严又回到了座位,小声地说道:“娘今天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这是你爹让娘向你转述的:如今朝廷被魏忠贤把持着,并形成阉党势力,他们与东林党明争暗斗,使得朝廷局势非常险恶。你爹他即不是东林党人,又被魏忠贤所排挤。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你在京城为官的话,不会有什么好的前景……”

    ……

    PS:新书上传,恳请各位老朋友和新朋友的支持,求收藏、推荐,十八子拜谢了!

第二章 冤家路窄

    袁方父母不主张他在京做官,一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在京做官水太深,担心他一不小心被人算计;二是因为他爹给皇上上疏,主张“朝廷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九边无绝饷”,意思是要把盐铁的生意收归国有,由朝廷来专营。这个主张已经激怒了东林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袁家正处在与阉党东林党都不讨好的尴尬境地。

    袁方当然不知道他爹娘的想法,看着满脸愁容的娘催问:“娘,那么,孩儿不留在京城又能去哪里?”

    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道:“你爹是试卷官,昨天就知晓你考中了进士,为了保密才没有提前告诉你。昨晚上我们就为今天的应酬做好了准备,那炮竹,打赏的银两,接待前来贺喜的街坊,这些我们在昨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一大早,你爹上朝之前就特地嘱咐我,要你自己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他晚上回来是要与你详谈的。”

    既然晚上详谈,袁方就把这事放下了,他对娘提出了一个请求:“娘,孩儿打算吃过午饭去拜谢吴先生,我们几个国子监同窗商量好的,谁考上进士,就要去吴先生府上拜谢。”

    袁方所说的吴先生叫吴宗达,是国子监祭酒,祭酒意为首席、主管,相当于校长。

    袁夫人赞许道:“是应该去,你想带什么礼物,我让管家给你准备准备。”

    “简单一点便可。”

    袁夫人脸色严肃道:“拜谢先生可不能简单,为学莫重于尊师。送先生的礼物娘为你准备,你不用操心就是。娘为你准备了一身新衣服,你换了新装再去见吴先生,也显得对吴先生尊重。”

    “多谢娘!新衣就等明日参加传胪大典再穿。”

    所谓传胪大典,是皇帝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隆重典礼。

    袁夫人站起身来自豪地笑道:“跟娘还客气。袁枢虽然也读了些书,但没有什么长进,现在在外为官,也只不过是个小吏而已,你就不同了,出去就是个七品官呀!你这个新科进士穿上新衣服,在大街上一走,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袁夫人所说的袁枢是袁方的大哥。

    “娘,还是让孩儿自己决定吧,新衣服今天就不穿了。”

    袁夫人依了儿子:“娘听你的,不穿就不穿,等到明天穿给皇上看那更有面子。”

    袁方心中在笑,明天那可是几百人的典礼,他又不可能是状元探花,哪有机会被皇上关注,况且参加典礼是要穿皇上恩赐的进士服的。但是他不能打击袁夫人那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会试结束后,皇上就要钦点状元,袁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是状元,皇上点了他二甲还是三甲他还是很想知道的,自己排第几名呢?

    由于刚才袁方睡懒觉,没能看到翰林院发放的捷报,于是问道:“娘,孩儿的捷报呢?”

    袁夫人拉起儿子的手,道:“方儿,你的捷报娘替你收好了。”

    “我是第几名呀?”

    袁夫人笑了笑,站起身道:“第三甲二百三十四名。”

    “今年的状元是谁?”

    “你爹没说,你要是想知道,晚上爹回来了你问他。”说话间,袁夫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向外喊了一声,“翠儿,进来替少爷收拾收拾房间!”

    翠儿就是刚才侍立在袁夫人身边的那个,此刻她正守候在门外。

    ……

    午饭过后,袁方身穿国子监青衣,手提一袋他娘为他准备好的礼品,独自出门了。

    他这是要去吴宗达的府上拜谢恩师。他娘让他把家仆张从带在身边,平时上学都是他一人来去,他认为考上了进士也没必要如此摆谱,坚持独自去恩师府上。

    吴府就在崇教坊方家胡同,国子监后面,离袁府很***时袁方上国子监都是走路去的,现在上吴府,也就多了些许路而已。

    走过热闹的崇教坊,来到方家胡同,他看到有好些轿子、马车停在附近,国子监的学生在吴府门前进进出出,这些人都是来叩拜恩师的,袁方认识其中的不少人,他一边走向吴府大门一边与熟人相互道贺,吴府门前的家仆认得袁方,袁方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进了吴府。

    袁方进了吴府大院,在院子的壁照前,碰到两个平日恨不得生吞对方的国子监同窗,这两人刚从吴府的正厅出来,一个叫杨吉雄,一个叫孙之獬。

    袁方记得那还是两年前的事,那天是他第一天来国子监读书,先生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当他走过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监生旁边的时候,这个监生伸出一只脚准备给他下绊,他有意狠狠地一脚踩在了这个监生的脚面上,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这个监生就是杨吉雄,袁方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阳痿熊”,杨吉雄给袁方也取了个外号叫“猿猴”。杨吉雄拉帮结派想欺负袁方,袁方争锋相对,也不乏支持者。

    今日相见,正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

    孙之獬拦住了袁方,阴阳怪气道:“哟呵!我倒以为是谁呢,你怎么也来拜见吴先生呀?是不是打算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狗眼看人低!

    袁方暗骂一句,懒得搭理他们。

    这两人见袁方不出声,更加来劲了。

    杨吉雄是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他在袁方面前摇头晃脑道:“我看你明年不要考了,不如跟着我去山东,我给你在山东府上谋一个杂役的差事如何?”

    孙之獬帮腔道:“子瑜他爹已经荣升山东都司,不日即可上任,子瑜也即将随同前往山东担任要职,我,也荣幸地被子瑜邀请去山东。”

    子瑜是杨吉雄的字。

    袁方回敬了他们一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都是来向恩师拜谢的,在恩师府上嚣张,就不怕被雷劈吗?”

    这两人听说袁方也和他们一样,是来拜谢恩师的,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

    袁方绕过壁照,穿过中门,来到了吴府的正厅,吴宗达正在厅里面观赏着一副刚刚收到的字画。

    “学生袁方前来拜谢恩师!”

    吴宗达回过头看到袁方,把台面上的字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对袁方微笑道:“恭喜贺喜!想不到袁方也高中进士。”

    袁方把他娘准备的礼物放在案几上,道:“这是学生的小小心意。”

    “哎呀,你能来看老朽,老朽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快,请坐!请坐!”吴宗达脸上笑开了花,“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就高中进士,你知道吗,你是今年新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不,是我朝高中进士最年轻的一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袁方拱手道:“这都是先生栽培有方!”

    吴宗达凑近袁方低声道:“你的答卷老朽看过了,精辟,太精辟了,难得的好文章呀!老朽相信皇上是不会埋没人才的,特别是你这样年轻有为之士。这样好不好?如果你不介意,老朽愿意在皇上面前保举你,推荐你入翰林院,做一个庶吉士。”

    庶吉士虽然只是翰林院内的一个短期职位,从考中进士的人当中选择有潜质者担任,但是庶吉士是皇帝的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的机会,将来还可以入阁理政。

第三章 少爷,可以沐浴了

    进入翰林院这对袁方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当他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嘱咐,他不得不婉言谢绝了吴宗达:

    “感谢先生的厚爱,学生才疏学浅,还需要多多地在底层历练。”

    吴宗达遗憾道:“你再考虑考虑吧,进翰林院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

    袁方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吴宗达不无遗憾,接着,他又以师长的身份教导了袁方一番,袁方很有耐心地听着。之后,他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见吴宗达,他便起身告辞。

    出了吴府,走出方家胡同,便来到了崇教坊,西面就是热闹的安定门大街,闲来无事,他决定去街上逛逛。

    一路向着安定门大街走去,两面的店铺越来越多,今天正逢集日,摆地摊的、做小买卖的沿街都是,他还看到有一算命的,摆了一张方桌,树了一杆黑底白字的旗幡,上书“宋半仙”三个大字。

    方桌后面坐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胖子,身穿蓝布长衫,下巴一丛山羊胡,手中摇着一把鹅毛扇,高声喊道:

    “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

    袁方从算命先生面前走过,没有停留,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各种的吆喝叫卖声越来越多,来到安定门大街,街上的店铺门前更是人满为患,他在人群中走过好多家的铺子,最为拥挤的商铺有“月盛斋糕点铺”、“富太山烟铺”、“仁昌成线铺”等,这些商铺不用看店名,只要闻到店铺里面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能知道这些店铺是在做什么买卖。

    当他走到一家挂着“瘸吉酱肉挡”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迎面而来。

    他在这家酱肉挡门前停下脚步,避开匆匆而过的锦衣卫,这队锦衣卫走过之后,又听到一阵的敲锣的声音,紧接着街上的百姓全都往街道两边躲,他几乎被拥挤的人群挤进了酱肉挡里面,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

    “来啦来啦!”

    乱纷纷的街上有人喊起来,他探头一看,从街北过来了一辆囚车,囚车上押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书生模样的人,此人身穿白色囚衣,头发梳理得很干净,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囚车四周都有骑兵看守,护送着囚车一直向南而去。

    突然,袁方被人从后面猛拉了一下,他回过头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是同乡加同窗好友叶廷桂。叶廷桂向他招手,他便向叶廷桂靠了过去。

    叶廷桂拉住袁方的胳膊道:“仲南,赶紧走吧,看什么热闹!”

    于是两人挤出人群,来到一僻静之处。

    “青菜,囚车里面是什么人?”袁方好奇地问。

    青菜是叶廷桂的字,仲南是袁方的字,两位同窗好友以字相称。

    叶廷桂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是一位高官。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要回府呢!”

    “你赶紧回去吧,街上这么乱。我现在有急事要办,过两天我和岁星几个一起来你府上一聚。”叶廷桂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叶廷桂所说的“岁星”,其大名叫做汪乔年。

    能够把这些人约来家中一聚,袁方当然高兴,所以他在叶廷桂的身后喊道:“一言为定!”

    ……

    傍晚,一顶八抬大轿停在了袁府大门,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走下台阶来到轿前喊道:“压轿!”

    身穿四品文官朝服的袁可立从轿子里走出来,管家连忙搀扶着上了台阶。

    袁方也在门口迎候,父子相见,袁可立只简单地对袁方说了一句“吃晚饭的时候详谈”,就进了院子。

    通政使司左通政袁可立,就是袁方他爹。

    袁家的饭厅设在后堂,分主仆两桌,只有主人用过餐之后,仆人才可以吃饭。

    饭桌前,袁方将下午去吴宗达府上的情况,简略的叙述了一下,袁可立听完之后,对袁方道:“方儿,你婉拒吴祭酒是对的,为父不建议你在京城为官,是设身处地为你而想。如今官场太过险恶,当前的朝政由宦官魏忠贤把持,我们一不留神,就会掉入万丈不复之深渊!”

    “爹,孩儿明白其中的道理。”

    袁夫人自豪地笑道:“那是当然,方儿是新科进士,有什么会不明白的呢!”

    袁可立怼了夫人一句:“妇人之见!”

    袁夫人连忙收起了笑容。

    袁可立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袁方:“方儿,你现在已是进士身份了,官场的事情爹也要让你知晓一二,从现在开始爹与你娘谈论朝堂之事就不回避你了。”

    袁方也不客气,对袁可立道:“爹,孩儿愿意聆听您的教诲,孩儿在您的身边还可以为您出谋策划。”

    袁方还想说,只要多听我指点,你就不会在官场上几上几下了。他这话只是按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他如果真的说出来,袁可立不当场收拾他才怪,才刚成为进士,就想教训老爹。

    此时,袁可立叹了口气,开始说起朝廷上的事:“登莱巡抚陶朗先被阉党吴淳夫弹劾下狱。”

    袁夫人心生愤怒:“这些阉党可真是歹毒!”

    袁可立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今天上朝,皇上已经下旨,让我接替登莱巡抚之职,不日就要上任。”

    袁夫人的心揪了一下:“登莱一定很乱,夫君这一去太危险了!”

    袁方自告奋勇起身道:“爹,孩儿愿意为您打前站,先去登州探个虚实。”

    袁可立按住起身的儿子:“方儿不必冲动,为父已派心腹去了登州。”

    姜果然是老的辣,袁方佩服之至。

    袁可立由于性格耿直,为官三起三落。在此次复出之初,他就开始走访边将,通过对关外形势的了解,向皇上提出了七项御敌方略,这一次能够被皇上钦点为登莱巡抚,与他向皇上提出的御敌方略不无关系。

    袁方道:“爹,既然你不想孩儿留在京城,你就让孩儿跟在你身边吧!”

    袁可立微笑地点头:“不愧是我儿,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为父准备下月初十动身,你随为父一同前去登州。现在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准备,这些天你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孩儿也正有此意,去结交一下同年,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好有个照应。”

    袁可立想起一件事:“你的进士是由太子少师、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所点,按惯例,孙阁老就是你的老师,明天传胪大典之后,你去一趟孙府拜师谢恩。”

    “孩儿记住了。孩儿有一事求教。”

    “何事?”袁可立显得很有耐心倾听儿子的提问。

    “孩儿不知金科状元是谁。”

    袁可立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本小册子叫做《题名录》,是写有同榜中试者姓名、年龄、籍贯的名册,这本册子新鲜出炉,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袁可立郑重地把它递给了袁方:

    “为父都替你准备好了,这是皇上钦点的四百零九名进士名单,刚刚印制出来,上面画有红圈的几个是为父的学生,你可以先去走访走访,联络联络感情。”

    袁方接过最新的《题名录》:“孩儿这几天就去。”

    ……

    吃过晚饭,袁方回到自己的卧房,点亮了油灯,取出袁可立给他的小册子正要看。

    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抬头一看,那个叫翠儿的丫鬟提出一个圆形木浴盆进来。

    “翠儿,你这是要作甚?”

    翠儿“咚”地一下,把浴盆放在了袁方的脚下:“夫人吩咐,给少爷打热水沐浴。”

    洗澡?

    袁方听了翠儿的话,感觉自己的确要洗一个澡了,穿越过来还真没洗过一个澡。

    翠儿身穿一件碎花暗纹棉服,下穿软银轻罗百蝶裙,她的肌肤微丰,白嫩无比,合中身材,观之可亲,油灯下,倩影幽幽。

    她将浴盆摆正位置之后,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抬进来吧!”

    袁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房间里就多了两个抬着一桶热水的丫鬟,翠儿麻利地将水桶的热水倒进了浴盆里,然后用她那纤细的兰花指伸进水里试了试。

    “温热正好,少爷可沐浴了,翠儿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

    翠儿说完就领着两个抬水的丫鬟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有事的时候喊你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第四章 一件奇怪的内衣(求收藏)

    袁方在衣柜里取出一套便服,放在床头上,他怕把那本小册子弄湿,就把它放进了衣柜里。

    他还没试过洗个澡还要被人监视的,还是先将门栓起来才好,要不然洗着澡的时候,门外的丫鬟冷不丁探个头进来,他真想象不出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把虚掩的门关上,插上门栓。

    可以洗澡了!

    他放心地开始脱衣服,身上穿的是一套国子监的青袍,他宽衣解带,一件件地把脱下来的衣裤整齐地放在一张条凳上面。

    当脱剩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他有点懵逼了,因为这件内衣不是自己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件内衣。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的记忆,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件内衣,这件内衣是怎样穿在自己身上的?太奇怪了。

    他很疑惑,将这件内衣脱了下来,光着身子在研究这件内衣。他挑亮了灯芯,以便能够看得更仔细。

    无缘无故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内衣,放在谁身上都会去一探究竟的。

    这件衣服是一件中袖浅蓝色T恤,成色全新,说不清是什么料子的,但是摸上去手感很好,轻轻地揉了揉衣服,柔软滑手,很奇怪的是这件衣服似乎没有什么重量,这也是他没有感觉多了一件衣服的原因。

    这件衣服没有商标,没有说明。

    靠!这件衣服什么时候被穿在我身上的?他耸了耸光溜溜的肩,将衣服放在了条凳上。

    水温的确很合适,他坐进了浴盆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起自己的身子,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现在的身体,古铜色的肌肤,十分的健壮,身材不胖不瘦,手臂的肌肉一看就是练过的,他把肘部一屈,上臂的肌肉块便隆了起来,特别是右臂的肌肉,非常发达有力。

    看来原先的这个袁方还文武兼修,不但文采好,武艺也不差,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剑,回忆起自己的确在剑术方面有所造诣。

    在穿越前,他对明末这段历史是不陌生的,更加知道袁可立其人,史书上记载,袁可立有一儿三女,并没有记载他还有个小儿子。

    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袁可立的小儿子?穿越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的是,无论是穿越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想不起那天的事。想不起就不去想了,还是享受现在的好时光吧!

    约莫一刻钟的时光,他才明白刚才翠儿所言之含义,这会儿他真想喊一句“翠儿!”。

    他没有张口,想想还是算了,水凉了就凉了呗,加什么热水呀。

    条凳上放了一条干布,他用这块“浴巾”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这才叫丫鬟们进来。

    三个丫鬟手脚麻利地把洗澡盆端出去了,他取出《题名录》独坐在八仙桌前看了起来。

    这本《题名录》是天启二年进士名录,第一甲三人,状元文震孟,榜眼傅冠,探花陈仁锡。

    第二甲有七十七人,他扫了一眼,看到卢象升的大名,这位同年可不能错过,他心里想,找个时间去拜访他。

    第三甲有三百二十九人,他排在二百三十四名。

    他想起今天遇到两个不想见到的人,就马上查看他们到底考得如何,一看排名,他笑了,那两个贱人排位比自己还要后,叫孙之獬的人排在他后一位,也就是二百三十五名,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排得更后,名次去到了三百二十三名,倒数第六。

    看到两个贱人的名次排得比他还后,他高兴了一阵,然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题名录》上,册子上有袁可立圈下的人名,他必须记清楚,这几个人都是袁可立的学生,他这几天也是要去拜访的。

    记住了几个人名后,他又在名册上找他的同窗好友,看有多少人考上了进士。

    经过仔细辨认,他找到了五个人。

    不错不错,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一世的袁方还蛮有人缘的,竟然交结了这么多的同窗好友。想到今天在大街上叶廷桂说的话,想必他约的就是这几个同窗,因为他也在这五人之中。

    名单看完了,袁方把《题名录》合上,自言自语道:“睡觉。”

    ……

    第二天一早,袁方穿上了袁夫人为他准备的一套崭新的深色蓝罗袍,这件罗袍袖广而不杀,革带青鞓。

    身着罗袍的袁方刚迈出东厢房,就被丫鬟翠儿叫住了。

    “少爷早!少爷,夫人请你去前厅。”

    袁方跟着丫鬟翠儿走出前厅,看到爹娘都在这里,他主动地向他们行过礼,袁夫人非常仔细地检查袁方的服饰。

    “方儿,这身衣服可不是这般穿的,来,娘替你整理一下。”

    袁方走近袁夫人身边,袁夫人很细心的为儿子整理了衣袍,突然,她问道:“你的儒巾怎么没有戴?”

    袁方答道:“娘,孩儿还未用膳呢,等出门时再戴。”

    儒巾乃古者士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

    袁夫人皱起了眉毛:“不戴儒巾,哪能显示得出我们家方儿的才子风范呀!翠儿,去少爷的房间把他的儒巾拿来。”

    “哎!”翠儿屁颠屁颠地跑去房间。

    袁可立已经穿戴整齐要去上朝,他手中还拿着上朝用的笏,看到儿子穿了一身崭新的罗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手中的笏放在儿子的手上。

    “方儿,把这个笏拿住,爹叫你怎样使用。”

    “爹,先生已经教过了,孩儿知道用。”

    “儒巾,儒巾。”翠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前厅。

    “这才像个新科进士!”袁夫人亲手帮儿子戴上了儒巾,满意地点点头。

    袁方是个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他发现崭新的罗袍穿在身上有一条条的褶皱,他不经意地捋着新衣服上的折痕,这一小小的动作被袁夫人看到了,她制止他的行为,因为在这个时代是流行折痕分明,有棱有角的,特别是新衣。

    袁夫人让儿子在厅上走了一圈,然后频频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袁可立提醒儿子:“要不要把张从带在身边?有个小跟班更能显示你的身份。”

    “孩儿是参加传胪大典,又不是出去摆谱,小跟班就不用带了。”

    袁方挺胸迈步,大摇大摆地去厨房用膳去了。

    袁夫人感叹了一句“孩儿大了不由娘呀!”

    袁可立搀扶着袁夫人道:“你就知足吧,我们的方儿能够躲过一劫,必有后福!”

    袁夫人感叹道:“那天要不是请到了张天师为其招魂,恐怕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

    ps:感谢爱已烟飞、道德标兵的推荐票!请兄弟姐妹们多多的投推荐票,支持新书冲榜,十八子在此拜谢!

第五章 传胪大典

    袁方用过早膳又回到了前厅,袁夫人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袁方的衣冠,然后对他道:“你爹已经去了中极殿,你也赶紧过去吧!”

    拜别母亲,袁方顾了一顶轿子直奔皇城,来到午门外,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新科进士等待参加传胪大典,袁方在此落轿,正赶上太监传唤新科进士们列队入宫。

    他看到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都穿上了崭新的进士巾服,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在国子监领到的进士巾服,不过没有去国子监领服装的也没关系,在午门前登记之后,在巾帽局掌司太监的手里也可以领到。

    他在太监手上领了进士巾服然后更衣列队,进了午门,在皇城内的太监引领下,从左掖门步入中极殿。

    皇上钦点的金榜已经在昨天封存在中极殿内,就等今天正式公布。

    由于袁方是第三甲的进士,所以排在了队列的最后面,他来到大殿之中,这里已经站满了黑压压一大群人,朝中的文武百官分立于大殿的东西两旁,新科进士们按照等级分为了前中后三个方阵,立在大殿当中。

    能够参加传胪大典的官员,品级都不低,其中不乏朝中中流砥柱,但是今日他们都是配角,今日的主角是新科进士。袁方虽然站在最后方阵的最后一排,但也是这次传胪大典的主角。他注意到站在他右边的是第三甲二百三十五名的孙之獬。

    他站好没多久,就听到前面的执事官高声宣布:“皇上驾到!”

    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朱由校身穿皮质弁服在太监魏忠贤的搀扶下来到了中极殿,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齐刷刷地向皇帝行叩头礼。

    礼毕,传胪大典就算正式开始了,朱由校让他的经筵老师袁可立来宣读金榜。

    于是,通政使司左通政署司事、廷试读卷官袁可立,在殿前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天启二年三月十五日,策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文震孟;第一甲第二名傅冠;第一甲第三名陈仁锡。第二甲张天麟、杨天锡、董中行、方逢年、万国相、汪乔年等七十七名。第三甲陈献策、傅文龙、杨中极、王鸣玉等三百二十九名。钦此!”

    袁可立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向皇上赞俯伏。

    朱由校微笑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起身,再赞,然后四拜。

    袁可立再次高声宣布:“新科进士分东西侍立!”

    于是,站在中间的新科进士们在太监的引领下,呼啦啦地向两边分开,袁方随着队伍走到了东面的位置,在行走的过程中,走在他后面的孙之獬拉了一下他的罗袍。

    袁方回头问:“拉我干什么?”

    孙之獬低声道:“袁兄弟,我不知道袁大人就是令尊,之前冒犯了兄弟你,现在向你陪礼道歉!”

    袁方耸耸肩,没有拿正眼看他一眼,更加没有接受他的道歉。

    孙之獬在后面恳求道:“袁兄弟你大人有大量,都怪我孙之獬狗眼不识泰山,只要你能解气,对我怎么着都行。”

    袁方没有理他。

    此时,只听得擂起了一阵鼓声,一名翰林执事官已经将金榜恭恭敬敬地捧在上手,鼓声过后,又响起了优雅的音乐声,文武百官再次向皇上道贺,在音乐声中,袁可立高声致词:

    “国家圣圣相承,四海之内沨沨乎弦诵之声,仁义、礼乐之化扬于遐迩,故士之育乎学校者,莫不争自奋励,务以学行、文章取科第。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

    接着,执事官宣布新科进士觐见皇上。

    袁可立高声唱传:“一甲第一名文震孟!”

    两旁有鸿胪官复传道:“一甲第一名文震孟!”

    ……

    接下来就是榜眼和探花被传唤,再接下来就是二甲的第一名和三甲的第一名。这五人依次上前谢恩完毕,就轮到排名二甲和三甲的全体新科进士了。

    排在最后一排的袁方,随着同年们一起伏地谢恩,在雄浑的乐声中,新科进士四拜天子,传胪大典宣告结束,至此,新科进士才算有了正式的身份。

    执事官高举金榜从皇极门左门而出,武百官入班,锦衣卫持伞盖仪仗、鼓乐引导,新科进士们紧随在后,到长安左门观榜。

    袁方也随着队伍走出了中极殿,他并不打算去看金榜,金榜上的名单他昨天就已经看过了。

    他正两眼游离地四处张望,准备找个借口离开这里,突然他看到了汪乔年。

    汪乔年,字岁星,今年三十七岁,是袁方在国子监的同窗,虽然比袁方大二十岁,因为二人平时常在一起探讨兵法,汪乔年对兵法也是很感兴趣的,所以他们没有因为年龄的差异而影响他们之间的往来,由于他们兴趣的相同而成为了很好的哥们。

    袁方向汪乔年拱手道:“岁星兄!你不去观榜?”

    汪乔年回礼道:“仲南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看了也不能把名次前移,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如我们现在先散了?”

    汪乔年赞同袁方的提议,于是二人便结伴出宫。

    出了午门,袁方让汪乔年陪着一起去取刚才换下来的衣服,负责看管衣物的小太监正在太阳底下打瞌睡,听见动静,眯缝着眼问:“怎么不看金榜就离开呀?”

    袁方道:“传胪大典已经结束了,我们是来领衣服回府的。”

    小太监不耐烦地扬了扬头:“去去去!等人来齐了再领。”

    汪乔年不动声色道:“这位可是左通政袁大人的公子……”

    小太监连忙揉揉眼睛,低声问:“是袁可立袁大人吗?”

    汪乔年傲慢地答道:“你认为还能是谁?”

    小太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忙不迭地为袁方取出了衣服。

    袁方来时所穿的衣服已经被太监们整整齐齐地叠在一个衣箱里,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箱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里面就是自己的衣服,便提起箱子走人。

    他和汪乔年一前一后离开了午门,他们穿着崭新的大红色进士巾服走在大街上,非常的显眼,行人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之意。等在宫外的轿夫们也围上了这两位新科进士,“进士老爷,坐轿子吧,我抬的轿子又快又稳,包您坐得舒服……”

第六章 拜访卢象升

    传胪大典之后,朝廷要为新科进士在国子监建进士提名碑,以彰显其尊贵。

    传胪大典的第二天,袁方就决定去拜访卢象升。

    袁方经过几番周折,终于打听到卢象升住在宜兴会馆,他身着崭新的进士巾服,雇了一顶轿子,直奔宜兴会馆而去。

    宜兴会馆在靠近琉璃厂正西坊的要儿胡同,轿夫熟门熟路,他们抬着袁方一路小跑,从安定门大街一直往南,跑到东江米巷路口才慢了下来,两个轿夫脚步虽然慢了下来,却没有停留,沿着东江米巷一路走到正阳门,过了正阳门就是正阳门大街。

    正阳门大街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两旁有鲜鱼口、猪市口、煤市口、粮食店等集市,各地在京做官的人为了解决进京应试举子的住宿问题,在大街两厢建立了各地会馆。

    宜兴会馆就建在正阳门大街西面的要儿胡同里,会馆有大小三个院子、二十多间厢房,会馆里面还有戏楼、罩棚等场所,是宜兴县举子、商人来京城落脚儿的地方。

    此刻,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盘领衣的卢象升正坐在一间厢房里面看书。

    “建斗,建斗,大门外有位新科进士找你!”一个同乡在卢象升的窗前喊道。

    卢象升放下书本,推开木窗,问:“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卢象升整了整衣冠,走出房门,匆匆赶到会馆大门,大门前有五级台阶,他看到台阶下有一位身穿崭新进士服的年轻人,想必此人就是来找自己的。

    卢象升拾级而下:“这位仁弟可是找我的?”

    袁方抬眼一看,来者是个肤色白皙,长得十分消瘦的年轻人,他笑盈盈地拱手道:“卢年兄高中进士,年弟袁方特来恭贺!”

    卢象升不认识袁方,看他进士打扮,想必是同年,于是客气地拱手回礼,表情却很僵硬:“同贺!同贺!”

    袁方不在乎卢象升的表情,毕竟是自己来交朋友的。他自来熟地恭维道:“年兄我对你早有敬仰之意,只可惜无缘相见。”

    卢象升很是不屑,他本想敷衍两句就谢客,两眼看着袁方,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你,你不是殿试那天晕过去的国子监考生吗?”

    袁方心想,认识我?那就好办了。

    “正是。年兄,当时在考场上昏过去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后来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卢象升摇摇头:“当时场面很混乱,而且我也不认识年弟你,不过我听说你是袁抚台的公子,没想到你也考上了,当时我还以为你……”

    没考上三个字卢象升没说出口。

    “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这不奇怪,因为年弟我毕竟是昏过去了。”

    卢象升尴尬一笑,然后把袁方让进会馆:“年兄请进来一叙,不知年兄可否赏脸?”

    袁方来的目的就是与你卢象升交朋友的,当然希望去卢象升的住处与之长谈,他客气地礼让道:“年兄先请!”

    意思是让卢象升在前头走。

    卢象升十分地客套:“年兄你先请!”

    按规矩袁方是客,当然是袁方先迈第一步,但是袁方的岁数明显小过卢象升,所以他再次礼让道:“还是年兄先请!”

    这样推来推去何时能够迈出第一步,卢象升不由分说,伸出右手拉起袁方,意欲并肩而行。

    当两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让袁方吃惊不小,卢象升握住的手特别有力量,这分明是练过武艺的,他外形并不强壮,手劲却如此的有力,这是袁方所没有预料的。

    卢象升也吃了一惊,这位年轻人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从握住的手就能感觉得到。

    两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感,互望一眼,两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没有松开。

    袁方和卢象升并肩走上台阶,走过台阶之后,二人的手才松了开来。

    院子里有几个商贩模样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卢象升才不管别人的目光,又拉起袁方的手进了的房间。

    这是一间宜兴会馆专门用来提供给进京办事的同乡落脚的单间房,房间靠东摆着一张拔步床,八仙桌摆在正中,床头还有衣橱、书架,看上去是专门为读书人准备的,临窗处有一案几,案几上面有纸墨笔砚,以及一个很精致的香炉,里面散发一阵淡淡的檀香。

    卢象升招呼袁方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一边斟茶倒水一边道:“还未请教年兄……”

    “弟姓袁名方,字仲南。”

    卢象升主动介绍自己:“原来是仲南年兄。愚兄姓卢名象升,字建斗。”

    袁方连忙拱手:“建斗年兄,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

    卢象升打趣道:“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

    “对对对!我们早就认识了。”

    斟完茶,卢象升坐在袁方的对面:“令尊是愚兄最敬佩的先生,国之栋梁呀!”

    袁方问:“方才年兄称家父为袁抚台,莫非你也知道家父即将上任登莱巡抚一职?”

    卢象升心中充满钦佩之意:“前任巡抚被阉党陷害入狱,妇孺皆知。令尊荣升登莱巡抚,愚兄乃刚知晓。令尊向皇上上疏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照此办理,北方之乱可平。”

    袁方对袁可立的七条方略内容一无所知,所以他对卢象升道:“年兄也听说了家父的七条方略,但并不知详情。”

    卢象升起身往案几走去:“愚兄这里抄录了一份令尊的七条方略,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拜读。”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本手抄本,然后走到袁方跟前递给他:“年兄你看看,这是愚兄昨日抄录的。”

    袁方接过手抄本就高声朗读了起来……

    七条方略的内容如下:一为收残兵;二为出奇兵;三为明赏罚;四为慎防守;五为实京营;六为破格用人;七为多储资粮。

    当袁方读完最后一句“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逴行无绝饷,而中国可高枕矣。”时,开始沉思起来,他听娘说过,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句,触犯了东林党人的既得利益。

    袁方突然沉默,卢象升并没有奇怪,因为袁方刚好读完最后一段,读完了就停下来实属正常。

    卢象升坐回座位上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年兄,令尊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能照此办理,如方略中所说,北方之乱岂能不平?”

    袁方皱了一下眉头:“话虽如此,单说多储资粮这一条,就难于做到呀!”

    卢象升沉吟道:“令尊的方略只能改善当下的局面。若想彻底平定北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年兄认为当如何?”

    卢象升道:“北方之乱,因建虏而起,如要打败建虏首先要分析大明如今的状况,然后找出大明的症结所在。兵法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请教年兄,大明如今是什么状况?”

    卢象升此时方觉失言,连连说道:“愚兄乃一介书生,怎敢枉论令尊之方略?”

    “年兄不必多虑,你我乃志同道合之兄弟,抛开家父的七条方略不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有何不可?”

    卢象升对眼前的这位年弟可是佩服无比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的满腔热血被这两句话所激发:“年兄胸怀大志,正是我读书人之楷模。你我志气相投,愚兄也就不怕你见笑了。”

    “但说无妨。”

    “请喝茶!”卢象升端起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方才年兄所言,多储资粮一条,确难办到。大明如今最大的症结是国库匮乏,军心涣散。”

    卢象升把话说开之后,其后面的话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从国库说到了军心,从军心说到了练兵……

    袁方很认真地在倾听,时不时地点头,或回应一两句。卢象升对这位刚刚结识的年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一直说到掌灯的时候,袁方才依依不舍地向卢象升道别。

第七章 记忆出现空白(求收藏、求投票)

    看过卢象升之后,袁方奉父之命又去探望了孙承宗。

    这天,他身穿进士服,带着礼物,拿着袁可立的官帖来到了孙府,官帖上面写明了持帖人的身份和来意,袁方把帖子和礼单递了进去,不多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管家就恭恭敬敬的出来把袁方迎入府中。

    袁方来到厅堂,见孙承宗端坐在太师椅上,袁方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学生袁方拜见恩师!”

    孙承宗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问:“你就是袁方?”

    “正是学生。”

    “上茶!”

    一个家仆忙不迭地端来一壶茶,放在大厅右侧的茶几上。

    孙承宗一指茶几旁边的方凳:“请坐!”

    “多谢恩师!”

    袁方坐下之后,孙承宗道:“你的答卷用‘以攻为守’来破题,上下承接得也很好,且能够切合辽东局势,更让为师欣慰的是观点与为师所想一致。”

    我的答卷?袁方努力地回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殿试之前的那几天,在他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面对孙承宗的赞扬他又不得不回应,便随口应道:

    “学生认为一味地防守,最终必将陷入被动。”

    袁方一边说一边观察孙承宗的眼睛,孙承宗目光有神,并无半点疑惑的意思,当袁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孙承宗用眼光鼓励袁方继续说下去。

    他不得不往下说,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辽东是怎么回事他还了知道一些的,由于得到孙承宗的认可,内心不禁飘飘然起来,“自广宁失陷,巡抚王化贞节节败退,放弃整个辽西走廊。依学生之见,我们应该以山海关为依托,主动向建虏发起进攻……”

    孙承宗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他心事重重地打断了袁方的话:“你还年轻,虽有报国之志,还需要在实战中历练呀!”

    袁方还想在孙承宗面前多表述自己对辽东的看法,怎奈此时孙承宗的老管家又进来了,他在孙承宗耳边低语一阵后,孙承宗便端起茶杯要送客。

    袁方不无遗憾,这次见面如此的短暂,他起身告辞,孙承宗拍着袁方的肩头热情地说道:“年轻人前途无量,有时间可以多来府上坐一坐,关于辽东局势我们日后再来探讨。”

    孙承宗说完就让他的管家把袁方送出大门。

    回家的路上,袁方心想,孙承宗是个大人物,事情必定很多,反正已经认过门,下次再去就方便多了,能够攀上这样的老师还怕没有前程吗?刚才孙承宗说还要在实战中历练,这是要重用自己呀!

    他想着想着就回到了自己家门口,看到表妹杨爱在大门口和几个小女孩在玩踢毽子,杨爱见了袁方跑到他身边道:“阿哥家里来了好几个人,是找你来的。”

    “是吗?你认得他们吗?”袁方一边走上台阶一边问。

    杨爱一蹦一跳地跟在袁方的后面:“不认得,我一个也不认得。”

    袁方来到厅堂见到了叶廷桂,叶廷桂果然把几个哥们约了过来,在袁方的记忆中,这几位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有幸的是这几位都在这次殿试中考取得了功名,他们是:

    叶廷桂、汪乔年、郑鄤、华允诚和秦羽明,一共五个人,这五人可了不得,全都是新科第二甲的进士。

    袁夫人正在厅堂跟五位客人提起殿试那天所发生的事,这件事正是袁方发生穿越的事件,袁方自己是一点也不记得了。袁夫人看到袁方进来了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向客人们道谢:“殿试那天多亏了几位的帮忙!”

    五人中年龄最长的汪乔年连忙起身道:“袁方是我们的兄弟,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其他几位也纷纷向袁夫人表示不必谢之类的话。

    袁夫人见袁方回来又向他嘱咐了一番,一定要好好的感谢这五位年兄。

    袁方对娘十分的敬重,他对袁夫人道:“娘,这五位年兄就是孩儿的兄长,他们对孩儿的情谊孩儿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现在孩儿与五位兄长有许多话要说,堂前说话不方便,我带兄弟几个去后花园喝茶聊天去。”

    袁夫人笑道:“去吧!去吧!翠儿早就在那里为你们准备好了茶水。”

    五位来客拜别袁夫人,就跟着袁方来到了袁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片桃林,一条石板路通向林中的一座凉亭。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枝头桃花点点红,绿树婆娑,桃红柳绿春满园。

    六人沿着石板路来到凉亭。

    “欢迎几位公子入座品茶!”翠儿为六人沏上了热茶。

    “翠儿,我们兄弟在此有事相商,你回去吧!”

    翠儿行礼道:“多谢少爷,翠儿这就回。”

    “几位年兄别愣着了,都坐下吧!”

    大家坐定之后,汪乔年首先端起了茶杯,他品尝了一小口,陶醉地说道:“春风拂面,花香茶更香,面对此满园桃花,我们不如效仿古人,来一个桃园结义。”

    袁方十分赞同:“这是个好主意,三国有个桃园三结义,我们就来个桃园六结义。”

    秦羽明端起了茶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我们六人都是儒雅之士,桃园六结义很有些江湖之气,不可不可。”

    叶廷桂看到六人全都是新科进士,而且都穿着进士服,他建议:“如今文人好结社,不如我们就叫‘桃园六居士’。”

    汪乔年抚掌道:“好!好!好!在这桃花满园的春天,有六位新科进士,结为‘桃园六居士。’”

    郑鄤、华允诚、秦羽明一致赞成‘桃园六居士’的提法。

    袁方也同意不用“结义”一词,的确是用“桃园六居士”比较妥当,如果是效仿三国的桃园结义,那就必须论出大哥小弟来,袁方是这次新科进士当中年岁最小的,才十七岁,在这六人当中当然也是最年轻的,汪乔年和叶廷桂年龄都是三十七岁,他二人是当然不让的大哥,其他三位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袁方被处在小弟的地位,他心里面当然是不乐意的。

    而“桃园六居士”则属于结社形势的组织,在明代文人结社是个很普遍的现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功能主要有诗酒之社、时文之社和宗教之社,“桃园六居士”应该归属于诗酒之社的范畴,其成员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对的平等的,并不以年龄论长幼。

    文人雅士相聚必然谈诗论文,六人在凉亭内以茶代酒,好不热闹。

    热闹了一阵之后,大家开始议论各自的前程。

    翠儿提了一篮子的点心来到凉亭,篮子里一共有五盘点心,翠儿一盘一盘地端上石桌,道:“夫人让我送点心过来,你们都尝尝,全都是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六人围坐在石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郑鄤关切地问汪乔年:“岁星兄,听说你准备去刑部?”

    汪乔年微笑道:“谦止弟,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呀,我现在已是刑部主事了。”

    秦羽明羡慕道:“岁星兄一出仕就是个正六品,小弟佩服之至!”

    一旁的叶廷桂道:“恭喜岁星兄,可以留在京城。我可就惨了,要去山东,不日就要上任。”

    袁方赶紧问叶廷桂:“青菜兄在山东是何职位呀?”

    叶廷桂解释:“我不是在山东任职,现在担任的是户部山东司主事,准备陪新上任的山东都司兼山东总兵杨国栋去山东上任。”

    汪乔年道:“杨国栋?他不是同年杨吉雄的父亲吗?”

    “正是。”叶廷桂道。

    袁方想起在国子监祭酒吴宗达院子里的一幕,他说道:“我去拜访吴先生的时候,在吴先生家门口碰到杨吉雄和孙之獬,我听孙之獬说,杨吉雄他父亲准备去山东上任。”

    汪乔年轻蔑道:“我听说,这个杨国栋是魏忠贤的养子,他的这个山东总兵是花钱买来的。”

    郑鄤提醒袁方:“仲南年弟,你与令尊即将去登州,可千万不要与杨国栋父子走得太近。”

    袁方自豪地说道:“我和家父是上前线打建虏的,跟他杨吉雄走不到一起。”

    郑鄤向叶廷桂建议:“青菜兄,不如你跟户部申调,把你的山东司主事改为登莱司主事,这样你就可以随袁抚台去登州,不用跟着魏忠贤的走卒杨国栋了。”

    叶廷桂接受了郑鄤的建议,准备回去就向户部提出申调,袁方听了很是高兴,他与叶廷桂是同乡,这一路有叶廷桂在,他应该不会很寂寞,虽然叶廷桂比自己大很多,但平时关系处得不错,现在又有同年之谊,而且又结为了桃园六居士,年龄的差异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袁方有两世的记忆,知道魏忠贤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和四十孙,不用审也知道这个杨吉雄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他提醒自己,现在正是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离朱由检铲除阉党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在这几年里,一定要提防被这个杨吉雄暗算。

    如果被那些阉党小人给暗算,自己的宏伟大业也难以实现了。

    至于自己的宏伟大业是什么,在他心中还相当的模糊。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只是天启二年,魏忠贤的势力还没有达到高峰,所谓的五虎五彪目前还不齐全,魏忠贤还在网罗走卒的阶段。

    在闲聊中,叶廷桂告诉袁方,那天在囚车里面的人是王化贞,王化贞是首辅叶向高的弟子,辽东巡抚,因广宁之败而入狱,辽东经略熊廷弼也因广宁之败而罢官,回家听候查处。

    提到广宁之败,六人又议论了一番,直到天色渐晚,五人才起身告辞。

    热情好客的袁夫人,要留五位新科进士在府中用膳,五人婉言谢绝,袁夫人给每位都送了一份厚礼,一是感谢这几位殿试那天,袁方在贡院突然昏过去的时候,他们伸出援手;二是为袁方今后的仕途铺路,广结朋友。

    俗话说,一个朋友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袁夫人认为为广结朋友而花钱是值得的。

第八章 回睢州省视

    袁可立赴任的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他不是直接去登莱赴任,而是先回睢州省视。在出发的前一天,他把袁方叫到了房间,袁方现在已经是袁可立门下的七品推官。

    袁方一进门,袁可立就让袁方把门关紧,他没让袁方坐,谈话直奔主题:“明日你作为前哨先行。”

    “遵令!”

    袁可立接着说道:“多带些家丁,把张从和袁福也带上。张从为人机灵,办事果断,身手也不错,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可以找他商量;袁福弓马娴熟,遇到战事,可以一用。”

    张从他不陌生,袁福此人他可从没听说过,于是他问:“袁福何许人也?”

    袁可立道:“袁福是我一个老朋友的遗孤,我这个老朋友全家被阉党所害,一家七十六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杀,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位遗孤,把他隐姓埋名收养在家中。这是半个月前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袁福不是他的原名?”

    袁可立道:“他的原名对谁都不能说,你也不必知道。”

    “明白了。”

    “袁福,你进来一下!”袁可立向门外喊了一声。

    原来袁福早就候在门外,听到袁可立召唤,他便推门进来,先是向袁可立行礼,然后又向袁方行礼。

    袁可立向袁福介绍:“这是二少爷,今后你就跟着他。”

    袁福转向袁方行礼道:“请二少爷多多指教!”

    袁方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在后堂劈柴的少年。

    “哦,原来你叫袁福,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皂役。”

    袁可立道:“方儿,好生待袁福,袁福如同你的兄弟。”

    袁方拉起袁福的手:“有我一口肉吃,我就决不让袁福兄弟喝汤。”

    袁可立欣慰地点点头:“你们都出去准备吧!”

    ……

    第二天是四月初一,早饭之后,袁家就准备出发了。

    袁府门前停着十几辆大马车,马车上装满了袁家的所有家当,几十个家丁前后左右地看护着马车。

    大门前,袁可立的几位同年挚友高攀龙、董其昌、冯从吾,正在与袁可立道别,袁夫人陪在袁可立身边。

    正在此时,叶廷桂一生戎装匆匆地赶了过来,在袁府门前,他对袁可立道:“袁抚台,学生是新科进士叶廷桂,户部登莱司主事,受户部指派前往登州公干,学生愿陪同袁抚台一同前往登州。”

    袁可立是今年的殿试官,叶廷桂自称学生是理所当然的。

    袁可立没有听说要派什么户部的官员来他这里,他担心是阉党派来监视他的,所以眉毛一挑,警觉地问:“你为何要与本府同行?”

    好在袁夫人在旁边,她一眼就认出叶廷桂,知道他是袁方的好友,连忙向袁可立做解释。

    叶廷桂取出户部公文交给袁可立,同时又向袁可立解释了为什么从山东司转来登莱司的原因。

    袁可立听完叶廷桂的解释,又看了公文,他眉头一舒,语气温和道:“既然如此,就随本府一道吧!”

    叶廷桂请求道:“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袁抚台答应。”

    袁可立笑问:“何事?”

    “下官希望能够与仲南年弟在一起。”

    “哦,好,好。”袁可立捋了捋胡子,“犬子正在院子里准备,你进出吧!”

    “多谢袁抚台!”

    叶廷桂谢过袁可立后,就往袁府大门走去,还没进大门,就与从里面出来的袁方相遇,袁方看到叶廷桂,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青菜兄,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叶廷桂摇头道:“非也,非也。户部已经同意了我的申请,把我转到登莱司,我现在已是登莱司的主事,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吗?”

    袁方太高兴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还在门口的袁可立听到也向袁方点头。

    袁方拉起叶廷桂的手走下台阶,来到袁可立面前:“爹爹,让叶兄随我一起可好?”

    一旁的袁夫人笑道:“你爹早就同意了!”

    袁可立微笑地挥挥手:“你们先出发吧!”

    袁方看到叶廷桂一生戎装,笑问:“青菜兄,你堂堂一个主事,却一身武将的打扮,这是为何?”

    叶廷桂道:“仲南年弟,别看我文质彬彬,小时候也是尚武之人,文武大略,略通一二。只要给我一杆枪,我就能够上阵杀敌。”

    “张从,为我青菜兄牵一匹好马来!”袁方转身对张从道。

    不一会儿,张从就把一匹枣红马交到叶廷桂的手中。袁方、叶廷桂、袁福、张从四人骑上马,领着十名骑马的家丁在前面开道。

    其实,叶廷桂跟随袁可立也是有他的小九九的,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袁可立此次不是直接去登莱,而是南下河南回老家睢州省视,叶廷桂也是河南人,老家就在睢州的旁边商丘,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回家一趟了,他们叶家在商丘可是望族,是“商丘八大家”之一。

    而袁可立回家省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募兵。

    在家乡募兵是袁方给他爹出的主意。他可是有两世的记忆,卢象升的天雄军和曾国藩的湘军,用的可都是子弟兵。子弟兵战斗力其实并不强大,却是一支很让敌人头疼的军队。

    军中成员之间不是直接的亲戚关系,就是间接的亲戚关系,战死一个就能激怒一堆人,一支能拼命的军队,必定是所向披靡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袁可立在家乡主政多年,威望很高,主帅威望高,士兵就必定能打仗。

    袁可立此次走马上任登莱巡抚是要打仗的,所以他采纳了儿子的建议,回乡募兵。

    袁方如今是登莱府的推官,官居七品,叶廷桂是户部登莱司的主事,主事是个六品官,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而这位叶廷桂却情愿加入袁方的私兵同行,这真有点降低他身份的味道,但是他不介意,他就是专门为了能够与袁方在一起,才向户部申调登莱主事的。

    这一次,袁可立是低调离京,并没有举办什么盛大的告别宴,也没有惊动六部衙门,出门的时候只告诉了高攀龙等几位好友。这都是袁方给出的主意,太闹腾了容易招来麻烦。

    袁可立是个独断专行之人,对于儿子袁方他却言听计从,这并不是袁方的计策有多高明,而是袁可立以子为荣心里作崇,再说,袁方能想到的,袁可立就不一定想不到。

第九章 叶公子作保

    袁方和叶廷桂带领十几名家丁一路南下,晓行夜宿行走了五天,这天进入了河南滑县境内,就在他们快要接近滑县县城的时候,突然从路旁冲出十几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袁方还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所以他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就是碰到了打劫的,他急忙勒住了缰绳,当他看清这些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农民的时候,叶廷桂和袁福已经领着数骑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在袁方的马前跪了下来,口中不断地喊冤。

    他骑在马上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起身向袁方拱手道:“草民袁时中,听说青天大老爷袁大人要从此地路过,特在此拦轿伸冤。”

    他听说是半路喊冤的百姓,便主动下马来到袁时中的面前:“你要找的袁大人是家父,他还在后面,等家父来了你再伸冤,现在先让开道给我们过去。”

    听说是袁公子,袁时中两眼放光,兴奋道:“有袁公子在此,也能为我们伸冤。袁公子可是新科进士,满大街都在说您现在已经是登莱的推官,我们相信你!”

    袁方有点飘飘然了,一身的凛然正气跃然脸上,问:“你们有什么冤情?”

    “回大老爷,”袁时中再次拱手,“我们家是滑县的佃户,由于去年收成不好,没有交齐税款,家父还有好几位乡亲都被衙役抓进了大牢,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眼看就到春耕了,县衙还不放人,我们家的劳力本来就少,希望袁老爷为我们说一句话,把家父和乡亲们放出来,我们今年一定努力耕作,把所欠的税款还清。”

    三十七岁的叶廷桂毕竟比袁方老成许多,他来到袁方的身边低声提醒道:“年弟,这件事你可能管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些百姓也不属于我们管辖,让他们去找本地的豪绅申诉去吧。”

    穿越者袁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袁时中是个什么人物,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也许是他在历史上只是泛起了很小的涟漪,才使得袁方对他没有多少的印象。

    正在袁方犹豫之际,叶廷桂又说话了:“如果年弟的确想帮他们,我倒是有个主意。”

    “年兄请赐教!”

    叶廷桂把袁方拉到了一边,低声对他道:“我家在滑县有几分田产,所以我们叶家跟本地的官府也有来往,这件事情你就让年兄我来处理,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袁方拱手道:“年兄能够出面那当然好!有劳年兄了。”

    于是,叶廷桂让大家先进城,然后他带着袁方一起去衙门找县令交涉。

    叶廷桂的家族在商丘是望族,他家不仅在商丘有田产,就是在滑县也有。

    在这个年代,许多豪绅大户通过寄庄、投献、影射、诡寄、占夺等手段兼并大量土地。所谓的“寄庄”,就是在本籍以外置备土地,设庄收租,这些拥有土地的豪绅被称为寄庄户。对于这些寄庄户来说,“寄庄”是获得双重优免,逃避差徭的重要手段。

    而叶廷桂家族在滑县就是寄庄户。

    袁方跟着叶廷桂来县衙,县令见到叶廷桂十分的恭敬。

    “叶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下官得到您高中进士的消息,已经通知县丞按照进士的标准为你家减免税赋。”县令笑眯眯地讨好叶廷桂,由于这位县令过于肥胖的原因,笑起来连眼珠都看不到。

    这位县令姓王,所以叶廷桂很客气地说道:“王邑侯,此次只是路过贵县,陪睢州袁大人还乡省视。”

    邑侯是对县令的尊称。

    王县令依旧眯缝着眼道:“下官也接到了通知,左通政袁大人要经过本县,下官正安排人员准备接风。”

    “很好!”叶廷桂点头道,“我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袁大人的公子袁推官。”

    “原来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袁方按照叶廷桂对王县令的尊称称呼道:“此次省视惊扰贵县,还请王邑侯多多海涵!”

    王县令客气道:“哪里哪里!令尊是皇上的老师,下官能够有幸接待袁大人,幸甚幸甚!”

    叶廷桂道:“今日前来有一事要劳烦王邑侯了。”

    “叶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王县令嘴上如此说,眼睛却出卖了他,从他不安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回答是很勉强的。

    叶廷桂不管这个县令愿不愿意,把要求释放欠税的农民的诉求提了出来。

    王县令面露难色:“这事恐怕不好办,收税是件大事,不是下官能够做得了主的。”

    老成的叶廷桂料定王县令会这样说,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大包大揽地说道:“王邑侯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愿意为牢里面的这几个人担保。”

    王县令立即阴转晴:“有叶公子作担保,事情就好办多了。”

    叶廷桂道:“不知王邑侯需要我用什么来做担保?”

    王县令道:“只要办一个很简单的手续就行了,秋收之后,如果他们还是交不齐赋税,就由你们叶家来替他们偿还。”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签字画押。”叶廷桂眉毛都不眨一下,“人什么时候可以放?”

    王县令笑呵呵道:“签字画押之后立马放人。怎么?叶公子是现在就要做担保吗?……那么请您来我的签押房一趟!”

    叶廷桂转身对袁方道:“年弟,你在此稍候,我去办个手续就回来。”

    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王县令和叶廷桂就从签押房里面出来了,王县令满脸堆笑地对袁方道:“手续都办齐了,下官已经派人去牢房把你们要的人带过来,等一下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们。”

    袁方向王县令拱了拱手:“多谢王邑侯!”

    王县令摇着肥大的脑袋,脸上的肉挤在看一堆:“不用感谢下官,要谢你就谢叶公子。”

    王县令巴不得有人来替那些欠税的穷人来作保,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收不回税款了,因为期限一到,那些穷人还交不上税款的话,保人就必须自己垫上这笔款子。

    不一会,几个骨瘦如柴的狱囚被衙役带了进来,袁方把这些狱囚带出了县衙,交给了等在县衙门口的袁时中,袁时中千恩万谢之后,便带着他的父亲和几个乡亲告辞了。

    出了县衙,叶廷桂对袁方道:“年弟,这件事情办完了,你还满意吧?”

    “多谢年兄,如果不是年兄我还不知怎么办呢!”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第十章 你拿什么来投献?

    袁方问叶廷桂:“年兄有何事?”

    叶廷桂道:“从这里去睢州最多就两天的路程,我打算先回商丘把家眷接出来,这一路就不能再陪年弟了。”

    “接家眷可是件大事情,这件事不用商量,年兄赶紧去吧,我们在睢州等你!”

    叶廷桂拱手道:“愚兄就此道别!”

    “一路平安!”袁方说完二人便各奔东西。

    叶廷桂在滑县是有田产的,他先是回了一趟在滑县的农庄,然后再去商丘。

    袁方也在两天后回到了他的家乡——睢州。

    睢的读音为“谁”,睢州隶属于河南归德府,睢州城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袁府就坐落在睢州的南城门的右边,袁方走的是南门,所以一进城右拐,就来到了家门口。

    袁府在睢州城称得上是豪宅,百姓们都把袁府叫着“袁园”,整座袁府有三进院落,门面非常的豪华,门前挂着四个大灯笼,两个家丁守在大门口。

    袁方来到门口,就有家丁传报给袁枢,正在袁府忙碌的袁枢知道弟弟已经到了,急忙出来迎接。

    袁枢今年二十二岁,娶了二位夫人,大夫人姓李,是贵州都匀府知府梦星公之女,二夫人姓安,也生在官绅之家。袁枢原本是在南京都督府任后军都事,因为袁方考得了功名,袁可立就让袁枢致仕回家了。袁可立只有两个儿子,他们袁家在睢州的家业也是很大的,需要留一个儿子在家里管理这些家业。

    两兄弟在大门口寒暄一番后,便一同进了大院,这是袁家的前院,院子里来了不少的人,他们一见袁氏兄弟,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嘈嘈杂杂。

    袁枢拱手对这些人道:“诸位同乡,我兄弟刚刚回府。旅途劳顿,不便见客,请你们明日再来。谢了!谢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袁方带到了内堂。

    “大哥,这都是什么人?”袁方坐在厅堂中央的红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问袁枢。

    立在一旁的袁枢道:“你刚回来,家中的事情日后我再慢慢给你说。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前面应付那些乡人!”

    “不急不急。”袁方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大哥不要急着出去,你先跟我说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枢虽然是大哥,但是袁方现在是进士的身份,袁枢也必须对这个弟弟多加尊重。

    “事情是这样的。”袁枢坐在了袁方旁边的椅子上,“你取得进士功名在我们睢州已是家喻户晓,外面那些人是来送贺礼和投献的。”

    有着两世经历的袁方,当然知道投献是什么意思,投献其实就是庶民甚至是相当富裕的庶民,将自己家的产业无偿地奉献给官绅,而自身充当佃户、雇工,用于躲避沉重的徭役和赋税;有些投献者,通过这种方式,使自己变身成为了官绅家的家仆。

    袁方也知道,还有甚者,通过投献的方式对官绅进行欺瞒,这种人不能被称之为投献,只能说他们是“妄献”。这些奸诈之徒把庶民的田地谎称是自己的产业,或无主闲田,荒地,投献给官绅,以图进入官绅之家当家仆。

    有人来投献,当然是冲袁方而来的,袁方进士的身份可以有两千亩田的限免,所以他关心地问:“前来投献的都是些什么人?”

    袁枢答道:“都是睢州的同乡。”

    “有开矿的吗?”

    “开矿?没有开矿的,他们都是带着田产来投献的。”袁枢对这个弟弟好像陌生了起来,弟弟怎么突然会想起要开矿,他无不担忧地问:“莫非小弟你想开矿?我们没有开矿的经验,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袁方开导袁枢:“开矿才能够赚大钱,今后我们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要未雨绸谋,不能单一地靠种田来增加收入,从今往后,我们不但要开矿,还要进行其他的商贸经营,比如茶叶、盐、酒,这些我们都要尝试着涉足。没有经验可以一步步地来,慢慢地积累经验。”

    “这是父亲的意思?”袁枢问。

    袁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相信父亲也会支持我的想法的。”

    袁枢低头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在外面有一个姓周的窑头,他说他是开石灰窑的。小弟,我想石灰窑也跟开矿差不多,要不我把这个周窑头叫进来?”

    “石灰窑也行呀,你先叫他进来吧!我要看一看这个人怎么样。”

    袁方认为万事总有个开头,先从石灰窑开始也是不错的,况且石灰对人的眼睛会有伤害,也许今后作为一种化学武器的原料来阻挡女真人的骑兵,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姓周的窑头很快就被叫了进来,此人是个黑脸大汉,身穿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进来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呀?”袁方挑起眼皮问。

    黑脸大汉的眼睛依旧盯着地上:“草民叫周若谷。”

    “抬起头来,我又不会吃了你!”袁方真是不习惯一个人眼睛盯着地上跟他说话的方式。

    周若谷满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草民一见到尊贵的老爷,就、就、就——紧张。”

    袁方不满道:“如果你投献来到我们家少不了要出外办事,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办得成大事吗?”

    周若谷道:“老爷请放心,如果草民成了老爷的家奴,就是有身份的人了,草民绝不会让老爷您失望的。”

    “你坐吧,不用总杵在那里!”

    “谢老爷!”

    “我问你,”袁方等周若谷坐在一张方凳子上后问道,“你的石灰窑有多大的规模?”

    “回老爷!”周若谷从方凳子上站起身来,“草民的石灰窑一共有七座窑。”

    袁方摆摆手:“你回答问题的时候不必站起身来。”

    “谢老爷!”周若谷坐回到了方凳子上。

    袁方又问:“你的石灰窑在什么地方?”

    周若谷动了一下臀部,欲站却没有站起来:“回禀老爷,草民的石灰窑出了南门还有三十里地。”

    “你为什么要把石灰窑投献给我们家?”

    周若谷叹了口气:“如今的税赋像草民这样的人已经负担不起了!税官如狼似虎,跟强盗没有什么两样。我的石灰窑每开一窑,价值不过十五两银子,各种的税赋就抽去了五、六两银子,石灰出炉还要运往江南销售,一路上还要交税,这又去了将近五、六两银子。我们辛辛苦苦烧出来的石灰,刨除成本和工钱就所剩无几了,如果再不投献的话,草民的石灰窑就要关门了。”

    袁方再问:“你来我这里投献有什么要求?”

第十一章 一个篱笆三个桩

    周若谷起身禀道:“回禀老爷!草民没有任何的要求,只要老爷您肯收留草民为您的家仆就成。”

    “收不收留你还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来投献。”袁方端起了茶杯,“你准备一下,明天辰时我和你去看一看石灰窑。送客!”

    “草民这就回去准备。”周若谷说完就退了出去。

    周若谷刚走,袁枢就从外面进来:“小弟,汤祖契和王良逸来了,他俩在外面想见你。”

    在袁方的记忆中,汤祖契和王良逸都是自己的发小,而且是同龄、同窗、同乡的最要好的发小,汤家、王家是睢州“四大家”最富有的家族,这样的好兄弟当然是要在第一时间见面的,在来的路上袁方就已经计划好了分配给这两个发小的任务,现在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帮助自己了。

    “快让他们进来!”袁方激动地站起身。

    “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袁枢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袁枢就领着袁方的两个发小进了内堂。袁枢告诉袁方,汤祖契送来了一石大米,王良逸送来了一缸苦露酒。

    “二位兄弟可真是客气,来就来吧,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袁方拱手相迎。

    汤家的大米是远近驰名,不光是在睢州,就是远在江南,也是深受欢迎的;王家的苦露酒也是美誉天下,达官贵人在酒席宴上皆推崇苦露酒,称其“清冽碧寒,能事尽矣”。

    汤祖契笑道:“仲南兄高中进士,让我和安文景仰,大米和酒是我和安文小小的心意,以示祝贺!”

    安文是王良逸的字,站在一旁的他也道:“祝贺仲南兄高中进士,荣归故里!”

    “感谢!感谢!上茶——!”

    三人坐定之后,袁方向二位解释了这次的行程:“此次回乡只是暂住几日,我还要随家父一起去登莱。”

    汤祖契问:“我们已经知道你现在是登莱推官,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在京城不是更容易升迁吗?”

    王良逸提出了同样的疑问:“可不是嘛!听说你去登莱我们还真替你惋惜。”

    虽然这二位是自己的发小,袁方也不能够直接把自己离京的真实原因告诉他们,所以他借孝道之名对二位道:“家父现在不是升任登莱巡抚了嘛,我作为儿子理当为其分忧,怎能只想着自己的升迁呢?”

    明朝的官员是有一定的回避制度的,比如地域回避,是指任职官员的籍贯与就任地区不得相同或接邻。明朝继承了唐宋以来的地域回避制度,并形成以地方官的职权范围和职能性质决定回避范围大小的原则。具体规定包括:避原籍、寄籍、商籍。明初制定了任官“南北更调法”,后将回避范围调整为回避本籍。

    又比如亲属回避,是指有直接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的人员,避免在同一衙门,或有上下级关系的衙门,或互为监察的单位担任职务。

    汤祖契虽然不在朝为官,但是对朝廷的回避制度多少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对袁方在袁可立的属下担任推官甚是不解,袁方向他解释,他的推官身份只是临时的,此次随父出征,主要的任务还是在帐前替父谋划,至于他以后将会担任什么职务,还要等待朝廷正式的任命。

    汤祖契和王良逸听说袁方要去登莱打战,都表示愿意追随袁方一同前往登莱。

    袁方的这两位发小不但家境富足,且博学多才,都是睢州的生员。生员就是官员的后备群体,他们都是举人或者秀才,作为生员虽然没有官职,同样享受着各种的特权。

    袁方对这二位在心中早有安排,他们能够明确地表示要追随自己,更使他做出立即把任务交给他俩的决定,只是当下内堂还有其他人,他才没有轻易说出想说的话。

    “你们想跟我去登莱很让我感动,”袁方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在考虑怎样表达他想说的意思,“只是——,我这一去不是游山玩水的,是要跟鞑子打战的,你们不惧怕吗?”

    汤祖契道:“仲南兄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三人能够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王良逸也道:“对,我们什么都不怕!”

    “你们够义气!”袁方欣慰地点点头,“登莱你们就暂时不用去了,我另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汤祖契马上追问:“是什么事情?很重要吗?”

    袁方扫了一眼在周围走动的家仆和丫鬟,道:“现在不方便说,等一下人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

    汤祖契和王良逸也注意到这里人多眼杂,所以没再追问下去,接下来,三人开始相互叙述这两年的离别之情,又一起回忆了少年时代的种种趣事,整个内堂充满了他们的欢笑声,直到袁家的丫鬟前来禀告用膳的时间到了,兄弟欢聚的欢乐气氛才被打断。

    汤祖契和王良逸起身告辞,袁方挽留道:“二位都别走,你们忘了?用膳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们说。”

    二人这才答应留下来与袁方共进晚餐。

    晚膳之后,天近黄昏,袁方让两位发小的随从先回府去,他把两位留在内堂,又让家仆掌灯上茶,之后又把所有闲杂人等驱出内堂,一边请二位品茶,一边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必须要二位帮助。”

    汤祖契道:“仲南,你快说!只要我们能帮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在一旁的王良逸一边点头一边用寻求答案的眼神望着袁方。

    袁方道:“我知道你们家在全国各地都有贸易往来,所以经常都会走南闯北。”

    王良逸颔首道:“是的,我每年都要出去二三次。”

    袁方道:“我想利用你们经常出去的机会,为我收集各种情报。”

    汤祖契问:“你想让我们为你做探子?”

    袁方解释道:“这不是探子那么简单,我想建立我们自己的秘密谍报机构……”

    “秘密谍报机构?”汤祖契打断袁方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一个收集各种消息的机构,它不是公开的,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叫着秘密谍报机构。”

    王良逸似乎是明白了,道:“那不是夜不收吗?”

    “差不多,但是跟夜不收是有区别的。”袁方进一步解释,“严格地来说,我要组建的是谍报所。我请你们两个来组建这个谍报所,而不是去做什么夜不收。”

    “你要我们做什么呢?”汤祖契言语中带有些许兴奋。

    袁方道:“你们的任务就是管理和训练谍报人员,我们的谍报人员是要经过严格的训练的,虽然跟夜不收相类似,又不同于夜不收。”

    王良逸问:“我们也不懂什么谍报,怎么训练呀?”

    袁方道:“只要你们愿意跟我干,我会把有关谍报人员的培训计划和教程教给你们。”

    王良逸连忙道:“愿意愿意,只要你需要我们,要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汤祖契也道:“安文说得对,只要你需要我们,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袁方道:“感谢二位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也不会很难,成立谍报所只是我的一个计划,我们可以一步步地来,先从收集一些简单的情报入手。”

    汤祖契道:“你要我们怎样做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第十二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袁方首先向这两位发小介绍了谍报的常识,此外又拿出了一本《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在明代已是家喻户晓,所以汤祖契和王良逸也是读过这本书的,只是没有细读。

    袁方打开《孙子兵法》其中的用间篇读给他们听:“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二人也很认真地听,听完之后王良逸问:“孙子所说的五间是何意思?”

    袁方解释道:“孙子说用间有五:一为因间,所谓因间就是敌国的乡民;二为内间,所谓内间就是敌国的官员;三为反间,所谓反间就是逆用敌国的间谍;四为死间,所谓死间就是向敌国提供假情况,事发后往往被敌人处死的人;五为生间,所谓生间就是能够完成任务后返回报告的人。而所任命的间谍一定要睿智且亲信之人。”

    “能举个例子吗?”汤祖契问。

    袁方问:“你们都看过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吧?”

    “三国的故事耳熟能详。”王良逸道。

    “蒋干此人知道吧?蒋干就是愚钝的代表,曹操用错人了,蒋干虽然值得曹操的信赖,可惜他过于迂腐,曹操派他过江东去打探消息,反而被周瑜所利用。”

    汤祖契道:“这就是周瑜的反间计吧?”

    ……

    袁方与二位发小就关于谍报的知识,一直聊到半夜三更,最后袁方留二位在自己的厢房休息,三人同睡一铺床。第二天,袁方派家奴用轿子把汤祖契和王良逸分别送回府上。

    吃过早饭,袁方来到前院,他刚踏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一个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爷早!草民已经为老爷备好了马车。”

    他抬眼一看,是周若谷。虽然周若谷称袁方“老爷”,他却没有摆出老爷的架子来,而是很和蔼地对周若谷道:“周窑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等一下出来和你一起去看你的石灰窑。”

    周若谷谢过袁方,便出去等着了。

    他让周若谷先出去等,是因为前院已经来了一些客人,他看到大哥袁枢正在与几个人谈话,去看石灰窑还没有与大哥沟通过,走之前必须跟大哥交流一下意见。

    袁枢也看见了袁方,他向袁方招手,袁方便走了过去。

    他来到这群人中间,就听道一个身着打满补丁的长褂的老爷子模样的人,恭谦地说道:“尊敬的袁老爷,我今天天没亮就从村子里出来,恳请袁老爷看在我一腔赤诚之心,就先收了我家的田产吧!我家那二亩半肥田年年都是丰收的……”

    人群中有人嬉笑道:“吴秀才,你怎么也来投献啦?”

    这位吴秀才脸色顿时通红:“当不得,当不得,草民早就不是秀才了。”

    袁方记起来了,这个吴秀才是好几年前被省府提学官革除了功名的,没想到就几年的功夫他就落魄成这个样子了。

    此时有人把吴秀才挤到一边,抢着道:“二位袁老爷,我家的庄稼也是年年丰收的,而且离城里还近,袁老爷还是先收我家的吧!”

    一个身穿脏兮兮短衣的三十上下的汉子拍着胸膛道:“袁老爷!俺是粗人一个,身上有的是力气,就让俺留下来当个家奴吧!”

    “俺会种田,收下俺吧!”

    “袁老爷,你们看我闺女可水灵?”一个瘦骨如柴病恹恹的男子,弱弱地说道,“求二位袁老爷收留她给老爷端水倒茶吧!别看我这闺女瘦小,可干起活来灵便得很呀!”

    袁方看了一眼这人身边的女孩,穿着一身补丁却很干净的且略显肥大的粗布衫,外表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但是从她眼神发出的光芒来看,又好像比这个年龄要成熟。

    袁枢没有正眼看小女孩,对这个病恹恹的男人挥挥手:“贺老三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里不缺丫鬟,别妨碍我的正事!”

    袁方看着这对父女悻悻离去,内心不免生出同情之心。

    “小弟,你过来一下!”

    袁方的目光还在那对父女身上,袁枢却叫住了他。

    他跟着袁枢来到院子的一颗大树下面,这里没有其他闲杂人。

    袁枢道:“小弟,我今天要去一趟乡下,看一块二十亩地的农田,你去不去?”

    “大哥,我昨天已经跟姓周的约好了,今天去看他的石灰窑。”

    袁枢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效率也会高很多。”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袁方说出了一句励志的口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袁枢复述了一遍,“好,很好!”

    “这样,我就先去了?”

    袁枢关心地问:“你如何去呀?”

    “周窑头用马车送我去。”

    袁方告别了大哥,带着张从和袁福以及五个家丁出了袁家大院,张从在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床被褥,袁方一晚没有睡,他打算在马车上睡一觉。

    周若谷的马车正在袁府门口等着袁方,袁方一出袁府,周若谷连忙迎上来:“袁老爷,请您上车!”

    袁方毕竟只有十七岁,听到一个比他年龄大很多的人叫他“老爷”,他心里面总感觉不舒服,所以他对周若谷道:

    “你不必叫我老爷,叫我袁公子或者袁少爷都行。”

    周若谷点头哈腰道:“草民就斗胆称您‘袁少爷’”。

    袁方点头默许,然后问道:“你的马车在哪里?”

    “这辆车就是。”周若谷一指不远处的一辆带棚的马车,然后伸手要扶袁方,“袁少爷,草民搀您过去。”

    袁方拒绝了周若谷伸过来的手:“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

    袁方跟着周若谷向马车走去,张从紧跟在袁方的身后,袁福骑在马上与五名牵着马的家丁跟在他们的后面。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他正抱着马鞭坐在马车上打盹,拉车的是一匹棕色马。

    周若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推了老车夫一把,老汉打了个激灵跳下马车道:“掌柜的,实在是对不起,因为今天出门太早了,所以,所以……”

    周若谷瞪了他一眼:“别叫我掌柜的,从现在开始,袁少爷才是我们的大掌柜。”

    老汉赶紧向袁方行礼:“大掌柜的,早!”

第十三章 玉泉村

    袁方只是对这个老车夫稍微地点了一下头。

    老车夫赶紧从马车上拿出一张车凳放在地上,并扶着袁方上车。袁方一手撑在老车夫的肩上,一手拉住车棚上的一个把手,就要往车凳上面踩去。他脚下是一张方形的木制车凳,凳面上铺了一张崭新的红色绣墩,上面绣的是一匹奔驰的战马。

    虽然已经抬起腿的袁方真不忍心就这样踩在绣墩上,由于抬脚的惯性,还是踩在了绣墩的战马身上。

    鲜红的绣墩上面留下了他的一个明显的脚印。

    马车里面很干净,看得出来周若谷很用心地整理过他的座驾,不但绣墩是新的,就连马车两边的座位也换了干净的坐垫。

    跟在后面的张从见袁方上了马车,就让一个家丁把用马驮着的被褥取下来,他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的两边是可以坐人的,中间有很大的空间是用来装货的,现在这个空间正好可以用来打地铺,张从把被褥拿上来之后,袁方就让他在中间宽敞的过道上把被褥铺好,袁方昨晚没有睡够,现在他要补上一觉。

    周若谷看到张从拿上来一床被褥,他不明地问:“这位小哥,你拿被褥作甚?”

    袁方道:“是我让他拿的,我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要补一觉。”

    “哦,原来是这样!”

    “去你们那里要多少时间呀?”袁方问。

    周若谷答道:“现在的路不大好走,快的话要一个时辰,慢的话那就可能要二个时辰了。”

    袁方道:“你让车夫慢慢走,我好睡上一觉!”

    周若谷道:“袁少爷您就放心睡吧,我让车夫走慢一点,一定让马车一路平平稳稳。”

    说话的功夫张从就已经把袁方的“床”铺好了,此时虽然是三月份,天气还是很寒冷的,袁方钻进被窝就让车夫开始赶路。

    张从坐在马车里面守护着袁方,周若谷则坐在了前面马车夫的旁边,袁福领着五个家丁骑马跟在马车的后头。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袁方在睡梦中听到张从喊他,朦胧中他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张从在喊。

    “少爷,我们到了。”

    “到了?”袁方一骨碌坐起身来。

    此时听到周若谷在说话:“袁少爷,我们到了,这就是我们的石灰窑。”

    袁方下了马车,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生石灰的气味,他看到马车停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尺宽的石灰岩铺成的小路路口。

    周若谷上前解释道:“袁少爷,这条小路是进村的路,我们正赶上窑上出窑,满处都是石灰,所以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下车步行,从这条路也能去到石灰窑。”

    周若谷所说的“窑上”,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厂区,“出窑”就是有一炉石灰窑刚刚烧成,在往外运石灰。

    袁方望向周若谷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空气中飘着一层白雾,那白雾都是石灰粉所致,不远处还有两股黑烟在冉冉上升,周若谷解释说那是窑工正在烧窑。

    袁方问:“你家有多少座窑呀?”

    “回禀袁少爷,一座正在出窑,两座正在烧,还有三座空窑,一共是六座窑。”

    此时,张从已经收拾好了被褥,他问袁方把被褥放在哪里,周若谷抢着答道:

    “放在车上就行了,看完窑还是这辆车送你们回去。”

    “就按周窑头说的办!”袁方对张从道。

    周若谷让人把袁福和家丁所骑的五匹马栓在了村口,就领着大家往村子里走去。

    进村的路面是用石灰岩铺成的,路面很平整,而且干净,在村口有一棵大榕树,有一群麻雀正在树上叽叽喳喳,麻雀发现有人走近,“呼——”地一下全飞走了。

    这棵榕树很大,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树下有巨大的石头,这些石头已经被人磨得很光滑了。袁方看到粗大的树根已经把铺在它面上的石灰岩顶起来好几块,这些石灰岩铺在这里应该有好几十年了。

    “平时会有村里的孩子在此玩耍,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孩子们都回家去了,所以才显得如此的安静。”周若谷见袁方的眼睛盯着树底看,急忙加以解释。

    袁方问:“你们这个村子叫什么?”

    “玉泉村。”

    “玉泉村,好名字!”

    袁方向村子里望去,玉泉村依山傍水,一条小溪从村后的山上流下来,这条小溪沿着出村的这条小路流出村子。

    周若谷的石灰窑就在这条小路的右边,中间隔了一条小溪,小溪大约有丈许深,溪水清澈,水中一群群的小鱼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一座独木小桥横在小溪上面,从这座小桥能够直接通向石灰窑。

    周若谷带着袁方一行来到小桥前面,他回身对袁方道:“袁少爷,我家就在这个村子里,是不是先去我家吃过午饭再去窑上?”

    “先去窑上看过之后再去你家吃午饭吧!”

    周若谷走上了小桥,他站在桥上回头对袁方道:“袁少爷,过桥的时候请小心脚下,这座桥有点窄。”

    这是一座非常简易的小桥,不但桥面窄,而且两边没有护栏,小桥全长二丈,桥面是由五根碗口粗的树干组成的,树干用篾片捆绑在一起,两头用短木固定,这样的桥走在上面吱吱嘎嘎地响。

    袁方当然不会惧怕这样的桥,他的记忆中,小时候经常和汤祖契、王良逸在这样的桥上来回地奔跑,现在走在这座桥上,犹如闲庭信步。

    过了桥就是石灰窑的地盘了,这里相当于石灰窑的后门,当然,石灰窑是没有围墙更加没有门的,这座桥是村子里的人送柴禾的必经之路。

    周若谷的石灰窑是烧柴禾的,柴禾全靠村民上山砍了送过来,周若谷按斤收购,这些柴禾主要是灌木的细枝和蔓茎,村民在山上砍下这些柴禾按照五六十斤一捆捆扎起来,用一根矛棍,一头插上一捆挑下山来卖给窑上。

    桥头上就放着一杆大秤,这干大秤是专门秤村民送来的柴禾用的,这杆大秤挂在一个柱子上,袁方走上前想认真看一看这杆秤,就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让开!让开!快让开一条路!”

第十四章 飞人周二宝(求收藏、求推荐)

    袁方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村夫挑着一担柴从远处向这里奔跑,此时他已经上桥了,他肩上的担子起码有一百五十斤以上,因为木桥被他踩的吱吱呀呀地响。

    袁方赶紧闪到一边,这个村夫边喊边跑一眨眼就来到了大秤的前面,他在大秤下面非常熟练地把一担柴禾挂在了秤钩上,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担柴稳稳地挂在称钩上之后,他对着一间土房喊道:“老洪,出来过秤!”

    不一会从土房里走出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布长衫的人,他边走边道:“二宝,你何故此时才下山呀?”

    当他看到外面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的时候,惊讶地站住不动了。

    “老洪,你像块木头一样作甚?还不过来见过大掌柜的!”周若谷一脸严肃地对那个叫老洪的说道。

    老洪脸上的表情立即由惊讶转成了微笑,他快步来到周若谷面前道:“掌柜的,您这么早就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周若谷一面向袁方拱手一面对老洪道:“这位是我们的大掌柜,快向大掌柜行礼!”

    老洪立即转向袁方拱手道:“草民给大掌柜行礼!想不到大掌柜的的如此的年轻,实在是出乎意料啊,幸会幸会!”

    一旁的周若谷连忙介绍:“这是我们窑上的帐房。”

    袁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帐房的身上,他的余光一直在那个挑柴的村夫身上。

    村夫两眼却一直盯着老洪,盼着他赶紧过秤结账。

    “你还不赶紧给人过秤?”袁方提醒帐房老洪。

    老洪边笑边点头哈腰:“这就秤,这就秤。”

    说完他就来到大秤前面,在一个石墩上拿起秤砣挂在了秤杆上,然后把秤杆从卡扣上移开,秤杆一离开卡扣就往上翘,他一手扶着秤杆,一手移动秤砣,当秤杆平衡之后,他瞄了秤杆一眼对村夫道:

    “二宝,你今天打了一百四十九斤的柴。”

    “不会错吧?”村夫疑惑地看了看秤,“我可感觉不止这个数的。”

    老洪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看吧!”

    能够挑起一百四十九斤的柴禾奔跑,很是了不得的,明朝可都是十六两秤,一斤约等于后世的一斤二两,一百四十九斤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七十八斤,可见这个村夫的负重奔跑能力是很强的,袁方有点喜欢这个村夫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袁方不禁问道。

    周若谷连忙代替那位村夫答道:“他叫周二宝,是我们玉泉村的村民。”

    “我问你呢?”

    袁方没有理会周若谷,他要直接和周二宝对话,了解一下此人的基本状况,当然包括智商和反应力。

    在陌生人面前周二宝显得很拘束,他张红了脸,声音比之前的降了八度:“我叫二宝。”

    “你多大了?”

    “二十四。”

    “你挑着柴禾为何要奔跑呀?”袁方又问。

    周二宝嘟囔道:“因为,因为我肚子饿了。”

    听到周二宝的回答,众人皆笑。

    “大掌柜的,我、我回家吃饭去了?”

    袁方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周二宝离开之后,周若谷告诉袁方,周二宝是个孤儿,家里没有田产,靠打短工维持生活,因为穷,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袁方问:“我看他跑得挺快的,平时也是这样吗?”

    周若谷笑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傻傻的,挑个柴禾也不好好走路,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砍的柴总比别人多。别人一天砍一担柴下山,他能够砍两担。”

    袁方再问:“既然他如此的勤快,为何还是一个穷人?难道你没有按足秤付给他银两?”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么会少了他的?”周若谷解释道,“我们是按斤论价的,五千斤一钱银子,攒够五钱银子就支付一次工钱。”

    袁方心算了一下,如果周二宝每天都山上砍柴,每天都比别人勤快跑两次,这样辛辛苦苦地砍二个月的柴,最多也只能拿到五钱银子,他就是再怎么努力也难于娶到媳妇。

    “没有克扣人家的工钱就好。等一下你让这个周二宝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好的,等吃饭的时候草民就让他来见你。”周若谷说完用手指着前方正在冒烟的一座石灰窑建议道,“袁少爷,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袁方在周若谷的引领下来到了他的一座窑前,这是一座正在煅烧的石灰窑,在窑炉前,有两个窑工正在给炉膛添柴。

    这个时代是没有鼓风机的,所以炉门前是不能离开人的,要时时观察炉火的情况,火势是不能减少的。

    炉前的两个窑工,一个是大师傅,一个是小徒弟,这位大师傅是烧石灰窑的高手,点燃一炉窑之后他就要全程守在炉门前,吃饭睡觉都不会离开这里。

    大师傅见有人来了,就把手中的火叉交给他的徒弟,恭恭敬敬地对周若谷道:“掌柜的来了!”

    周若谷只是点点头,然后向他介绍袁方:“这位是大掌柜的,来看看我们烧窑的情况。”

    大师傅向袁方拱手道:“草民向大掌柜的施礼了!”

    周若谷又道:“袁少爷,这位是烧窑的大师傅。”

    袁方问:“一炉窑要烧多少天呀?”

    大师傅答道:“需要二到三天。”

    周若谷解释道:“烧石灰全凭师傅的经验,大致是二到三天就可以收火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收火,这跟炉膛内石料的多少和火力的大小有关,这些数据全都在大师傅的心里,所以整个的烧窑过程都是由大师傅来掌控的。”

    “哦!”

    袁方听完周若谷的解释,走近了炉门,向炉膛里面张望。炉膛里火焰正旺,小徒弟正在往炉膛里面添柴,这些柴正是周二宝从山上砍下来的那种,都是五六十斤一捆,只不过现在烧的柴都是经过晒干了的,小徒弟把一大捆柴解开来,一把把地往炉膛里面添。

    现在是四月天,站在炉门前已经有了燥热的感觉,袁方站了一会就退了出来。

    他看到备用干柴就堆放在炉门边上,便提醒周若谷:“你们这里一定要有防火意识,这些干柴不能放得离炉门太近。”

    周若谷应承道:“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去看看其他地方吧!”袁方建议道。

第十五章 好大的排场

    周若谷带着袁方走出了窑炉,来到了窑的外面,在外面能够看到窑的全貌,窑顶上没有烟囱,但却在冒烟。整座窑大约有两丈高,一炉能够出二千斤的石灰。

    袁方看到前面另有一座石灰窑正在出石灰,此时正好一阵风吹过,空气中的石灰粉向这边飘了过来,大家都纷纷用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若谷连忙道歉:“袁少爷,实在是抱歉,我们这里正在出石灰,您的眼睛没有大碍吧?”

    袁方看到蔓延四周的石灰马上联想到战争场面,如果能够在战场上制造漫天的石灰阵,这样石灰不也就是一种对付敌人的利器了吗?

    他越想越兴奋,认为自己接受周若谷的投献是明智的。

    周若谷不知道袁方内心所想,他看到袁方没有答话,顿时慌乱起来,以为袁方辣伤了眼睛。

    “袁少爷!袁少爷!你的眼睛没事吧?”

    袁方这才听到周若谷在叫他,他放下遮挡眼睛的手,道:“没事,这种浓度这么可能伤害到眼睛呢?”

    周若谷道:“袁少爷,您可千万不可大意,越往前去浓度越大,您再往前去一点就很有可能会伤害眼睛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寒舍就在村子里,饭也已经做好了,我们先回去吃饭。”

    袁方摸着肚子道:“肚子的确是饿了,走,吃饭去!”

    袁方一行人在周若谷府上吃过饭,周若谷把周二宝叫了过来。

    “你愿意跟我去当兵吗?”袁方见到周二宝直截了当地问。

    周二宝腼腆地问:“当兵有银子吗?”

    周若谷插话道:“你能够跟着大掌柜的是你的荣幸,大掌柜绝不会亏待你的。”

    袁方笑道:“银子当然有,你要银子作甚呀?”

    “有了银子就可以娶媳妇。”

    袁方又笑,道:“你跟着我,我包给你娶媳妇,你干不干?”

    周二宝道:“只要大掌柜的能够给我说上一个媳妇,您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袁方道:“好,只要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我每个月给你一两五钱银子。”

    周二宝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多呀!”

    袁方接着道:“你听我的话,每月还有可能给你打赏。”

    周二宝兴奋道:“多谢大掌柜的,我愿意!我愿意听大掌柜的,大掌柜的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袁方站起身道。

    周二宝道:“啥都不用收拾,我这就跟大掌柜的走。”

    袁方看着周若谷道:“我就把他带走了,请你把村里的里正请来给二宝开一个路引。”

    在这个年代,有明文规定,“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就是说村里的人不得离开村子一里之外,出远门必须有路引,路引相当于身份证。

    周若谷请来了里正为周二宝开出了路引,袁方一行便离开了玉泉村,周若谷用马车护送袁方回随州城,袁方让周二宝坐马车一起走,周二宝不敢与袁方同乘一辆车,他要跟在马车后面跑,袁方认为这是考察周二宝的好机会,所以同意他跟在马车后面。

    出了玉泉村便上了官道,四月的天气,虽然没有雨但是天空是灰蒙蒙的,风把路边的树吹得哗哗响,在平整的官道上,老车夫扬起了马鞭,那匹棕色马开始奔跑起来,车厢也可是左右的摇摆起来。

    袁方通过车棚的后窗看到周二宝一直在跑步,紧跟在马车后面,他同时也看到了周二宝脚下的鞋子,那是一对旧得不能再旧的鞋子,而且有三个脚指头已经伸在了外面。

    他对坐在身边的周若谷道:“二宝的确不错,你看他跑到此时步伐一点都不乱。”

    周若谷道:“这孩子命苦,他还没有出生,他爹就去了朝鲜作战,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朝廷也没有说是死是活,反正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他娘在他五岁的那年病死了,他是个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他九岁就开始上山砍柴,为了多砍一些柴,练就了这身本领。”

    袁方掐指一算,二十五年前出兵朝鲜,那就应该是万历三大征之一,抗击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之役。这么说周二宝他爹是为了打倭寇而失踪的,他不禁对这个周二宝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爱惜之情。

    “他爹叫什么名字?”

    “袁少爷,你问这个作甚?”

    袁方道:“我们下一步就要去登莱,在那里离朝鲜很近,说不定还能够打听到他爹的一些消息呢!”

    周若谷叹口气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还活着早就回来了,我看尸骨都难找呀,知道名字又有何用呢?”

    袁方坚持道:“也许能够打听到一点消息呢,哪怕是死了,对二宝也是个慰藉。”

    周若谷感激道:“不满袁少爷,我和二宝也是沾亲带故的,您如果真能打听到二宝他爹的消息,我们全村人都要感谢您。”

    “感谢的话你就不要说了,你还是先告诉我二宝他爹的名字吧!”

    周若谷眼睛通红道:“提起往事心中多少有些心酸,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位老爷主动提出帮助寻找二宝他爹的下落,袁少爷您既然提出来了,我当然要把名字告诉你,二宝他爹,他爹叫周淮安。”

    “周淮安,你能把名字写下来吗?”为了保险起见,袁方认为光是把名字写下来会更为准确一点,凭口头上来说,且不说多音字,就是方言也会造成误差的。

    “可以的,等到了少爷的府上我就把名字写下来给你。”

    此时,袁方感觉到马车突然慢了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把头探出车棚正要问老车夫。

    “吁、吁——!”老车夫站在了马车上紧紧地拉住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袁福骑着马也来到了马车前面,他对袁方道:“少爷,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是京城詹事府的老爷出行,我们必须停车回避。”

    袁方好奇地问:“詹事府的?是哪一个老爷呀?”

    袁福答道:“我没问,反正排场挺大的,又是鸣锣开道,又是‘回避’、‘肃静’的牌子。”

    “这么大排场呀!”袁方更加好奇了,他回头对坐在马车里面的张从道,“张从,你过去看看,打听打听是那位老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333/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小进士最新章节! 作者:楚人十八子所写的《明末小进士》为转载作品,明末小进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小进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小进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小进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小进士介绍:
他魂穿天启二年,有两世记忆,一穿越就成了新科进士,还是个官二代。可是父母不同意他在京为官,他种田、开矿,还要打造关宁防线,炮轰努尔哈赤,打击晋商……明末小进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小进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小进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