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文书房提督太监
文震孟是文天祥的后裔,文徵明的曾孙,博通经史。只听他慷慨激扬地说道:
“如今国家多事,强敌进犯,攻城陷池,覆军杀将,正是臣子卧薪尝胆之日。但是,有些人却苟且偷安,粉饰太平。祖宗创下的基业将被强敌蚕食。陛下若不改弦更张,激励豪杰奋力进取,后果将不堪设想。陛下清旦临朝,不避寒暑,不能说不辛勤。但是,鸿胪寺官员引导大臣朝见皇上,跪拜起立,如傀儡登场。臣敬请按祖宗立下的制度,宣唱六部六科上朝奏事,六部六科依次陈奏,纠劾失误,陈白建议;陛下与大臣当场裁决。如此,则皇上更加圣明,百官皆有进取之心。若仅执揭帖一纸,长跪一诺,北向一揖,还要那些蟒袍玉带、冠冕朝笏的大臣干什么?经筵日讲,定期举行。然而,侍臣进讲,铺叙文辞而已,就象教导孩童的蒙师诵说一样。祖宗的朝廷,君臣相对,如同家人父子。皇上向大臣咨访军国大事,间里隐情,对国政民事了如指掌,奸诈之徒难以妄为,左右亲近之人也不能蒙蔽。若皇上仅仅尊严如神,上下拱手,军国大政都因循成制,无所作为,又何必要那些公卿大臣?况且皇上既与群臣疏远,朝夕侍奉身边的都是太监,岂知帝王的宏谋远略?于是,势危如金人称雄辽东,而阁臣出师,保命偷安;惨败如镇压贵州土司安邦彦的反叛,而督抚大臣坐视,致敌肆横,也没听说受什么责罚。近来的举动,尤为令人惊异。邹元标去职,冯从吾杜门,首辅大臣相率求退。空虚国家以营私窟,如同朱全忠杀裴枢等朝士而投尸于黄河,骂道学以逐名士,比禁学之祸还要厉害。唐、宋末季,可为前车之鉴……”
文震孟这是要弹劾魏忠贤,虽然言语中未有提及魏忠贤,但是都能听出话中所指。
袁方从高攀龙那里听说,东林党人周宗建弹劾魏忠贤已经被迫引退,周宗建的被引退激怒了东林党人,一时间东林党对魏忠贤群起而攻之,文震孟就是其中之一。
袁方一直都不愿意参合到党争里面去,目前他的任务还是以赚钱为主,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都难行。
他草草地吃完桌前的酒菜,就和卢象升离开了这里。
与卢象升分开后,袁方来到了勖勤宫,这里是他正常办公之地,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但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很短,有时候一个时辰,有时候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对于忽悠朱由检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他每次见到这位小朱由检,他都是带着王承恩躲的远远的,不让袁方靠近他,好像袁方是魏忠贤派来害他似的。
袁方在勖勤宫打了个转,就去了司礼监找魏忠贤禀报,他是不可能把朱由检的真实情况向魏忠贤禀报的,只是拿朱由检的日常生活来敷衍魏忠贤,魏忠贤也不怀疑袁方的忠诚,因为具体负责向魏忠贤禀报的是杨寰,杨寰的禀报具体到了勖勤宫里面的每一个人。
见过魏忠贤之后,袁方正要离开司礼监衙门,从文书房里走出一个太监叫住了袁方,袁方停住脚一看,原来是文书房的提督太监刘荣,他微笑地问道:
“刘公公,有何事?”
刘荣走到袁方身边附耳道:“李公公让你去他府上一趟。”
袁方颔首道:“请你转告李公公,我今晚就过去。”
刘荣是李永贞的心腹,袁方是知道的。这个刘荣原是玉熙宫近侍出身,健讼通文理,是李永贞的心腹掌班,如今李永贞升为系笔太监,赐坐蟒橙杌,刘荣也被提拔到了文书房,做了文书房的提督太监。
袁方还听说这个刘荣耳目甚广,如果能把他拉过来为己所用,自己在朝中就多了一双眼睛。
刘荣对袁方眯笑道:“一定转告。袁千户不坐一会儿再走?”
“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
“好,坐一会儿。”
袁方跟着刘荣进了文书房,文书房是机密要地,不是说谁想进就进的,袁方也不能例外,刘荣只是带他来到文书房的外厅,内室是万万进不得的,内室并非一间,而是从云台右门之北,至隆宗门之南,坐东朝西的好多间房子。
袁方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见到二名散本官从六部取了奏本回来,袁方与这二人点点头,二人还了礼就进入内室去了。
袁方知道,文书房虽是机要重地,却没有多少自肥之计,跟御马监、内宫监等管事衙门相比,收入少得可怜。
他曾听高攀龙说过一件事,文书房有一位叫杨恩的散本官,托大学士刘一燝代转一封人情书给兵部,被兵部郎中余大成告发,状告到了皇帝朱由校那里,朱由校找刘一燝问话,刘一燝辩解道:
“转书事尚有因,盖文书房各官清苦,灯烛纸札从来仰给徵资,该部亦有旧例。”
刘一燝说文书房的官员都很清苦,灯烛纸札都要靠别人来供给,所谓的灯烛纸札就是日常的办公用品。
朱由校对文书房的清廉也有所耳闻,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卿公清端慎,朕所鉴知。这种琐事(指代转人情书之事),心迹自明,不必介意,也不必深究。”
看,就连朱由校都知道文书房的官员清苦,所以刘荣利用职权捞一些外快,也不会有谁去告发,因为告也没用。
二位散本官进了内室之后,袁方问刘荣:“刘公公,我想托你办件事,不知刘公公愿意否?”
刘荣眼睛一亮,问:“袁千户有何难办的事?不妨道来听听。”
袁方低声道:“在廊坊四条有一家盛宝隆米行,我有心要把这家米行盘下来,就是摸不准这家米行的背景以及米行经营的渠道。”
刘荣摇头晃脑道:“盛宝隆呀!咱家倒是略有所知,好像他的背后是王化贞。袁千户不是咱家不提醒你,王化贞虽然被关在大牢里面,现在有很多人都不想他死呀,所以,事情难办。”
袁方知道王化贞必死无疑,他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问:“这个忙你帮不帮?”
第九十二章 年兄救我
刘荣连忙答道:“帮,帮!袁千户的事情就是咱家的事情。只是你要咱家如何帮你的忙?”
袁方道:“我知道刘公公是有办法的,我想知道盛宝隆在京城的商贸往来,还有就是他们的商队进出京城的具体日期,如果事情能成,我把盛宝隆一成的利润让给刘公公。”
袁方的目的很明显,让这么大的利给他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刘荣知道盛宝隆一成的利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眉毛一扬,道:“袁千户,你就等着听信吧!”
袁方与刘荣谈妥后就离开了司礼监,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
此时宋献策也回来了,他向袁方禀报了卢德铨盐铺的财产情况,现银肯定是没有了,主要是库房中的存货。
袁方看了宋献策的报表,盐铺库存价值二百四十两银,整个店铺的市价是一百五十两银,两项合计三百九十两银,但是这三百九十两都不是现银,特别是店铺根本就不可能变现,除非不想开铺子了。而卢德铨却欠了货主二百两盐款,货主已经在上门催要了,这么一算,袁方必须把存货全买出去才有四十两银子的收获,当然还是毛利。
袁方看完报表问宋献策:“半仙,卢德铨现在人在哪里?”
宋献策道:“回袁公子,卢德铨签字画押之后就回他府上了。”
袁方道:“他签字画押就是我们的人了,你现在就去张从那里取五十两银子,然后上他府上代我看望他的家人,你让卢德铨先在家中歇一二天,等盐铺收拾齐全了,继续回到铺里做他的掌柜。”
宋献策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张从。”
袁方道:“你告诉卢德铨,盐铺要扩大,他原来的伙计都要留下来,另外我还要给他调几名伙计过去。”
……
用过晚膳,袁方带上张从分别坐了两顶轿子,去了李永贞的府上。
李永贞可是个有钱的主,他在宫外有自己的住宅,袁方是去过几次的,这一次轻车熟路来到了李宅门前。
看门的是两个小太监,一个小太监进去通传后,李永贞亲自从来迎接。
张从被小太监领去偏厅休息,袁方被请进了前厅,厅里面的摆设与普通家人无二,几盏油灯把大厅照得通亮,一个精致的檀香炉摆在书案上面,香炉里面点燃着一支檀香。
李永贞坐在书案前,袁方坐在他的对面。
李永贞从书案上面拿出一份价目单对袁方道:“袁方老弟,你发财的机会来了,这是宫里面的建材价目单,所要的数目咱家已经写上去了,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数目给咱家进货,货到付款。”
袁方问:“李公公,你不是说信王府要等到明年雨季过后再开工吗,怎么现在就要动工?”
李永贞笑道:“你以为咱家手头上就只有信王府这么一个工程吗?实话告诉你吧,皇上信任咱家,把宫里面所有的修缮项目都交给了咱家负责,袁方老弟呀,我们就等着发财吧!”
“原来如此。”
袁方说完就接过了单子看了起来,单子上面进什么料,单价多少银两,需要的数目是多少,全写得一清二楚。
金柱柁木,三十六根,长二丈三尺,围五尺,单价五两;
双步梁柁木,三十根,长一丈九尺,围三尺七寸,单价三两;
三架梁柁木,二十四根,长一丈九尺,围四尺,单价三两三钱;
檐柱并廊门柱散木,五十根,长一丈四尺,围三尺,单价一两一钱四分;
厅门板将军柱散木,八十根,长一丈四尺五寸,围三尺五寸,单价一两三钱五分;
……
单子列得很长很详细,里面包括木料、砖、瓦、灰料等等,袁方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完,最后还标注了总价格,三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五分。
李永贞等袁方看完后说道:“这是第一批,后续的单子咱家会派人送给你,不过话咱家可是说在前面,虽然这张单子值三千八百多两银子,但是咱家不会真把银子付给你。”
袁方瞪大着眼睛望着李永贞。
李永贞奸笑道:“袁老弟,你别这样看着咱家,咱家绝不会缺你的那一份,咱家不用银子给你支付,拿盐引作为交换如何?”
袁方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的盐铺要扩张,正愁盐引了,现在有人送上门来,他当然开心。
李永贞让丫鬟温了一壶酒,他把两个酒杯都斟满,道:“袁老弟呀!来,陪咱家喝酒。”
袁方不客气地端起酒杯道:“李公公,袁方先饮为敬。”
李永贞微笑地用右手做了个手势,鼓励袁方喝酒,等袁方一杯酒下肚后,他才端起了酒杯,举杯干了杯中酒,然后说道:
“豪爽!咱家就是愿意与豪爽之人做朋友。”
接下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闲聊,直到一壶酒见底,袁方才起身告辞。
此时已是三更天,四个靠在大树底下的轿夫在睡梦中被叫醒,张从扶着袁方上了轿子,两顶轿子便出了李永贞的府邸。
半夜三更路上不见行人,虽然路面昏暗,轿夫借着月光把轿子抬得飞快。
虽然喝了不少的酒,袁方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坐在轿子里没有放下轿帘,看着外面静悄悄的街道,街道上偶尔会出现一个更夫。
突然,袁方看到前方有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向他这边走来,袁方让轿夫慢行,有经验的轿夫告诉袁方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夜。
为了不惹麻烦,袁方让轿夫靠边行走,当这队人马走到近处的时候,他才看清这的确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而且是他所熟知的南五城兵马司,领头就是胡大明。
胡大明正骑在马上,他也看见了袁方,并主动跟袁方打招呼:
“袁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哦,是胡统领,早!早!早!”
袁方连说了三个早。
胡大明笑道:“不早了,不早了,我们刚刚办差回来。”
袁方这才注意到,胡大明的兵士还押着七八个捆绑着的人,这几个人一个个被反手捆着,并用绳索牵成一串。
袁方好奇地问:“这几个人所犯何事?”
还没等胡大回答,袁方就听到犯人里面有人喊道:“年兄救我!年兄救我!”
第九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方寻着声音望去,看到喊他的人,这人就在被绑的一行人之中,袁方认得他,此人叫着倪元璐,同科进士,而且又是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只不过在国子监读书时二人少有来往,今晚在此碰面,倪元璐不得不向这位同年加同窗喊救命。
袁方指着那些人问胡大明:“他们所犯何罪?”
胡大明道:“他们犯的是赌博之罪。”
倪元璐争辩道:“请大人明察,我们只是聚在一起喝酒,并非赌博。”
胡大明对袁方道:“袁公子对不住了,这位就算是您的朋友我现在也不能放了他走,因为有人递了帖子去捕衙,我是奉命把他们带回捕衙的。”
胡大明所说的捕衙隶属于五城兵马司。
袁方好言安慰了倪元璐几句,告诉他明天就去五城兵马司的捕衙把他救出来,让他安心地等候消息。然后他又拜托胡大明好点照顾倪元璐,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府邸,袁方看到自家的前厅还是灯火通明,这深更半夜的谁还不睡觉,在厅里面干什么?
他来到厅上,看到是王良逸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才想起是自己让王良逸在前厅等自己回来的,他脱下了身上的衣袍盖在王良逸的身上。
王良逸并没有睡熟,他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袁方,连忙站起身道:
“仲南,你看我,竟然睡着了!”
袁方安慰道:“这不怪你,是我今天回来晚了。”
王良逸揉了揉眼睛:“仲南有何事?”
“你回房睡一觉吧,明天有很多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王良逸道:“你就现在告诉我吧,要不然我也睡不着呀!”
袁方坐在了太师椅上,此时一个丫鬟已经端上了一壶茶,并斟了两杯茶摆在袁方和王良逸的面前。
袁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从衣袖中取出李永贞给他的那份清单递给王良逸。
“这是宫里面要的建材清单,你先看一看,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凑齐送进宫里去。”
“宫里面要得急吗?”王良逸问。
袁方道:“给你十日的时间,能把货备齐吗?”
王良逸答道:“我浏览了一下单子,大部分都能够备齐,就是有几样东西是比较紧缺的。”
袁方道:“你尽量把单子上的料备齐了,如果实在是难于备齐我进宫里面再解释解释,让他们宽限些时间。”
王良逸道:“好,我明天就去准备。”
袁方道:“还有一件事情,卢家的盐铺已经转在了我的名下,盐铺要尽快地开张,多拖一天对我们都是损失。你要把这件事担起来,因为生意上面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过两天卢德铨回来了就把盐铺的生意交还给他打理。”
王良逸道:“我会安排人手去办这件事。”
袁方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卢家隔壁的店铺是我老丈人的,那间铺子也给了我们,你明天还要去落实这件事,把两个店铺打通,店铺的名字要重新命名,店铺也要进行一些必要的翻新。”
袁方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他想起今天在盐铺闻到的那股发霉的味道,所以他认为翻新才是首要的,否则就没有客户上门买东西了。
袁方交代完毕就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袁方拿了五十两银子带上宋献策一起去了五城兵马司,进了捕衙,袁方看到昨晚那七八个人被锁在柱子上,倪元璐同样也锁在了那里。
袁方来到倪元璐跟前向他了解昨晚的情况。
倪元璐委屈道:“我们昨晚只是在一起喝酒唱曲,并无赌博,二更天时,突然闯进快捕不由分说就把我们绑了起来,还将我们行酒令的骰子也没收了。”
此时胡大明还没走,袁方便送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他收下银子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候就把倪元璐放了。
胡大明后告诉袁方,是赵秀才送贴过来,告倪元璐他们窝赌,还说他儿子也被倪元璐拉去赌博,并输了百十两银子。
袁方问:“这个赵秀才叫什么?”
“赵学理。”
……
这个赵学理,倪元璐是认识的,袁方立即召集五十名锦衣卫,跟着倪元璐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赵学理的府上,质问他为何要诬告倪元璐。
赵学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五十名清一色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凶神恶煞地闯进他家的院子里,不等袁方细问,心虚的赵学理就老老实实地把实情讲了出来。
“这、这都是兵部的杨吉雄让我干的。”
袁方厉声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二百两银子。”赵学理哆哆嗦嗦地说道,“这、这个钱我还给你们。”
袁方嚎道:“快去拿来!”
赵学理急忙跑入内室取来二百两银子交到袁方的手里,袁方接过银子丢下一句话,“以后再敢为虎作伥就不是拿钱这么简单的事了,小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然后就率队撤离。
杨吉雄想用二百两银子来诬陷倪元璐,他银子花出去了,倪元璐却完好无损,这就应了那句话,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来到大街上,倪元璐对袁方是千恩万谢,谢过之后,又提出把那几个还关在捕衙的人也救出来。
袁方安慰他:“你放心吧,你都没事了,你这几个朋友最多关一两天就会放出来,你不必为他们担心。”
倪元璐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受我的牵连才进了捕衙的,我心不安呀!”
袁方提醒道:“你是怎么被诬陷的你想过没有?”
倪元璐愤怒道:“哼,这个可恨的杨吉雄!”
袁方也对事情的原委有了初步的了解,倪元璐是袁可立的学生,袁可立坐临登莱,开创东江,厉兵秣马,功勋卓著,倪元璐在朝中作诗赞颂,遭到了杨吉雄之流的憎恨,因而被杨吉雄阴了这么一次。
杨吉雄这次没有诬陷成功,不能保证下次再对倪元璐下手,袁方为倪元璐着想,建议他到地方上去做官,远离朝堂这个是非之地,并答应为他留意地方上的空缺。
倪元璐接受了袁方的好意,一是因为袁方的确是为他着想,二是因为袁方是恩师袁可立的公子。
送走了倪元璐,袁方直接回了锦衣卫大院。他取出一百两银子,来到北镇抚司衙堂面见许显纯。
第九十四章 拜见英国公
袁方大步迈入堂前,许显纯早已得到禀报,正端坐在案台后面等着袁方。
“属下参见许大人!”
许显纯微笑地站起身道:“仲南,本督可听说你的盐铺就要开张了,恭贺恭贺!”
“多谢许大人,那只是小本生意而已,不值一提。”
许显纯道:“开张的时候通告一声,本督也要去凑凑热闹,如果本督去不了,会派人去的。”
“属下在此先谢过许大人。”
“请坐!”许显纯挥挥手让袁方坐下,等袁方坐下后他也坐了下来,然后很客气地说道,“本督有一事还须仲南跑一趟。”
“许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属下定当竭力去办。”
许显纯从案台上拿起一封信道:“本督有一批从海上过来的私货,经过天津卫的时候被扣了下来,现在麻烦你去一趟天津卫,帮本督把这批货要回来。这就是那批货的取货凭证,这件事本督不好出面,你到了天津卫之后就去找兵备副使王弘祖,他会协助你办理取货手续的。”
袁方问:“属下什么时候动身?”
许显纯道:“越快越好,时间久了,恐夜长梦多呀!为了方便你行事,本督给你开一张去天津卫的堪合。”
袁方问:“属下就这样去天津卫,一旦有人问起属下如何说?”
许显纯道:“你就说是北镇抚司办案,就没人敢多问了。”
“好的,属下会尽早动身。”袁方说着就从衣袖中取出一百两银子,“许大人……”
许显纯盯着袁方手中的银子问:“你还有事吗?”
于是袁方就把赵秀才诬陷倪元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就把一百两银子放在了许显纯的案台上,道:
“这一百两银子是孝敬您的。”
许显纯把手上的信封放在银子上面,然后大度地将银子推给了袁方:“今天的事情本督已经知道了。你这次去天津卫办差,也要有所花费的,这一百两银子就当是你的辛苦费了,你把这凭证和银子都收好。”
袁方收回了银子和凭证,表面无事,心里却在骂人,许显纯呀许显纯,你这个奸诈的小人,这一百两银子原本就是老子的,就这么往你桌上一放,现在变成是你打赏给我的了,你一文钱不用出,就把我支出去给你干私活了。
他回了千户所,用过午膳,就带着宋献策出门了,他这次是去拜访英国公的,自从张之极来过之后,他还没有去回访,今天他打算在去天津卫之前,去拜访英国公。
英国公的府邸距离锦衣卫大院不远,袁方穿过西江米巷,就来到了大时雍坊,英国公的府邸就坐落在大时雍坊的十三铺,宽大的院门口高高挂着四个打灯笼,灯笼上面写着“英国公府”四个大字,大门前有六个看门的护卫,袁方递上自己的帖子,不一会就有人从里面出来把袁方和宋献策领进了大门。
英国公的宅邸很大,家奴丫鬟上百人之多,就这前院方圆都有一百多丈,院子里的奴仆、皂役是来来回回地各种的忙。
袁方看在眼里,心中感叹,这才是富豪之家所应该有的气派呀!
袁方穿过长廊,经过一座花圃,来到了正厅,他看见主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绯红衣袍的五十多岁的长者,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位一定是英国公张维贤,他主动上前行礼:
“在下袁方,参见国公爷!”
上坐者正是张维贤,绯红色的衣袍就代表着公爵身份。
张维贤慈眉善目中带有威严地说道:“你就是袁方呀,请坐!”
“谢国公爷!”
袁方坐下后,张维贤离开了座位走到袁方跟前,一边看着他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道:“果然是英俊少年!本公还要感谢你呀,救了犬子一命,如此的大恩,本公要亲自上门致谢才是,怎奈事务缠身,所以一直都没有登门。现在既然你来了,就留下来用过午膳再回,本公让下人准备酒宴好好地款待你。”
袁方起身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会票,道:“多谢国公爷!袁方头一次登门,不知国公爷的喜好,所以没有准备礼品,这里是五百两银子的会票,孝敬国公爷的,请国公爷笑纳!”
张维贤笑着收下了袁方递给他的五百两会票,道:“这五百两银子本公收下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与极儿兄弟相称,本公认下了你这个侄儿。只此一次,下次来就不许再搞这一套了!”
袁方连忙拜谢:“侄儿拜见国公爷!”
“哈哈哈……”张维贤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时,张之极从外面进来了,一边走一边问:“袁哥何在?袁哥何在?”
“张公子!”袁方喊了一句。
张之极道:“袁哥,随我去后院喝茶,品仙和明予都在呢!”
品仙是李若山的字,李若山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明予是苏晔的字,苏晔是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公子。
李若山和苏晔这二位袁方都见过的,就是那天晚上张之极带着袁方在一起喝酒的其中二位。
袁方辞别了张维贤,跟着张之极穿过前厅,然后又走过两个院子,这才来到张府的后院。
张府的后院就是座大花园,有亭台阁楼,还有一条小溪流经这座花园,后院与皇城相邻,从后门出去,走几步路就可以看到皇宫的城墙。
袁方跟着张之极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上了一座亭台,李若山和苏晔二人正坐在亭台里面的石桌前面品茶。
“来了,来了!”张之极兴奋地说道。
李若山和苏晔二人同时站起身来相迎。
袁方很客气地向二位拱手道:“袁方拜见李公子、苏公子!”
李若山和苏晔也很客气地回了礼。
张之极道:“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坐下来说话。”
由于四人的年纪相当,所以大家都没有拘束,年轻人容易玩在一起,大家喝着茶,闲聊了一些朝堂上的趣事之后,便将话题集中在昨日致仕的邹元标身上。
邹元标是东林党的三君子之一,万历五年的进士。万历年间张居正夺情,周元标抗疏谏,被廷杖八十,贬职流放都匀卫,直到张居正去世,才召拜吏科给事中。天启元年四月,他向朱由校推荐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人,后又请求征召录用叶茂才、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等十五人。使东林党形成了“众正盈朝”的大好形势。
第九十五章 收了一个干儿子
四人议论了邹元标之后,话题就转到了天津卫。
张之极问李若山:“品仙,你准备何时回天津卫?”
李若山答:“明日。”
张之极道:“我也要去一趟天津卫,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袁方忙道:“我正好明日也要去天津卫,我也一起去。”
苏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说,你们都去天津卫怎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呢?
他道:“也算我一个,反正在京城住烦了,跟你们出去潇洒潇洒。”
于是四人一致商定,明早卯时三刻在东便门集中。
……
从英国公府出来,袁方先回了锦衣卫千户所,他把郝摇旗这小队人马,连人带马一起带回了轿子胡同,去天津卫他要把这队亲随带在身边,这次天津卫之行属于机密,所以锦衣卫他一个都没有带。
回到轿子胡同,在胡同口碰到孙可望与一群孩子在追逐玩耍,这个孙可望到哪里都是孩子王,才来轿子胡同几天就有一群混混围着他转。
袁方把孙可望叫回了厅堂,令他端坐在一条板凳上,袁方对他说,保持半个时辰不说不动,就给他奖赏。
袁方说完就没有再理他,直接走进了内厅去见他娘,好动的杨爱却毛遂自荐地承担起了监督孙可望的责任。
袁夫人和儿媳高兰正坐在内厅聊天,看到袁方进来了,高兰连忙起身侍立在袁夫人身旁。
袁方先是给娘请安,然后坐在了之前高兰所坐的椅子上,与袁夫人和高兰聊天。
家长里短地一说就半个时辰过去了,袁方几乎把孙可望的事情忘记了,此时杨爱带着孙可望跑了进来。
“阿哥,阿哥!”杨爱来到袁方的面前领功,“孙可望一动都没动,我一直都看着呢!”
袁方笑着问孙可望:“你一点都没动吗?”
孙可望道:“大人叫我不动我不敢动。”
袁方很满意,这个孩子别看他调皮,却很守纪律。
孙可望道:“大人,你给我什么奖赏?”
奖赏?袁方把这茬给忘了,他还真没打算拿什么奖赏给孙可望,因为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孙可望能够坚持半个时辰,现在他做到了,袁方当然就要履行诺言。
袁方在衣袖中摸了摸,一时想不起来奖些什么给孙可望,正在此时,袁二宝来到了内厅,他是来向袁方禀报马匹过夜的问题的。
袁二宝禀报完毕就退了出去,此时袁方也有了主意,因为袁二宝原本姓周,他爹叫周淮安,由于失踪多年,袁二宝成了实际上的孤儿,是袁方收留了他,并让他也姓了袁,袁二宝对袁方是感激涕零,成为了袁方忠诚的家将。
袁方决定,作为奖赏,让孙可望也姓袁,希望孙可望能够明白袁方的苦心。
袁方对孙可望道:“孙可望,我现在就给你奖赏,你可听好了!”
“请大人快说。”
袁方道:“我允许你也姓袁,从现在起你就叫袁可望,你愿意吗?”
孙可望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他立即向袁方行跪拜之礼:“孩儿拜见义父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拜,让袁方不知所措,他自己也才十七岁而已,就这么突然有了一个七八岁的干儿子,心里面还真难于接受。
孙可望,不,是袁可望才不管袁方接不接受,他拜完了袁方接着又去拜袁夫人。
袁可望在袁夫人面前叩拜道:“奶奶,请受孙儿一拜!”
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袁可望拜完了袁夫人,又拜干娘高兰。
这边袁可望正拜得热火,一旁的杨爱不干了,她撒娇道:
“我也要姓袁,我也要姓袁。”
袁夫人笑道:“傻丫头,你怎么能姓袁呢,你是女孩子呀!”
杨爱不服,道:“女孩子就不能姓袁吗?我不要姓杨,我不要叫杨爱!”
袁夫人收养杨爱的本意是让她当童养媳的,袁夫人当然不会同意她姓袁,如果姓了袁,就成了自己的女儿,将来长大了还怎样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为了应付杨爱,安慰她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你不想姓杨就姓柳如何?”
杨爱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她只是图个新鲜,看到袁可望改了姓她也要改,至于姓什么她无所谓,所以她高兴地说道:
“好呀!好呀!我就姓柳。”
袁夫人道:“那以后你就叫柳爱啰!”
“不,我不要叫柳爱,难听死了!”
这时候高兰说话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看杨爱你不如叫如是如何?”
“柳如是!”袁夫人微笑地点点头,认可了。
杨爱高兴道:“好呀!好呀!我就叫柳如是,我也有新的名字了!”
“柳如是?”袁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难道她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杨爱,现在的名字是柳如是,高高兴兴地一个人去了前厅玩去了。
此时从院子里传来马鸣的声音,袁夫人问袁方:“外面哪里的马?”
袁方答道:“我明天要去一趟天津卫,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所以我就把马从锦衣卫带回府上来了。”
袁可望还没有走,他听说袁方要去天津卫,高兴地插嘴道:
“我也要去天津卫,义父带我去天津卫玩!”
袁方道:“我去天津卫是有事情要办,不是去玩的。”
袁可望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天津卫看大船。”
袁可望这句话引起了袁方的注意,他问:“你怎么知道天津卫有大船?”
袁可望骄傲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天津卫有好大好大的码头。”
袁方问:“你去过天津卫?”
“没有。”袁可望摇头道,“我新收的两个小弟是从天津卫来的,他们从小就在天津卫码头长大的,他们见过很大很大的船。”
袁方这一次去天津卫就是要去码头提货的,如果身边有一二个熟悉码头情况的人,哪怕是小孩,对自己的天津卫之行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对袁可望道:“你能不能把那两个小弟叫来,我明天带你们三个去天津卫。”
“太好了!我这就去叫,”袁可望说完撒腿就往跑。
袁夫人心疼道:“慢点,这孩子!”
…………
PS:孙可望是个特定的历史人物,历史上他跟着张献忠就改了张姓,叫张可望,所以主角收了孙可望让他改名字是顺理成章的事。问题是袁可望这个名字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可望与可立同了一个字,从辈分论是不允许的。但是,为了表明此人是孙可望,又要他姓袁,只能是采用袁可望这个名字了,如果换成袁××,这个人物就会变得不伦不类。
第九十六章 扑空
不一会儿,袁可望就带来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比袁可望要大,这个袁可望可真不愧是个孩子王,比他岁数大的都能够收为小弟。
袁方问了这两个小孩一些情况,这两个小孩说的是天津卫的口音,从他们说描述的情况,他们的确对天津卫码头十分的熟悉。当袁方说要带他们回天津卫时,他们非常高兴,袁方让他们回去先问过家里人,这两个小孩告诉袁方他们都是孤儿,家里人在出海的时候葬身鱼腹,他们是流浪来到京城的。
袁方让这俩孩子跟着袁可望住在府中,不要再出去流浪了,袁可望欢天喜地地领着两个小弟去后院玩了。
考虑到有孩子在身边骑马不方便,他让宋献策去租一辆大马车。
……
第二天卯时三刻,袁方准时来到东便门,张之极、李若山和苏晔都先后达到了这里,此时城门还没有开,等待出城的百姓人不多。
辰时一到,城楼上下来了一队兵士,城门官走到大门前面拉开了门栓,两个兵士吃力地卸下扣在门上长长的顶杆,城门官双手握着门把,推开了这扇沉重的木方门。
城门一开,十名守城的兵士们分立两边,准备盘查进出京城的百姓。
四位公子哥就属袁方带的人最多,袁方骑着一匹棕色大马,他身后跟着一辆大马车,还有一队二十六骑的亲随;张之极是坐马车来的,他的座驾是自家的四驾马车,马车即宽大又豪华,坐在马车里面可以喝酒睡觉;李若山也带了一支马队,这支马队严格上来说是一支商队,人数不多,连同李若山所骑的马,一共是十二匹马,马背上都驮了大包小包的货物;苏晔也是骑马来的,他只带了二个随从,随从也骑着马。
四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队出城,张之极的豪华马车走在最前面,城门官看了一眼张之极的马车就全放行了。
马队出了东便门没有停留,迎着初升的红日在官道上一路奔东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张之极的马车停了下来,袁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骑马上去看个究竟,原来张之极是停下来邀请他们几个上车品酒的。
不多时,李若山和苏晔也过来了,张之极邀请三人上了马车,马车又开始上路。
马车内,四面都有鲜艳的绸缎装裹着,镶满宝石的窗牖拉上了一帘淡蓝色的绉纱,宽大的车厢中间有一张固定的小桌,坐上摆了四个酒杯,杯中盛了半杯杏花酒,酒面还点缀了几朵茉莉。
四个人坐在马车内高谈阔论,马车行驶快而平稳。
“袁公子是第一次去天津卫吗?”
问话的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
袁方当然不是第一次去天津,但是这个时代的天津卫他的确是第一次去,所以他答道:
“是的,我还从未去过天津卫。”
李若山道:“仲南如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若山愿尽地主之谊,尽量为你提供方便。”
“袁方在此先行谢过!”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又是万里晴空,虽然是初冬的十月,气候对马却没有多大的影响,一路顺风顺水,当天傍晚,袁方他们就来到了天津卫。
进了天津卫的城门,袁方便和张之极他们分开了,直接去了天津卫的驿站。
据1674年刊刻的《天津卫志》所载:“天津为卫,去神京二百余里,当南北往来之冲,京师岁食东南数百万之漕悉道经于此,舟楫之所式临,商贾之所萃集,五方之民之所杂处,皇华使者之所衔命以出,贤士大夫之所报命而还者,亦必由于是;名虽未卫,实则即一大都会所莫能过也。”不仅如此,南方的藩王之国、东南亚的使者,西南方的藩僧大都要经过这里,天津卫的驿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驿站,因为这里是京城的门户,皇华使者之所衔命以出,贤士大夫之所报命而还者,亦必由于是不光如此,南方的藩王之国、东南亚的使者、西南方的番僧大都也要经过此地。
如此一来,天津卫的驿站成为了一个最为繁忙的驿站。
袁方拿出北镇抚司的堪合给驿官,一脸疲惫的驿官看着这支二十多骑的人马,满脸愁容道:
“袁千户,我们的驿站现在是人满为患,实在是安排不下你们了,还请袁千户多多体谅我们的不易。”
袁方阴沉着脸道:“我也是奉旨办差,你不能让我的弟兄们睡大街上吧?”
“不能不能!”驿官连忙解释道,“哪能让你们睡大街上呢!是这样的,驿站里面已经挤不下了,我们在院子外面临时搭了一些窝棚,委屈袁千户先在窝棚里面将就一天。明儿,就明儿,保准给您腾出地方来,让你们的人舒舒服服地住进我们的驿站。”
袁方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否则的话……”
驿官陪着笑脸道:“算数,算数,绝对算数。”
袁方问:“你让我们暂时住在窝棚里,那我们的吃喝……?”
驿官道:“正常提供。”
“还要给老子加一道荤菜!”
“加,一定加!”
……
天津驿站归天津兵备道管辖,而兵备道的公署就在驿站的旁边,第二天用过早膳,袁方就带着宋献策一起来到兵备道找副使王弘祖,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兵备道佥事,这位佥事告诉袁方,王弘祖不在天津卫,他两天前就去了山东。
袁方问:“他何时回来?”
佥事答:“何时回来就不清楚了,天津道(指王弘祖)还挂着山东按察司副使之衔,山东那边有案子要查,也许十天,也许半月,具体何时我说不准。”
袁方与宋献策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便退出了兵备道公署。
远离了兵备道后,宋献策问:“袁公子,这个王弘祖是不是有意避开我们?”
袁方道:“现在还不清楚,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献策半开玩笑道:“就当我们来旅游了一趟。反正王弘祖不在这里,我们就开开心心地在这里玩个痛快,吃住又不愁,他王弘祖十天回来我们就玩他个十天,他王弘祖二十天回来我们就玩他个二十天,直到王弘祖回来为止。”
第九十七章 宋献策被抓
袁方道:“这可不行,他王弘祖有时间,我可没有时间陪,我们在京城还有一大摊的事情。”
宋献策道:“要不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打道回府?”
袁方摇头:“这怎么行,来都来了,怎么着都要打探打探那些货的下落。”
宋献策道:“好,我们现在就去码头看一看。”
袁方看了一眼宋献策:“去码头你带路呀?”
“这……”
袁方自信满满道:“我们不是有个活地图吗,回去找袁可望问一问。”
于是二人往回走,把袁可望和他那两个小兄弟找来问,这两个小兄弟就是天津卫码头上人家的小孩,他们告诉袁方,往东走就是海河,那里有一个大码头,专门停靠从海上过来的船只;往北走就是运河,那里也有一个大码头,停靠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内河船。
袁方听许显纯说,那批货是从海上过来的,所以他决定先去东面的码头看一看。他叫了两顶轿子,带着宋献策直奔东码头。
来到东码头,码头上一片繁忙,人来人往,码头上的脚夫把一包包的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搬进库房,卸完了一船又来一船,好像这些货物永远都搬不完。
除了忙忙碌碌的脚夫,这里看上去最为清闲的就属守卫码头的水师了,北码头有水师六百人,属天津海防营建制,海防营是由天津兵备道管辖,而兵备道又受制于天津巡抚李邦华,所以这六百水师实际控制在李邦华的手上。
守卫北码头的这支水师装备了大量的火器,所以码头上每个关卡上都架设有枪炮,威严无比。
袁方身上有锦衣卫的牙牌,经过几个关卡都很顺利地通过了,他领着宋献策一路来到了码头的库房前,门口有卫兵把守着,袁方拿出取货凭证给宋献策:
“半仙,你拿上这张凭证进去办理一下手续,看一看里面的人怎么说。”
宋献策接过凭证犹豫道:“袁公子,我就拿着这张凭证进去恐怕不妥。”
“为何?”
宋献策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够把货取出来,许显纯为何不自己来,非要多一个环节让你来天津卫?”
袁方道:“你不进去试一试我们又怎知不能把货取出来?”
宋献策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于是拿着取货的凭证走进了库房,袁方多了个心眼,没有跟进去,留在外面观察动静。
宋献策经过库房门口时,并没有人来盘问他,他走进了库房。这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东面才是真正的库房,而西面则是办理取货手续的地方,他走近前去,这里很像典当行,高高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几个貌似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哔哩吧啦地打着算盘。
在这里取货的人不多,宋献策坐在一张条凳上等着前面的人办完了手续,他有样学样地走上前去把取货凭证递了进去。
他坐在条凳上的时候看过这张取货凭证,上面记录的信息很简单,只有船名、件数和重量。船名很是莫名其妙,叫做“神宫复垦流”,件数只有五件,总的重量也不重,只有一千三百七十九斤,平均一件不到二百斤,他也搞不明白袁方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取这一千多斤重的东西。
他把取货凭证递进去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接他凭证的“账房先生”,这个人很认真地看了几遍凭证,宋献策很纳闷,就那么几行字需要看那么多次吗?
这个人看了几遍后,就把凭证交给了旁边正在打着算盘的另一个人,并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离开了柜台。
宋献策很无语,这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他探过头去问另一个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取货?”
“等着吧!”一句冷冰冰的话出柜台里面传了出来。
宋献策从来没有办过这种事情,他只得听候别人的安排,静静地等候着。
“就是他,把他抓起来!”
宋献策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回头一看,刚才那个“账房先生”领着十几个海防营的人围住了他。
他想跑是不可能了,他本身个子就不高,围上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瞬间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何为抓我?你们为何抓我?”
这些人才不听宋献策分辨,其中一个汉子对着宋献策的臀部狠狠地一脚,宋献策就不再出声了。
接下来宋献策就被这些人五花大绑地带了出去。
袁方正在门口等消息,突然看到宋献策被人绑着带了出来,很是吃惊,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也许会拿不到货,但是他却没想到宋献策会被当坏人给抓起来。
他正要上前去问个究竟,只听得那个“帐房先生”边走边骂道:“好你个死胖子,等你好多天了,今天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你竟敢私通外藩,私贸货物,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袁方与宋献策对了一下眼,他暗中给宋献策做了个安慰他的手势,然后假装是个看热闹的,眼睁睁地看着宋献策被抓进了海防营的军营。
他匆匆离开了码头,雇了一顶轿子去了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府邸,来到李府门前,报了自己的姓名,不一会李若山就出来把他迎了进去。
“欢迎袁公子光临寒舍!”
在院子里,袁方开门见山道:“我袁方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李若山道:“咱们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袁方道:“我想见一见令尊大人。跟我一起来的师爷刚才在码头上被海防营的人给抓去了,求令尊大人救救我的师爷。”
李若山道:“袁公子不用慌张,海防营在家父管辖之下,你家师爷一定不会有事。”
袁方道:“请李公子现在带我去见令尊大人吧!”
李若山道:“家父现在正好在府上见客,袁公子你先在此等候片刻,等我向家父禀报一声。”
李若山说完就把袁方留在了院子当中,自己一个人进了他家的厅堂。
不一会儿他就走了出来,对袁方道:“家父跟来客吵得很厉害,他不想多留那个客人,所以请你现在就进去,你进去之后那个人受到冷落的人自己就会离开的。”
袁方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心只想把宋献策弄出来,所以就跟着李若山进了厅堂。
第九十八章 屯抚与巡抚干仗
袁方跟着李若山进了厅堂,看到堂前主位上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长者,这位长者脸带愠色,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就是天津巡抚李邦华。
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位客人袁方却认得,他叫董应举,是太常寺少卿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其职责是管理天津卫至山海关等处的屯田和安插辽民的事务,袁方在山海关时与他见过几面。
袁方先向李邦华行礼:“锦衣卫千户袁方参见巡抚大人!”
李若山之前已经向李邦华介绍过袁方,李邦华点点头道:“袁公子你来得正好,本督与令尊共同承担着海防的防务,我们早就该多多的来往呀!”
袁方又向董应举行礼:“袁方拜见屯抚大人!”
所谓屯抚就是负责屯田的巡抚。
董应举正在生闷气,他客气地向袁方回了礼,然后起身对李邦华道:“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李邦华也站起身相送,道:“屯抚就不要与我争抢了,请你理解理解我的苦衷。”
董应举头都不回地离开了李府。
李邦华和董应举不和,都是因为海防营的归属问题。自从董应举担任屯田官以来,手上一直都没有多少可使用的人力,他希望李邦华能够把海防营移交给他管辖,整个海防营有二千名兵士可以使用。
李邦华当然不会同意把海防营移交给董应举,因为李邦华所统辖的陆兵营已经调至喜峰口布防,而新招募的兵士还未形成战斗力,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军队只有海防营,所以他是不会把海防营移交给董应举的。
董应举手上没有人,靠他一个光杆司令是完不成屯田的任务的,所以他离开李府之后,就上疏朝廷,希望皇上能够把海防营划在他的管辖之下。
天津卫海防营参加屯田始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这一年刚刚结束抗倭援朝不久,天津巡抚也已经被裁撤了,而兼任天津巡抚的是保定巡抚汪应蛟,他还同时兼任天津屯田的事务,汪应蛟即管屯田又管军队,他命令天津卫海防营去屯田当然不会受到任何的掣肘,这就是海防营参与屯田的来由。
到了第二年,汪应蛟从巡抚任上去职,天津卫海防营继续战斗在屯田第一线,没有任何的文武官员提出异议。
直到去年(天启元年),主持天津屯田的是河南道监察御史董应举,而天津卫海防营却直属于天津巡抚李邦华,董应举想继续让海防营参与屯田,李邦华不干了,两人便开始为争夺海防营的隶属而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当然,袁方是不知道这些历史背景的,他看到李邦华和董应举闹得不欢而散,心里面总有些不舒服,其实李邦华和董应举一见面就吵架这已经是常态了,就连李若山都见怪不怪。
袁方向李邦华说明来意,李邦华答应袁方派人去过问一下,袁方便向李邦华告退。
李若山把袁方一直送出李府,并一再地向袁方道歉,说是没有招待好袁方。
“袁公子,晚上我在醉仙楼为你设宴洗尘,我们兄弟二个不醉不归。”
袁方感谢李若山的好意,道:“多谢李公子,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喝酒,今天还有公务在身,要赶回驿站,等过几天我交了差事,做东请大家一聚,如何?”
李若山道:“公务要紧。到时候我做东,在醉仙楼设宴。”
“一言为定!”
袁方道别了李若山就回了驿站。
刚回到驿站的窝棚,驿官就笑盈盈地过来向袁方禀报。
“袁千户,我们驿站已经为您准备了半个院子,您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袁方问:“半个院子?”
驿官道:“实在是对不住,天津卫乃南北要冲,又是水路咽喉,来往的官员频繁,能够腾出半个院子已经不易,还请袁千户多多体恤我们驿丞的不易呀!”
驿官所倒的苦水袁方也是清楚的,天津卫的驿站的确是全国最为繁忙的驿站,而这个驿站也被戏称为“金带驿站”,因为驿站素有“非执节者不应,非执符者不应”的德政,也就是说没有官方的介绍信是概不接待的。
“那就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驿官将袁方带到了驿站的一所院子前面,他对袁方道:
“袁千户,就是这所宅院。这是三进的宅院,最里面的院子有人住,你就住外面的两个院子,一共有十间房,另外还有一个厨房和一个马棚,当然,如果你们怕麻烦,可以把马交给我们驿站饲养。”
袁方问:“马棚里能够栓多少匹马?”
驿官答道:“最多十匹。”
袁方道:“这样吧,我把二十匹马交给你们驿站,我这二十匹都是良种马,你可要替我养肥了。”
驿官道:“袁千户放心吧,我们的马夫都是一流的,保证饿不瘦您的马。”
袁方问:“里院住的是何人?”
驿官禀道:“住的是巡抚广西的右佥都御史何士晋何大人。”
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对这个广西巡抚何士晋没有什么印象,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驿官带他进院子里面看看。
大院门口有两个驿卒把守着,驿官告诉这两个驿卒袁方是新来的客人,要他们看好大门。
走进院子,袁方看到院子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才打扫过的,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东面一排是马厩,西面有杂物间和厨房,袁方对这个院子很满意。
驿官又带着袁方看了中间的院子,还有就是分给他们的房间,房间都打扫干净了,而且还有杂役提供差遣。
驿官临走时告诉袁方,后院何大人的母亲病了,要袁方住进来后不要太过喧哗,以免影响老人家休息。
袁方这次带来的一共有三十人,加上他自己就是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孩子。而驿站提供给他们的只有十间房,他自己住一间,宋献策主一间,郝摇旗住一间,三个孩子住一间,剩下的六间房要分给二十五个人住,而且还有两间是小房子,就算是挤也很难全部住下来。
袁方让杂役把前院的杂物间空出一间来,他安排了两个人住了进去,这样总算解决了所有人住宿的问题。
当他们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居的时候,住在后院的何士晋怒气冲冲地来到袁方面前骂人。
第九十九章 三布袋盐
因为袁方他们搬家的动静太大了,影响何士晋母亲的休息,所以何士晋才来到前院大发雷霆。
袁方向何士晋做了解释,因为刚刚搬进来,免不了声音大了点,他会约束手下注意的,何士晋这才消了点气回后院去了。
郝摇旗绷着脸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大的架子!”
袁方道:“推己及人,如果是你老娘生病了也会这么做的。等一下我们安顿下来,你随我去看一看老人家。”
“是,袁公子。”
袁方说话是算数的,用过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袁方便准备了一份礼物,让郝摇旗带了几个家兵,打着灯笼跟自己去了后院。
袁方所住的院子与后院是相通的,所以不必敲门就来到了何士晋的院子里。
下人看到有人闯入院子,连忙去告诉何士晋,何士晋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你们有完没完呀,怎么还擅自跑到后院来了?我告诉你这个后院可不是你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到何士晋这个态度,袁方并不生气,他微笑地向何士晋行礼道:
“抚台大人,今天因为我们刚刚入住,手下人不知令堂身体欠安,动静有点大,影响了你们的休息,我现在特地过来向您请罪,并向令堂大人问安!”
何士晋毕竟也是讲理之人,袁方如此的客气他也把火气压住,道:“你的好意本督已经领了,请回吧!”
袁方道:“抚台大人,这里有一份礼品请您收下,算是我们给令堂大人陪不是。”
何士晋语气有所缓和,道:“本督又不认识你,礼物就不收了,请回吧!”
郝摇旗把手上的灯笼交给跟在他身边的家兵,然后向何士晋说道:“这位可是登莱袁抚台的公子,新科进士,锦衣卫五品千户。”
何士晋吃惊道:“原来你就是袁公子呀,失敬!失敬!本督也听说今年最年轻的进士是袁公子,没想到如此的年轻英俊呀!”
“不敢当,不敢当。”
何士晋连忙道:“失礼了,失礼了!快屋里请!”
袁方让郝摇旗几个在院子里等候,他拿着礼品跟何士晋进了房间。
这件房子是整个三进院宅的主人房,也是最大的一间,何士晋的母亲就住在这里。这间房分两个部分,床榻在后面,中间有屏风隔开,前半部分作为何母吃饭、活动的空间。
袁方进来的时候,何母正坐在饭桌旁的太师椅上喝茶。
何士晋把袁方介绍给了何母,何母见到有人来看她很是开心。
袁方向何母问安之后,又关心她的身体,何母为了表示自己身体无恙,特地站起身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然后说道:
“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晚上就睡不着,其他的没什么,多谢袁公子!”
袁方礼到了,就向何母告辞。
第二天袁方为了解救宋献策又奔波了一天,可是却毫无进展,宋献策还是被关在天津卫海防营。
由于袁方整天都在为宋献策而忙碌,没有留意袁可望去了哪里,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袁可望和他的两个小弟没有回来。
他把郝摇旗叫到了跟前:“你知不知道袁可望这小子去了哪里?”
“回公子的话,我也是一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袁可望本来就是个野孩子,袁方并不担心他被什么人给拐去了,他所担心的是袁可望在外面有没有给他惹事,宋献策的事情已经让他头疼不已,如果袁可望再惹事回来,对他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袁方一直在驿站等着袁可望回来,他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把油灯挑得通亮,一边看书一边等,他所看的书名叫做《火攻要略》,这本书是徐光启送给他的。
这本书对火炮的制造有很深的研究,特别是对火炮口径和弹药数量的比例,都给出了许多的参考数据。
比如书中说到:三寸半的炮口径,可填装四到十斤的火药;五寸的炮口径,可填装十到十五斤的火药;六寸半的炮口径,可填装十五至二十二斤的火药……
袁方一边看书一边把这些数据记录了下来,他不会盲从于这些数据,他决定有机会的时候,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些数据的真实情况。
有一本书在手上时间过的就是快,也不知过了多久,袁可望带着两个小弟回来了,他们每人手中还提了个布袋,表情很是高兴。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多钟了,不是袁方有钟表,而是更夫刚刚敲过二更的梆子,所以袁方才知道大概的时间。
袁方放下书严厉地问袁可望:“你们去哪里了?”
袁可望答道:“义父,我们去了东码头。”
“去东码头作甚?”
其中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抢着答道:“我们去东码头捞了一票。”
这个孩子说完就兴奋地把他手中的布袋放在地上解开,布袋里面装全都是白晶晶的盐。
这“捞了一票”不用解释袁方也明白了,不是去打劫就是去偷。
他愤怒地指责袁可望:“你怎么可以去干这种营生?你不要脸面老子还要脸面!你们是偷人家的还是抢了人家的?赶紧给老子把东西送回去!”
三个孩子看着布袋子一动不动。
袁方的脸涨得通红:“怎么!?老子的话你们敢不听是吗?”
袁可望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不是偷也不是抢的。”
袁方大声道:“难道还有人白送你们吗?”
一旁的郝摇旗劝道:“袁公子,就让可望好好解释解释,也许别人白送的呢!”
袁方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可望道:“我们今天本来想去看一看宋半仙的,先是去了东码头,但是那里的官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拦住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去了街上玩了一会……”
“只玩了一会?”袁方不相信地问。
“是玩了一天。”面对袁方的眼睛,袁可望再不敢说谎,“直到天黑,我们又去了一趟东码头,原本想趁天黑把宋半仙救出来,但是我们去到码头一看,码头上一个官兵都没有,我们就到处去找宋半仙,没有找到他,就顺手在码头上拿了人家的盐回来了。”
这一次袁方对袁可望他们拿回来的盐不感兴趣了,他忙问:“码头上果真一个官兵都没有了?”
“果真。”袁可望答道。
“那么宋半仙呢?”
第一百章 夜幕下的东码头
袁可望答道:“宋半仙也找不到了。”
袁方“霍”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郝摇旗马上集合所有人,我们现在就去东码头。”
袁可望问:“我们呢?”
“你们三个带路。”
这三个孩子听说要他们带路,立马就高兴起来。
……
袁方带着他的所有人马来到东码头,此时码头上的确是一个官兵都没有,但是却已将有人在此把守。
负责守卫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
李若山看到袁方带着二十多人过来,吃惊地问:“袁公子,你怎么来了?”
袁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李若山,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回答道:“我的师爷不是被关在这里了嘛,我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李若山道:“你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师爷。”
李若山说完就让人把宋献策带了过来。
袁方一看,的确是宋献策,高兴道:“原来我的师爷在你这里呀,你救了我的师爷,袁方就此谢过!”
袁方怕出现什么意外,他边说边走上前去把宋献策拉到身边来,以确保宋献策平安。
李若山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是刚刚来,我的人看到你的师爷在码头上闲逛,就把他带过来了。”
袁方问:“这里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李若山道:“海防营的人全被董应举调走了。”
“怎么会这样?”袁方问。
李若山道:“董应举与家父素来不和,你昨天已经看到了,他们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这都是因为海防营的归属问题而造成的。董应举上疏皇上,要求把海防营划归他节制,今天兵部下令,把海防营划拨一千人给董应举去搞屯田,董应举拿着兵部的文书,下午就把这里海防营的人全都带走了,造成了整个码头无人看守的局面。我也是用过晚膳后才知道此事,受家父之令,现在带着百十人的家兵前来接管。”
袁方明白了为什么码头上突然一个守卫都没有了。他关切道:“靠一百多人怎能看好这么大的码头呀?”
李若山叹口气道:“说的就是,不仅人手不够,而且还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
站在袁方身边的宋献策轻轻地碰了一下袁方,然后他说道:“我们有二十多人,如果李公子不嫌弃,可以协助你看守码头。”
李若山脸上露出了笑容,问袁方:“此话可当真?”
袁方虽然不知道宋献策的用意,但他相信宋献策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答道:“我的师爷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李若山笑道:“我正想要把你们挽留下来呢,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你们主动提出,真是为我帮了很大的忙呀,我还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呢!”
袁方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请李公子给我们下命令吧!”
李若山道:“我刚来码头,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就作为我的机动游哨,四处走动走动,如发现有不轨之徒就给我抓起来。”
袁方道:“好,你忙你的,我现在就带我的人上码头去。”
李若山说了句“有劳有劳”就离开了。
李若山一走,袁方就问宋献策:“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宋献策也不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道:“今天申时刚过,海防营的人突然全部撤走了,我被他们关在一个黑房子里,我发现已经没有了看守,就自己砸开了木门走了出来。此时码头上还有许多的脚夫在搬运货物,由于没有了兵士,码头上变得很混乱,甚至有抢货偷货的现象,我原本想趁乱返回驿站,当我走到码头上看到停泊在岸边的许多船只也没人看管了,我便放弃了先回驿站的打算,在码头上四处转悠,寻找‘神宫复垦流’号……”
“‘神宫复垦流’号是何物?”袁方打断了宋献策的话。
宋献策解释道:“‘神宫复垦流’号就是搭载我们所取货物的海船。我一开始也以为‘神宫复垦流’号是一艘很大的海船,所以在码头上围绕着大船寻找,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这艘船,后来我才改变了策略,把码头上每艘大小船只都查找了一遍,终于被我找到了这艘‘神宫复垦流’号。其实它并不是一艘大海船,而是一艘小船,而且是泊在码头最外面的水面上,我还发现小船上没有人。只可惜当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而且我又迷了路,在码头上绕来绕去的就碰到了李若山的人。”
袁方道:“我们留下来帮助李若山看守码头就是为了这艘船?”
宋献策道:“我听海防营的人说,这批货属于朝廷所禁之番货,是要被罚没的,不但货物被罚没,我这个取货的人也要关押,如果我们不趁天黑把货物取出来,等到明天这批货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袁方问:“番货?难道是火器?”
宋献策摇头道:“我看不像。我看过取货凭证,上面写明只有一千多斤的东西,不可能是火器。”
“一千多斤的东西?”
宋献策道:“对,单子上面写明是五件总共一千多斤重,平均每件也就二百斤上下。所以,我有个计划,今天晚上我们就去船上把这批货取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宋献策抱歉道:“由于我迷了路,已经不能确定那只船的具体方位了。”
袁方道:“没关系,袁可望的两个小兄弟就是在码头上长大的,我把他们叫过来,你向他们描述一些当是的环境和特征,他们一定能够找到那条船。”
宋献策问:“袁可望也来了?”
机灵的袁可望从后面走出来,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小跟班,袁可望问:“我在这里呢,义父,是不是有事情要我去做?”
袁方让宋献策和袁可望他们一起去寻找那艘“神宫复垦流”号,他带着郝摇旗假装巡哨,远远地跟在宋献策他们的后面。
他们在黑暗的码头上转了几个弯,很快就找到了“神宫复垦流”号所在的位置,袁方让四个顺水性较好的家兵与两个袁可望的小弟游过去,把船上的五袋东西取回来,然后在把船推至远处把船凿沉。
正当六个人要下水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喊:“什么人!”
第一百零一章 六万两银子
袁方回头一看,喊话的是他的家兵,因为在不远处出现了几个打着灯笼火把的人,正向他们靠近。
对面传来了回应:“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李公子派过来的人。”
袁方心想,难道李若山还要派人过来监视自己吗?不行,得上去把他们打发回去。
于是他主动迎上去道:“我们正在附近巡查,没发现什么异常,你们都回去告诉李公子,让他放宽心。”
一个像个头目模样的人道:“袁公子,我家少爷让我给你们送灯笼火把过来,今晚连个月亮星星都看不到,恐你们有所闪失。”
袁方道:“你替我谢过李公子!”
袁方说完就叫家兵接过这几个人送来的灯笼火把,这几个人完成了差事也没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袁方让几个打着灯笼火把的家兵散远一点,然后就让六人赶紧下水。
不到半个时辰,六个人就返回了码头,事情办得很利落,五包东西统统都取了回来,袁方又让四个家兵游回船上去,把船划远一点再把船凿沉。
四个家兵又悄悄地下了水,游离了码头。
袁方看到了许显纯要他取的物品,这是五包用牛皮袋包裹的东西,他用手提了提,一包也就二百斤左右,里面不像是火器,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袁方也很好奇,但这是受人所托之物,袁方没有拆开来看。
等四个家兵游回来,已经是五更天了,袁方整队收兵,向李若山告辞回了驿站。
回到驿站,袁方回到房间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下,宋献策敲门走了进来。
“半仙有事吗?”
宋献策掩上门,轻声地问道:“袁公子,这五袋东西你准备交给许显纯吗?”
“有什么问题吗?”袁方问。
宋献策道:“袁公子,我有个建议……”
“说吧!”
宋献策问:“许显纯让我们来天津卫首先去找王弘祖对吧?”
“没错。”
宋献策又问:“我们去找了,但却找不到人。接着就我们自己去码头上提货,然而,货没有提到,却被海防营的人抓起来了。对吧?”
“你说的没错。”
宋献策道:“我建议回去就跟许显纯禀报这两件事情,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可以隐瞒下来。我的意思是那五袋东西不必交给许显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取到货。”
袁方不置可否,道:“我累了,回京再说吧!”
“希望袁公子能够考虑我的提议。”
袁方挥挥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睡一觉吧!明天,不,今天我们就起程回京。”
“是。”宋献策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袁方躺在床上琢磨起宋献策所说的话,其实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就是把许显纯的五袋东西归为己有,只要把昨晚在码头上所发生的事情隐瞒下来,许显纯一定查不出这批货物的下落,如果再把没有取到货的责任推给王弘祖,许显纯就没法追究袁方的责任了。
就是不知道那五个牛皮袋里装的是什么。
袁方想着问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宋献策和郝摇旗他们已经收拾好行装,而且午膳也已用过,就等待袁方回京的命令。
为了赶时间,袁方草草地吃了些点心,然后对宋献策道:“你去把驿官请过来办理手续,我去一下后院向广西巡抚何大人道别。
袁方去了后院回来,驿官还没有到,张之极和苏晔二人却来到了驿站。
张之极一见袁方就说道:“袁哥,听说你要回京城了,为何这么快就走了,明日再走行不行?我和明予有重要的事情找你相商。”
明予就是苏晔的字。
袁方道:“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现在就要回京了,你们与我一同回京,有什么事我们在路上商量就行了。”
苏晔忙道:“不行不行,这件事情必须在天津卫商量,而且今天就要商定下来。”
袁方把目光投向了张之极,张之极点点头确认苏晔之言。
袁方疑惑地问:“何事如此之急?”
张之极笑道:“当然是好事,所以我们要坐下来慢慢商议。”
此时,宋献策领着驿官走了进来。
驿官满脸的笑容客套地说道:“袁千户不在我们天津卫多住几日,这么急着就要走?”
袁方突然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走啦,你这里好吃好住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驿官恨不得抽自己耳光,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嘴呢!
袁方让宋献策把驿官再送回去,他便跟着张之极和苏晔出了驿站。
“到底有何好事?”走在路上的袁方性急地问。
张之极道:“我已在醉仙楼定了一个雅间,我们坐下来再慢慢商量。”
三人来到了醉仙楼,张之极叫了酒菜,这才对袁方道:“你想不想做船货商?”
袁方来之前就思考过张之极找他的原因,多半都是为了钱或者商贸的事情,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做船货商也即是水上船运,袁方当然是愿意尝试的,何况眼前坐着的:一位是英国公的公子;一位是漕运总督的公子,要搞船运还不容易吗?
所以袁方立即答应道:“想呀!”
张之极笑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给我们,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把你袁哥拉上了。具体情况就让明予给你说说吧!”
苏晔道:“我来天津卫之前就知道有一家‘北帮号商’要转让,我当时没有确定这件事是否属实,因为‘北帮号商’是一家很大的船货商,专门从事水上货物运输业务。来了天津卫后,我就去了这家商号,找到了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说,他们的的确确是要把这家商号转让出去,因为他的儿子欠了别人一大笔的赌债,他急需用钱,不得不把商号卖掉。”
袁方问了一个最为关心的问题:“他要卖多少银子?”
苏晔道:“六万两白银,少一文都不卖。”
“六万两!”袁方不禁惊呼道,因为六万两对袁方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目前他手中只有二千两银子,而且年关很快就要来了,他还必须准备几千两银子上下打点,六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真是无能为力。
第一百零二章 三联船运
张之极道:“六万两白银由我们三人分摊,怎么样,是不是大好事情呀?”
苏晔道:“我与张公子提起这件事,他马上就想到你,要把你拉进来一起赚钱,甚至把我们商号的名字都想好了,叫‘三联船运’”
袁方问:“这家商号的规模有多大?”
张之极道:“我和明予都了解清楚了,他们有大小船只一百二十多艘,仓库五座,一个造船厂,另外还有大小宅院十三处,如果我们一次性付清六万两,他就将这些财产一并转卖给我们。”
苏晔道:“他们大当家的是急等着钱用,如若不是,十万两银子都不会卖的。”
袁方不自信地说道:“这么说我们一人要拿出二万两银子,这有点难办吧?”
“袁公子,你是进士出身,不会连二万银子也拿不出吧?”
问话的是苏晔。
张之极与袁方是过命的兄弟,他是很有心要帮助袁方的,所以他对袁方道:“袁哥,如果你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上,只要我们把这家商号盘过来,以后可就是日进斗金呀!”
袁方道:“多谢张公子对我的信任!我回到京城会想办法筹集银两,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张之极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吃完酒菜我们就去一趟‘北帮号商’”
“等一等!”本来起筷的袁方,又把筷子放了下来,张之极和苏晔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袁方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商定好‘三联船运’以什么形式存在?”
苏晔问:“此话何意?”
袁方解释道:“为了加强你我之间的友好合作,使‘三联船运’有一个美好的前景,我们这个商号必须有一个固定经营模式,而且这个经营模式对我们大家都是有利的,发展的。”
张之极很感兴趣地问:“袁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袁方直截了当地说道:“股份制。我们的‘三联船运’将以股份制的形式而存在。”
张之极和苏晔都没有听懂。
苏晔问:“这个股份制为何物?”
袁方解释道:“我们每人出二万两白银,一共就有六万两白银,这六万两白银就是我们的股金,二万两为一股,我们的‘三联船运’就是三股股金组建起来的,今后‘三联船运’盈利了,我们就按照所占股金的份额来进行利益分配,如果需要增加投入,我们也按照所占股金份额承担各自的义务。”
苏晔似懂非懂道:“这就是我们三人合伙经营的意思。”
“对,就是这个意思。”袁方肯定地说道,“只不过我们要通过一张契约把我们各自的责任和义务写明白,这样更有力于我们的发展。”
张之极道:“这就是俗话说的‘把丑话说前头’。我同意,就按照袁哥的意思办。明予,你以为如何?”
“我也认为把责任提前说清是最好的,我也同意。”苏晔答道。
张之极道:“大家都没意见,那么立契约的事就交给我们的新科进士去做了,不过不用急着去做这件事,等回了京城再立契约也不迟,我们现在把这桌酒菜吃完,然后就一起去北帮号商看一看。”
袁方道:“立契约晚几天最好,等我把契约写出来,大家看过没有异议再签字画押。”
关于契约的问题商定之后,三人便开始吃喝起来,吃饱喝足袁方就跟着一起去看了北帮号商,这家号商在天津卫虽然算不上是最大的一家,但其规模也不算小,它拥有五个大型仓库,其中有两个在仓库在东码头,有三个仓库在北码头。东码头的仓库存储的都是海运货物,而北码头的仓库存储的都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菜叶、丝绸、瓷器等货物。
袁方还去看了造船厂,这家造船厂坐落在距北码头一里外的运河边,名为造船厂,现在所承担的都是修缮旧船的业务,听这里的船工说,造船厂已经有两年没有造过新船了。
看过造船厂又去看了几所宅院,这家号商一共有十三处宅院,据大当家的介绍,这十三处宅院都是自己在使用,只要过户手续办妥之后,可以立即腾出来交给袁方他们。
袁方在北帮号商考察了一个下午,晚上回到驿站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他的原班人马返回了京城。
一回到轿子胡同的家中,袁方就把王良逸找来议事,他把王良逸带到一间密室,两人悄悄地把五个牛皮袋打了开来,自从拿到这五个牛皮袋后他就一直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现在这些东西都展现在了袁方和王良逸的眼前。
首先惊呼的是王良逸:“这么多宝贝呀!”
袁方也看到了牛皮袋里面金光灿烂的各种珠宝。
袁方问:“这些宝贝能值多少银子?”
王良逸羡慕道:“仲南,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宝贝?这些东西最少都值十万银两呀!”
“十万银两?”
王良逸自信道:“我的眼光是没错的,每一袋宝贝少说都值二万两。”
袁方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能变现吗?”
王良逸抓起一把珠宝道:“能,当然能。这些都是市面上的抢手货,特别是现在年关快到了,很容易出手的。”
袁方听说这五袋宝贝能值十万银子,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把袋子里面的珠宝一件件地拿出来看。
王良逸不禁问道:“仲南,这些都是从番国过来的宝贝,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袁方神秘地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它还不属于我,现在我知道了,它已经是我的了。它的来历你就不用多问了,我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在市场上卖掉,你能办到吗?”
王良逸把手中的珠宝放回袋子里面,道:“你放心,我绝对可以做到不让买家知道这些货的来历。”
袁方道:“好,这五袋珠宝就交给你去出售,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不显山不露水,因为这些货的主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许显纯的。”
“呀!?”王良逸吃惊地张大着嘴。
“所以你一定要做到绝对的安全。”
王良逸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袁方提醒道:“不仅在交易的时候注意保密,就是对我们自己人也不能泄露半分。”
“明白。”
第一百零三章 筹谋(求收藏)
得到了五袋珠宝,袁方变得财大气粗起来,现在不但入股的两万两银子有了,年关的时候上下打点的本钱也有了。
从天津卫回来的第二天,袁方就空着手去向许显纯禀报这次的天津卫之行。
许显纯看到袁方十分高兴,眼睛里还流露出些许期盼的神情。
“属下参见许大人!”
许显纯从椅子上站起身道:“仲南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袁方起身道:“属下愧对许大人的信任,没能把货给你取回来。”
许显纯脸色一变,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快地道来!”
袁方道:“属下一到天津卫就去天津兵备道公署找副使王弘祖,这个王弘祖闭门不见,还让下人转告说去了山东。”
许显纯怒道:“王弘祖真不是个东西!”
袁方继续道:“属下在兵备道等了三天,王弘祖还是不肯出来相见,又恐耽误了大人您的事情,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去了码头取货。”
“结果如何?”许显纯关心地问。
袁方道:“属下让我的师爷出面,没想到属下的师爷刚拿出取货凭证就被海防营的人抓了起来。”
许显纯着急地问:“他们为何要抓你的师爷?”
袁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他们说这批货属于违禁品,其他属下就不知道了。”
许显纯又问:“你的师爷现在怎么样了?”
袁方道:“幸好我们碰上海防营换防,我的师爷趁乱跑了出来,属下一看取货没有希望了,所以就赶紧回来向您禀报。”
许显纯问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你可知道那些货现在在何处?”
袁方答道:“属下听说码头上的许多货物都被罚没了,那批货也许……”
“咳!”许显纯叹了口气,“这批货凶多吉少啊!取货凭证现在何处?”
“被海防营的人拿走了。”
许显纯走近袁方身边低声道:“此事就这样吧!这全怪王弘祖,他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所以才躲了起来不肯见你。货没有就没有了,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袁方给了他一个定心丸:“许大人请放心,许大人从来没有让属下去取货,在此之前属下也从未去过天津卫。”
许显纯吁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唔,你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回去吧!”
……
袁方从锦衣卫回到轿子胡同,就看到张从在大门口,袁方下了轿子,张从急忙走上前道:“少爷,朱家龙和王辅二位将领来了。”
朱家龙和王辅是袁可立的家将,也是袁方可以信赖的将领,他高兴地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回少爷,他们正在前厅等你,而且等得很急,说是有要紧的事。”
袁方二话没说,急匆匆就跨进了大门,直奔自家的前厅。
来到前厅他看到朱家龙和王辅正在来回地踱步,经过询问袁方才知道,朱家龙和王辅是奉了袁可立之令,带着一百多名睢州兵从登莱回老家过年的,朱家龙和王辅打算带这一百多弟兄来京城玩一圈再回睢州,所以专门绕道来到这里,朱家龙和王辅可以自由进出京城,而他所带的一百多兄弟却被拦在了城门外。
袁方了解情况后安慰两位将领,然后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带给徐光启,让这一百多睢州兵先在密林的练兵营安顿下来。
朱家龙和王辅接过信就着急要走,袁方喊住了他们:“二位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二人站住了。
袁方道:“你俩先别急着出城,我让张从支二百两银子给你们,一百两你们替我转交给徐光启,作为我们在他那里借住的开支,另一百两是给你们两个的,我还有事情要你们去办。”
袁方说完就让张从去准备银子,他把朱家龙和王辅带进了密室。
三人坐下后,袁方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现在正愁人手不够,你们在城外具体有多少人?”
朱家龙道:“二少爷,算上我俩,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人。”
袁方道:“你们暂时先别回家,在密云安心地住几天,我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去做,只是这件事现在还没有眉目,等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们行动。”
王辅问:“具体是什么行动,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二少爷您可别误会,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要二少爷您需要,我哥俩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朱家龙道:“王辅说得对,二少爷给我们透个底,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的确是要提前做准备。”袁方招了招手,让二人靠近一点,“有一家商队跟我袁方结了怨,这家商队不日就要出城去办货。”
王辅道:“是哪一个不长眼,敢惹我们家二少爷,等我王辅去教训他们一顿。”
袁方摇摇头,道:“我叫你们来不是去教训他们的,是要取他们的性命。”
朱家龙道:“这就是惹我家二少爷的下场,二少爷告诉我是谁,我亲自出城把他们宰了!”
袁方道:“绝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宰了他们,等我打探清楚他们的行踪,你们全部打扮成土匪的模样,然后尾随这支商队,等他们采购回来,在半道上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然后把抢到的货物全部运往遵化我们的农庄。”
“遵化,我们的农庄?”朱家龙疑惑地问道。
袁方解释道:“我在遵化买下了一座农庄,具体的位置我派袁可望跟着你,让他带你们去遵化。”
袁方有心要把袁可望锻炼成为军事指挥人才,现在让他跟着朱家龙和王辅就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所以他让袁可望来做他们的向导。
“这个袁可望是谁?我好像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朱家龙问。
袁方道:“袁可望是我新收的义子,现在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我让他跟着你们就是要锻炼锻炼他,培养他成为有个能够上战场杀敌的将领,你俩可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王辅道:“二少爷放心,有我王辅在,一定保证袁可望安然无恙!”
第一百零四章 同年文震孟
送走了朱家龙和王辅,袁方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写契约,他与张之极和苏晔已经说好了,成立三联船运的契约由他来起草,经过三人认可之后正式生效。
草拟一份契约并没有用去袁方多少时间,契约草拟完毕,袁方便走出了房间,此时已近傍晚,厅堂上已经燃起了油灯,家仆丫鬟都在为着晚膳而前前后后地忙碌着。
袁方看到叶向荣坐在厅上的椅子上看书,他走上去为叶向荣挑亮了油灯。
叶向荣是从澳门过来的葡萄牙语通事,他负责葡萄牙教官方斯谷和安尼的翻译。
叶向荣发现是袁方在为他挑亮油灯,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道:“向荣给袁千户请安!”
袁方摆摆手让他坐下,问:“在看什么书呀?”
叶向荣道:“属下正在看徐光启的《粪壅规则》。”
《粪壅规则》是徐光启五年前在天津卫屯田的时候所写的笔记,主要是对农田施肥方面进行了一些笔录分析。
袁方拿起书翻了两页,只见上面写:
南土壅稻每亩约用水粪十石。
北天津壅稻丁已年每亩用麻籸四斗,是年每亩收米一石五斗,科大如酒杯口。
丙辰初到天津,用南稻种,田师孙彪用干大粪,每亩八石,是年稻科大如碗,根大如斗,而含胎不秀,竟不收。不知是粪多力峻耶?抑为新地不能当粪力耶?抑为南种土性不宜耶?
天津屯田兵云,用麻籸亩官斗五斗,若用干粪得二十石,若初年新开荒地不用粪,过两三年力渐薄,乃可用也。其所言二十石似太多,难听从耳。
……
袁方放下书本对叶向荣说道:“想不到你对农耕方面的问题也感兴趣。”
叶向荣道:“非也非也,属下也是闲得无聊才拿来看的。方斯谷和安尼他们正在房间里整理红夷大炮资料,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才出来厅上看书。”
叶向荣所说的红夷大炮资料正是袁方从兵部带出来的,袁方把这些资料全部交给了方斯谷和安尼,并让他们整理并翻译成中文。
袁方问:“那些资料翻译得如何了?”
叶向荣答道:“整理后就可以开始翻译了,我也看了一下,大约两天时间就可以完成。”
袁方满意道:“很好!你一定要把好关,译文一定要忠实于原文,不能靠生套臆想地翻译。你告诉方斯谷和安尼,完稿之后我有重赏。”
“我替二位教官多谢千户大人!”
袁方鼓励道:“好好干,你那份只多不少。”
“千户大人不去看一看方斯谷和安尼?”
袁方微笑道:“他们那么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此时沈智从前院走了进来。
“宗主,髙世宁求见。”
宗主是沈智对袁方的尊称,袁方只要一听到有人叫他宗主,那一定是沈智。
“快请他进来!”
“遵令!”沈智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叶向荣拿起书向袁方道别:“千户大人,属下先行告退!”
叶向荣刚离开,沈智就带着髙世宁来到了前厅。
袁方连忙给髙世宁让座:“三哥,快快请坐。上茶!”
髙世宁落座之后,道:“仲南,我前天来过一次,听说你去了天津卫。”
袁方道:“三哥,天津卫之行实属机密,不可与外人道。不知三哥找我有何事?”
髙世宁道:“不是我要找你,是叶阁老要找你。”
“叶阁老找我,有何要事?”袁方问。
髙世宁道:“我也不清楚,是爹让我来告诉你的,爹还说,让你明天上午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次叶阁老。”
“你替我转告岳父大人,我明日一定去文渊阁见叶阁老。”
髙世宁站起身来:“话已经转到了,我就告辞了。”
袁方也站了起来,挽留道:“来都来了,用过晚膳再走吧!”
髙世宁摇头道:“不啦,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我要赶紧赶回去。”
袁方问:“大哥二哥不在家呀?你赶紧回吧,别让二老担心!”
“那我就回去了!”
袁方有些不舍髙世宁,道:“你看你,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回去后向二老解释一下,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去看他们。”
……
第二天袁方一早就去了锦衣卫点卯,然后才去文渊阁见叶向高。
叶向高召见袁方的原因,是让袁方去劝劝文震孟,要文震孟对阉党不要锋芒太露。
前段时间,文震孟上疏纠劾魏忠贤,文震孟的奏疏没有呈送皇上,却落在了魏忠贤的手里,魏忠贤看过文震孟的奏疏十分的震怒,并发话说要对文震孟进行报复。
叶向高知道了这件事,出于保护文震孟的想法,所以在把袁方叫来,让袁方去劝劝。
文震孟的脾气袁方不是不知道,他去劝也没有用,再说文震孟也没把他袁方看在眼里,虽然有着同年之谊,那天在酒楼碰到二人却视为路人。
袁方口头上应承了下来去劝劝文震孟,便离开了文渊阁,离开文渊阁后,他去了一趟勖勤宫,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这里了,他现在并不抱接触朱由检的希望,他现在虽然身为朱由检的近身侍卫,却被朱由检冷冰冰地挡在了一丈之外。
这一次袁方来到勖勤宫也跟往常一样,袁方只能远远地看着朱由检而不得近身。今天朱由检还走出了宫门,在勖勤宫外面的草坪上玩耍,他身边的小太监王承恩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左右,同时防止其他人接近朱由检,以保护朱由检的人身安全。
杨寰对守护勖勤宫的差事很认真,他把每个人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并向魏忠贤禀报。
袁方没有谴责杨寰的这种行为,他知道这是魏忠贤指使杨寰这样做的。
袁方在此转了一圈,此地平安无事,袁方这才决定去找文震孟。
文震孟是新科状元郎,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的一名修撰,如不出意外,他的仕途将会是非常光明的,在翰林院会一步步地往上提升,最后将会成为入阁的人选,将来做了首辅都是有可能的。
袁方走出了勖勤宫,向着翰林院而去,像他这个品级的官员在皇宫里面是不能坐轿子的,只能是靠两条腿走路,而走路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多远的山路他都能走,现在宫中的平坦之路就更不在话下。
一路的往前走,半道上遇到不少的宫女和太监,袁方并不与他们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朝前走。
“袁千户,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前方传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家有来客
袁方停下脚步张望,原来是太监刘荣向他走来。
“袁千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咱家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袁方几天前委托刘荣去打听盛宝隆商队的情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于是袁方道:“刘公公既然知道了,就赶快告诉我吧!”
刘荣四下看了一眼,才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张纸条在袁方的眼前晃了一下:“我的人把商队的出发时间、人数和去什么地方全都写在这里面了。”
袁方伸手去接纸条,刘荣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我可是出了五两银子才得到的,你可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吧?”
袁方道:“我现在身上不可能带银子的,但是我可以保证给你的承若就一定会兑现。”
“嘻嘻嘻……,咱家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袁千户怎是小家子气的人呢!”刘荣一边说一边将纸条交到袁方的手上,“时间很紧迫,他们的商队明天一早就出发,你想干什么就赶紧去安排。”
袁方接过纸条没有看,而是马上塞入衣袖中,道:“多谢刘公公,白天人多嘴杂,今晚上我亲自登门致谢!”
刘荣又凑近袁方低声问:“你知道盛宝隆大掌柜的是谁吗?”
“谁?”
刘荣神秘地说道:“他叫王大宇,是个晋商。我还听说他经常出入辽东,与鞑子常有来往,并大量贩卖粮食、衣物、炊具给鞑子,其中还有朝廷所禁止的铁器和火药。”
“原来是个奸商呀!”
“嘘……”刘荣做了个手势,让袁方说话轻一点,“我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盛宝隆的商队这次去南方进货,就是拿去给鞑子的,这支商队进货之后不会来京城,直接去辽东。”
袁方问:“鞑子有那么多的银子给他们?”
刘荣摇头道:“非也非也。鞑子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他们是用人参、鹿茸、兽皮,甚至还有从中原劫掠的贵重财物与之交换。他们不但交换晋商手中的货物,还从晋商哪里交换我朝的军机。”
此时有一队锦衣卫从此经过,刘荣便收住了口,二人就此分开。
袁方径直走入了翰林院的大门。
他在翰林院找到了文震孟,按照叶向高的授意,袁方对文震孟进行了一番谈话,文震孟这个犟脾气怎会听从袁方的劝告,他甚至认为袁方是魏忠贤派来做说客的“阉狗”,二人说不到几句就大吵了起来,文震孟骂袁方,同时把魏忠贤也捎带骂了,两人的争吵惊动了整个翰林院,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袁方只是完成叶向高交给的差事,他与文震孟的谈话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进行的,他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这些人正好可以证明自己与文震孟谈过话,袁方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谈话,无论是叶向高还是魏忠贤,都很快就能知道。
袁方假装生气地走出了翰林院,然后就直接回了轿子胡同府邸。
一跨入大门,他就大喊沈智,让他去把王良逸找来议事,沈智来到他跟前禀报:
“宗主,有一位朝廷官员要见你,他现在就在前厅,说是不等到你回来他就不回去。”
“是哪一位官员?”袁方问。
沈智答道:“是巡按御史崔成秀。”
崔成秀?
袁方想起这个人来,崔成秀是自己推荐给魏忠贤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魏忠贤弄出来了,他还真要去会一会此人。
于是袁方对沈智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安文请回来,如果安文来了我还在会客,你就叫安文等等我。”
安文是王良逸的字。
袁方交代完沈智就步入了前厅。厅里面坐着一人,袁方一时认不出来是谁,因为这人与之前袁方在大牢里看到的崔呈秀变化很大,现在此人可比在大牢里面的人精神状态好了不知几百倍。
崔呈秀看袁方进来,连忙起身趋步向前行礼道:“袁千户,袁兄弟!呈秀不忘袁兄弟的恩情,特此登门致谢!”
袁方还礼道:“崔兄你太客气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不足挂齿。”
“袁兄弟对呈秀有天大的恩情,呈秀我永记在心里。为略表心意,这里有一份小小的礼单,还请袁兄弟笑纳!”崔呈秀一边说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礼单,“礼品即将派人送过来,还请袁兄弟过目。”
袁方接过礼单道:“崔兄重情重义,这份礼单我就收下了。”
崔呈秀道:“这只是一份薄礼,呈秀刚刚出狱,家资也不丰厚,日后必定重谢!”
“崔兄言重了,这份礼单拿在手上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呀!来来来,请崔兄坐下说话!”袁方做着手势让座。
崔呈秀客气道:“呈秀刚才已经坐了很久了,现在能够亲眼见到袁兄弟呈秀的心里就踏实了,呈秀知道袁兄弟事务繁忙,今天就此告退,他日如有用得着呈秀的地方,必定全力而为!”
袁方叫沈智送客,崔呈秀一离开前厅,王良逸就匆匆地走了进来。
王良逸问:“仲南,你找我?”
“对,我们去密室谈。”
袁方把王良逸带进密室,两人坐定。
袁方问:“安文,盛宝隆方面可有消息?”
王良逸道:“我们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听说盛宝隆的商队最近要出城办货,具体日期我们还不知道。”
袁方从衣袖中取出太监刘荣给他的纸条:“这是我从另外的渠道弄来的情报,你先看一看。”
王良逸接过纸条认真地看着,纸条上面没有多少个字,一会功夫就看完了,他放下纸条道:
“他们的商队明天就要出发,就连目的地和人数都写得清清楚楚。”
袁方问:“你认为这上面的信息准确吗?”
王良逸十分自信道:“我可以去核实一下。”
袁方道:“要快,如果情报无误我们就要采取行动了。”
王良逸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落实这件事。”
袁方拿起了纸条递给王良逸:“安文,你拿上纸条抄写一份,把原件留给我。”
王良逸接过纸条便向袁方告辞。
袁方从密室出来,沈智前来禀报,卢象升和卢德铨求见。
“快请他们进来!”
丰城胡同的盐铺已将装修得差不多了,高攀龙把隔壁的铺子也交给了袁方,现在二间铺子合二为一,袁方把隔墙打通,门面自然就扩大了,门面扩大了经营的项目也必须增加,他正想找卢德铨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