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锦衣卫千户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今天的心情的确很好,袁方行过礼之后,朱由校便让宣旨官向袁方宣旨,袁方感到意外的是,朱由校这次宣他进宫不是跟他讨论辽东问题,而是让他去锦衣卫任职。
朱由校把袁方提升为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让他督办张拱宸贪污案。
袁方毫无头绪,这个张拱宸何许人也他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要他去办这个案子?
不容他多想,加官晋级的各项仪式就开始了,皇上赐予袁方一件红色飞鱼服、一件黄色飞鱼服、两条鸾带、一把绣春刀、一块牙牌……,整套仪式下来,用去了半个时辰。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知道了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是什么人了,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许显纯。
仪式完毕之后,朱由校勉励了袁方两句就宣布退朝。
因为提升袁方事前没有多少准备,朱由校赐予他的飞鱼服和腰牌都还不是成品,飞鱼服需要量身定做,腰牌也需要送到司礼监去刻字,所以朱由校所赐之物,都由随堂太监李永贞代为保管。
退朝之后,袁方跟随魏忠贤、骆思恭和许显纯出了皇城,在城门口魏忠贤把袁方叫住了:
“袁方,你随咱家来司礼监一趟。”
因为司礼监与锦衣卫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骆思恭和许显纯就先行告退了。
兵部那两个抬轿子的还在等着袁方,袁方上了轿子跟在魏忠贤的八抬大轿后面进了司礼监。
袁方随魏忠贤来到司礼监的偏厅,魏忠贤先是屏退左右,然后对袁方道:“李永贞从皮岛回来向咱家推荐你袁方,说你是青年才俊举国栋梁,当下正是皇上用人之际,咱家在皇上面前力荐你,并把你从山海关调回京城,相信你不会令咱家失望的。”
袁方这才知道兵部调他回京述职的调令不是孙承宗下达的,而是眼前这个魏忠贤。虽然如此,但袁方心里明镜跟明镜似的,魏忠贤重用自己不是为了网罗党羽,就是要利用自己替他办事的。
他心想,目前是阉党当道的时候,如果太过于得罪这些权贵,自己的前途就没有了,没有了前途他的穿越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他决定不管魏忠贤是什么目的,先敷衍他再说,而且这个锦衣卫副千户也非虚职,自己有过锦衣卫的出身,也会是今后仕途上发展的本钱。所以他不恭不卑道:
“下官定当尽力。”
魏忠贤欣慰地点着头,尖着嗓子道:“咱家已经对许显纯讲清楚了,你虽说是个副千户,在督办张拱宸贪污案期间,将行使千户之责,一切待遇与千户相同。”
“多谢魏公公抬爱!”官场上的敷衍还是要有的,袁方客套了一句又问,“请问这个张拱宸是何许人也?”
魏忠贤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道:“你是在为皇上办差,这趟差办好了,你便是锦衣卫的五品千户。你所问的张拱宸是何人,等你回到北镇抚司就会知道的。”
魏忠贤这是在封官许愿,激励袁方去办案。
袁方又问:“还要请教魏公公,这个案子该如何办?望魏公公能够指点迷津。”
魏忠贤捋了捋没有胡须的下巴,道:“张拱宸贪污之事已经坐实,你只要去拿人就行了。另外。咱家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还有一件事?”
魏忠贤向袁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低声道:“你有空替咱家去一趟都察院的大牢,探访一下王化贞。”
袁方知道王化贞因为广宁之败而被判了死刑,他现在关押在都察院的大牢里面,而且袁方知道这个王化贞是东林党人,魏忠贤是阉党头子,他让自己去探访王化贞是何目的?
袁方心中有疑问,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魏忠贤,等待他的答案。
魏忠贤看到袁方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去了解一下他,探一探他的立场。”
对一个死刑犯有什么好了解的?袁方更加的疑惑了,难道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吗?
魏忠贤挑明了跟袁方道:“你对他说是咱家派你去看他的,问问他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他现在是个死囚犯,如果他愿意揭露东林党人贪污辽东军饷的真相,咱家就可以给他一条生路。”
此时,系笔太监李永贞在外面求见,魏忠贤让他进来,李永贞拿着已经刻好的一块牙牌交给魏忠贤,魏忠贤认真地核查了牙牌,然后对袁方道:
“袁方,这是皇上御赐的牙牌,现在正式授予你。”
袁方郑重地接过了这块象牙雕刻的牙牌,魏忠贤提醒他看一看腰牌所刻的字。
牙牌是证明身份的牌子,在魏忠贤的提醒下,袁方拿起牙牌看了起来,这是一块椭圆形的象牙雕,牙牌上方雕琢有精美的花纹,两边雕刻有飞鸟,牙牌正中刻着“锦衣卫千户袁方”七个字,笔迹工整娟秀。
袁方抬起头看着魏忠贤,魏忠贤点头微笑道:“这是皇上恩准的,你现在虽然是个副千户,行使的可是千户的权利,等张拱宸的案子完结你就是千户,所以没有必要给你另制一块牙牌。”
袁方把锦衣卫的牙牌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并向魏忠贤致谢。
一旁的李永贞笑嘻嘻地向袁方道贺:“恭喜袁千户!贺喜袁千户!”
袁方向李永贞拱手道:“同喜同喜!”
袁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李永贞也在这一天被魏忠贤提拔为司礼监的系笔太监。他是通州富河庄人,五岁自宫成了小太监,万历二十九年入坤宁宫当近侍,伺候孝靖皇后。他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读过《诗经》、《书经》、《左传》、《韩非子》等书,万历年间因罪被押十八年,光宗朱常洛即位后被释放。天启元年投在兵杖局掌印太监诸栋幕下,后来诸栋病死,他转投魏忠贤的名下。
魏忠贤是一个不识字的太监,他重用李永贞目的是很明显的。
袁方带着疑惑离开司礼监,他决定先找人了解一下张拱宸是什么人,然后再去锦衣卫报到。
他让两个轿夫把自己送回兵部,是孙承宗通知他进宫面圣的,他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回到兵部,两个轿夫忙着去交差了,袁方直奔尚书房找孙承宗,得到的答复是孙承宗已经启程去山海关了。
怎么说走就走了?
袁方一下没了主意,他急匆匆地出了尚书房,刚走到院子里,又见到了那个他不想见的人,他原本想避开的,谁知杨吉雄又把他拦住了,大声地问:
“我让你整理的资料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第六十二章 老子打的就是你
袁方向杨吉雄一瞪眼:“老子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倒找上门来了!”
杨吉雄斜着三角眼:“怎么着,不服呀?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也配跟我算账?我今儿就告诉你了,你不把那些资料给我送回来,我就向皇上参你一本。”
袁方不想理他,因为他正想着找一个人了解一下张拱宸的事,他还要赶着去锦衣卫报到。
杨吉雄洋洋得意地拦住了袁方的去路,大着嗓门喊道:“怎么,你以为你这样走开就没事了?你个小小的六品芝麻官竟敢不听我五品官的差遣?”
他的喊声引来了不少的官员围观,他们看一个五品官对六品官进行训斥已习以为常,只是他们想看看热闹,消遣一下这个六品官被人修理的乐趣。
“你敢阻拦老子?”
“拦你又怎么样?”杨吉雄伸手要抓袁方的衣领,袁方一抬手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他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倒,“你,你还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狗东西!”
袁方说完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拳,只听得“呼——”地一阵风过,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当场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没想到袁方真会动手,有人惊叫起来,有人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有一些人怕惹事上身而匆匆离开……
被打倒的杨吉雄仰卧在地上,痛苦地用右手捂住脸说不出话,嘴角里渗出血丝,只是用另一只手指着袁方。
袁方亮出锦衣卫的牙牌对围观者道:“你们看什么看?锦衣卫办案!”
围观的人群有人惊道:“原来是个五品千户,我们都散了吧!”
杨吉雄也看到了袁方手里的牙牌,“锦衣卫千户袁方”七个字他是看的真真的,捂着脸的手也赶紧放了下来,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道:“你,你原来是锦衣卫!”
“还不快滚!”
一刹那,围观的人群都慌慌张张地散开了,谁都不敢惹锦衣卫,就连杨吉雄也爬起身一声不吭地溜走了,站在袁方边上的只剩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髙世宁。
髙世宁颇感意外,问:“袁方,你什么时候成了锦衣卫?”
“三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我还有事要向你请教。”
“来我车驾司签押房。”
袁方跟着髙世宁来到了车驾司,髙世宁把袁方带入一间无人的偏房,他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对袁方道:“这里没有人,你说吧!”
袁方再次拿出锦衣卫的牙牌骄傲地说道:“这是皇上授予我的,皇上让我办差。三哥,你知道张拱宸是何人吗?”
“这厮是张国纪的家奴,你打听他作甚?”
张国纪是张嫣之父,张嫣在天启元年被选中贵人,在同年的四月被被册立为皇后,张国纪也因此成为了中军都督府同知。袁方曾听袁可立提起过这个张国纪属于东林党人。
了解到了这些信息袁方认为可以去锦衣卫报到了。
既然这个张国纪是东林党人,那么张拱宸的事也应该与东林党有牵连,袁方的岳父就东林党魁首之一,他可不能把抓张拱宸的事透露给髙世宁,于是他编了个谎搪塞髙世宁就离开了车驾司。
他出了兵部大院,左转向西长安街走去,锦衣卫离兵部大院不远,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锦衣卫的大门。
虽然锦衣卫是赫赫有名的机构,但是大门却一点都不华丽,看上去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而已,在外面能看到院里的参天古树,门楣处一块锦衣卫的匾额,门前立着两个身穿黑色飞鱼服锦衣卫。
袁方在两个锦衣卫面前亮出自己的牙牌,锦衣卫拱手笑道:“袁千户,指挥使正等你来呢!”
袁方收起牙牌大步地跨进了大院,大院里面给袁方的印象就是非常的干净,一条宽阔的青砖路,路两边是绿荫小草、参天的古柏、高高低低的假山,青砖碧瓦的房顶掩映在绿树丛中……
袁方来到正堂,这里也有两个锦衣卫把守,他们同样没有拦住袁方,来到正堂的袁方看到骆思恭正在伏案批阅公文。
骆思恭听到脚步声,他手里还提着毛笔,抬起头颔首道:“你先坐一会。”之后他又低下头去批阅公文。
袁方在一旁静静地坐了下来,不多时骆思恭就放下了笔,再次抬起头对袁方道:“袁千户,魏公公已经交代下来了,你跟着许显纯在北镇抚司,现在就过去他那边吧!哦,对了,你可有家眷或者亲随?”
“属下是奉兵部之命回京述职的,所以来的时候很是匆忙,家眷和亲兵都没有跟随。”
“这可不好,你安顿下来之后把他们都接过来。”骆思恭顿了一下,接着道,“你的家眷和随从来了之后向锦衣卫报备,锦衣卫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宅院,院子不大,还请袁千户将就。”
袁方施礼道:“感谢指挥使对属下的关爱!”
骆思恭冷冷道:“你不用感谢我,这是一个千户所应有的福利,你去北镇抚司吧,许显纯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另外还调一个百户给差遣。”
“属下就此告辞!”
袁方辞别了骆思恭便来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离锦衣卫衙门不远,他在一个锦衣卫小旗的引领下,来到了北镇抚司。因为北镇抚司是诏狱所在,防守森严。
这里的守卫就没有锦衣卫那边的好说话了,领班的是个总旗,他虎着脸把袁方拦住:“诏狱重地,闲人免入!”
引路的小旗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锦衣卫袁千户。”
总旗依旧不放行:“口说无据,可有凭证?”
袁方取出牙牌,总旗才放他入内,给他引路的小旗自行返回锦衣卫衙门去了。
来到签押房,他见到了许显纯,许显纯对袁方的态度就与骆思恭大不一样。
“袁方拜见许镇抚使!”
“袁千户,请坐!”许显纯脸上满是阳光的笑容,招呼袁方坐下后,又对皂役喊道,“上茶!”
许显纯,河北定兴人,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武进士出身,魏忠贤的爪牙,此人性残酷,大狱频兴,毒刑锻炼。
袁方以为这种人很难说话,因为在乾清宫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言未发,没想到现在却如此的热情。
第六十三章 北镇抚司
袁方的确走累了,他很需要一张凳子坐一坐,喝一杯茶。
许显纯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四方脸,目光锐利。
“袁千户,魏公公已经交代过了,你虽然是副千户行的却是千户的职责,所以一切待遇按千户计。”许显纯微笑的用手示意袁方喝茶,然后他继续说道,“你先喝杯茶,一会儿我带你在我们这里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情况,顺便去看看你的府宅。”
袁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袁方听候许镇抚使吩咐!”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报——”
许显纯松弛的脸顿时绷紧了,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一副凶神的样子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一名锦衣卫,手中拿着一封信。
“报镇抚使,这是遵化送来的信件。”
许显纯接过信挥挥手,让这名锦衣卫退下。他拆开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很短,只有两行字,看完信之后他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对袁方道:
“我调了一名百户给你辖制,这名百户现在在遵化一时回不来,可能会晚个一两天,等他回来了我会令他立即到你处报到。”
“没关系,晚一两天耽误不了什么事,正好这两天我还有些私事要办。”
许显纯紧绷的脸再次松弛下来,又变得亲切随和,笑道:“袁千户有事尽管去忙,如果需要人手我可暂时调拨几名部下给你差遣。”
“多谢许镇抚使,我身边有几位随从,不必麻烦许镇抚使的部属。”
“那就好,那就好。”许显纯站起身,“我们先去千户所看看。”
于是,许显纯带着袁方出了签押房,分别坐上了两顶轿子,向袁方的千户所而去,有五名缇骑紧跟在许显纯的轿子左右。
这个千户所坐落在北镇抚司大院内的最北边,他们来到千户所大门前落轿,许显纯留下两个缇骑守在大门口,便领着袁方走进了千户所的大院。
这个院子很大,袁方感到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院子,门口却没有设岗,他跟着许显纯走进院子,院子里不见一人,右边一排马厩,左边是兵舍,兵舍是空的,许显纯告诉袁方这些兵舍能够住下五六十人。
穿过院子便是正堂,堂前也不见有岗哨,进到正堂里面才见有几个杂役,正堂有一张翘头案依墙摆在正中,不用说这张翘头案就是千户平时办公所用,案几上只有一块砚台,看上去很是洁净,看得出是常有人在此收拾,翘头案后有一张楠木椅,椅子不是新的,靠背已经磨得很光滑。
许显纯站在正堂的中央,不多会儿,就有几个文官模样的人匆匆前来拜见,后面又跟了几个杂役,袁方暗中点了一下人头,一共是十七人。
“人都到齐了吗?”许显纯虎着脸问。
其中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答道:“回禀镇抚使,按照您的吩咐,我把所有人都召集齐了,包括厨子和马夫。”
在锦衣卫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穿飞鱼服的,飞鱼服是高品级锦衣卫专用制服。能穿飞鱼服的基本上属于锦衣卫军官,至于校尉和力士,则根本穿不到飞鱼服,这位七品文职官员也只能穿平常的官服,所以袁方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七品的文官。
许显纯紧绷着脸道:“这位是你们新来的袁千户,今后你们就跟着袁千户了,都快向袁千户行礼吧!”
那位七品文官带头向袁方行礼,后面的十多人也一起向袁方行礼。
礼毕,许显纯又道:“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
这些人领命散去。
后来袁方才知道,这里之前的主人就是许显纯,许显纯也是刚不久被魏忠贤提升为镇抚使佥事的。难怪千户所门口不见一个岗哨,这里的锦衣卫都跟着许显纯去了北镇抚司的府衙,所以这里才如此的冷清。
袁方认过门之后,许显纯又带他去看其他各处,北镇抚司是专治诏狱的,令人色变的诏狱就设在袁方千户所的隔壁。
在这个年代,如果犯了罪被缇骑抓捕,押送来这里,必魂飞汤火,惨毒难言。锦衣卫之所以凶名赫赫,就是因为这个北镇抚司,而北镇抚司的凶名,就来自于诏狱。北镇抚司有权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都无权过问锦衣卫审案。
许显纯把袁方带到了一座高有两丈的青砖深墙的庭院前,这里便是锦衣卫的诏狱之所在,高墙上设有铁蒺藜,想要翻墙而过是不可能的,院门前是一道漆黑而沉重铁门。
许显纯来到两个值守的锦衣卫跟前:“打开门来,我们要进去看一看。”
黑洞洞的大门被开打,这道铁门打开后,还有一道铁珊门,门后面有一个锦衣卫百户在值守。
“镇抚使大人!”百户笑盈盈地跟许显纯打招呼。
许显纯把袁方让在了前面:“这是新来的袁千户,今天我特地带他来看看,把门打开吧!”
这位百户一边开门一边道:“哦,你就是新来的袁千户,久仰久仰!”
袁方走进这道门后才发现,这里不止百户一人,在转角出还有十多个狱卒守卫着。
袁方向这个百户客套了一句,便跟着许显纯往里走去。
许显纯带着袁方去见了这里的牢头,牢头也是千户,袁方与他认识之后,牢头就带袁方去看刑房,刑房就是行刑的地方,相当于审讯室,刑房有好几间,牢头只是让袁方看了其中的一间。
据明史记载,东厂、锦衣卫常用的刑具有十八种,什么杖刑、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等等,相对于杖刑、夹棍等刑罚,厂卫不常使用的几大酷刑可就令世人不寒而栗,比如刷洗、油煎、灌毒药、站重枷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刷洗:就是将犯人脱光衣服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白骨,最后直到犯人死去。
油煎:类似于后来的铁烙铁。将一口平的铁盘烧热后,将人放在上面,不到片刻,将犯人烧焦。
灌毒药:特务们灌一次毒药,然后喂一次解毒药,然后再灌另一种毒药,直到将犯人毒死,目的是使犯人尝遍了死的恐怖和痛苦,特务们从旁观赏。
站重枷:明代的这一刑法却很特别,戴枷之人必须站立,不准座卧。枷的重量超过常人体重,最重曾经做过300斤的大枷,给犯人戴上后几天就得活活累死。据明朝野史记载,厂卫杀人的酷刑还有剥皮、铲头会、钩肠等刑罚,据说,这些刑罚又要胜过以上所说的几种酷刑。
看过诏狱,许显纯又带袁方去了其他几个千户所、以及后勤部门。
第六十四章 打掉两颗牙
在北镇抚司里面转了一圈后,许显纯就让管后勤的一个百户领着袁方去看他的宅子。
这所宅子坐落在宣武门大街宣北坊的轿子胡同,这所宅院显然是刚翻修过的,鲜红色的大门散发出一股很浓的油漆味,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表示了这所宅院主人的身份。
袁方走进了院子里,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种满了花草,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
看了前后厅和厢房,这里的布局与他之前在京城的袁府很相似,而且家具齐全,只须拎包入住,甚至房间比之前的还要多上几间,只是没有后花园,后面的院子很小,却种了一颗硕大的榉树,把后院挤得更小,此时正值秋季,一个杂役正在清扫满地的落叶。
袁方拿出二百文钱打赏带路的百户,这位百户得了银子便满心欢喜地回去交差了。
有了自己的宅院就不需要再住寺庙,他叫了一顶轿子,回到了隆安寺,准备把张从和宋献策一起带回锦衣卫分给他的这所宅子里去住,他回到隆安寺,张从就急忙迎上来道:“少爷,刚才亲家三少爷过来找你,让你务必过去一趟。”
袁方不知道髙世宁来找自己有什么事,从张从的叙述说明,髙世宁似乎有什么急事,他决定回一次岳父家。
于是,他把地址给了宋献策,因为宋献策在京城走街串巷给人算命,对京城的小街小巷多少也熟悉一些,并让宋献策和张从先回轿子胡同的新宅子,他自己去岳父家走一趟。
当他来到高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正好赶上高家用晚膳。急着要找袁方的不是髙世宁,而是他的岳父高攀龙。
高攀龙见到袁方来了,也不让他去吃饭,而是把他带到偏厅,屏退下人,与他单独密谈。
二人坐定之后,高攀龙问:“听宁儿说你现在是锦衣卫的人了?”
“回岳父大人,今天上午皇上赐封小婿锦衣卫副千户。”
“果然如此。”高攀龙警惕地问,“是魏忠贤的主意吧?”
“小婿不知。小婿今天早上在兵部等候孙大人,是孙大人传的话,让小婿进宫面圣,小婿见了皇上之后,皇上亲自授予小婿锦衣卫副千户的头衔。”
“当时魏忠贤也在场吧?”高攀龙问。
袁方答:“在场。”
高攀龙摆足了长辈的架子:“袁方呀!魏忠贤这个太监你不要与他来往过密,我怀疑你这个副千户是魏忠贤有意送给你的。”
高攀龙如此说,袁方心中当然不高兴,好像自己升的官都是别人送的,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但是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情绪,他毕竟还年轻,城府不深。
高攀龙毕竟老辣,他知道袁方年轻气盛,对自己的女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假装没看见袁方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魏忠贤给了你什么差事?”
高攀龙没说皇上给你什么差事,而是说魏忠贤给你什么差事,这表明就是认定袁方这个官是魏忠贤送的嘛。
袁方虽然对高攀龙心有不满,但没有对他说假话。他知道高攀龙是东林党的魁首之一,如果在他面前说假话,他很快就会核实清楚。
“皇上让我去查张拱宸的案子。”
袁方留了个心眼,他只说了这件事,没有把魏忠贤让他去找王化贞的事情说出来,他不想去搅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浑水。
高攀龙点点头:“我就是为这事让宁儿叫你回来的。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叫你回来就是核实一下。另外,你明天去一趟首辅府见一见叶阁老,我已经与叶阁老通过气了,你是他的学生,去拜访他一下,叙一叙师生之谊,礼物我也为你备好了。”
叶阁老就是首辅叶向高。
袁方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
高攀龙摆摆手:“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还有话说。这个魏忠贤明摆着就是想拉拢你为他做事,对张拱宸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做?”
袁方谦虚道:“小婿心中还没有底,请岳父大人指教!”
高攀龙语气坚定:“你也不必太过敷衍魏忠贤,张拱宸这个案子你可以尽力去办,像张拱宸这种小苍蝇,打了也就打了。”
袁方问:“张拱宸也只是欺压百姓而已,不至于犯死罪吧?”
高攀龙自信道:“你只管去把张拱宸抓拿归案,他是张国纪的家奴,皇上看在张皇后的份上,张拱宸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再说,叶阁老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高攀龙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相信凭东林党的势力是完全可以保下张拱宸的,他毫不怀疑魏忠贤是拿张拱宸向东林党人搅屎。高攀龙如此关心这个案子,是因为张拱宸是张国纪的家仆,而张国纪也是东林党人,而办这个案子的又是他的女婿。
“小婿遵命!”
高攀龙又问:“我听宁儿说你今天打了杨吉雄?”
“是的,这个人太嚣张了,小婿只是轻轻地教训了他一顿。”
高攀龙笑道:“还轻轻地教训人家,你把人家的牙齿都打掉了两颗,人家已经告到首辅叶阁老那里去了,京城上下都知道你袁方打了杨国栋的公子。”
袁方不屑道:“他要告就让他告去呗!”
高攀龙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我会为你摆平的。不过此类事件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多谢岳父大人!”
高攀龙再问:“听说魏忠贤送了一套宅子给你?”
“岳父大人您误会了,那不是魏忠贤送的,是锦衣卫分给小婿的住房。”袁方解释道。
高攀龙笑了笑,道:“你好大的面子,一个小小的副千户也能有一套大宅院,谁信?”
袁方:“……”
“地址是哪里呀?”
“回岳父大人,在宣武门大街宣北坊的轿子胡同。”
“你身边可有管家和家仆?”高攀龙关切地问。
袁方答道:“我从山海关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在京城安家,所以身边只带了张从一人。”
“张从?”高攀龙问,“是你们家里那个老管家的儿子?”
“正是他。”
“有他在我也就放心了,这小子还是挺机灵的。”高攀龙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建议道,“这么大的一所宅院就一个小管家是远远不够的,这样吧,我让我们家的管家去你那里帮几天的忙,你们刚刚成家,很多事情都需要管家来管理,张从毕竟年轻,你让他多跟高管家学学。”
高攀龙所说的高管家,就是他高府家的管家,名叫高维德。
“高管家能够来帮忙那就太好不过了。”
高攀龙又道:“今晚你再从我这里带几个人过去,我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就是年岁有点大了,可是兰儿很喜欢吃他做的菜,你把他带过去,另外再带几个仆人过去。”
兰儿就是袁方的新媳妇,现在还在登州他父母家中。
“多谢岳父!”
高攀龙道:“你先不用多谢,这几个人我不是白送你的,你回去后马上去登州把我女儿接回来,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高攀龙严肃地教导袁方:“有了家就好好地过日子,做事情要多为家里人考虑,别四六不着调地瞎忙乎,我还想早点抱外孙呢!”
袁方正想答话,高夫人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唠唠叨叨:“赶紧吃饭了,再不吃饭菜都凉了,你看你们爷俩,也不知道饿。老爷你不饿也不为女婿想想,快点吃饭去!”
高攀龙不高兴地瞪了媳妇一眼:“饭菜冷了可以再热,我和方儿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袁夫人站在一边道:“还没说完就快点说,我在一旁听着。”
高攀龙道:“已经说完了。”
袁夫人嬉笑地问袁方:“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把你女儿接回京城来。”高攀龙替袁方答道。
“真的吗?那太好啦!”
第六十五章 偶遇兄弟
袁方在高家吃过晚饭就立即往家赶,高攀龙不但送给他一名厨子和三个奴仆,还把管家高维德和十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借给他。
他回到轿子胡同的家门口时,看到家门口有两个锦衣卫在把门,张从和宋献策疲惫地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这二人一见袁方就立即告状,锦衣卫不让他们进去。
袁方这才发现是自己疏忽了,离开家之前忘记告诉这两个把门的锦衣卫,自己有两个家人要回来。
“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在门口坐了这么久。”袁方一边自责一边把他俩扶起来,“是我出门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讲清楚,委屈你们两个了!”
张从忙道:“少爷这是哪里话呀,我们在家门口坐一会儿一点都不委屈。”
门前的两个锦衣卫看到袁方连忙向他行礼,袁方褒奖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放衙回家。
按照定例,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家中必须要有锦衣卫作为护卫,当然实际上是侦缉。
袁方此时当然不知道两个锦衣卫为他看大门的真正目的,还以为是锦衣卫理所当然派给他的护卫。
因为有高府带来的人,袁方的新家显得格外的热闹,仆人们忙着掌灯,厨子也忙着在厨房清点厨具,管家高维德在忙着给十个家丁分派任务。
袁方把正在忙着为自己收拾房间的张从和宋献策叫到跟前,问:“你俩吃过晚饭没有?”
张从答道:“禀少爷,我们吃过了。”
“吃过就好。你俩也忙了一天了,今晚就早点歇息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行了。”袁方拿过张从送上的抹布,又问,“你们的房间都安置好没有?”
张从道:“禀少爷,高管家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你们都回房歇息去吧!”
张从和宋献策纷纷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累,袁方也不再和他们客气,让他们继续整理房间,自己径直往厨房而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有。
正在厨房忙碌的厨子向袁方抱怨道:“姑爷,这里锅碗瓢勺都不齐全,油盐酱醋也没有了,很多东西都需要购买。”
袁方纠正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家的厨子了,所以你要叫我老爷,知道吗?”
“老爷!”
“这就对了!”袁方点点头,“厨房缺什么东西,还需要购置什么,你列出一个单子来,让管家明天出去买回来就是了。”
厨子不意思地说道:“回禀老爷,我不识字。”
“不识字没关系,你先想好了,明天一样一样地告诉管家,让管家记下来。”袁方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厨房。
他原本是想来厨房找点吃的给张从和宋献策,毕竟他俩因为他的疏忽而在大门外蹲了一个下午。厨房没有吃的,他决定带他们去外面吃些东西再回来。
此时已是一更天,初秋的京城夜晚显得很是阴森,许多家的大门外都挂着红红白白的纸灯笼,灯笼的光线昏暗,在微风中摇摇摆摆。
走出轿子胡同,三人首先碰到一个提着小灯笼的更夫,这个更夫敲着铜锣,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又往前走了些路,看到有一队巡查的兵马,这队兵马属于五城兵马司的,此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袁方他们没有受到盘查。
转过一个街口就到了菜市大街,这里的灯光豁然明亮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多了,三三两两地匆匆赶路,还有来来往往的轿子,轿子里面坐的不是京官就是豪绅。
此时街面的店铺大多都已打烊,只有一些驿馆、茶肆和声色场所还在营业。
袁方进了一家最为热闹的茶肆,刚要找个位置坐下,看到卢象升也在这里,而且是独自一人坐一张桌子。
他走到卢象升跟前拱手道:“年兄,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卢象升连忙起身回礼:“原来是年弟,请坐!请坐!”
袁方坐下后便问:“怎么一个人呀?”
“咳!别提了。”卢象升叹了口气,“我开春就回了宜兴,上个月接到户部的调令,这才匆匆赶来赴任。你看,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暂住客栈。我就住在二楼,这不才下来准备吃晚饭。”
袁方又问:“年兄是今天才到的吗?”
卢象升摇摇头:“已经来京城三天了,户部安排我一个主事的职位,住处却没有安排。”
“你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呀,他们召你进京,怎么会不安排住所呢?”
卢象升愠色道:“说起这件事我就火冒三丈,他们说让我先委屈几天,等那些致仕的官员回乡后再给我住所。”
袁方劝道:“年兄不必为那些官僚体制生气,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暂时来我府上住。”
“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我兄弟一场,年兄你现在有困难了,只是来我府上住几天而已,如果换作是你,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是不是?”
“那就多谢年弟!”卢象升说完站起身,“愚兄还有一件是要去办,请年弟稍候!”
袁方看到卢象升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叫住他:“年兄,需要我帮忙的吗?”
卢象升告诉袁方,他这次来京城赴任,心情一直都不好,就在刚才还在为住宿的事情和客栈的老板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客栈规定熟客可以便宜二成,卢象升告诉老板他最少住一个月,要求享受熟客的待遇,老板当场应承下来,当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老板又反悔了,他要求卢象升先垫付一个月的银子,住满一个月之后再退二成。
袁方问:“你已经交了一个月的房钱?”
卢象升无奈道:“不交还能怎样?”
“走!我们去把钱要回来。”袁方一拍桌子站起身,然后又转身对二个立在身后的张从和宋献策道,“你两个先在此坐一会儿!”
袁方跟着卢象升腾腾腾地上了二楼。
卢象升向老板提出退房的请求,并把所交的银子退回,老板一开始还不肯退,当袁方把锦衣卫的牙牌亮出来后,老板才恐慌地说道:“立即退!立即退!”
“手脚麻利点,老子还要赶路!”袁方瞪着眼说道。
老板如数地把钱全数退给了卢象升。
二人回到楼下,这才点菜吃饭,四人吃饱后便一起返回轿子胡同。
第六十六章 双重身份
四人回到轿子胡同的家中,袁方把管家高维德叫了过来,让他去安排一间客房给卢象升住。
“姑爷放心,房间马上就可以收拾好。”高维德是高攀龙家的管家,现在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所以他称呼袁方为“姑爷”,他说完就从袖子你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袁方,“姑爷,这是刚才厨子和我一起整理的清单,是府上所需购置的厨房物品。”
袁方接过单子一面看一面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回姑爷,全部买齐的话,需要一千二百文。”
单子上所列的都是一些厨具和明天所必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袁方把单子收下,对高维德道:“你去安排客房,单子上的东西我明天另外叫人去办!”
袁方转身把单子交给了张从,嘱咐他明早带一两银子和二个家仆去菜市大街把东西买回来。
此时一个家仆在给袁方和卢象升斟茶,袁方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张从,并对张从和宋献策两人道:“你明天和宋半仙一起去,买完东西后去一趟牙行,给我带几个丫鬟回来,顺便再带一个厨娘回来,我们一个厨子是忙不过来的。”
宋献策问:“袁公子想买几个丫鬟?”
“你先带五个丫鬟回来给我过目,一定要年轻并且有姿色的,我准备买两个试用一段时间;厨娘也个我带两个回来,我要看过再定。”
张从道:“我们一定照办!这样我们就先下去了?”
“去吧!”袁方摆了摆手,然后转向卢象升,“年兄,实在是过意不去,把你冷落在一旁了。”
卢象升此时正坐在袁方的右侧喝茶,听到袁方跟自己打招呼,他连忙放下茶杯:“无碍!无碍!年弟你忙你的。”
“都是一些琐碎之事,我也是今日才入住这里,有些事还得亲自安排,怠慢了年兄,请多多海涵!”
“年弟客气了!”
袁方端起了茶杯:“家里没有什么准备,这茶也是从我岳父府上拿来的,还请年兄将就。”
卢象升再次端起了茶杯,礼节性的地喝了一小口,然后道:“这可是上等的龙井,甘香如兰!”
“年兄过誉了,等开春新茶上市,我一定请年兄来品尝上品龙井。”
卢象升客气道:“愚兄一定来,一定来!”
“不知年兄在户部哪个衙门?”袁方放下茶杯关切地问。
“愚兄在户部军储仓供职。”卢象升回答了袁方的提问后,他也问了袁方一个问题,“年弟,我听说你去了山海关,怎么突然就成了锦衣卫千户呢?”
袁方当然不能向卢象升直言,把魏忠贤拉拢他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跟卢象升还没有熟络到交心的程度,所以他含糊地答道:“此事一言难尽,日后再慢慢向年兄解释。”然后他又把话题转到山海关方面,“山海关防务之事年兄也应该有所耳闻,不知你对当前的局势又是怎样看的呢?”
卢象升谦虚道:“年弟,此乃前线战事,再说愚兄对宁远情况不甚了解,所以不敢妄言。”
袁方明白,卢象升对宁远战事不会没有看法,他不肯多言那是因为他和自己还没有达到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再加上现在袁方又是锦衣卫的身份,他对卢象升的谨慎是理解的。
于是他开始跟卢象升拉起了家常,相互把家中的概况向对方介绍了一下。
提到家事,卢象升想起一事,他向袁方求援道:
“年弟,愚兄有一事相求,不知当否?”
“年兄有甚难事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愚兄有一个族兄,叫卢德铨,是个盐商。前日因买卖上面的事情与同行发生了械斗,双方互有受伤,我族兄却被抓进了大牢。如果年弟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卢德铨保出来?”
袁方问:“他被抓进了锦衣卫?”
卢象升答道:“这到没有,他被关在了都察院的牢房里面。”
袁方疑惑了,问:“怎么都察院也管商人斗殴的事?”
“愚兄也不明白,也许是刑部那边的牢房满了的原因吧?”
“我正好要去一趟都察院,可以替你过问一下这件事。”
卢象升连忙拱手道:“多谢年弟!”
“年兄不必客气!”
此时高维德过来禀报,客人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袁方站起身对卢象升道:“年兄,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卢象升也站起身道:“年弟就不必过去了,愚兄每天晚饭后都有练功的习惯,现在住的地方已经落实了,愚兄要去后院练功再睡觉。”
“也好,年兄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袁方说完又转身对高维德道,“高管家就烦劳你啦!”
……
第二天,袁方来到北镇抚司点过卯就直接去了文渊阁。文渊阁就是内阁的所在地,内阁首辅叶向高在西暖阁召见了袁方。
“学生袁方拜见座师!”
叶向高坐在太师椅上向袁方点了点头表示回礼,然后严肃地说道:“你小子拳头够硬的,把人家杨吉雄的牙齿都打掉了两颗,你跟杨吉雄有如此大的仇恨吗?”
“是他先招惹了我!”
“这件事就算这样过去了,本座已经训斥了杨吉雄,你俩都是本座的学生,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要精诚团结!”
“学生谨记座师教诲!”
叶向高站起身拖长声调道:“你是高左都御史的贤婿,又是本座的学生,希望你不会让本座失望。”
袁方道:“学生的岳父已经跟学生说了,座师找学生来是为了——”
叶向高轻咳了一声,道:“本座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袁方正屏住呼吸认真地听叶向高说下去,叶向高却没有说话了,他招招手让袁方靠前来,袁方向前迈了两步,叶向高才压低声音道:
“广宁失守后,本座的学生王化贞就被打入了死牢,怎么说他也是本座的学生,不能看着他被关在牢里。你替本座去大牢里探望探望他,告诉他本座正在想办法解救他,要他忍耐些日子。”
“学生什么时候去?”
叶向高道:“事不宜迟,最好就这几天,我听说魏忠贤已经派人去接近王化贞了,我们要抢在他们的前面。”
袁方心想,魏忠贤要我去大牢里看王化贞,叶向高也要我去大牢里面看王化贞,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现在有了双重的身份,就不会有人暗中阻拦和监视了。
第六十七章 拜访户部尚书
袁方从文渊阁出来已经是上午的巳时三刻,大约接近后世的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如果回北镇抚司也就到了吃午饭的点,所以他不打算去了,顾了一顶轿子直接回了轿子胡同的家中。
刚到轿子胡同口,就看到张从和宋献策带着一群人回府,他们还顾了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炊具和食材,袁方叫轿夫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张从和宋献策。
张从和宋献策也口到了袁方,因为胡同不宽敞,张从让牛车靠边让一条道给袁方过去。
“落轿!”
袁方大喊了一声。
两个轿夫利索地把轿子放了下来,其中一位问:“老爷,怎么啦?”
袁方道:“压轿,我不坐了。”
袁方从轿子里出来并付了轿子钱,就让两个轿夫走了。
张从上前来,道:“少爷,我让牛车让开了一条道,你怎么还要下轿子?”
袁方道:“就两步路,走一走不碍事,你赶紧让牛车走吧,如果挡住了其他人的轿子就不好了。”
这时宋献策也凑上前来,道:“袁公子,你要的人都给你带来,你看,前面走着的那几个就是。”
袁方刚才在轿子上已经看到了,他满意地对宋献策道:“人还不错,就是有点不修边幅,回去后让她们照照镜子梳理打扮一下再来见我。”
说话间袁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前门因为有台阶,牛车是进不了院子的,所以张从领着牛车去了后门,宋献策领着刚顾来的几个丫鬟和厨娘先进了院子。
管家高维德正在院门口指挥几个奴仆在更换门前的几盏灯笼,袁方没有进院子,他先是嘱咐梯子上的奴仆注意安全,然后把高维德拉到一边问:“高管家,宫里面有没有公公送东西过来?”
“没有。”
袁方嘱咐道:“如果宫里的公公送东西过来你就马上告诉我。”
“姑爷放心吧!东西一到我立即送到你面前。”
袁方道:“宋献策从牙行带回几个丫鬟和厨娘,你这里忙完之后到堂前来跟我一起看看,挑下几个满意的。”
高维德道:“姑爷你先进去吧,等我忙完了就来。”
袁方背着手进了院子。
吃过午饭,袁方在堂前开始挑选丫鬟和厨娘,宋献策带回了五个丫鬟和二个厨娘回来,袁方要从她们中间挑选出三个丫鬟和一个厨娘。
袁方坐在堂前主位,他旁边坐着管家高维德。
先是五个丫鬟轮流的出来走一圈,主要是看看丫鬟的神态和气质,此外还要观察她们有没有残疾,当然,姿色不过关也是不能要的。
经过一轮的筛选,又经过简单的问话,袁方留下了三个比较满意的丫鬟,这三个丫鬟除了姿色好,而且都是江南女子,选江南的女子虽然她们有思乡情结,由于路途遥远她们不会总惦记着回家,只要养熟了,今后她们就不会再想家了。
选择厨娘就简单多了,两个里面挑选最勤快的那一个。
有了厨娘和丫鬟,袁府就算是正常地运作起来了。
选完了人,袁方让张从把多出来的丫鬟和厨娘送回去,他自己带着宋献策出了袁府。
袁方这次出门专门带了五百两银子的会票,他这是要去拜访户部尚书朱国祚,朱国祚的府上在什刹海一带,髙世宁给过他地址,他把地址给宋献策看,宋献策一看地址他笑了。
“朱府我还真去过,前年我上那儿给他儿子算过命。”
袁方道:“你认识路就行,我现在就要去他府上,你赶紧带路吧!”
宋献策道:“袁公子,你不是想让我们走路去吧?你知道什刹海在哪儿吗?”
“在哪儿?”
宋献策晃着脑袋道:“在城北,我们现在是城南,走到朱府都该吃晚饭了。”
袁方道:“不用你走,我让轿夫送我们去,你给轿夫指路。”
于是,两顶轿子出了袁府直往北去,过了宣武门继续向北,宣武门大街又宽敞又笔直,轿夫抬着轿子小跑着往前走,直跑到街尾方才右转,在宋献策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朱国祚的府宅前。
“落轿!落轿!”宋献策喊道。
袁方走下了轿子,宋献策来到他跟前道:“袁公子,你看,这就是朱府。”
袁方点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朱国祚是户部尚书,他的宅子可比袁方的豪华多了,不看别的,就门面来说就比他的袁方宽大了许多,门前有四个看门护卫,高挂的灯笼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朱”字。
袁方取出王在晋给的官帖来到看门护卫面前,他把官帖递给护卫道:“辽东经略王在晋派我来给尚书大人送信,请你通传一声。”
其中一个护卫接过王在晋的官帖道:“你先在门口等候。”
这个护卫说完就拿着官帖进到院子里面去了,一般情况下,官帖上都会写明持贴人的身份和所要办的事情,王在晋的这张官帖也然。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护卫就从里面出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位管家,管家满脸堆笑地对袁方道:“对不起袁公子,让你久等了,朱大人请你进去。”
袁方抬腿往院子里迈,后面的宋献策也准备跟进去,被护卫拦住了:“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袁方回头解释道:“他跟我是一起的。”
护卫道:“朱大人只说让一人进入。”
袁方对宋献策道:“半仙,委屈你在外面等我。”
宋献策道:“不委屈,他们不让进本仙还不想进呢!”
袁方跟着管家进到朱府的前厅,前厅没有人,管家让袁方先坐下喝杯茶,朱国祚马上就到。
袁方也不急,坐下边喝茶边等,一杯茶喝完了朱国祚才慢悠悠地从后堂进来。
朱国祚是个六十三岁的老头,走出来的时候别看他身穿着便服,但是长年为官的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尊容和官威还是摆在脸上的。
袁方主动起身向前与朱国祚答话:“山海道监军佥事拜见尚书大人!”
朱国祚伸出手让座道:“坐!坐!”
第六十八章 进了怡香院
袁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等朱国祚先坐下后他才坐了下来。他坐下来后就从怀里取出王在晋的信:
“这是辽东经略王大人让学生带给朱大人您的信。”
袁方在朱国祚面前自称学生是一种谦辞,朱国祚并不是今年殿试的考官,而是会试总裁。会试也是科举制度中的考试,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录取者称为“贡士”。
“哦,哦。”朱国祚接过信正要拆开来看,袁方又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会票递给朱国祚,朱国祚问:“这是什么?”
袁方道:“这是王在晋大人送你的五百两银子。”
朱国祚脸上绽开了笑容,在他看来这个袁方与王在晋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派他来赠送银两。官员之间互赠银两虽属正常,却属于非常私密的交易,王在晋派他来,必定是心腹之人。
朱国祚看了一眼会票,小心翼翼地放入袖袋里,然后问袁方:
“袁公子可是新科进士?”
“朱大人真是好记性,袁方是今年入第的进士。”
朱国祚又问:“你为何不入翰林院呀?按你的条件是完全可以的,要不要我给你推举进去?”
袁方拱手道:“多谢朱大人的抬爱,学生年少,经历不足,还须多加历练。”
朱国祚捋着胡须满意地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袁方知道朱国祚也是朱由校的内阁成员之一,他想提拔什么人是很容易的事情,袁方想到了住在自己府上的卢象升,于是他试探性地说道:
“学生倒是知道有一位文武奇才,如果能够得到朱大人您的赏识……”
朱国祚听懂了袁方的意思,这是要向他举荐人才,他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位文武奇才是谁?不妨说来听听。”
袁方道:“他也是新科进士,常州宜兴人,叫卢象升。”
朱国祚听袁方说完便起身走到一张案台前,先是研墨,然后提笔在台前写下了卢象升三个字。
字刚写完,朱国祚的管家就进来禀告,外面有重要的访客,管家还在朱国祚耳边低语了一阵,朱国祚就让管家送客。
袁方向朱国祚拜别,就跟着管家出了前厅,管家一直把袁方送出大门,大门外,宋献策坐在朱府门口对面的一颗枣树地下正等着袁方。
宋献策看到袁方出来,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臀部的尘土,向袁方走过去。
“办完事了?”宋献策问。
袁方点点头:“办完了,事情还算顺利,我们回去吧!”
宋献策眼珠一转,道:“现在时间尚早,袁公子,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宋献策神秘地一笑:“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袁方道:“你不说去哪里我是不会去的。”
“勾栏胡同,听说过吧?”
袁方是听过勾栏胡同这个地方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是青楼集中之地,宋献策这么一提起,袁方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于是他对宋献策道:
“我当然知道,你带路吧!”
宋献策道:“勾栏胡同离这里不远,就在黄华坊,不用我带路,轿夫保准比我还熟路。”
袁方让宋献策去把自家的四个轿夫请过来,这四个轿夫正在一颗大树底下睡觉,宋献策走到他们身边吆喝道:“都起来!都起来!袁公子要坐轿子了!”
四个轿夫赶紧站起身,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问宋献策:“宋半仙,是不是回府呀?”
宋献策道:“去勾栏胡同。”
袁方坐上了自家的轿子,拉上了轿帘,轿夫抬着轿子有节奏地摇晃着,袁方有种着在摇篮里的感觉。他舒服地半躺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听着轿夫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轿子停了下来,袁方睁开眼睛,发现轿子已经放在了地上,他拉开轿帘,看到宋献策已经站在轿子前面。
宋献策探过头来道:“袁公子,勾栏胡同到了。”
“到了?”
“到了。”
“压轿!”袁方喊了一声。
轿夫忙不迭地压着轿杠让袁方下轿。
袁方让轿夫们先回轿子胡同的府邸,他在和宋献策一起走进了勾栏胡同的深巷。
这是一条笔直的胡同,既然是胡同,所以也不宽敞,此时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胡同两边是红墙碧瓦的建筑,独家独院的全都是青楼,袁方经过了几个院门,门口都立有招牌,什么美锦院、美凤院、鑫雅阁、群芳阁、兰香馆、御香馆,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青楼门口站有几个颇有姿色的烟花女子。
宋献策带着袁方来到一间青楼门口,这间青楼红朱漆的大门,门的顶端悬着红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写着“怡香院”三个大字。
怡香院门口同样站着几个烟花女子,身上穿着红肚兜嘴里唱着窑歌,这些烟花女子为了多拉客也是满拼的,这个季节还穿得这么少,为的就是展露她们白嫩的大腿。
老鸨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胖女人,浅绿色的套装,浑身上下像个冬瓜,头发盘在头顶,插了一个紫色发髻,见有客人来,她从里面伸出头来到:“进来吧,二位客官!里面都是新来的雏子,进来看看吧!”
宋献策走到老鸨跟前道:“老婆子不要口花花,今儿是我家公子来光顾,你要是拿不出雏子,老子砸了你的店!”
老鸨淫笑道:“二位客官里面请,包你们满意,不满意不收钱!”
袁方跟着宋献策进了怡香院,进了大门里面是个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摆了一张小方桌,小方桌两边各有一张靠背椅,小方桌上有茶壶,还有一杯正冒热气的茶水。
袁方抬头四望,院子四周是一座围成一圈的二层木楼,上下共有十二间房,楼上七间,楼下五间,但却找不上下的楼梯,楼上的走廊房檐下挂了一个个的红灯笼。
院子里有一个龟公在除草,所谓的龟公就是在青楼从事杂务的男人,另外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穿着同样的很单薄,她们见有客人进来,全都聚拢在了袁方和宋献策的身边。
老鸨跟在袁方的后面边走边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没说错吧!这几个粉子你们随便挑,这个叫秋香,这个叫三娘,这个叫惜惜,这个叫称心……”
第六十九章 喝花酒
袁方没有正眼看这些烟花女子,而是两眼望向正前方的一间大房间。
老鸨也许是说得口干了,他她端起小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继续说道:“这位客官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先去里面坐一坐,喝杯花酒再慢慢地挑。”
宋献策道:“带路呀,还啰嗦什么?”
于是,老鸨把袁方和宋献策领进最大的那个房间,袁方走进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厅堂,大白天都点着灯,所以一进来就感觉这里光亮照人。
厅堂的中央,有一名艺伎在弹琵琶,琵琶的曲调幽怨哀伤,正中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难怪袁方在外面看不到有楼梯,楼梯的两边摆了七八张八仙桌,坐在桌子旁就能看到楼梯上面站着的烟花女子,已经有三张桌子坐了客人。
袁方选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就有一个手拿蚕丝扇的妖艳女子款步来到他跟前娇滴滴道:
“这位公子好面生哦!是第一次来我们怡香院吧?”
袁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翘起了二郎腿道:“还不拿些好酒来伺候大爷!”
宋献策帮腔道:“快点!快点!我家公子来了,你们让我家公子就这么干坐着是怎么回事?”
“这位小哥,莫急莫急,酒水马上就到。”
宋献策道:“再给我们来一碟点心,一碟瓜子。”
“就来就来。”这个女人说完就扭着腰肢离开了。
宋献策的目光一直盯着女人腰以下的部位,袁方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他的目光看向了二楼。
在二楼的栏杆处,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穿淡红色白纱衣,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殊璃清丽的脸蛋浅浅一笑,让人勾魂慑魄。
袁方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老鸨的声音。
“张公子好久没来了,快里面请,小桃红正埋怨你不来看她呢!”
袁方回头一看,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四五个随从。
袁方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他很有礼貌地向袁方点头示意,袁方也礼节性地回应他。
“小桃红她人呢?怎不见他下来见我?”张公子还没有坐下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老鸨一边带路一边道:“张公子莫急莫急,小桃红一会就下来,来来来,先坐下来喝杯酒。”
张公子在老鸨的引领下,去了楼梯的另一头落座。
不一会刚才离开的女人端着个盘子又回来了,她把盘子放在了八仙桌上,道:“二位客官,这是本院赠送的酒水,这里是你们点的点心和瓜子。二位还需要什么?”
袁方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此时就听到老鸨站在大厅中央拍着巴掌在说话:“张公子点了小桃红,陈公子点了唐安安。诸位客官还有谁点的,赶快下手,手快有手慢无!想点谁抬头往上看,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在向你们招手!”
“袁公子,你看上谁了?点一位吧!”宋献策突然问道。
袁方耸耸肩道:“没有一个入我法眼的,半仙,你有感兴趣的就上!”
宋献策笑道:“我是陪袁公子来的,今天只喝花酒。”
袁方只是来看个新鲜,所以他拿起了酒杯道:“喝酒喝酒。”
烟花少女在袁方的旁边一边为袁方轻轻地扇着扇子一边娇滴滴道:“这位公子,你不点一个?你看我怎么样?”
宋献策把酒杯在八仙桌上一顿,对这个女人挥手道:“去去去!一边去!不叫你不要来!”
这个烟花少女没趣地走开了。
此时,袁方看到那位张公子离开了坐席上了楼梯,看来他是去找他的小桃红去了,也不知张公子心目中的这个小桃红长得怎么样。
袁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公子上楼,他更想看看这位张公子的烟花情人是个什么样子的。
张公子上了二楼并没有与站在二楼走廊上的任何一个女子接触,而是直接进入了其中一间最大的房间。
袁方收住了目光,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张公子的那一桌,张公子的随从没都没有离开,围坐在一起喝花酒。
袁方感觉到有点饿了,他再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嘴里,这种点心是京城的特产——芸豆卷儿,芸豆卷儿外观色泽雪白,吃起来柔软细腻,香甜爽口。
他吃完了第二块,还不觉得饱,就对在一旁嗑瓜子的宋献策道:“半仙,这种点心不顶饱,你去拿几种顶饱的点心来!”
宋献策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着忧伤的琵琶曲调,听到袁方的话,他便离席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献策就回来了,他后面跟着五六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每人都端着一个点心盘子,这些点心有香酥排叉、糖火烧、江米条儿、核桃酪和小豆凉糕,最后上的是一碟红沙瓤的大西瓜。
这些小吃摆在桌上色香味齐全,勾起了袁方很大的食欲,他伸手就抓起了一块香酥排叉放入嘴中,香酥排叉的主料是面粉,吃起来香脆且不油腻,他一连吃了三个,然后又拿起西瓜吃了起来。
宋献策看着袁方的吃相,开着玩笑吟唱起来:“公子公子你别谗,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吃西瓜。”
宋献策正说得起劲,突然听到楼上女人的尖叫声,有人大声喊救火,有人喊救命,还有人匆匆地跑下楼来。
袁方抬头往上看,刚才张公子进入的那间大房子冒出滚滚浓烟,房门已经被人推开。
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厅里马上乱成了一锅粥,男男女女都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命,桌子凳子也被掀翻在地,碗碟落地的声音和尖叫哭喊的声音交集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张公子的几个随从坐不住了,一个个地往楼上跑去,有个机灵的还不忘去院子里提一桶水,老鸨带着三个龟公慌乱地跟着这些人的后面往楼梯跑。
最乱的地方就要属楼梯了,霎时间,楼上的要下来,楼下的要往上跑,吵吵嚷嚷、推推搡搡,人全堵在了楼梯中间。
二楼的浓烟越来越大,而且还能够看到熊熊的火焰,看来这个火势是越烧越旺,袁方知道,这种木屋结构的房子,如果不及时把火扑灭的话是会把整个青楼都给烧毁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袁方本能地反应就救火救人。
他站起身来一个健步向楼梯口冲去,宋献策开始还以为袁方要往外跑,没想到袁方要去救火,他急忙跟了上去。
第七十章 火海救人
面对拥挤的楼梯,袁方分开了数人冲上楼梯大声喊道:“大家都别慌,下楼的靠右边走,上楼的也靠右边走!”
跟在袁方后面的宋献策也跟着大喊:“大家都往右边靠!都往右边靠!”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张公子的几个随从,他们停止了往上挤,自觉地往靠向右边,同时也喊着“往右靠”。
随着“往右靠”的喊声,堵在楼梯上的人群才清醒过来,无论是上楼的还是下楼的,统统都自觉地往右靠,如此一来,上下楼的道路就自然畅通了。
张公子的几个随从顺利地上了二楼,袁方也跟随着上了二楼,宋献策紧跟在他的后面,再后面跟上来的是老鸨。
由于刚才在楼梯口堵塞了一段时间,现在的火势变得更加的猛烈,就连着火的这间房子的门口都被火焰所吞噬,救火都无从下手了。张公子的几个随从决定冲进浓烟滚滚的房子里去,把张公子救出来,但是他们试了两次,都被灼热的气流挡了回来。
“让我去!”
在这危机的关头,袁方站了出来,他对张公子的随从说道:“你们赶快去弄一床湿棉被给我!”
在个紧急时刻这些随从很听袁方指挥,隔壁房间就有被子,拿出来用一桶水浇上去就成。
袁方把淋湿了的棉被披在身上,不管不顾地往房间里冲,当他接近明火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火对他来说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因为他的那件神秘的内衣起了作用,这件内衣不单可以刀枪不入,而且还有防火的功能。
这一下袁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救人。
毕竟房间里面烟雾很大,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只能够摸索着前进,此时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听不到一点人的动静,神奇的内衣虽然能够使他的身体不被高温所灼伤,但是烟熏使他的呼吸十分的艰难,甚至还被浓烟所呛而咳嗽。
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当他来到房间中央一张正在燃烧的桌子旁时,终于在地上摸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也管不了这个人是男还是女,给他来了个公主抱,当他把这个人抱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他所抱的人就是张公子,另一个人他顾不了,此时披在身上的棉被已经掉落在地,他抱着张公子转身就往跑。
“出来啦!出来啦!”
外面的人兴奋地叫了起来,袁方冲出了房门,把所抱之人交给了张公子的随从,自己在一旁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人救出来了,袁方也放心了,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拉着宋献策就要往楼下跑,老鸨却拉住了袁方喊道:
“里面还有一个人呀!小桃红,小桃红没有出来。”
宋献策对老鸨道:“老婆子你还不快跑你也会被烧死的,你没有看到楼梯已经着火了吗?”
老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大家一起下楼,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的小桃红呀!我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呀!”
原来她并不是心疼小桃红,而是小桃红可以买出一千五百两银子,因损失一千五百两而心疼。
袁方下了楼梯直接往外冲,外面就是院子,院子里面已经集聚了许多左邻右舍的人,他们都是来救火的,因为大火不灭,他们的青楼也将会被燃烧。
不少人在井边排着队打水,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装满水的人就往屋里跑去救火。
宋献策拦住了一个端着脸盆的女人,道:“大娘,我家公子刚才在楼上救人,你看他满脸都是黑炭,借你的脸盆给我家公子洗一洗。”
这个女人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乌黑的袁方,默默地将脸盆放在了一旁,让袁方去洗脸。
袁方蹲下身去洗了洗脸,然后又把手也洗了洗,起身向那个女人道过谢,再然后就走出了院子。
他和宋献策走到胡同口,这里也是堵满了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在看热闹的,许多人都在边看边议论。
“听说上面烧死了人。”
“烧死了几个?”
“不清楚呀,那么多的姑娘,还不烧死七个八个的呀!”
“造孽呀!造孽呀!到底是什么人放的火?”
“听说是一盏油灯不小心倒在了桌子上引起的大火。”
……
袁方没有在意这些人的议论,而是一直往胡同口走去,就在他快要走出胡同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张公子的随从,这人在袁方面拱手道: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过去说话。”
袁方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胡同口,见到张公子坐在大树下的树根上,他旁边的一个随从道: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不肯离去,他说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袁方向张公子道:“你醒过来了?赶紧回去养养伤吧!”
张公子向袁方拱手道:“感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袁方道:“不必谢,不必谢。”
张公子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之极,家父乃本朝英国公。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住在哪里?请恩人留下个地址,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袁方没有说话,倒是后面的宋献策抢着答话了。
“我家公子姓袁名方,锦衣卫五品千户,是登莱巡抚袁大人的二公子。”
张之极道:“原来是袁公子,失敬失敬!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袁方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原来这位张公子是英国公张维贤的公子。
袁方对英国公当然是知道的,英国公乃是有明一代最高公爵。当年朱棣登基,这位朱老四等于又把江山打了一遍,自己的班底也是开国功臣般的待遇,他厚待功臣,远甚于他老爹朱重八。他麾下有一战将张辅,平安南、征漠北,一举变成仅次于朱棣的永乐朝榜首名将。朱棣加封张辅为英国公,这位英国公成了靖难勋贵的领袖人物。
而英国公家族之所以能传承两百多年,经久不衰,并不单只靠张辅的盖世军功,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居功跋扈,对皇室忠心耿耿,而且从不干预朝政。
当朝的英国公是第七代的张维贤,张维贤因背景显赫,执掌京营和五城兵马司,就是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
袁方误打误撞地救了张维贤的公子,有机会能与英国公这一支结交,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他与张之极寒暄之后就各自回府,张之极还为袁方雇请了两顶轿子。
第七十一章 痛打锦衣卫百户
袁方回到轿子胡同自己的府邸,已是掌灯时分,他下轿子的时候正好碰到卢象升放衙回来,卢象升看到袁方和宋献策二人一脸的惊愕,问袁方道:
“仲南,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为何弄成个大花脸?”
袁方道:“咳,别提了,我们……”
袁方一下语塞,不知如何描述,他不想让卢象升知道自己去了风月场所。
宋献策却毫无顾忌地说道:“我们去喝花酒了,正好遇到火灾,公子前去救人,所以我们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在这个时代,男人逛青楼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救人这件事是非常值得弘扬的,所以宋献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果然,卢象升听说后,连连拱手道:“敬佩!敬佩!”
袁方没有责怪宋献策,大家进了院子,袁方便去了厨房打水沐浴。
用过晚膳后,袁方把卢象升请了过来喝酒,告诉他今天去拜见了户部尚书朱国祚,并向朱国祚推荐了他。
朱国祚也十分的爱惜人才,不久就提拔卢象升为户部山东清吏司员外郎,同时被朱国祚所提拔的还有黄道周、吴麟征、徐石麒、张国维等青年才俊。
翌日,袁方带着张从和宋献策来到锦衣卫坐班,他的千户大院显得冷冷清清,他坐在签押房感到无聊之极。
此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锦衣卫百户,这名百户来到袁方跟前行礼道:“锦衣卫百户杨寰拜见千户大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袁方和张从的目光同时望向了这名百户的脸,张从看清这位百户之后,愤怒地冲了上去给你这名百户一个耳光,这名百户被打得眼冒金星,他正要发作向张从还手,当他看清了张从和袁方时,脸色顿时大变,惊愕不已。
张从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又重重地踹了百户一脚,百户连忙向袁方叩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千户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张从不解气,狠狠地骂道:“王八羔子,你现在知道恕罪了?你在遵化城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不明所以然的宋献策直愣愣地坐在一边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百户不敢起身,连连磕头道:“请千户大人恕罪!恳请千户大人恕罪!小人我有眼不识泰山!”
袁方摆摆手道:“这笔账我还是要记的,看在你是本官下属的份上,暂且饶了你。这个帐怎么算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你起来吧!”
百户起身谢道:“感谢千户大人对小人的宽宏大量!”
袁方问:“你就是杨寰?”
杨寰抱拳道:“正是在下,锦衣卫百户杨寰向千户大人报到!”
袁方又问:“你的人都回来了吗?”
“回禀千户大人,都回来了,一共九十三人,现在全在院子里集中,等待千户大人您的训示。”
“你去遵化所办的案子有结果了吗?”袁方知道杨寰是为了袁崇焕的事去的遵化,他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是十分感兴趣的,所以他问杨寰。
“回禀千户大人,我们在遵化搜查了两天也没有结果,所以就回来了。”
“是如何结案的?”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属下已经向都指挥使禀报过了,这个案子已经了结,按袁崇焕死亡结案。”
袁方又问:“为什么你们没有马上从遵化回来?”
杨寰眼睛环视左右而不答。
袁方知道事情机密,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下去,恰好此时有个小太监送飞鱼服过来,袁方让小太监进来,他签收了两套锦衣卫的飞鱼服,然后就开始试穿起来。
两套飞鱼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所以袁方穿在身上非常合身,他打赏了小太监,便穿着其中一套红色的锦衣卫服装来到前院视察他的部下。
杨寰紧跟在袁方的身边,张从和宋献策跟着袁方的身后,他们来到前院,九十三名锦衣卫正列队等候着袁方训示。
杨寰首先向锦衣卫介绍他们新来的千户:“这位就是我们新的千户,赶紧向千户大人行礼!”
院子里近百名锦衣卫齐刷刷地向袁方行礼,礼毕,袁方微笑的开始训话:“弟兄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头了,你们都必须听从我的号令,有违令者绝不饶恕!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传令下去,让厨房杀猪加菜,犒劳犒劳大家!”
杨寰接着喊道:“千户大人在百忙之中还想着我们,感谢千户大人!”
下面跟着喊道:“感谢千户大人!”
袁方摆摆手,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然后就宣布解散。
训完话之后,袁方单独把杨寰带进前堂,他坐在太师椅上,并屏退左右,然后让杨寰坐下问道:
“现在这里没有人,你告诉我为什么在遵化耽误了两天时间才回来?”
杨寰神秘地说道:“回禀千户大人,我正在遵化为您物色田产。”
袁方十分不解,问:“为本官物色田产?”
杨寰小声道:“是这样的,遵化县令武起潜即将致仕,他手头上有五千亩良田急等着出手,属下现在正与武知县洽谈这件事,属下权轻位卑,五千亩的良田没有资格拥有,现在正好孝敬千户大人,只有千户大人才是最有资格拥有这些田产的豪杰。”
袁方不禁警觉起来,无功不受禄,这个杨寰一来就送这么大的礼给自己,到底安的什么心?莫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袁方紧盯着杨寰,杨寰神情淡定,目光有神,并不像一个虚伪之人,袁方收起了目光,冷静地思索了片刻,有着两世记忆的他突然想起这个杨寰就是魏忠贤的五彪之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杨寰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本官现在有一件急事要办,你去召集十几个人,跟我去一趟都察院的牢狱。”
“遵令!”
杨寰说完起身离去。
袁方还坐在太师椅上没动,他心里面还在想着遵化的五千亩田产,这块肥肉太诱人了,只是这个杨寰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他又想到袁可立不让自己在京为官的嘱咐:京城环境险恶,万事需要小心谨慎。
但是他不愿放弃,毕竟是五千亩的良田。
他决定先打听清楚这个杨寰的背景再做决定。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这个杨寰,后世的记载说他是魏忠贤的五彪之一,隶籍于锦衣卫,而且是田尔耕的心腹。
第七十二章 探监
袁方判断,这个杨寰现在还没有投靠魏忠贤,否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了,他应该是先投靠了田尔耕,然后再投靠魏忠贤的门下。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田尔耕的心腹呢?
袁方没有妄下结论,是否接受杨寰的大礼,袁方决定先打听一下这个杨寰背景再说。
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内心却在梳理着魏忠贤五虎五彪的十个人。
魏忠贤的“五虎”为文职,包括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一年内由太仆少卿六迁至工部尚书的吴淳夫、一年内由大常少卿升至兵部尚书的田吉、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五彪”为武职,包括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和杨寰。
当然,到现在为止,这些人还没有到达鼎盛时期,就拿这个田吉来说,他也是袁方的同年,他与袁方同是三甲的进士,排名只在袁方的前五位,鸿胪大典那天袁方还见过他,两人还互相打过招呼,这小子现在还不知在哪里混。
袁方正在想心事,张从进来了,他走到袁方的身边轻轻提醒道:“少爷,杨百户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在院子里等你。”
袁方睁开眼道:“你叫上宋半仙,跟我一起去一趟都察院。”
袁方来到院子里,杨寰已经召集了十二名锦衣卫缇骑,等候着袁方的命令,他还替袁方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样缇骑就可以与袁方的马车同步前行。
袁方和宋献策坐上了马车,张从也骑上了一匹枣红马与锦衣卫同行。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都位于城西,挨着宣武门里街和西长安街的路口。
袁方的马车出了锦衣卫便一直向西,沿着西长安街往前走,转过宣武门里街就来到了都察院。
高攀龙派了两个心腹出来接待袁方,一位是经历司的六品都事,一位司狱司的七品司狱。
袁方直接说明了来意,要去大牢里面见一见王化贞,这两位都察院的官员把袁方和他的人马带到了都察院大牢门口,袁方把人马留在了大牢外面,独自一人进了大牢。
都察院的牢房可就没有锦衣卫的牢房那么阴森恐怖,牢房里面被关押的犯人也不多,王化贞被关押在一个单间,里面有床,还有桌椅。
在袁方的记忆中,王化贞是死心塌地投靠了魏忠贤,但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性命。袁方为了自保,在王化贞面前打出魏忠贤使者的身份来见王化贞。
袁方坐在椅子上与坐在床上的王化贞进行了对话,王化贞与当时袁方在街头所见到的没有多大变化,袁方看到他在囚车上衣着整齐,头发梳理得很干净,现在依旧是这副尊容,就是人显得瘦了点。
王化贞一见到袁方就开始叫冤,说自己上了孙得功的当,才导致广宁之败,希望魏忠贤能够救他一命。
广宁是辽东首府,辽西的咽喉,镇守山海关的门户,保卫京城的屏障,其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有明一代,广宁必驻重兵。
这一年(天启二年)的年初,努尔哈赤率兵威逼西平,作为辽东巡抚的王化贞,听信中军孙得功的计策,调集了广宁的全部兵力,让孙得功和祖大寿前往西平救援。孙得功在平阳桥与鞑子兵遭遇,刚一交战,孙得功就领头逃跑,导致明军溃败,祖大寿被迫逃往觉华岛。西平守军待援不至,因而全军覆没。
王化贞得到西平失守的塘报后,依旧信任逃跑回来的孙得功,并委以守城重任。而此时的孙得功已经投降了鞑子,他想活捉王化贞去向鞑子邀功,就在广宁城内散布鞑子兵已到广宁城外的谣言。
一时间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涣散,人各奔逃。
当时王化贞正关起门办理军书,对城中所发生的变故毫无所知,直到参将前来禀报,他才仓惶逃命,把广宁丢给了鞑子,最后导致辽东四十余座城堡尽失。
王化贞因广宁之败被判死刑打进大牢,现在袁方来看他,他竟然喊起冤来。
袁方对王化贞道:“冤不冤你自己心里面清楚,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也知道魏公公要你怎么做,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王化贞问:“魏公公想要我怎么做?还请千户爷指点。”
袁方淡淡地答道:“你自己揣摩吧,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袁方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袁方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如何与王化贞对话,因为这个人是个敏感人物,东林党和阉党都想争取他,在不知道他倒向哪一边的时候,话还是越少越好,越隐晦越好。
虽然离开了王化贞的牢房,但是他没有忘记卢象升所托之事,所以他问陪同前来的司狱,有一个叫卢德铨关在哪里?
司狱把牢头叫了过来:“你们这里有没有关着一个叫卢德铨的?”
牢头道:“等我查一查名册。”
牢头说完转头就要去查看名册,袁方叫住了牢头:“这位大哥请留步,麻烦把名册拿过来给我看看。”
牢头停住了脚步,犹豫地望着司狱。
司狱道:“你还愣着作甚?袁公子是高左都御史的爱婿,还不赶紧去把名册取过来!”
“这就去,这就去。”牢头连忙点头,然后又问道,“不知这个叫卢德铨的是何时关进来的?”
袁方想了想,道:“就在一两个月前。”
不一会牢头拿来了一本名册,道:“这是今年关进来的所有犯人的名册。”
袁方拿过名册翻看起来,名册总共三页纸,不足一百人,他很快就找到了卢德铨所关押的号房,他在查找的过程中,不但看到了卢德铨的名字,同时还看到了熊廷弼和崔呈秀的名字。
熊廷弼并关进来他不奇怪,怎么崔呈秀也在这里呢?
原本广宁之败后熊廷弼是被罢官回家的,这一年的四月份,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报上判决书,将熊廷弼和王化贞都判了死刑,所以熊廷弼也被关了进来。
袁方决定先去看看熊廷弼,在牢头的指引下,他来到了熊廷弼的单间。
袁方在熊廷弼这里没有坐,而是站着跟熊廷弼对话。
袁方对熊廷弼很恭敬,他行礼道:“熊大人,下官是山海道监军佥事袁方,就目前山海关的军事想请教熊大人!”
袁方说的是他之前的官衔,他怕自己说是锦衣卫千户熊廷弼不敢说真话。至于熊廷弼疑惑他穿的飞鱼服,袁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熊廷弼信不信由你。
第七十三章 五虎之首
熊廷弼没有怀疑袁方的身份,他见了袁方很健谈,当袁方提到要回山海关时,他问袁方:“操何策以往?”
袁方答道:“守而后战。”
熊廷弼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道:“清抚之败起于轻敌;三路之败起于轻进;广宁之败起于轻逃;轻之一字遂以亡辽。前车之鉴不可再犯,必有复全辽之力量而后可复广宁;必有灭奴之力量而后可复全辽。”
袁方赞同道:“熊大人所言极是,若要收复失地还需要时日来积攒力量。”
之后,袁方又向熊廷弼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便向他告辞了。
离开了熊廷弼的牢房,袁方问陪同一起来的司狱:
“那个叫崔呈秀的为何被关在这里?”
司狱告诉他,崔呈秀是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在巡按淮、扬期间,因赃私被高左都御史弹劾而关在了这里。
这个崔呈秀可是魏忠贤的五虎之首,现在关在这里今后出狱投靠魏忠贤,一定会对高攀龙不利,如果不在牢里面弄死他,今后高攀龙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袁方是高攀龙的女婿,很有可能被殃及。
必须采取措施。
袁方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弄死崔呈秀,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在明朝的法律制度下,要想弄死一个官员还是不容易的,除非他犯了死罪。
最后袁方改变了策略,既然一下弄不死他,还不如跟他交朋友,给他指条路,日后他念及这层关系,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我想去看一看崔呈秀。”
袁方向那位司狱提出了请求。
司狱没有拒绝,他让牢头带着袁方去了关押崔呈秀的牢房。
崔呈秀住的不是单间,跟他关押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犯人,袁方跟他说话就很不方便了,袁方让司狱把另一个犯人弄出去,这个司狱很机灵,他找了个借口提审那个犯人,这样袁方就有机会单独与崔呈秀对话了。
袁方进到了崔呈秀的牢房,这里的牢房条件比起单间来就差了许多,是四人一间的牢房,桌子椅子都是破破烂烂的,袁方没有坐,站着跟崔呈秀对话。
因为袁方穿的是飞鱼服,谁都知道他是锦衣卫的,而锦衣卫大多都是魏忠贤的爪牙,崔呈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袁方单刀直入,告诉他若想翻身就去投靠魏忠贤,袁方可以做他的引路人,而崔呈秀早有投靠魏忠贤的想法,只是一时找不到路子,现在袁方主动找上门来,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口头协议。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袁方不找崔呈秀,崔呈秀也会去找其他人投靠魏忠贤。
袁方看完崔呈秀就决定离开,他没有去看卢德铨,他知道去看了也没用,他打算直接去问高攀龙,为什么把卢德铨关进都察院的大牢。
离开都察院,袁方在十多名锦衣卫缇骑的护卫下,回到了锦衣卫千户所,刚回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味道,他的千户所照磨来到他跟前禀道:
“千户大人,饭菜都准备好了,都等着您回来开饭呢!”
袁方让所有人都去用膳,他自己独自一人出了千户所的大院。他现在还没有感觉饿,虽然有红烧肉的诱惑,他也没有一点食欲,因为他有一件事情急于要办。
现在他正往许显纯的衙署走去,他走到衙署门口,门前有四个锦衣卫把门,他们见到袁方,主动让开一条路。
袁方跟这四个锦衣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往里走去。
许显纯正在签押房等着袁方呢,就在袁方来的路上已经有锦衣卫向许显纯禀报,许显纯刚刚用过午膳,他让手下不要阻拦袁方,他正好有事要找袁方。
袁方走进签押房,看到许显纯坐在椅子上喝茶,他对许显纯拱手道:“属下拜见许大人!”
许显纯道:“袁千户你来得正好,坐,喝杯茶。”
袁方坐在许显纯对面的椅子上,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张案几。
许显纯一边给袁方斟茶一边问:“怎么样,你这身飞鱼服还合身吗?”
袁方道:“很合身,量身定做的。”
许显纯关心道:“就两套飞鱼服也不够换的,过段时间我向尚衣监替你再申请两套。”
“多谢许大人。”
许显纯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袁方道:“许大人,属下今天带了杨百户去了一趟都察院,特此来向您禀报。”
许显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怎么样?这个杨百户还不错吧?”
“人很机灵,办事干练。”袁方说完,有意问道,“他在我们这里做了很长时间吧?”
许显纯道:“他来锦衣卫才三个月,之前是天津卫水师百户,一调来就跟着我,我也是看他办事干练,所以才把他调给你的。”
“感谢许大人对属下的支持!”
许显纯摆摆手:“感谢的话就免了,我们都是自家人,魏公公特别吩咐,要给你派一名得力的干将。”
袁方道:“这主要是许大人舍得割爱。”
“喝茶喝茶!”许显纯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以后办事不必你亲自过来向我禀报,派下面的人过来就行了。”
袁方因为还没吃午饭,肚子空空,所以他只是端着茶杯象征性地呷了一小口,然后说道:“属下谨遵许大人的教诲。”
袁方两句话就搞清楚了杨寰的来历,从许显纯的叙述中分析,这个杨寰还没有成为田尔耕的心腹。既然想要了解的事情已经办成了,袁方便起身向许显纯告辞:
“许大人,属下过来就是向你禀报一声,属下不打扰您休息了!”
许显纯也跟着站起身道:“这就要走呀?”
“属下初来乍到,那帮弟兄我还不放心。”
许显纯笑道:“好好好!我就不留你了。魏公公派人来过,让你明日上午去一趟司礼监,他要见你。”
“好。属下明日一早便去。”
许显纯突然想起什么,对袁方说道:“对啦,廊坊胡同的巡视一直是由杨百户负责的,现在你接管了这个千户所,这个廊坊胡同的巡视就交给你了。”
袁方一时不明白这个“巡视”指的是什么,既然许显纯下达了任务,他也不能够拒绝,于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袁方告别许显纯,又返回千户所。还好千户所是在同一个大院里面,路不算远,他边走边考虑今天杨寰说的五千亩田产的事。看来这个杨寰是真心的想找一个靠山,所以才把这五千亩地贡献给自己的,历史上这个杨寰一定是把这五千亩地给了田尔耕,这才成为了田尔耕的心腹,现在袁方出现了,截了田尔耕的胡,袁方不但能够得到五千亩良田,还能够多一个可用之人。
袁方在路上就决定大胆地起用杨寰,当他回到千户所后,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
第七十四章 有了一块来钱的地盘
千户所签押房旁边有一密室,袁方用过午膳就把杨寰请进密室谈话。
这间密室很小很昏暗,因为只有一个天窗,光线十分黯淡,烛台上点燃着一根蜡烛,才使得密室里增加了一些光明。
密室里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放着一套景德镇茶具。
袁方和杨寰落坐在椅子上,两人的谈话就开始了。
“杨寰!”
“千户大人。”
“你来锦衣卫多长时间了?”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三个月。”
“之前在何处任职?”
杨寰又答:“在天津卫水师。”
袁方问:“你今天提到的五千亩田产是怎么回事呀?”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属下不是去遵化办案子吗?朝廷正在清理广宁之战中叛将的田产,在遵化被清理出来的田产有五千亩之多,现在这五千亩田产全都失去了优免权,庄户们急的上蹿下跳,四处找人投献,遵化知县本想独吞了这五千亩地,但是他在遵化所拥有的田产,已经超出了他的优免权限,他正四处寻找合伙人,这件事被属下知道了,所以就主动找到他。”
早在万历年间,朝廷就重新颁布了《优免新例》,新例中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
按照这个《优免新例》所颁布的规定,袁方目前是从五品的京官,又是进士出身,他可免田五千亩以上,这个优免权可以在他的家乡睢州使用,也可以通过寄庄的方式在外地使用。
所谓寄庄,就是在本籍以外置备土地,设庄收租。其目的就是为逃避赋役而采用易地易名办法置办田庄,以逃避本籍赋役。这种寄庄是明朝官僚地主豪绅兼并良田重要方式之一。
按照袁方目前的身份,完全有能力兼并遵化那五千亩田产,虽然在睢州他已经有了几千亩良田的优免,但是在遵化一样可以使用他的优免权,这也是杨寰能够主动投靠袁方的原因。
能够扩充自家的田产,袁方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虽然土地兼并的行为会加速明朝灭亡,但是在当前这样的环境下,单靠个人的力量是扭转不了这种局面的。
袁方当即做出了决定,要把那五千亩地拿过来,于是他问杨寰:“这个武起潜提出什么条件?”
杨寰道:“武知县马上就要卸任,所以他只要银子。”
“他要多少?”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袁方向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这个武起潜也太黑心了。能不能跟他压压价?”
杨寰摇头道:“不大可能,武知县说,已经有好几家看上了这五千亩地。”
袁方一咬牙,道:“一千二百两就一千二百两,我就不信今后捞不回这个钱。杨寰这买卖我做了,辛苦你再去一趟遵化,把这件事落实下来,等你落实下来之后我就派人送银子过去。”
杨寰道:“千户大人,我明天就去一趟遵化。”
“不!你现在就去。你回来后还有紧急的差事让你去办。”
杨寰起身道:“属下现在就去准备。”
“再等一等,”袁方把杨寰按在了椅子上,“我听许指挥使说,你负责巡视廊坊胡同,我初来锦衣卫,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差事,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二?”
杨寰道:“这个巡视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辛苦的差事,其实却是我们千户所的福利,别看廊坊胡同只是个胡同,那里却是商家云集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来钱的地方!”
袁方明白了,这就是向商家收取保护费。
“我们锦衣卫直接向他们收钱吗?这好像不太合法呀?”
杨寰解释道:“我们巡视,只是不让别人来向商家勒索,而我们要另派一些人去向商家收银子。”
袁方听明白了,这就是派便衣上门去收取保护费。
派谁去呢?他思索了片刻便有了主意,决定把前屯卫的百多家兵调过来充当便衣,这样这些钱就不会流入其他人的腰包。
“不过——”杨寰看着袁方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呃——,廊坊胡同现在好像有人介入。”
“谁?”袁方犀利的眼光看着杨寰。
“五城兵马司的人。”杨寰在袁方鼓励的目光下,嘴巴又顺溜起来,“廊坊胡同一共有四条胡同,分别叫着廊坊头条、廊坊二条、廊坊三条和廊坊四条。这廊坊头条的商号主要是经营灯笼,所以也叫灯笼街;这廊坊二条的商号多是经营玉器;廊坊三条则是玉器作坊居多。所以这廊坊二条和廊坊三条是来银子最多的地方,这两条胡同就是被五城兵马司盯上的。而廊坊四条虽然很繁华,但却收不到银子,因为这条胡同的商号都是有背景的。”
袁方道:“我明白了。”
杨寰再次起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袁方颔首道:“去吧!办完事立马回来。”
杨寰出去后,袁方把宋献策叫了进来。
“半仙,你经常在京城走动,对廊坊胡同一带熟悉吗?”袁方问道。
宋献策道:“还算熟悉,那个地方离我们这里不远。怎么啦?”
“那个地方现在归我们管。”
宋献策高兴道:“很好呀!廊坊这个地方可是商贾云集之地,据我所知那可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
袁方叹息道:“可惜我现在手头上没有人去管理这个地方。”
宋献策献计道:“袁公子你不是管着一百多号锦衣卫吗?就让他们去收钱呀!”
袁方为难道:“这怎么行?要收钱必须另派人手,不能动用锦衣卫。我在前屯卫有一百家兵,叫他们来京城充当打手你认为怎么样?”
宋献策道:“这完全行得通呀!你赶紧写封信让他们都过来。”
袁方道:“我准备派张从去一趟前屯卫。”
宋献策提醒道:“你这一百多人的家兵,如果没有路引,不说这一路上能不能顺利地通关,就算是来到了京城也进不了城门呀!”
“你提醒得对,我明天要去见魏忠贤,在他那里报备一下,就说我的一百随从要过来,有魏忠贤开出的凭证,一路上就没有人敢阻拦了。”
宋献策道:“袁公子,我建议你把嫂子也一起接过来。”
袁方道:“对,我让高维德派一个人去登州把我夫人接过来。”
宋献策眯缝眼睛道:“你让高家的人去接,你父母不会放嫂子走的。”
袁方问:“那怎么办?我手头上派不出人去。”
宋献策道:“无妨。你给令尊写封信说明这里的情况,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袁方道:“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要去一趟岳父的府上,回来马上给家父写信。”
第七十五章 打盐商的主意
袁方换了常服来到高府,此时高攀龙还没有回来,高夫人见到女婿上门高兴得不得了,她把袁方迎入堂前,又是叫丫鬟沏茶倒水,又是让厨子做点心,然后对袁方嘘寒问暖,又问她的女儿何时进京。
高夫人正唠唠叨叨地跟袁方聊着天,髙世宁放衙回来了,他看到袁方也在,忙把他叫走了。
“仲南,你来得太好了,快来快来,看看我写的这首诗怎么样?”
袁方跟着髙世宁来到了他的厢房,髙世宁随即拿出一个斗方,双手捧到袁方的面前:
“这是我今天写的一首诗,请仲南指教!”
明末士大夫喜欢把他们所作的诗写在一种四方纸上请别人欣赏,这种四方纸就叫做斗方。
袁方展开斗方读了起来:
长夏此静坐,终日无一言。
问君何所为?无事心自闲。
细雨渔舟归,儿童喧树间。
北风忽南来,落日在远山。
顾此有好怀,酌酒遂陶然。
池中鸥飞去,两两复来还。
袁方看完之后把斗方还给了髙世宁道:“颇有陶渊明的风格,清幽的环境衬托出悠闲的情绪。好诗!好诗!”
袁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面可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他不像无忧无虑的髙世宁,因为髙世宁不知道历史的走向,只是活在混沌之中。
袁方的仕途看似左右逢源、前途无量,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生存在东林党与阉党角逐的浪尖上,无论触犯哪一方的利益,都会被葬送在党争的洪流中。
由于他现在处于一个动荡的朝权更迭的时代,他唯有小心翼翼地平安度过天启这几年,等到朱由检上位再来寻求发展的机遇。
其实,历史上在崇祯年代是不好混的,朱由检这个人,不但急躁易怒,凶暴蛮横,且猜忌多疑,刚愎自用,他在任的十七年,前后更换过十九任内阁首辅;对于武将也是猜疑多多,边关大将就不用多说了,连曾经被崇祯皇帝恩宠至极的袁崇焕都被朱由检给凌迟了,卢象升、孙传庭、吴三桂、袁崇焕、洪承畴、曹文诏都没有好的结局,降的降、死的死。
当袁方想到此时,不禁轻叹一声。
“怎么如此伤感?”髙世宁莫名地问道。
“没有什么。”
髙世宁还向追问,此时他大哥高世儒进来请袁方去前厅,因为高攀龙回来了。
高攀龙请袁方在厅堂坐下,屏退家中的下人,袁方开始向他禀报今天去都察院牢房的情况。
“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去看了王化贞,顺带还看了熊廷弼。”
高攀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问:“王化贞说什么没有?”
袁方道:“王化贞这个人一心要投靠魏忠贤,所以他对小婿十分冷淡,我跟他没聊了几句就出来了。”
高攀龙道:“我们已经怀疑他投靠了魏忠贤,你这一次去看他,验证了我们的判断。王化贞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回去好好的办你的差,我们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就会去叫你。”
高攀龙所说的“我们”指的就是东林党。
袁方问:“叶阁老那里我要不要去回个话?”
高攀龙摆摆手:“叶阁老那边你也不要去了,我会把你去看王化贞的情况向他禀报的。”
袁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明天还要去司礼监向魏忠贤禀报,如果叶向高也要他去禀报一次,从时间上来说就会发生冲突。现在有高攀龙为他传话,明天不用去文渊阁见叶向高,袁方当然就松了一口气。
袁方没有忘记卢象升的托付,所以他又问:“岳父大人,小婿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袁方道:“我今天去牢房看到一个叫卢德铨的被关在里面,据我所知,这个卢德铨是因为经商方面的事情而触犯律法的,他怎么也关进了都察院的大牢?”
“哦,你问的是他呀!”高攀龙看了一眼袁方,“这个卢德铨是我把他关起来的。”
袁方听到高攀龙这么一说很是吃惊,问:“您为何把一个商人关在了都察院?”
高攀龙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这个卢德铨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与我高家争地盘,不把这种人关起来,他们就不会知道我高某人的害怕!”
原来这个卢德铨得罪了自己的岳父,难怪他被关在了都察院的牢房。
袁方突然有个想法,他想利用卢象升的关系把卢德铨这个盐商收到自己的麾下,就是不知道这个卢德铨他自己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他向高攀龙提出了一个请求:“岳父大人,我想把卢德铨的生意盘下来,如果这卢德铨他同意,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高攀龙闭目思索了片刻,然后睁开眼赞道:“此乃妙计也!你去把他的生意接管下来,这样我们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只不过这个卢德铨会把生意转让给你吗?”
袁方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试一试。岳父大人,您把这个卢德铨看管好来,但是不要为难他,等小婿跟他谈妥之后您再放人。”
高攀龙道:“我等你的信。”
翁婿二人就算把这件事商定了下来。
袁方急于赶回去给父亲写信,没有留在高家用晚膳,虽然高夫人一再的挽留,他以公事繁忙的理由推脱了。回到自己的府邸随便用过晚膳,便回房去给袁可立写信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信交给了高维德,让他派人去登莱接高兰来京。
用完早膳,他去了锦衣卫点卯,然后就从锦衣卫直接坐轿子去了司礼监。
他在司礼监门口落轿,走到大门口,看门的小太监看过袁方的牙牌恭恭敬敬道:“千户大人,魏公公已经发话了,让你去前厅等候召见。”
袁方收起牙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司礼监大门,因为他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所以一路都没有人再拦住他,他径直来到了司礼监的前厅。
一进到前厅,他见看到系笔太监李永贞用朱笔伏案在一份奏章上面誊写皇上的批示,他对李永贞很相熟,所以直接走到案前向李永贞行礼道:
“袁方拜见李公公!”
李永贞抬起头看见是袁方,他手没有停止书写,对袁方道:
“免礼!你坐下来等一会儿,等咱家写完这一段再与你说话。”
袁方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看着李永贞写字,李永贞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完了一段,他放下笔对小太监喊道:
“给袁千户上茶!”
在一旁斥候李永贞的小太监连忙跑去斟茶。
袁方拱手道:“多谢李公公!”
李永贞一边收起刚刚书写完的批红一边道:“魏公公现在正在乾清宫侍候皇上,魏公公说了,如果你来了就让你在这里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