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月,新的开始
进入8月了。
现在在看看前面的文章,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剧情方面感觉是一个月一变。每一卷的内容都有发展和不同。
老有人说偶拖文,从写书一开始就有人这样评论。也许是一个高潮和下一个高潮之间距离太久的关系吧。因为我一直相信,暴风雨就是要集合成最大,到了最后才有冲击力。
新的一卷,依然有战争,只是没有了军文。战争将要烧到全天下,只是这时已经不作为主流。男主们神隐后令人窒息的空窗期也结束了,期待三年后的他们会有所不同。
忽然想起张爱玲《倾城之恋》里的一句话“也许就是为了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颠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
我不是张爱玲,所以最后的结局绝不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既然我有本事将女主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来,我就有本事让她再次飞上去!而且站得更高,飞的更远!
一直以来,谢谢大家的支持,我是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燕子的评!
感谢各位亲的支持,某萧拜谢!此评来自:燕子VS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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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书名就感觉到是虐文,一问作者,果然,她说前面很虐,后面好点,哎!我就坚持着忍着眼泪看下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先评论下书名吧!《昏君废后绝世倾天》其实吧咋一看不知道作者的取这书名的用意,但是细细一想,是要写昏君与废后的故事,还是写昏君废后?至于绝世倾天,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作者想说什么的,不过前面的昏君废后倒是让人想进入文章看个究竟的冲动。
当然这只是个人想法看法!如果别的读者另有意见我保持沉默不予争辩的哈!
然后就是楔子了,俗话说楔子是读者决定要不要看下去的根本因素。说说楔子,首先看到了一句描写,然后主角出场,很明显主角是身份高贵的娘娘,只是为何他只身惆怅呢?这也便挑逗起读者看下去的兴趣,只是我觉得用她的话不如第一句把他的名字说了,那样来得直接,因为其实读者早已知道这个就是你所要写的主角。
不过楔子确实挑起了读者的胃口,不过也透露了全文的终止,也好也不好,怎么说呢,有些人喜欢大约的跳看,你把全文要写的都透露与楔子,有些人就不会往下看了。
几章过后一个倔强,傲气早熟的冷公主杳然纸上,也缓缓带动着文的高潮的来临,和亲!不错让这一个废后的女儿去和亲,再适合不过。
再看下去就要赞一个了,情节发展得相当快,点都不拖拉,只是这样快少了几许女频文该有的细腻。
说实在的这样的文多少有些老了,但是新瓶装陈酒别有一番风味。
越看越悲凉,女主真可怜啊!每一章都留下悬念让人有看下去的冲动,嘿嘿文的妙处在于此。
也有可能是我喜欢看这类文的缘故,惨了上瘾了!嘿嘿!但是还是要继续评下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萧萧这文也算是宫廷文的一种吧!虽然感觉情节比较畅快,但是却是过眼云烟的感觉,偶尔细腻偶尔大列,出现在读者脑海中的情节有些断断续续。
文风柔而凄美,不时还要为女主捏一把汗!哎!这大概就是虐文的真谛吧。
洋洋洒洒看了几十章总体感觉不错,只是个人觉得这种文如果是走出版的路线是不是更为畅通些。
还有我觉得书名配不上书,这样的书应该有一个凄美,唯美那样的书名才更能吸引读者点开来看。嘿嘿评论就到此!
“特别”的皇帝——BY 抵死人氏
本来很讨厌皇帝的,但最近狠狠的虐了他一下很解气,最重要的是近来发现他好可爱哦~~~~皇帝当成他这样也有够“特别”的。
皇帝是众男角中描写的最生动的一个,当年的年少气盛,刚愎自用,到现在的懂得圆滑处世(虽然仍很臭屁,但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已经很难得),以及到了最近那少男情窦初开的傻气(这部分很赞),很生动,也符合规律。相比起来像老三,老四,感情一下子来得太汹涌,太猛烈。总觉得有的不适,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故事而已,缺少代入感。
话说我之前也挺讨厌他的,虽然知道他只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偏偏女主是他“憎”的人,但因为他对我喜欢的女主不好,所以挺想把他拖出去咔嚓掉的。但看到他三年后的变化,才回头发现他当初只是年少无知,不懂得如何发泄他对亲人死去的悲痛而已,即使那些亲人对他也算不上好。(我还特意回头去看呢,我是个有做功课的好孩子。)其实皇帝本性并不坏,有种孩子式的纯真。(汗,纯真也有分孩子不孩子式的吗?但单说他纯真觉得好娘,请原谅我的词穷吧。)皇帝很重视家人,除了上面所说的死去的亲人以外,他即使很忌惮老三,但也就防他而已,从没有要去害他;老四有功高震主之嫌,而皇帝仍然把他当作心头肉;更不要说在皇帝的庇护下无法无天的公主、老五了。很希望他是男主,因为像这种重视家人,爱憎分明的人,会对心里认定的“家人”十分的好,甚至好到没有原则,一心只要维护他爱的人,管他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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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略有改动,为了章节所系。
喜欢各位男主们的亲也可发表下书评,萧会选择不错的放到书里的~
另说,由于萧是作者,对除女主外一切人士平等相待。绝不偏倚……
缓慢闲适 淡淡哀伤的故事
《昏君废后绝世倾天》,从小说的名字和简介当中,就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微虐的感觉溢出来。
小说一开始很多部分,都是在用六岁孩子的眼光看世界,因此故事慢慢叙述,登场人物虽然多,却没有混乱,十分清楚地交代了很多人物关系。作者叙事的方式,不慌不忙,外加女主角的性格,哪怕突然被赐婚、新婚夜被羞辱,也很淡定,这样就给故事奠定了一个基调:既缓慢,又哀伤。
这种叙述方式,每个人物都有机会突出展示自己的特点。因此故事当中的人物形象都很生动。然而反面的结果就是,故事情节发展有些慢。女主角出嫁也好,出宫偷跑也好,再次出宫偷跑也好,每个小情节都要花费大量的篇幅去慢慢描。这样“描”的结果就是,人物性格越来越突出,但是故事却总在原地转,大的冲突甚少发生。遇到某男—纠缠—躲开—遇到某某男,还有出宫—遇险—回宫之类这样的轮回,情节慢,还有点重复,外加一个小结套一个小结,最后纠缠成了一个大疙瘩,让女主头痛,让读者呆滞。
女主角的性格,随遇而安,淡定闲适。但是有时候却又为自己的仇恨和爱情迷茫。想要遗世独立,却总主动或被动在世界上左右摇摆。故事明明是深宫,却少了几分“斗”的惊恐,大多数人物都很直白,没有弯弯绕绕,没有重重阴谋,却有很容易得到的爱情,很容易的得到的友情……其实我觉得这里有些小细节的合理性其实是可以再推敲一下的。作者把人物写得更复杂些,更需要读者思考一些,就可以或多或少弥补情节缓慢的问题。太直白的故事和深宫搭配,虽然少见,但是完全没有一点“宫斗”的气场,也容易让读者不大习惯。
总之,干净的文字,缓慢闲适的情节,淡定的女主角,在重重宫斗文中,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然而情节和女主角一直淡定下去,则会显得冲突不足,剧情稍慢。尽管如此,《昏君废后绝世倾天》也还是值得推荐的好文。
——BY女评团评论员0011
楔子
新月高悬,天边寒星数点。
微风过处,一片梧桐叶穿过镂花雕铸的褐色窗棂,飘落到窗下一妆小巧的梳妆台上,古铜色的菱花镜蓦的闪过一抹深红。
宫灯影影绰绰,灯下一人一手托腮,支起清雅绝世的脸庞,眉间微蹙,幽幽叹气。薄衣软带,佳人怅怨,良久一叹。
“娘娘,夜深了。”寒霜端上一盏淡茶,轻声劝道。
“快入冬了,天气果然肃杀了好些。”她喃喃道,抬头望月,一脸惆怅。
“娘娘……”寒霜不知如何相劝。
“去取我的琴来。”沉默良久,她忽然眉头一扬,眼中光华闪动,凤钗上流苏轻摇,发丝飞舞,格外有神。
虽说太医吩咐夜间寒凉,不能受冻。然而难得她如此兴致,寒霜不敢违逆,取来她的“凤曌”。
她端坐于琴前,伸出芊芊素手,略调了一下音,手一扬,神秘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因为这支曲子,凌家三百余口赔上了性命。
因为这支曲子,她一生坎坷,屡次与爱人擦肩而过。
因为这支曲子,三国争锋,此为亡国之音。
然而,毫无疑问,这是天籁。
铜壶更漏中的水珠万年不断般一滴又一滴落到窗外一道水渠中,荡起阵阵涟漪,又一圈圈扩散开去,渐行渐远,终于了无痕迹。远处一架汲水的木质水车亦自缓慢地转着,激起隆隆的水声久不散去。枝上偶见三三两两的鸟儿,舌鸣婉转,追逐着飞向远方。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袅袅,不绝如缕。仿佛时间抽离了身体,身心不自意地飘然起来。
一曲方罢,她望着窗外疏枝,梧桐叶落,寂寂无声。
天地之间,凭你是日月精华之所钟也罢,终究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命运。
想到此处,她不禁心中怅惘,幽幽地叹了一声:“寒霜,世人皆说本宫乱国殃民,难道本宫真是祸水红颜?”
“娘娘……”寒霜眼中泪水盈盈,跪了下来。
窗外,夜幕深沉。
一、冷宫废后
古时神州诸邦林立,最强者为晟、曌二国,彼此时战时和,争斗不休。
晟国在北,国土辽阔,平原广阔。由于有着部分胡人血统,民风较为淳朴,平民终日躬耕,世家子弟多骑马围猎。然而一江之隔的南方曌国却是另一番景象,终年树木葱绿,山川秀丽,气候温润,当真是鱼米之乡,人间天堂。
人常道,嫁人当嫁晟国男人,胸怀坦荡,华冠士族,礼仪之邦;娶妻当娶曌国女子,安静恬美,最难忘的是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一口软语也透出点水灵的意思。
晟国再往北,便是塞外苦寒之地,多是蛮族聚集之处。虽将士骁勇善战,牧民吃苦耐劳,却苦于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虽臣服于晟国,每当灾情紧迫之时,也常有南下劫掠之举。曌国往西、往南也有夜郎、南越等小国。
两强并处,必然相争,数百年来晟国曌国边疆大小战事延绵不绝,不过消停几年,又即狼烟再起。在晟国人眼中,曌国斯文娇小,骨子里没有半点气度。何况江南富庶之地,遍地膏粱,晟国颇有染指之心。而在曌国人眼中,晟国地处蛮荒接洽之地,其人不过是蛮族中较强一支而已,实乃有勇无谋又举止粗鲁之辈。吃了败仗只会知难而退,销声匿迹好几年;好不容易蓄足精神扳回一城,却只晓得向曌国讨个公主和亲,或者多要几万担钱粮,实非深谋远虑之辈。然而晟国、曌国打打停停,始终还是晟国稍胜一筹,一直占据主动。
然而,皇位传到曌国昭穆帝这一代时,天下形势渐渐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北方蛮族中,逐渐崛起一支金帐汗国,不断侵占晟国的土地。晟国一面派遣大将曲凌东率领三十万大军镇守冲云关,一面向金帐汗国要求质子于朝,以便监视。曌国昭穆帝新娶的皇后,乃是大将军凌锋之女。凌家世代为曌国大臣,凌锋更是手握重兵,君臣一心,曌国十万精骑在凌锋的率领下,振作精神,一举攻破晟国屏障——天门关,攻下数十城池。晟国君臣大震,调派大将军云天扬领二十万铁骑,费了半年功夫,好不容易才阻拦下凌锋的锋芒。两军相持,又是数年,彼此皆不能前进分毫。
前方战事频繁,后方也是事态万千。昭穆帝又新娶了一房宠姬郑氏,但他与凌皇后感情日笃,婚后两年,便诞下一千金,乳名“玥”。小玥儿生得白净聪颖,贵为金枝玉叶,自然是玉液琼浆,衣食无忧;更有父皇母后疼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可谓是幸福之至。
凌皇后温柔贤惠,学富五车,弹得一手好琴。小玥儿三岁大时,凌皇后亲自教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包。待小玥儿五岁大要正式入宫学时,腹内已然识得千余字。彼时曌国国内无事,对晟国占据主动,西南几个小邦宾服,真可谓是四海升平,一片盛世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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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呢?”六岁大的小玥儿握着母亲的手,一脸诧异。
凌皇后——此刻应该叫做凌贵人,眉心一蹙,握着女儿小手的手又紧了紧,忽然加大的力气让小玥儿觉得有些疼痛。小玥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般忧伤的表情,无力、委屈,虽然依然骄傲,可是,却不得不低头。
“玥儿,记住,以后不要叫我‘母后’,要叫我‘母亲’,知道么?”凌贵人有些无力地道,然而语气却很坚定。
玥儿有些疑惑地点点头,六岁的她自然是不能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昨天她刚刚过完六岁的生日,她从未谋面的外公也出现了,给她买了好些礼物,小玥儿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乳母拍着她身体轻轻哼着儿歌许久,她才甜甜睡去。
然而半夜,寝宫忽然人声纷杂起来,她在睡梦中惊醒,被奶娘抱在怀里。她睁着朦胧睡眼,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父皇怒气冲冲,而母后则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然后,父皇很生气地把什么东西砸在母后怀里,拂袖而去。母后一直跪着,看那表情,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无数张纸片如同雪花一样散落,在空中飞扬。
其后,她被从乳母怀中转到了母后怀里,搬离了她熟悉的寝宫,送到了宫内西面一幢狭小阴暗的小院子里。她不喜欢这里,这里落叶满地,朱漆斑驳,还爬满绿绿的爬山虎。屋子里黑洞洞的,有一股莫名的腐味。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寝宫,没有温暖的绣被,没有她喜欢的玩具,乳母也不见了,和她一般大的小宫女也没有跟来。
六岁的她自然是不明白,是的,昨天发生的事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曌国立国以来惊天动地的大事。上个月,昭穆帝得到密报,大将军凌锋与云天扬对峙数年,一无所获的原因,是因为凌锋通敌卖国,早与云天扬谈好条件!
如此大事,昭穆帝自然要审慎行事,默不做声地探访许久。据探子汇报,近段时间凌锋大将军常常微服出关,与晟国一位达官显贵私交甚密。而后,在凌锋处发现了一块刻着云龙纹的玉璧,这是云家的传家之宝,当年晟国皇帝宇文迪想要且不可得,但却在凌锋的行帐内被发现!
再一查探,从凌锋处搜出数封信件,署名是“云外游仙”,正是云天扬的号!而内容呢?不知道!是用“宫商角徵羽”写就的琴谱类的东西,乐府官鉴定,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而《广陵散》又是什么?荆轲刺秦!而更让昭穆帝感到惴惴不安的是,这《广陵散》与世上流传的不同,而改动的那一段,谁能知道其中传达了什么信息?这说明,凌锋有谋逆之心!
罪证确凿,昭穆帝震怒。当务之急是解除凌锋的兵权,毕竟凌锋手握十万重兵,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昭穆帝未免动作过大,不动声色地以庆祝小玥儿六岁生日为名,让凌锋单骑而回。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由昭穆帝亲自出迎,将凌锋请进宫去。凌锋父女相见,凌皇后和凌锋自然是感慨万千。小玥儿也来迎接这位自出世以后就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外公看来很喜欢她,抱着她,用他长着长胡子的脸亲亲她的小嫩脸,还给她好些礼物。
酒宴之后,凌锋住进了数年未回的凌府,凌家人自然也是到齐,亲人相聚,凌锋也放下了烦扰的国事,好好享受一份宁静。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就在半夜被打破了。
三更时分,三千御林军出动,将凌府团团围住。昭穆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冲进琴府,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让一人漏网”的原则,将凌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全都抓进天牢,听候发落!晟国朝野,受牵连者搭三千余众,重者满门抄斩,轻者发配边疆,妻儿沦为奴仆。朝堂空了几乎半数,人人惴惴!
然后,昭穆帝板着一张脸冲进后宫,面对和他朝夕相处八年,情深意笃的凌皇后,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把她也送进天牢,何况,还有一个小玥儿。他痛心,可是一想到凌锋通敌卖国,他就无法释怀。
于是凌皇后被废,贬为贵人,女儿未央公主琴玥被撤销公主封号,母女俩连夜移居暮霭小院。什么是暮霭小院?冷宫!断瓦残垣,西风萧瑟,屋内蛛网暗结,满是灰尘。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凌贵人也是黯然神伤。可是她怎么对六岁的女儿道这个?
“母,母亲……”琴玥还是有点不习惯,“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么?”
凌贵人俯下身子,一手搭在女儿幼小的肩膀上,另一手***着女儿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琴玥又道:“那,我再也看不见奶娘了是么?还有瑶姐姐、瑗妹妹,以后我也不能和她们一起玩了么?”琴瑶、琴瑗是郑贵妃所生,琴瑶长她一岁,琴瑗小她两岁。
凌贵人又是点点头,她慈爱地摸摸女儿的额发:“以后,奶妈不会过来了,瑶姐姐、瑗妹妹也不会过来和你玩了,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女儿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望着女儿稚嫩懵懂的脸,凌贵人心如刀绞。自己是没关系的,可是,女儿今后怎么办?她才六岁啊!想到这里,她的柳眉又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琴玥似乎很认真地用自己的小手拉着母亲的手,用稚气的声音道:“别担心,母亲还有玥儿,玥儿也有母亲。”
凌贵人惊讶地看着女儿的小脸,眼泪盈盈,用力点点头。忽然,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云龙纹的玉璧和一把揉烂的写满字的纸,塞在女儿的手中。琴玥不觉得这些作为外公“罪证”的玉璧和琴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六岁的她眼里,玉璧就如同她的玩物,而这些片片飘荡的纸片像漫天飞舞的雪花,煞是好看。
琴玥觉得母亲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地说:“记住!这块玉璧的主人,这首琴谱的拥有者,晟国的云天扬,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记住,你的仇人,姓云!”
多年以后,琴玥每每手握着这块玉璧,还能记起母亲当时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一贯平和淡泊的母亲那充满怨毒的眼睛,只有恨一个人入骨时,母亲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她记得母亲说:“你的仇人,就是这块玉璧和琴谱的主人,他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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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秦晋之好
十年。
上元佳节刚过不久,南国大地已是一片春意盎然,昭穆帝端坐于朝堂之上,挺挺隆起的肚腩,静静迎候晟国使者。十年匆匆过去,即使再注意保养,昭穆帝的额头还是添上几道皱纹,而原本健硕的身体也渐渐发福了。
半岁之前,晟国老皇帝宇文护为了报去年太子宇文詹南征之死的仇,率军御驾南征。由于报仇心切,在天门关被一箭射于马下,不过几日,便呜呼哀哉了。二皇子宇文朗乱军之中急急忙忙登基,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昭穆帝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收复前年丢掉的天门关,却不曾想被打得大败,损兵折将。后来靠着门下参将的三寸不烂之舌,对晟国许以重利,才得以弭兵。而今日,正是晟国来使讨要彩头之时。
“晟国来使现在殿下候旨,请陛下召见。”侍卫口口相传,声震华殿。
两班文武恭敬肃立,眼睛望向门外。昭穆帝打起精神,拿起十足天子的威仪道了声:“宣!”
随着侍卫们声声“宣晟国使臣觐见”的高喝,一个高大的身躯昂首挺胸步入大殿。他身后还跟着两位随行人员。这位使者虽依例向曌国君行跪拜之礼,口呼万岁,但神态却颇为倨傲。
“平身。”
“谢陛下。”来使站起身来,倒是一位高大魁梧的北方汉子,虽然养尊处优,眉间眼角那抹与生俱来的豪放气质,挡也挡不住。身后一位副使看来而立之年,老成世故,想来是智囊一般的人物。昭穆帝的目光被另一人所吸引:那位副使看来身材高瘦,眼中精光四射,他弓着身子,很像一匹草原上的狼,观察环境时的审慎。不过……就算他气势再强,显然还是一位十七八岁、稚气未脱的少年。晟国派这样的来使,想来是国内也无人了呢。
早已起身的来使闻言再次深施一礼,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奉我大晟国国君之命,特来向万岁讨要前日军前许下的岁币十万,上等布帛三十万匹!”
“准。”早已许下的承诺,昭穆帝有了心理准备,答复得倒是痛快。
来使又一次拜了拜,又道:“臣奉我晟国皇太后、皇上之命,特来肯定陛下答应一件喜事。”
“喜事?”昭穆帝疑惑地皱皱眉。
“我大晟国皇帝少年登基,尚未婚配。恳请陛下,将一位公主许以吾皇,并将云荒六州作为嫁妆一并赠予。”
又是和亲!昭穆帝有些不屑地撇撇嘴。每次晟国打了胜仗,这种局面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和亲,和亲,亲了多少次,和还是没有的。不过,晟国要求了,那么和亲就和亲吧!反正不过是一位宫人,最多不过牺牲一位宗室女,胡乱封了公主,嫁过去便是了。至于这云荒六州,反正已经是晟国的囊中物,就算自己不认,难道晟国还会还回来不成?
昭穆帝刚想点头,没想到这使者进一步说:“我大晟国皇太后、皇上有言,多年来晟国曌国彼此征战,虽偶有和亲,但依旧兵戎相见,其中这原因,陛下可知?”
还用问,如果你们晟国不来觊觎我们曌国的大好江山,现在又来说什么?然而礼节上还是得回话的。昭穆帝道:“哼,朕倒实不知。”
使者道:“因为数次来和亲的‘公主’,并非龙驹凤雏,而是宫人冒充的。这么做,不免使我朝心寒。”
昭穆帝瞪大了眼睛。嗬,过去的和亲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看出端倪来了。
使者又是一拜:“我大晟国皇太后、皇上恳请陛下,将陛下之嫡亲公主嫁与吾皇!”
毫无意外地,昭穆帝瞪大了眼睛,而满朝文武也是哗然一片。来使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陛下可别忘了,我大晟国三十万精锐之师,正枕戈待旦。贵国最北端的重镇梁城,已在我军的重重围困之中了!”
殿上的满朝文武怒目而视,文官切切私语、武将佩剑出鞘的,一时此起彼伏。昭穆帝冷冷道:“你这是逼婚!”
来使环顾了一圈周遭众人的表情,无丝毫惧意。他看似恭谨地拜了拜:“不敢,不敢。从来丝罗依乔木,公主配天子,自然是天作之合,一对良匹。若是又以宫人来冒充,未免对吾皇也太不敬了!”
昭穆帝一时无语。不过,让他把心爱的公主们选择一位嫁到敌国,怎么也……
使者从容不迫地道:“吾皇之意,为了增进两国感情,本是希望两国各派一位年幼皇子出使他国。陛下只有一子,自是爱如珍宝,必不肯割舍。公主金枝玉叶,吾皇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昭穆帝还在犹疑。来使又一作揖:“此事不急,毕竟关乎公主终身大事,吾皇嘱咐微臣,必定要审慎行事,娶到一位货真价实、母仪天下的公主。”他在‘货真价实’的几个字上,一字一顿,着重强调了一下。
昭穆帝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满朝文武莫不窃窃私语。而反观这三位来使,则是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场欢迎宴就这样不欢而散。然而,消息传得倒是极快,还未过得一个时辰,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都知道了晟国要“选一位公主和亲”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待昭穆帝去郑贵妃的寝宫时,此处早已乱作一团,郑贵妃一手抱着琴瑶,一手抱着琴瑗,哭得泪人也似。无他,只因为宫中适龄待嫁的公主,也就十七岁的琴瑶与十四岁的琴瑗。无论昭穆帝怎么好声劝慰,郑贵妃就是不肯松手。而琴瑶和琴瑗也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低眉垂泪,很是可怜。
昭穆帝只是叹气。坐到郑贵妃的身边,半晌方道:“朕也是没法子……”
“皇上,”郑贵妃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臣妾平生只有这点骨血,实在是不愿看她们过去受苦……”
“什么受苦?去了也是做皇后!”昭穆帝忽然反驳道。
郑贵妃知道皇帝心意已决,除了紧紧搂着两个女儿哭泣,也不知该怎么做。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哭道:“早知如此,上个月就该把瑶儿许给常丞相的三公子,也不至落得如今……”
“朕也不想啊……可是,现在晟国重兵压上。梁城一战,我军死伤甚重,许将军也以身殉国。国中无人,朝中无将。若不是这样,朕也不会……”
“皇上,不能像过去那般,送个宗室姻亲过去么?为什么,非得是瑶儿或瑗儿?”郑贵妃依然不放弃一丝希望。
“晟国一定要朕的骨血,说什么‘公主天子,天作之合’。哼,还不是想要一个质子!”昭穆帝想到这点,也是颇为气恼。
郑贵妃还在流泪,心知无望了。这时,琴瑶忽然抬起头看着昭穆帝道:“父皇,晟国是否只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公主,您的骨肉?”
昭穆帝看着女儿,点点头。虽说琴瑶、琴瑗年龄较为合适,但琴瑗毕竟年幼,而琴瑶年正当时,心里也是想让她过去。然而,一想到出落得亭亭玉立、平常骄纵惯了的女儿要去陌生的敌国和亲,他心中万分不愿。
和亲,什么和亲!分明就是送个人质!昭穆帝皱皱眉。事情还未发展到绝望的那一步,还有周转的可能,他不想放弃任何希望。然而……怎么解决呢?
这时,昭穆帝忽然听到琴瑶道:“也就是说,晟国只想要一个您的嫡亲骨肉?那么,有一个人,我想……”
三、和亲远渡
当琴玥再一次站在未央宫前,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雕梁玉砌,心中感慨万千。
十年前,她和母亲被深夜赶出未央宫,从此再未离开冷宫半步。十年,她和母亲像野草一样,被人遗忘,宫内的繁华与她们无关,她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凭依就是每日按时送饭的老太监。
春去秋来,习惯了安静的日子,倒也不错。春天,万物复苏,虽说琴玥只能在窄窄的屋檐里仰头看着一小方天空,然而春天却豪不吝惜地关照这个寂寞的孩子。绿绿的爬山虎,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倔强地生长。屋檐下,燕子总是会按时来关顾这户人家。
琴玥喜欢用省下来的饭粒饲养这些自由自在的小生灵,无限羡慕地看着它们无拘无束地翱翔于天际。那时她就想,如果自己是这些燕子该有多好,多好……
她想要自有,可是对于终身禁锢,不见外人的冷宫生活来说,自有简直就是天地间最为奢侈的一件事物,求之无意,不如不想。
闲来无事,凌贵人亲自教育琴玥。没有书本,凌贵人年轻时背诵过的古书,她还记得,便我背一句,琴玥跟着读一句。没有笔墨纸砚,拿树枝在地上写划。弈棋没有棋盘和棋子,便在地上划出棋盘,棋子用石头和树叶代替:黑子是石头,白子是树叶。唯一幸甚的是有一架古琴“凤曌”,这还是从凌家带来的嫁妆。凌贵人每日教女儿练琴,先是《秋风辞》,再是《酒狂》……
礼仪也是会教授的。凌家世代钟鸣鼎食,凌贵人曾贵为皇后,对于宫廷礼仪知之甚祥。琴玥是不喜欢礼仪的,要学那些干嘛?反正自己拘束于这狭小院落中,终身禁锢,不见外人。终究拗不过母亲,在她的亲自调教下,琴玥深深明白了“进退有度”的道理,而对于深宫里的女人们来说,则是“进则敛容,退让为先。”
“琴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琴玥还记得母亲说过,自己已经不是公主身份,若再次见到父皇,得尊称“皇上”。
“哦?”昭穆帝也是有些惊讶,看着这个拜倒在自己脚下,曾经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公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然而,父女之间却仿佛形同陌路。
“平身平身。”昭穆帝连忙招呼。
“谢陛下。”琴玥恭敬地站起身来,依旧不敢抬头。
“小……玥儿,”昭穆帝叫得甚是生涩,“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是。”琴玥再一拜,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昭穆帝和郑贵妃端坐于前,他们身边,有两个美丽骄傲的公主,一位年纪略长,容长脸蛋,柳眉细口;另一位十四五岁年纪,容颜俊秀,顾盼神飞。不用说,自然是琴玥儿时的玩伴,此时的安国公主琴瑶、长乐公主琴瑗了。
“快些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昭穆帝张开双臂,向琴玥热情招呼。
琴玥依言上前,走到昭穆帝前面。十年不见,昭穆帝身体已经发福了好些,白胖的脸上也有好几道皱纹。而他身边的郑贵妃,依然是那般的倾国倾城,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白净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不过,在她的眼睛里,有一股攫取的光,仿佛,要从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琴玥抬起头来,昭穆帝仔细地端详着这张似曾相识地脸庞。十年不见,琴玥已然长大,然而,那稚气灵巧、白胖可人的小玥儿已经不见了。可能是由于营养不善,琴玥看上去比一般十六岁的姑娘要瘦小,皮肤有种病弱般的白。过去圆溜溜眨巴着的大眼睛也深沉了好些,黑漆的眼眸中,似乎总是藏着些什么,看上去又深又静。不知为何,看到琴玥的模样,总能让他想起过去的凌贵人……虽然平时温良恭谨,骨子里却有一份傲气,执拗地不肯回头。
往事啊……
昭穆帝一叹,琴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多年来的冷宫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各种责难非议。琴玥还记得,她在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求了三个时辰,才终于磨到一碗鸡蛋羹。到了门口,母亲正捧着这碗来之不易的鸡蛋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位御膳房的宫女“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胳膊,然后……
琴玥还记得那位宫女走后,那放肆的笑声。她还记得,母亲握紧双拳,银牙紧咬,颤抖着身体,却无法发泄。十岁的她仿佛明白了一切,平静地走过去,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烫着了么?”
凌贵人摇摇头,看着女儿,她的眼神忽然温柔了好些。
“母亲,别去管那帮女人。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么?”琴玥安静地笑笑,“不管怎样,玥儿要感谢母亲送给玥儿的生日礼物。”
凌贵人讶异地看着早慧的女儿,这个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可是仿佛已经是垂垂老矣的智者,看透了人世间的纷繁复杂,对待外界已然无欲无求。
凌贵人搂着女儿的肩膀,泣不成声。然而,之后,仿佛具有了可怕的免疫力,无论遭到什么嘲讽冷遇,母女俩始终冷眼相待,等闲视之。因为她们明白,即使再怎么抗争、再怎么挣扎呼喊,没有人会理睬,也没有人会重视,甚至是,当成一个笑话。
“感谢陛下!若非陛下垂怜,琴玥根本不会活到今天。”琴玥态度恭谨,直视昭穆帝,目光深沉,面容平静。
“玥儿……”昭穆帝看着琴玥的面庞,忽然有些感伤。毕竟,这是自己的亲骨肉,是自己曾经深爱的宝贝,可是……
郑贵妃看不下去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昭穆帝,昭穆帝回过神来,想起今天叫琴玥过来的目的。“玥儿也十五岁了吧?也该是时候选亲了。”
琴玥又是一拜:“回陛下,琴玥今年十六岁。”
“哦?”昭穆帝讪讪道,“已经十六了?嗯,该是时候出嫁了。想当年,你母亲十五岁就与朕大婚了。”
提起母亲,琴玥平静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一丝黯然。凌贵人在她十五岁生日之后不久,就因为忧劳成疾,又兼风邪入侵,撒手人寰了。死前,凌贵人拉着她的手说:“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也是被人蒙蔽。”
怨恨?十年过去了,她早已忘记什么是恨。说实话,犯不着,她也没那功夫,把自己的大好时间拿来放到怨恨一个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身上。她明白,外公绝对不会通敌卖国,原因很简单,按曌国祖制,立嗣先立嫡,再议长。凌皇后贵为皇后,只要诞下麟儿,必是太子无疑,江山唾手可得,根本无需借助晟国的力量。何况,凌家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若真要倒戈,难道置家小于险境,全然不顾?怎么可能!
父皇不相信,不相信就算了,她也懒得争,因为争也没有用。十年的冷宫生涯,她早已修炼得百毒不侵,万事随风。
此刻,琴玥表现的就是礼仪为上,面对帝王,要足够谦卑恭谨,且不能过于激动。不过,这样的感觉怎么也不适于父女相见的场面,昭穆帝撇撇嘴,说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晟国来了使者,希望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回国为皇后。我和你郑贵妃商量过了,觉得你去比较合适。”说罢,昭穆帝静静地看着琴玥,看她有何反应。
琴玥什么反应也没有。她一双黑而深的眼睛也直直地望着昭穆帝,不发一言。她其实也很惊讶,一直安静得像是异世的暮霭小院,今天居然会有如此多的太监宫女前来关照,她那许久不见的皇帝父亲传旨,宣她觐见。她明白,自己的命运取决于皇帝的安排,所以她也不吵不闹,收拾好衣冠,顶着一路上太监宫女们诧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向着未央宫走来。
原来,为的是这件事。琴玥眉毛一跳。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琴瑶、琴瑗数眼。琴瑶好看的大眼睛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而琴瑗却是不明所以。只是,两姐妹表情里同时显示出一抹不屑与逃脱大难的喜悦,用高高在上般的,公主的姿态俯视着她这个低下的“贱民”。
昭穆帝有些窘,琴玥这样做,等于又把球踢还给他。他本是想,琴玥会感激涕零地谢恩,打心眼里赞美他这个慈父赐予的“机会”。他顿了顿,明白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搬出他作为皇帝的威严,于是他终于开口:“琴玥!”
琴玥退后一步拜下,凛然道:“琴玥在!”
昭穆帝身边的大太监站了出来,拿出一道谕旨宣读道:“自即日起,敕封三公主琴玥为未央公主,一月后择吉日出嫁晟国。钦此。”
能怎么办?哭喊着不愿还是欢喜地顺从?琴玥无所谓出嫁不出嫁,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终身。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曌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手中,他说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违背。
“琴玥,接旨……”
四、江南女子
“哐!嘎——”一声闷响,一边的车轮陷在路旁的水沟里,整个车子剧烈摇晃,车身倾斜得厉害。
“公主,公主,您怎样了?”车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颇为焦急。
又隔了一小会儿,车里传出一个温然的声音:“没事。”
前方数马嘶鸣,几人迅速骑马奔了过来,到了车前下马,恭敬地站在车外作揖:“公主可还安好?”
车内温然的声音马上转变,变得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本宫很好,王将军挂心了。”
王将军即晟国威武大将军王子腾,也是这次来商议和亲的大使,朝堂上神情倨傲、不可一世者便是他。他身边的是副使张怀议,四十上下,官封文华殿大学士,深沉世故。而另一位副使是十七岁的少年云飞——听这个姓氏也就明白,他就是云家的云天扬之孙。
云飞觉得很奇怪,这个神秘的未央公主。说实话,当半个月前,曌国通知说选定了未央公主来和亲的时候,他和王子腾王叔叔、张怀议张伯伯都是惊呆了。未央公主?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头的公主!难不成又是找人替代的?那宣旨的大太监强调说,这百分百是皇上的千金,未央公主是原凌皇后的独女、镇国将军凌锋的外孙女。凌锋的名头在晟国可是响当当的,想当年凌锋率领十万精骑在晟国攻城略地,晟国数十万大军望风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晟国崇拜英雄,而这位凌锋绝对是神灵一般的存在。凌锋后来叛国被抓,株连三千,晟国皇帝甚至设宴庆祝,昭穆帝自毁长城!
后来,凌锋满门被诛,凌皇后被废,她的女儿听说和她一起住进冷宫,没想到,此时又出现了。
好歹是真正的公主,云飞和大使王子腾、副使张怀议都是舒了一口气。不过,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在继续,送别那天,皇帝和后妃居然一个也没有到场,只派了一个太监宣读了谕旨,便把公主送了出去。陪嫁除了要来的云荒六州、十万岁币和三十万织锦之外,竟然一无所有。而这公主身边,也只跟了这一个丫头,曌国这也太……
“公主,王将军他们要搬动车子,您小心。”嘱咐琴玥的就是她的贴身丫鬟寒霜,也是父亲唯一赐给她的嫁妆,今年十七岁。
“知道了。”琴玥在车内答。
云飞招呼几个兵勇来移动车轮,兵勇们整齐地呼喊着号令,齐心地把车子推出泥坑。然而,可能是有一份力使错了劲,车轴“喀喇”一声断裂,车子左右剧烈晃荡起来,车外的人能清楚地听到琴玥在其中碰撞的声响。寒霜很着急地问:“公主,公主,公主可好?”
又过了许久,琴玥的声音传来,虽然有些虚弱,却依然平静:“没事。”
“公主,王将军说,这车恐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现在天色已晚,驿馆马上就到,能否换辆马车再走?”寒霜又问。
里面沉默了一小会儿,琴玥又道:“就依将军。”
隔了一会儿,一只芊芊素手撩起车帘,寒霜赶忙上前接应。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大红喜服,头戴珠翠,脸上带着面纱的女子缓缓走下来。
很单弱。
这是云飞对琴玥的第一印象。
很骄傲。
他深深觉得,这位未央公主的傲,并非蔑视天下的傲气,而是,骨子里那份自立自尊的傲骨。略微一动,全身上下环佩叮当,像一支悠扬的乐曲。金碧辉煌的配饰在她身上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了一种点缀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帝王家与生俱来的高贵吧。
她站起来,抬眼看着碧蓝的天,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舒服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是贪恋这份自由的气息么?因为身为公主,一生都是笼中鸟;即使是出嫁,也依旧离不开庭院深深的命运?
云飞觉得有些叹息。
不知道,在面纱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呢?
当然,云飞站在她的身后,所以云飞对她的所有想法琴玥都一概不知。琴玥下了车,马上就由寒霜领到另一驾马车上,整个过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由于周边的人,包括王子腾、张怀议为了避嫌都撇过了脸去,不敢看她,琴玥倒像是被屏蔽了一样。只有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年云飞瞪着他大而黑的眼睛,仔细地注视这位晟国将来最有权势的女子——听娘说后宫险恶,她一个单弱的女子,真的能经历风雨么?
琴玥进了新的马车,车帘一盖,略微休整一番,车队复又前行。云飞心中有些牵挂,于是策马徐行,跟着琴玥那驾马车,缓缓地走。
此后,一连几天,云飞不似之前意气风发策马飞奔,而是不声不响跟在琴玥的车驾之后,目光深沉,似有心事。
许久,王子腾仿佛也是看出什么端倪,一日见云飞神不守舍地跟着马车,还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丫鬟了,便也缓下脚步,和云飞并肩而行。唤了几声,云飞才惊醒:“王叔叔,有事么?”
王子腾仔细地盯着他,这让云飞有些忐忑。许久,王子腾问:“飞儿今年几岁了?”
云飞不知王子腾为何有此一问,他恭敬地答:“回王叔叔,飞儿今年十七。”
“十七……是该娶亲的时候了。”王子腾仰头望天,忽然又一次看他,“叔叔记得,飞儿还未有家室吧?”
云飞明白了,他红着脸,缓缓低下头。王子腾却哈哈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难堪的。这样,你回去以后,我亲自和你爹说说这事,诶……真是的,孩子这么大了,都不上心!”
“王叔叔,我不用的,”云飞忽然满脸通红地抬起头,嘴角浮现出坚定的笑容,“四皇子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要学习他的品性。”
王子腾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去!照你这么说,我们晟国和曌国对峙两百年,都别成家立业算了!——当然,四皇子先国后家,实在是天佑我皇!”牢骚发完了,恭维话还是得说的。何况,一提起四皇子“逍遥王”宇文潇,只怕全晟国的人都会满意地夸赞,他王子腾也不例外。
只可惜,他的母亲不是皇后,而且早死,宇文潇根本没有势力,所以他只能是四皇子,而不是当今圣上。
谁说母凭子贵?子的金贵,也得凭母!
王子腾叹息,然而,劝说还是必须的:“所以,飞儿,那宫女虽然漂亮,毕竟还是未央公主的人,所以……”
云飞愣愣地看着他。敢情,王叔叔是以为自己喜欢公主身边的小丫头了。云飞连忙摇头:“不是的……”
王子腾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年轻人,前途无量啊。”说罢,一拉缰绳,策马急行。
那边云飞还在发呆,他也不拉缰绳,只管任那马自己向前走。听王子腾提到那位小丫头,他这才想起貌似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不觉向她看了过去。其实她也是很好看的,十七岁的女孩子,唇红齿白,温柔和顺的样子,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真是江南的女子,难怪他常听哥哥云翔说“娶妻当娶曌国人”。不知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想。
寒霜和公主小声说了几句话,刚放下车帘,一回头,就见那年轻英俊的副使双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她有些恼地转头,然而,心里忽然也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五、天籁之音
车行数日,终于,快要进入晟国境内。琴玥掀起车帘的一角,透过红色的面纱望着眼前蜿蜒起伏的群山,远处是雄伟的天门关,那里就是外公坚守了数十年的边关重镇?为了争夺它,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所有?
一路走来,这边关重镇天门关中,想来是人最多的地方了。前些日子由于晟国围城,晟国与曌国几十万大军对持,热闹不已。为了她此刻的远嫁,两军倒是真的安定了不少,军队大都驻扎城外,街道上没有见到刀枪凌立的场景。而云荒六州,早已被晟国收入囊中。官道偶尔路经古战场,虽年深日久,还是能感受到一阵肃杀与萧疏。细细辨析的话,能感受到风中簌簌的悲鸣,无数将士魂归于此,鲜血染红了大地与天空。
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爱国。是的,幽居深宫多年,她对于“国”和“家”的概念都极为模糊。对她而言,曌国都是昭穆帝的,那么“国”就等于“家”了。可是,家又给过她什么?作为公主的尊严?她的身份是这个“家”中的最大笑话,叛臣之孙,废后之女,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一看到琴玥掀开帘子,寒霜就自动走过来,担心公主有什么差遣。
“没事。”依旧是不习惯有人照顾。十年来,琴玥和母亲身边没有照顾起居的宫女太监,什么事情都是靠的自己。别的公主都是伸出白净滑腻的芊芊玉指,埋怨没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涂甲,而琴玥呢?她的手中什么也没有,然而,肩头所系却是整个国家!
什么公主、皇后,富贵荣华,她都不在乎。然而,她没有办法放弃承载在身上的重担。
和亲,她的肩头,是整个国家!沉甸甸的,甚至她不屈的脊梁都感到一阵酸麻。尽管和亲并不能够阻止两国的征战,但是……
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琴玥自嘲地笑,母亲告诉过她,后宫不问政事。国家大事始终不是女人们该插手的。若是两国真的有心开战,又岂会是她一个女人能消停得了的?
“公主?”在寒霜的印象里,未央公主一直都是安静平和到刻板的人,这么长时间把头探出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从未有过。末了,未央公主甚至还道:“寒霜,还有多久才到驿站?”
“公主,还有小半日车程。”
琴玥沉默良久,“等到了驿站,把我的琴取出来。”
“是。”
琴玥还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车帘。云飞一直在旁边看着。上次王子腾跟他提过以后,他行事小心很多,在角落里,低着头,眼睛却一直却一直瞟过来。未央公主这次探出车外很长时间,她带着面纱,看不出长相。可是,那抹红纱还是掩盖不住她面部玲珑的曲线,高而耸的琼鼻,小巧的面庞……
当他听到琴玥要取琴的时候,云飞眼睛一亮。她还会弹琴么?他还记得那天琴玥掀开车帘时白净纤长的十指,这样的指尖滑过琴弦,会是怎样的一番样子?
难道真是如同王叔叔所说,自己没有经历过女人,所以,才会这么渴望?
云飞不敢想了。
夜里,云飞并没有听到琴声。他有些失望,然而,也有些开心。脚下这片土地,已经是晟国的地界。他终于回家了。
就这样,车驾进入晟国境内。不得不说,进入晟国之后,路况好了很多,官道极宽,行车不久便有驿站。路上经过一些城镇,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琴玥还是可以感受到市镇的繁华,更甚于曌国。路上的官吏对琴玥极是恭谨,每到一处行馆,都安排得很是周到。琴玥也发现了,这些安排,大多数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副使所为。她不认识云飞,但是,她也很感激云飞的打点,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听命行事,也许,也有邀功的意思。
云飞的确是听命行事,不过,他听的却不是晟国新皇帝、琴玥将来的夫君宇文朗的命,而是四皇子宇文潇。一直以来,宇文朗对这门亲事都不闻不问,求亲的是太后,打点的是宇文潇。“明天就到京城了。”云飞端着一碗酒,碗口有手掌般大。他笑着一饮而尽,用袖口抹抹嘴边的残酒。他是不喜欢曌国的,男人们也扭扭捏捏,就连喝酒,用的都是浅浅的小酒杯,不够劲。
“等进宫,拜过了皇上和四皇子,我就去你们府上,和你爹好好喝上一杯!你们云府藏的佳酿,想想就……”王子腾笑着,红光满面地喝下一口酒。
“真想母亲啊。”云飞还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家。云家的子弟本应该自小学习兵阵,十五六岁就披挂上阵的,云飞的大哥云翔、二哥云峥、三哥云迪早已是独当一面的战将了。不过云飞是家中最小的,且一直跟在四皇子身边,是以没有机会去边关锻炼身手。这一次远道去曌国,还是四皇子格外安排的。
“想啥啊?我看,就该早点跟你定一门亲事。”
“王叔叔,你又胡说。”云飞红着脸,不知是因为喝过酒,还是其他。
“胡说什么?你也差不多该娶媳妇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赫儿了。”王赫是王子腾的长子,如今官拜虎贲中郎将,镇守北部冲云关。
云飞默然无语,又喝下一碗酒,只会嘿嘿傻笑。王子腾看着他,摇头笑道:“真是傻小子。”而张怀议轻轻喝着酒,看着王子腾打趣云飞,温然一笑。
是啊,明天就要到家了。三巡酒后,众人散去,云飞也回屋。也许是喝酒过多,也许是明日就要回家的兴奋,他有些步履蹒跚,不想随意回屋休息。信步走来,花径曲折,三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花开。皓月当空,他就想,还是晟国的好,就连这月亮,比之曌国,都分外大而明亮。
睡意袭来,他看着路旁一块较光滑的太湖石,想也没想,走过去,歪着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耳旁,遥远而又浅近,就像是来自天国。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想要搜寻这声音的源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追随着这声音而走,心也随着那声音而一上一下的跳跃。这是什么声音?这是什么曲子?又是什么人在弹奏?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他所听过的最好的曲子。
天籁之音。
然而他追不到。一堵红墙隔断了他的前进之路。他在墙外,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人在弹奏,甚至,连划弦的震颤也一清二楚。琴声幽幽,云飞听得飘然如仙。
一曲方罢,琴玥长出一口气。她本是想弹奏《关山月》或《阳关三叠》,可手指一触琴弦,却不自觉地弹了《广陵散》。
她想她应该恨这首曲子,就像当年母亲把《广陵散》当成凌家的催命符一样。毕竟,为了这支曲子,她们凌家付出了太多。
明日,就要进京了啊。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失去恩宠的孤寂,然而,面对这种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十六岁的琴玥也不仅有些神往了。是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勾心斗角的惨烈她并非不知,但是……总还是有人能顽强地活下来。
反正,她并不想帝王独宠,只求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想到这里,琴玥不禁一叹。然后,转身进屋。
她没想到的是,墙外有人真真切切听到她的琴声,她的叹息。云飞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明白一墙之隔的那人是谁。他很想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他又想起了日前马车上那一幕,她的芊芊素手,即使用面纱也掩不住的美丽。
想又如何?别的女人还好,他名满京城的云家四公子哪家姑娘娶不到?可她是曌国的公主,将来的大晟国皇后!别说自己,就算是四皇子看上了,也不能够!
月明如洗。墙外的人已是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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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驹凤雏
清晨。
城门还没有开,然而,在城外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商贩们的牛车上多是牛羊蔬菜之类的时鲜,趁着天光未大亮,来赶个早集。有的是来走亲戚的,拖家带口,拉着老婆孩子的手翘首以盼。官道旁还有不少卖早点的小贩,高声兜售,热气蒸腾,不少没过早的人围了过去,甚是热闹。
春日阳光暖暖升起,绿柳如丝。依照晟国古制,太阳升起方可开城门,可是如今日头已然高升,还不见动静,不少人已经低声骂了起来。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鼓乐,在城门口等待的人不禁回头去看个究竟。渐渐的,鼓乐声近了,在城门口等待的人首先看到两行盛装的士兵冲了过来,把站在门下的人全部清理开,一些早已等候的人忙乱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和牲畜的叫唤声交织在一起。
不久,又有一小队人马上前清扫道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来回巡视,禁止喧哗。母亲赶紧给哭闹的孩子捂住嘴,一脸惶恐地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鼓乐声越来越近了。所有人不禁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远远的,看见一抹艳丽的红,红色的车驾,红色的侍从,就连马也是选的红色。这是哪家的姑娘,嫁人竟然要如此大的排场?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车驾近了,所有人都看见两班侍从上打出了大大的“曌”字,有人识字,立马认出来,这可能是曌国来和亲的公主。正在此时,城门忽然大开,从门内有跑出两班全副武装的侍卫,站定,亮亮的铁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万众瞩目下,一位年轻公子骑着高头大马马缓缓出门,身后还跟着一位握着剑、神情冷厉的年轻护卫。这位公子穿着白衣,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衣襟在风中飘啊飘……
不少人低低轻赞一声,能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东西的声音——那一定是姑娘们手中的花篮。孩子们也忘记了哭泣,好奇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位如玉公子。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可能是由于他与身俱来气度,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那么的耀眼,令人心醉。
这位公子不慌不忙下马,车驾在他眼前停了下来。只见他缓缓走过去,对着那红帘内模糊的人影一作揖,声音清朗地道:“晟国四皇子宇文潇恭迎未央公主大驾,公主远来辛苦。”
原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皇子、“逍遥王”宇文潇!不少人心中轻叹:果然是龙驹凤雏!
隔了不久,他仿佛看到车内的未央公主一抬手:“四皇子客气,不必多礼。”
这个声音……宇文潇一凛。声音明明很是婉转,看来这位未央公主有着一副好嗓子。然而,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个待嫁新娘。
“微臣奉太后、皇上之命,前来迎亲。”面对这位未来的皇嫂,宇文潇恭敬异常,再拜。
“有劳四皇子。”
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声音,宇文潇再一抬头,看见眼前一帘之隔的未央公主正襟危坐,举止端庄有礼。他只觉得她的身影似乎过于瘦弱了些,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嫁也撑不起来。宇文潇不敢再看,而未央公主身边的人都纷纷拜下:“拜见四皇子。”
宇文潇立马摆摆手:“免礼。”这时,王子腾、张怀议、云飞走上前来,又拜:“未央公主一路平安。”
宇文潇看着三人,笑道:“起来吧,有劳。”三人站起,宇文潇看着云飞,笑意更浓。随后,他又向琴玥一拜:“已为公主安排下驿馆,还请公主移驾。”
车队复又前行。宇文潇和云飞先行跨上马,在前面开道。
把公主送入驿馆,安排好一切,宇文潇和云飞便进宫汇报情况。
深夜,琴玥辗转反侧,良久,终于撑不住起来,披了件小衣出门。
四月天,正是北国春guang烂漫时。花香浓郁,月影横斜,杨柳迎风而立,绿叶沙沙作响。
三日后,她就要嫁人了,成为她国家的死敌——晟国的皇后。母亲,你在天有灵,可曾看见?
“公主,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寒霜起夜,正要回房,冷不防看见超手游廊上倚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未央公主。
“睡不着。”琴玥微微一笑。映着融融的月华,好美!寒霜虽是个女子,也不禁暗暗赞叹。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寒霜展现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却闪现出一抹疲惫,几许无奈。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应有的沧桑啊!
“怎么了?”琴玥看到寒霜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似有心事,又是一笑。
寒霜又看见琴玥的笑容,这个笑容里没有那么多的思虑,有的只是温然的暖意。这才是是属于十六岁的女子微笑,虽然青涩,却挡不住内里的温柔美丽。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待琴玥真正长成,这笑容该有多么迷人。只怕,整个晟国都要沉醉在这笑容里了。
“寒霜没事,”寒霜摇摇头,“公主,三天后就要入宫了啊。”
琴玥轻轻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着天边的月华。看着她的侧脸,寒霜又一次觉得这未央公主未免太过少年老成了一点。她是听过关于这未央公主的传说的,据说她的外祖父就是鼎鼎著名的凌锋大将军,是曌国人眼中的英雄。而她的母亲,则是曌国最为温柔贤惠的凌皇后。后来,听说凌将军叛国被诛,她是不相信的。她没有办法理解,像这样一位权倾天下,忠心为国的英雄会里通外国。何况,爱女入宫,贵为皇后;凌氏一门显赫,犯不着冒此大险。
真真假假,没有办法辨析,可是吃苦的是眼前这个小公主。听说她和母亲一道住进了冷宫,昭穆帝十年来对她们不闻不问。这样一看,这位未央公主的童年只怕还没有自己的幸福。寒霜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总算父母宠爱,过得倒是颇为舒心。进宫以后,她先跟着长公主琴瑶,琴瑶公主心性,仗着父皇母妃疼爱,平素对这些下人并不怎么好。偶然路过冷宫,她也总是匆匆而过。听宫内的老人们说,进了冷宫,总会沾着一些晦气,不详。
因此,当选定她作为琴玥的贴身大丫头时,寒霜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不过……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琴玥对人,尤其是对下人,非常和善,和善到穿衣盛饭都要自己动手。平时说话做事也不拿公主的架子,就像是,对姐妹一样。
“我是没事的,只怕是苦了你。”琴玥又是轻轻一笑。寒霜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公主对下人说的话么?她心里蓦的升起一阵感动。自从进宫之后,打骂经历过不少,可是,这种温言,倒是从未有过。
“公主……”寒霜眸子中闪动着光华,盯着她看。
“回去吧,也该歇息了。”琴玥站了起来。清风吹过,她单薄的外衣在风中微微摆动。寒霜点点头,跟着她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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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新婚之夜
大婚之日,琴玥被折腾了大半天。晟国的礼节虽然没有曌国那般繁复,然而,也足够闹上大半天了。琴玥五岁时听母亲说起她大婚时的情景,那时母亲还没有被废。凌皇后带着幸福的笑容告诉她,完成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能来回折腾整整一天一夜,等真正上了龙床,她和父皇早已没了力气。琴玥还记得当时她一撇嘴道:“成亲原来这么痛苦,那我不成亲了。”
凌皇后一抹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你啊,也做不成皇后的,你父皇舍不得送你去吃苦。”
可她终究还是嫁人了,而且也是做皇后。
坐在龙床上,琴玥还是感到一阵紧张。毕竟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夫君,是当今大晟国的皇帝。日前,她听寒霜带着少女无尚赞颂的目光谈起四皇子宇文潇的丰姿俊朗,这宇文朗虽和宇文潇不是一母所生,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琴玥也开始幻想起来,这位宇文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琴玥一贯被无视,自记事起,也从未得到这般礼遇。她以为,这次来和亲,或许真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想及此处,不免掌心冒汗,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坐得也确实太久了。自中午礼成之后,就被请进了坤宁宫至如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五脏庙早已抗议,没人进来传膳,除了寒霜,身边也没有别人。
其实并不是没东西吃的。隔着喜帕,她能清楚地看见桌上堆得满满的糕点。她甚至能感受到屁股下坐着乱七八糟的果子,有桂圆、花生等讨喜的干果。可是……她怎么能动?她是皇后,一言一行得讲规矩。
二更天了,新房内依然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任何响动。寒霜着急地左顾右盼:“怎么皇上还没有来啊?”
琴玥静静坐着,虽然语气尽量的平静,也掩不住她内心的一丝犹疑:“今日大婚,皇上大宴群臣,许是贪杯多饮了几盏。”
“哦。”寒霜应了下来,四下看去,忽然又有些开心:“公主,这晟国的皇宫实在好看呢!金碧辉煌的,我看,比之我们曌国不会差到哪里去。”
“寒霜,”琴玥的话语变得有些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
“奴婢知错。”寒霜知道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跪下认错。
“你起来吧,我并不是要怪你啊。”琴玥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是和亲,身处皇宫,一言一行得有样子。”
寒霜站起来,忽然听到门外又侍从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琴玥正襟危坐,寒霜看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位未央公主内心出现了丝丝波动,因为看她膝盖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
门外一片奴婢跪倒的声音:“拜见皇上!”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琴玥的心也提到最高点。隔着喜帕,她看见一位身着喜服、身材修长的少年闯了进来。寒霜赶紧跪下:“奴婢叩见皇上!”
没有说话声。琴玥坐着,看不见她这位夫君的天颜,隔着喜帕,只见这位少年天子站在门边,动也不动,末了,带着冲天的酒意哈哈一笑,可笑声怎么听怎么有些刺耳:“你就是曌国的公主?”
琴玥一愣,缓缓道:“回陛下,臣妾正是。”
“你真是昭穆帝那老儿的嫡亲骨肉?”
琴玥眉头一皱,话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那老儿”?她不喜欢父亲,可是,现在是她和皇帝的洞房花烛,再怎么也不能……
许是看见琴玥良久未回,那宇文朗又问:“你真的是他的嫡亲骨肉,凌锋大将军的外孙女,未央公主?”
琴玥眉头紧皱。她似乎猜到,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朕问你话呢!聋了么!”那少年天子见琴玥不答,语气十分蛮横。
“回陛下,正是。”琴玥想了想,还是回答。
“哈哈……”琴玥瞪大了眼睛,她看不见宇文朗的表情,可是她清楚地看见,宇文朗伸出右手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她,大笑道:“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的外公害死了朕的皇叔,你父亲又害死了朕的父皇和皇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哈哈!”
轰!
什么感觉?
天塌地陷!
宇文朗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全然不知。她脑子里只回响着那句恶狠狠的话:“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
她一下子揪紧了床单。
“公主,公主,皇上他走啦。”许久,寒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落寞,唤道。
好久好久,琴玥回复了心神。是啊,也许又是冷宫吧!又能如何?反正,她早已习惯冷宫幽居的日子,至多不过是由曌国的冷宫换到晟国而已,她不担心。
想到这里,琴玥自己掀开喜帕,对寒霜道:“我饿了。”
“呃?”寒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看琴玥的面容,如此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饿了,把那盘糕点给我递过来,顺便,倒上一碗茶。”琴玥没什么心情管别的事,眼下,填饱肚子是正经。
“是。”寒霜赶紧按吩咐做了。琴玥吃饱,更是自己动手摘下满头的珠翠,吩咐寒霜把龙床上乱七八糟的果子都扔了。还要睡觉呢,硌着身体多难受啊。
没办法,琴玥虽然有着丰富的皇宫生活经历,就算真的被打进冷宫可能也不会哭天抢地,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连日来旅途劳顿,她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羞辱?她生平所受最多的便是羞辱,嫔妃主子们的,太监宫女的,甚至,还有她父亲的。
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窗外一轮圆月分外明亮。而晟国皇后、曌国和亲的未央公主,在大婚之夜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盖着百子千孙被,安稳地合目而眠。至于什么羞辱抵债……全都放到脑后去吧,睡觉才是正经,今天她可被折腾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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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母仪天下
还没到第二天,皇帝大婚没有和皇后共处一室,而是去了柔妃寝宫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
清晨,琴玥被寒霜叫醒,睁眼时外头还是浓浓夜幕。后宫每日的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尽管她和皇帝啥也没发生,毕竟嫁到晟国,是晟国的皇后。挂名夫妻,那也得挂名不是!
“啊——”琴玥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觉了。高床软枕,没人和她争,琴玥可以随意翻滚,想想便是乐事。
至于皇帝和哪个妃子巫山yunyu,与自己没关系。正好,你去风liu快活,我不管,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成。羞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羞辱!
琴玥想着,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凑了上来,用探视的目光注视着琴玥。琴玥想也没想,用被子掩住胸脯,向里躲,语气里慌乱不已:“你是谁?”
那人咚的一下跪了下去:“奴才张德才拜见皇后。”
琴玥一凛,不禁有些好笑。是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帝一人以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人?那么,眼前这个诚惶诚恐的人,是太监?
琴玥摆手道:“你起来吧。”
那人依然瑟缩着站了起来:“奴才伺候娘娘更衣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琴玥连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冷宫待惯了,她还真不习惯人伺候。前几日寒霜要伺候她,她还老大不自在,何况是太监?就算太监已经不是男人了,但是怎么想还是……
“寒霜呢?”琴玥想想,还是叫寒霜来比较好。
门大开,寒霜和其他两位宫女走了进来。琴玥见那两位陌生宫女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一位穿着红衣,一位穿着绿衣,见她坐在床头,三人倒下便拜:“奴婢叩见皇后。”
“你们是?”琴玥盯着那两名陌生的宫女看。
那位红衣宫女倒是很机灵,马上答话:“回皇后,奴婢是坤宁宫侍女赤霞。”
之后,那绿衣宫女也回话道:“奴婢坤宁宫侍女翠屏。”只是声音有些小,琴玥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清楚。
原来这张德才、赤霞、翠屏都是皇太后赐给坤宁宫当侍女的,门外其实还有好几位太监宫女,不过等级没他们的高,不能擅自进皇后居室,一直在门口侯着,也不敢出声。
琴玥眯着眼睛,让寒霜帮忙穿衣服。看来这皇太后对她倒是还不错。今早洗漱之后的头件大事,就是去拜见这位婆婆的。当然,之后还得祭祀太庙。按晟国祖制,新嫁娘必须在新郎的陪伴下,去太庙给祖宗敬香,以示新郎新妇孝敬祖宗,祈求延续宗嗣之类。自然,女人是不能进太庙的,也不能上香,女人能做的,就是跪在太庙之外,看着内里的夫君虔诚地敬孝祖宗。
夫君?琴玥想起昨晚宇文朗那句话,透着彻骨的寒意:“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他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极佳的机会的。
凤冠霞帔,穿戴齐整,又被按下在妆台前描眉涂脂。其实琴玥很不喜欢这些着重的妆容,比如这凤冠,那么多的金子珠玉,看着是金碧辉煌的,但是跟扛着行李一般,戴在头上得多沉啊。还有这抹在脸上厚厚的脂粉,虽然她也知道这绝对是上佳的胭脂水粉,但是感觉还是——一看光滑的青铜镜中自己的影子,琴玥倒吸一口凉气:天!这还是自己么?就连昨天大婚,都没有上这样厚的妆!
她哪里知道,昨天的大婚,反正喜帕之下的容颜,只给皇帝一人欣赏就够了,是以不用浓妆艳抹。而今天就不同了,从今天起,她得“母仪天下”!端庄和气度除了后天的修养,这妆容上也是不可小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妆化的她单薄的脸色顿时丰满起来,一道柳眉斜飞入鬓,一双美眸不怒自威,却也不失端庄。当真便是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一番打扮,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收拾停当,看看日头也差不多了,琴玥带着寒霜与小德子出门(这是张德才的小名)。本来按规矩是皇后与皇帝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是今天是没这个机会了。琴玥估计,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她也不稀罕这个机会。
琴玥不识宫中道路,自有小德子在前指引。琴玥虽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然而还是忍不住端详起晟国皇宫的样子。曌国的皇宫讲究地利,一步一景,布置得如同花园。而晟国的皇宫则中规中矩多了,高大的宫墙,宽阔悠长的走道,连建筑也是一板一眼,处处显出皇室的威严。琴玥一路走,两旁的侍卫、宫人们整装敛容,齐刷刷地跪下:“娘娘吉祥。”
琴玥也不叫起,一路前行。慈宁宫在坤宁宫西边,并不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慈宁宫门口。太监先去通报,琴玥静静侍立在外,并不四下张望。许久,慈宁宫里还没动静。跟在琴玥后面的有几个宫女太监有些站不住了,腿微微动了动。而琴玥依然纹丝不动,面色不改: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太后在观察她,她不能怯阵。
终于,在太阳破天而出之时,慈宁宫里忽而传出一声:“宣皇后觐见!”
琴玥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终于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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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庙祭祖
一位富态的老宫女将琴玥引了进去。琴玥只看了她一眼,立马就能辨别此人的身份。自然,着装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琴玥无意间看了她的眼睛一眼:那是一双老成世故的眼睛,虽然不乏慈祥,可是内里浑浊地如一潭深水,难以窥见其中深意。很明显,这是在宫中经历过无数风雨后的平和,琴玥不得不服。
慈宁宫并不奢华。琴玥只觉得明窗净几,佛光隐隐。一只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起;一座观音像面色温纯,宝相庄严。似乎宫中无聊的女人们都喜欢礼佛,看来太后也不例外。
一卷珠帘缓缓升起,琴玥知道帘后就是太后,然而她不敢抬头看。那引她进来的年老宫女却轻车熟路地走进帘内,凑向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太后似乎有些惊奇,一双眼睛静静盯着琴玥看。
琴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恭敬地叩拜:“臣妾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太后闻言,温然一笑:“不必拘礼。”琴玥依言缓缓站起,却依然不敢抬头。太后见琴玥肃立不敢怠慢的样子,又道:“过来,让哀家看看。”
琴玥依然前行。到了太后身边,她缓缓抬起头,用恭顺且和软的表情向着太后的目光。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上,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恭顺的脸庞,还有浓厚脂粉下如花的容颜。
“听说,朗儿昨晚没有在你处。”这句话本是后宫女子最怕听到的:皇帝对你不在恩宠,而太后似乎也颇有微词,因为你抓不住皇帝的心。而对于琴玥是个例外:她根本无所谓获得皇帝的感情,所以,也就不怕失去什么。
琴玥轻轻点头,没有委屈,没有挣扎,却有些黯然:“臣妾无能,留不住皇上的心。”话一说完,她有些自嘲。面对太后,还是得表现出自己对那从未谋面的皇帝的一丝“情意”。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些歉意地道:“朗儿从小就是太倔了……你们的亲事,本是哀家一手包办的。”
琴玥静静地听着。她自然是知道,宇文朗和她成亲自然也是万般不愿。两个互相仇恨的国家,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为了以亲为和,就这样被绑在一起。
琴玥知道,就算宇文朗万般不愿,自己的皇后之位也不可能被动摇。她的背景是整个曌国,只要曌国还存在,那么她就还会是晟国的皇后。除非她犯了大错,或者是曌国和晟国不顾一切全力开战。宇文朗气的估计也是这点,毫无疑问,他恨曌国,他也恨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废掉这位皇后。
无奈吧,无奈的不仅是她,就连这权倾天下的帝王,娶妻生子也全然由不得自己的意思。
“皇上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得多担待些。毕竟,你是我大晟国的皇后。”
琴玥点点头:“臣妾知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宗祠祭拜了。皇帝应该待会儿就会去的,在宗祠门口等等他。”
琴玥明白,退下去又是一拜:“臣妾告退。”
等琴玥走后,太后眯着眼睛,轻轻问:“你认为如何?”
老宫女答:“回太后话,是个好姑娘,很懂规矩。只是……”
太后手中转动着佛珠,闭着眼睛念佛。阳光缓缓洒了进来,看上去太后倒还真有几分观音的样子,慈祥,平和。然而,太后忽然咳嗽不止,那老宫女赶紧上前,将一位太监递来的茶端了上去,太后呡了一口,咳嗽渐息,而脸憋得通红。
“太后,您可别太操心了,皇帝已经长大,这些事他自己会处理。太医过会儿就来了吧。”老宫女劝道。
太后将茶连托递给身旁伺候的太监,眯着眼睛,盯着屋内的那座观音像出神。
太庙之外,早有司礼太监和宫女们侯着,不过皇帝不在。看来宇文朗是铁了心要在这件事上给自己难堪了。晟国祖制,新婚之后,皇帝必须携皇后祭拜祖先,如此才算是真正过了门。
太监宫女们看着琴玥独自一人走来,微微一怔。琴玥默默地看着司礼太监手里的煮好的三牲,抬眼看看“大晟国宇文氏宗祠”的牌匾,金色的楷书映着日光,格外显眼,仿佛昭示着大晟国的国运:徐徐上升的、充满希望的。
琴玥想也没想,三跪九叩之后,她“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向着内里隐隐戳戳的宇文氏祖先英灵遥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太阳高高升起,又缓缓落下。寒霜屡次想劝琴玥起来,琴玥只是笑笑,摇摇头,依然跪着。由于要见太后,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眼见着日薄西山,皇后这样怎么撑得住啊?
“皇后,您就先歇息歇息吧?奴婢替您跪着。”寒霜和小德子都劝道。
琴玥摇摇头,脸上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但是谁也看得出她脸庞上的疲态。除了略显单弱,脸上一份不屈不挠的柔韧,倒是一分没减。
“哈哈,有趣有趣!”远远的,传来一个稚气的拍手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此处传来。琴玥一抬头,见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脸凑了过来。虽然五官还未长开,眉宇间却英气十足,配着衣服上一抹水绿,显得格外俊朗。
那少年身后,几位宫女拜下:“参见皇后!”
“你就是皇后?”那位少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琴玥。琴玥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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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宇文世家
琴玥听赤霞说了些宫内的事,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就是皇五子宇文彦,安妃徐氏所生,今年十二岁。先皇共育五子二女,长子宇文詹是太后之子,与宇文朗是一母所生。从小便被封为太子,文才武功,十分了得,可惜三年前死于与曌国的战争中。二皇子宇文朗即当今皇上。三皇子宇文护,母贤贵妃曲氏,今年十七岁。曲氏即大将军曲凌东之女。曲凌东镇守漠北冲云关,战功赫赫。宇文护人称“地狱红莲”,上了战场杀伐,犹如地域修罗。偏生爱的也是那一抹艳丽的红装,仿佛鲜血洗练,妖艳之中总带着点嗜血的疯狂。
四皇子宇文潇,其母本是宫人,先帝偶尔临幸,未曾想竟然诞下麟儿,母凭子贵,封为惠妃。可惜去的早,当宇文潇八岁时,便撒手人寰了。宇文潇倒是皇后一手带大的,丰姿俊朗,文武全才,很得先帝喜欢。不过为人平和,并不眷恋权位。
而先帝的两位公主,长公主长宁二十五,穆贵人之女,嫁给丞相李敬之孙李明堂;二公主静宁二十,安妃徐氏之女,嫁给云天扬之三子云迪。朝堂之上,曲家云家互为大将,家世显赫又同为外戚,彼此结党,争斗不休。而当今太后则是李敬之女,李家权势虽无曲家云家那般,也算是世代缨簪,威望甚高。
数月前先帝宇文岚猝死,还未立太子,朝堂上一片混乱。二皇子宇文彦、三皇子宇文护与四皇子宇文潇都有资格即位。而宇文潇由于母亲出身低微,基本上已经退出皇位竞争。宇文护身后有曲氏家族,且战功显赫,显得咄咄逼人。在这种情况下,太后当机立断,抢先让宇文彦以嫡长子身份即位,一面极力拉拢云家,一面给儿子安排婚事——这才有了晟曌两国的联姻。
琴玥望着宇文彦微一失神,宇文彦却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末了,哈哈一笑:“没有丽妃漂亮!”
跟着宇文彦的几位宫女吓得筛糠也似,连忙跪下道:“皇后恕罪!五皇子年幼无知……”
“闭嘴!”一声断喝,却是宇文彦向着身后的宫女怒吼,“我和皇后嫂嫂说话,你们插什么嘴!”
琴玥嘴唇发白,一脸疲态,平静地看着宇文彦,既不微笑,又不斥责,目光静静的,这让宇文彦绝对有些心惊。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平静的女子,毕竟年幼,愣愣地退后很多步,依然睁大眼睛看她。许久,转身便跑。
琴玥一叹。面对孩子,也得如此么?
她没有多想,依然一心一意跪在太庙之前。
只是,她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那就是皇后么?”说话声懒散,语气似乎还带着一缕调笑的意味。
“回三皇子,正是。”答话的声音很沉稳。
“有点意思,”三皇子宇文护用他柳叶般的眼眸仔细打量着那位跪得笔直的皇后的背影,轻笑道,“看来今后,皇宫的日子终于不再无聊了。”
一阵风吹过,柳叶轻拂,他穿得红衫在太阳下格外耀眼。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亮隐没在天际之时,太监宫女们开始掌灯了,晟国的宫城华灯初上,莹黄的宫灯摇曳,使得白天看起来肃穆的皇宫别有一番情调。
琴玥在太庙门口下跪,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寒霜觉得皇帝很过分。五个时辰,琴玥从早等到晚,皇帝宇文朗一次都不曾过来。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对一个女人发泄,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公主金枝玉叶,这样连跪了五个时辰,她单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寒霜也知道,这是那位皇帝给的下马威,说了要好好羞辱她,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偏生这未央公主倔得很,谁劝也不听,就这样一直跪着。
“皇后娘娘,您起身吧。”寒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拉起琴玥,她向小德子一使眼色,小德子明白,两人上前,一人挽着琴玥的一边胳膊,努力想把琴玥拉起来。
琴玥不动。
不过,他们听到有人向这边走的声音。寒霜和小德子马上下跪:“拜见四皇子。”
琴玥没有抬头,没有看这位名动天下的“逍遥王”的真容。她只是听到一声:“请起。”声音平和清朗,和那位霸道无理的宇文朗与年幼刁钻的宇文彦都不相同,听声音如同和风细雨,格外动人。
琴玥依然面向宗祠,面容平静。她只听见身边的宇文潇说:“皇兄上午早朝,处理了一天的国事,到了傍晚还去太后那边请安,想是不久之后就会过来。”顿了顿之后,这位逍遥王始终没有说实话,下午艳阳高照那会儿,他分明在御花园撞见皇帝和柔妃携手赏春。
“嗯。”琴玥低低应了一声。宇文潇也是愣了,他自然是听到了昨晚皇兄和皇后没有春xiao一刻的传闻,再加上今早皇兄刻意拖延时间,不愿上太庙祭拜,他明白这位比牛还倔的皇兄怕是不会给这个骄傲的公主好脸色看了。可是……要给下马威也不是这么个给法,听说这位公主已经跪了一天了。
宇文潇站在当地,不知该走还是留。直觉告诉他不要淌后宫这碗浑水,可是以什么名头走呢?
“四皇子若是无事,就请先回。夜深露凝,冻坏了不好。”倒是琴玥给他下了一个逐客令。宇文潇讪讪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了许久,方道:“请恕宇文潇不敬之罪,告辞。”正准备离开,忽然远处走来一抹明黄——那是当今天子、他的皇兄、琴玥的丈夫宇文朗。
“皇上万岁万万岁。”身旁一阵山呼海啸。连宇文潇也跪下,恭敬地道:“拜见皇兄。”
“免礼。小四,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如若不是亲耳听见,琴玥真的不会相信一个人竟然能说出如此不同的话来。昨晚的他发怒得像一头野兽,而如今却温和得如同护犊的长兄,言语里都是宠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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