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
武英十五年十二月初十正午北京一名老妇身着宫装半坐半躺地软在椅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老迈的脸庞上只见她面上满是泪水显是伤心已极却不知是什么大事居然令她如斯之痛。
只见一名少年急急奔上台阶大声道:“母后!武德侯害死皇兄咱们还等什么?快快下令诛杀他全家满门给皇兄报仇啊!”
此言一出阶下文武众臣尽皆惊呼一人快步奔出此人身披金甲一望便知是位朝中名将他面色铁青跪禀道:“启禀太后武德侯有大功于国家现下战况未明圣上是否真的驾崩前线尚未明了如何能下旨杀害大臣?还请太后深思再三!”
那少年大怒猛地一脚踢在那武将脸上喝道:“柳昂天!你平日与那贼交好今日却来替他说情你眼里还有皇上么?”
那武将身形高壮受了这脚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双膝跪地低头忍受。
一名大臣越众向前禀道:“启禀太后武德侯全家杀是不杀无关紧要。方今国家动乱最最要紧之事便是立下监国皇储以免奸人趁隙作乱。”
一众文武大臣听了这话一同跪倒在地齐声道:“国家不可一日无主请太后下旨立泯王为监国皇储!”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激得大殿上回音缭绕不绝于耳。
耳听无数大臣劝谏老妇面色犹疑似在长考不休那少年见了母后的神情喉头微微滚动似乎甚是担心众臣见太后犹疑更是急劝。
良久良久那老妇终于咬住下唇举起颤抖不止的手轻轻的挥了挥。众大臣见状大喜同时拜伏在地大声道:“太后圣明!”
少年哈哈大笑不待说话便急奔承天殿外大声叫道:“来人!给我召勤王兵马入京我要为皇兄复仇!”
那老妇听得此言口唇颤抖好似要说什么几次想要起身却似力不从心终于叹息一声软瘫椅上。
那武将泪流满面转头看着承天殿外的晴朗蓝空低声道:“霸先公你别怪我。我已尽力了。”
景福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喻旨京城戒严。
监国皇储已立由御弟泯王暂代。诸臣会商拟召天下一十七路亲军勤王以卫京畿。
当中七只兵马已至京城龙镶、豹韬、熊飞三路勤王军驻扎城郊神武、雄武、凤翔、天策等四军奉旨进京诛平逆匪。
城门打开五万人马入城刀枪剑戟寒光照天众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偌大京城只闻马蹄声响四下静悄悄地别无人声肃杀之气传来城中百姓或躲炕下或藏窖中无一人敢探头张望。
大军开至王府胡同当先一将喝道:“下马!”万军勒缰一同下地端的是整齐划一。众人仰起头来见眼前好一处大宅门上匾额写的是“武德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那将领伸手一挥喝道:“撞门!”两旁军士提起巨木猛朝侯爷府门上撞落。
“砰!砰!砰!”
撞击声从门口传来那是重物撞门的巨响。
侯爷府内数十名老弱妇孺挤在厅上人人面带惊恐听着可怕骇人的轰天巨响每一下撞击声都敲进他们的心窝深处似要将他们的魂胆撞碎。几个妇人挤在一起泣不成声。
一名少*妇昂然站在院中她身穿貂袍容色艳丽想来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她左手牵着一名孩童右手抱着一名婴孩都是她亲生孩子。
一名长者走上前来颤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官兵杀来?”
那少*妇摇了摇头道:“昨日前线传来消息说这次御驾亲征已然惨败。”
那长者身子一震颤声道:“那……那为何要抓我们?”
少*妇道:“无非是小人谗言一心加害。”
重物猛击震天价响那长者面色惨澹道:“我们便这样坐以待毙么?”
少*妇紧泯着唇一言不。男童倚偎在娘亲腿边身子微微抖。
霎时间“砰”地一声大响传来众人的心跳似给这声巨响震停一齐凝视着即将断裂的门闩那长者颤抖着嘴唇喃喃地道:“进来了……要进来了……”看来只要再一下重击大门便会给震破。
那少*妇高声道:“大家听好了闲杂人等一律进屋躲避李管家取老爷的救命金牌来!”
李管家急急取来一面金牌交在那少*妇手上。这牌赤金所就上刻龙纹乃是当今皇帝亲手所赐少*妇握紧这面巴掌大小的物事知道这是满门老小活命的唯一希望。
少*妇俯下身去将怀中婴儿交给儿子道:“文长带着弟弟进屋。”
男童面色恐惧颤声道:“娘……那你呢?”
少*妇微微一笑道:“娘要和他们说道理你先进去吧。”
男童大声道:“我不要我要和娘在一起。”说着抱住娘亲的腿只是不肯走。
少*妇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急急上前拉着小男孩走了。
小男孩满面惊慌回头大叫:“娘!娘!”
少*妇听了儿子的叫唤却不回头只独自站在院中。
“轰隆”一声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大门往两旁倒下烟尘弥漫中当先走进一名腰悬弯刀、身穿锦袍的阴沉男子。
少*妇喝道:“来人狂妄!安知此处是大臣宅邸?”
那男子冷然道:“我等奉宗人府之命前来擒拿武德侯满门。”
那少*妇哼了一声道:“凭什么?”
那男子取出公文提声喝道:“武德侯秦霸先叛国乱政罪当夷诛九族!这是刑部的大印你自己看吧!”说着将公文扔在地下门外传来军士暴喝的声响脚步声杂沓大批人马猛朝屋内杀来。
那少*妇伸手拦在道中大声道:“这是皇上颁下的救命金牌!你们敢动我家一人要你们好看!”众官差见她高举赤红金牌傲然凛视都是为之一怔一时无人敢上。
那男子手持大刀走到那少*妇面前冷冷地道:“让开。”
那少*妇厉声道:“我家老爷乃是一品大员官拜侯爵若无六部会审圣上亲旨秦家满门何等尊贵岂容你们一指加害!”
那男子森然道:“你退不退?”
少*妇戟指骂道:“无耻奸贼!我是秦家主母焉能受你威吓?”
那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前走上几步道:“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忽听外头一声断喝鲜血洒入屋内满堂众人大声惊叫好似生了什么惨事。
男童人矮腿短看不到外头的情状他急急拉住管家惊道:“娘呢?我娘怎么了?”
那管家早已哭得泪人儿也似垂泪道:“少爷你……你娘她……”
话声未毕只听远远一人叫道:“秦家满门老小听着有敢拒捕者立斩不饶!这女人就是个榜样!”霎时间大批官差已向屋内涌入人人手持兵刃神态猛恶。
门口军官掩刀砍杀几名亲人惨叫一声立即倒卧在血泊之中小男童吓得魂飞天外他抱紧弟弟惊叫道:“大叔!我娘呢?我娘呢?”
李管家用力往他一推叫道:“快走!带着你弟弟走!”
小男童咬牙道:“没见到我娘我哪里也不去!”
李管家喝道:“快些走了!”
小男童还待倔强忽见一支弓箭射来正中管家后背那管家霎时面色惨白身子慢慢软倒。
小男童惊道:“李大叔你……你怎么了?”
李管家抓住男孩的肩头喘道:“少爷……你…你快从狗洞爬走!千万千万不要回头看!”
小男童还待再说那管家奋起最后气力用力往男童背上一推大叫一声:“跑啊!”
小男童给这股大力一推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他还要回头忽听远处传来“啊”地一声尖叫那男童认得这是舅母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惶恐霎时自己也是一声惊叫惶急地抱着弟弟便往后厨逃去。
正跑间背后一个声音暴喝道:“大胆小子!还想逃!”那人来得好快举刀朝背后砍来小男童尖叫一声矮下身子从桌下钻了过去那刀砍了个空只把木桌劈裂。
小男童往外一滚朝后院冲进怀中的婴儿受不住震荡猛地哭了起来小男童又惊又怕半滚半爬地进了后院。
“小朋友哪里走啊?”
小男童听了这话即使年岁如斯幼小的他也知绝望已临他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后院里摆张太师椅坐着一名阴森男子他身后站满军士人人都挂着一幅冷笑。
男子阴侧侧地笑道:“小朋友不可以乱走动哦!”
小男童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只是害怕便在此时两旁的军士猛地冲上硬往他身上抓来。
惊骇恐惧之中小男童知道只要给人抓住决计是死路一条他抱住弟弟直往后墙冲去墙下便是李大叔说的狗洞那是平日万万不准去玩的处所但在判人生死的刹那狗洞却成了活命的唯一道路。
男童像受了惊吓的小狗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向狗洞耳听后头军士的呼喝他一手抱住弟弟一手掀开盖在洞上的竹篓哭着叫着猛向狗洞钻了进去。
眼见男童朝洞内钻入后头几人大喝:“***!死小鬼跑啦!”不旋踵立时有人向狗洞爬来。
男童抱着弟弟四肢急爬匆匆朝洞外溜出正要探头出去赫然见到两只裤脚挡在眼前他偷眼往外看去只见洞前的街道上满是兵卒人人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钢刀那男童知道狗洞外也有官兵现下若要出去定是死路一条。
彷徨骇异间只听一人骂道:“死小鬼这么能跑。”
那男童回头回去脚后又是一个狰狞男子爬了进来小男童想朝外爬出可外头更是凶险万状年幼的他当此必死无疑之刻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猛听“轰隆”一声巨响传过头上的高墙缓缓往前倒下直往院内兵卒压落霎时阳光耀眼映上小男童的脸庞。小男童满脸惊奇抬头朝上去看只见墙上站名男子此人身穿斗篷手提长剑睥睨着脚下兵卒。
几名军官喝道:“反贼来啦!大家快上!”
弓弦连响万箭齐无数兵卒蹲在地下对着墙上不住放箭那男子猛从墙上跳了下来斗篷一挥已将飞箭荡开他虎吼一声举剑朝人群杀去一名官差举刀挡格当地一响竟将那官差连人带刀地斩为两截。众官差惊骇之余逐步向后退却。
那男子抱起小男童沉声道:“我是方子敬是你父亲秦大都督的好友你娘呢?”
小男孩热泪盈眶颤声道:“我娘她……她……”
那男子惊道:“你娘她给害了么?”
小男孩不知如何回答霎时放声大哭。
便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小男孩只觉腰身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去只见腰间血流如注却是开了一个大洞。
那方子敬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是火枪!”
小男童张大了嘴这枪伤痛彻心肺泪水不停地滚将下来。
方子敬怒气勃喝道:“不过是个小小孩儿你们却也下得了手!”他怒目看着后头的火枪手举剑一挥凌厉剑风斩落霎时满天人头飞起只见院中一条黑影左扑右闪长剑杀处当者无不披靡众官差不敢再挡纷纷窜逃。
带队军官喝道:“全军找掩蔽长枪手上前!”黑旗一招屋内又冲出百名长枪手众人举起长矛猛往方子敬戳去。
方子敬狂吼一声举足一点便从无数长矛上跃了过去半空一个翻滚长剑斩落已将那军官腰斩两段。
众官差见他悍勇如斯都是吓得呆了一时急急后退。那坐在太师椅上的阴森男子跳了起来喝道:“火枪手快快动手!别让反贼走了!”火枪手立即端枪凝立百枪齐。
方子敬听得轰隆之声不绝于耳连忙往地下一扑枪子儿打在墙上只射得蜂窝也似。
他不愿与官军缠斗脚下一点翻墙便走。
甫出墙外猛听无数叫嚷:“反贼出来了!大家快上啊!”顿时刀光闪动也有无数禁卫军杀来。
方子敬掏出怀中金镖便往前方掷去那金镖力道雄浑中者无不透体而过顷刻之间便已倒下十来名军士。众兵卒慌忙退开跟着连连放箭方子敬挥舞斗篷将自己和那男孩护住。
战到此时饶那方子敬武功高强无比左肩也已中枪右腋更插了只飞箭他左冲右突霹雳雷霆般地又杀数十人但他自己身上也满是鲜血情势大见危急。
便在此刻怀中的男孩难以抵受疼痛他一阵颤抖从方子敬怀中摔了下来方子敬伸手拉住喝道:“小朋友!你撑住点!”
小男童泪如雨下将手上婴儿递给方子敬哽咽道:“方大叔……我…我求求你带我弟弟……带他去找爹爹……”
方子敬见那男童命在旦夕心下沉重伸手接过婴儿点了点头。
小男孩面带微笑好似回到了娘亲身边缓缓地闭上了眼……
楔子 二
景泰元年一月初三傍晚西域天山一条高大无比的巨汉用着惨澹的眼神看着满营的死尸。他背上插着两只刀刃手上还举着一柄十二尺长的大马刀神色直是武勇刚毅。凛冽的秋风吹进营里伴着西疆独有的黄沙洒在那大汉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
看着满是死尸的军营那大汉用力一挥愤怒地把马刀往地下插落轰地一声大响泥沙四溅。他压抑怒气看着脚下跪着的军官大声道:“你…你说!那羊皮是谁拿走了!”
那军官惶恐地道:“是……是江充……”
那大汉满脸杀气喝道:“我安排这二十人守护羊皮你们居然还会失手!你们是猪吗?”
那军官低声道:“江充昨晚送上酒肉说要慰劳我们这些将士我底下的军士不疑有他就都吃了下去谁知……谁知……”
那大汉冷笑道:“谁知里头有毒是不是?”
那军官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那大汉举起大马刀喝道:“你又为何不去吃!为什么不去死!”
一只手缓缓地伸来架住了大汉的手那大汉回过头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清贵隽雅的将领。
那大汉微一躬身面带惶恐地道:“大都督。”
那将领见了满营的死尸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大汉单膝跪下拱手道:“属下不能保住羊皮实在罪该万死!请大都督重重责罚!”
那将领轻声道:“你不必自责那江充狼子野心我早已看出来了。”
那大汉大声道:“大都督不必出言安慰我石刚不能保护要物自当领受军法责罚!”
那将领伸手拉起那大汉温言道:“石兄弟凡事自有天命你不必太过在意。我早已作好万全准备不怕江充出尔反尔擅自进去神机洞。”
那大汉听了“神机洞”三字只是茫然不解低声问道:“大都督究竟羊皮上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要紧?”
那将领叹道:“此物关系天下气运日久便知。”
那大汉一愣道:“天下气运?什么意思?”
那将领望着远处的天山摇头不语。
便在此时一名兵卒急急奔入营内跪禀道:“启禀大都督京城来的飞鸽传书。”
那将领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纸条张开一看霎时面色惨白身子往后就倒。
那大汉吃了一惊急忙抱住上司从他手中接过字条低头读去赫然也是大惊失色颤声道:“***满门抄斩……这……这也太狠了!这……这还有天理吗?”
那小卒见他二人神态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呆跪在地下。
那大汉抱住上司咬牙道:“大都督满朝文武都说你害死皇上咱们为了国家这般拼命却落得这个下稍这……这公平么?”
那将领幽幽醒转想起妻儿家小尽数惨死忍不住泪水滑落大悲之下伸手推开那大汉连滚带爬地奔出营寨。
那大汉惊道“大都督你定定神啊!”他怕上司做出什么傻事连忙追了出去。
出得营帐只见那将领跪在地下面向远处巍峨的天山大声哭叫道:“皇上啊皇上…
…我忠于朝廷他们为何如此待我?为什么要杀我妻子儿女啊!“
他拜倒在地张口大哭好似求恳上苍恩泽一般只是磕头不止。
那大汉见了这悲戚之状泪水也已盈眶他冲上前来一把扶起那将领大声道:“大都督主母既死你二子也亡何必再受朝廷管束?咱们这就造反杀进关内复仇!”他虎目圆睁满是仇恨之意。
那将领呆呆地望着远处天山猛地一声大叫霎时声震山冈满营皆惊。他翻身跳起拔出腰中佩剑抬头望天神色极是悲凉。
那大汉大声叫道“大都督咱们这就放手大杀吧!”
那将领摇了摇头长剑刷地一挥只见沙地下现出四行话一十六个字悲声道:“石兄弟请你记好这几句话倘若我明日不幸身死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把话传下去不然我这生都不能平反妻小也都白死了。”
那大汉微微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低下头去看着那四句话见是:“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四行字。
那大汉一怔道:“戊辰岁终龙皇动世?这是什么意思属下不懂?”
那将领泪水落下摇头道:“你现下不必问这么多。记住了日后我若战死前线抑或给人谋害你都要替我夺回羊皮解开这四句话的秘辛否则我死不瞑目。”他举脚一踢已将地下字迹踢散。
那将领远望天山口唇喃喃似在低念什么。风砂吹来将他身上衣衫吹得随风荡起。
过了良久那将领忍住泪水缓缓将长剑送回鞘里大声道:“来人!立即拔营大军开往玉门关!”
远处人嘶马鸣营帐纷纷拔起三万将士含悲忍痛默默收拾行囊都知这是他们生平最后一战只要进了玉门关他们这群勇士就不再是国家的荣耀而是那惹人鄙夷轻蔑的二字污名:“反贼!”
—— 第一部 西凉风暴 ——
景泰三十年七月初一西凉城郊荒芜的大漠一辆孤伶伶的骡车缓缓前行猛烈风砂吹来车蓬几似要给掀掉一般轰飕飕地抖着。
“娘我好渴……”
好乖的一个小男孩儿了不起只有六岁大小他紧紧地靠在少*妇的怀里丝毫不见吵闹哭叫。骨溜溜地大眼一眨眨有些好奇地望着周遭陌生的沙漠。
哒哒哒哒骡子的蹄声不曾间断灼热的日头照下听来更让人昏昏欲睡少*妇看着儿子的脸上给艳阳晒出一层盐花不由得一阵心疼她取过了水壶交在孩子的手里向一旁的汉子喊道:“孩子的爹!再多久可以进西凉城?”
听得妻子问话瘦汉挤出一丝苦笑道:“应该……应该再几日就到了……”
少*妇闻言气结嗔道:“你三日前便这般说现下呢?还不是在这鬼大漠里打转?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这一家三口载着满满的家当货物看来准是第一回过来做买卖的旅人。每年逢到这个时节总会有人载着满车的货物过来西凉买卖生意来时带些干果蜜饯回去时买些羊毛土产总能小小赚上一笔想来这家人便是想来西疆做点小生意财。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古以来只要商人一多匪人必也生出正经生意好做杀头的生意便也不难要知娇弱的少*妇、稚小的孩童细瘦的丈夫正是匪徒心中的宝贝啊!
那汉子听了妻子的埋怨猛地停下蓬车露出无奈的神色苦笑道:“今儿个若还找不着再想法子找人问问吧!”
那少*妇骂道:“你胡说什么?这当口哪来的人给你问?就说出门前要多些安排你总是吊儿郎当好了等水粮吃尽你看咱们一家三口怎么办?”
那汉子叹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不好就说咱们留在故乡乖乖耕田你硬是不依非得来这鬼地方做买卖你看看现下埋怨的又是你唉……”
少*妇眼眶一红怒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大嫂硬要跟咱们抢祖产我放着好日子不过干么来这儿吃苦受难?我……我真恨自己少长了眼嫁了你这死没良心的……”说着哀哀哭了起来。
一旁男孩见母亲啼哭连忙抱住母亲柔声道:“娘别哭别哭……”
那汉子叹息一声大声道:“好!好!都怪我不好!我去死成不成!”用力一鞭挥下重重打在骡子背上那骡吃痛嘶鸣一声急急往前奔跑。
蓬车走在荒凉无际的大漠中望来是如此的渺小好似一阵风沙便能将之淹没一般车上的人却还争吵不止看来不用进到西凉城他们便已吵翻了天真不知这买卖要如何做下去。
那少*妇正自啼哭不止忽见丈夫面露喜色叫道:“娘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人!”
那少*妇止住了泪水啐了一口道:“这当口哪来的人你可别蒙我。”
那汉子急急摇头大声道:“我没胡说你看那儿!”说着举起手来指向远处沙丘。
那少*妇抬头看去只见远远沙丘上突起了一根东西她凝目看去似乎是根旗杆儿那少*妇大喜道:“太好了总算遇着人了!快过去问路吧!”
那汉子笑道:“我就说吧早晚可以遇上人的。瞧你怕的。”说着提起缰绳驾车便朝小丘驰去。
一家三口满怀喜悦直往丘下奔去便在此时忽地狂风吹过无数黄沙飞舞在天那旗杆儿更是前后摇摆不定那少*妇蓦地心下一惊眼皮直眨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揉了揉眼只觉沙丘上好像有什么古怪一时心里有些不舒坦低声向丈夫道:“那丘上好像……好像有点东西咱们……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那汉子拉紧缰绳骡车便在丘下停步摇头苦笑道:“你这不是穷搅和么?你又怕咱找不着路又不准我过去瞧这可要我怎么办哪?”
那少*妇情知如此可又放心不下皱眉道:“嗯……这……这……”她好生忧虑挤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主意来。
汉子叹息一声翻下车来道:“我看这般吧!你母子俩在这候着我先过去瞧瞧。”
那少*妇犹豫良久尚未说话那汉子已一阵叹息自行往沙丘行去。
那少*妇急忙叫道:“慢点走!”
那汉子回过头来皱眉道:“又怎么了?”
那少*妇从车篷里摸出一柄刀急急跳下车塞在那汉子手里低声嘱咐道:“要是有什么凶悍匪人你可得赶紧走!千万别逞英雄!”她方才虽在埋怨丈夫但此刻眼角却满是泪水竟是关怀无限露出了心里的真情。
汉子见妻子关心自己不禁笑了笑说道:“娘子别怕这儿荒凉得紧能有什么匪人?你只管乖乖等我问路回来懂了么?”他伸手替妻子理了理鬓角脸上露出了男子汉的气概似乎连瘦削的身子也壮硕了许多。
少*妇劝道:“还是得小心哪!听说西凉道上不平静咱们得多多提防才是。”
那汉子挥了挥手上的刀子笑道:“别怕东怕西了。真要有些事情我拼着性命不要也会护住你和孩子。”
少*妇看着丈夫自信沉着的笑脸心中略略定下直到此时才想起当初她为何会嫁给这个貌不惊人、一穷二白的瘦男人。过了良久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好听你这般夸口我也放心啦!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了。”
那汉子哈哈一笑将钢刀缚在腰间跟着往沙丘攀去。
少*妇握着儿子的手两人一齐坐在地下沙漠中只余风声潇潇紧紧地缠绕在母子的身边。少*妇望着丈夫的身影辛苦地往丘上攀去心中无限忧虑此时荒芜的大漠中数十里全无人烟要是丈夫真有什么意外要是此处真有歹人……
少*妇用力摇头心中更加害怕连想也不敢想了。
那孩子见娘亲担忧便道:“娘你别怕爹爹不会有事的。”
那少*妇见儿子体贴便自微微一笑将他搂在身旁道:“傻孩子你爹爹当然不会有事。”她怕儿子胡思乱想便从行李中取出一只罐子跟着在孩子面前摇了摇笑道:“蜜枣儿来啰!”
那孩子跳了起来喜道:“蜜枣儿!蜜枣儿!”一时雀跃连连欣喜异常。
那蜜枣儿正是这一家买卖的营生这西凉居民多以放牧牛羊维生新鲜蔬果直如黄金般贵重这回他们载了满满一车过来便是准备来此大利市狠狠赚上一笔。
那少*妇将糖罐打开取出一只肥嫩多汁的枣子笑道:“这是要卖的东西可不许多吃知道么?”
男孩拼命点头吞了口唾沫便要伸手接过。
猛然间沙丘上传来一声惨叫赫然划破长空。少*妇闻得惨叫登时大惊失色手上的蜜枣罐子翻倒在地两腿一软已然跪倒在地。
那孩子回头望着沙丘大声道:“娘!那是爹爹的声音!”
少*妇吓得面无人色她茫然地张着口仰头看着沙丘不知要如何是好。
那孩子道:“咱们快上去看看说不定爹爹生了什么事!”说着拔腿朝丘上奔去少*妇赫然醒觉惊叫道:“小宝快回来!别乱跑啊!”
少*妇见儿子贸然上丘当下也不顾安危迳自追了上去心中暗暗求神:“菩萨保佑别让咱家汉子有事让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到西凉……”顷刻间已是泪水盈眶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定。
小男孩走得好快已然奔上沙丘顶。
少*妇又惊又怕张口大叫:“停下来!别再跑了!”
那男孩果然停了下来但他不是因为娘亲的叫唤才停住而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少*妇见到儿子脸上的诧异她三步并做两步急急追了上去问道:“怎么了?你爹爹呢?”
男孩吞了一口唾沫伸手往前指了一指少*妇急忙转过头去凝目细看。
“啊——”又是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长空…………
第一章 铁血伍捕头
“天哪!这…………这究竟是…………”
老捕快眯着眼抖着手看着眼前令人恐惧至极的景象炙热的艳阳晒下把他微驼的背烤得火烫但此刻的他已被满身的冷汗浸湿感不到丝毫暖和。他腹中传来一阵搅动立时让他呕出淅沥沥的黄水。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只吓得老捕快高高跳起他不及抹去嘴角上的秽物连忙冲向座骑猛地翻身上马尖叫道:“走!快走!”他举鞭挥下用力在马臀上一抽马儿吃痛霎时一声嘶鸣啼声隆隆中已然飞驰而去只见大漠中滚起漫天烟尘远远望去有若一条黄龙。
眼见马儿奔驰奇老捕快还嫌不足一阵阵无情抽打只求早些离开这个令人恐惧至极的所在一人一马如同逃难般的飞奔而去。
老捕快死抓着马背喃喃自语道:“伍大爷眼下只有靠你了……”
快马奔驰着蹄子踏在滚烫的黄沙上像怕疼般的高高跃起老捕快喘着气紧绷着满是皱纹的老脸他不住回头似怕后头有什么怪物追来紧握刀柄的掌心满是汗水。
快马奔入了城内眼见无数行人挡道老捕快喝道:“让开了!让开了!”一旁百姓见快马冲来都是急忙闪避有的更是滚在道旁。众人见官差如此急迫居然驾马入城一时议论纷纷不知生了何等大事。
老捕快一路大呼小叫吆喝连连接连冲过了几条大道霎时眼前现出了一座高耸的朱红大门门上高悬雪亮明镜。老捕快眯着满脸的皱纹终于安下了心因为浩然正气便在眼前只要回到此处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怕了。
此处正是西凉城的衙门维系西疆公理的所在!
“伍大爷呢?快请伍大爷!”老李声嘶力竭的吼着。
一旁十多名差人正围了一圈赌牌九满脸的疲懒油条一个个没好气的骂道:“老李你***嚷个什么劲儿!是不是老糊涂了?”“***老子输得正多你这般大喊大叫大伙儿还赌个屁啊!”
另一人獐头鼠目看起来像个小偷嘻嘻哈哈的笑道:“老李你急什么啊?茅厕在后头你找错地方了。”众捕快一同哄堂大笑。
老李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衙门办案赌命、闲暇赌钱的好地方。老李任由大家笑骂着他不会生气他不是那种假正经的人只是不巧得很今日给他遇到了正经事。
官差们正自嬉闹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老李出了什么事?”
众人脸色一变赶忙收拾赌具一个个站起身子互相扮了个鬼脸。
一条大汉不疾不徐地走进院中黝黑的四方脸上一派威严一望便知是这些官差的头儿衙门的捕头。
老李看到大汉露出欣慰的神情显然这条大汉在他心中有着顶重的份量。
老李急急的说道:“伍爷城西出了事您老赶紧去看看。”声音急躁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一旁的官差笑道:“什么大事要劳动伍爷亲自出马?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差事难道自己还料理不了吗?”
老李抹了抹汗嘶哑着嗓门道:“这案子非同小可伍爷可得亲自走这一趟。”
一旁多嘴油舌的官差嘻嘻笑笑还待要说大汉哼了一声朝那几名聚赌的人瞪了一眼对老李说道:“可是出了人命?”
他见老李点头猛地双目一翻沉声道:“尸呢?”
老李道:“回伍爷的话尸还在城西。”
一名官差忍不住插口道:“你搞什么把尸运回来不就得了大热天的非要叫伍爷跑这么一趟!”
老李面露苦笑说道:“我哪搬的了这许多死了十来个人哪!”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那大汉双目精光暴射霍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弟兄们!
带好家伙这就上路!“
众官差前呼后拥奔出衙门那大汉领着众人飞驰而去十余匹马一字排开气势倒也不凡。一众官差奔出数里行到一处小丘老李忽尔勒马停下众人便也一齐停步。
那大汉见老李面带惊恐之色当即问道:“尸在这儿?”
老李微微点头嘶哑地道:“对……就……就在小丘上。”
那大汉见他神色颇为恐惧便自留上了心问道:“怎么那沙丘真有什么古怪?”这老李是衙门中的老手倘若此处真有什么物事吓唬住他料来定是非同小可。
眼看老李连连点头两名年轻官差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李真个没用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居然还怕东怕西!”
这两个人年轻好事丝毫无惧当下提缰夹马便已朝丘上冲去。
老李见这二人莽撞便要将他们唤住但又怕旁人讪笑只有苦苦忍住。
那大汉看了老李一眼道:“有我在此处没什么好担忧的咱们走吧!”当下率着众官差驾马前行老李苦着脸却也只有随着前去。
众人正要上丘忽听丘上传来几声惊呼那大汉心下一凛知道上头真有什么古怪忙喝道:“大家抽家伙一齐上去!”
众官差吃了一惊急急拔刀十余骑猛地飞驰而上。
那大汉一马当先率先冲到丘上猛见先前上去的几名下属呆呆地站立不动。那大汉喝道“怎么了?生什么事?”
那两名官差呆呆的不言不动只是浑身颤抖那大汉随他们的目光向前望去顿时之间心头也是一震。
后头十来骑纷纷奔上原本叽叽聒聒的待见了眼前的景象霎时也都吃惊出声。一时之间沙丘上竟无一人说话言语只余潇潇风声呼啸而过。
漫天风砂之中一只旗杆儿倒插在地只留下光秃秃的大半截在外十数具无名尸七零八落地散在旗杆儿四处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平躺在地只是每具尸的神情都惊恐异常双眼睁得老大好似死前见到什么可怕的景象。远处杆儿旁翻了辆骡车已然断成两截车里的物事四处散落更显得无比凌乱。
一名官差身子飕飕抖数着尸颤声道:“一、二、三、四、五……这……老天爷啊死……死了十八个人哪!”
那大汉咳了一声定下神来问道:“谁第一个见到这些尸体的?”
老李咳了一声道:“是一家三口见到的。这家人来西凉做些小买卖刚巧路经此处没想撞上了这桩血案。”
那大汉嗯了一声问道:“他们人呢?”
老李道:“这一家三口给这些尸吓坏了现下给属下安顿在城里。”
尸全是男性一十八名汉子惨死在地即使在西凉这种盗匪出没的地方这也是一起难以想见的大血案。
那大汉点了点头凝视着现场过了半晌他忽地咦了一声跟着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对这里有些不对头。”
众官差听他如此说话忍不住暗暗一凛纷纷凝目望去却不见有什么不妥。众人摸着脑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那大汉沉声道:“你们看清楚了地下没有血迹。”
众官差细细看去赫然一惊颤声道:“真……真的死了十八个人地下居然没有血迹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奇怪尸横七竖八的倒了满地地下居然没有一点血迹这起案子看来不像是凶杀反倒像是厉鬼索命一般众官差望着死者惊恐万状的神情心下都是暗自害怕。
时近黄昏远处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更使现场蒙上诡异至极的气氛。
那大汉见众人呆呆站立都似傻了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大伙儿别呆了快干活吧!”他见众人兀自战栗害怕便自行上前察看尸。
他见一具尸体颇为壮硕当即蹲下检视。只见那死者身穿短衣满脸虬髯有些像是江湖中人当下解开死者的衣衫察看半天却没看到任何外伤实在查不出死因。
老李蹲在身旁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半点外伤顷刻间便死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这些人是生了什么急病么?”
他话一出口自己便知不对。即便是世间最恶毒的猛疾也不能同时害死十八人还让他们如此措手不及看来定是另有缘故。
那大汉皱着眉头心下也感奇怪正看间一旁走来名官差手上捧着一柄钢刀低声向大汉道:“伍爷这刀是从现场找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凶刀。”
那大汉嗯了一声急急接过刀来察看只见那柄刀沉甸甸的上头刻着花纹看来颇为贵重当是使刀名家的惯用兵刃昏黄的夕阳映照染得刀身血色鲜红但上头却不曾沾染一点血迹。
老李问道:“这柄刀可是歹人留下来的?”
那大汉看了手上的钢刀几眼忽又俯下身去往那尸体的手掌一摸霎时嘿嘿一笑摇头道:“不这柄刀是苦主自卫的佩刀。”
老李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大汉不知他何出此言那大汉见老李瞠目结舌便蹲下身来抓起一名死者的右掌道:“你们听好了这些遇害的人不是寻常人全都是武林好手。”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诧异。
那大汉知道众人不信当即道:“你们过来看看这人的手掌。”
众人依言走上只见死者的手指有些异样关节处异常鼓胀掌上更是生满了老茧看来极为怪异。
那大汉沉声道:“看出啥了么?”
眼见众人摇了摇头那大汉道:“寻常人日子不管怎么辛苦便是干挑夫的苦力手掌至多生些硬茧绝不会变成这等模样惟有苦练过铁砂掌的外门高手双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死者的身分不寻常。”
众官差骇然出声方知这些人真是武林好手老李惊道:“他们真是武林人物?那他们是打哪儿来的又是谁杀了他们?”
那大汉不答只沉吟片刻转身便朝旗杆儿走去那旗杆倒插在地旗面已然隐入沙中只余光溜溜的旗杆露在外头。
那大汉紧皱眉头迳自拔起旗杆一阵狂风吹来那大旗迎风展开上头赫然现出四个大字:“燕陵镖局!”
老李一见那四字登时倒退两步颤声道:“伍爷!是燕陵镖局!是燕陵镖局!”
那大汉干笑一声嘶哑地道:“没错正是燕陵镖局。”他回头望去只见众官差脸上一齐变色一时面面相觑都是惊惧不定。
老李骇然道:“伍……伍爷怎么会这样…杀人不见血干掉的还是燕陵镖局的好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年老的官差喃喃地道:“这是鬼…是鬼……要不是鬼怎么会杀人不见血……”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几个年轻识浅的小伙子更是吓得挤在一起飕飕抖。
现场风声萧萧有如鬼哭一十八具不明死因的尸僵直在地还都张着灰暗的双目好似随时会跳跃起来似的众人心中害怕一步步地向后退开远处夕阳斜斜照来把各人惨白的脸都给染得血红了。
那大汉环视众人只见属下个个心惊胆跳还不住地往后退几名年老官差口中念佛更增惊扰。那大汉怒气上涌大喝一声怒道:“全都给我住嘴了!”众官差吓了一跳连忙噤声无人敢一言。
那大汉怒视众人跟着刷地一声拔出佩刀朗声道:“你们听仔细了!有我西凉伍定远在此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管他是人是兽是鬼是怪只要敢胆在西凉犯下人命姓伍的照样要拿它归案!”
夕阳斜照那大汉手持钢刀仰天傲视一股说不出的英雄气魄油然而生。
这起案子来势汹汹可说是西凉数十年来罕见的重案却也遇着了正主儿。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西凉一带威名素着的捕快伍定远今年三十有五上任六年来仗着办案心细武艺精熟早已办下十数桩大案一只“飞天银梭”更是名震西凉黑白两道算得是西凉难得的人才。此时伍定远语声激昂扬刀立约众官差都是精神一振。
伍定远提声喝道:“小金!快请黄老仵作!”
那小金闻言惊道:“黄老师傅早就洗手退隐啦真要惊动他老人家吗?”
伍定远解下腰上令牌沉声道:“你立刻带了我的令牌请黄老师傅走一趟。此事万万不可张扬暂且别让燕陵镖局得知此事!”
小金不敢多说什么上马而去。
伍定远哼地一声说道:“好小子哪来这许多练家子原来都是燕陵的倘子手。”
众人兀自惊疑不定没人敢接话老李走上两步低声道:“这燕陵镖局势力雄强数十年来不曾出过事怎会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却来干翻燕陵的镖师?莫非失心疯了?”
伍定远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这些强人见钱眼开一给他们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湖上铤而走险的凶狠之辈所在多有伍定远是看得多了。有些财迷心窍好容易开了间客店却从来不干正经营生整日只会下蒙*汗*药害那往来客商的他也破获多起。想来燕陵镖局树大招风经手运送的都是白花花的官银、亮晶晶的珠宝难怪江湖上的小贼眼红只要见了好处怕连性命也不要了。
老李问道:“到底这案子是什么人干下的不知伍爷心中可有个底?”
伍定远微一沉吟道:“这我也说不准往日办案多少都可以从尸上查起只是这十八名镖师的死因太过奇怪个个身无外伤实在看不出从下手之人的武功家数。只有等黄老忤作到了才能说个明白。”
老李道:“放眼西凉只怕没人有本领一次做翻燕陵镖局的十八名好手我看歹人定是下毒谋害使得是蒙*汗*药、迷魂酒这类的伎俩。”
伍定远点头道:“当是如此。”
伍定远在西凉也算是个成名好手但以他的武功家底尚且不能一举做翻十八名镖师何况他人?想来歹徒若非在食物中掺毒便是用细小暗器暗算否则如何对付得了这许多硬手。
他召来众人细细吩咐道:“死者既是镖局的倘子手必是运送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去查查他们运的是什么物事把失落的财物都点清楚了。”
一众手下答应一声急急前去搜索伍定远却自行走开心下不住推算计较说来这案子并不难破只要能查出这些尸的真正死因定能找出下手之人在这荒荒大漠之中这群人便想藏身却也无处可去。到时无论歹徒是何方神圣只要派出大批官差全力围捕追杀定可将他们手到擒来。
这案子并不为难让他烦心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惹不起的麻烦苦主燕陵镖局的齐润翔。
伍定远轻叹一声他走向前去找块大石坐下远远眺望沙漠的夕阳心中不住盘算。
想那燕陵镖局开立至今已有数十年历史向来是硬底子的老字号。总镖头齐润翔武功高仗着江湖朋友众多向不和官府交往伍定远干这捕快也有六、七年了始终没和他来往。饶是如此燕陵镖局却不曾作奸犯科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伍定远也乐得和齐润翔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原本大家太太平平过日子岂不是好?谁知燕陵镖局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案子连着死了十八个人这齐润翔是个要面子的人想他的局子遇上了这等大事岂能不私下查访报仇雪恨?怕就怕他自行动手到时杀人放火起来非闹得天下大乱不可届时西凉城私相斗殴血流成河却要他这个捕头的脸面往哪搁去。
那老李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伍定远烦恼知道他在担忧燕陵镖局私下寻仇当下道:“伍爷待会儿验完尸咱们便上燕陵镖局走一遭想那齐总镖头不会不给咱们面子事情便不难办了。”
伍定远摇头道:“这齐润翔是条老狐狸怕就怕他嘴上一套手里一套咱们得了面子却要掉了里子。”
两人说话间几名官差急急奔来禀道:“启禀伍爷这些是死者身上现的东西!”
说着呈上几件物事伍定远低头看去只见属下们手上拿着一袋白银另一人手上捧着些珠宝伍定远挑起一枚指环细细察看只见这指环色泽非凡应是上品。
一名官差道:“这玩意儿是汉玉指环玉质温润晶莹剔透少说值得上百两银子凶手却弃之不顾真是奇怪。”
伍定远问道:“这戒指是在哪现的?可是在镖局运送的箱子里找到的?”
那官差道:“这倒不是这只戒指是从死者身上除下来的。”
老李大为讶异奇道:“凶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要真是怪了。”
伍定远沉吟道:“看来镖局运送的那几只箱子才是正主儿里头的东西必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吧!”
那官差摇头道:“属下仔细查过箱子里只有一些衣裳不太像是值钱的东西。”
老李一怔道:“只有一些衣裳?这是搞什么怎会有人托镖局来押运衣裳?”
以燕陵镖局的行情身段倘若没有千两银子只怕很难叫他们出镖却怎能有人付此重酬却要镖局护送这等不值钱的东西?天下确实没有这种生意。
伍定远与老李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二人连忙走向前去察看镖局运送的物事。
只见骡车翻覆在地一旁翻落着几只铁箱子共有三只之多。伍定远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一只铁锁那锁已被撬开早断成了两截一旁官差道:“这几只箱子上本来是镶着锁的全给人用重手法撬开了。”
伍定远转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衣物四处散落众官差正在整理一名官差禀告道:“那些衣物都是给歹徒丢在地下的我们适才点过全都是些寻常事物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要说歹人拿走了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
伍定远拾起地上的一件锦袍料子用的是山东大绸虽然裁剪精细质料颇佳但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而远不及镖师身上的珠宝值钱实在不知歹徒何以要翻搜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反而对珍异珠宝弃若蔽履?他苦苦思索猜想不透这些盗贼的用意。
老李苦笑道:“伍爷啊这群凶手到底图的是什么玩意儿您可瞧出来了吗?”
伍定远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全都无所谓了。只要找出真凶绳之以法还怕追不回东西吗?”
一旁几个官差见他出语豪壮原本担心受怕心中都是一宽一人大声说道:“伍爷说得对!这几年来哪件案子您没给办妥过?这次虽然是燕陵镖局出事凭伍爷的手段那几个凶徒还逃得掉吗?”一人道:“正是!只要伍爷出马那些贼子还不抱头鼠窜吗?”
伍定远听着属下阿谀心中却无丝毫快意他摇头道:“大伙儿听好了这次的案子很有些不同咱们可得小心在意。”
众官差一齐道:“还请伍爷示下。”
伍定远道:“这起案子的苦主不是寻常百姓乃是一个难惹的武林高手说起齐润翔这个人大家总听过吧?我们要是破不了案人家燕陵镖局那里高手如云难道不会自己动手?那时人家自个儿抓人自个儿判案咱们衙门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凉混下去?大伙儿还有什么脸出来办事?”
众官差听见齐润翔三个字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伍定远顿了一顿又道:“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破案别让燕陵镖局赶在前头大伙儿知道了吗?”
众人尚未答应却听一名官差嘻笑不绝说道:“这姓齐的是什么来头?咱们何必这么怕他?你瞧他的倘子手给人杀得尸横遍地算得什么东西嘛!”
众人闻言莫不大吃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却是衙门师爷的小舅子阿三狂言放话这人到衙门来不过几天规矩不懂人情不知就是一张口毫无遮拦很不讨人喜欢。
伍定远微微一怔尚未说话老李已然出言斥责:“阿三哪!你这小子怎么干了个把月还不懂事那燕陵镖局是什么来历你难道没听说吗?”
阿三笑道:“镖局就是镖局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李呸地一声道:“你这话在衙门里讲讲可以要在外头哪你这张嘴皮可得小心了!
那燕陵镖局岂同寻常三十年来没有出过一件差错人家走的镖北上蒙古南下两广这可是了不得的大能耐啊!别说咱们西凉府找不出第二间来就算京城这种大地方怕也挑不出三两家哪!“
阿三面带不屑道:“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间顶有名的大镖局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老李叹了口气道:“阿三呀!你这不识相的小伙子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就算你不知道燕陵镖局的厉害总该知道嵩山少林寺不是好惹的吧!”
听到少林寺三字阿三这才哦地一声问道:“怎么那个姓齐的跟少林寺有什么干系吗?”
老李清了清嗓门大声道:“你给我听好了!燕陵镖局的齐润翔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嫡传的俗家弟子、佛门正宗的高手!”
阿三努努嘴道:“少林寺又怎么样?俗家弟子又怎么样?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你自己瞧!”说着往地上几具尸看去言下之意自是明白既然你把燕陵镖局夸的这般厉害他们却又如何会一败涂地?
阿三见老李无言以对不屑地道:“我看这些人都是饭桶搞不好连我都打不过!”
阿三正自狂妄忽地背后一声断喝跟着一刀挥来从阿三脑门削过刷刷刷三刀连着劈下。阿三大叫一声:“妈呀!”滚倒在地。
众官差不知是何人出手都是一惊急急转头望去只见出刀之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西凉伍捕头但见他横刀当胸冷冷地看着阿三。
老李忙扶阿三起来急问道:“伤到哪里了?”阿三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我没受伤……”
伍定远瞪着阿三沉声道:“你记好了这几刀是少林寺的‘罗汉刀’我只学过一点皮毛而已不过要宰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那也足够了。想那齐润翔武功何等高强你要是惹火了燕陵镖局人家绝不会只吓吓你这么简单。”他走上前去轻轻拍着阿三的脸颊沉声道:“今天给你一点小小教训要你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免得你将来说话狂妄不知检点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阿三吓得屁滚尿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伍定远还刀入鞘说道:“咱们现下唯一的寄望便是黄老仵作以他的眼力必能瞧出是何人下手。只要找到凶手咱们定能轻易破案好给燕陵镖局一个交代。”
众官差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说话间却听马蹄声响大作黄老仵作已然赶到那黄老仵作单名一个济字只见他满面皱纹少说也有七十来岁了但一对眸子仍是灿然有光当年朝廷刑部为了一桩大案专程请黄济赴京验尸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可称得是西疆第一把的高手。伍定远见到黄济亲来心底觉得踏实多了。
众人迎了上去正待说话黄济却摇了摇手示意噤声。此时已值日暮西沈的太阳将大漠染得鲜红各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下。一众官差站在尸堆中人人都觉心头沉重。
黄济取出法刀口中默念往生咒这才察看尸伍定远道:“这些尸都没有外伤想来是中毒而死。”
黄济点点头却不答腔他从怀中摸出银针探了探各人的喉管、胸腹等处一连验过十八具尸。
伍定远知道他正以银针验毒当下走上几步问道:“究竟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这毒怎能这般霸道居然一次毒死了十八个人?”
黄济检视银针忽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中毒十八人中没有一人是中毒死的。”
伍定远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这些人怎么死的?他们可是武林好手啊!”
黄济不答自顾自地检查尸过了良久忽道:“伍爷你过来看看!”
伍定远连忙走近黄济指着一名死者说道:“你看这人的手腕。”
伍定远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瘀青他不明黄济的用意奇道:“怎么?这瘀青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黄济道:“伍爷请再看看别的尸。”
伍定远依言察看登时一惊赫然现每具尸的腕上都有一点小小的瘀青。
伍定远惊道:“莫非这小小瘀青便是死因?”
黄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伍爷稍待片刻真相自会大白。”说着取出短刀往那人手腕上的瘀青割下。
黄济轻轻一刀划过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观看只见浓浓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是久久不止。
伍定远愕然道:“不过是小小的淤血怎能流这许多血?”
黄济不答手持法刀沿那尸的手腕往上剖去刀一划过只听黄济身子一震颤声道:“伍捕头你看这伤!这是什么?”
众人急忙向前凑去霎时人人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伍定远更是倒抽一口冷气良久作声不得。
死者的手腕深处现出一个深深的血洞约莫小指粗细伤口更是深藏血肉之中。皮开肉绽中只见长长的一条血洞说不出的诡异可怖若非黄济以刀剖开单以外表看去那是决计找不出来的。
黄济沿着那条空心血洞往上剖开只见那小指粗细的血洞自淤血处开始一路穿过上臂、肩膀最后竟在心脏里头开了一个小洞约有小指尖大小伤口更是藏在心脏内侧。活像是一只蜈蚣钻进了活人的手臂里用利齿在活人体内啮咬出一条血淋淋的渠道。
伍定远大为骇然与黄老仵作面面相觑两人都见到对方眼中的恐惧诧异。
黄济面色惊恐颤声道:“这些人的死因太过奇怪我生平从所未见。”
伍定远定了定神说道:“西凉城郊方圆百里内只有黑风寨的史老大算是好手莫非是他下的手?”
黄老仵作脸色铁青微微摇头道:“史老大精擅破碑掌外功虽然刚猛却不能破人心脏。何况以他的功夫恐怕还不能一次杀了镖局里的十八名好手。”
伍定远一呆问道:“不是史老大那又是谁?”
黄老杵作神情凝重低头不语。
老李颤声道:“该不会是什么毒虫竟能在人的体内爬行蠕动吧!”
众人闻言登时呕吐起来。
伍定远心下烦乱他了看附近地势只见黄沙漫天一片平野附近并无山丘巨岩可供藏身显然这十八名武功高手不是中了埋伏而是与凶手明刀明枪的硬干过一场这才被杀。不管来者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这些人死前一定与敌人照过相。
伍定远握紧刀柄心中忽起不妙之感这是他入行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他寻思道:“莫非我真会因此栽一个觔头?不能我决计不能!”他用力摇头翻身上马喝道:“大伙儿赶紧收拾干净这就回衙门去吧!”
一阵狂风吹来激起满天的黄沙伍定远眯起双眼看着充满邪气的现场地下躺满了武艺高强的高手找不到蛛丝马迹猜不透行凶理由连死因都诡异莫名这案子处处透着古怪伍定远肩上如同压上百斤重担直逼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
伍定远吩咐属下将尸与镖车运回衙门自己一人缓缓而归路上打量着案情。
他这两年按功行赏论资排辈早就该升职了好容易去年九死一生的大力卖命终教他破了多年未解的“红通岭悍匪”一案这才得陕甘总督亲口允诺年后便要调他到河东府去先让他占下总巡捕的缺儿谁知便在这节骨眼上却爆出这起难得一见的大案眼下要是破不了案别说他不能东调升迁恐怕连眼前这个捕头的位子都做不稳。
伍定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正面临生平最为重大的考验无论此案如何艰难都必须撑过这个关卡。
正行间突见老李神色慌张的疾驰而来伍定远勒马停下沉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老李满头大汗急道:“伍爷您快想个办法兄弟们都叫燕陵镖局的人截下啦!”
伍定远吃了一惊万没想到燕陵镖局竟会三两下就得到消息忙道:“你先别慌我这就上燕陵镖局走一遭。”
老李急道:“伍爷您有所不知燕陵镖局的人口出不逊之言说我们擅自毁损尸要您好……好看我看您先回衙门把兄弟们找齐了再说吧!”
伍定远哼了一声他是堂堂西凉捕头若给三两句威吓吓退日后要如何服众?他微一摆手沉声道:“没事的你先回衙门去。我自会找齐润翔说个明白。”
老李还待要说伍定远却已策马进城。
到得镖局里头早已乱成一片也没人出来迎接几十名镖师坐在厅心有的咬牙切齿有的甚是恐惧局内众人皆已服丧哭声震天。自己那几名负责押运尸的下属却都坐在大厅上面色无奈。
众人一见伍定远进厅急忙凑上道:“我等回城时被燕陵镖局的人拦住了大伙儿和他们起了些争执就……就便被他们押来此处。”
伍定远见下属们面青目肿显然被狠狠打过了一顿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惊慌心下对燕陵镖局的霸道作风极为恼怒。
伍定远见没人理会他便自行走到灵位前待要焚香祭拜忽地一条壮汉窜了出来一把拦住了他左手掀住了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姓伍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先通报我们一声!你看看你把我们镖局里兄弟的尸身糟蹋成什么样了?你当燕陵镖局的人好欺侮吗?”
伍定远认得这个凶霸霸的男子名叫齐伯川是齐润翔的独生子。大概是颐指气使惯了居然对衙门的捕头也如此无礼伍定远六年来打遍西凉大小地方还没遇过第二个。他伸手一挥将那壮汉推开一步沉声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齐伯川给他一推上身微微一晃脚下却不曾退后半步看来下盘工夫颇为扎实当如传闻所称真是名硬手。只听他冷冷地道:“姓伍的凭你这三脚猫的把戏怕还没能耐教训本少爷吧!”说着勾勾小指冷笑道:“咱们单挑一场你敢不敢?”
伍定远大怒他强抑怒火道:“齐少爷你可搞清楚我是来此查案的绝非要来为难你们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自来镖局出事都不喜官府插手伍定远不是不知但这次案子太大他岂能不管。
那齐伯川却不领情只冷笑连连跟着扎下马步便要往伍定远身上招呼拳头。
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伯川!不得无礼!”齐伯川呸的一声退开一步。
伍定远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老者坐在内厅须长及胸生得一张紫膛脸正是燕陵镖局的总镖头齐润翔。伍定远拱手道:“齐师傅我那几个兄弟不知犯了什么过贵镖局竟把他们给请来了?”
齐润翔面色一变说道:“都是犬子胡闹伯川快请差爷们回去吧!”
齐伯川神色不悦道:“爹你没见到那些狗官差的德行今天要不是我出手硬夺恐怕兄弟们的尸还留在衙门里给他们胡乱糟蹋哪!”
伍定远深知此刻不宜多生枝节当即沉声道:“齐少爷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江湖混的我们衙门遇上凶杀岂能不加验尸绝非有意对死者不敬请你多包涵。”
齐伯川哼了一声大声道:“你要验尸却怎地不先来通报一声便要便宜行事也不当这般便宜法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齐润翔咳了一声道:“伯川别尽在这耗着去向差爷们赔个礼让他们回去吧!”
燕陵镖局财大势大从不把衙门捕头放在眼里但若为了些许小事得罪伍定远那也太过不值是以齐润翔当着外人面前训了儿子一顿。齐伯川虽是恼怒但父命难违只好走出内厅交代手下放人。
伍定远本就想探听案情他见脾气爆烈的齐伯川走了出去知道机不可失忙道:“齐师傅这次案子来得古怪在下有好些事弄不明白不知总镖头能否告知?也好让我为贵镖局出一份力。”
齐润翔看了伍定远一眼缓缓地道:“伍捕头天底下走镖的哪个不会遇到些麻烦?
咱们镖局的小事自己料理得了不敢劳伍爷的大驾。“
伍定远碰了钉子只好道:“齐师傅在下此番并非要讨好你更不想开罪贵镖局只是在下身在衙门现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不能不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望齐师傅谅解。”
齐润翔看了他一眼迳自拿起几上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说道:“坦白说吧老夫纵横西凉三十余年靠的是一条老命两个拳头向来不与公门中人套交情。伍捕头这番心意老夫心领了。”
伍定远听他话说得重了忍不住眉头一皱料知齐润翔有意私下寻仇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快但审度局面这燕陵镖局乃是此案的苦主便算他们不愿明言案情自己也不便和他们破脸。
伍定远沉吟一阵当下转过话头对着齐润翔说道:“齐师傅已看过死者伤处了吧?”
齐润翔脸色大变但随即平和道:“是啊!伍捕头辛辛苦苦的在我们弟兄身上开了大洞我想不看也不成哪!”
伍定远听他又怨怪衙门擅自剖尸只好干笑两声道:“齐师傅当时案情紧急在下只有从权。”
齐润翔面无表情道:“好说好说。”
伍定远这时对案情毫无掌握一来不知何人下手杀人二来不知凶手所谋为何眼见燕陵镖局一副爱理不理的霸道神气索性激一激齐润翔当即道:“齐师傅死者心脏不明不白的破了孔从手腕一路开到心房这凶手武功可怪异的很哪?只怕来头不小您摆得平吗?”
齐润翔脸色一变尚未回答这时齐伯川恰从听外走进猛地听见伍定远的问话当场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姓伍的!燕陵镖局成名并非一年半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伍定远知道齐伯川乃是少爷脾气一向毛躁冲动当下只耸耸肩装作蛮不在乎的神气说道:“齐少爷在下绝无对贵镖局不敬之意只是怕凶手太过厉害狠毒贵镖局应付不来原是一片好意少镖头如此生气岂不是错怪好人了?”
齐伯川如何不知他使的是激将法森然道:“姓伍的你若知道谁杀了我们镖局的人怎地还不去抓人又何必留在这里废话?我告诉你有胆子在我爹爹面前口出不逊之言的你算是第一个!”
伍定远冷冷的道:“齐少镖头敢在西凉城里公然殴打官差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
齐润翔见两人说僵了道:“伍捕头我实在跟你说吧!咱们燕陵镖局不是不识相有你这般的高人相助我们哪会推拒呢?只是镖局里的事不劳旁人操心你的好意我们只有心领了。”
伍定远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齐师傅还是不肯与在下合作?”
齐润翔咳了一声道:“伯川送客。”
伍定远望着齐润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一旁齐伯川冷冷的道:“走吧!少在这里啰唆啦!”
伍定远到得衙门黄老仵作仍在等他伍定远忙道:“黄老可是有事?”那黄济今年已有七十八岁伍定远向来视他如同师父一般甚是敬重。
黄济道:“你上燕陵的局子去了?”
伍定远道:“齐润翔口风硬得很什么都没问到。好歹把兄弟们带回来了。”
黄济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家吃的是保镖这口饭要一出事便找官府出头以后还有谁瞧得起他们?我看燕陵这几日定会筹划一场大厮杀。”
伍定远眉头皱起良久不语。
黄济续道:“你做这捕头可委实不易。上怕府尹高官下惧江湖豪客唉!稍一不慎恐怕命都没了。”
伍定远上任前的三个捕头只有一个告老退隐其余都是被杀身亡现下新到的知府大人对一班老人均不甚喜爱对伍定远尤为严厉原本他已要升为河东总巡捕再也不用受这知府的气但这个案子一闹大只怕什么也完了。
黄济问道:“你可知这次燕陵镖局走的是什么镖?”
伍定远道:“这我倒不知情现场的三辆镖车运送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事不过是些用品衣物。镖车上的东西给人翻过也瞧不出少了什么。”
黄济道:“嗯这可怪了燕陵镖局为了这趟镖出了一十八名好手而后又尽歼于一役照理这趟镖若不是价值连城就是事关重大怎么会是些毫不值钱的衣物?”
两人谈话间一名官差走了进来说道:“伍爷燕陵镖局派人送了礼来说是适才多有得罪要您别放在心上。”
伍定远一怔对黄济道:“燕陵镖局办事可古怪了前倨后恭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点过送来的礼共有三大箱之多都是些日常衣饰诸如玉带、锦袍、银冠之类的物事伍定远要见送礼的家丁却早走远了。
黄济见这些衣物手工精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还是看得出一番心意他向伍定远一笑道:“这齐润翔姜是老的辣毕竟不愿正面开罪官府。你把东西收下吧免得坏了事情。”
伍定远沉吟片刻暗道:“看来齐润翔想和我修好当前不宜与他多添心结给他个面子吧!”心念及此也就不便推却吩咐属下收起。
一名官差笑道:“伍爷你人生得这般体面穿戴上这些衣物定然好看。”
伍定远生性节俭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好东西。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衣饰太过华贵我是穿不惯的。”
一名官差起哄道:“伍爷您腰上的衣带用得旧了这条玉带倒是可以一用。”说着捡起一条玉带只见上头镶着一块美玉温润生辉形状古朴。
伍定远忙道:“这太过名贵我穿不惯的……”
一旁官差哪容得他推却急忙将他抱住一人冲了过来将玉带牢牢系在他的腰上果然人要衣装这玉带一系上只衬得伍定远气势非凡威风凛凛众人大声叫好。
伍定远低头看去也觉不坏他不忍违背众人的好意也就不再解下。
当夜伍定远便夜宿衙门案情胶着他心神烦乱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西凉地处沙漠昼热夜凉伍定远起身披了件外衣坐在床前。
静夜幽深仅窗外蒙眬的月光淡淡地照入屋内。
伍定远回想这些年来就任捕头的往事不知和多少绿林好汉打过交道恶斗过多少场可是没有一回是像这样难办一来查不出是何方人马下的手;二来苦主霸道异常在在都让伍定远为难。
伍定远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窗外过了许久听得梆子打过三更心道:“唉……反正睡不着看些公文好了。”
伍定远伸了个懒腰跟着取出公文拿着火刀火石只待点上烛火突然之间只觉背后一凉顿时间全身起了一阵疙瘩似乎有什么不对头。
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举头张望只见银白的月光照入屋内将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时看不出有何异状。
伍定远苦笑一阵想道:“真是的连我也变得疑神疑鬼的。”他不再理会心中的异感只管点起烛火忽然后颈一股微风吹来微微的火苗登时熄灭。
伍定远咒骂一声只好又打起火星这回顺利点上蜡烛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取出公文阅读忽然全身凉飕飕的烛火又被一阵微风吹熄。
伍定远心下一惊已知房内必有什么古怪他猛然回只见昏暗的房中似有个人影站在窗边伍定远大吃一惊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伍定远惊归惊但他毕竟是捕头出身此时心中虽是一震却不感畏惧只缓缓伸手到枕头底下取出他成名多年的兵器“飞天银梭”紧紧握在手里不管那影子是鬼是魔总之非干上一场不可。
伍定远深深吸气全身满布功劲只要那影子有何异常举动自己便要立时出手。
屋内寂静无声伍定远只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握着银梭的掌中满是汗水。
忽然间那影子一晃竟缓缓向自己飘来身法之轻盈宛若无骨幽魂。伍定远心下大惊不禁头皮麻“这……这真是鬼么?”
此时此刻任凭胆大十倍的人也要慌张失措伍定远张口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他将“飞天银梭”掷出那影子一晃银梭不知怎地失了准头登时落在一旁。他见那影子一步步的逼近顿时只觉口干舌燥冷汗一滴滴地落下。
便在此时几名值夜官差匆匆奔来拍门叫道:“伍爷!怎么啦!”
众官差不见他应门慌了起来当即推门而入。刹那间众人眼前一花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人看得清楚。
众官差见伍定远呆呆站立不言不动纷纷问道:“伍爷你没事吧?”一人见他面色铁青忙伸手摇了摇他伍定远这才定下神来。
一名官差见房内阴气逼人忙点亮烛火霎时之间众人都是惊叫出声。
只见房中一片凌乱除了伍定远睡的床铺外房里各处已被人人细细搜过众官差见了这番景象不禁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管七嘴八舌的问着。
伍定远心中一凛知道那影子绝非什么鬼怪而是名武林高手。他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吧!”众人不敢多问纷纷退出房里。
当夜伍定远不敢再睡他细细推敲案情知道今晚的不之客必与命案有关说不定便是凶手本人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竟尔闯到衙门里来。
伍定远怒火中烧他任职已有六年从未见过这般狂妄的歹徒这批人敢胆如此轻视衙门杀人犯案之后居然还敢公然出入衙门这还有王法公理么?若不能这群狂徒绳之以法以后他还要混吗?
伍定远铁青着脸枯坐了一夜直至天明才稍稍阖眼。
第二章 灭门血案
睡不到一个时辰几名官差大喊大叫的冲入房中:“伍爷!伍爷!大事不好啦!”
伍定远睡眼朦胧见了下属们惊惶失措的模样忍不住肝火上升怒道:“什么大事不好!连房门都不懂得敲成天大惊小怪还能办什么案子!”
众官差被他数落一顿个个吓得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伍定远怒气稍平说道:“到底生了什么事这般莽莽撞撞的?小金你口齿清楚这就说吧!”
小金道:“今早弟兄们起了个大早上街查访案情好来给伍爷分忧让你老人家过几天清闲日子。这都是弟兄们的一片孝心……”
小金还待唠唠叨叨的闲扯伍定远闷哼一声说道:“这些废话全给我免了!到底怎么啦!”
小金陪笑道:“是是属下废话太多惹伍爷生气。大伙儿今日起个早到处查案顾不得昨夜兵疲马困只想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说不定运气到了会让我们撞见杀人劫镖的强盗。”
他还待胡说下去只见伍定远脸色铁青连忙转口陪笑道:“谁知我们走到半路忽然打更的马老头慌慌张张的跑来满脸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差爷们!出了天大的事!不得了啦!’那马老头一向胆小怕事大家都知道的老陈便笑着说道‘马老头你家闺女又跟谁家的汉子跑啦!看你吓成这鬼样子。’”
伍定远听到这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老陈这该死的东西!我平素要你们对百姓客气你们当我说话是耳边风吗?老陈呢?叫他来见我!”
众官差见捕头心情坏极都吓得不敢吭声。小金惶恐道:“老……老陈在外头办案还没回来。”
伍定远挥一挥手不耐烦的道:“好啦!好啦!后来又如何了。”
小金道:“马老头被我们调笑几句也不生气咿咿啊啊的说道‘我家的闺女没事大爷们取笑了你们快去铁匠童三的铺里去可别耽误了!’我们看马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真的出了事不敢再开玩笑急急忙忙的赶到铁铺大伙儿睁眼一看啊呀!乖乖不得了那童三……童三……”
伍定远沉声道:“别婆婆妈妈的快些说。”
小金道:“是是我……我大概吓坏了我们赶到铁铺只见童三的脑袋挂在他自己的铺子门口尸身却不见了。连着两天出了人命我们都吓得傻了便赶紧回报。”
伍定远跳了起来喝道:“快快备马!”当下不及换洗快马加鞭地奔向城里童三的铺子。
那童三只是一名寻常铁匠五十来岁年纪无妻无子一个人住在城里除了爱喝上两杯向来与人无争怎么会有人要杀他?八成是几名小贼见财起意强盗杀人。不然就是童三贪杯好事和人结上了仇。
伍定远赶到铁铺门口已然聚集数百名百姓围观众人见伍定远来了纷纷叫道:“伍捕头来了!伍捕头来了!有伍捕头在这案子一定破得了!”伍定远这几年来破过几起知名的大案子一向很得西凉百姓的爱戴。
伍定远微微一笑向百姓挥了挥手这才走进铁铺里只见铺里整洁异常大小铁锤器械都好好地挂在墙上并无打斗的痕迹实在不像是个凶案现场。伍定远抬头一看童三的级仍悬在门梁上看来下手之人与童三必有深仇大恨只是这老铁匠不过是个小小人物不知什么人和他有如斯之深的仇怨。
老李道:“启禀伍爷兄弟们适才查过了铺里的财物银两都没有少。”
伍定远点了点头既然银两不少财物不缺照这般瞧来这案子定是仇杀只要察看童三平日交往的情形案子自就能破。
他命人解下童三的级那门梁极高几名官差把梯子架在在门边一名官差缓缓地爬了上去只见他手忙脚乱跌跌撞撞的取下童三的级。
伍定远微微一奇那门梁如此之高不知凶手怎么挂上的莫非又是武林好手下的手。
伍定远眉心纠起心道:“现下燕陵的案子已经烦得很了这命案千万别是武林人物所为否则两个案子撞在一起却要我怎么调人处置?”他取过童三的级跟着细细查看谁知一见之下心中立感不妙只见切口处极是平整并无血肉相连之状显然是被人以厚重兵刃砍下刀法俐落至极看来下手之人非但不是常人恐怕还是用刀的名家。
伍定远摇头长叹又给他料中了果然是武林中人下的手燕陵镖局的案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偏偏又在这要紧关头上硬是冒出这么一件命案来。
不久老仵作黄济也闻讯赶来连着出了两起命案整个西凉城到处乱烘烘的黄济虽然退隐也不能再置身事外。
黄济看过童三的级后与伍定远悄悄会商伍定远低声道:“黄老您瞧是什么人下的手?”
黄济皱眉道:“伍捕头实不相瞒这凶手用的是少林寺的刀法。”
伍定远虽知凶手是武林中人却万万料不到是少林寺的高手他大惊道:“这……这从何说起?”
黄济道:“凶手砍下童三脑袋那一刀先往下砍入数寸再用力往上切去这种用劲的法门甚是独特据我所知武林之中除开少林寺的‘荡魔刀法’没有第二门刀法是这般使力的。西凉除了燕陵镖局齐氏父子外没人会使这门武功。”
伍定远面色青吩咐手下将打更的马老头带到马老头早已等候在外这人是个五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向来忠厚老实待人和睦。
伍定远见他面色惊恐先安慰了他几句才道:“马老丈童三的级你是何时见到的?”
马老头道:“小人今早经过此处见到童三的脑袋被人挂在这儿刚巧在道上遇到这几位差爷就请他们过来察看。”
伍定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昨晚打更时可见到什么可疑情事?”
马老头面色迟疑欲言又止伍定远瞧见他神色不对便向众官差说道:“你们先下去。”众人依言走出了铁铺。
伍定远低声道:“马老丈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无妨。”
马老头仍是左右张望神色不宁伍定远皱眉道:“你有何难言之隐?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马老头大惊道:“伍捕头明察!小人清清白白哪来不可告人的事!只是…只是……”
伍定远有些不耐烦说道:“老丈把话说清楚些别拖拖拉拉的。”
马老头连连叹息抓头摸脸压低声音道:“老头子昨晚戌牌前后见到……见到燕陵镖局的齐少镖头……”
伍定远虽然料到三分还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此话当真?”
马老头道:“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昨晚齐少镖头带着三四个人从小巷里走出来我向他们打了声招呼不过没人瞧见我小人当时只觉得奇怪不知齐少镖头有什么要紧事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便偷偷跟了他们一程只见他们迳自往童三的铁铺去了。”
伍定远道:“马老丈你可确信没认错人?”
马老头道:“领头的人虎背熊腰拿着柄大刀就是齐少镖头没错旁人我还可以错认齐少镖头这般威武的身材谁会误认他啊?”
伍定远情知如此一时心乱如麻吩咐手下带马老头回去。
伍定远叫过黄济事关重大两人都不敢高声交谈。
伍定远低声说道:“这可怪了倘若真是齐伯川下的手他为何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老铁匠?难道……难道这老铁匠与燕陵的血案有什么干系不成?”
黄济摇头道:“除非再上燕陵镖局走一趟否则只怕无人能答了。”
伍定远点头道:“正是!今天非干不可了!”
伍定远昨夜被怪客所惊今日又遇上了这等大事若是旁人早已惊骇不堪但他这人越挫越勇案情不到水落石出之时他是绝不罢休的。
伍定远大声喝道:“众官差听命!准备好家伙往燕陵镖局进!”跟着取出知府令牌派老李另率三百名兵士从后门包围燕陵镖局众人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地出。
众官差一路耀武扬威存心要报昨日被擒之仇人人精神抖擞跃跃欲试。众人一到镖局只见朱门深锁伍定远微微冷笑燕陵镖局虽然威名赫赫但仍要受西凉府的管束岂能私自斗殴随意杀人?难道昨夜送个礼来就想买通衙门了?当下命老李持自己的名帖求见决意先礼后兵。
老李敲了半天门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应伍定远哼了一声冷笑道:“缩起头来就没事了吗?来人给我撞开了门!”众官差举起大木用力顶开燕陵镖局的大门声音轰然镖局中仍无一人出来应对看来真是怕得很了。
伍定远领着众人下马喝道:“大伙儿一起进去今天不拿到齐伯川伍定远跟你们姓!”众人手持兵刃大摇大摆的冲入镖局大门一扫昨日之辱。
伍定远走入院中提声喝道:“齐总镖头你儿子杀了人想躲也没用!大丈夫做事爽快点!何必藏头露尾!”过了良久仍是不见半个人影。
一名官差笑骂:“这燕陵镖局莫非知道出事满门老小一起逃个无影无踪?”
伍定远心下起疑寻思道:“这齐润翔是老江湖了即使他儿子犯案杀人也不至于慌忙逃走。莫非生了什么大事?”
伍定远伸手一挥向众人道:“大伙儿在这等我待我先进去探探。”他命众人停留在门口没有得到他的号令不可擅自入内。
他独自走入镖局的前院这燕陵镖局称雄西凉数十载基业宏伟府邸占地辽阔伍定远走了好一会儿尚未进入前厅。
正走间忽然脚下一绊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上脚踝伍定远心下一奇忙低头看去只见一条腿搁在院中小径上上身隐在一旁花圃里。
伍定远心中一凛往后退开一步喝道:“什么人?”
那人却仍倒在花圃中一动不动。
伍定远心知有异急忙俯身查看他拉住那人小腿往花丛里1拖登时拉出一人伍定远一见之下饶他武功精强办案多年这时也不禁惨叫一声那人哪里还是个人却是半具男尸!只见到了下半身上半截却不见踪影。
伍定远心中大惊知道局里已然出事忙取出飞天银梭护身仰天一声长啸传令给守在门口的大队人马他争取时间不待众人到来随即奔向大厅他伸头往里面张望里头却无半个人影厅里一如往常并无异状。
伍定远沉吟一会立即出厅不一会走到后厨他见后门虚掩便闪身入内。
谁知一入门内便撞上了一人伍定远怕给人暗算立刻使出擒拿手扣住那人腰眼跟着手上运指如飞连点那人身上三处大穴。
伍定远喝道:“我是西凉伍捕头快快束手就擒!”话声未毕那人身子已然一软竟倒在伍定远怀中。
伍定远只觉那人身体冰冷他心中忽觉不妙连忙查看那人面目却是一个小小丫鬟十五六岁年纪模样甚是俏美伍定远知道抓错了人正要放开她忽见那小丫鬟的两条胳臂竟给人卸了下来竟已断气多时。
伍定远心下又惊又痛知道歹徒已然来过此地忙提步往内堂奔去。
正跑间忽觉脚下又是一绊伍定远乍看之下几欲软倒。原来这小小厨房竟然重重叠叠地死了二十余人。只见死者中有七八岁的孩童也有白苍苍的老妇人其中有母子互拥被人用剑串死的也有断头残肢的尸看服色都是家丁丫鬟之类的下人想来他们先被聚集在此再一并屠杀。
伍定远心中一酸他办过多起大案但从未见过下手如此狠毒的歹徒竟连无辜的下人也不放过。
他脑中乱成一片全都是疑惑:“到底是谁下的手?这些人应是江湖上的好手为何连一个小小丫鬟都不放过?昨日才杀了十八名镖师现下又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有什么事值的这么大费周张?”
他原本要来抓拿齐伯川的哪知又遇上了命案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一路往内厅走去伍定远深怕匪徒仍在屋里手中紧扣着“飞天银梭”全身运满功劲只是此刻心乱如麻思潮起伏不定转念又想道:“昨夜齐伯川才杀死了童三燕陵镖局今早就惨遭横祸到底是那一帮人与燕陵镖局干上了?镖局里那么多好手上哪去了呢?齐润翔父子呢?他们为何要杀童三?”
他此时心神大乱接任捕头以来从没见过如此重大的案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惊慌失措。
伍定远奔进内厅立时听见一阵低微的呻吟声从西的厢房传来那声音极是混浊如鬼魅的夜哭又似野兽的悲鸣他心中一凛缓缓往西侧走去那里是齐润翔家眷居住的地方千万别遭了毒手。
伍定远心中忐忑方一走进内院忍不住寒毛倒竖几乎要大叫出声。
只见院中躺满了尸男的身异处手足折断人头滚落了满地鲜血洒满了整个院子。女眷们有的衣衫破裂有的下身裸露或仰或趴竟都遭受凌辱后才被杀死。
伍定远从未见过如此残暴的杀人景象人都呆了。
当中一男子仰天倒卧仍在呻吟他脸上鲜血淋漓皮肤已被一片片的掀起血肉模糊两只耳朵亦被割去留下深深的耳孔那人手脚处的皮肤皱纹极多看来已上了年纪。伍定远忙抱他起来勉强辨认那人相貌见他广额虎口不就是齐润翔吗?
伍定远忙察看他身上伤处只见齐润翔手筋脚筋已被挑断成了一个废人靠着内功深湛才勉强支撑到这个时候。
伍定远伸手捏了捏他的人中齐润翔的脸皮已被剥去立时痛醒呻吟道:“你……你……”
伍定远忙道:“齐师傅我是伍定远你撑住点!”
齐润翔想伸出手来却难以动弹伍定远连忙点了他身上的穴道减轻他的痛楚。
齐润翔伤势沉重勉强地道:“我……我的家人呢?”
伍定远低声道:“他们都安好你别急我先给你止血。”
齐润翔喘了几声说道:“叫他们来见我我有几句遗言要交代他们。”
伍定远却一动不动脸上神情甚是怜悯。
齐润翔惨然道:“他……他们全死了是不是?”
伍定远低头不语齐润翔心中大恸面上老泪纵横眼泪和着鲜血洒上伍定远衣衫。
伍定远抱住齐润翔沉声道:“齐师傅!到底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齐润翔先是露出痛恨至极的神色跟着往伍定远身上望去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笑容道:“老天保佑还好东西没有丢……伍捕头……你……你……”
伍定远奇道:“什么东西没丢齐师傅你把话说清楚点!”
齐润翔握住伍定远的手拼出最后一口气道:“去……去找王……王……把周……周……给送了……”他大喊一声猛地叫道:“替我……我报仇!”
一口气接不上来头一偏便自死去。
伍定远连连大叫:“齐师傅!齐师傅!”
齐润翔却一动不动。伍定远探他心脉早已停了跳动。
伍定远心下寻思:“糟了!这下齐润翔已死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他回思齐润翔的遗言什么东西没丢什么王王周周的没有半句话搞得清楚。
此时众官差已然赶到内院众人见了惨绝人寰的现场人人面色沉重良久无人说话。
众人察看尸各种死因都有有的是被重物震死有的遭长剑砍杀足见行凶者人数众多各人清点尸却少了齐伯川一人伍定远心头一喜暗道:“看来齐伯川武功高强逃过一劫只要找到了他这案子就不难破了。”当下吩咐手下将数十具尸身运回衙门。
一名官差问道:“伍爷厅里那十八具灵柩要如何处置?”
伍定远长叹一声道:“都带回去了。”
是夜衙门内阴风惨惨众官差面色惨澹黄济禀告道:“伍捕头我已详细验过尸身燕陵镖局满门老小都是昨夜给杀的。只有齐润翔靠着内功精湛拖到今早才断气。”
伍定远脸色惨然骂道:“这些禽兽不如的人连小小孩童也不放过若是被我拿到不把他们碎尸万段绝不甘休!”
黄济又道:“齐润翔身上的伤处极多手臂上也像昨日那十八名镖师一般有着奇怪的血洞。”
伍定远点头道:“下手的本就是同一批人他们先杀一十八名镖师后杀燕陵镖局满门老小使得手法自当如出一彻。”
黄济道:“有些人的死因与那十八名镖师相同有些却大大不同下手之人绝非一人但这些人所使的招式与用劲的法门却大致相仿想来应是同一门派所为。”
伍定远重重地在桌上敲了一记怒道:“这群人无法无天!到底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
黄济忽道:“伍捕头听说昨夜衙门很不平静官差们都说在你房中见了鬼影子可真有此事?”
伍定远猛被点醒恍然大悟一时嘿嘿冷笑说道:“这倒提醒我了昨夜有一人闯入衙门把我房间翻得乱七八糟想来就是杀害燕陵镖局的同一批人。”
黄济惊道:“照这个时辰推算那群人才刚刚干下血案便又跑到衙门来捣乱!这……
这简直是太无王法了!“
伍定远脑中灵光一闪赫然想道“齐润翔说东西没丢!好啊!原来这帮贼子昨晚跑到我房里是为了搜东西来的!”
他不怒反笑沉声道:“好一群奸贼我看这帮禽兽昨晚干下灭门惨案后仍旧找不到他们所要的东西这才疑心到我头上跑来衙门里搜东搜西。”
黄济倒抽一口冷气颤声道“世间竟有这等狂妄匪徒。”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这些歹徒杀人放火定是为了什么宝贝看来咱们若要破案非先查出这趟镖走的是什么东西否则便算穷年累月也不知伊于胡底。”
黄济听了这话连连称是。
伍定远细细推算那时齐润翔拼着一口气对他说了一句“东西没丢”看来只要这群歹徒定会大张旗鼓四下寻找齐伯川的下落自己这方人马定要抢先一步否则这案子定然没救。
他心念一动想道:“齐润翔那时交代遗言要我去找什么王什么周的或许其中另有线索。”
伍定远当下召集官差吩咐众人动用所有相熟的江湖人士只要有人查知齐伯川的下落重重有赏另外遇上姓王姓周的江湖人物要格外留意。人人昼夜不分忙得不可交开伍定远自己坐镇衙门汇整各方线报。
到得第三日上知府6清正召见伍定远。这知府大人到任凉州不过一年却已开革不少旧吏为官清廉御下却极严厉。伍定远与历任知府并不相熟辖下又生如此重大公案自己却毫无斩获心下不禁惶恐。
进了知府书房只见6清正低头阅读自己送来的卷宗里头详述燕陵镖局血案的来龙去脉伍定远侍立一旁过了良久知府6清正才抬起头来对伍定远道:“坐下来说话。”
伍定远躬身谢过方一坐定便见知府面色不善他情知不妙心中暗暗叫苦果听得6清正说道:“伍捕头这案子生至今已有数日了吧!”
伍定远硬着头皮道:“是至今已有三日。”
6清正双眉一轩说道:“怎么你这几日都在衙门里不见你出门缉凶?你已知凶手是什么人了吗?”语气严峻已有责怪的意思。
伍定远道:“属下这三天都在筹画缉凶事宜只是时机不到不便打草惊蛇。”他不便对知府言明自己尚无头续毫无破案把握便以此回话。
6清正一听之下登时大怒喝道:“你身为公门中人辖下出了三起命案死了八十三条人命你还说不便打草惊蛇?你怎么办事的!”
伍定远慌忙站起惶恐地道:“大人教训的是属下知罪了。”
6清正哼了一声说道:“你卷宗里提到劫镖究竟这干匪徒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伍定远道:“属下也不知情想来应是非常要紧的事物。”
6清正哼了一声道:“你从燕陵镖局中搜查到的东西可已编策入库?”
伍定远道:“是属下已然一一登册。”
6清正面色稍平微微颔道:“快将册子交上!”
伍定远命人取来录本交与知府。6清正快翻阅而过问道:“所有物品都在册上么?”
伍定远应道:“都在册上了!”
谁知6清正忽地怒气勃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记。
伍定远惊道:“大人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6清正厉声道:“大胆伍定远!你贪赃枉法私藏充公财物该当何罪!”
伍定远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忙道:“大人明鉴属下向来清廉办案公正从不敢作有愧良心之事!”
6清正重重哼了一声道:“来人都给我抬上来了!”几名亲兵立时抬出三只大箱子都是齐润翔送来的衣物。
6清正冷笑道:“这是什么?”
伍定远额头冷汗流下颤声道:“这是燕陵镖局送来的衣物下官不能私用就吩咐下属们收好。不敢有愧职守。”
6清正点了点头道:“起来说话我只是试试你。”
伍定远诚惶诚恐的站起只听6清正清了清喉咙说道:“日后只要你查获任何有关燕陵镖局的物事都需向本官会报。”
伍定远不敢多言只有连声答应躬身辞出。
6清正忽道:“且慢!”
伍定远听他又有吩咐忙停下脚步道:“大人有何吩咐?”
6清正道:“你若找到齐伯川立刻将他押来见我。”
伍定远见他如此重视本案竟是要亲自介入审讯只得道:“属下遵命。”
出了知府官邸伍定远全身已被冷汗浸湿历任捕头谁不巧立名目勒索商家?只有自己从不做这种事除非人家真心诚意的送些小玩意儿伍定远这才敢收想不到仍被狠狠的刮了一顿。他摸摸腰上的玉带只感忿忿不平。
又过了两日案情仍无展知府每日派人询问案情时加责备。伍定远深感疲困黄济向来渊博知他已入朝不保夕的危境便向他建言说道:“伍捕头你何不到白龙寺去走一遭?”
伍定远一拍大腿喜道:“照啊!我怎么没想到白龙寺的止观老和尚?”
白龙寺虽是佛寺但寺中的住持止观出身五台山乃是武林一脉佛法渊深武功修为亦是不弱向他打探江湖之事最是对症不过。只是止观和尚为人慈和生性喜欢清静伍定远不愿众多官差打扰他便只一人孤身前往也好表示对止观大师的敬意。
第三章 救命锦囊
到得白龙山已是次日傍晚只见云雾缭绕中白龙山若隐若现端的是幽深高远。
伍定远事出紧急便星夜上山夜间山路虽然崎岖但他身怀武功倒也不以为意此刻他只求早些破案便吃再多苦也无妨。
行至中夜远处雷声隐隐怕是要下雨伍定远忙找寻躲雨之处好容易找到棵大树伍定远隐身树下看着漆黑的夜空过不多时只听哗啦啦地雨声响起果然下起倾盆大雨来。
雨水落下难免打湿衣衫伍定远皱起眉头心道:“唉……最近真是诸事不顺便出个门也专遇倒楣事。”他尽量往树叶浓密处靠去免得一会儿身上湿透定会伤风着凉。
正闪躲间忽听雨声中传来阵阵啸声此刻虽是雨声不断但那啸声气势磅礴丝毫没给雨声掩盖仍是清晰可闻。
伍定远心下大奇侧耳倾听那啸声当是自白龙山深处寻思道:“这啸声好大威力莫非是那止观和尚半夜吞吐罡气旷夜练功么?”他听了一阵只觉那啸声苍凉雄壮宛若龙吟直似无止无歇。
伍定远心下一惊想道:“这啸声如此悠长绝非止观所为到底是谁在此长啸?”
他过去与止观见过几面知道这和尚虽然不弱却决计无法达到这等境界真不知是何方高手驾临白龙山。伍定远侧耳听了良久只觉雨声中那长啸忽尔一高雨夜中听来仿佛有个落魄英雄正自慷慨悲歌伍定远低头想像蓦地想到燕陵镖局的满门血案忍不住热血上涌一时激了满腔倔强之气咬牙切齿间竟似痴了。
过了一个时辰啸声渐低缓缓淡去跟着乌云褪散雨声渐停四下一片宁静祥和。
伍定远恍如大梦初醒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道:“此山名唤白龙莫非真有神龙在此长居?”
行到黎明伍定远方抵白龙寺的山门清早过访颇有失礼他便在山门口睡了一觉直到辰时才叩门拜见。一名小沙弥应了门伍定远说明身分来意小沙弥见他是朝廷命官西凉名捕不敢怠慢急忙请入内堂。过了片刻一名老僧缓缓走出伍定远认出便是止观和尚连忙起身相候。
止观合十道:“伍施主五年未见施主仍是英俊如昔。”
伍定远笑道:“哪儿的话我每日公务缠身多了好些白大师倒是一点也没变。”
止观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坐下。
伍定远道:“我这次前来拜访是想向大师探些消息。不知大师可曾听闻燕陵镖局的惨案?”
止观眉目低垂露出怜悯神色摇头叹道:“世人相残何时方了?”
伍定远心下一凛心道:“这老和尚消息好生灵通他人从不离寺却知天下大事。”
他轻咳一声道:“这案子生至今已有数日之久可恨凶手狡猾多智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在下忝为西凉捕头实在无颜面对西凉父老。”
止观叹道:“这怪不得你你不必自责。”
伍定远叹息一声道:“这次的案子有几个重大疑点我始终参详不出至今未有解答。”
止观哦地一声道:“施主请说老衲愿闻其详。”
伍定远道:“这次命案中不少趟子手身上带有值钱的银两珠宝却好端端的留在现场不见少了一样两样说来大是奇怪寻常歹徒多是贪财寡义之辈只要见了金银财物绝无可能置之不理。不知这凶手是何来历怎会如此轻贱财宝?”
止观皱眉道:“照这般看来这帮人恐怕不是冲着财物来的老衲猜想这案子当属仇杀一路。”
伍定远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尽然。这群歹徒虽然不要珍珠宝贝却仔细翻动镖车中的物事这些人狂妄至极非但把现场搜得好生凌乱尚且搜到我房里来了。”
止观啊地一声甚是讶异惊道:“搜到你房里了?这是何方狂徒怎能如此大胆?”
伍定远叹了口气道:“目下我毫无线索知府大人为此怒气勃看来我这捕头干不久了。”
止观苦思片刻问道:“到底燕陵镖局运送的是什么物事不知伍捕头知否?”伍定远摇头道:“这我也不晓得。齐润翔口风甚紧抵死不说。”
止观点了点头合十道:“看来这次燕陵走的这趟镖定是案情关键所在。只要伍捕头找出其中端倪这案子必然可破。”
眼见止观三言两语间便说出重点所在伍定远心下暗自钦佩他点了点头又道:“这案子到处透着怪异燕陵镖局出事那晚少镖头齐伯川率人杀害铁匠童三后便即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想想这简直匪夷所思齐伯川自己家里被人破门屠戮他却有心思去杀一个毫无份量的铁匠这不是荒谬透顶吗?”
止观道:“也许那铁匠有什么特异之处这也难说的很。”
伍定远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齐伯川始终不现身交代案情那是没人知晓个中来由的。现下他既是苦主又是嫌犯我派人到处找他却又毫无所获。怕只怕那帮歹徒也在找他要是给这群凶徒捷足先登这案子可就玩完了。”
止观叹道:“希望齐少镖头吉人天相别再遇上这等惨事。”
伍定远道:“大师我先请教你一件事你可知道齐润翔有什么仇家?”
止观摇头道:“老衲与齐润翔施主交情平常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这般对付他。”
伍定远嗯了一声又问道:“莫非是少林寺有什么对头以致连累了齐润翔?”
止观道:“少林寺势力雄强三十年来纵横武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招惹他们?”
伍定远道:“这倒说不准的也许江湖上就有这种狂人。这次燕陵镖局有人死因诡异死者被人用神奇武功在心脏处刺出一孔可说诡异至极连西凉第一把的仵作也看不出来历可见是神秘高手所为遇上这种一流好手光凭‘少林寺’三个字是吓不倒的。”
止观吃了一惊细细追问死者伤势心脏破损处的模样伍定远道:“大师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止观面色凝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识得出手这人只是为了施主的安危不能说出他的姓名还请施主见谅。”
伍定远奔波数日只是希望找出线索哪知止观和尚知情不报可是这老和尚武功在自己之上不能用强便求恳道:“大师你若不说那便是助纣为虐任凭这帮暴徒逍遥法外你忍得这个心么?”
止观摇头道:“伍施主有所不知这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你就算知道他的姓名也只是饶上一条性命。”
伍定远心下不悦拂然道:“大师既然不愿据实以告伍某这就告辞。”说着就站起身来。
止观道:“伍施主俗话说的好公门之中好修行江湖自有江湖理这世间报应循环屡试不爽伍捕头身在公门应当知晓这个道理才是。”
伍定远凛然道:“在下身居捕快职责所在便是维护世间正义大师同我说什么轮回报应那是对牛弹琴了。想要我伍定远袖手旁观等那老天爷来主持公道那是绝无可能的!”
止观低眉垂目道:“近来江湖盛传戊辰岁末之时世间当有龙皇降世前来处置世间纷争。到时自能还你公理正义。”
伍定远咦地一声问道:“什么龙皇降世?大师不妨说来听听?”
止观道:“江湖有言‘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只要待到明年定有高人现世伍施主此刻不必心焦。”
伍定远忍俊不禁登时哈哈大笑道:“这等荒唐之言大师也能信得?”
止观却不动怒淡淡地道:“老衲言尽于此施主可以自便了。”
伍定远道:“此番叨扰甚是过意不去在下这就告辞了。”
他面上说笑其实心中早自盘算暗道:“这老和尚既然知道凶手来历我可不能善罢甘休。”当下客套几句便离寺而去。
行出数里伍定远便折返白龙寺躲在山门外直至天色全黑他才翻墙入寺细细搜索可疑之处查到厨房之时见寺中米缸几已见底他寻思道:“这白龙寺向来只有止观和他的两个小徒弟居住储粮一向有余莫非有什么不之客前来?”
伍定远正查看间忽听门外有人说话伍定远连忙伏到窗下只听止观慈和的声音道:“慧清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送饭?”
那慧清道:“师父那个人好可怕从来不说半句话半夜还会做老虎叫我不敢去。
你要师兄去吧!“
止观道:“乖孩子这人以前救过师父的命这回难得到寺里来我们怎能不好好招待?快去吧!”
慧清咕哝几句不敢再说。过不多时伍定远见到一个小沙弥提着食篮急急的往山峰走去他忙跟在小沙弥身后远远的窥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那小沙弥停下脚来站在一处山峰之前。伍定远抬头一看只见那山峰陡峭无比高耸孤立四下更是云雾缭绕黑夜中显得诡异无比。
小沙弥高声叫道:“方施主我给您送饭来了。”
伍定远听得此言立时想道:“方施主?他是什么人?”
小沙弥用力的叫了两遍峰顶上却无人答应小沙弥也不以为异将食篮放在地下转身便走。伍定远仰头看着山峰寻思道:“这人住在这等耸峭之处武功定然高得异乎寻常止观和尚坚忍凶手名字不说莫非便是因为这凶手是他的朋友?”想到此处心下更是悚然一惊。
伍定远待小沙弥走入树林一把将他拉住小沙弥大惊不知是什么人抓住了他张口欲叫伍定远伸手按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师父别怕我是日间过访的伍捕头我有话要问你。”
那小沙弥慧清见是伍定远稍减惧意颤抖着道:“施主……你……你找我做什么?”
伍定远道:“峰顶上住的是什么人?”
慧清道:“施主我……我不能说师父告诫过我的。”
伍定远佯怒道:“你若是不说便是欺骗朝廷命官这可是要坐牢的你怕不怕?”
慧清果然害怕颤抖着道:“我……我……”
伍定远催促道:“你快说别我啊我的。”
那小沙弥正要开口伍定远忽觉领子被人揪住跟着身子凌空而起竟被人提了起来。
伍定远大吃一惊正想回头忽觉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整个人抛了出去。伍定远人在半空心神不乱连忙提起内力把腰板一挺只求稳稳落地哪知他一提内力便觉穴道酸麻这才知道那人随手一抓内力竟已透入他周身经脉。
伍定远心下骇异想道:“这人好了得的武功!”刹那之间他便已远远摔出跌了个狗吃屎。
伍定远趴在地下急忙偷眼看去见一名男子背对着自己此人身材高大月色照耀着他的满头黑一时看不清年岁。慧清满脸恐惧向那人一躬身便慌慌张张的奔下山去。
伍定远勉强站起身来叫道:“你究竟是谁可是你杀害燕陵镖局满门!”他掏出“飞天银梭”便要往那人扔去。
便在此时那人忽地仰天长啸直若龙吟伍定远只觉耳中嗡地一声大响霎时脑中便感晕眩他连忙伸手掩住双耳但那啸声如同雷震仍是透耳而入。
伍定远耳鼓胀痛一时只觉恶心难过想要举步逃走两腿却是酸软无比过了半晌他实在难以忍受猛地眼前一黑便已昏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伍定远悠悠转醒眼见天色微明已是清晨时分。他只觉头痛欲裂脑中胀待要坐起身来忽见面前站着一个背影正是昨晚袭击自己的那人。
伍定远回想入山时听见的雄浑啸声想来便是这人所看这人武功之高直可说是艺盖当代生平从所未见。他心下暗暗害怕想道:“这人若是杀害燕陵镖局的凶手我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心惊良久那人却只远眺群山不见过来加害伍定远不禁心下起疑那夜燕陵镖局满门遭人屠戮时自己的住房也曾遭人侵入搜索这人若是凶手定会过来逼问事情绝不会任凭自己躺在地下。暗道:“不对这人若真是凶手当知我是西凉捕头何不过来逼问于我?看来此人另有来历未必与燕陵镖局的案子有关。”
心念于此便感稍稍安心他望着那人的背影潜心思索却又想不出西凉城有什么姓方的好手一时只感疑惑难解。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始终面向群山不曾回过头来伍定远见他确实无意加害自己已知错怪了人心道:“这止观和尚平日布施百姓恩泽无量绝不会收容杀人满门的凶徒我可得赶紧道歉免得平白得罪了人。”
想起自己昨夜出言恐吓慧清心下略感歉疚当下便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晚辈乃是西凉城的捕快姓伍名定远昨晚打搅前辈罪该万死还请老前辈恕罪。”
那人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伍定远虽不知那人来历但见他武功高得出奇见识定然不凡连忙道:“晚辈这次上得白龙山是想请止观大师相助好查访燕陵镖局的案子。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这桩血案?”
伍定远见那人不置可否好似没听到自己的说话心想:“这人武功高绝又住在白龙山上定知道些什么可得想法子套些话出来。”他大着胆子道:“启禀前辈这燕陵镖局前些日子先给人半路劫镖后又给人破门屠戮全家死得惨不堪言但晚辈一路查访却始终找不到破案线索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来找止观大师请他来指点在下迷津了。”说着便将简略的将案情说了一遍。
他生怕那人失去耐性便说得快极。那人并未出言喝止也未问相询只背对着伍定远一时间也看不出喜怒。
伍定远陈述已毕又道:“前辈武功高强至极实为晚辈生平仅见。不知前辈可有线索?能否指点一二?”
此言甫毕那人忽然仰天大笑神态甚是狂傲。伍定远急忙捂住双耳深怕他又要出啸声所幸那人只是大笑一阵无意以笑声伤人饶是如此已然震得山谷隐隐作响令人心惊不已。
待得那人笑罢伍定远小心问道:“前辈凭你的武功见识可有什么高见?”
那人斗地转过头来目光一扫冷冷地说道:“凭我的武功见识?你可知道我是谁!”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年纪虽老但仍是眉清目秀只是带着淡淡的愁容举止之间更露出一骨子的执拗伍定远一时想不起江湖上有谁是这般的长相不知要如何回答。
那人见伍定远答不出淡淡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在这儿胡说八道穷拍马屁?这就滚吧!”
伍定远满脸羞惭道:“我见前辈神功盖世便斗胆请教倒不知前辈来历。”
那人挥了挥手更不答话。伍定远正要掉头离去忽然想起燕陵镖局满门的死状忍不住热血上涌一咬牙当即跪倒在地说道:“前辈西凉城里现下歹徒横行他们下手残暴已经杀害了八十二条人命在下身负西凉正义却无力将这些人绳之以法!姓伍的给您跪下求老前辈相助!”
那人冷笑一声忽道:“燕陵镖局是少林俗家弟子眼下给人害了自有一群秃驴替他报仇你却急什么?”
伍定远咬牙道:“江湖上你杀我我杀你人人只知自己的好处什么时候把王法放在眼里了?我虽然人微言轻也不容这些人在城里私下斗殴。”
那人听他说得气愤填膺忽地面露赞许点头道:“你这人很有志气倒和朝廷里的狗官不同起来说话吧!”
伍定远满脸喜色站起身来。
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你先前说有人一次杀死十八名好手杀人手法诡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定远忙道:“死者的心脏被人刺出一个小洞可又体外无伤实在不知道何人下得手。”
那人原本神态轻松此时却“咦”的一声细细追问伤处情状伍定远巨细无遗的描述了一遍。
那人听罢之后双目精光暴现道:“好一个卓凌昭!居然连‘剑蛊’也练成了。江湖从此多事!从此多事!”
伍定远一愣问道:“卓凌昭?这人是谁?”
那人摇头道:“小子是非之际绝非你想得这么容易。你别一心一意地想着抓人多看好自个儿的人头是真。”
伍定远知道凶手武功定然高得离奇想来自己绝非对手当即叩道:“凶手既然如此猖狂晚辈斗胆想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那人摇头道:“八虎横行世间已久绝非区区一两人挡得住的除非……除非……”
伍定远跪下道:“请前辈不吝指点。”
那人道:“除非能解开四句谜语得到其中的绝世秘辛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伍定远愣道:“四句谜语?绝世秘辛?那又是什么?”
那人道:“你记好了‘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只要能解开这四句谜团找出其中秘辛那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伍定远哑然失笑道:“这不就是止观和尚说的聊斋怪谈么?原来前辈也信这等荒唐言语?”
那人冷笑道:“荒唐?你懂什么了?这四句话的来历真给你知晓时怕你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他身形斗地拔起便往山峰上纵去。
伍定远大叫道:“前辈留步!”那人早去得远了伍定远在峰下伫立良久见那人不再下来那山峰太高伍定远无法攀爬此时别无办法只好悻悻然地独自下山。
行至山腰忽见一名老和尚站在路中不是止观是谁?伍定远一脸尴尬他冒昧扣问止观的徒弟已是大大得罪止观和尚只有陪笑道:“大师晚辈多有得罪请重重责罚。”
止观却不生气微笑道:“施主逼问和尚的徒弟手段虽然过分了些毕竟是为了西凉的公理奔忙和尚岂会见责?”
伍定远见止观不加责备心中一宽忙道:“我这番叨扰已是过意不去还请大师留步。”
止观微微一笑手指山顶道:“施主这次机缘巧合居然能拜见方大侠也算不须此行了。”
伍定远愣道:“方大侠?便是住在山顶上的那人么?”
止观点头道:“这位方大侠就是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九州剑王’方子敬。”
伍定远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难怪这么高的武功失敬!失敬!”
这“九州剑王”方子敬成名极早乃是武林之中有数的大宗师传闻剑术高绝当世几无抗手只是不知为何二十年前忽然封剑归隐从此下落不明却没想到居然会出现此处。当年方子敬名气响亮虽说这几年销声匿迹但伍定远今年三十有五出道已久也算老江湖了自也听过此人的名号。
伍定远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方大侠武功虽高却是出世之人否则以他的武功修为只要愿意下来淌这个混水那真是万事不愁了。”他少年时极为仰慕此人没料到无意间竟得以拜见一时百感交集。
止观呵呵一笑说道:“施主啊施主九州剑王是何等人物你能见他一面便该知足了如何有此非分之想?”
伍定远想起方子敬所述之言便问道:“方大侠适才曾经提到一个人名说是叫做‘卓凌昭’想来此人定与本案有所关连不知大师相识否?”
止观面色一变颤声道:“卓……卓凌昭你还是知道了……”
伍定远见他知晓心下一喜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不知大师可否示下?”
止观面露不忍之色合十道:“施主只知尽忠职守丝毫没有顾念到自己老衲真是感佩万分。只是这帮人势力庞大绝非施主所能想像。我若是说了定然害了你。”
伍定远急道:“倘若这人真是凶手我岂能置身事外?念在燕陵镖局八十三条人命的份上大师你便说吧!”
止观叹息一声拿出一只锦囊说道:“若是施主日后遇上为难之事请拆开这只锦囊可保性命。”他将锦囊塞在伍定远手里又道:“方大侠很欢喜你的侠义心特要我来指引于你也算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伍定远见这和尚抵死不说叹道:“说了这许多却原来是只锦囊?大师如此不近人情真是叫人齿冷了。”
止观合十道:“阿弥陀佛倒是老衲多此一举了。施主若是不要这只锦囊我自取回便了。”
伍定远见他神情拂然心道:“止观和尚慈悲心肠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也不会加害于我我又何必得罪他呢?”他连忙拱手歉然道:“大师莫怪我一心想着案情言语之间却是失礼了。”
他虽不知这只锦囊有何妙用但想来是止观的一番好意便收在怀里。
正待告辞止观又道:“伍施主和尚另有消息奉告。”
伍定远心中一凛忙道:“大师有话请说。”
止观合十道:“阿弥陀佛少林圣僧已然驾临凉州。”
伍定远全身一震心中平添一份忧愁一份喜悦喜的是少林高手赶抵西凉自是为燕陵镖局之事而来必有多番助益;愁的是少林高僧未必肯听他约束指派如果群殴私斗起来西凉城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伍定远呆了一阵道:“多谢大师指点我定会小心应付别让事端扩大。”
止观道:“施主好自为之凡事小心在意可别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了。”
伍定远心下虽是不以为然但仍称谢做别。他离城已久心悬公事日夜不休的赶回西凉城回到衙门时已然华灯初上他叫过众人询问案情只见一众官差个个垂头丧气想来毫无进展。一来找不到齐伯川二来查不出下手之人三来猜不知行凶动机没半件事顺利。
万般无聊中伍定远独自到街上溜达走到燕陵镖局附近时只见一群街坊对着镖局议论纷纷:“这就是燕陵镖局的凶宅哪!你瞧里头阴气森森多怕人啊!”“不知官府里那群饭桶在干什么?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见他们抓人。”“是啊!成天欺侮我们这些百姓真要遇上了狠角色哪!全成了缩头乌龟!”
伍定远听他们加油添醋的把衙门中人臭骂一顿浑不似前些日子对自己的恭敬崇仰心中只觉无奈他叹了口气走进一旁的小酒家里叫了两叠小菜自饮自酌。
他喝了一壶酒带着三分醉意回衙门忽然一人叫住了他:“伍捕头请留步!”
伍定远忙回过身来只见是个卖羊肉串的小贩。那人道:“大人您为了凉州百姓四处奔走说来实在可敬外头的风言风语请您别放在心上。”
伍定远心下甚喜点头道:“兄台多虑了伍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说来咱们衙门确实有愧百姓却也怪不得他们。”
那人哈哈一笑道:“伍捕头好爽气真教小人心仪。只是小人没别的好东西孝敬您老人家只能烤些羊肉串请您尝尝!”说着将肉串用油纸密密包了一大包。
伍定远坚拒不收那小贩不肯大声道:“伍捕头若是不收便是看不起小人!”伍定远见他心意甚诚也就答应收下了。
回到衙门伍定远拿出油包只觉一阵香气扑鼻那肉串是用鲜嫩羊肉就着酱油香料烤成略带辛辣味美多汁。
伍定远心道:“老百姓还是知道我卖力办事不枉我这几年来奔波辛苦!”
他食指大动撕破油纸正要吃食突然从油纸包里掉下一张纸条。
伍定远心中一奇知道有异匆匆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今夜三更城南马王庙谋良晤。齐伯川。”
伍定远大喜若狂齐伯川现身了这下案情终于有所突破他知属下无一高手去了反而坏事独自换上了夜行装匆匆往城南而去。
第四章 昆仑剑出血汪洋
到得马王庙已是三更庙门早已破败里头阴森森的甚是怕人这马王庙里供奉的乃是昔日长驻西疆的马援近十几年来官府没再拨钱修缮竟然毁败成这幅模样。
伍定远隐身在树丛里先小心翼翼地在庙门外察看一周见四周宁静无人埋伏这才闪身入庙。
伍定远低声道:“齐少爷伍某依约前来便请现身。”他连说了两遍却无人答腔。
伍定远心中犯疑暗想:“莫非那张字条是假却是有人冒充齐伯川想把我给引出来?”他正想退出庙门忽然一股劲风从左侧攻来。
伍定远心中一凛侧身让开。黑暗中依稀见到一人双手成抓直上直下的往自己猛攻伍定远见那人招数凶猛不敢怠慢忙使出师传的拳法一招“开门见山”往那人中宫直击那人出手刚猛直向伍定远手腕袭去伍定远伸臂挡隔手刀便往那人腕上切去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两人手臂已然相触霎时内力相撞都被对方的劲力震退。
伍定远急看那人面目却见是个虎背熊腰的好汉黑暗中看不清形貌。
却听那人拱手道:“伍捕头好俊的工夫不愧是西凉第一名捕。”
伍定远一听他声音登时放下心来已然将他认出这人正是少镖头齐伯川。
伍定远拱手道:“少镖头恁也客气了你相让在先又是有病在身伍某岂会不知?”
原来两人方才动手之时伍定远已然察觉齐伯川的手劲有些软弱无力伍定远素闻齐伯川武功刚猛力道应当不只如此是以查知他身上有病。
两人相互凝视经过多番变故齐伯川瘦了一圈满脸胡渣衣衫破烂看来吃了不少苦头。
齐伯川踢开庙中杂物坐了下来苦笑道:“伍捕头好厉害的手段哪!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教我无处可去。”
齐伯川虽然全家被人杀害但仍是杀害童三的凶嫌伍定远对他有些提防当下低声道:“齐少爷我职责在身你多包涵。”
齐伯川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怪你唉!怪只怪我自己那天没听我爹爹的话不然……不然……”
伍定远见他眼眶红竟似哽咽了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齐伯川毕竟是江湖中人只是一时伤感便又宁定如常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约伍捕头出来决无加害之意只是要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与你听好让伍捕头助我一臂之力。”
伍定远奔波劳苦为的就是破案齐伯川此言一出他立时精神一振忙道:“少镖头请说!”
只听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绝非三言两语可尽。”
伍定远点头道:“这我理会得。”
黑暗中两人相望一眼各怀心事远远传来夜鸦悲啼更显得气氛哀伤。
眼见齐伯川神态忧伤伍定远心中虽有千万个谜团待解却又不敢胡乱问当下耐着性子等待。
良久良久齐伯川轻轻地道:“说起这事来该从咱们接到这趟镖说起。”
伍定远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专心倾听。
齐伯川望着地下叹息一声说道:“两个月前那时我们镖局做完一笔大买卖刚送了批货上山西终于打通了往京师的要道家父高兴极了说今后我们镖局可以名列天下五大镖局之一日后生意必是越做越大我们着实庆祝了一番。”
这件事伍定远自也听闻那时镖局还大摆宴席宴请西凉父老伍定远也曾接到帖子只是因故未去此时回想那时镖局的气势对照今日的萧索真是恍若隔世了。
齐伯川颇见伤感他摇了摇头道:“只是说来奇怪那日正午咱们宴席刚过便有一个男子进到镖局里来说有东西托我们送到京城。那时我们刚走通了到京师的路听到这桩生意自是很乐意。我看那人五十来岁的年纪面若重枣须长及胸举止间颇有气度当是富贵中人我不敢失了礼数连忙请那人入内问他要托什么物事。那人看了我一眼脸上神气很是古怪往地下摆着的三只大箱子一指说道‘三月之内请贵镖局将这几只箱子护送京师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案情到了关键时刻忙坐直身子深怕漏听了一字。
齐伯川浑没注意伍定远的神情迳道:“我看那三只箱子毫不起眼便问道‘这位爷台敢问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些平常的衣物要送到京城的朋友家去。’我正感奇怪世间哪有人要请镖局送这种廉价物事莫非失心疯了?该不会是同行来消遣我们的吧?我笑道‘咱们干的是保镖可不是挑夫哪!爷台的东西若是如此轻松容易随便找上几个人自己运到北京也就是了何必要找我们燕陵镖局?我们的酬劳可不简单啊!’”
“那人见我神色轻蔑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道‘酬劳一节少镖头不必替在下烦恼只要东西能如期到抵京城我自当奉上十万两酬金。这里是定银五万两事成之后自有人付你另五万两。’那人说完之后镖局里的弟兄都惊呼起来我哼了一声说道‘兄台你可别消遣我几箱衣物怎值得十万两银子?’那人听我质问也不生气伸手一挥身边的几条大汉猛地扛出两大箱白银弟兄们急急上前打开箱盖去看那箱中果然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五万两银子!”
伍定远听到此处忍不住“咦”了一声那日他曾细细查过这趟镖走的确是寻常衣物无疑想不到居然值得上十万两的镖银看来定是别有隐情。
齐伯川又道:“咱们走镖的人虽然见惯金银珠宝可是这等大数目也不是时时可见的大伙儿都看傻眼了。谁知我爹爹猛地站起说道‘来人!送客!’我大吃一惊忙道‘爹爹!这可是笔大生意啊!咱们何必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我爹不理睬我只对那人道‘阁下看得起燕陵镖局老夫自是感激。不过我不接这趟镖。’那人面色诧异说道‘齐总镖头不接这趟镖?莫非是嫌酬劳不足?’别说那人不解大伙儿也很是纳闷好端端的大生意送上门来何必硬生生的推掉?我爹却有他的道理只听他说道‘这位朋友很面生该是打外地来的吧!你有本领带着五万两白银奔波道上没半点闪失又何必要我们替你送这几箱衣物?你这镖来历不明齐某不敢接。’”
伍定远听了齐伯川的转述心下也是暗赞齐润翔见识明白此人眼光精准无怪能雄踞西凉数十载绝非寻常镖师可比。
齐伯川道:“那人听我爹爹一说双目登时一亮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瞒不过齐总镖头的眼去。这趟镖实是来历不明。’我爹听他说得直爽登时哼地一声道‘既然如此还请阁下另请高明吧!’那人笑道‘那倒也不必。齐总镖头还请借一步说话。’”
“我爹明白那人有秘密相告便和他进了书房我也想跟着进去谁知那人却要我把手门口不许外人过来我一听之下心里很不高兴知道他不愿我一同去听想我齐伯川早已当家作主何时受过这种气?但那人总算是咱们的客人我总要忍着点便在书房外头守着。”
伍定远摇头叹道:“这可糟了连少镖头也不曾与闻咱们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齐伯川哈哈一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忧那人和我爹谈了一个多时辰我虽不想偷听他二人说话但他们不停争吵说话声时大时小却让我听到了不少内容。”
伍定远大喜忙示意他说下去。
齐伯川道:“我听我爹爹大着嗓门问道‘阁下既能带着十万两白银四处奔波为何不自己送东西上京?’那人笑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我爹见他不愿明说立时冷笑一声说道‘阁下若不愿明讲我如何敢接这趟镖!要是东西不干净我岂不惹祸上身?’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是使三刀的你还不懂么?’说着似有衣衫破裂的声响跟着我爹爹了声低呼出来我大吃一惊以为他们俩人动起手来正要闯入却听我爹叫道‘使三刀的这…原来是你……难怪你不能进京……’”
伍定远心痒难搔猜不透什么叫做“使三刀”的忙道:“到底托镖之人是什么来历齐少爷可曾耳闻?”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咱们走镖之人向来有几个行规一是即便性命不要所托之物也绝不能遗失毁损更甭说被人抢夺了;再一个行规便是不能泄漏托镖之人的姓名来历。不论我是否知道此事都不能明言转告。伍捕头你若想知道得靠你自个儿去猜了。”
伍定远劝道:“如今镖局也毁了总镖头更因此仙去齐少爷别再拘泥否则凶手岂不逍遥法外?”
齐伯川摇头说道:“伍捕头你恁也小看我齐家的男儿了!我们宁愿人头不在也绝不能失落了‘信’这一字眼前燕陵镖局虽然毁败但日后未尝不能重振声威你想劝我出卖行规还是省省功夫吧!”
伍定远见他雄心仍在心下暗赞想道“看来这几日的磨练不是全然无功咱们这位齐少爷长大不少。”想起齐润翔后继有人也不算白死了心中也感欣慰便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齐少爷请继续说吧!”想来他知齐伯川此次邀他出来定有什么深意便耐心听下去不忙逼问托镖之人的来历。
齐伯川又道:“从我爹爹出那声低呼之后两人便都小心起来说话间压低嗓门声音更是变得又低又急我实在听不清楚只好悻悻走开。过了许久我才见爹爹走出房门我奔了上去问道‘怎么样那人呢?’我爹叹道‘他走了。’我吃了一惊道‘走了?咱们的生意呢?’我爹见我满脸惶急便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放心吧这次咱们舍命陪君子这趟生意接下了。’我听了当然大喜过望连连拍手我爹爹却不一言嘿嘿现在想来却是把死神迎上了门……”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叹道:“人生祸福之际实在难说得很。”
齐伯川点了点头迳自道“自接下生意后我爹没一日清闲他很重视这趟镖凡事都亲自出马从挑选镖师一直到安排运送路径全都亲自来办旁人连插个话都不行。我见他这般慎重只希望从旁帮忙。希望分摊点功课。不过我爹不愿意我来插手另派了其他生意给我看顾。我与他谈了几次他也不来理我慢慢的我也不再去管这档子事了。”
“一个月后我从四川回来忽然见到我师叔在局子里。我师叔外号‘扑天虎’平素住在长安不知道什么风把他吹来了我高兴的很晚间吃饭时才知道这趟怪镖要请我师叔亲自出马我想我爹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几箱衣物何必劳动‘扑天虎’这种成名的高手?看在十万两镖银的份上我才把这句话按下不说。次日大小勾当安排妥当我师叔带领各省镖局里的菁英一共三十六人便即出。”
伍定远心下一凛想道“原来燕陵镖局早已出过一趟镖这我倒是不知道。”
齐伯川道:“第二天刚巧局里也没旁的事我邀了几个镖师出去打猎那天气候宜人我们追到了一群大鹿越追越远竟然追出了凉州的地界几名镖师说道反正今晚回不去了不如一直赶到柳儿山和我师叔碰上一面。我这师叔自小就疼爱我他老人家难得到西凉聚没两天却走了未免太过可惜我们当夜便驾马追去。”
伍定远嗯了一声心道:“这齐少镖头果然是少爷出身局子里接下这么大的案子他还有心思玩耍儿。”他不想无端得罪人便把这话按下不说。
齐伯川道:“那日不到午夜我们便已赶到柳儿山这柳儿山向来是我们镖局夜宿的地方不论出的是什么镖只要是往关内走定会在柳儿山歇息。师叔他们一早出应比我们还早到几个时辰。但说也奇怪是夜柳儿山黑茫茫地一片实在不像有人露宿的模样我和众兄弟反覆寻找叫喊都找不到师叔他们的踪迹。”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扑天虎押的这趟镖定然凶多吉少。
果听齐伯川道:“找不到师叔这下我便担心起来料想师叔他们多半遭遇了什么事说不定是逢上歹人劫镖这才耽搁。虽说我师叔武功高深区区几个强盗还为难不了他但这趟镖来历很是奇怪怕不能以常理计较我便吩咐众兄弟露宿在柳儿山明早与师叔他们碰面了再走。”
伍定远听他处置得颇为妥当便也点了点头。
齐伯川道:“那夜大伙儿累了一天很快都睡着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谁知才一入眠就听见有马匹在山下奔驰我们都给惊醒了那夜月色明亮从柳儿山望下草原上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大伙儿见山下五、六匹野马在草原里跑着只道没事便要睡倒我却瞧见那些马上都带着鞍子那晚我一直心神不宁见了这一大批无主的马儿忽觉很不舒坦便叫了两个兄弟陪我下山看看。”
“说也奇怪我们一下山那些马儿像认得我们一样自己奔了过来。我伸手拦住一匹白马一看那鞍子上的标记这不是我们镖局里养的坐骑吗?这附近除了我们以外就只剩我师叔那批人马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师叔他们出事了!”
伍定远虽已料到情势展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师叔的武功高过我甚多如果他应付不了贼人我也没法子就吩咐一个镖师快马赶回西凉城通报我爹我和其他人连夜去寻找师叔他们的下落。
我爹听了镖师的回报自也大惊失色尽起镖局人马四处搜寻嘿嘿谁知这么一找足足找了十天我师叔他们却像钻到地底去一般三十六个好手连同三大辆镖车一同失踪。
我们这次可灰头土脸极了连什么人下手的都不知道。“
伍定远心中不满忍不住嘿地一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少镖头也不知会咱们衙门一声这不太也见外了么?”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咱们什么事都靠官府何必还开什么镖局?干脆关门算了你说是么?”
伍定远心知如此只得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齐伯川又道“自从我师叔失踪以后便有种说法传出都说是他私吞了财货自己逃个无影无踪。我也将信将疑也许那些寻常衣物有什么古怪其实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我爹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却很生气他把大伙儿找来吩咐道‘你们别胡说八道货还没有丢好好的放在局里。’兄弟们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我爹在搞什么名堂。”
齐伯川说到这里道:“伍捕头人人都说你是西凉名捕听到这儿你可看出我爹的用意来了吗?”
伍定远道:“齐少爷谬赞了。据我猜想齐总镖头早知道这趟镖凶险异常就故意派人走一趟假镖以明敌情。等点子现了身到时也好防范。”
齐伯川拍手赞道:“伍捕头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这趟假镖虽然引出点子但究竟是什么人下手我们却仍是一团雾水。那时我问起这趟镖的来历我爹爹私下告诉我其实那三大箱衣物里只有一件东西要紧。”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的遗言忙道:“那是什么东西?少镖头请说。”
齐伯川摇手道:“伍捕头耐心听下去真相自会分晓。”
他又道:“我爹对我说道那三大箱东西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宝贝其实毫不起眼这几日他都带在身边。我问爹爹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师叔他们下手?’我爹爹苦苦思索也是不知。我那时毫无头绪只好胡乱猜测竟猜到怒苍山那帮流寇身上去。我爹面色一变慌道‘你不要信口开河!到时事情越弄越大!’”
伍定远惊道:“怒苍山?那伙匪人不是十来年前就给敉平了吗?难道还在西凉一带蠢动?”
齐伯川道:“我也是胡乱猜想全无真凭实据只是我听说怒苍山有个大高手退隐在凉州就疑心到他们身上。”
伍定远神色紧张那怒苍山过去集结三万余人曾经和朝廷轰轰烈烈的大战数场如果残党流窜西凉那可糟糕透顶。还好听齐伯川说话的意思下手之人应该另有其人否则案子根本不用再办下去直接转到兵部尚书手中算了。
齐伯川道:“我爹见敌暗我明点子来历不明凶狠异常便迟迟不敢镖想找出个妥善法子应付。眼看客人委托的时限将届我爹自也不愿失信于人不得已之下终于邀集八省分局最强的好手合计一十八人。这些好手等闲不出门一出手便要三千两银子使唤你看看五万四千两白银撒出去咱们这般干法这趟镖已算是赔钱买卖了。”
伍定远沉吟道:“十八人?莫非便是死在城郊的那十八人?”
齐伯川本在吹嘘那十八人武功如何了得听了伍定远点破当下神色尴尬点了点头。
只听他续道:“那日十八名好……硬手齐聚我见兵强马壮很是得意料来便是武林高手前来劫镖也没什么好怕的我爹见我自信满满便把我叫入书房低声吩咐道‘其实咱们这十八名好手不是拿来硬干的照我的意思他们只是用来诱敌之用咱们另有计谋。’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十八人带的东西依旧是假?爹爹跟人家约定的时限便要到了咱们要如何把东西送到京城?’我爹道‘点子武功实在太高想来这十八名好手也不一定对付得来。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干翻匪徒只要他们能把点子引出凉州到时我便会自己带着东西独自绕过陕西迂回进京。’”
伍定远一拍大腿大声赞道:“齐总镖头果然厉害这招大是高明!”
齐伯川摇头叹息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最后还是栽在点子的手里。”
伍定远听得此言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自来阴险小人总是心机百出这也怪不得总镖头。”
齐伯川道:“出事那天怪事一桩接着一桩而来当天十八名硬手才一出门镖局里却来了两名客人我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客人上门?我走到厅里正要推掉应酬哪知我一见到那两人的面貌忍不住便叫了起来。”
伍定远忙问道:“这两人是谁?”
齐伯川叹道:“第一个客人不是什么外人却是我的师叔‘扑天虎’。”
伍定远吃了一惊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连忙坐直了身子道:“你师叔不是死了么?怎地又冒出来了?”
齐伯川苦笑道:“是啊!大伙儿见到了他也都是讶异出声不过这还不稀奇。那时我师叔满脸困顿两手锁着铁炼竟像是被人一路押解过来似的我看了他的模样忍不住心中犯火抽出刀来喝道‘是什么人把你锁上的!好大的胆子!敢上燕陵镖局来撒野!’一旁却有人冷笑一声我定睛一看这才见到了第二个客人嘿嘿当场便把我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中风了。”
伍定远忙道:“这人又是谁?”
齐伯川道:“这人也是个相识的便是那老铁匠童三。”
伍定远“啊”地一声说道:“怎么原来这老铁匠也牵连在其中?”
齐伯川嘿嘿冷笑说道:“那童三不过是替镖局打造兵器的下人这时不知是仗了谁的势头态度傲慢至极他冷冷地道‘齐少爷你去把总镖头请出来!你师叔有几句话交代他!’我怒极反笑抽出刀来架在那老铁匠的脖子上骂道‘老匹夫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来我这里指东道西?’那童三却不慌张只把眼来瞅我满脸的不在乎我心里犯火正想一刀结果我师叔却慌忙道‘伯川快快住手快请你爹出来千万别伤了这人。
‘“
“我这人虽然卤莽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疯子这时听我师叔这样说知道情况有异只好放脱了童三赶紧命人通报我爹我爹一听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我师叔见了我爹出来自己先苦笑一阵说道‘师兄我是来传话的。’我爹见他被人锁着很是愤怒不待他说话立时便抽出腰刀一下子就砍断了铁炼。”
“我师叔平日何等威风江湖上人称‘扑天虎’这时却……却像头病猫似的他手上的铁炼给我爹斩断脸上的神情却反而更畏缩不住的往童三看去。我那时很是愤怒大声道‘师叔!你在搞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我那时很是生气不过我爹毕竟是老江湖他已然看透师叔来的用意居然笑了一笑对童三说道‘我这个师弟有劳你一路照顾了阁下有什么话交代不妨直接明说吧!’”
齐伯川语音颤显然要说到正题上伍定远虽然暗暗心惊却也不敢打岔只是专心聆听。
齐伯川道“那童三抬头仰天正眼也不看我爹一眼冷冷地道‘上头有令下来要总镖头自己识相点早些把东西交出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我像是听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话登时哈哈大笑不过我爹和我师叔却没笑不只他们二人没笑厅上其他人也安安静静的倒似我是个傻瓜一般。”
“我爹嘿地一声一本正经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交出东西来?’童三却毫不理睬冷冷地道‘我没有这许多废话陪你你交是不交?’口气恶劣至极我爹摇头道‘我这个镖局也有几十年光景了还没有人敢胆在我这里闹事阁下一昧要我交出东西却是要老夫交什么东西出来?若不留下名号又要我如何对托镖之人交代?’童三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再问你一句你交是不交?’语气狂傲之至。”
“我爹还没回答我已经怒不可抑大吼一声‘老狗!’当场拔刀冲向童三对着他脑门砍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白光射进屋来师叔忽地大叫‘伯川退开!’跟着往我身上扑来我听得师叔一声闷哼软倒在我身上鲜血泊泊流了出来。我爹连忙奔来扶住我师叔只见他背上插了一柄小小的短剑已然救不活了。童三在一旁道‘想清楚了若不交出东西这就是第一个榜样。’我爹将师叔轻轻放在地下猛地拔刀眼中露出痛恨至极的眼色童三却浑不在意冷冷地看着我爹。”
伍定远一愣他自己是暗器名家一手“飞天银梭”傲视西凉但却想不起有什么暗器竟能如此霸道连“扑天虎”这种好手也难以防备。
“那时我抱着师叔眼见他不成了想起他从小对我的好处心里真是痛又听见童三在那里冷言冷语实在无法忍耐当下我暴吼一声抽出刀来就要找童三拼命这时忽然有人拉住我的脚我回头一看却是我那将死的师叔。我流泪道‘师叔看我为你报仇!
‘师叔却摇摇头轻轻地道’没用的斗不过他们的我们……我们认输。‘说罢头一歪竟然便死了。“
“童三见我们愣在当场只淡淡地道‘总镖头今晚子时之前你把东西送到我铁铺里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你好自为之。’我怒火填膺正要拔刀忽然门口两名镖师慢慢软倒胸口各插着一只飞剑。我见那飞剑来势如此之快心中一寒也不怕人笑话唉……
两腿居然一阵酸软竟眼睁睁看着童三走了出去。“
“我爹脸色铁青还没决定追是不追忽然听到屋顶上脚步声细碎这才晓得童三竟有大批高手随行。我看着爹爹他的脸色极是难看也是站不稳了唉……说来不能怪我们想咱燕陵镖局在江湖上行走何时被人这样作践?那真是咱们生平头一回这样委屈。”
伍定远叹了口气这燕陵镖局确实称霸西凉多年从不曾给人作弄戏侮哪知竟会给一个不会武功的老铁匠出言侮辱想来他们心里的郁闷定是难以宣泄。
齐伯川道“我扶着爹爹进到书房问道‘爹爹啊!到底该怎么办?’我爹闭目养神过了良久才回答我‘你爹爹人可以死燕陵镖局可以散但名声却决计不能坏。咱们在江湖上混靠得是’信义‘这两个字至死都不能改。’他说罢脸上忽然红润起来大声道‘好贼子!当我齐润翔好欺负吗?伯川!咱们这就向少林本院求援!’”
伍定远点头道:“是啊!齐老板出身少林只要请得少林圣僧驾临西凉还有什么好怕的!”
齐伯川苦笑道:“俗话说得好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有位师叔祖在灵州本能寺挂单离西凉不过两日的路程但就算师叔祖他老人家讲究义气马不停蹄的赶来西凉等到了西凉城只怕也过了当夜子时什么也来不及了。”
伍定远点头道:“这批凶徒好不奸诈想来他们已算定此节这才定下子时之约。”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待到那日下午又是一件惨案传来我们派出去的十八名好手又给人杀了点子杀人后也不掩尸灭迹还将咱们镖旗倒插在地存心挑衅看来真要干上啦!到得我爹看过送回来的尸眼见点子的武功高得难以置信脸色更是难看得紧知道原本的如意算盘全然落空了。”
伍定远回想那日十八名镖师被杀的惨状心中仍是一阵惊惧。
齐伯川又道:“我爹见童三订下的时限就要到了咱们师叔祖一时又赶不到西凉恐怕局面是凶多吉少了便对我说道‘咱们若不把东西交出去只怕这群匪徒真会杀害我齐家满门孩子你怕不怕?’我哈哈大笑说道‘白天那几只飞剑很是厉害但我齐伯川是何等人?岂是被人家吓大的?’”
“我爹听我这么一说很是高兴他摸摸我的头微微地笑着说道‘孩子你以后一个人在江湖上打滚也要这么坚强才行啊!’我听我爹这么说大吃一惊急忙问道‘爹爹怎么这般说话?’我爹笑了笑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强装出来的他苦笑良久忽地道‘好孩子爹爹要你立刻离开西凉!’”
说到这里齐伯川实在忍耐不住登时潸然泪下哽咽道:“此刻回想起来我爹真是爱我他决意一死却要我独自逃走……”
伍定远心下侧然看来齐润翔有意把自己性命拼掉却不忍爱子送命这才出此下策。
他轻叹一声说道:“父母爱子之心那是天性使然齐少爷你务必自重千万别辜负总镖头的一片心啊!”
伍定远想到齐润翔死前的惨状心中一阵难过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齐伯川的手掌。
齐伯川望着伍定远的双眸一时肩头轻轻颤抖似乎甚是感动。
过了半晌齐伯川缓缓将手抽了出来叹道:“那时的我血气方刚哪想这么多我一听爹爹要我独自逃走很是生气我好好的男儿汉怎能扔下大家不管?再说我娘一个女人家以后没了我这个儿子又要她如何过日?我了好大的脾气除非我爹把真相说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劫镖杀人否则我决计不走我爹爹被我逼急了只说了三个字‘卓凌昭’。”
伍定远全身一震颤声道:“我……我曾听人说过这个名字到底这人是什么来历?”
齐伯川脸上露出痛恨至极的神情说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这两句话伍捕头听人说过吧?”
伍定远惊道:“此人是昆仑山的掌门?”
齐伯川呸了一声说道:“玄门大派禽兽不如。我一听是昆仑山下的手只气炸了胸膛伍兄我们可是堂堂少林寺弟子区区昆仑山想我嵩山少林寺还没放在眼里若非如此昆仑山的人为何不直接同我们朝相又何必托童三那老王八来啰唆?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了我们?当晚我就决定大杀一场好出胸中恶气。”
伍定远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找上了铁匠童三?他也是昆仑山的人?”
齐伯川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恨恨地道:“他***说起这老王八我就一肚子气恨不得再砍他两刀!”
伍定远一怔奇道:“此人不过是个老铁匠齐少爷怎地如此恨他?”
齐伯川骂道:“真***小人得志!这老匹夫不过是个小人物平日还跟咱们做些买卖也不知镖局里的弟兄怎么得罪他了这老小子居然出卖了我们把镖局平日的大小勾当全告诉昆仑山更可恨的是这家伙竟然如此不知进退也不想想若非昆仑山的人不愿露脸哪轮得到他来指东道西?要是这老小子日间给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不会找他麻烦。嘿嘿可惜他狐假虎威不只公然辱我父亲还践踏我燕陵镖局的名声我若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伍定远皱眉道:“所以你亲自下手连夜就把他杀了?”
齐伯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嘿嘿笑道:“那日下午我爹爹硬要我离开西凉还找了几个弟兄陪我走。我不忍让我爹爹担心便假意离去其实只是躲在城郊等到午夜子时咱齐少爷便要找几个昆仑王八蛋杀了出气看他们又能拿我怎样?我那几个弟兄听了我的主意都是高声叫好就等着夜间过去下手。”
伍定远实在不以为然心道:“这齐伯川做事太也冲动好胜大敌当前哪能这么胡来?”但这话不便明说只有苦苦忍住。
齐伯川又道:“那夜不过戌牌时候我找了几个弟兄便到铁铺去找这老混蛋他还是那一幅神气模样夸我懂事想通了道理。我那时笑了笑他***就这么一下子把刀子架在这王八蛋的脖子上笑着问他‘老乌龟东西没有刀子倒有一把你是要死要活?’哪知这个老家伙居然还摆出那幅神气德行对我说道‘齐少爷我劝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别害死你全家人。’我大吼一声他居然不把我当作一回事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东说西他***惹火了老子便这么一刀给他看他还神气个什么劲哪!”
伍定远见他神色凶狠不由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童三虽然为虎作伥但也罪不致死齐少爷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齐伯川冷笑道:“伍捕头你要有本领不妨马上拿我回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并不回话一来齐伯川武功精强伍定远并无胜他的把握二来案情尚未水落石出不便和他破脸当下淡淡的道:“齐少爷找伍某出来大概不是要打架的吧!”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我与伍捕头无冤无仇只要你不碍着我报仇一切都好谈。”
两人默默对望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齐伯川又道:“我杀了童三之后把他的脑袋挂在梁上存心给昆仑山来个下马威要他们知道燕陵镖局不是好惹的干完事之后我便带着兄弟们回到镖局谁知大伙儿才走进内堂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镖局里守夜的兄弟全不见了我很是紧张抽出家伙在局里搜寻哪知道……哪知道我一走进内堂就见到一群禽兽他们身穿白袍手提长剑正在屠杀我们局里的男女老少。他***伍捕头为何我会说是屠杀呢?嘿!说来惭愧我们镖局竟然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齐伯川说到这里反而平静异常不似先前激动的模样伍定远心下暗暗佩服。
齐伯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我猛一看我家的几个女眷竟都给禽兽奸辱了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堂堂的玄门正宗竟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时我爹给他们伤得不成*人形显然是在逼问什么事情我娘好像很害怕缩在墙角哭泣。我那时也不恐惧也不愤怒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世界会颠倒来玩了呢?这里是大名鼎鼎的燕陵镖局啊!我暴喝一声拔出大刀奋力往那群人砍去有一个人用剑挡住我砍去的那刀刀剑相交猛地我的胸口一痛跟着破了一个孔你看!”
齐伯川解开衣服果然他左胸扎着绷带隐约可见一个小孔。
伍定远想起“九州剑王”方子敬说的几句话忍不住颤声道:“这……这就是‘剑蛊’吗?”看来那十八名镖师便是死在这凌厉绝伦的“剑蛊”之下想来齐伯川功力较深不然阴劲直穿心脏必定当场暴毙。
齐伯川摇头道:“我管它是‘剑蛊’还是什么狗屁反正那时只想大杀一场死也好活也罢老子全都不在乎。我爹见我回来忽然大叫一声他明明伤得很重却不知道从哪生出一鼓力气猛地跳了起来往我身上一推连连叫道‘快走!快走!’我当然不肯仍然举刀乱劈那些人并不想杀我大概要把我擒住用来要胁我爹爹我与几个弟兄虽然拼命抵挡但那些人武功实在高明几招过后我身上就已挂彩几个弟兄们更是……唉……我见平日的好弟兄片刻间尸横就地心里又惊又怒不知该打还是该逃我尚未打定主意一个面目肿胖的家伙跳到面前向我笑道‘你就是齐家的少爷今夜我做了你的便宜老子你娘老是老了点还是挺有味的。’”
伍定远听齐伯川毫不保留的转述凶手之言颇感不自在低声说道:“齐少爷你看开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别一直把这些伤心事记在心上。”
齐伯川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伍定远的话怔怔地道:“那时我气得吐血只想冲上前去乱杀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报仇!我要报仇!’这下子我就清醒多了我开始往大门退去那些人想阻拦我都给我用拼命的招式挡开了哪晓得那胖子实在卑鄙居然从我背后偷袭重重在我背心上打了一掌。这掌打得我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心想一切都完了我也要死了这满门的仇恨谁来报?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孩子别怕。’我心想这当口还有谁来救我?那声音很祥和好像是天上神明说话的声音我一听之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身子往后便倒跟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曾向少林寺求援便问道:“是少林寺的大师救了你么?”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那日下午咱师叔祖接到飞鸽传书他念及咱们情势危急连马也不骑了便连夜施展轻功独自赶来。若非如此我这条性命早也没了。”
伍定远叹息一声一日之间燕陵镖局先被人杀了十八名镖师后又满门遭人屠戮实在是惨不忍睹这堂堂的西凉第一大镖局想不到落得如此下稍。两人一时静默无语都是满怀心事。
过了片刻伍定远问道:“你逃得性命后便一直和少林的大师父们在一块吗?”
齐伯川叹道:“是啊!不然怎么逃得过大批人马的追捕?衙门找我昆仑山更是要我哼!我这条命还真的值钱的很哪!”
伍定远劝道:“齐少爷务请自重你的性命是少林大师千均一之际救出来的当然贵重了。”
齐伯川哈哈大笑声音却满是悲痛两行眼泪更流了下来。
伍定远道:“少镖头伍某虽然不才但也会竭心尽力为你家满门老小伸张公道!”
齐伯川嘿地一声道:“伍捕头快人快语就盼你别忘了今日之言!”
伍定远听得这话语带讽刺知道自己尚未为人所信他转过话头问道:“昆仑山的人马几番出手该当拿到他们要的东西吧?”
齐伯川双目一亮嘿嘿一笑说道:“这倒没有他们还是白忙了一场。”
伍定远奇道:“他们连着三次出手都没有拿到东西那东西到底在谁手上?”
齐伯川脸上神色诡异说道:“这倒要请伍捕头猜上一猜了。”
伍定远道:“莫非在齐少爷手上?”
齐伯川摇头道:“若是在我手上我还留在西凉做什么?”
伍定远急道:“齐少爷别卖关子了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吧!”
齐伯川伸手指着伍定远道:“东西就在你手上!”
伍定远大吃一惊随即笑道:“齐少爷都什么关头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齐伯川面色严肃沉声道:“伍捕头那天你离开镖局后我爹曾送了几样东西倒衙门去你可还记得?”
伍定远心中一凛登时想起齐润翔送来的三只箱子自己曾拣了条衣带其余物事都被知府充公了。他颤声道:“莫非……莫非就是那几只箱子?这……这从何说起?”
齐伯川道:“伍捕头我爹怕了昆仑山的高手知道他们早晚会闯入镖局劫镖就偷偷地派人把东西送到衙门托你的手保管等风浪过去后再找人取回。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伍定远面露歉色说道:“那几只箱子现下都给知府大人没收了这可难办了。”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你看看你自己的腰上。”
伍定远低头望去只见腰上好端端的系着齐润翔送来的玉带。
齐伯川森然道:“伍捕头这条玉带就是这趟十万两的重镖也就是昆仑山三次出手不得的宝贝。这个秘密天下就你我二人知道而已。”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解下玉带只见玉带的缝工甚是精细上头镶着一块古玉那日属下一时兴起要自己穿戴上想不到竟有如此重大的来历。
齐伯川道:“伍捕头我现下在外逃亡多有不便这东西就有劳你了。”
伍定远定了定神说道:“齐少爷这条玉带到底有什么古怪还请你言明。”
齐伯川缓缓地道:“这条玉带非同小可关系天下气运你……你……”
齐伯川说到这里身子突然一颤伍定远忙道:“齐少爷你说明白点这玉带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会关系天下气运?”
齐伯川没有回话嘴角流出鲜血霎时面色已成惨白。
伍定远大惊失色连忙往他身子看去只见齐伯川背后插着一柄飞剑适才他说话之间稍不留神竟被人下手暗算!
伍定远又惊又怒正要朝门外追出却见齐伯川身子缓缓向后软倒伍定远急忙奔了回来将他抱在怀里便要替他治伤只是短剑入肉甚深直没至柄恐怕没得救了。
伍定远心下悲痛不知如何是好只捏住了伤口但鲜血仍从剑刃缝隙处涌了出来转眼便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齐伯川靠在伍定远怀里他睁着双眼脸上满是疑惑问道:“我……我也要死了吗?
就这样……就这样死了吗?“
伍定远见他脸色白全身颤抖不止眼看是不成了当下紧紧抱住了他垂泪道:“齐少爷放心我伍定远在此你绝不会死的!”
齐伯川干笑一声猛地抓住伍定远的双手道:“是啊!我怎么会死?如果我死了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伍捕头你说啊是不是呢?”
伍定远见他命在旦夕心下痛楚点头道:“是…老天有眼齐少爷你不会死的……”
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齐伯川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喘气道:“你说的对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替我爹娘报仇我要重振燕陵镖局我要杀光昆仑山满门老小老天爷有眼照顾好人我…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
他声音越来越低终至细不可闻。
可怜他满心仇恨可怜他满腔热血但最后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他还是死了。
可怜齐家满门竟连最后一个遗孤也不能保住!
伍定远心下痛楚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短短几个时辰他已把齐伯川当成是知交好友一般对他的身世遭遇甚是怜悯谁知他还是死了带着满身的血海深仇死了!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伍定远大吼一声掏出“飞天银梭”当即冲出马王庙朗声喝道:“大胆贼子放我西凉伍定远在此还敢逞凶杀人!快快给我滚出来!”
伍定远说到此处忽听到背后有人轻笑一声他大怒之下回头望去月色中只见十余名身着白袍之人站在庙顶上个个面目阴沈。
伍定远倒退了两步执起飞天银梭暍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十余人静默无声黑夜中只见他们的眸子灿然生光。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杀人偿命你们碰到我伍定远算是倒楣!”他明知这些人武功高强但形势禁格只有一拼手上用力飞天银梭激飞而出往那群白袍客射去。
却听“当”的一声其中一人举剑震开银梭。伍定远虎口麻倒退了一步。
那十余名白袍客纵下檐来站在院中隐隐对伍定远成合围之势。一名高瘦的白袍客嘶哑着嗓子道:“伍捕头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说话间一众白袍客缓缓向伍定远行近。
伍定远心下暗暗忌惮四处寻找逃生之路一名白袍客冷笑道:“想逃?没那么简单吧!”
伍定远朝说话人望去只见他生得异常矮胖想起齐伯川死前曾说过一名最为卑鄙的歹徒看来就是此人。
那矮胖之人狞笑道:“他***有什么好看?”身形一闪便往伍定远欺来。他身形虽痴肥但脚上步法却灵动至极。
伍定远见避无可避双手一扬飞天银梭对着那矮肥胖子激射而出胖子侧身避开骂道:“死小子!连你祖宗也敢伤?”
伍定远不待招式用老两手一招那银梭又向胖子后脑飞来。胖子难以闪躲只有着地滚开。伍定远大吼一声:“齐少镖头!看我为你报仇!”银梭竟似活了一般一招“飞星坠地”对着胖子脑门疾攻而下。
忽听“当”地一声那胖子猛地拔出配剑挡开了飞天银梭他站起身来急舞长剑招招紧急攻向伍定远。他一剑在手竟如换了个人似的剑法凌厉无比。伍定远的银梭逐渐施展不开两人兵器每次相碰都震得他虎口麻。旁观的一名白袍客见这胖子十余招已过仍未拾夺下伍定远说道:“刘三你退开让我来。”
那人身形一幌跟着双指伸出居然轻轻巧巧地拿住“飞天银梭”伍定远大骇知道那人武功远胜自己正彷徨间那人已然举掌拍来。伍定远见这掌内力深厚不敢硬接只有向后急跃相避。
那人阴恻恻地道:“伍捕头你是公门中人我们不想杀你不过你得留下东西否则哼!这齐伯川就是你的榜样!”口气极尽恐吓。
那胖子刘三接口道:“嘻!嘻!老子那晚享尽艳福从齐老头的老婆开始他***一路玩到他老头子的小妾丫嬛这老头还真硬气哪!叫的呼天喊地的居然还不肯招出东西下落害得我们累了一夜!哈哈!哈哈!”其他几名白袍客跟着淫笑起来。
伍定远目眦欲裂气得胸膛快炸开了他识得最凶残的黑道中人也不过杀人越货这般公然淫人妻女的兽行居然还能洋洋得意的夸口?
伍定远看着那胖子丑恶的肿脸淫邪的奸笑想起齐氏父子生前也是响叮当的好汉竟被这种禽兽害死妻女惨遭玷辱若不能手刃此人自己还配再做这西凉捕头吗?
伍定远大叫一声赤手空拳冲向那胖子。那胖子正自得意洋洋地淫笑那料到伍定远不要命的冲来竟被他一拳击在鼻梁上那胖子登时鼻血长流他一怒之下拔出长剑对着伍定远脑袋猛劈下来。伍定远大怒之下失了防备眼见这西凉名捕的一颗脑袋便要被劈成两半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伍定远自知死期已到心中既悲且恨只恨自己学武不精竟要死在这种小人手中。那胖子脸上露出兴奋喜悦的残忍神情这剑是收不住了。
第五章 死与降
伍定远命在旦夕心中悲愤难言登时仰天狂叫那胖子手上一缓淫笑道:“不过砍个脑袋而已你大呼小叫什么?我又没逼奸你亲妹子?”说着手上加劲长剑直劈而下。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飞入场中挡在伍定远面前这身影来得又急又快场中众人都是为之一愣。
“阿弥陀佛!”
一声慈和的佛号响起只见那胖子肥大的身躯冲天飞起手上长剑断成数截胖子口中鲜血直喷胖大的身躯向那班白袍客飞去一名高瘦的白袍客伸出双掌接过了胖子。但来势劲急那白袍客身子不由得向后一晃。
伍定远死里逃生他张大了嘴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面目慈和、身形矮小的老僧正站在自己身侧更后头站着几名壮年僧侣或持戒刀或执法杖人人口宣佛号语声肃穆悲戚。
伍定远想起齐伯川死前曾说少林高僧已在西凉看来便是这几位师父了。
那矮小老僧无视强敌环伺迳自走了过来道:“你就是伍捕头么?”
伍定远连忙点头那老僧道:“伯川呢?这孩子匆匆留书在桌上说是要到马王庙怎么这会儿没见到人?”这老僧不知齐伯川已死仍在伸头探看四下寻找他的身影。
伍定远大悲霎时跪倒在地手指那群白袍客大哭道:“都怪我保护无力少镖头死在这群贼人手里了!”
那老僧惊道:“什么?连伯川也……怎么会……这……”他虽然佛法渊深此时也是激动不能自已众怪客却只嘿嘿冷笑神态傲慢之至丝毫没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那老僧托起伍定远悲声道:“几位施主好很的心肠连齐家最后的血脉也不放过!如此凶狠残忍还把我嵩山少林寺放在眼里吗?”跟着一声清啸大声道:“众弟子抄兵器!
降魔护法更待何时?“少林僧众心中悲愤大喊一声冲向那群白袍客。
众白袍客见众少林寺僧侣如同拼命纷纷跃上屋檐人人身法轻盈来者竟都是一流好手。一名高瘦的汉子待众人已走这才纵身跃起显是领头之人。
眼看高瘦汉子已站上了屋檐便要飘身远去忽然那老僧提气一纵身影飞扑后先至转眼间便已来到那人身后三尺只听他沉声道:“下去!”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扑出便向那人推去那人双掌一并嘿地一声硬生生地接下那老僧刚猛的一掌只听砰地一声响那人立足不定登时坠下屋檐。
众白袍客见领失陷立时奔回团团护卫住那领。
那老僧怒目望着那领模样的人厉声道:“你们昆仑山好辣的手!‘剑影’钱凌异叫你们掌门人来见我!”
那领钱凌异见老僧认出自己脸上登时变色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老僧不再说话当下气凝丹田一掌劈出真力笼罩钱凌异身周。钱凌异不敢硬接灵音掌力不住游走。伍定远见那老僧虽然老迈但身手矫健竟是不输少年一时间已逼得钱凌异难以招架连连后退。
这老僧虽是大占上风但那厢少林弟子却连连遇险。众僧武艺与白袍客相当只是人数仅五六人远远不及白袍客的人多势众只靠众人含悲拼命才与白袍客勉强战成平手。伍定远怕少林僧众失利便也跃下场中加入战团与白袍客激斗起来。
十余招过后那老僧见弟子们大落下风恐怕时候一长多人便要当场重伤他知久战不利便欲击毙领头的“剑影”钱凌异以解众人之危。
心念于此那老僧便深深吸了口气跟着双掌一并缓缓推出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大悲降魔杵”化杵法为掌法一股降妖除魔的佛门真气汹涌而至。
钱凌异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袭来罩住四面八方难以动弹眼看避无可避当即拼起全身功力便要硬接那老僧一掌此时一名白袍客见那老僧掌力太强怕钱凌异承受不起当下也是两掌推出一同抵挡少林神僧的深厚掌力。
只听一声大响三人掌力相接那老僧身体微微一晃钱凌异退出了四五步另一人却口喷鲜血这人适才曾以两指夹下伍定远的“飞天银梭”武功也颇高强哪知掌力硬拼之下便已相形见拙。
两旁少林弟子见师祖占了上风连忙抢上前来举起兵刃便朝那两人身上挥落。
钱凌异冷笑道:“捡便宜吗?”他手按剑柄咻的一声长剑登时出鞘。
那老僧大惊忙道:“大家快退开!”
但那钱凌异剑势太快那老僧虽然出言提醒仍是迟了一步只听众弟子大叫一声转瞬之间纷纷中剑倒下。
钱凌异哈哈大笑道:“师父厉害徒弟脓包少林寺这般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而已。”说着飞身跃起纵上了屋檐。
伍定远见钱凌异剑法怪异心下骇然抬头望去那钱凌异兀自站在屋檐上神情傲然月夜中只见他手中剑刃好似透明看来诡异无比。
那老僧颤声道:“好一个‘剑影’!好狠的昆仑山!”
众人正待要追钱凌异早率人去远了。伍定远忙扶起众人包扎伤势。灵音叹了口气这一役少林弟子人人受伤却留不下一名白袍客可说是大败亏输。总算没人被杀害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伍定远见众人已走向那老僧拱手道:“大师功力非凡不知法名如何称呼?”
那老僧道:“老衲灵音。”
伍定远啊地一声忙道:“原来是少林寺戒律院座驾临失敬失敬。”
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向有所谓“四大金刚”这戒律院座灵音就是其中之一与方丈灵智、罗汉堂座灵定、塔林守护灵真等三人合称‘智定音真’。其他灵字辈的高僧尚有四、五十人但以“四大金刚”武功最高修为亦最深。江湖上有句故老相传的歌谣:“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说的便是少林寺中这几名僧人这灵音既是少林金刚之一武功自是了得伍定远适才见他出手果然功力非凡心中更增敬意。
灵音虽然佛法渊深但当此大变也是伤心悔恨垂泪道:“伯川啊伯川!这孩子可是齐家最后的一点血脉……都怪老衲疏于防范竟叫他又遭了毒手…”
伍定远心下难受正要出言慰解忽然马蹄之声大作数十骑急急奔向马王庙众僧见强敌甫退哪知又有人过来连忙抄起兵刃便要上前御敌。
伍定远极目眺望只见来人身穿官差服饰他心下一宽向灵音道:“这些人是我的手下不打紧。”众僧闻言都是松了口气。
伍定远挥手叫道:“我是伍捕头你们快快过来。”
人群中传出老李的声音:“伍捕头太好了你老人家果然在这儿。”
众官差急急下马走向伍定远等人伍定远吩咐道:“这几位是少林寺的师父你们快扶大师们去歇息。”
众官差听了伍定远的交代只是答应一声但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伍定远心下奇怪不禁“咦”了一声他自任捕头以来无人敢胆违逆他的只言片语此时见众人神色有些奇特只得把话再说了一遍哪知众官差好似没听见他的说话仍是无人移动脚步。
伍定远大怒喝道:“你们聋了吗?我叫你们扶几位大师父去歇着你们还愣在这干嘛?”
老李与小金对望一眼两人面色为难似是欲言又止。
伍定远料知有异正待责问忽听一人冷笑道:“伍捕头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整天只会逞派头没半点真本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气得全身抖他怒目望去却又是新来的阿三在那儿放肆。伍定远不想在灵音面前料理家务事沉声道:“老黄老陈你们带几位大师父下去休息。”
老黄等应道:“是!”脚下却不移动。
伍定远满心怀疑正要出言相询忽然马蹄声响又是几匹马赶来远远有人喊道:“知府大人驾到!”
众官差往旁急让一齐跪倒在地一人翻身下马身旁跟着两名亲兵不是知府6清正是谁?
伍定远见知府忽然赶到心中一凛忙躬身道:“属下参见知府大人。”
6清正见他向自己行礼却是不理不睬只是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伍定远你眼里还有我吗?”
伍定远一愣说道:“属下有何过错大人还请明言。”
6清正道:“你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
伍定远道:“属下接到密报说齐少镖头在此我不敢有所耽误便赶紧出来查案。”
6清正冷笑道:“查案?我看是出来犯案吧!”
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6清正何出此言忙道:“属下真是出来办案的这几位大师傅可以作证。”说着向灵音一指灵音见场面混乱一时不知要如何为伍定远开脱。
6清正冷笑道:“这些和尚不知是哪儿来的多半是你的同伙。”
伍定远不知6清正何以怒气冲冲正待答辩忽听阿三的声音在庙中响起:“找到齐伯川啦!”说着匆匆奔出向6清正道:“启禀大人齐伯川被人杀害尸身就在庙中。”
6清正大怒暴喝道:“大胆伍定远你知法犯法杀害齐伯川还有什么话说!”
伍定远又惊又怕霎时跳了起来忙道:“齐伯川不是我杀的还请大人明鉴。”
6清正大声道:“伍定远老实告诉你吧!本官今晚接获线报说你觊觎燕陵镖局的财物杀害他们满门老小今夜更图谋杀害唯一人证齐伯川。如此罪大恶极你还有什么话说?”
伍定远张大了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向奉公守法更为了燕陵镖局一案四处奔波此事世所共见怎能有人这般诬陷于他?伍定远全身颤抖脑中乱成一片急急想道:“这就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要陷害我?”
6清正见伍定远呆立无语当即冷笑道:“伍定远你快快束手就擒吧!别要一错再错了!”他伸手一挥向众官差喝道“来人给我拿下了!”
众官差一声喊一齐奔上前来伍定远见众属下无人愿为自己出头心中既感悲凉复又伤痛他大喝一声:“谁敢动我!”
众人一惊在旧日上司的积威之下一时竟无人敢动一步老李等人更是远远退开脸上全是为难。
伍定远见情势危急众下属又胆小怕事无人会为自己分辨只有老仵作黄济义气深重不会弃自己不顾当下大声道:“大人我真是冤枉的!请大人召见仵作黄济自会明白属下是受人诬陷!”
6清正冷冷地道:“伍定远我若要见黄济还需要你教吗?”
灵音见情势急转直下料来伍定远定是给人陷害忙道:“这位大人齐家少爷不是伍施主所害凶手另有其人还请大人明察。”
6清正冷冷的道:“你这和尚又是谁凭你也来和我说话?”说着向一众官差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快给我拿下了!”
众官差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围在伍定远身边大呼小叫却无人真敢上前厮杀。
6清正见一众官差无人敢胆上前登即怒喝:“你们干什么?想要和这姓伍的一起造反吗?”
伍定远听知府这么一说心下已是了然料知6清正有意对付自己却不知他对自己有何不满。伍定远又悲又怒大声道:“大人我伍定远为西凉百姓奔波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你却为何要冤枉我!为什么?”他自来行事稳重哪知却有今夜之事满腹冤屈间泪水已是盈眶。
他正自悲愤大叫忽听背后一人冷笑道:“伍定远你杀人犯案还想啰唆什么?乖乖束手就缚吧!”
伍定远听这声音满是讥嘲之意心下大怒猛地回头看去却见说话那人正是阿三看来这人新进衙门不久便想在知府面前逞威立功。
阿三冷笑道:“你瞪我做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完了么?”说着伸手朝他抓来神态大是轻蔑伍定远大怒欲狂他行走江湖多年如何把阿三这种人看在眼下?当下大喝一声双手一挥将阿三震飞出去。
6清正怒道:“伍定远!你胆敢拒捕?”
伍定远仰天大叫:“大人你只凭区区密告便给我罗织罪名?你……你要我如何服气?”
6清正见众官差不敢动手当即回头看去跟着拍了拍手喝道:“来人!把这伍定远拿下了!”
话声甫毕背后两名亲兵答应一声便朝伍定远走来。
伍定远见这两人脚步沉稳武功竟似不弱心下暗暗吃惊连忙收敛心神暗道:“怎么知府手下有这等高手我以前怎会不知?”
他全神戒备不知这二人有何古怪只见那两人走上几步忽地身形一闪便迅捷无比的向自己扑来伍定远早已有备手中飞天银梭激射而出那两人武功高极一人伸指在银梭上一弹银梭准头立偏另一人拔剑出鞘伍定远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急收银梭挡架。
两般兵刃相交刹那之间那人剑上传来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伍定远给这寒气一逼全身莫名打了个冷颤他心中战栗知道遇上了难得一见的高手。
那人见伍定远架住长剑更是连连催动内力伍定远想要抵挡但寒气攻心忽地全身一阵酸软胸口气滞立感全身虚脱当场便已软倒在地。
灵音吃了一惊急忙奔上护在伍定远身前厉声道:“你这剑法是昆仑山的‘剑寒’!阁下和卓凌昭如何称呼?”
那人冷冷地道:“大师好眼力!在下金凌霜道号‘剑寒’卓掌门便是我师兄。那位是我三师弟屠凌心江湖人称‘剑蛊’便是。”
伍定远此时虽然软倒但听敌人自承来历忍不住心下一惊他连忙翻身爬起凝目便往那两名亲兵看去只见那人六十来岁年纪双目神光湛然便是那“剑寒”金凌霜了另一名男子身材矮小一张脸丑陋无比满是刀疤伤痕外号却是“剑蛊”伍定远想起方子敬所言想来便是此人以这套阴狠剑法杀害了一十八名镖师。
伍定远望向6清正颤声道:“知府大人这些人便是杀害燕陵镖局满门的凶嫌你…
你怎会和他们在一块儿?“
此言一出老李与几名老官差互望一眼这些老人原本就觉事情有奚翘只怕是知府有意陷害伍定远一听此言登时肃然。只是众人虽然疑心但眼前场面混乱之至各人但求平安混过今晚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一声就怕惹祸上身。
6清正微微一笑道:“谁说他们是凶嫌了?你可别做贼喊抓贼胡乱栽赃义士。”
伍定远全身凉了半截心中已经一清二楚想道:“原来如此昆仑山的人居然与知府勾结上了难怪会要对付我……可这事怎么能够?”
伍定远见6清正笑吟吟的似乎有恃无恐他心念急转寻思道:“这知府为何会和这帮凶徒勾结?他有什么好处?”霎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条玉带已然醒悟当下沉声道:“知府大人你也想要这条玉带对不对?”
6清正见伍定远一语道破自己的用心登时哈哈大笑道:“伍捕头啊伍捕头看你这么精明实在是个人才杀了恁也可惜。”
他顿了顿手指伍定远的腰带道:“目下本官要取你腰上的玉带。只要你愿意双手奉上本官不只饶你一条性命还保你一生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如何!”说着往伍定远腰间的玉带上下打量面上神情却是贪婪无比。
伍定远惨然一笑果然给他料中了这知府大人也是为了这条玉带而来他低头看着腰间寻思道:“这条玉带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劳动四品大员出马齐伯川说这玉带关系天下气运又是怎么回事?”想来适才昆仑门人偷听到他与齐伯川的对话这才走漏了风声把知府引来了。
他此时心头乱成一片无暇多想只低头无语。
6清正见他兀自犹疑又道:“伍捕头!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哪!你把这几个和尚遣开乖乖交出玉带我们好好喝上两杯结成知心好友岂不妙哉?”
一旁老李与伍定远交好一见知府口气放软忙道:“伍爷你就听6大人的吧!别让我们为难了。”另一人道:“是啊!伍捕头!知府大人是咱们的顶头上司官大学问大你听他的准没错!”说话之人却是小金。众口铄金都要伍定远从了。
灵音未曾与齐伯川深谈不明案情不知那玉带关系重大这时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伍定远见属下们都要自己让步灵音也不一言一时心乱如麻。想起自己本要升任陜甘道的总捕头这时却莫名其妙的牵扯在血案中还被指为凶手一切都是因为这条玉带而起看来只要把玉带奉上不只升官有望日后靠着知府6清正大力提携日后成就定是非同小可。
他颤抖着双手想解下腰带心头忽然一震登时想起齐氏父子死前的重托燕陵镖局女眷被奸杀的惨状心中又自犹豫万般痛苦中实在难以决断……
世间的捕快分为两种一种是上曰是则是上曰非则非的那种人。这种人不必有什么想法也不必管什么天理所做的无非就是完成长官心愿而已。另一种则是注定的该死这些人有着自己的见识天曰是则是天曰非则非这种人若在公门里修行最后必会走上“以武犯禁”之路。
伍定远不是前一种人他没有那么贱的奴性但他也不是后一种人因为他也少了那种凶恶的猛性。他既非小人也非侠客他只是很单纯的捕快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快。
像他这样的性子要他违背上司那比杀了他还难可举凡有血有肉的人看到燕陵镖局的案子没有不动容的若要伍定远丢弃苦主的付托那也是十二万分的为难在这一刻伍定远内心天人交战善念恶念盘旋不休。
死或者降你必须做个选择。伍定远啊伍定远你该怎么办?
众人呆呆的看着伍定远都在等他示下。6清正颇感不耐便道:“伍捕头我没时间与你干耗你快点把玉带交出来免得大家破脸。”
几名官差催促道:“是啊!大家有话好说千万别伤和气。”
耳听众人的劝说伍定远转头往庙门看去蓦地热泪盈眶眼前浮现出齐伯川临死前的悲愤神情伍定远仰望天际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今日若要低头你死后有颜面对齐家父子么?你少了良心下辈子还要投胎做人么?”只见北斗七星闪烁好似在昭告他一条明路霎时之间心中已有答案。
6清正见他眉毛一动当即笑道:“你想通了么?快把东西交上吧!”
伍定远满心悲凉摇头道:“6大人要斗我是斗不过你的。只是伍某身为西凉城的捕头没法见这些禽兽伤天害理还能逍遥法外!你要我让出玉带那是强人所难了。”
6清正一听之下脸色立变森然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伍定远热血上涌暴吼道:“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主持正义也罢了居然和凶手混在一起这世间还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我伍定远一息尚存便不能背弃苦主大家杀上一场吧!”
6清正哼了一声冷冷地对金凌霜道:“把这人杀了东西拿走。”神态轻蔑便似杀的是猪狗畜生怕也没这般冷漠。
金凌霜身形一晃剑光闪动已然圈住伍定远顷刻间便向他心口刺落。众官差见两方动起手来一起惊叫。
灵音一直静静旁观他虽不明案情也知伍定远站在道理的一边。这时见金凌霜出手他也是一掌劈出。四大金刚果然功力非凡掌力后先至登时将金凌霜逼退一步其余少林僧抢上团团护住了伍定远。
灵音走入场中道:“6大人金施主你们想要带走伍捕头须问老衲答不答应。”
6清正怒道:“哪来的妖僧众官差快给我拿下了!”
一旁官差虽然明白知府陷害伍定远只是知府有命岂能违抗?当下拔出刀来呼喝连连只是他们知道少林寺的厉害不敢上前动手却仅大呼小叫一阵6清正连声催促老半天还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金凌霜与屠凌心互望一眼金凌霜道:“老和尚交给我你对付其他人。”说着往灵音攻去。
灵音丝毫不惧运起一对肉掌在金凌霜的剑光中穿梭两人斗得激烈无比。
只见金凌霜剑光闪耀寒气逼人瞬间便出数十剑灵音靠着内力雄浑每回遇险便双掌并起以偌大掌力替自己解围一时不落下风。两人又过数十招灵音越战越是心惊心下暗自骇异:“这昆仑山几年不到中原露脸却原来卧虎藏龙。看这人剑法好生了得怕不在武当、华山的剑术高手之下。”
昆仑山武学向以剑法著称自宋代创派以来数百年积下了十三套剑法其中以阴狠见长的共有两套剑法便是这“剑寒”与“剑蛊”。
这两套剑法需以深厚内力做为根基尤其这“剑寒”以一股奇阴至寒的内力杂在诡异的剑招中更令人难以抵挡。若以兵刃与之相接内力稍弱的往往走不到十招便会身受内伤。此时灵音凭着一对肉掌与“剑寒”金凌霜激战全靠至刚至阳的“大悲降魔杵”掌力将内力运及身前三尺用无形无质的掌风逼开“剑寒”金凌霜的剑锋这才保住脏腑平安。
斗到酣处金凌霜举剑猛刺过来全身功劲贯注剑尖灵音喝道:“来的好!”双掌一推运起“大悲降魔杵”一招“破邪荡魔”要在剑寒剑锋未至之前先毙他于掌下。
那屠凌心见师兄缠住了灵音便要趁势杀害伍定远好来劫夺玉带。他舞动长剑如鬼魅般地飘入少林僧众之中。
伍定远见他来势险恶忙使出一招“流星经天”对着屠凌心的额头打去屠凌心裂嘴一笑一张丑脸直是吓人提剑一格将伍定远的银梭震开伍定远忽感掌心一痛只觉一股极细极小的内力竟如只耗子般猛从自己的手心钻进体内。
伍定远心下大惊正待运气防御忽觉肩膀一痛那细小内力竟从肩膀中穿出霎时伤口鲜血疾喷。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些镖师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死状原来是被此人阴毒的内力入体破孔穿心而死好在自己内力修为不弱否则早已毕命当场。
少林僧众见伍定远受伤忙挺兵刃往屠凌心身上招呼屠凌心回剑自救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招之间就架住了众僧的兵刃。
屠凌心狞笑道:“躺下吧!”众僧只觉屠凌心长剑上传来一股锋锐无比的内力人人猛地惨叫肩上流血都是被屠凌心的阴毒内力所伤。
这“剑蛊”所练的内力诀窍在于凝聚深厚真气于一点借着兵刃相交之时用一股阴劲突穿对手的护体内功渗入经脉。若非伍定远与少林僧众内力颇有根底那阴劲早已深入体内心脏破孔而死便如同燕陵镖局的武师一般绝非肩臂带伤而已。
那一边灵音激战金凌霜情势又有变化。灵音凭着“大悲降魔杵”的佛门神功要在金凌霜剑锋未至之前将其格毙。当下一掌推向金凌霜胸前金凌霜见这掌非同小可连忙伸出左掌护住胸腹右手仍挺剑直刺灵音见金凌霜变招如此之快心中一凛暗道:“昆仑山高手辈出我这番也太托大了。”待要收掌退开其势已有不及剑锋早及胸口情势险恶。
灵音无奈此时只有行险他双掌急一合一招“童子拜观音”硬生生的夹住金凌霜的长剑两人登时变成以内力比拼的场面。灵音只觉“剑寒”的内力既寒且邪深怕久战之下会有内伤当即深深吸气运起十成十的内力两手奋力使劲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金凌霜猛觉虎口麻长剑竟已被灵音的刚劲震断连忙飘身退开。
灵音正要追击却见几名弟子身上流血已被“剑蛊”杀伤灵音百忙中向屠凌心劈出一掌屠凌心斜身避开捏起剑诀与灵音斗了起来。
灵音高声喝道:“弟子们!快护送伍施主走!”
少林僧众背起受伤的同门护住伍定远往门外冲出。
6清正大声道:“伍定远!你想清楚了!出了这衙门你就是个逃犯了!”
伍定远正要奔出猛然听见6清正这几句话心头一震暗道:“6清正所言不虚我若这么不清不白的逃走只怕真会成了逃犯。”他停步道:“6大人你放下话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6清正道:“伍捕头我诚心劝你一句你要出了这个门天下虽大你也无处可去。
你想和我作对别说你得赔上陜甘道总捕头的肥缺我怕你连这条命都保不了哪!“
伍定远知道他所说的是实情一时犹疑不决少林僧众见情势紧急哪容他细细长考连声催促他快走不少官差抢了上来要拦阻去路都给少林僧逼开伍定远见不能再耽搁猛一咬牙转身冲出。
6清正怒道:“伍定远!你这一生就算是完了!”
屠凌心见伍定远即将走脱忙冲上前来阻拦他举剑向他急刺一名少林僧倒举禅杖替伍定远接下了这招“剑蛊”屠凌心狂吼一声举剑乱劈功力到处那少林僧每接一剑身上便喷出血来。
灵音见弟子有性命之忧当下顾不得宗师身分抢过弟子手上禅杖运起神功也是乱劈乱砸。灵音自始至终都是空手应敌此时兵刃上手威力更是惊人一时间无人能近他十步之内。
灵音喝道:“你们还不快走!师父一会儿来找你们!”
少林僧众与伍定远夺过衙门的马匹几名官差想要阻挡都给他们三拳两脚打倒在地金凌霜与屠凌心两人空自着急却冲不出灵音的拦阻。
众人抢过马来往城郊奔逃。伍定远坐在马上回望着这个自小长大的凉州城此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返回故乡忍不住心中一酸。短短几个时辰他的人生遭遇了极大变故一切全为了燕陵镖局伍定远心乱如麻不敢多想只有夹紧马腹向城外奔逃。
众人奔出了十余里后头并无追兵跟来少林僧便要等候灵音大师一行人躲入了树丛中。到得深夜只听马啼声响正是灵音到了。众人忙迎将上去见他神情困倦显然经过一番激战。
伍定远忙道:“大师眼下状况如何?”
灵音摇头道:“老衲尽力脱身一路从小径绕道而来才耽搁了这许久。依老衲看昆仑山与6知府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我们需得连夜赶路。”
伍定远见灵音为了他不惜放下少林神僧的身份与他连夜逃亡心中感动道:“大师您为了我……”
灵音微微一笑道:“伍施主为了燕陵镖局出了这么大力老衲只是些许报答伍捕头的恩情施主莫再客气。”
行了半个时辰灵音沉吟道:“我们这般走法到得明日必然会被昆仑山赶上到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必吃大亏。伍捕头你是这里的地头可知道这儿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躲避数日?”
原来灵音与“剑寒”、“剑蛊”两人激斗好不容易才脱身深知昆仑山的实力那“剑影”钱凌异不过是仗着兵刃诡异、招式奇特。但金凌霜与屠凌心两人却万万不可小看。尤其那金凌霜武功阴狠、内力悠长江湖上已少有敌手若再加个掌门卓凌昭与自己相斗恐怕一条老命要送在这里。自己死了也就罢了那伍定远和这么多弟子全要陪自己送命于心何忍?只有找个处所躲避数日再行从长计议。
哪知伍定远摇头道:“我现下已成逃犯旧日朋友也都靠不住。恐怕没什么地方肯收留我们。”
众人颇感失望正待赶路伍定远微有歉意忽地想到怀里有个锦囊心中一喜道:“大师父们且慢我这有个锦囊待我看过再说!”
这只锦囊是白龙山止观和尚所赠要他在危难之际拆开伍定远取出锦囊连忙打开只见里头有一张短签上头写道:“若待性命垂危时东行三十里铁剑风骨应犹在不负怒苍结义情。”一旁画着座宅子写着“铁剑山庄”四个字另有简图指点去路。
伍定远心头一喜说道:“此去东行三十里有一座‘铁剑山庄’大伙儿当可躲在山庄里等待大援。”
灵音惊道:“铁剑山庄?施主怎会识得李庄主?”
伍定远把短签递给灵音将止观与锦囊等情势说了一遍。
灵音听后沉吟不语伍定远问道:“这铁剑山庄可有什么古怪?”
灵音叹了口气说道:“‘铁剑山庄’的庄主名叫李铁衫武功高绝二十年前曾以一柄八尺长的大剑在云南斩断巨钟名动公卿号称‘铁剑震天南’。若有此人相助万事不愁了。只是……只是……”
伍定远道:“大师有话请直说。”
灵音叹道:“李铁杉是怒苍山的旧日人马造过朝廷的反。”
伍定远也是一惊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这如何是好?”
灵音思索片刻道:“当今形势险恶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只有从权了。”
第六章 铁剑震天南
众人行了一夜人虽撑得住但马匹已然不行。
灵音道:“放了这些牲口我们步行赶路。”
伍定远道:“大师若把马匹放了只怕昆仑山更容易查知我们行踪。”
灵音沉吟道:“依施主之见如何是好?”
伍定远道:“把这些牲口杀了丢下深谷方是上计。”
灵音口宣佛号摇头不已肃然道:“伍施主众生万物皆是平等焉能妄开杀戒!
老衲不能答应。“
伍定远低头不语只有与众僧一起步行。
又过了半日已至中午众人已然疲惫不堪举步维艰忽见远处一座宅院府邸甚宏正是“铁剑山庄”。几名年青僧侣高声欢呼相护扶持走向大门。
伍定远朗声道:“西凉捕快伍定远求见庄主李居士。”
过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开了门伍定远走上前去将止观给他的字条交给管家说道:“我们蒙白龙山止观大师引荐前来拜访李庄主这里有张字条乃是止观大师亲手所就烦请呈上贵庄庄主。”
那管家接过纸条转身入内伍定远见他步伐轻灵显是身有武功想来“铁剑山庄”
必定非同小可。
过得片刻那管家走了出来道:“敝庄庄主有请各位请进。”
伍定远与灵音互望一眼并肩走了进去。
走到厅上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摆设甚是豪奢。一名红光满面的高大老者迎上前来想来便是庄主李铁衫果听他道:“在下李铁衫哪位是伍捕头?”
伍定远走上前去说道:“在下西凉伍定远有扰庄主清静甚是过意不去。”
两人随即坐下一旁家丁送上点心众人饿了一日一夜纷纷大嚼一群大和尚直如恶鬼般的大吃大喝众家丁不禁讶异。
李铁杉正待说话忽地见到灵音红润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问道:“这几位大师在哪座宝刹静修?伍捕头可否为老夫引荐引荐?”
伍定远知道灵音不愿与李铁衫多打交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灵音不愿伍定远为难更不愿谎言欺骗李铁杉便坦然道:“老衲少林灵音见过李施主。”
伍定远听见灵音坦言来历心下一惊这李铁衫过去是怒苍山的旧部如何能与名门正派的圣僧同席而坐?就怕两人一言不和到时不免打了起来。
谁知李铁衫听了灵音二字忽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原来是灵音大师驾临大师生性慈悲我是久仰了这里谢过失迎之罪。”
伍定远听他说得客气心下却不敢稍懈只是暗自戒备。
既然少林僧众日夜赶路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或坐或站都是勉力支撑。李铁杉见年青僧侣累得狠了吩咐叫家丁先带去安歇自己则请灵音、伍定远两人一起到书房议事。
伍定远此时仍在担忧便低声道:“大师我看咱们歇一晚便走不要多惹纠纷。”
灵音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着走入书房伍定远见他如此坦然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甫进书房李铁衫劈头就道:“伍兄弟你这张字条是如何得来的?”
伍定远把昆仑山如何劫镖灭门自己如何上白龙山求见止观、如何被昆仑山追杀等事简略说了李铁衫叹了口气摇头道:“止观啊止观老夫早已是废人一个了你又何必再把我扯下水?”
伍定远见他神情萧索忙道:“不瞒前辈止观大师原本不愿多管闲事但‘九州剑王’方大侠看得起在下便托他赐下一只锦囊在下这才得了这张纸条。”他想“九州剑王”
是何等来头只要托出此人名号定会多些助益。
果然李铁衫听到“九州剑王”四字登时全身一震他拿出字条低声念道:“铁剑风骨应犹在不负怒仓结义情。众兄弟们啊!大伙儿可有二十年不见了……”他出神片刻两眼猛地放出奇异神彩大声道:“伍兄弟李某人虽然久已不问世事只是昆仑山如此嚣张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岂能束手旁观?两位放心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李铁衫愿意出手相助活命希望多了几成忧的是李铁衫出身不正乃是盗匪之流自己若是欠了他的恩情将来说不定后患无穷。但此际性命危殆如何能挑三拣四只有静观其变了。
李铁衫问道:“伍兄弟这次昆仑山来了哪些高手?”
伍定远对昆仑山的情形不很明了无法回答灵音接口道:“老衲这两日与昆仑山诸人交过手其中一个叫‘剑影’钱凌异手上的‘无形剑影’颇为了得。”
李铁衫冷笑一声道:“这小子还没死啊!靠着一把破铜烂铁在江湖上鬼混居然还没给人宰了这次他若有胆子上我庄里撒野老子让他‘剑影’永远消失无形。”李铁衫似乎与昆仑山仇怨极深一出口就没好话。
灵音又道:“这钱凌异不难对付老衲所忧者乃是‘剑寒’金凌霜与‘剑蛊’屠凌心二人。”
李铁衫道:“这两人武功不弱尤其那金凌霜老夫过去和他交过几次手哼!不过那也算不上什么!”
伍定远听这李铁衫说话语气好似有十足把握对付金凌霜、屠凌心、钱凌异等人心中便想:“这李庄主口气好大。”
过了片刻李铁衫又道:“大师你还与昆仑山何人交过手?”
灵音摇头道:“没有了就只有这几人。”
李铁衫嗯了一声点头道:“只要卓凌昭没来一切都好办。”
灵音伍定远听他提到卓凌昭时声音竟然微微颤显然又是兴奋又是忌惮。两人都是一奇不知他何以对昆仑山其他人如此轻蔑却对卓凌昭如此在意?
伍定远问道:“听李庄主说来这卓凌昭很了得么?”
李铁衫摇了摇头叹道:“这卓凌昭若要亲自出手咱们根本不必打了恐怕还得连夜逃走。”
灵音与昆仑山诸人交过手自忖凭着自己的功力加上李铁衫的“铁剑九式”想要抵御昆仑门人虽不敢自称必胜但要保住众人性命也应绰绰有余。
他见李铁衫面带忧色忍不住道:“李施主这昆仑山的确高手众多但老衲若与金凌霜、屠凌心等人单独过招断无落败之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就算那卓凌昭亲来也不至大败亏输。施主何必愁?”
李铁衫微微一笑道:“大师我与你的武功相较如何?”
灵音思索了一会他知李铁衫以刚猛剑法闻名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说道:“你我伯仲之间。”
李铁衫道:“大师太过抬举在下了我若与大师动手大概可撑上五百余招方会落败。”
灵音合十道:“施主过谦了。”
李铁衫道:“在这当口了我还会随口胡扯吗?”
他沉吟了一会道:“不瞒两位我曾与卓凌昭动过手只撑过这个数字。”跟着竖起一根指头。
灵音猜道:“一千招?”伍定远却道:“一百招?”两人的声音均甚苦涩。
李铁衫摇了摇头灵音与伍定远一起叫道:“一招!”语音已甚惊恐。
李铁衫却又摇了摇头他道:“不是一招是一剑。连一招都没到胜负便分了。”
灵音虽然修为深厚这时也不禁道:“一剑?岂有此理!”
李铁衫苦笑道:“真是一剑!”跟着便把当年动手经过说了——
那年李铁衫初到西凉因细故与昆仑门下弟子动手打伤了不少人。数日后“剑影”
钱凌异便陪同掌门人卓凌昭一同来讨回这场子。
当时李铁衫听见卓凌昭的外号竟是“剑神”便大脾气要卓凌昭自己去了这外号。
李铁衫自己也是使剑名家用的是柄既重又厚的大铁剑比常剑长上一倍有余剑上附着刚猛内力一般以快以巧取胜的剑客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十招竟有人在他面前自称“剑神”?李铁衫取出大铁剑要对方也亮兵刃。谁知卓凌昭居然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就要以那柔软至极的柳条来挡他刚猛无匹的铁剑九式。
李铁衫当时便对卓凌昭道:“老夫天生臂力惊人内力也有独到之秘你若一昧求死莫怪未曾提醒在先!”他一世英名所系便把全身功力贯于剑上奋力斩下!
灵音知道李铁衫曾斩断一口大钟轰动天下但他已知李铁衫在此役中惨败便道:“他用柳条拂中你身上的穴道?”
李铁衫摇了摇头。
灵音又道:“他用柔劲拂开你的铁剑再用掌力伤你?”
李铁衫不语从书房中找出一只大木匣打了开来说道:“自己看吧!”
只见匣中一柄八尺来长的大铁剑剑身已然龟裂剑尖处裂了一缝其中赫然钳着一段小小的柳枝!
伍定远与灵音互望一眼心下俱是骇然。要知用柔软的柳条拂开这柄铁剑已是惊世骇俗的武功。但若要用这柔嫩至极的柳条正面抵挡这柄重达四、五十斤的大铁剑奋力一斩甚且震裂剑身这份内力之纯可说匪夷所思。
灵音瞠目结舌问道:“这人有多大岁数?”
李铁衫道:“黑须黑约莫五十来岁似乎比金凌霜还小了几岁。”
伍定远问道:“李庄主多久前与此人动手?”
李铁衫算了算年月道:“三年前吧!那时我到西域找一个朋友朋友没遇到反而遇上了此人。”
灵音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吸了一口气那白纸原本弯曲柔软此时却似活了一般渐渐挺起显是灵音以内力贯注。只见他用劲劈下“咄”地一声已然切入桌角那桌子乃是坚硬檀木所制灵音以一张薄纸竟能砍入桌面这份功力委实惊人。
李铁衫将手心置在桌上贯入内力灵音又试一次这次薄纸却已破裂但桌角也被砍出一缝。
李铁衫道:“大师功力果然非凡。”
灵音却叹道:“卓凌昭功力犹在我之上看来只有我师兄出马方能与之一斗。”
众人默然不语都知若是“剑神”卓凌昭亲自前来此役必然大败。
伍定远忽道:“大师不知贵派大援何时到来?”
灵音屈指一算:“老衲的师兄弟远在嵩山本院无人知道我在此处便是知道从嵩山出赶到这儿尚需二十余日。”
伍定远心道:“昆仑山众人追杀我们要的不过我一人我何必把大师他们拖下水?”
他沉吟了一会便道:“大师李庄主我想昆仑山要杀的不过我一人在下就此告辞把他们引开便了。”
灵音摇头道:“伍施主这昆仑山屠戮我少林弟子老衲岂能与之善了?何况施主心存仁厚老衲更不能任你被这帮恶人杀害。”
李铁衫也道:“你是我老友止观引荐来的客人老夫有责护你周全切莫再说这话。”
伍定远见二人义气深重心下不禁感动对李铁衫的芥蒂更是一扫而空暗道:“也罢他二人待我如此我伍定远今日便毕命此地这生也不枉了。”
他这人行事稳重一向谋定而后动极少行险。但此刻情势如此除了听从李铁衫与灵音的建议外怕也别无选择了。
那日他遇上燕陵镖局的案子时如何会料到今日丢官亡命的下场。倘若当时便知道此案的艰难自己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扛下这桩大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当下李铁衫与灵音便已商妥今夜歇宿明早清晨便即赶路。离庄以后李铁衫亲自护送灵音等人到长安一来那里已入少林寺的势力同道甚多便不需他陪伴;二来李铁衫身分特异过去与中原武林人士有些仇恨为免纠纷是以行到长安为止。
原本灵音与李铁衫两人一正一邪势不两立一个是名门正派的高僧耆宿另一个是昔年杀人造反的高傲怪杰此时却因共同的仇敌尽去成见伍定远看在眼里只感说不出的欣慰。
李铁衫吩咐下去命家丁雇了十余辆大车另买了数十匹好马以便路上换乘之用又将庄中细软收妥以免路上少了盘缠眼看大小杂事打点妥当众人才各自休息。只是情势紧张这一夜人人睡睡醒醒皆不得安稳。
到得天明少林僧众、铁剑山庄家丁皆已收拾妥当。众人不及用早点开了庄门便要离去。
行到庭院中伍定远见李铁衫为了自己抛下家业不禁心下感激叹道:“李庄主为了区区在下居然舍得这偌大家产却要伍定远如何回报?”
李铁衫微微一笑道:“能救一条好汉的性命这点家业算得什么?再说李某人与昆仑山仇深似海迟早要决一死战兄弟千万别把这些小事在心上。”
伍定远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次能活得性命日后必要报答李铁衫与灵音的恩德。
众人甫开大门正要行出忽听一名家丁惊叫一声跟着退了进来众人惊问道:“怎么了?”那家丁手指门外面色惨澹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灵音与李铁衫对望一眼两人连忙出门去看陡地一阵狂风吹来漫天鲜血飞洒中赫然见到门口悬着一颗级!
灵音骇然道:“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级双目紧闭口角流血白白须均被鲜血染得火红死状甚是悲惨众人正自惊慌却听一人大叫一声冲了上前抱住那级大声痛哭道:“黄老!黄老!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这人泪如雨下神态悲愤欲绝正是伍定远。
原来那死者级便是老仵作黄济。他向在凉州担任仵作与伍定远亦师亦友原本已退隐却为了燕陵镖局的案子又被伍定远请了出来。那知却害了他的性命。
伍定远心中悲愤冲上前去对着滚滚黄沙大叫道:“昆仑山的贼子!给我出来!有种的就给我出来!”
灵音正要走上前去安慰忽听马蹄声响十余骑从远远的沙漠狂奔而来众人脸上变色正要入庄闪避却听李铁衫道:“行踪已露来不及了。”索性双手抱胸傲然看着昆仑众人。
灵音吩咐群僧取出兵刃动手之后全力保护伍定远及铁剑山庄家丁逃走。
李铁衫提气喝道:“昆仑山鬼鬼祟祟的小贼!快给我过来受死!”
只听得昆仑山诸人哈哈大笑伴着马蹄声响已然奔至铁剑山庄门前。
昆仑山中一个矮肥的胖子淫笑道:“唉呀!怎么全是男人杀来不过瘾。上回在燕陵镖局漂亮的娘们多了那才有点意思。呵呵!呵呵!”
少林僧众闻言纷纷大怒立时要上前厮杀。
李铁衫伸手一拦道:“大师父们稍安勿燥老夫自会料理。”跟着大喝道:“昆仑掌门何在?你门下弟子**掳掠你岂可不管!”
他厉声怒吼只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忽听得远处传来一清和的声音道:“李庄主莫这么大火气江湖上的事本来是非难料你岂能事事出头?”
那声音听来不甚响却清楚无比显是来人内功深厚恐还在李铁衫之上。众人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纶巾腰悬一剑手摇折扇直如饱学宿儒缓缓地走来。
李铁衫与灵音对望一眼心道:“这‘剑神’必竟还是来了!”再看昆仑山众人只见那“剑寒”金凌霜、“剑蛊”屠凌心、“剑影”钱凌异等一流高手皆在人群内。
李铁衫心中一凛知道“昆仑十三剑”已然齐聚己方只有自己与灵音两名好手其余弟子家丁均不成气候。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铁衫朗声道:“卓掌门!你门下弟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你若不管你昆仑山日后还要在江湖上立足么?”
卓凌昭尚未回话却听那胖子狞笑道:“老头你怎知燕陵镖局的事是我干的?你又怎知我连着强*奸齐润翔老婆、女儿、媳妇?莫非你躲在一旁偷窥大饱眼福?哈哈!哈哈!”
昆仑山众人嘻笑不绝卓凌昭却轻摇折扇也不干涉。
李铁衫冷笑道:“胖子!你杀人**自有少林寺找你算帐不过你出言辱我今日还想生离铁剑山庄吗?”
李铁衫虽强敌环伺但仍出言豪壮全不把昆仑山放在眼里那胖子似是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笑得直打跌喘道:“这老头自己马上就要给砍啦还***在放屁你***过来啊!死老头!”
李铁衫却也不动怒只听他仰天笑道:“无知小儿!”陡地身形飞起如一头大鸟般扑去。
那胖子兀自在大笑却没料到大祸临头猛见李铁衫双目如电在空中盯着自己一双大手如同鹰爪向自己抓来那胖子惊叫道:“妈呀!”便要拔剑但李铁衫何出手何其之快如何容得他从容拔剑抵御?霎时巨掌一伸一把便将那胖子提了起来跟着双足一点在一名昆仑弟子头上一踩一借力便又跃回原处。那被踩中的昆仑弟子脑浆迸流双目突出已然直挺挺的死了。
昆仑门人见状无不大为震惊一旁虽有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但李铁衫出手太快攻其不意竟都救援不及。
那胖子兀自不知好歹骂道:“死老头你敢戏弄爷爷一会儿我家掌门生气非把你满门老小杀光不可……”他正自喋喋不休的威吓李铁衫已拉住那胖子双腿暴雷似的大喝一声:“死!”用力一撕只听那胖子凄厉惨嚎竟当场被人撕成了两半内脏鲜血流了一地。
李铁衫将那胖子两片尸身一掷附上了浑厚内力向卓凌昭飞去。只见卓凌昭身边跳出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运剑如飞一阵电光雷闪的剑招使过那胖子的两片尸身已然被切成一团绞肉如烂泥般的洒在地上。
伍定远见李铁衫出手有若霹雳雷震当场就治死了那最为卑鄙胖子手法之狠实是闻所未闻不禁心下称快。众少林僧见凶手毙命一齐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矮小汉子望着地下的肉泥对李铁衫道:“李庄主你已杀了我五师兄的两名弟子算是揭过了我们擅闯宝庄、言语无礼之罪两下扯平请你不必淌这浑水。”
李铁衫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剑豹’莫凌山吧!听说你一向名声不坏算是条好汉怎么自甘堕落和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混起来啦?”
那莫凌山脸上一红难以回话。
李铁衫面望昆仑山众人喝道:“你们之中谁杀过燕陵镖局的人糟蹋了人家女眷给我站出来!”只见他神威凛凛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说一句话、喘上一口气。
过了半晌一名高瘦汉子道:“杀人劫镖我也有份怎么样?”那人双颊消瘦态度高傲正是“剑影”钱凌异。
李铁衫喝道:“怎么样?死!”
只见他欺身上前肉掌翻腾登时已与那钱凌异斗在一起。李铁衫一生功夫都在剑上不善拳脚功夫但他内力浑厚虽只用得一般的拳招也有破碑裂石的威力。
钱凌异左支右拙不住倒退危急间钱凌异喝道:“看剑!”跟着长剑出鞘一阵寒光扫过李铁衫登时倒退了一大步却见钱凌异拔剑在手那剑身如同透明若不细看恐以为他手中只有个剑柄。原来钱凌异的“剑影”外号便是从这古怪至极的兵刃上来的。靠着剑刃无形招数诡异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生在他手里。
钱凌异一剑在手登时大占上风李铁衫见他攻势凌厉再加剑身透明完全猜不透他的剑招只好凭他出剑的风声闪躲全还不了手。伍定远等人见李铁衫节节败退心中都焦急担忧。
猛地李铁衫大喝一声倒退数丈跃出了圈子。他沉声道:“‘剑影’算什么东西!来人!取我铁剑来!”
只见三名家丁缓缓走出合力扛着一把八尺来长的大铁剑呈到李铁衫面前众人不知他“铁剑九式”的名头都瞠目以对不知他要如何运使这把沉重至极的大铁剑。
李铁衫单手提起大铁剑霹雳般地暴吼道:“受死吧!”他身形高大手上提了柄常人高矮重达四、五十斤的大剑白须怒张双眼环睁真如天将下凡一般。
钱凌异见他这个势头暗道:“这老头虚张声势他大剑笨重不能灵动我且攻他下盘。”
钱凌异着地一滚举剑向李铁衫两腿挑去李铁衫大喝道:“死!”一剑重重斩落快如闪电!
钱凌异大惊失色心道:“这剑岂能这么快法?”忙将手中“剑影”挡在头顶左手解下剑鞘合成十字奋起生平功力挡下李铁衫惊天动地的一斩。
“当”地一声大响钱凌异立足不定双膝一软竟给铁剑上浑厚的力道逼得跪倒只见他面色紫显是真力不济只有奋力支撑。李铁衫加运功力要一举格毙此人铁剑更如泰山压顶般地沉下只把钱凌异全身骨骼压得劈啪作响似欲断裂钱凌异几次想要逃窜却都动弹不得。
眼看钱凌异便要当场毕命忽然昆仑门人中跃出一人举起剑来在李铁衫铁剑上一推李铁衫只觉一股极阴寒的内力传来霎时身上微微颤手上的铁剑竟尔荡了开来。
钱凌异忽觉手上一松死里逃生之余连忙着地一滚慌忙爬开跟着满面羞愧地回到人群中。那人见钱凌异脱险便收回长剑不再进击李铁衫凝目望去来人正是“剑寒”
金凌霜。
李铁衫见金凌霜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猛瞧当即冷笑道:“好一个昆仑山居然两个打一个。”心下却暗道:“这姓金的几年不见武功竟练到这个地步昆仑山人才辈出今日若不战决只怕真会死在这里!”
李铁衫吸了一口真气手上铁剑向金凌霜腰上横切过去金凌霜见剑势猛恶不敢怠慢向前跨了一步。铁剑极长金凌霜往内圈攻去正合了破长兵刃的要旨。
金凌霜运起师门嫡传的“剑寒”心法刹时剑上结了一层寒霜他剑尖微颤罩住了李铁衫上身的七处大穴。眼看他再逼近几步就能破了李铁衫的铁剑。
李铁衫剑上加劲一时之间剑势呼啸四处飞沙走石金凌霜宁神致志专守不攻脚上步伐却一点点的靠向李铁衫。
李铁衫微微冷笑那金凌霜虽然逼近身旁但他另有一套秘技专用在近身肉搏之时称作“掌中剑”不知击毙过多少豪杰。他见金凌霜又跨上一步心下大喜暗道:“你若再走上一步我铁剑倒打攻你脑后我左手再赏你一招‘掌中剑’你这老家伙还有命吗?”
金凌霜见李铁衫似胸有成竹心中一惊又见李铁衫左袖微动明白他手上暗藏厉害后招心道:“我拼着挨你一掌也要使出绝招‘寒星落长空’把你刺出几个洞来!”
两人各怀鬼胎要以奇招将对方当场击毙。
忽听一人道:“且慢动手!”正是昆仑掌门卓凌昭出声说话。
金凌霜一听掌门有令便即收剑跃开。李铁衫也不追击他见卓凌昭轻摇折扇旁若无人的向自己走来登时戒备。
卓凌昭笑道:“好一个‘铁剑震天南’啊!李庄主昔年一会你武功大进啦!不如本座再向你讨教几招。”
李铁衫哈哈一笑:“卓掌门!李某武艺不如你不过大丈夫以弱击强乃是侠义本色。
李某又有何惧!“他铁剑一挥暴喝一声:”进招吧!“
卓凌昭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与李庄主并无深仇大恨。你虽杀我门下两名弟子但江湖凶险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怨不了旁人。本座今日要找的是一名捕头姓伍名定远此人与庄主不识我只要带走此人其余少林僧众及贵庄家人本座绝不加害。”
李铁衫冷笑道:“伍捕头是我庄中贵宾岂能任你带走?”
灵音原本在一旁静观这时也道:“卓掌门你门下杀我少林弟子屠戮燕陵镖局满门老衲岂可与你善罢甘休?”
卓凌昭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座不露一手难叫你们心服。”说着举起两根手指微笑道:“李庄主本座就以这两根手指挑了你‘铁剑震天南’的名号。”
昆仑山门人一齐躬身道:“恭睹掌门人神技!”人人神态恭敬似乎卓凌昭必定获胜一般。
李铁衫脸上变色怒火渐生他一生少有敌手已是江湖有数的成名高手这时又听卓凌昭轻视自己心中杀意大盛。喝道:“好!不妨一试!”
自从他被卓凌昭以一枝柳条击败后李铁衫苦练了一门更为刚猛的内力他曾以之斩断巨岩切面平滑足见威力之大更胜于昔年斩断巨钟的威力。
李铁衫脱下上身衣物露出雄伟的肌肉他虽已年老但身体精壮丝毫不逊于少年。
只见他背后刺了只猛虎神态凶恶正从山上一步步走将下来旁边题了有字:“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额上却有个“南”字想是从他“铁剑震天南”的外号来的。
众人不知这刺青来历都啧啧称奇。灵音见了那刺花却微微的叹了口气。
李铁衫举剑过顶将全身功力贯于右臂运在铁剑之上。他铁剑未出头上已如蒸笼一般白气辽绕。众人见李铁衫举这铁剑如举大鼎足见剑上内力是何等的深厚。
李铁衫心中盘算上回卓凌昭以柳条挡下了他惊天动地的一击功力虽高终是有所凭借现在要以两根手指接他的铁剑莫非失心疯了?除非卓凌昭练过神奇的指上功夫如少林的大力金刚指之类的武功。但李铁衫素知昆仑山并无任何外门硬功真猜不透卓凌昭的用意。但既然猜不透那也不费神手上见真章便是了。
李铁衫一心雪耻神功动登将数十载内力贯到剑上加上他天生膂力人想来天下间无人能挡下这泰山压顶的一斩。
眼前情势凶险异常但那卓凌昭却面露微笑双手拢在袖中全不以李铁衫的威胁为意神态傲慢之至。
李铁衫狂怒攻心当下怒目环睁大喝一声:“死!”
铁剑斩下直如闪电雷击般的气势!众人见卓凌昭当场便要被斩成一团烂泥人人屏气凝神要看这位昆仑掌门如何应付这神威凛凛、开天劈地的一击。
猛听“轰”地一声铁剑砍落卓凌昭微微向后一让闪开了剑锋地下登时被李铁衫劈出一条三尺长、半尺宽的深沟沙尘四溅中剑上气势看来更为惊人旁观众人见了这等刚猛剑法无不心下骇然啧啧称奇。
李铁衫冷笑一声脸上杀气大盛刷地一响铁剑由左向右横切烈风逼人直向卓凌昭腰间砍去这剑若要砍实了只怕这剑神立时当场腰斩断做两截死得惨不堪言。
眼看剑锋将至卓凌昭只淡淡一笑忽地身影一晃轻轻向后飘开了三尺剑锋便从他腰旁数寸画过端的是凶险之至。李铁衫狂吼一声揉身再上又是一剑砍出众人见这铁剑沉重无比但在李铁衫手中却如一般长剑无二都为他过人的膂力感到骇然。
两人连过十来剑卓凌昭仗着身法轻盈每次都在间不容之际闪过铁剑的攻势足见他对李铁衫的剑法拿捏极准。伍定远、灵音等人见李铁衫神威凛凛可始终摸不到卓凌昭的衣角心下都是暗自担忧。
斗到酣处李铁衫见对手始终不愿正面交战当下往后跃开一步大声喝道:“姓卓的!你方才狂言放话说的是什么来着?”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我适才言明说本座今日便以两指之力挑了你铁剑震天南的名号。”
李铁衫双眉森然挑起道:“你既然记得自己放过的屁如何还这般东窜西逃?你这又算什么好汉?”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既然李庄主这见责本座倒也不便再移步了。”他立定脚跟轻轻举起两只指头微笑地看着李铁衫道:“李庄主可以动手了。”神态大见轻蔑。
李铁衫见他如此轻挑直是大怒欲狂心道:“这老贼如此看轻我今日不把他劈成烂泥怎消我心中恶气?”
李铁衫双手握住剑柄跟着深深吐纳一甲子功力动丹田间的浑厚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地灌入铁剑竟是连护体内功也撤下了。众人见他面上杀气大盛剑上真气鼓荡都知此此次比剑事关他一生令名那是万万轻忽不得敌我双方屏气凝神都要看卓凌昭如何应付那李铁衫赌注性命的一斩。
伍定远正感兴奋忽见一旁灵音眉头深锁竟是面有忧色伍定远心下奇怪当即低声问道:“大师怎么了?莫非是担心李庄主这剑的力道不足么?”
灵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倒不是以力道而言当世恐无剑法足与铁剑并论。”
伍定远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大师何必忧虑?”
灵音摇了摇头道:“老衲所忧者反而是他这剑力道过于霸道。”
伍定远颇为讶异眼前两大高手对阵卓凌昭言明以两指之力接下铁剑照理李铁衫更应全力出击怕只怕剑上真力不够强悍灵音怎会说出这等反话?
伍定远不明究理忙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灵音摇头道:“善战者必先自保以求胜。李庄主这般运使内力只怕中道空虚恐会给人可趁之机。”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是似懂非懂全然无法答腔。
说话间只听李铁衫仰天长啸长剑伴随一啸之威夹着凌厉的破空风声猛地攻出那致命一击!
眼看李铁衫的铁剑重重劈出剑上烈风卷来地下沙尘飞扬已将两人卷在黄沙之中。
旁观众人站得近的都给飞沙扫过只觉脸上热辣辣的足见这剑的力道如何。只要这“剑神”一个应接不当便会给这股惊天动地的巨力砍成肉饼料来卓凌昭定要吃上大亏。
铁剑斩落正要下击伍定远忽见这“剑神”嘴角斜起似乎有何计谋他心中忽起不妙之感便在此时场内已是飞沙走石蒙蒙胧胧地什么也看不真切伍定远心中忐忑只是不知高低。
“轰”地一声大响铁剑重重砍下敌我双方无不面上变色不知胜负如何。
过不半晌黄沙慢慢落下现出场内的情景众人心中紧张忙往场内看去。
四野辽阔晨间的曙光照在沙漠之上只见李铁衫两手举着沉重之极的大铁剑剑锋的一端却好端端地停在卓凌昭的手指上!
伍定远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一旁少林僧众与山庄家丁更是面如死灰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要知李铁衫铁剑何等刚猛卓凌昭竟能以肉身接下这等悍猛剑势着实是匪夷所思。
只见卓凌昭面露微笑道:“李庄主承让了。”他运劲一扯要夺过铁剑但李铁衫内力雄浑竟夺不下来。
卓凌昭颔道:“好内力!”手上加劲“当”地一声竟将铁剑从中折断。
李铁衫铁剑被破一时面色惨澹便往后退开几步他低头望着手中断剑竟是默然无语。
伍定远震于卓凌昭的绝世指力心下凉了半截寻思道:“这人武功高到这个地步恐怕当世无敌手看来今日我是插翅难飞了。”他叹息一声便想上前认输任凭昆仑门人带走自己以免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伍定远正要从人群中走出忽然一人拦住了他说道:“伍捕头莫要担心且看老衲撕下这人的假面具。”跟着缓步走下场中。
这人光头僧衣宝相庄严正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灵音大师。
卓凌昭见他下场登时一笑道:“大师也要玩上两手么?”
灵音哼了一声道:“卓掌门心机如此了得老衲岂能失之交臂?”言下之意似乎卓凌昭有行巧之嫌。
伍定远听了这话也暗自留上了神便又退回人群。
卓凌昭听出灵音的讥讽便哈哈一笑道:“大师是说我作弊么?”
灵音冷冷地道:“老衲只听说昆仑剑法了得却不知袖功也这般厉害。”
卓凌昭见他识破自己的机关登时仰天大笑。
原来灵音冷眼旁观已将场内情势看的一清二楚。先前他见李铁衫如此运使内力胸腹间的护体内力必然空虚倘若有何变故只怕不妙。果然方才李铁衫出剑时灵音便见到卓凌昭左袖微动竟是藉着袖上的劲力偷袭李铁衫的胸腹。
若在平常李铁衫有神功护体便是挨上百来记铁袖功又有何妨?只是他适才一心伤敌身上丝毫未加防御胸腹极为脆弱如何经受得起?登时便给卓凌昭得手了。
真气不纯劲力受阻便算铁剑刚猛百倍又有何用?便给人轻轻易易地夺下了。
其实此役卓凌昭之所以获胜全仗心机巧妙他事前言明能以两指破李铁衫的“铁剑九式”此举纯是激将要让李铁衫一意伤敌却疏忽对手会以袖力暗算。卓凌昭算定此间机关便趁李铁衫举剑下击之时微动左袖以阴劲偷袭他胸口要害待他铁剑势头一缓、真气不纯之际再以指力接下这看似惊天动地的一击。
卓凌昭手法巧妙谁也看不出来至于他以指力折断李铁衫的铁剑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若非李铁衫运劲回夺铁剑卓凌昭也不能借力打力折断铁剑了。
灵音见李铁衫神色悲凉便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李庄主不必沮丧这昆仑掌门纯是行巧并非真有这等指力。此人手法卑鄙待老衲来破他计俩为施主出气!”
李铁衫如何不知卓凌昭行巧使诈只是他空手与自己放对岂能再指他作弊?只好苦笑道:“大师千万小心在意。”
李铁衫一败除了少林寺的灵音大师外已无一人可抵挡卓凌昭。眼前靠他击败卓凌昭方能保住伍定远与无数门人的性命。
灵音更不打话只缓缓走向前去傲然看着卓凌昭。
这卓凌昭能以袖力伤人巧劲断剑已是当世第一等武功但他心存卖弄玩弄心机却非正人君子所为灵音有心要揭破他的花招让他大大的出丑方出这口恶气。
卓凌昭却只把双手拢在袖中眼光半睁半闭仿佛没见到灵音一般。
灵音见他神态如此当即沉声道:“施主与老衲过招也是只用两指吗?”
卓凌昭双目一亮笑道:“有何不可?”
灵音心下微怒想自己何等身份竟有人敢如此小看自己这一仗若再败北丢了老命也还罢了这嵩山少林寺的千年威名岂不在自己手上活生生的毁了?心念于此神情更见严肃。
卓凌昭微笑道:“大师用何兵刃?”
灵音却不答话全身神功流转法相庄严正是少林寺绝技之一“大悲降魔杵”的正宗内力。只见他内力鼓荡衣袖在沙漠狂风吹拂下竟一动也不动。人人均暗赞道:“少林四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
灵音已知卓凌昭能以袖劲伤人但既知他技俩要破也不难只要逼他使出双手御敌让他不能下台这一仗就算赢了。
灵音凝力在胸腹要害心思:“我掌上只六成功力其余四成守住胸腹要害只要闪过他的袖力必能逼他手忙脚乱!”他打定主意自信已有必胜把握当下吐气扬声蹲开马步一掌缓缓推出。
这灵音何等身份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有莫大威力谁知他竟扎下马步可见此掌的威力。一个是领袖武林的少林圣僧一个是称雄西域的昆仑掌门这番恶斗实在非同小可。
灵音运起掌力六成攻敌四成自守只等卓凌昭故技重施再以袖劲暗算自己之时便要以四成内力护体拼着受他一记暗算也要当场拳脚齐出让他自乱阵脚。
灵音推出单掌掌力尚未及身掌风已令地下黄沙飞散旁观众人见他掌力如此刚猛心下都感惊骇万分伍定远心下一喜想道:“太好了灵音大师武功高明定能打倒这卓凌昭。让咱们好好出了这口恶气。”便在此时只见卓凌昭也是一掌推来两指却是朝灵音的手掌直刺。
少林寺金刚指力独步天下灵音师弟灵真大师便是这金刚指力的个中好手灵音一见卓凌昭的指法便知他毫无外门指力不禁心下暗暗冷笑想道:“若以你的指力对上我的掌力叫你指骨折断惨不堪言!”
两大高手掌指正欲交接忽见卓凌昭的衣袖鼓起拢住了手掌灵音心下一凛知道他别有阴谋急急看去只见卓凌昭原本直立的两指此时竟微微屈起已是化掌为拳看来有意用指节接下自己的浑厚掌力但他手掌藏在袖中旁观众人也看不出其中玄虚。
灵音见卓凌昭又再度作弊心中忽起不妙之感正要往后疾退猛然卓凌昭身影一动已然飘到面前灵音避无可避单掌急急挥出只听一声轻响两人内力相接灵音只觉一股霸道无比的内力破体而来这卓凌昭竟拼起一生苦练的真力来袭连护体内力也都撤下了真可说凶猛霸道已极。
眼看卓凌昭连全身要害都不加守御灵音自己仅以六成内力御敌显是不足这一加一减之下真力差距立时悬殊两人真力相互激荡灵音急运少林神功劲力内缩只想牢牢护住胸口要害但其时已晚卓凌昭的内力已顺着体内经脉冲入灵音护体神功虽然雄厚但玄关已破如何耐得?霎时气息一滞鲜血大口喷出登受内伤。
卓凌昭双手抱拳哈哈一笑道:“承让大师内力深厚四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
灵音内伤沉重咳嗽不止心中甚是不忿想道:“这人好不卑鄙居然又是行巧作弊。”
原来卓凌昭这回又是使诈灵音见李铁衫被卓凌昭的袖力暗算已是有备而来他算定卓凌昭的阴谋便改以六成内力攻敌四成用以自守哪知卓凌昭着实攻于心计眼看灵音不敢全力出击索性便改暗袭为明攻拼出全身功力与灵音对决。灵因原本一直担忧卓凌昭的袖劲暗算待见他以全力拼搏自己想要收招却晚了一步。原本卓凌昭功力就略胜灵音这下以十成对六成更是大占上风一招便分胜负。
其实若以内力拳脚的真功夫而论卓凌昭与灵音两人没到百招以外绝难分出胜负只是卓凌昭一心想大杀少林寺的风头是以行险取胜城府可说极深用心更是恶毒不堪。
这下两大高手都败下阵来灵音更身受内伤李铁衫独木难支。果然“剑蛊”屠凌心大踏步的走向伍定远李铁衫提着断剑挡在伍定远身前喝道:“想带走伍捕头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屠凌心面色一沉一张丑脸极是骇人他冷冷地道:“老头!你想吃我一记‘剑蛊’么?”
李铁衫冷笑道:“不妨一试!”举起断剑护住了伍定远。
却见卓凌昭缓缓走上他双眉倒竖浑不似原本笑容可掬的模样沉声道:“本座神剑尚未出鞘你们便已败下阵来莫非要本座大开杀戒你们方知厉害?”说着手按剑柄盯着众人。
他自号“剑神”剑法如何无人目睹但他适才空手击败两大高手虽说使诈可那拳脚内力的精微之处却一一显了出来此刻如果“神剑”出鞘恐怕现场无人可挡真要应验那句“昆仑剑出血汪洋”了。众人震摄于卓凌昭的气势一时竟无人答话。
过了片刻李铁衫哈哈一笑道:“卓掌门好威风好厉害哪!”
卓凌昭冷笑一声冷冷的看着李铁衫。
李铁衫道:“要我投降却也不难只是…只是…”
钱凌异喝道:“只是什么?”
李铁衫狂笑道:“只是欠你的人头一用!”话声未毕忽见他往后一纵抓起伍定远用力一掷将他丢向马棚。
卓凌昭脸色大变飞身纵起便要拦住伍定远李铁衫喝道:“给我让开了!”他奋力丢出半截断剑势道猛急直向卓凌昭背心疾飞而去。
卓凌昭举起长剑不及出鞘便往那断剑上一格一声闷响那断剑登时被震成了七、八截众人见他内力如此高深莫不脸上变色。
但就这么一缓伍定远已然跃上马匹疾冲奔逃。
昆仑人众立刻上马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伍定远快马加鞭忽听后头有暗器破空之声连忙使“飞天银梭”往后掷出。
只听“当”地一响已然架开暗器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大叫:“好小子!我许凌飞的飞剑你也有胆子接!”此人正是昆仑十三剑的一人伍定远心下叫苦不知还有多少高手在后追赶。
他忽见前头已无去路是个河谷后有追兵只有跳下马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谷中河水湍急怪石嶙峋若跃下去恐怕三两下便会撞在岩上当场毕命。何况他自幼生长在西北岂知水性?
耳听后头呼喝声不断伍定远回头一看多名好手已冲了过来人人目露凶光都是不杀自己不能甘心伍定远自知若给这群人拿住不仅保不住性命只怕死前还要大受折辱心道:“左右是个死倘若跳入河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及深思便飞身一跃跳入谷中。
昆仑山众人大惊只见两人飞身抢上一人是“剑浪”刘凌川另一人身法更快正是“剑寒”金凌霜两人伸手急拉伍定远背心却晚了一步但见伍定远的身子急急下坠直往那急流中落去须臾间便已落入水中。众人虽是焦急无比却此时别无办法也只有望谷兴叹了。
不过片刻掌门卓凌昭也已到来他见众人出手无功不由得怒色陡生喝道:“人呢?”
众门人心中有愧皆低下头去。
许凌飞道:“掌门师兄那伍定远不要命了居然自己跳入谷中……”话声未毕脸上已吃了卓凌昭一记耳光他眼前金星直冒几欲摔倒旁人登将他扶住。
金凌霜见掌门脸色不善忙道:“大伙沿谷寻找把这小子的尸身捞出来。”
众人见掌门人面露杀气心下都是害怕连忙答应一声各自寻找道路想攀崖而下。
也是伍定远命不该绝这下落入河谷天幸只直直掉入水中并未撞上岩石但这河谷流水湍急伍定远不识水性立刻便被卷走大浪打来带着他往一块大石撞去伍定远不识水性想要转弯躲开却又不得其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向大石这下脑门只要撞实了若非脑浆迸裂也要当场撞晕溺死水中。
正危急间忽见一旁大岩生了块尖锐棱角伍定远心下大喜急忙丢出“飞天银梭”缠住了那块尖角一拉一扯间登时停下身子他双手牢牢握住“飞天银梭”尾炼慢慢地拉向大岩好容易靠到岩上猛见岩下竟有一洞穴伍定远气喘吁吁爬进了那洞中。要不是这岩中有一洞穴伍定远定会被激流冲下若不撞死在石上也必会被昆仑众人觉。
伍定远听见昆仑山门人在岸上大叫四处寻找自己。过不多时更有人负着绳索沿谷而下。伍定远心道:“好险!若非这洞穴隐密之极今日必然毙命在此。”
昆仑众人到处找不到伍定远大声吆喝一路闹到天黑。远处传来李铁衫的怒喝一人高声道:“把这批人押回山上再做打算!”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伍定远心道:“想来灵音大师名头太响昆仑山不敢任意伤害。希望大师与李庄主能平安无事。”他自知身在险地不敢妄动索性在洞中睡了一场好觉。
一觉醒来四周黑暗已是夜间。只闻水流滔滔他见自己手掌已被河水泡的脱皮再加腹中饥饿听来四处无声似乎昆仑山已然走远便欲设法上岸。
正要爬出洞中忽听一人道:“这小子不知被大水冲到何处啦!掌门师伯还要我们守在这儿真是莫名其妙!”那声音在河谷顶上伍定远心道:“好险!若早出片刻此时已被觉。”
又听一人道:“你说话小心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要被其他人听见了你我还有命在么?”
原先说话的那人骂道:“小何你就是这么没用胖子刘三他们那群畜牲才如此嚣张!
那晚在燕陵镖局就是他们那批人搞什么强*奸逼供的玩意儿。我们好好一个名门大派只怕将来的名声……“
他还待要说却听另一人低声道:“快别说了有人来了!”
果然有马匹奔近一人叫道:“何师弟、万师弟子时已过可以回去啦!”
那两人应道:“是。”跟着马蹄声又起那三人一齐走了。
伍定远心道:“昆仑山中毕竟还有些正直之士只不知为何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腹中饥饿决定上岸去但水流湍急上岸极是艰难。伍定远一路摸着岩石喝了不少水总算也爬上了岸。他在河边喘了一阵不敢攀援上谷怕昆仑山诸人去而复返便在谷中走了一会才用银梭在河中打了几条鱼但他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便直接生吃了。
伍定远吃了几条鱼气力渐复便取下腰带检查自从他得知这条玉带有重大秘密后始终不曾有丝毫空闲这时无人打扰他便细细思索起来。他将玉带翻来倒去的看着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竟能驱使朝廷命官、武林高手前来抢夺。
伍定远用力拉扯带子的两端就着月光一看只见里头似乎隐藏有物。他心中一凛想起三国里汉献帝以衣带诏下旨杀曹的典故。伍定远精神一振用银梭割开玉带轻轻一抖果然掉下一物。
伍定远拿起那东西细看只见那物密密的包在油纸里拿在手里甚轻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剥开只见里头还有个小小的羊皮小袋光从这几下工夫就不难想见玉带主人用心之苦。伍定远剥开羊皮袋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要知道这起牵连数十条人命、甚且“关乎天下气运”的秘密!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把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失望那东西毫无稀奇之处不过是张细细薄薄、如纸绢般的羊皮而已。
伍定远定了定神心道:“这羊皮收藏的如此小心想必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想到这节精神又是一振连忙把羊皮展开只见羊皮上画着一幅西疆地图图上黄黄绿绿中间还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红线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伍定远大喜知道这羊皮必然是记载着什么重大秘密才会引得大批人马劫夺他就着月光看去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他待要细读却猛地惊觉一字也不识那地图竟是用外国文字写成伍定远又非通译出身一时间怎能识得?
伍定远痴痴的看着这张天书般的东西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奔忙困苦最后弄到丢官亡命的下场到头来却连个原由也不知道?他越来越是暴躁只觉怒火中烧像是被人玩弄了一场。自己丢官亡命燕陵镖局满门被杀到底为了什么?什么叫做关系天下气运?什么叫非比寻常?为了这张天书模样的玩意儿死了多少人?
昆仑山是疯子知府6清正是疯子齐润翔也是疯子!
伍定远叹了口气也许他自己也是个疯子。
他闭上双眼抱头坐下寻思道:“眼下解不透羊皮上的秘密却要如何为大伙儿报仇雪恨?我现今只有仇人可靠的朋友也没半个日后却要投奔何处?”只觉天地虽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伍定远叹息一声又想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平日多夸自己手段如何了得阅历何等丰富方今遇上了这等绝境你可要如何平反?难不成就这样死在这里么?”
他睁开双眼用力地凝视着羊皮只见羊皮上头的外国文字弯弯曲曲似乎正在跳跃扭动不住地嘲笑他伍定远想起齐伯川临死前的遗言心中一酸泪水不禁滴了下来他心中气苦大叫一声将羊皮玉带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便在此时忽见空中飘下一张薄绢伍定远心头一震急忙伸手抓住他低头细看那薄绢上竟然写着汉字伍定远心头大喜暗道:“天不绝我!这里头定有秘要。”
他将玉带反覆检查一阵这才明白这玉带里尚有暗袋这薄绢便是藏在里头只是他一时气愤激荡竟然未曾觉直到将玉带卷做一团使劲扔出这薄绢才滑落出来。
伍定远手持薄绢心道:“老天有眼但愿这张东西能指引我一条生路好替齐家满门老小报仇也替我自己平反冤屈。”他全身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即低头细读。
伍定远低声念道:“王大人宁公足下;余遍访西疆三年有余终无愧公之所托”他跳了起来大笑道:“有字!有字!哈哈!哈哈!”猛地想起自己还身在险地连忙掩住了嘴坐了下来。
伍定远平心静气重新读道:“王大人宁公足下;余遍访西疆三年有余终无愧公之所托日前辗转觅得此物余坚信此物所载之图证即为昔年江充与也先所定之图约。江充无视陛下所托社稷所重为求一己性命周全竟至割地千里置我国生计于不顾。凭此图证八虎虽恶横日久然重振朝纲之日亦不远矣。”
伍定远心中一惊这江充乃当朝第一权臣他虽远在西凉不甚明了朝政却也曾听闻这人名字。想不到这羊皮牵连如此之广真是始料未及了。伍定远定了定神又往下读去。
“当今奸佞党羽炽张天下莫能挡之然此物既已现世奸党气数已尽此诚大喜之兆也。公本四世三公弃荣华于不顾以孤身抗众妖天下莫不景仰弟虽官轻人鄙亦知义节余若不保是乃求仁得仁公当长笑赞叹不必为吾悲戚。”
“吾子练达必不负托此物终呈大人之手。明公豪举宛若春雷斩奸除恶吾辈焉有踟蹰哉?”
再看署名之人见是:“弟梁知义顿再拜。”
见到“梁知义”三字伍定远全身如遭雷震一时思绪如潮。
写信之人他非但相识彼此还有极深的渊源!这梁知义正是他旧日的上司前任凉州知府两年前忽然暴毙在府邸内当时伍定远职务在身还曾询问过梁夫人相关情事但梁家不知如何竟然不愿他介入调查伍定远便不再过问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这梁知义的死也与这条玉带有关。
以知府这么大的官职尚且有人敢谋害无怪燕陵镖局有这么多人被杀伍定远自知自己的处境也是凶险重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看来这羊皮确实要紧异常只怕涉及朝廷里的大斗争难怪齐伯川会说此物关乎天下气运我身怀要物可要加倍小心了。”
伍定远常居西凉对朝政不甚明了什么江充八虎奸党叛国云云都是不甚知晓。自己这次莫名其妙地卷入斗争之中真可说是飞来横祸只不知齐润翔好好一个镖局老板却又为何要卷入这个是非之中真是令人猜想不透了。
伍定远坐在乱石上回想那日齐润翔交代遗言的情景寻思道:“那日我见到齐润翔最后一面时身上系的正是这条玉带无怪他说什么东西没丢云云原来说得是这条玉带。”
转念又想道:“齐润翔要我去找什么‘王’、什么‘周’的照这般看来那个‘王’字指的定是信上的王宁大人。至于这个‘周’字八成是‘奏章’之误。”
他摇头苦笑那时自己还要属下去寻找姓王姓周的武林人物谁知竟是这等意思那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他叹息一声自知还有无数疑团待解但眼下性命要紧只有先活了生路才能再论其他。
第二日早昆仑山的几名弟子又到河谷边搜索伍定远眼尖早已远远瞧见这群匪人当下急急躲入山洞相避他提心吊胆只怕给人揪了出来那可是死路一条了。所幸昆仑山弟子只求敷衍蒙混不曾认真搜寻不到黄昏便已散去。
伍定远见昆仑山到处派人搜捕自己心道:“我这般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现下不只昆仑山找我知府6清正定也四处派人捉拿我若要保住性命只有找到信上这位王大人一切再从长计议。”
他知灵音已向少林本院求援他们眼下虽被囚禁但迟早定有人前来援手到时以嵩山的能耐自会将他们平安救出这节倒不必多虑。他知昆仑山等人心狠手辣不拿自己决不甘心此时若为灵音勉强出头反会惹祸上身。当今先前自保其他身外之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过数日伍定远仍不敢出谷夜间沿着河谷行走日间找些树丛山洞睡觉。每日里心惊胆跳就怕昆仑山门下突然出现。伍定远一生只有自己追捕他人谁知今日反成他人猎杀的靶子想来有些可悲。伍定远想道:“这昆仑山只要一、两个月找不到我必会当我已死好去邀功。那时我便在江湖行走情势也不至这般凶险。”
伍定远久在公门深知衙门吃案那套手法昆仑山既是替朝廷办事多半也是用这套文章应付。又过半月眼看昆仑弟子不再出现便大着胆子攀出河谷跟着找了处农家偷了衣衫换上。伍定远见自己沦落至此不禁摇头苦笑心道:“我伍定远堂堂的西凉名捕现下不只丢官还成了偷衣小贼哪!”
伍定远将原本衣物用火烧了他眼望火堆想起老仵作黄济被杀燕陵镖局满门惨死自己被迫弃职逃亡的苦处不禁悲怒交迸那位王宁大人看来爵高名重必定是京城里的要员要找到他看来非上北京去不可。
伍定远当下装作一个寻常农夫将随身物事打成了一个包袱悄然东去。
第七章 颠沛流离
这一路没有遇到昆仑山的人倒也平安无事行了十数日伍定远到了一处城镇打听之下才知已到陜西境内。他一路上已将身上十余两银子花尽此时身无分文站在闹街之上颇感困窘。
他无钱吃喝便在街上四处闲逛路上经过一处衙门伍定远干捕头习惯了忍不住便去观看告示岂知一看之下当场魂飞天外!
只见那告示贴上未久上头明白画着一人可不是自己么?公文上写着:“捉拿要犯伍定远赏银五千两。此人原任凉州捕头勾结匪人杀害燕陵镖局满门八十三口人抢夺白银十万两奸杀妇女穷凶恶极现已弃职逃亡”云云。
伍定远口干舌燥头晕目昡只想大喊冤枉。他忽地想起以前任捕头时每逢缉拿归案的歹徒人人都对他大叫冤枉不过自己从未信过他们半句话现下自己也遭通缉才明白那些人的苦楚。
伍定远不由得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报应!莫非真是报应?”忽然身旁站来一人接口道:“唉呀!当然是报应!老兄你瞧这捕头相貌堂堂好好捕头不干定要去为非作歹给人追拿才甘心。这八成是命贱不给人好好整上一整就不觉得痛快。干捕头的给人追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那人机机聒聒的骂了一阵兀自不足还待要说伍定远早已走开。他心乱如麻暗道:“这知府6清正好狠逼我丢官也就罢了还把燕陵镖局满门的血案硬安在我头上我这一生怕是毁了。”想来除了信上的王宁大人天下已无人能救得自己心中气苦。
他又累又饿心情不佳猛地被一人伸手推开那人喝道:“小子!滚远些!莫妨碍我家老爷走路!”伍定远一看见是几名高壮家丁在前开道后头一名脑满肠肥的富商正自大摇大摆的走来。
伍定远心头怒火猛起想他以前在西凉这些个富人谁不是对他巴结奉呈那知竟在这种小地方受气?当下只气得全身颤抖。
伍定远打定主意既然身蒙不白之冤索性大干一票狠狠出口恶气再说。这富商也是倒楣有眼不识泰山自己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得罪伍定远此时伍定远正在气头上说有多狠就有多狠当晚便潜进了那富商家中狠狠地偷了一千多两银子以泄心头之恨。
伍定远捕快出身干起贼来自是驾轻就熟此时不免大布疑阵将自己的脚印直留到县衙门里第二日离开客栈时只见一大群人围住衙门那富商怒气冲冲带着几十名家丁叫嚣不休伍定远心下好笑暗暗走了。路上他怕给人认了出来便用黑炭抹了脸一路好吃好喝大鱼大肉都是那倒楣富商出的钱需多久便能入京面见王
了。此时节气入秋天气渐冷这日下起冷冷细雨伍定远见天空阴霾料想一会儿要下大雨便就近找了个小客店住下。
到得傍晚果然风声转劲下起倾盆大雨别说赶路怕在外头耽搁也不成了。伍定远摇了摇头还好客店颇为温暖不必在外冲风冒雨他叫了两碟小菜、一壶老酒自斟自饮起来。虽在困顿间仍是怡然自得。
正饮间忽听一人大叫大嚷:“***这是搞什么!”伍定远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乡下人指着一名男子痛骂那男子两鬓斑白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虽然不轻但龙眉凤目相貌着实不凡。伍定远微微一奇想不到此处乡下地方居然能见到这种人物。
他凝目再看却见那男子全身穿的破破烂烂身上污秽一手拿着一只鸡骨在啃另一只手确却抓着两颗骰子口中还在大叫:“来!下下保你赢个老婆好过年祖宗八代都沾光哪!”伍定远皱起眉来那人相貌英挺看似名门之流哪知行为却如此不堪。
那人口中胡言乱语几名赌客却都不赌了纷纷离桌。那人急道:“别走啊!你们还没给钱!”
一名赌客凶神恶煞的道:“***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事连着十八把都出大。
你这家伙分明是出老千还敢要钱!“说着一拳往那人脸上打去。
那人叫道:“妈呀!”站起身来往后逃去似乎胆小无比。
客店众人却同时一呆只见那人身形约莫有十尺可说极其高大这一站起头顶几乎碰上了门楣。伍定远自小便给人夸身长谁知与此人相较居然还矮了他半个头。
伍定远细看那人只见他非只身形巨大尚兼胸宽膀阔以体型而论可说是极为威武宛若霸王一般的气势。
那赌客见那人的非凡体态也不敢再动手只好骂道:“他***什么东西!”便自走了。
那高大男子见众赌客走了个干净也不追赶只嘻嘻傻笑。他看到客店中只剩伍定远一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他面前说道:“老兄你赌不赌?玩两手吧!”
伍定远微微一笑道:“在下从不赌博兄台还是另找他人吧!”
那人斜眼打量着伍定远似是见到了什么怪物。那人摇头道:“我不信你从不赌博这样吧!赌你老兄一定不敢和我赌!十两白银。”
伍定远身有要事如何能与他啰唆当即摇头道:“在下从不赌博实在不能与兄台对赌。兄台要是不信小弟的话那也没法子可想。”
那人嘻嘻一笑说道:“老兄啊!我适才不是说过我赌你一定不敢和我赌结果你老兄打死也不赌上一手这却是谁输了?还不快快把十两银子交来!”
伍定远摇头道:“既然不赌是输那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和你赌上一把。”说着伸手出去道:“这下我愿赌了换你输我十两银子。”
那人笑道:“你不与我赌是你输;但你若要与我赌我却没输。”
伍定远颇为不耐道:“什么你输我输的世间岂有这等赖皮之事?”
那人道:“你若不赌照说是你输但你若要赌只是应允与我赌一把这才刚刚开庄如何是你赢?”
伍定远哑然失笑道:“所以我若不与你赌便要给你十两银子我若愿意与你赌咱们现下才开庄家是也不是?”
那人笑道:“看你这人还算聪明咱们这就来吧!你要赌大还是赌小?”
伍定远嘿嘿一笑道:“我既不愿给你银子也不愿与你赌老兄你待如何?”
那人一怔笑道:“像你这般公然相公死皮赖脸的人我还是第一回瞧见。”
伍定远听那人说话无礼忍不住心头有气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那人见伍定远动怒搔搔头顶说道:“老兄你一脸倒楣相想来近日运气定是奇差我说的可是实情?”
伍定远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心下登时一凛不知这人是不是江湖人物。他不愿吐露心事淡淡地道:“运气之说向来渺茫。在下生平不信这种东西。”说着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那人笑道:“我说运气最是重要任凭项羽英雄了得少了运气也要自刎于乌江之畔一个人没了运气护持只怕活不过一时三刻你说是么?”
伍定远微微一笑道:“阁下说了这许多自己的运气却是如何?”
那人忽尔呆了一阵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好像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伍定远见他举止忽地怪异皱眉道:“阁下到底是谁?怎生称呼?”
那人又是一愣只见他一张俊脸慢慢地皱在一起抱头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倒楣鬼……倒楣鬼……呜呜……”
伍定远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疯子那人哭了一阵之后忽又嘻嘻哈哈的起呆来。伍定远不再理他自饮自酌只见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望出去灰蒙蒙的一片。
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少女的声音叫道:“阿傻!你又乱跑了害我们到处找你。”
只见门外走进一男两女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福;两个女子容貌可人正值青春芳华。三人皆腰悬长剑显是武林中人只是雨势实在太大他们虽然打着伞身上仍已湿透。
那高大男子跳起身来颤声道:“我……我没有乱跑……娟儿不要打我………”这人似乎极怕那少女缩起高大的身躯蹲在墙角。
那少女不顾身上湿透将那高大男子一把拉过嗔道:“阿傻你多大年纪了还要我们整天看着你吗?”
莫看那少女比这大汉小了二十余岁口气却直如长姊教训幼弟一般伍定远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人少说四十来岁了看他仪表堂堂却给个小女孩唤做阿傻真是乱七八糟。”
忽听另一名少女道:“师妹人找到了就好先别忙着训他快过来擦擦身子吧!”
伍定远听这话声斯文温柔转头看去只见这少女一张瓜子脸蛋儿容貌秀丽活脱是个大美人。
正看间那少女也转头过来目光略略在伍定远身上扫过自从行囊中取出干布让各人擦拭头脸身子跟着招呼众人到壁炉旁烤火。众人身上一干便来坐下吃喝那小客店只有两张板桌几个人一挤颇感狭小伍定远不愿与武林人物多打交道一言不低头只是喝酒。只见那几名男女叫了酒菜聊天谈笑。
那先前教训阿傻的少女道:“师叔我们这次到陕南不如顺道去长安看看。你说可好?”
那师叔略带肥胖看来有颇为和蔼只听他摇头道:“这几日江湖传说都说昆仑山和少林寺火拼起来我看道上危险得很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那少女拍手笑道:“好哇!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武功高极了要是和昆仑山斗起来一定有热闹可看!”
那肥胖男子皱眉道:“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你刚才教训阿傻有模有样的怎么这会儿说起话来又像个孩子似的。多学学你师姐文静些!”
那娟儿小嘴一扁嗔道:“我才不要像师姐呢!老气横秋的将来一定嫁不掉。”
伍定远闻言又往那师姐望去见了她的艳丽容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哪知就这么一看却给娟儿抓个正着。她手指着伍定远低声笑道:“师姐我说错话啦!你瞧人家眼巴巴的望着你你怎么会嫁不掉呢?”
那师姐脸上一红往伍定远望去只见他的目光兀自望向自己连忙别过头去。
伍定远虽然年过三十但公务繁忙至今未娶平日也少近女色这时见那少女羞态猛地心中一荡连忙克制心神。他见此时风雨稍缓心道:“此处江湖人物颇多不宜久留。”
正要起身忽听那师姐说道:“师叔你路上说少林寺的灵音大师给昆仑山扣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定远听见此言心头一震急忙坐下寻思道:“不知灵音大师和李庄主怎么了?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那肥胖男子道:“这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少林寺插手西凉的一件大案子好像是一个捕快杀害了燕陵镖局的满门待少林寺的大师们赶到那捕快又不知用什么卑鄙法子居然骗信了灵音大师说是昆仑山下的手两派人马就这样稀里哗啦的干起来啦!”
那娟儿道:“世界上坏人怎么这般多那捕头知法犯法尤其该死。”
伍定远心头沉重想不到自己的名声已然如此难听这昆仑山做事这般恶毒居然把命案嫁祸到自己身上心中越加气忿。
只听那师姐道:“师叔说不定那捕头是冤枉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哦的一声伍定远尤其感激忍不住向那少女看去见她掠掠长明媚照人的脸上带着一抹娇艳的笑容只听她道:“少林寺灵音大师是江湖前辈以他的前辈身分倘若没有真凭实据绝不会无故找人动手。照我看来这昆仑山定有涉案绝非毫无干系。”
娟儿道:“也许那捕头太过厉害栽赃的工夫做的十分到家那也说不定呢。”
伍定远听了这句话只气得头晕目眩一口酒呛住了立时咳嗽不止。
却听那师姐道:“师妹说的也有可能只是昆仑山至今还扣着灵音大师若是事出误会又何必这样为难人家?还要惹起江湖风波?”这话甚是有理只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众人正说话间又有几人走进店来个个身穿白袍手提长剑全身淋得落汤鸡一样。
伍定远微微抬头脸上立即变色真是有这般巧法这几人不正是昆仑山的那几个家伙吗?
怎么他们也到这小镇来了?伍定远心下大叫倒霉。
只见两人正自拍落身上的水珠一名高瘦的男子是“剑影”钱凌异、另一人留着短须叫做“剑浪”刘凌川他们另带了几名弟子站在店门口。伍定远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
店中小二见又来了客人连忙取出毛巾让众人擦干身子钱凌异等人擦抹一阵各自到壁炉旁烤火伍定远偷眼看去只见钱凌异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打量什么他心下担忧怕给人认了出来连忙转头过去。
众人衣物渐干刘凌川见雨势太大皱眉道:“我看今日也不能赶路了咱们先歇歇吧。”
钱凌异打了个哈欠道“倦得很先弄点吃喝的来吧。”他见这客店极小只有两张桌子不由得眉头皱起便向弟子使了个眼色。
一名弟子对着伍定远叫道:“喂!你让一让坐到那桌去。”言语甚是无礼。
伍定远脸色难看只得低头走开。钱凌异见伍定远似乎怕得厉害似乎认得自己心中一奇便道:“这位兄弟我们可曾见过面?”
伍定远低头不语一名昆仑弟子暍道:“小子!我师叔在问你话呢!”
伍定远低声道:“我与各位素昧平生从来未见过面。”
钱凌异见赶了一天路甚是疲累不想多理便挥了挥手。
那弟子伸手往伍定远身上一推道:“好了!没你的事。”
伍定远默不作声虽然想拔腿狂奔但怕更露形迹反而不妙当下走到邻桌对那几名男女道:“对不住挤一挤。”
那肥胖男子见昆仑山众人举止无礼心中不喜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挤了点我到那桌坐坐。”自顾自的端着酒杯迳自往伍定远原本的位子一坐旁若无人的喝起酒来了。
昆仑弟子喝道:“喂!老兄你没瞧见吗?这张桌子我们已经要了!你快起来!”
那肥胖男子往旁边瞧了瞧奇道:“有人和我说话吗?”说着又喝起酒来。
昆仑弟子大怒道:“老东西!你装疯卖傻是想讨打吗?”
那肥胖男子抬起了头面色茫然道:“我好像听到有狗在叫是谁家畜生跑了出来在这汪汪乱吠啊?”
那弟子如何不怒已然手按剑柄。
那“剑浪”刘凌川甚是老沉持重他见此人带着长剑知道也是江湖中人。他不愿无端结怨便道:“这位朋友我们赶了一天路倦的很。请你老让让在下先谢过了。”
这刘凌川个性精明武功虽不如金凌霜、钱凌异等人但办事可靠向得掌门喜爱。他这时如此谦恭已给足了那人面子。
岂知那人道:“嗯!狗主人来了。好像会说人话不简单、不简单。”竟不理会刘凌川把他僵在当场。
一名昆仑弟子喝道:“老东西!我师叔就是昆仑山的‘剑浪’刘大侠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敢招惹我们昆仑山!”
那肥胖男子心中一凛但脸上不动身色只是“嗯”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西疆来的狗子难怪这么会叫。可不知会不会咬人哪!”
与那肥胖男子同桌的两名少女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连钱凌异也不禁动了气冷冷地道:“这位朋友好厉害的嘴皮子我问你一句话你让是不让!”
那中年男子笑道:“世间岂有人让狗的事?狗儿别吵乖乖等着等一下爷爷给肉骨头吃。”那男子看昆仑山举止傲慢心下有气竟毫不退让。
伍定远向知昆仑山之能心下为那人捏了把冷汗。
钱凌异眼中精光大盛往那人打量了几眼手按剑柄沉声道:“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那人却笑了一笑并不回答。
钱凌异打量了那人几眼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原来是九华山的张之越。来!来!我们外面说话去!”
那肥胖男子便是张之越。他是九华山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颇有名望这时被人认了出来已不能装疯卖傻。
只听他笑道:“好眼力。老兄是昆仑山的那一位?”
钱凌异呸了一声一旁弟子拔出钱凌异的配剑只见剑身透明如同无形跟着又还剑入鞘。
张之越见闻广博登时领会淡淡道:“嗯!原来是‘剑影’钱老兄。很好很好。”
竟不理会钱凌异低头继续喝酒。
钱凌异一挥手一名弟子忙将身上配剑解下送到钱凌异身前。钱凌异恃仗自身剑法高明等闲不出“剑影”宝剑此时便只拿了弟子的寻常兵刃喝道:“站起来说话!”
张之越恍若不闻自顾自地道:“嗯!好酒!小地方居然还有这等好味道不赖!不赖!”
昆仑山两名弟子见张之越实在太过傲慢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一齐怒道:“找死!”两人一同挺剑刺去张之越带来的两名少女一齐惊叫:“师叔小心!”
却见张之越手腕微动客店内忽地剑光一闪那两名昆仑弟子大声呻吟手腕已然流血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张之越的快剑所伤。
伍定远暗道:“这姓张的剑法好快九华山名震中原果然有两下子。”
钱凌异与刘凌川也是一惊他们曾听说这张之越剑法以快狠闻名想不到竟这般快法。
钱凌异不顾弟子尚在呻吟也不看他们伤势就怕削了面子只见他“当”地一声已然拔剑出鞘钱凌异此时用的是弟子的配剑乃是寻常的兵刃不过他剑术精湛一剑在手立时显出宗匠气派。冷冷地道:“张之越我再问你一句你站不站起来!”剑尖已指住了张之越张之越却仍是微笑喝酒。钱凌异气往上冲他成名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般轻视过?当下刷地一剑刺向张之越。
张之越见钱凌异招数精妙暗赞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果然有些鬼门道。”
此时他不敢再托大飞身跃起避开钱凌异这一剑当下拔剑还招电光雷闪的刺出了九剑一剑快过一剑这是他九华山的嫡传功夫名叫“飞濂剑法”以快狠见长。
钱凌异见张之越剑招连绵攻守之际全无破绽一时难以招架只好运剑如飞守住全身要害两人长剑相交叮当有声转瞬间连过十余招只是张之越的剑法实在太快一招一剑又急又密有如狂风暴雨钱凌异难以抵御不住后退。
两名少女见师叔大占上风一齐叫好。那疯汉却仍嘻嘻傻笑浑不知生了什么事。
张之越只是不满昆仑山的狂妄自大却不想和他们结下深仇这时虽然大占上风却招招留情不愿让钱凌异过分难看一招“白虹贯日”从钱凌异身边削过跟着还剑入鞘手法甚是俊俏。
只听他淡淡地道:“你们昆仑山搞清楚点在西凉随你们怎么搞没人管得着不过这里是陕西省境你们想撒野也要瞧瞧地方啊!”
钱凌异倒退几步取过“无形宝剑”冷笑道:“姓张的适才你能胜未胜没敢痛下杀手可别后悔一世!”他适才被张之越的快剑攻个措手不及倘若那时对方趁机使出杀招也许还有机会取胜但张之越白白放手却给了他偌大的复仇良机。要知钱凌异武功深湛适才用的是弟子的寻常兵刃岂能与他的“无形宝剑”相提并论?
只听刷地一声钱凌异长剑出鞘一招“飞燕无踪”刺向张之越咽喉。张之越见他剑法未变但“剑影”出鞘原本平淡无奇的一招却因剑身透明竟连一点剑尖的去路也隐去了如此一来威力何止大了一倍?真个是无影无踪令人无从招架。
张之越心中一凛知道守不住“剑影”当下反守为攻以快打快也是一剑往他喉头对刺钱凌异退开一步长剑抖动但见一阵白光眩目剑身一颤竟尔消失无形张之越不知如何抵挡只好斜斜一剑削出钱凌异早已算准他的步法知道他要攻向自己腰间当下飞身跃起提剑反刺果然张之越看不见他的剑招实在不及躲避待要警觉时手臂已然受伤。
这下张之越已知对方的剑术高过于己他使出小巧身法在客店中闪来躲去。
钱凌异见他四处飞跃闪避一下子也耐何不了他骂道:“只知道逃算什么好汉!”
张之越回嘴道:“你有种便换上一把剑仗着兵器之利算什么高手?”
钱凌异呸了一声道:“你输便输了还啰唆什么?”
两人在店内追逐一阵钱凌异几次长剑刺去都被张之越闪开原来“九华山”的武功向有两大特长一在剑法二在轻功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弟子入门后更是先学轻功再学剑法。与之相比昆仑山的剑法所长在内力无论是“剑寒”、“剑蛊”都有一套内功心法相对应脚下功夫那就差远了。两派武功所长不同钱凌异若要抓到张之越那可是难上加难。
钱凌异忽地心生一计叫道:“五师弟去把他带来的两个女的给我宰了!”他有意干扰张之越此时只要去动那两名女弟子料来他不得不救自己便有可趁之机了。
张之越此时正自闪避剑招听他这么一说脚下便缓了下来怒道:“你干么这般心狠手辣!我们又没啥深仇大恨?”
钱凌异手上剑光一圈冷笑道:“你要不服气只管动手啊!说这些废话作什么?”他杀机已动决心把九华山一行人全做了只要不留活口死无对证将来便是九华山的掌门找上门来也能来个抵死不认。
刘凌川听得师兄吩咐便提剑朝那两名少女走去。伍定远见那两个少女娇柔美貌如何是“剑浪”的对手心下大急想道:“这群人心狠至极杀人绝不手软我该出手救人么?”想到燕陵镖局满门的死状只想上前一搏但一来自己武功有限未必能帮得上忙二来自己若要暴露身分燕陵满门的仇怨必会沉冤谷底再无可报可是若不救她们看钱凌异说的认真只怕这两个娇弱姑娘立即要被杀害。
伍定远正自犹豫刘凌川已然出剑两名少女尖声大叫急急躲开张之越又惊又急慌忙间抢了上来便替两名女弟子架下这一剑但张之越出剑动手身法便是一窒钱凌异笑道:“姓张的你找死么?”刷地一响剑锋已从张之越颈边划过天幸张之越脚下快极在间不容的瞬间退后一步否则已是头断血流的惨状可说凶险之至。
刘凌川见那张之越远远退开便自冷笑道:“小姑娘受死吧!”一招“剑浪”使出长剑由左到右急劈如同滔天巨浪那两名少女举剑去挡却那里档的住?只听当地一声大响手中长剑便给震落。
刘凌川哈哈大笑道:“九华山的弟子如此没用!”
娟儿娇声骂道:“你以大欺小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伍定远心中大急想道:“这个姑娘如此倔强怕要大祸临头了。”
果听刘凌川冷笑道:“去跟你祖宗诉苦吧!”说着一剑刺出伍定远见张之越已被逼得险象环生无法腾出手救那两个少女一急之下便要出手救人。
他正要跳下场中却见刘凌川脚下一晃莫名其妙地跌开两步。他噫了一声不知是被谁做的手脚心中大疑便转头向店内望去只见张之越兀自与师兄激斗决计无力救人转头再看众人细细环顾忽见伍定远坐在板桌上低头不动看来应是这人在捣乱。
刘凌川哼地一声狠狠地瞪了伍定远一眼道:“没你的事别自找麻烦!”
伍定远见了他残暴凶狠的神气不禁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眼神相对。
刘凌川见他低头不语定是怕了自己当下定了定神狞笑道:“两位姑娘怪就怪你们师叔不懂事招惹了我们可别怨我们下手太狠啊!”哈哈大笑间又是一剑刺出伍定远待要出手相救一声惨叫响起已是晚了一步伍定远忍不住扼腕连连大为自责。
刘凌川纵声长笑正要说话却听自己的弟子叫道:“师……师父……”只见自己的徒弟抱着手臂正自大声嚎叫却不知怎地被他的剑刃刺伤。
刘凌川脸色大变才知又着了人家一道他羞愧交集向伍定远叫道:“都是你在搞鬼!”大叫一声一剑便向伍定远刺来伍定远不知他在搞什么玄虚连忙越起身来避开他这一剑。
刘凌川怒道:“别想逃!”正要追击忽然手中一空莫名之间长剑竟被人夺走。
刘凌川目瞪口呆转头过去只见一人低头把玩他的长剑表情若有所思竟然便是那傻呼呼的中年疯汉。
刘凌川见这人疯疯颠颠又脏又呆但武功既邪且强应不是九华山门人。便道:“尊驾与青衣秀士如何称呼?为何出手救人?”
那青衣秀士乃是九华山掌门刘凌川这么一问便是要把对方的来历师承打听清楚以免贸然得罪其他强敌。
那疯汉却不回答只抱着刘凌川的长剑自言自语的道:“这剑我好像见过是……是在哪里?我怎么想不起来?”说着抱住了头苦苦思索。
刘凌川心道:“这人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了趁他这个样子先杀了再说。”接过弟子的剑往那疯汉颈中斩落。
两名少女惊叫:“阿傻小心!”那疯汉全无知觉伍定远大急不忍他就这样被杀使出飞天银梭的手法将手中筷子掷了出去。
刘凌川侧身闪过骂道:“小子多事!”但便这么一缓那疯汉已定过神来两手握住剑柄举起长剑便往刘凌川身上刺去这招数虽然凌乱但狂劈滥砍中竟显得功力深厚无比。
刘凌川惊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般怪?”
伍定远心下也是一凛他见那疯汉双手握柄使的绝非剑法看来倒与枪法有三分神似武功之怪实乃生平之所未见。
那疯汉暴喝一声忽然两肘握柄内缩跟着向前直刺这招更如长枪中的突刺刘凌川吓了一跳惊道:“这是什么招式?”一来闪躲不及二来看不懂他的武功登被那疯汉刺伤手腕。
刘凌川又惊又痛他自知不是对手急忙向后跃出向师兄钱凌异叫道:“四师兄!咱们快走!”
钱凌异此时正大占赢面只要再过几招便可拿下那无礼至极的张之越他哈哈一笑回话道:“不急着走!等我宰了这老东西再说!”他阴森森地望着张之越竟没现自己的师弟处境堪虞。
张之越何等机灵早将店中情势看得清清楚楚便接口道:“钱老兄啊!等你宰了我这老东西你师弟早被人杀成死东西啦!”
钱凌异大怒手腕一振内力送出“无形剑影”使的更是凌厉之极张之越见对方招式加快更是难以招架只有节节后退。
两名少女见师叔危急急忙叫道:“阿傻快救师叔!”
人影一闪那疯汉已如飞鸟般向前扑过钱凌异听得背后劲风大作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见一柄长剑当着门面刺来刘凌川惊道:“师兄小心点!”
钱凌异听这剑风声劲急已知剑尖凝聚的真力实在非同小可连忙避了开来心道:“这人内力深厚倒是个劲敌。”他转身一劈剑影刺向那疯汉肩头这招称作“声东击西”
乃是“无形剑影”的绝招之一剑尖明的点向肩头其实却朝腰间削去料来那疯汉定会惨死当场。
那疯汉实在傻得厉害竟全然不知危险只是大喝一声对着钱凌异当头一剑劈下这招力道奇大招式却笨拙无比大出钱凌异意料之外眼看那疯汉使的是两败俱伤的剑法钱凌异若不闪避那“无形剑影”虽能刺伤疯汉腰肾但自己的脑门却非给砍成两半不可慌忙之间只有向后退开一步轰地一声响板桌已给劈成两截。
客店中的伙计见状无不吓得飕飕抖都躲到后厨去了。此时张之越早已缓下手来他见疯汉这招虽然笨拙但一招间却把那不可一世的钱凌异逼了开来不禁大声喝彩。
伍定远此刻也在暗暗观看那疯汉与钱凌异激斗他见方才这疯汉招数大开大阖已改使铁斧的武功路数伍定远心下明了心知这疯汉的武功当是战场上的一路若非这长剑太不称手适才那招绝不只让钱凌异仓皇后退而已。
那疯汉虎吼一声揉身再上宛如疯狗咬人又似村妇撕打长剑一会儿直劈一会儿斜砍便是全不会武功的人怕也使不出这么难看的招式。钱凌异吃了一惊也不知要如何抵挡对方的武功连忙往后退开。
十来招一过那疯汉竟然大占上风他手上招式虽不美观威力却是奇大竟逼得钱凌异满场游走全然不敢与他正面交手。
斗到酣处钱凌异的袖子给那疯汉划破他急急往后一跳喝道:“你…你这是‘方天画戟’的工夫你到底是谁?”
那人呆呆一笑嗤嗤地流着口水转头向娟儿道:“娟儿姊姊他问我是谁?我要不要跟他说?”
眼看激战之间这疯汉竟然转头与人说话可说对敌手轻蔑之至钱凌异狂怒之下顾不得自己宗师身分立时举剑一挑便向那疯汉咽喉刺去众人齐声惊道:“使不得!”娟儿更是尖声惊叫俏脸惨白。
伍定远心下大怒这钱凌异好不卑鄙眼见人家是个疯子居然还趁人之危真可说是十足十的真小人。
张之越正要出剑去救蓦地那疯汉转头过来呵呵大笑道:“老兄你中计了!”猛地伸出两指放在自己的颈边钱凌异收剑不及霎时之间无形剑影的剑尖竟给那疯汉捏住。
张之越一愣立时哈哈大笑道:“傻小子!真有你的!”
众人见状莫不大为震惊钱凌异心下更是惊骇原来那疯汉故意与人说话其实是故意卖个破绽引得钱凌异提剑来攻这剑影本来无影无踪但钱凌异一心攻向那疯汉的喉头便被那疯汉算定了“无形剑影”的剑路以极险招式破了钱凌异的成名功夫。可说武功机智兼而有之。
那疯汉嘻嘻哈哈想将钱凌异的“剑影”夺过钱凌异双手使劲回夺那剑却像是给铁钳夹住一般难以移动分毫。一旁刘凌川抢过弟子配剑猛向那疯汉背后暗算张之越冷笑道:“昆仑门徒只会偷袭招数么?”
待要上前接招那疯汉已咳地一声吐出一口脓痰这痰去势劲急霎时正中刘凌川的鼻梁只弄得他满脸污秽狼狈不堪长剑便缩了回去。但那疯汉吐痰攻敌手上劲力略松钱凌异趁势便将长剑夺回。只是钱凌异虽然抢回长剑但一个用力过猛剑柄回撞在自己的胸口上顿时痛澈心肺。
钱凌异伸手捂胸缓缓调节内息眼见成名绝技“剑影”竟被一个疯子在一招内破去不由得脸上无光当即说道:“阁下好高的武功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否示下大名?”
那疯汉面露痴呆嘻嘻哈哈地道:“好啦!这就告诉你吧!”他哼哼冷笑两声嘴唇微动便要说出自己的姓名伍定远心道:“这人武功高强足以开宗立派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当下也专心聆听要把这人的来历听个明白。
眼看客店众人个个神情专注都在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号那疯汉仰天长笑大声道:“你们听好啦!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早上要吃三碗饭晚上最爱啃鸡腿人称‘阿傻’就是我!”跟着指着钱凌异道:“你是‘大傻’比我‘阿傻’还笨!”
满堂人众登时哈哈大笑连店小二也在掩嘴偷笑。
钱凌异见这人如同白痴一时只觉霉气冲天想不到自己一身武艺竟会输在一个疯子手中不过道上吃顿饭竟吃掉自己一世英名。但对方武功比自己为高眼前也不能再找他报仇雪恨只有日后约了金凌霜、屠凌心再过来寻仇了。他略一拱手叹道:“阁下既然不愿以真名示人那也就罢了后会有期。”
一名弟子道:“师叔我们怕什么?他不过是个疯子……”话声未毕脸上已吃了钱凌异一记热辣辣的耳括子。
伍定远心道:“这弟子当真笨得厉害他说这阿傻不过是个疯子那他师叔不是连疯子也不如?这人的口才也真是差劲了。”
眼见那弟子挨了一记耳光其他人哪敢再说急忙跟着走了。
伍定远见昆仑众人已走松了一口气张之越见他若有所思便走了过来向他道:“这位兄弟刚才你掷筷的手法可真帅啊!”
伍定远道:“不敢在下只是见这位朋友有难忍不住多事可让诸位见笑了。”
张之越笑道:“兄弟说话太谦虚啦。若不嫌弃一起喝杯酒如何?”他不待伍定远回答便已拉了他的手坐下状甚亲匿。适才阿傻危急之时若非伍定远起意相救只怕这阿傻武功再高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贼子手下张之越念及这份人情对他神色自是不同。
伍定远本想推拒犹疑间忽见艳婷娇媚的目光正自望向自己他心念一动想道:“也罢!难得来到中原不妨多认识几个英豪吧!”也就不再急着离去了。
张之越当下便治了一桌酒席与伍定远共饮两名少女及那疯汉也一起相陪。
众人互报姓名那师姐名叫艳婷另一名教训那疯汉的少女叫做娟儿。众人请教伍定远的名号伍定远心道:“我现下有案在身绝不能暴露行踪。”便胡乱捏造了个假名说叫胡元。那胡乃是胡说八道的意思至于元字则是远的化称。
张之越敬了一杯酒笑道:“这么大冷天的胡兄要往何处去啊?”
伍定远道:“在下平日做点小生意为了一宗买卖需往京师一行。”那这话倒也没说谎只是这宗买卖非比寻常乃是那关系燕陵镖局八十三口性命的羊皮。
艳婷微笑道:“胡大爷听你口音好似是陜甘人士。我可有说错?”
这话要是旁人说来非让伍定远大起戒备之心不可但他见艳婷玉雪可爱自也不会多心只是一笑道:“姑娘好生聪明就这么一猜便知我的来历。”
艳婷嫣然一笑说道:“胡大爷客气了我小时在西凉住过知道当地说话的口音习惯。”
伍定远大喜道:“原来姑娘是我的小同乡来、来他乡遇故知我敬你一杯。”
艳婷浅浅一笑眼波流动说不出的娇媚。她用西凉土话道:“胡大爷我先干为敬。”
伍定远举起杯来望着艳婷娇媚的面孔忍不住一叹。此番他匆匆离乡听得西凉土话忽地想起故乡人事心中酸楚难忍这杯酒竟是咽不下去。众人以为他思乡情切只不住劝酒。
小客店外风雨交加但店中满是温情温暖伍定远饱历沧桑身怀不白之冤原本满心悲愤此时终有了些温馨之感心下不禁喟然。
席间众人闲聊伍定远极为关心灵音诸人的安危便问道:“方才听各位说起少林寺还说少林和昆仑有仇不知详情究竟如何?”
娟儿笑道:“胡大爷不是生意人么?怎么对少林寺这等关心难不成他们的剃头刀是你卖的?”
伍定远见她一语戳破忍不住面上一红。
张之越却是老江湖他一见伍定远的面便知他也是武林同道想来多半有些麻烦这才不愿说出真实身分当下也不以为意笑道:“不瞒兄台这次少林与昆仑两派间的事情闹得很大现下已经惊动了少林寺的方丈少林方丈担忧昆仑山下手杀害灵音听说他还亲自遣使请昆仑山放人。只是昆仑山的掌门丝毫不加理会不知此事少林要如何善了。”
伍定远摇头道:“难道少林寺不知燕陵镖局的事情吗?”
张之越道:“这当然知道那名捕快下手杀害燕陵镖局满门手法毒辣现下少林寺也到处在找他不管是不是这人干的惨案总之要叫他说个明白。”
伍定远脸色铁青又多了一方人马在追杀自己真不知从何说起。
席间又聊起那疯汉伍定远道:“这位大侠可是有病在身?我瞧他神色不大对。”
张之越叹了一口气道:“我师兄两年前到华南办事路上见到这人他当时被一群乡民围殴说他诈赌。我师兄见他相貌不凡人又近中年不忍他被毒打就出手救了他。这小子无亲无故武功忽高忽低头脑又不清楚我师兄想要放他自己生活也是不妥。只好把他带回九华山。其实这小子除了爱赌上两手也没别的坏处。”
那疯汉一听到“赌”字原本痴呆的神情忽地一变神色极是兴奋从身上摸出了两个骰子叫道:“大!”果然掷出了一个大伍定远见他手法颇见熟练难怪会被乡民视作诈赌的郎中了。
那少女娟儿怒道:“阿傻你就知道赌!人家在说你的事哪!”
那疯汉似怕极娟儿忙收起骰子缩在一旁。
娟儿见他似受了惊吓柔声道:“阿傻你乖乖的别赌就没人会骂你知道吗?”
那疯汉点了点头一张豪迈世故的脸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娟儿见他神色痴呆若此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天真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艳婷掩嘴笑道:“师妹啊你这般管他倒似是…倒似是…”
娟儿脸上一阵红晕娇嗔道:“倒似是什么?是他娘是不是?师姐你可真坏……”说着伸手去骚艳婷的痒。
艳婷脸上一红笑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说着伸手格开。
伍定远见两名少女打闹脸上也泛起微笑道:“这人若是不傻以武功而论当是一代英杰。贵山掌门可曾看出他的师承来历?”
张之越摇头道:“他武功太杂连我掌门师兄也看不出他的师承。我这次下山一半也是为了打听他的来历不过仍旧一无所获。”
伍定远见疯汉吃的满身油腻还将手上的油脂往娟儿身上乱擦艳婷笑道:“师妹你儿子又找娘亲撒娇啦!”
娟儿啐了一口满脸红晕却也不来回嘴只拿起手巾细心地替那疯汉擦拭那疯汉眯着眼直笑却是一幅大肆享受的模样。
伍定远心道:“这疯子居然可以大享艳福比我这明白人还快活许多。”他叹了口气道:“这位疯老兄能有九华山诸位照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之越道:“看他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这人脑子清楚时说话头头是道不过大半时间都像这个样子连自己是谁也认不得。不过他身上有个特征胡兄见多识广也许能看出些什么。”
伍定远哦地一声奇道:“这人还有特征?”
张之越点了点头低声道:“婷儿、娟儿你两人先回避一下。”
娟儿皱眉道:“又要看那刺花么?”
伍定远见张之越点了点头心中便想:“刺花?什么刺花?”
张之越催促道:“你们快出去吧这位胡大爷长年行走江湖说不定也见过这刺花咱们何不一试?”
娟儿叹息一声道:“也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二女便自离房暂到外头等候。
伍定远听他二人说得郑重心下便也好奇只想看看那疯汉身上的认记张之越道:“阿傻把外衣脱了给人家看看你背后的老虎。”
阿傻嘻嘻傻笑道:“又要看我的老虎么?看一次一两银子。”
张之越啐了一口却真的取出一两银子交在阿傻手里。
伍定远微微一笑看来这阿傻虽然傻呼却也知道银子的好处。
阿傻收下银子大声道:“老虎来了!你们可看好啦!”转过身去便自解开衣衫只见阿傻背后真刺了只猛虎只见那猛虎栩栩如生正自张牙舞爪一步步地行下山来。那阿傻虽然人近中年但皮肤仍是白皙光滑那刺花在他雪白的肌肤上一衬更显得刺眼。
张之越指着背上一处道:“你看这儿还有两行字。”
伍定远定睛看去赫见猛虎之旁尚题着两句辞见是“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两句话那猛虎额上却有个“西”字。
伍定远“咦”了一声只觉这刺花好生眼熟便道:“我好像看过一模一样的刺花只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张之越大喜道:“胡兄日后想起稍个信给我感激不尽。”
伍定远低头思量想道:“我一定看过这刺花却是在哪儿见过呢?”
正想间那门外娟儿已等不及了便自开门进来听得伍定远知道刺花来历一时大喜只拉着他问东问西伍定远给她这么一搅扰更无法静心思索脑中只是乱成一片只好哼哼哈哈随口敷衍。
众人痛饮至深夜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到得第二日午间九华山收拾已妥便欲出。艳婷道:“胡大爷你往北京恰与我们顺路不如一起动身吧!”
伍定远虽然对这群人颇有好感但自己身怀要物不便与武林人物同行便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自己一人独来独往的惯了各位还是先行一步吧!”
艳婷见他不允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道:“胡爷你路上多保重。我们这就走了。”
伍定远见艳婷一张清秀的脸上颇有关切之意心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
正想间那张之越已走了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亲亲热热地道道:“胡老弟待你大事一了上我们九华山来住上几天如何?”
伍定远心中一喜他以后还能否回到西凉自己也不知却突然交到了几个好朋友有了个去处忙道:“多谢张大侠小弟事情办完必来叨扰。”
艳婷灿然一笑道:“胡爷我们走啦!”
众人举手作别伍定远看着九华山众人离去心中一片惆怅。他翻身上马慢慢朝东北行去此时日已西斜映的满天云彩缤纷变幻煞是美丽秋风吹来颇有寒意伍定远见只剩自己孤伶伶地一个人不由叹了口气。
想起京师之行必然艰辛不知能否见到王大人为自己洗冤报仇更感心烦。
第八章 泪洒京城
行到京师已是冬日。
北京繁华伍定远久居西凉自然事事透着新鲜但他身有要事那来的心情游览便找了间客店住下。
伍定远安顿好行李便找来店小二问道:“京中有位王宁大人你可知道他府邸何处?”
那小二笑道:“这京中好玩好看的地方多了有天桥杂要有长城奇景您老不去这些好地方却去那王府胡同干什么?”
伍定远微微一笑摸出了一小锭银子塞在那小二手中。
小二忙陪笑道:“原来客官是朝廷中人小人多有冒犯。”说着把王府胡同的去路仔细说了。
伍定远决定趁着黑夜拜访王宁大人以防露了行迹。此时天色尚早他闲来无事便坐到客栈二楼叫了些酒菜小酌也好解些烦闷。
他看着街上携来往攘的人潮正惊讶于京中风华忽听大街上锣鼓喧天却是有大官出巡伍定远一向住在偏远地方从未见过京官出游的威势连忙站起身来抬头眺望。
他远远看去只见一列官兵押着十余辆囚车在闹街缓缓而来原来是死囚游街示众倒不是官员出巡。伍定远见场面浩大心道:“不知是何方囚徒怎地如此穷凶极恶竟要这许多人来监斩。”
往日在西凉时除非遇上杀人要犯否则绝少游街之事他心下好奇想见识这贼徒的面貌便细细去看。
十余辆囚车行来为带头的是名太监伍定远过去从未见过太监只见他骑在马上手上拿了柄拂尘全无胡须便如戏台上做戏的一般。那太监身前跟着一名武官手上牵着那太监的座骑神态却甚恭谨。
伍定远心道:“看来戏子演得没错太监真是长这个样子。”
低头再看却见辆囚车立了个牌子上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温通敌卖国满门凌迟处死。”车里跪着一名老者大大的睁着双眼满脸都是愤怒不平。后头囚车押了数十名男女老幼不住啼哭。
伍定远心下一惊想道:“原来这死囚是朝中大臣!”他向来不熟朝政不知那张温是何许人更不知他何以通敌卖国只得一言不皱眉观看。
囚车缓缓前行那街上原本热闹喧哗此时却静若深夜四下百姓更远远避开躲在街角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伍定远见了这气势心下自也一凛忙缩到窗后就怕惹祸上身。
大街上安静无声气氛甚是肃杀忽听唧唧聒聒的声响大作不知怎地竟有大批鸡只奔入街心伍定远惊奇之间忙又探头去看却见一名鸡贩神色慌张正赶着鸡只回笼一旁却有两个孩子大声啼哭伍定远一见之下便已明白看来那两个孩子不知官兵的厉害嬉戏间居然打翻了鸡笼这下定要闯祸了。
大批鸡只四下跳跃一时满街乱窜奔到了囚车之前。那宦官跨下座骑给鸡只一惊啡啡嘶叫登时人立起来那宦官给座骑这么一掀抓不住马鞍便自离鞍而起只见他在空中一转折稳稳地落在地上显然身有武功。但后头十余匹马不及停下猛地撞了上来霎时间大街上马嘶鸡鸣乱成一片。
那鸡贩吓的脸都白了按住了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只是抖。那牵马的武官面色铁青重重一脚踢在那鸡贩头上怒道:“做死么!连几只鸡也看不牢?”
那鸡贩吃痛却不敢乱动只是趴在地下喘息道:“军爷责罚的是小人万万不敢了。”
那武官哼了一声又踢了他一脚大声道:“下次给我多长只眼!否则有你一家子受得了!”跟着转身回去向后头的十来名军官道:“没事了大伙儿这就走吧可别误了监斩的时间。”
忽听一声尖叫跟着啪地一声大响伍定远远远望去只见那武官摔在地下却是吃了那宦官一个耳刮子。
那宦官尖声道:“这死百姓把本座掀下马来你这样踢他两脚就算了吗?”说着喝道:“来人!给我重重的打!”
一旁军士闻言提起军棍对着那鸡贩一阵乱打。那鸡贩头破血流仍勉力跪着两个孩子哭道:“别打我爹爹!”奔了上去急急抱住军士的腿。
那宦官怒道:“反了!反了!大的不听话小的也作怪都给我打!”
军士们暴喝一声伸手将那两个孩子纠住跟着猛煽耳光孩子们吃痛不过呱呱大哭起来嘴角都给打得出血。
伍定远心下不忿想道:“这宦官好跋扈!何必这般辱打百姓?”他心生不忍便想奔入街中阻止但忽地想起自己身怀要务绝不能在此现身当下只有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猛听一阵哈哈大笑远处街边十余骑奔来马上诸人衣衫华贵都作武官打扮。一名胖大男子冷笑道:“薛副总管不过要你押个人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么?快别胡闹了江大人等着监斩哪!”
那姓薛的太监怒道:“江充是你们主子咱们东厂可不吃他那一套!”嘴上喋喋不休人却已上了马。他见那鸡贩兀自跪倒在地尖声骂道:“都是你这下贱东西误了咱家的大事!”
那鸡贩给打得鼻青脸肿只在地下拼命叩便在此时那姓太监手一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将那鸡贩的脑袋切了下来霎时鲜血喷洒街心将大街都染红了。伍定远大惊失色料不到那宦官竟会出手杀人一时只惊得呆了。
那鸡贩的脑袋骨溜溜地滚到地下他两个幼子神色大悲一同冲了上去哭道:“爹爹啊!”一个抱住了爹爹的头颅一个抱住了爹爹的身子鲜血沾满了全身都在痛哭出声。
逃散的鸡只似感好奇只围了上来侧头看着两个可怜孩子。满街行人见了这等惨祸都只飕飕抖无一人敢动上一步。
那宦官冷笑道:“这一家三口都不是好东西!全都该死!”右手慢慢抬起立时便要对那两个孩童下手神态大见残暴。
伍定远深怕那两个孩子又要遭到毒手连忙从怀中取出飞天银梭只要情势一个不妙便要出手救人却在此际那几名衣衫华贵的武官骂道:“别再胡闹了!快快走啦!”说着掉转马头迳自走了。
那宦官见大队人马自行离开便哼了一声放下手来狠狠瞪了那两个孩子一眼跟着迳自驾马离开。
十余辆囚车开拔缓缓离去。旁观街坊见两个孩子逃脱性命急忙奔了上来将他们匆匆带开深怕再有祸事生出。远处囚车中哭声不绝传来与那两个孩子的哭声交错迭起令人为之鼻酸。
伍定远见了这等惨事只觉怒气填膺心中直骂:“死太监!狗宦官!”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将那宦官一刀砍死正气愤间忽听邻桌一人恨恨地道:“可恨太监误国杀害忠良!奸臣把持朝政是非不分!”
伍定远听这声音满是悲愤之意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儒生满脸气愤正自破口大骂。
伍定远正想上前攀谈忽地心念一动想道:“京城高手如云到处都是朝廷的眼线我可小心了。”便强自忍住只低头喝酒。
却见隔桌另一名酒客走了上来向那儒生道:“老兄啊听你骂得厉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酒客穿得甚是体面看来是名商贾伍定远听得有人问话自也感到关心连忙侧耳倾听。
那儒生气忿地道:“世道不古方今正道不张奸佞势大江充、刘敬这两大贼子带着八虎作奸犯科朝廷给这帮贼人把持如何会不乱?”
那商人哦地一声道:“我人在外省不知京中的事这江充、刘敬又是什么人了?”
那儒生冷笑道:“江充、刘敬这两人是朝中的罪恶渊薮他两人一个手握权柄一个掌管东厂不知整死了多少人刚才那位张温大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伍定远心中一凛江充这名字他是听过的怀中的羊皮便与此人有关只是伍定远过去不熟朝廷之事虽知羊皮与江充有关却苦无机会打听此人的来历想不到一入京城便听得这他的恶劣事迹。看来绝非善类。
那商人问道:“听老兄之言难道张温大人是被人诬陷的?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么?”
那儒生叹道:“这几年被江充斗垮的大臣那还少了吗?一个个都被撤职查办遣反原籍。只是张温大人太过激亢先弹劾东厂的刘敬又与按察使江充结怨弄到两派的人一同陷害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商人奇道:“怎么江充与东厂不是一伙的吗?”
那儒生摇头道:“这两派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商人“哦”地一声颇感惊奇问道:“此话怎说?”
那儒生道:“这江充势力甚大下辖锦衣卫手握军机目下就数他权柄最为惊人若说朝廷有谁能与之争锋便是另一个奸臣刘敬了。此人任职东厂也是一个残忍好杀的奸恶之徒。这两派人马各自拉拢大臣无所不为遇到忠义之士两派就一同陷害。彼此之间更是争斗不休无日或歇。”
那商人听得目瞪口呆惊道:“难道朝中已经无人主持正义了吗?”
那儒生叹道:“这年头读书人不行没骨气。反倒是几个武人颇有作为。好似那征北大将军柳昂天柳大人……”
那儒生话正说到一半突然被人一把揪住伍定远急忙看去只见抓住那儒生的人身穿红袍腰上悬了钢刀神态狰狞。伍定远心下一凛暗道:“是锦衣卫的人!”
那军官抓着那儒生骂道:“他***你这家伙乱放什么狗屁?江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那儒生怒道:“他又不是皇上我何必避讳他的名号?”
那军官大怒喝道:“你还敢说!”右手高举刀光闪动便要一刀斩下伍定远吃了一惊连忙掏出银梭正要出手相助却慢了一步只听咚地一声那儒生的脑袋滚落在地霎时鲜血洒满一地酒楼客人见了惨祸立时大声惊叫起来。
那军官见酒楼众人惊慌立时喝道:“这人擅议朝政已犯死罪我这是就地正法为百姓除害!你们却怕什么?”
众人见他满面怒气地朝自己望来急急低下头去无人敢做一声。
伍定远气得全身抖但人已死了他又能如何?只能随众人低下头去暗自忍耐。
只见那军官踏上一步一把揪起那商人喝道:“你和他一起擅议朝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理当枭示众!”
那商人吓的抖跪地直叫:“大人饶命啊!”
那军士见他身穿华服模样颇为富有便冷笑道:“他***你要老子饶你那也不难五百两白银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那商人颤声道:“要钱?那…那好办。”说着把身上银票全拿了出来抖着双手送上。
那军士见那商人甚是有钱喝道:“先饶你一命!”一脚踢去将那商人踢的翻倒在地跟着提起那儒生的级便自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商人在地上抖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客店中。
伍定远一天之中连见了两件大不平的事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惊骇愤怒无以复加暗道:“看来这江充是大大的罪人若是能推倒此人我这番辛苦奔波也有了代价。”
伍定远见京城太乱便早早回到房中打坐养气等天色全黑再去拜访王宁大人。
待到酉时伍定远推窗望外只见太阳西下街上点起了灯笼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脸上乔装整理了跟着换上华贵服色将羊皮藏在怀中装成一名巨贾富商便往王宁大人的府邸走去。
伍定远依着店小二的指点缓缓走向一处胡同远远望去巷中灯火通明朱门豪奢四处都是朝廷大员的官邸看来此处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府胡同了。伍定远知道此地云集豪门巨贾深怕露了自己的行迹一时更是加倍小心他走走停停只要遇上危急情状立时掉头就跑。
行到巷口却见巷外有个男子挑了幅面担正在做生意伍定远缓步走过正要往巷中行入忽见远处几名侍卫走了过来伍定远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去避开了那几人那面贩见他望向自己便招呼道:“这位客倌可要吃碗面么?”
伍定远抬头一看只见那人是个年青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端地是一表人材却怎地在这卖面?伍定远此时身处险地自也无心理会这些身外事便只摇了摇头他斜眼望去见那几名侍卫已然走出胡同这才闪身入内。
走出几步已见一处宅邸规模宏伟就着月色望去门上匾额写著“左御史府”几个烫金大字看来此处便是王宁大人的府邸了。
伍定远知道自己便要与王宁相会他心下忐忑自知自己仅是西凉一名小小捕头单凭怀中这张羊皮不知能否取信堂堂的御史大人。但事关自己的清白几十条无辜的人命岂能不上前一试?
伍定远心中紧张向前走上几步已到不远处忽见门口悬挂的灯笼却未点上大门深锁望之一片幽暗伍定远心中蓦地一惊依着往日办案的直觉只感不妙。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往附近看去但见四下别无人影除了自己一人的身影外别无他人。
他略感安心想道:“我可别拖拖拉拉了一会儿若有闲杂人等过来别要识破我的身分才好。”
伍定远定了定神缓缓走到门口正待伸手叩门忽见门口上贴着一张纸好似是张公告伍定远心下一凛连忙伸头去看只见那纸却是一张封条上书“王宁贪污滥权假公济私格职查办全家财物一并充公其人格职处死。”
伍定远大惊失色往后退开一步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呆立无语。
他心念急转:“怎么办?这王宁大人自身难保已被人整垮斗死了我千里奔波现下却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藏身?”
正想间忽听背后一声长笑一人冷冷地道:“伍捕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哪!”
伍定远倒抽一口冷气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冷冷地看着自己正是那千里追杀自己的“剑影”钱凌异!
伍定远又惊又怕慌张之间只想掉头就跑却见前头走上一人傲然看着自己伍定远定睛看去这人满脸刀疤相貌丑恶正是那凶狠残暴的“剑蛊”屠凌心。
伍定远双腿一软只听四下哈哈大笑之声不绝于耳他撇眼回望但见“剑寒”金凌霜、“剑浪”刘凌川、“剑豹”莫凌山等好手竟已站在四周。看来昆仑满门的好手全数齐聚此处。
伍定远颓然坐倒在地耳边忽然响起那日知府6清正对他说的话:“天下虽大教你无处可去!别说你那陜甘道总捕头没了你连这条命怕都保不了哪!你那些家人朋友个个也要大祸临头!”
伍定远仰天长叹知道这几个月的奔波逃亡一切全是白费功夫。他自知死期已到心中反而不再惧怕只是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钱凌异走到伍定远身旁冷笑道:“姓伍的别想逃啦!乖乖跟我们走吧!”
伍定远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自行走出胡同昆仑山众人料他插翅难飞便都跟在他身后。
伍定远抬头望天只见明月高悬冷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凄清寂寥。他忽然想起西凉故乡的月夜不知那些老属下如何了?
正感慨间伍定远又见到巷口的那个面担忽觉有些饿了他回头望向昆仑众人见到一人身材矮小识得叫“剑豹”莫凌山此人颇有侠名是个身不由己之辈。便望着莫凌山淡淡的道:“莫大侠我想吃碗面。”
莫凌山敬他千里奔波是条汉子只是掌门之命不便违背当下叹道:“伍捕头请吧!”
钱凌异等人闻言都有不满之色莫凌山摇头道:“做人别太绝了这是他的最后一餐啊!”
伍定远走到面担之旁低声道:“店家来碗面。”
那卖面男子熟练的搬过凳子笑道:“成哪!这位大爷好口福我这大卤面口味道地包君满意。”
伍定远叹了口气自行坐下。那卖面男子又对昆仑众人叫道:“各位大爷也来吃碗面吧?”
昆仑诸人不加理会钱凌异哼了一声道:“你快点煮少在那儿啰唆!”那男子笑道:“也罢没这口福哪!”便煮起面来了不多时将大大的一碗面端到伍定远面前。
伍定远望着热腾腾的面汤忽地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想自己一生正直原本即将接任甘陜道的总捕头但天外飞来横祸今日却要死在此地这碗面就是他的最后一餐了。
那卖面男子道:“这位大爷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伍定远微微苦笑举起筷子夹了些面条那面吃在口里眼泪却一滴滴的落在碗中。
下面请继续收看“英雄志”二——乱世文章!!
“玉皇若问人间世乱世文章不值钱”且看“英雄志”另一男主角的出场他会与伍定远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敬请拭目以待!
第一章 落第秀才
人声喧哗小小的客栈中挤满了人虽然在隆冬之中生意仍是极为兴隆。
只听得邻桌一客人高声叫道:“兀那小二给我俐落些!老爷我等了这般久半天还没上道菜。”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连忙打躬哈腰四处道歉。
只见一个小二打扮的青年端着两个烫碗从后厨里赶将出来。“大爷您让让!”那小二叫着准备将手中的热食送上桌。便在此时不知被甚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摔了个狗吃屎。那小二忙救住两个碗没给摔破但碗中的热汤却溅了他满身满手。
虽在大寒冬日那小二双手仍是烫得又红又肿。众客人见他狼狈都哈哈大笑。也有那好心的道:“小心些可烫着了么?”
小二回一望见一名常见的泼皮正自大剌剌的把脚伸出桌旁适才定是此人绊他这跤。
小二站起身来对那泼皮道:“这位大爷您可否收起贵足这般伸在道中来往客人甚是危险哪!”
那泼皮正与人高声说笑旁若无人小二只得轻摇泼疲臂弯把话再说了一遍泼皮表情直是不可思议骂道:“操你祖宗我牛二吃饭你也敢来啰唆?”说着更把脚横在路中狞笑道:“怎样?你祖宗怎么高兴怎么成你想怎样?”
那小二见他蛮横却也动了气大声道:“你这人恁也奇怪了不过要你把脚收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干么这般凶神恶煞?”
牛二见此人不过是个店小二居然敢出言教训自己不免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将两只袖子卷起大声道:“你这下贱东西敢胆训你爷爷?来来来爷爷教你些做人道理!”
那小二哼了一声正要回话店中掌柜连忙赶来对那小二便是一掌掴去骂道:“混帐!打翻了菜饭还敢往客人身上赖!要不是这几天欠着人手早轰了你这废物出去!”跟着连忙打躬作揖向那牛二致歉。
牛二嗤了一声迳自坐下喝酒。
旁边几桌客人见仍是迟迟不上菜纷纷大叫大嚷掌柜见那小二兀自站立不动一脸忿忿不平的神色便自喝道:“你杵在这儿干么!还不去干活?”
那小二摇了摇头神情无奈便又进了后厨端了热菜出来。眼见牛二远远冷笑定是有意作弄自己那小二学了个乖当下避开了牛二那桌绕道而行。
正要将菜饭端上哪知背后一阵猛力传来竟是有人来推那小二立足不定向前摔倒手上饭菜尽皆打翻却倒在一人身上只弄得那人身上汤汁淋漓满身油腻那小二心下慌张急忙抬头望去只见眼前那人脸上挂着一幅狞笑正是牛二来了。
那小二吓了一跳不知他有何阴谋正想往后退开忽然背后走上几人已将他牢牢架住牛二嘿嘿狞笑伸手捏住那小二的脸颊道:“小子你弄脏老子的衣衫快快给我赔来吧!”
那小二知道这帮人设计陷害如何肯屈服?当下拼命挣扎叫道:“明明是你往我身上撞来还要我来赔你天下岂有这个道理?”
牛二哦了一声奇道:“好小子到了我手上居然还敢顶嘴啊!”
两旁手下笑道:“大哥跟他说这么多做啥?先赏他几下子叫他学个乖。”
牛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霎时伸出手去重重地打了两个耳光。
那小二脸颊肿起却仍骂不绝口大声道:“你们这帮流氓无耻之尤要真有勇力何不去报效国家?似你这般行径只会欺侮弱小一辈子都是地方的小无赖!”
店中客人听他如此教训牛二都为他暗暗担忧恐怕他便要给当场打死。
果然那牛二狂怒不已他横行乡里乃是地方一霸谁知竟给一名小厮教训侮辱却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当下大声道:“你这张嘴好生尖利!看老子打烂它!”大吼一声往那小二腹中就是一拳那小二哀叫一声弯下腰去登时呕吐起来。
一伙人跳了过来已将那小二架住拳拳到肉猛往他身上招呼。那小二哀号连连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牛二打了一阵兀自怒气冲冲揪住掌柜道:“我身上新衣少说要得五十两银子你得给我赔来!”
掌柜那敢招惹牛二忙陪笑道:“牛爷这小子来路不明到我这儿才作满个把月哪!
您老随意处置这小子给您出口气我把他这月工钱三钱银子全数给您将就将就吧!“
牛二大怒道:“三钱银子?你当我牛二是要饭的吗?”一脚就将饭桌踢翻。店中客人见出了事纷纷往门外奔去。
几名伙计忙叫道:“喂!给钱哪!别顾着跑!”但那些客人早冲出门外拣了个吃白食的便宜。
眼看牛二神态凶狠掌柜知道这群泼皮无恶不做再加上牛二又是县衙里当差捕头的小舅子岂可得罪只好拿了二十两银子往他手中一塞苦着脸道:“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小店吧!”
牛二甸了甸手上的银子冷笑道:“算了咱们今天就放过这小王八蛋!走啦!”众人大笑数声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踹那小二几脚。
那小二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半天爬不起身。掌柜的冷冷的看他在地上爬行对着伙计们道:“把这家伙给我捻了出去!”
众伙计架起那小二正要撵他出去那小二猛地挣脱了众人冲向掌柜大声道:“工钱!把这些日子的工钱算给我!”
那掌柜平白无故地掉了二十两纹银甚是肉痛如何愿意再付工钱?听那小二叫嚷得凶狠怒道:“你放这什么屁?我没叫你赔那二十两银子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敢向我要工钱?”
那小二揪住了掌柜喝道:“我给你作了两个月工半文钱也没拿到你这把我赶走却要我吃什么?”
旁边伙计忙把他拉住众人拉扯在一块儿那小二却是死也不愿出去。掌柜提声叫道:“老张!你快去报官把这家伙给我带走!”
那伙计老张知道这衙门里黑暗无比赶忙劝道:“掌柜老爷你可行行好这小子是个落榜的考生只因潦倒穷困才来咱们这儿谋口饭吃。掌柜老爷若是报了官这小子可要失了清白啦!”
那掌柜与这小二无冤无仇自也不愿如此他沉吟片刻想起了和气生财的道理对那小二道:“小子你乖乖滚出去老爷我也不去报官你说如何啊?”
哪知那小二毫不领情一股脑儿地大叫:“你少来威吓我!你既然欠我工钱便当还钱!咱们不妨让青天老爷判一判看看是谁对谁错!”
掌柜见他有恃无恐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有气心道:“这小子的死活又关我什么事了今日为了这个穷酸糟蹋了我二十两银子回头他还向我要工钱这口气叫我怎么吞的下去!”那小二一月工钱也不过三钱银子算来二十两足足可请上百名伙计真可说是亏本生意了。
他越想越火提声喝道:“老张!你还不去报官?”那伙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迳自去了。
掌柜见那小二兀自大叫大嚷心下暗暗冷笑想道:“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厉害等进了此处的衙门啊看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耍什么嘴皮子?”
过不一会儿两个带刀的官差来到那小二扑了上去叫道:“两位差爷!这掌柜积欠我的工钱你二位评个道理替我争个公道!”
一名官差一脚将他踢开喝道:“滚你妈的!穷酸东西!”
那小二滚在一旁忍不住面露震惊叫道:“你们……你们是地方父母官啊!怎能这样?”
一名官差举起手上钢刀冷笑道:“你再啰唆老子一刀宰了你!”另一名官差走向那掌柜不耐烦地道:“搞什么大冷天的叫咱们兄弟出来就是要拿这小子?”
那小二呆呆地看着两名官差只惊得无话可说。
掌柜陪笑道:“劳烦老爷把这小子押走这小子在这儿赖着不走小店的生意可没法作下去啦!”
一名官差挤眉弄眼地道:“他可是偷了什么东西?就只赖在你店里咱们兄弟也不能押他走啊!”
掌柜一听之下岂有不明之理往那小二撇了一眼暗笑道:“死东西臭寒酸老子宁可把你的工钱给了这几个官差也绝不让你称心。”当下取出那小二的工钱都塞在那官差手里涎着脸陪笑。
那官差见有三钱纹银点头道:“好啦!这小子又吃白食又偷东西押走吧!”
那小二听那掌柜和官差联手诬陷忙叫道:“冤枉啊!我没偷东西!我没吃白食!是他积欠我的工钱啊!”
那官差甚不耐烦一把便欲拉了小二走。那小二在地下挣扎只是大声叫冤两名官差使劲拉扯终于把那小二拉开那小二虽给拖走但双眼仍是恶狠狠地凝视着那掌柜大声叫道:“你这般害我我……我定要报仇!”
掌柜哈哈大笑冲上前去举脚乱踢叫道:“放你的狗屁!给我滚出去啦!”一脚正中下颚那小二啊地一声惨叫登时昏了过去。
“醒来!别在那装死!”
那小二清醒之时只见自己已身在大牢之中身上脸上兀自疼痛不堪头晕脑胀恶心不已。
“装死吗?再给我浇盆水!”
只见一个狱卒提了桶水迳自泼了上来。在这酷寒已极的严冬那小二哪禁受得起登时全身颤牙关轻击格格有声。
“你姓啥名谁?祖籍何处?快快从实招来!”
那小二微微抬头见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满脸鄙夷地望着自己那小二忙道:“师爷明鉴小人身遭诬陷以至不幸下狱请师爷明察秋毫还小人一个公道!”
那师爷见他相貌堂堂谈吐文雅不禁“噫”了声道:“你有何冤情不妨明言。”
那小二虽头痛欲裂恶心烦躁仍强忍着喘道:“小人姓卢单名一个云字祖上乃山东潍县人士。今年赴省入举不幸落第偏又盘缠用尽只好寄居客来轩做那跑堂贱役蒙口饭吃。”
师爷双目一亮心下舒了口气道:“原来是个穷秀才也罢!那你又如何偷盗主顾钱财而致身系囹圄?”
卢云缓缓地道:“师爷明鉴小人好歹也读过孔孟之书至不济也不至做那鸡鸣鼠盗之事偷盗云云实乃遭人诬陷。”他顿了顿又道:“自来偷盗必是人赃俱获方可入罪。仅凭客来轩一造之词便欲定我之罪实难令人心服。”
师爷冷冷地道:“这也有理此番年节将至咱们也不欲多生事端。不过为了你这案子叫咱们出入往返劳师动众。你若没有五十两纹银怕是出不去的这叫差费哪!”
他见卢云满脸讶异又道:“本来嘛这规矩是三十两但此番天寒地冻可得多加二十两才能叫这班兄弟们心服啊!”
那师爷见这酸秀才即便下狱恐也没啥油水好捞索性向他要个五十两把他打走了了事。想他能入省城会试五十两这点小钱应该还能筹措。
谁知卢云急道:“五十两?我连一文钱也没有哪!”
那师爷一听脸上更如上一层寒霜“哼”地一声便即走出竟是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卢云急呼冤枉但两旁差役却已将他扔入大牢跟着走了干净。
卢云给人重重摔在大牢之中只觉全身骨头都裂了开来只哼哼哎哎地起不了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缓缓从地下爬起。
这牢中污秽不堪满地屎尿。那些差役懒极竟连粪桶尿壶也不给一个。所幸严冬之中那臭味虽是不堪倒也不至加重。
卢云冷得全身哆嗦拣了个尚称干净的角落蹲下他看着小小窗格外的一块天空灰蒙蒙的不见半点阳光只有一朵朵雪花落将下来。
卢云低下头去心道:“唉!今日不正是送灶之日吗?‘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我十数年寒窗哪料到今日这番下场。”
冷风阵阵袭来身上伤处犹如万般针刺。卢云拉紧衣襟但那薄衫又岂能抵挡这腊月寒风?何况此刻的心寒更胜过身上所受何只千倍。卢云咬紧牙关双目怒睁眼泪却一滴滴地落将下来。
一连数日牢中竟连伙食也不送来更无人再来审讯。想是年节将至人人忙着欢度又有谁来理会他自是把那又冷又饿在那屎尿满地中苦蹲的卢云给忘了。到得除夕夜里只听城里鞭炮震天价响一片喜气洋洋。卢云思及过世亲人悲从中来更是放声大哭。
好容易熬到初一一名狱卒拎了食篮过来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条鱼。那狱卒是个老头儿卢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老狱卒道:“这是我家中的年夜饭留了条鱼给你好歹也是大年初一沾点喜也是好的。”
卢云饿得狠了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那老狱卒道:“慢吃别噎着了!瞧你眉清目秀的怎会沦落到此?”
卢云搁下饭碗叹了口气瞧这老人神情温和不似其他人那如狼似虎的模样便把情由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老狱卒听了心下侧然低声道:“咱们这个县老爷又贪财又好色如你这般的冤狱我已见了不知多少回。此地千两黄金换个死囚百两纹银救得**看你这般情事少说也要五十两救命钱。”
卢云又悲又怒大声道:“这群无耻之徒贪赃枉法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那老狱卒忙示意噤声心道:“你自己不也还关在牢里?谈甚么天理王法?”那老狱卒见他吃完了低头收拾碗筷便急急走了。
数日后狱卒押了一名公子进来只见他眉清目秀不知犯了什么罪名身上穿着大绸锦绣甚是华贵。只见他也被关入大牢便在隔房而已。
卢云心道:“这人看来是个读书人只不知犯了什么罪名莫非也是身遭诬陷?”
第二日清早众狱卒过来将卢云与那公子一并押出看来已要到公堂上受审了。卢云想起那老狱卒所言心中暗暗忧愁不知那县太爷会怎生处置自己。
行到堂上只见一人样貌俨然手持惊堂木头带七品乌纱帽望之令人生畏当是此地县太爷了。两旁官差押着卢云与那公子一同跪下静听审讯。
卢云见那公子相貌堂堂跪在自己身边神色间却甚凛然似乎毫无所惧卢云忍不住暗自佩服想道:“看他好生镇静定也是被人冤枉的。”
眼看旁人镇静若斯他自也不愿露出害怕的神态只收敛心神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下。
升堂礼毕但听县太爷猛敲一记惊堂木跟着喝道:“传贾氏!”
卢云听他语气森厉虽说自己力图镇静仍是吓了一跳过不多时两旁官差带了名老妇进来那老妇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约莫五六十来岁跪地道:“民妇贾氏叩见青天大老爷。”神色间颇为害怕。
那公子见了这老妇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认得她。卢云看在眼里心道:“这老妇不知是干什么的难不成是她具状来告这名公子么?”
那县太爷拿起状纸道:“上月初三你亲睹一名男子调戏你家夫人更把她奸辱了可有此事?”
贾氏叩道:“回老爷的话民妇不敢妄言确有此事。”
县太爷嗯了一声又道:“本官看过你的供状你既然亲眼目睹这桩**恶行定然认得匪人本官现下要你帮个忙把这匪人认了出来你可能做到?”
那贾氏放声大哭叫道:“那贼人便化成了灰民妇也能将他认了出来!”
卢云见她悲伤无比一旁那眉清目秀的男子又是恐惧万分已知那老妇是来指认罪嫌的想来自己给人带来此处用意不过陪榜便已放下心来。
县太爷见这老妇一口答允心下甚喜道:“你莫要气愤只要你认出贼人本官便能替你家主母作主将他绳之以法以张天理公道。”他伸手向卢云与那斯文男子一指道:“这里跪了两个人你仔细看着把他给我指出来。”
那老妇尖叫一声登时朝两人奔来跟着瞅着一双皱眼细细往两人身上打量。
卢云本是漫不经心却见那老妇一双怪眼翻白只朝自己望来还不住上下打转卢云给她看得心惊胆跳心下暗自害怕想道:“这老妇年岁不轻可别老眼昏花胡乱将我错认了。”一时飕飕抖只怕给人错认了。
正担忧间忽见那老妇伸手指向自己说道:“他!便是他!这人那日强*奸我家主母行径残暴无耻还请大人重重责罚将之枭示众!”
卢云吓得魂飞天外惊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可别诬赖好人啊!”
县太爷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大堂之上如何敢擅自说话!来人给我掌嘴了!”
一旁官差走来重重打着卢云耳光。卢云吃痛脸颊高高肿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那县太爷指着卢云道:“贾氏你可看清楚了真是这人不是旁的人么?”
老妇尖声道:“正是这人决计错不了一个月前这人闯入府里拿了尖刀逼迫我家主母强迫她就范这人外貌斯文实则禽兽不如!这种人我只要看过一眼便决计不会忘掉!”
卢云又惊又怕一个月前他还在客来轩当差什么时候干过这等荒唐事当下叫道:“冤枉啊!”一句冤枉尚未说完便给重重打了十来个耳光滚倒堂上。
那县太爷大声道:“好一个大胆刁民你在本县作奸犯科强*奸民女实在罪大恶极本官问你一句你认不认罪?”
卢云心下惊慌叫道:“大人千万别听那老妇妄言小人是清白的!”
县太爷却不理会迳自道:“这人顽劣不堪到了公堂之上居然还不知认罪。来人给我用刑了等会儿叫他给我画押!”
一旁官差将卢云抓起狞笑道:“小子你就快点招认了吧早些画押也省得皮肉受苦。”
眼见官差们个个如同豺狼虎豹卢云只是个穷书生心下如何不怕?他颤声道:“我…
我不曾做半件歹事你……你却要我如何招认?“
那官差哼了一声道:“还敢嘴硬?”跟着将卢云拖到角落拿起鞭子猛抽那鞭头带着尖刺抽落后疼痛不堪啪啪数响后卢云身上满是血痕几已痛晕过去。
长鞭抽打声中那县太爷亲走下堂亲自将那斯文模样的人扶了起来陪笑道:“我们这些官差有眼无珠拿错了人还请洪少爷原宥则个。”
那公子冷冷一笑道:“算了这种事我也不与你计较。我这会儿可以走了么?”
县太爷打躬作揖道:“当然可以这次惊动了洪少爷实在情非得已还望少爷不要计较。”说着喝道:“你们还不过来送洪少爷回府!”
一众官差连忙走了上来便要护送那洪少爷离开那洪少爷一挥手冷笑道:“不必你们麻烦我家轿子就在外头我自个儿走便了。”
他哈哈一笑转身便行忽然门口人影一闪一条大汉冲了进来此人手持尖刀满面全是怒气怒喝道:“洪贵!狗官放过了你老子却决计饶你不过纳命来吧!”
洪少爷大惊失色忙往后退开几步转头往县太爷望去颤声道:“这……这人是干什么的?”
县太爷也是大惊喝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居然敢持刀闯入?来人啊!快快把这恶徒押下了!”
两旁官差冲上一阵拳打脚踢将那壮汉压倒在地。
那壮汉大声呼喝叫道:“姓洪的!你强*奸我妻就想这般一走了之吗?老子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家财大势大便能胡作非为老子定要把你整垮!”
那洪少爷听了说话登时“哦”地一声已认出他来他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啊!”说着迈步上前俯身下去低声对那壮汉道:“你这小子真个不识好歹你娘子每日里愁眉不展我便来替你怜惜一番你不知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告上官府实在不识相。”
那壮汉虎吼连连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县太爷深怕洪少爷言多有失急忙使个眼色道:“洪少爷快些走吧别与这人啰唆了。”那洪少爷会意长笑一声迳自走了。
卢云把这些情景看在眼里他背上挨打心中更如刀割:“好一个奸官!看他这个模样定有收受好处否则断案怎会如此轻率?我……我绝不能招便算打死我了我也不画押!”他不甘被人当作替死鬼当下只是忍痛不语吃了十来鞭后已然痛晕过去。
眼看那洪少爷从容离去那县太爷便命人将那壮汉拖起喝道:“你这厮好生大胆本官已将真凶拿到不日便要还你一个公道你却干么冤枉善良?”说着朝卢云一指自已把他当作真凶。
那壮汉斜眼看了卢云一眼登即怒吼一声骂道:“放屁!你这贪官平日只是豪门的走狗从不曾为百姓出过半分力就这么胡乱找个人替死便想要我放过那姓洪的么?”
那县太爷闻言大怒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你竟敢胡言乱语!若不是念在你是苦主的份上本官今日非定你死罪不可!”他伸手一挥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重打上一百大板!”
两旁官差走上将那壮汉架住正要拖出去毒打那壮汉大声骂道:“你这狗官少神气!老子也不是没来头的!明白告诉你咱亲舅舅在京城都察院里当差与几位御史大人相熟你有种只管打死我好了看他怎么替我出头讨公道!”
那县太爷听得“御史”二字面色已成惨白一旁师爷急急走上低声在他耳边道:“这人所言绝非虚妄杜撰大人可不能打他否则必难善了。”
那县太爷听得此言连忙伸手出去制住公人嘶哑地道:“不忙打他先把这人给我赶出去!”
众官差答应一声将那壮汉扔出衙门。那壮汉仍不死心犹在门口叫骂左右官差赶上将他乱棒轰走了。
县太爷召来师爷问道:“这下好了这苦主也不是好惹的咱们该如何办理?”
那师爷往卢云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人莫要担忧只要逼那姓卢的小子招供日后便算都察院派人来查咱们也有对证。”
县太爷喜道:“没错只要有了供纸还怕怎地?”当下召来公人吩咐道:“这小子穷凶极恶死不认罪你们给我认真打直到招供画押为止!”
那官差急忙抢上又是十来鞭抽下只把卢云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一条命只剩半条。
一名官差走了上来道:“启禀大人不论我们如何用刑那姓卢的小子还是死命不招已然昏晕过去。”
县太爷怒道:“这死小子若不画押那苦主一状告到京城到时上头查下来却要我如何担待?再给我重重的打!”
众官差又打了一阵卢云只是不动好似死了一般那师爷连忙劝道:“这小子硬得很再打下去怕要出了人命。咱们明日再审不迟。”
县太爷嘿地一声大声道:“先把他关了起来明日再给他用刑。”
众官差将卢云托起丢回牢里。
过不多时卢云悠悠转醒只觉全身上下火烧般地疼痛逼得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扶住铁栏缓缓爬起。
卢云望着空无一人的牢房想起自己身遭诬陷心中直是又怕又恨寻思道:“这衙门黑暗无比我若是抵死不招他们定会杀害于我可我若要招了那也是死路一条。天哪我卢云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么?我不要!我不要!”
他心神激荡抓住牢门大吼道:“我不要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喊了一阵却无人理会到得后来竟连声音都喊哑了。
第二章 为天地立心
第二日卢云又给押了出去这次县官并不在场众官差迳自用刑逼问。
只听一人道:“***最近手气正背早想找人毒打一顿出气今日就让我打个痛快!”其余几人笑道:“尽量打别打死就成了。”
卢云听他们说得凶狠只吓得魂飞魄散饶他生平硬气此时也不住口地讨饶那人哈哈大笑道:“这般没用那就快快招啦!也好少些皮肉苦!”接过鞭子大声吆喝鞭打却把卢云打得死去活来当他作出气包一般。
卢云给打得眼泪鼻涕齐流但想起自己的清白仍是死命不招。
一名官差见卢云死命苦熬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位朋友啊!我看你也别撑了自来重刑拷打从没人熬得过第三日反正早晚都是要招你何必受这个苦呢?”
卢云此时已无力气喊疼只缓缓睁开双眼低声道:“我…我至死都要做个清白人你们杀了我吧!”
那官差喝道:“杀了你?你没招之前便死也不容易!”跟着举鞭猛力打落。
卢云咬牙忍耐熬到后来神智已失但晕不片刻又给人用冷水泼醒再打只把他打得前后昏晕十来次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打到夜间众官差见天色已晚便将卢云押回牢中他一倒在地下立时昏晕过去已是人事不知连痛也不知道了。
昏睡中众官差却又押进一人那人满脸胡须神态威武身上脚上都带了重重的枷锁却是个江洋大盗光看他模样便知武功高强众官差将他关在了隔房跟着匆匆离去。
到了第三日上午卢云又给拖了出去此时他已气息奄奄连路也走不动了众官差怕打死了他便朝痛处下手又是在伤疤撒盐又是火烫灌水卢云痛得大哭起来一众官差连声取笑好似杀鸡杀猪一般地整他。
众人打了一阵一名官差手持纸笔走了上来笑道:“小子若是知道厉害劝你快快招了吧!”
卢云全无知觉低头无语一人取过冷水浇在他面上卢云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一名官差伸手捏住了卢云的脸颊喝道:“小子你到底招不招?”满脸都是不耐。
卢云给人捏住了双颊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喘息道:“我不是贼你要我招什么……”
那公人呸了一声往地下吐了口痰跟着重重煽了个耳光冷笑道:“你不是贼?那你又是什么了?店小二么?”
卢云闭上了眼低声道:“我姓卢名云是个书生。”
那官差笑道:“你是书生果然输得厉害嘿嘿念这么多书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拿不到功名便成了废物啦。”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神色甚是不屑。
卢云缓缓摇头道:“你错了我读书不是为了功名。”
那官差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狞笑道:“哦?你读书不是为了功名那又是为了什么?
读书很好玩么?“
一人笑道:“这群读书人还会要什么?俗话不是说了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群王八蛋要不是为了美女颜如玉再不便是为了那黄金屋啦!”看来这人颇知文墨居然晓得这两句话众人大声叫好那人则得意洋洋颇见心喜。
卢云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道:“错了你们全错了。我辈儒生贫贱不移所求不过四事而已。”
众官差见他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兀自说得郑重不禁心下一奇问道:“哪四件事?
说来听听?“
卢云看着污秽肮脏的牢房耳听一众官差的讥笑霎时悲愤难抑仰天大叫道:“告诉你们这群无知之辈吧!我辈读书之人只求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生平全此四事虽死无憾!”他虽已奄奄一息但此刻说话仍是掷地有声神色间更流露出一股激愤之意。
众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子口气不小!”说着便往他伤处倒油跟着点上了火卢云痛苦嚎哭只在地下打滚一名官差将他架起笑道:“什么为天地立心我看他这是猪油蒙心啦!”嘻笑声中更把他整得死去活来。
隔房大盗本在地下睡觉听得卢云说出这四句话只缓缓站起凝目便往卢云看去脸上却有五分讶异五分敬佩。
这日众官差打到手软卢云却仍是一字不招。一名官差哼了一声道:“我明白告诉你吧!明日便是最后一次打你了你若再不招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直到把你活活打死为止知道了么?”
卢云情知他说得是真只吓得肝胆俱裂。
是夜愁云惨雾卢云已知自己明日必死想来还要惨遭酷刑实在无法忍受。待要一头撞死可又舍不得这大好人生当此绝望之际忍不住放声大哭。
正哭间忽听一人道:“小兄弟快别哭了这狗县官名叫吴昌人称吴老虎陷人害民此人最有一套。你便是哭死自己也是无用。”
卢云转头望去却见一条大汉望向自己那人满脸胡须带着重重的铁枷一望便知是个江洋大盗正是前几日关进来的那人。
那大盗说道:“你日间给他们打得厉害吧快些揉搓不然明日肿将起来只怕真要疼死你了。”
卢云垂泪道:“搓也没用这些官差说过了倘若我还是不招他们明日便要将我活活打死。”
那大盗摇头道:“你可得好好撑住了只要熬不住刑不明不白的画押招供恐怕后天便要问斩。”
卢云号啕大哭叫道:“老天啊!横竖都是死却要我如何是好?”
那大盗正待劝慰一名狱卒冲了过来喝道:“你们两个说些什么!难道不怕打么!”
卢云大惊连忙缩到墙角去了那大盗却丝毫不惧只笑了笑道:“老子生平天不怕地不怕你们要是有种便过来打你爷爷啊。”说着勾勾小指神态大为挑衅。
那狱卒大怒喝道:“你给等着等一下不打断你的狗腿老子跟你姓!”登时去呼唤同伴一齐过来对付这名大盗。那大盗却打了个哈欠迳自躺在地下睡觉。
众官差正自聚赌听那狱卒大声嚷嚷便问道:“怎么啦?”
那狱卒向大盗一指叫道:“那死小子瞧不起我们不把他打上一顿我心里不舒坦。”
一名官差嗤地一声皱眉道:“这土匪是太湖双龙寨的贼咱们老爷升官的指望全在这件功劳上你可别胡乱打死他了。”
那狱卒嘿嘿冷笑道:“这你甭担心你们几个只管在外头把风让我好好揍他一顿出口气再说。”
一名官差打开牢房道:“你手脚快点大家还在赌哪。”
那狱卒眼见这大盗身上带着重枷又只躺在地下看来便要还手也是不能他高举钢刀狞笑道:“死东西任你在外头一条猛龙到我手上也不过是巴掌大的一条烂虫你若想活命还不给我磕头讨饶了?”说着往那大盗屁股上一踢。
那狱卒见大盗一动不动想来嘴巴猖狂却是不敢还手他哈哈大笑当即将那大盗托起便要痛殴一顿。
正要动手忽见那大盗张开双眼冷笑道:“你们这些狗官难得有点小权便想当皇帝啦!”身子一晃已将那狱卒震了开来跟着一口口水吐在那狱卒脸上。
那狱卒大怒欲狂霎时吼叫道:“你找死!”一刀挥出便向那大盗砍去。
众官差吃了一惊急道:“别杀他!”
眼看刀刃便要加身那大盗丝毫不怕当下仰头长笑喝道:“来得好!”一脚踢出已将那狱卒手上的钢刀踢掉跟着往他手臂上一抓猛听剥啦一声怪响血肉横飞中夹杂着凄厉至极的惨叫那狱卒一条臂膀竟活生生地扯了下来。
众狱卒大惊往后急退卢云见了这残酷至极的景象也是忍不住骇然出声。
那大盗笑道:“狗杂碎胆敢碰你爷爷的那便是个死字!”说着虎吼一声托起那狱卒的脑袋用力往墙上一撞只听轰地一声那狱卒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地死下地下。
那大盗转头望向众官差暴喝道:“还有人想进来么?”
众狱卒大惊失色当下大叫大嚷急急向上级回报。过不多时一名捕快急急来看待见地下血肉模糊的惨况吓得魂飞天外那大盗斜目看了那捕快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记好了你爷爷姓常名雪恨外号叫做‘九命疯子’你们哪个不怕死只管再进来吧!”
那捕快吞了口唾沫一时也不敢进去只吩咐众人严加看守明日再等县老爷吩咐。
那大盗见无人敢胆进来对付自己便自哈哈大笑向卢云一挥手道:“小兄弟看了做人便要这般做法天地间才无人敢欺侮你。”跟着唱道:“爷爷生在天地间啊生来最是不怕官大口吃肉大担金逍遥世间无人管!”一时手舞足蹈甚是得意。
众官差低头咒骂却无人敢过来啰唆。
卢云呆呆听着想道:“我若有这般武功这些官差也不敢打我了。”但此时的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如何能与这些饿狼也似的官差搏斗他叹息一声只有闷闷睡了。
睡到中夜忽觉身上一紧竟有人将他拉起卢云睁开了眼只见那大盗竟尔站在他的面前牢门却已给人打开。
卢云惊道:“你……你怎么脱身出来的?”那大盗哈哈一笑伸手向后一指牢门外站着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地下却躺了十来名官差的尸原来是有同伙前来劫狱。
卢云瞠目结舌这几名土匪的手段好不厉害须臾间便能闯入大牢正惊叹间那大盗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小兄弟随我们走吧看你眉清目秀的又有这般硬骨气咱们老大一定喜爱。”
忽听外头有人大喊:“劫狱啦!快来人啊!”
铜锣声当当响起四下脚步声杂沓又有百来名官差冲入牢里人人手中提着灯笼抄着家伙都要过来抓人。卢云吓了一跳连忙往角落缩去飕飕抖。
那带头的黑衣人却丝毫不惧只冷笑道:“贼官差来得好刚好给我练箭。”他提起大弓刷刷数声一箭一个当头几名官差登时尸横就地。后头官差见敌人武功了得一时各找掩蔽躲在牢房外喊叫。
那大盗笑道:“‘火眼狻猊’好厉害的箭法啊咱们一年不见你可越来越长进啦!”
那黑衣人道:“别说这些废话了有话咱们外头说去。”
那大盗哈哈一笑道:“这几日气受得多了让我多杀几只狗子!”他从喽啰手中接过钢刀大剌剌地走了出去众官差见他敢胆出来一声喊纷纷奔出后头一人叫道:“抓住他别给他走了!”却是那师爷的声音。
眼看众官差逼来那大盗朝地下一滚砍断当前两名官差的小腿跟着站起身来喝道:“死吧!”登时放手大杀只见牢房中人头乱滚鲜血横流其余官差见土匪凶狠异常吓得手脚软纷纷后退。
那师爷大喊大嚷:“大家不要怕!再上!再上!”
那大盗笑道:“你***你这人只会吆喝自己怎么不上?”说着向同伴喝道:“来人取我兵刃来!老子今天一次杀光这窝狗贼!”
两名喽啰抬过一柄兵刃见是柄粗重无比的大斧那大盗单手接过手持巨斧乱吼乱叫朝人群狂劈滥砍一名官差当其冲霎时连人带刀给砍成两截鲜血肝肠流得满地。
众官差吓得屁滚尿流叫道:“救命啊!”众官差脚底抹油逃个一干二净那师爷见下属四散奔逃也是惊叫:“完了!完了!”他大叫一声急忙朝后逃走。
那大盗喝道:“不准走!老子还没杀够!”他追砍过去当者披靡点点鲜血洒在墙上满地都是断手断脚的尸。
牢房里空无一人只余下满地尸一众黑衣人见官差仓皇逃跑忍不住哈哈大笑便也要离开。
那大盗正要离去见卢云兀自呆立不动便放下巨斧回头笑道:“小兄弟快走吧!咱们回到山寨去大家以后大口吃肉大秤分金再也不用烦恼了!”
卢云却只茫然站立丝毫不见移动脚步。
那大盗嘿地一声说道:“小兄弟想清楚了你若恃强不走等官差过来抓住你你还想生离此地么?”
卢云一愣想道:“是啊!等会儿官差若要过来我可怎么办?”心中害怕便想随众匪离去但脚步一动转念又想:“我……我卢云堂堂正正的人怎可入伙做贼?我饱读诗书今日若要自甘堕落死后怎么对得起爹娘祖先?”想到此处脚步便又停下。
那大盗颇不耐烦皱眉道:“你到底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可没法子等你了。”说着便要过来拉扯卢云猛地一惊急急向后退开一步摇手道:“我……我不能做土匪……”
那大盗骂道:“他***小小年纪就学得迂腐顽固!”
一旁黑衣人劝解道:“这小子没有福缘也不必勉强。眼前还是逃命要紧别让大哥担忧了。”
那大盗见卢云始终不走只好叹息一声便随众人走了。
此时官差盗匪都已离去无人拦阻卢云心道:“我现下应该怎地?是要逃狱还是留在此地?”倘若逃狱那可是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恐怕这辈子平反无望了但若留在此处只怕明日县官仍会着意陷害定会给活活打死一时拿捏不定。
正自犹疑忽见几名狱卒探头探脑的下来语带惊恐地道:“劫狱的都走了吗?”
卢云正要回答忽见那师爷急急走进在牢中绕了一圈他见众匪走得干干净净抱头叫道:“完啦!完啦!这帮土匪全走了咱们拿什么见县老爷啊?”
这帮大盗出身江东双龙寨作案无数乃是钦命要犯县太爷一心调京升官指望的全在这件功劳上谁知犯人竟在这当口走脱看来自己定会给人重重责罚。
却听一名狱卒道:“启禀师爷那帮匪徒也不是全部走脱咱们血战之中侥幸拿到一名领还请师爷落。”
那师爷喜道:“在哪里了?快押他上来?”
那狱卒朝卢云一指笑道:“启禀师爷就是这小子了。”
卢云大惊急急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眼看手下嘻皮笑脸那师爷大怒道:“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还在放什么屁!”
众狱卒互望一眼脸色都颇尴尬。
卢云拍了拍胸口心下稍安却见一名狱卒附耳过去低声道:“这帮贼人大摇大摆走了咱们找不到人顶罪可没法对上头交代。”
那师爷心下恍然暗道:“这话说得是。”当下吩咐道:“这小子看来确是同谋你给我小心看住。”
卢云闻言大惊登时魂飞天外惨叫道:“冤枉啊!”
众狱卒大喜纷纷叫道:“是啊!这小子正是谋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他抓住……”
耳听那几个狱卒还在胡说八道自夸适才如何英勇无敌那师爷暍道:“你们还在这里放屁!还不快给我抓人去!”情知县老爷知道此事后定有一阵脾气要连忙率人追出好歹面子上来个奋不顾身也好向上头交代。
眼看众人离去卢云面色惨然只呆呆坐在地下心道:“完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完了……”
原本那县官着意屈打成招要他招认强*奸民妇的罪名那罪责虽然不轻却还未必是个死字但这次若要给这帮奸官安上逃狱的大罪便只剩凌迟处死一条路好走。
卢云泪眼汪汪惶急间只是悔不当初要是方才随那大盗走了绝不会有这般下场。
正哭泣间忽见牢门尚未关拢门外也仅一名老狱卒看来这帮官差实在轻视自己这名文弱书生竟没加派重兵看守。卢云心念如电寻思:“这衙门黑暗已极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言念及此连忙冲出牢中便欲向外奔去。
那老狱卒见他奔出忙拔刀上前阻住卢云的去路暍道:“你……你干什么!”
那老狱卒不是旁人却是大年初一时招待卢云一顿隔年饭的老好人。
卢云跪倒在地软声道:“老丈你行个好放了我吧!我若不走便死路一条了。”
那老狱卒面色不忍叹道:“可我……我职责在身实在不能放你走你快进牢里去了。”说着连连挥动手上兵刃却是无意放人。
卢云垂泪道:“老丈啊你也听到他们的诬陷了我今日若要进去这牢门那可是进到鬼门关里啊!”说着便要往外奔出。
老狱卒挥刀拦路喝道:“不行!你若是走了我定要倒楣!”
卢云不加理会掩住了脸低头便向外急冲那老狱卒大叫一声:“哪里走!”举刀便朝卢云砍来也是这人老得很了出招缓慢至极卢云虽然不识武功但只往旁一闪便已躲开。他一咬牙便朝门外冲出。
眼看卢云便要走脱那老狱卒跪倒在地哭道:“你莫走啊?你这一走我当差的死罪一条不说我全家老小可也没命啦!呜……呜!”
卢云站在门口回头望着老狱卒想起他那顿隔年饭的恩情只觉得此人心地不坏自己若要逃走不免害了人家满门老小他心下一软实在不忍心不由得一阵犹豫。
那老狱卒伏在地下大哭恳求道:“这位大哥行行好可怜可怜老头子吧别只顾自己逃啊!”
卢云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我卢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便是死了也是烂命一条。这老狱卒若死了怕还得赔上他家老小的性命。唉!大丈夫岂可求生以害仁?”
卢云转身走回俯身扶起老狱卒温言道:“老丈别哭我不走了。”
那老狱卒大喜颤声道:“你……你真不走了?”
卢云点了点头道:“是我不能走……”
话未说完那老狱卒忽地从靴子里摸出把匕猛力向卢云刺来。
卢云一惊忙向旁一闪跟着伸手用力一挥将那老狱卒推开。
那老狱卒脚下不稳立时摔倒在地。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我给你一条鱼过年你……你竟这样待我……”跟着便一动不动竟似死了。
卢云忙扶起那老狱卒只见他胸口上正插着自己那把匕已然气绝想是他滑倒时误伤自己所致。卢云心中一阵歉疚想道:“这老人其实心地不坏只因身在衙门不得不如此。唉……卢云啊卢云他可是因你而死啊!”他呆立半晌叹了口气急忙冲出衙门。
一路闪闪躲躲天幸没遇上什么官差想来都已出门抓人了卢云自个儿奔上大街只见街上灯火通明好不热闹时值元宵将届年节欢庆街上挂满形形色色的灯笼或为花鸟、或作奇兽好不辉煌。
卢云自知身在险地无暇驻足观看急忙躲入巷中一路奔至城郊找了处荒凉破庙歇息。是夜寒风凛凛卢云惊惧之间有如惊弓之鸟每逢风吹草动就吓得面色惨白只怕官差过来捉拿自己他受寒受冻心中复又担忧恐惧直如炼狱一般。
第二日天未亮卢云便急急出庙赶往运河渡口行去他知道多留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只有急离开山东方有活命之机。
行到运河渡口只见河上帆影往来虽在年节交通仍是极盛。卢云寻思道:“我身无分文若想离开山东唯有乘船南下了。”这水路一途甚是隐密官府即便四下追捕料来也不会查到水路上。
沿岸询问船家可有缺欠人手人人脸上漠然对他如同不视卢云一路吃憋好容易见一个船老大蹲在地下吃食卢云连忙奔上前去道:“这位大哥你这儿可欠人手使唤?”
那船老大放下碗筷上下打量卢云冷冷地道:“你想找差事?”
卢云忙道:“正是在下想找份工还请大哥成全。”
那船老大打了个哈欠道:“什么在下不在下的说话这般难懂。”他瞄了瞄卢云道:“你这小子怎么浑身是伤是给疯狗咬得么?”
卢云干笑几声心道:“说得好那群官差残暴至极真与疯狗没两样。”当下陪笑道:“大哥说得是我昨夜遇上一大群疯狗给他们连连追咬这才伤成这样。”
那船老大半信半疑只嗯了一声道:“好吧!看你这小子生的壮实想来还能干点苦力!”他站起身来道:“按我这儿规矩你平日搬运货物水浅时下船拉纤一个月一钱银子你要么?”
这纤夫自古就是最为苦重的劳奴。先用绳索缚住船身再上岸苦力拖拉有如奴隶一般。卢云见工重钱少这船老大极为苛刻忍不住皱起眉头那船老大喝道:“你这小子还想讨价还价么?要就点头不要便滚怎么样?”
卢云叹息一声此时命悬人手只要能离开山东便已算得活路了忙道:“成成成便一个月一钱银子。”
船老大笑道:“是你自己答应的可别说我刻薄你!”当下便拉着卢云上船卢云不敢违逆只求离开此地便低头跟着走了。
上船不久船只便已开动卢云深怕有人过来捉拿自己只躲在舱中不敢出来。直到远离岸边方才放下心来。
船行好不快过不数日便已离开了他自小生长的山东。
这一路行来不见有人前来缉拿给狱卒打的伤势也逐渐复元慢慢地卢云也放下心来想来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县官岂会大费周章的前来追捕?八成是把自己给忘了念及此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每日便随着船工上下搬货忙里忙外想起不必再挨人毒打倒也自得其乐。
匆匆之间便已过了半月一夜明月映江卢云夜不成眠走到船边只见远处轻烟薄雾朦朦胧胧夜深幽静唯有河水轻轻拍打船身。
卢云想起自己科考不第厄运连连竟然沦落至此一时自伤身世泪水滚滚而下忽地想到了杜甫的旅夜书怀:“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他不知此去南方命运何卜茫茫然间竟似痴了一般。
又过数日那船行到一处浅滩竟是难以行船看来须得拉纤。那船老大喝道:“大家给我上岸去好好干活!”
卢云随众人行到岸上只见船老大另雇了二十几名纤夫看来船身沉重光靠船上几名水手不足济事。
忽听船老大骂道:“***这几个老头小孩是谁给我雇来的!快快给我赶走了!”卢云定睛看去只见船老大怒喝连连正指着几名老人小童狂骂不休。
一名船夫陪笑道:“该死!该死!小的没看清楚竟给这些人混了进来这就赶他们走。”当下对着老人小孩喝道:“滚啦!这儿用不上你们!”
一众老弱大惊失色叫道:“不成啊!咱们好几日没活干了你们再赶我们走要拿什么吃饭啊!”
眼看那些老头小孩拼命哀求卢云也帮着说些好话船老大耐不住烦骂道:“他***这些废人没半点气力成什么用?想干可以工资减半!”
卢云听他刻薄之至一时心头火起只想上前指责但自己也是人家的伙计人微言轻又能如何?只有叹息一声不再多言便随众纤夫脱了上衣一齐等候拉纤。
此时虽当严冬但人人无惧寒冷便是弱小稚童也是满面坚毅。船老大一声令下:“拉啊!”啪地一响手上皮鞭挥起正抽在一名壮汉身上。
霎时众人高声唱道:“拉哦!拉哦!拉得一身汗米饭美酒来拉哦!拉哦!拉得两手烂婆娘嫁过来拉哦!拉哦!拉光血与肉来世免投胎!”歌声远远传了出去飘扬在运河之上歌声豪迈中自有一股悲苦听来直是叫人鼻酸。
卢云全身用力只拉的数下掌心就已破皮。只见几名白老头胀红了脸干瘪的肌肉微微颤卢云心道:“我若偷懒这些老人岂不更加费力?”当即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拉纤似乎全身血肉都给挤了出来这才明白那句“来世免投胎”的道理。
个把时辰过后终于船过浅滩众纤夫欢呼一声叫道:“过去了!过去了!”但言中又有无奈之意看来船过此处他们却又没活可干只能等待下一趟生意了。
众人干完了活各自坐下烤火卢云疲累已极倒在地下喘道:“这活真不是人做的你们却能天天这般干法真个了得哪!”
一名老头叹了一声摇头道:“你这话就不是了。要天天有活干那可不容易哪!这两年生意不好三天才有一回活连吃都吃不饱。”
卢云见他年岁甚老问道:“老丈在此干了多久?”
那老头笑道:“五六十年有吧。”
卢云面露不忍问道:“老丈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老头道:“没啦!就咱家一人。干这贱工夫不过可以糊糊口想要置产成亲那是***做梦啦!”
一名汉子见卢云讶异便自笑道:“这老东西算是好的啦我要能活过五十岁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告诉你吧这叫早死早生!”
卢云感喟良多心中便想:“我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就希望造福人间么?可这群人如此可怜我……我又能帮些什么?”
他科考不中一介贫寒书生说来也和他们一般卑微又能替人打算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回到船上闷闷睡了。
第三章 白水岂能度
船行月余这一日已到江南。卢云替船老大搬完最后一趟货领了二钱银子工资便即辞别。
这船老大看他做事俐落有心相留但卢云恨他势利刻薄自是不愿为伍虽说江南人生地不熟但凭着年轻体健就做些苦力也能熬的下来。他心存奇想倘若衙门并未文缉捕他只要再等上两年或能再赴会考。
上了岸后卢云向路人打听知道此处已在扬州不远处他想扬州富庶应能在那过活问明方向又走了两日终于到了那大名鼎鼎的扬州。
扬州自古繁盛卢云是大名久仰了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说的便是此处了。
古来有言若腰缠十万贯入得扬州方知何处天堂。果见青沽酒旗随风招展沿江两岸尽是酒楼妓院画舫往来衬得水上也挤了。卢云落榜逃亡此地身无长物穷困潦倒贫贱感受倍切。耳边青楼女子娇笑酒客轰饮之声虽只午后仍不绝传来夜里恐更烦嚣。
卢云站在岸边望着河上来往的画舫心中忽地想到那一干纤夫的劳苦只觉世间黑暗贫富悬殊已极忍不住心中难过寻思道:“一般是人为何贵贱分别如此悬殊?老天爷啊老天爷莫非你的公道正义便是如此凉薄而已么?”满心悲凉竟是无语问苍天。
正想间经过一处衙门卢云只见布告上贴了形形色色的公文都在悬赏缉捕各路逃犯。卢云担忧官府通缉自己便仔细探看寻找只见小小的角落中贴着一纸公文:“山东潍县人卢云杀害狱卒伙同太湖群盗等人逃狱若得查报赏纹银二十两。”
他虽已料到被缉但终要亲眼见到公文明言否则绝不死心。只是自己仅值二十两纹银那也真是贱的可以了。他苦笑一阵想道:“今年辛辛苦苦到省城赶考弄了个名落孙山唉文榜无名却上了通缉榜也算是中举了。”
只见那公文小小一纸上头并无画像卢云想道:“这县官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除非我前去应考自投罗网看来也不会有人过来捉我。”反正自己无足轻重日后便用真名也不会有人留意。
卢云生平最重名声想起自己不必改名换姓心下颇感安慰当下便在扬州城内四处乱逛夜宿破庙旧屋。日游名胜古迹。
只是身上盘缠有限料得半月后银钱用完自己便要行乞度日他便时时留神四处觅访差事。
过了数日卢云行经一处大户人家却见门上贴了红纸言道要找家丁仆僮。卢云心下一喜想道:“我若能在这户人家度日想来倒也不坏。”
正要敲门转念想到泼皮牛二那干人的恶形恶状他心中一怒自知做了人家的长工定有无数闲气要受暗暗想道:“不成!我卢云纵然穷困潦倒也不该再身居仆役受人轻贱。”便绝了此念。
但往后数日竟未找到半份差事眼见盘缠用尽只好回到那处大宅可门上红纸早已撕去。
卢云站在门外苦笑道:“苦矣我现在就算要自甘下贱也没人理睬了。卢云啊卢云你也不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还要这身傲骨作什么?这不是自断生路吗?”
他叹了口气正要掉头离去忽见一个少女跳跳跃跃而来这女孩身作丫鬟打扮圆脸大眼甚是可爱。她见卢云背影寒伧便叫道:“喂!今天没有吃食的你若要乞食不妨初一十五再来。老爷夫人会赏你一些铜板。”那少女语音娇柔却把卢云当成了乞丐。
卢云转过头来苦笑道:“姑娘我是来觅份差事的不是来要饭的。”
那丫鬟见卢云衣着虽然破烂但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举止间更是器宇轩昂忽地脸上一红心下有了几分好感。
卢云咳了一声道:“姑娘可否替在下通报一声若是贵府还需得人手我便在此等着了。”
那丫嬛听得卢云的北方口音皱眉道:“你是外地来的唉呀!我们管家最恨外地人不过我还是替你打听打听好了。”
卢云忙道:“多谢姑娘。”
那丫鬟脸上飞红开了门一溜烟的进去了。
卢云站在门外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那丫嬛出来卢云心道:“看来此处没得差事可干了我还是另谋生路吧。”
正要离去忽见一名男子走出来叫道:“喂!我们管家叫你进去。”口气甚是不耐。
卢云心下一喜急忙站起身来随那家丁走进只见虽是后院但花草扶疏颇为雅致。他往院内行去先走过了一座曲廊才到了那管家的住处。
这宅院甚是广阔除主宅外另有些房舍供奴婢居住。只见一名瘦小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颏下留着短须外貌甚是精明显然就是管家了。
卢云一拱手道:“在下卢云见过管家先生。”说着微微一笑只将双手拢在袖中便如文士一般举止。
那管家上下打量卢云见他样貌非俗双目炯炯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怔但随即想起此人乃是有求而来登时又摆出管家的派头便斜着眼尖声道:“你可是来上工的啊?”
卢云大喜点头道:“正是。”
那管家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会什么?”
卢云一愣他长到二十七八岁倒也很少想过自己会些什么他思索良久方才说道:“在下所学驳杂琴棋书画诸道除琴艺一道未曾习得外其余诸项颇有心得。此外礼乐射御书术亦有沾闻。治国一道尤为所长。”
他见管家面色铁青便顿了顿道:“在下所学如此可还中式么?”
那管家惊得呆了骂道:“鬼扯!鬼扯!阿福你带这小子进祡房教他每天挑水劈柴一个月给他八钱银子。”跟着走进屋里不再出来了。
那阿福早在一旁偷笑见卢云给管家斥骂便嘻嘻哈哈地道:“喂!这位状元公子快去砍柴挑水吧!”说着带卢云走到一处柴房里头堆满柴火杂物。
阿福道:“你自己清理一下等会开始干活。”说着便大致说明每日需做之事大抵是何处需挑水入缸何处需劈柴送薪之颣的粗活。
卢云问道:“这位小哥我晚上睡那?”
阿福也甚厌恶外地人不想和卢云多说随手一指说道:“你就睡这啦!”
卢云一怔那阿福却不多加理会已自行掉头走了。
卢云苦笑一阵想到大牢里的苦日子便自嘲道:“卢云啊卢云人家文职武做你便来个武职文做把柴房当书房那也不坏啊。”
正自清理睡觉地方门口又来了一个老者叫道:“阿云管家要我带你四处看看免得你迷路。”
卢云听他唤自己做“阿云”不禁一愣但自己是旁人家里的长工不能没浑名使唤。
他叹息一声便随着那老者在大宅走动见识方便日后干活。
当时士大夫多喜园艺卢云见大宅园中布置的颇为精致假山瀑布随处可见他幼时曾在故乡一处寺庙待过庙中师父颇精此道他也因而多有沾染看了几处摆设后点头赞道:“闲淡中求致远一山一水中仍见风骨凛然你家主人挺有学问。”
那老者转过头来奇道:“什么你家主人?你该说我家主人才是啊!”
卢云想到自己已是人家的奴仆心中一酸默然不语。
那老者又道:“我家主人说出来可别吓坏了你乃是当今工部侍郎顾嗣源顾大人我们顾老爷是点过状元的你可知道?”
卢云屈指一算说道:“嗯顾大人他是景泰八年中举的吧!”
那老者惊道:“你怎么知道?”
卢云道:“江南一带地灵人杰百年来出过八个状元顾大人便是其中之一天下谁不知晓?”卢云是读书人自对这种官场之事十分熟知。
那老者见他见多识广不由得一愣道:“你知道的倒挺多。”言语上便客气许多。
卢云与那老者看过大宅院后已然华灯初上他腹中咕咕直响已是饿极。
那老者笑道:“啊!你饿了咱们吃饭去!”
说到吃饭卢云精神立刻大振要知每天有饭吃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事。要喂饱自己可不简单。
那老者带他到下人的食堂卢云见饭菜中有鱼有肉吃的极好连吃了五大碗饭。众人都笑道:“这小子还没上工倒是先吃了个够本!”
食堂上有人问起姓名来历卢云淡淡地道:“小弟姓卢名云北方人以前是个店小二。想扬州富庶便来求口饭吃。”
一来卢云自幼熟读诗书不愿改名换姓二来他想衙门不会把他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众人也不会特地查他的身世便用了本名。
众人笑道:“原来你是店小二出身以后咱们这食堂打饭端碗的活儿可全靠你啦!”
卢云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却也不以众人的玩笑为意。
冬去春来卢云每日砍柴挑水再加伙食甚佳身子日益健壮。他身形本高这时也变得魁梧起来他每月都将工钱存起只等盘缠足够之时便要设法回到山东再行打算。
这日他正在挑水忽见管家急忙奔来叫道:“喂!你过来!”
卢云放下水桶抹了汗问道:“可有什么事?”
管家招手道:“别问这么多只管来!”
卢云见他神情颇为急迫料来定是有事当下跟着便走。
只见管家一路行走却是带着他往主宅走去卢云做的是贱役从未进过主宅只见里头金碧辉煌家具摆设均甚考究。只不知管家为何带他进来。
过不多时两人已到一处书房只见里头藏书无数墙上挂著书画一望之下便知道此间主人极为讲究。那管家说道:“好啦!以后你不用砍柴挑水了每日来这看管打扫知道了么?”
卢云又惊又喜连忙询问详情才知原先看管书房的老先生辞工返乡其他家丁没念过书不懂得如何打理书房定得找个读过书的人来看管那管家便想到了卢云这才派给他这个闲差。
管家道:“小子!你工钱照旧还是住那柴房。过得几日若有空房我再叫他们给你挪挪。”
卢云喜道:“不打紧只要能来这里念书你让我睡猪圈都可以。”
那管家啐了一口骂道:“书呆!”跟着吩咐道:“老爷这几日不在家里你好生看守这里没事多扫地擦拭知道么?”
管家离去后只剩卢云一人在书房之中他见书房极大里头所藏经书成千上万一张大几对窗而置窗外花草盈绿鸟语轻唱心中欢喜得直要炸开一时翻翻四书一时摸摸五经好似回到故乡见到亲人一般。
那顾家老爷名唤顾嗣源原本官居工部侍郎却因母丧在家丁忧三年今年已第二年算来到得后年春便可返京复职了。顾老爷这几日上黄山赏景不在扬州卢云每日到书房来除打扫清理外便是无所事事但他生性好读不倦这下有群书博览自是大乐。他连着几日都诵读儒家典籍颇复往日风采。
一日卢云走到放置道藏诸书的书架随手挑了几本出来翻阅。他过去曾研究易理颇具心得但这几本书多是道家养生之术卢云秉持儒心儒学从不信这些长生不老的玄学。正要放回转念一想:“诸子百家各有所长我以后也许不能再求功名又何必独独拘泥于孔孟之道?”当下便翻开道术之书细细研读起来。
过了几日卢云已读了十余本养生修道的书其中颇多医理亦有穴道图像虽然不甚明了但也慢慢有了些兴趣。
这日卢云又翻到了一本书名曰“练气论气”翻阅内容与前书所见大不相同。再看序跋只有短短数句念道:“贫道素知顾侍郎颇好道学于养生诸道极有专精。贫道于武学之中悟出天人妙化、滋养延年的妙方特赠与方家以求印证。武当掌门元清。”
卢云知道武当山的名头昔年张三丰真人曾久居山中传闻活到了两百余岁之后羽化成仙。卢云想道:“既然这书有些来历又可保养身子我何不也练上一练以后若能少了些伤风咳嗽不也是好?”
言念及此便拿起经书读了起来。他看了一阵只觉其中文字颇为有趣一时竟尔兴致盎然当下便依法打坐。
卢云缓缓呼吸照著书上所载的三长一短吐纳法将舌头抵住上颚齿间跟着依照书中心法将气息存想后脑“玉枕穴”上之后一路存想“天突”、“中极”、“肩井”等处穴道只是一路存想得头晕脑胀耳鸣眼花却仍不见丝毫进展卢云心道:“看来我练功法门不对这几日不妨再多练习看看。”
反正闲来无事卢云这几日就死抓着那本“练气论气”只是练来练去身上始终没什么异状倒是屁股经常坐得疼痛不堪这一日拉屎时见到自己屁股上已坐出疮来卢云心道:“看来这些道家玄学全是骗人的东西我大可不必浪费光阴。”
自此之后便又开始研读史书把武当掌门送来的经书扔在一旁。
这日天气炎热卢云读了一会儿史记实在昏昏欲睡慢慢地打了个瞌睡跟着闭上了眼。
前些日子他都在习练呼吸之道日常之时也常不知不觉地吐纳此时半梦半醒之间竟也吐纳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卢云睡得正沈忽然丹田热气一动一股热流沿着背后盘旋而上跟着缓缓流入泥丸又顺著“玉枕”而下一路经“天突”、“中极”、“肩井”、“檀中”等穴道最后返回丹田。卢云此时正自熟睡只觉那热流绵绵不绝流过之处全身说不出的受用。
迷迷糊糊间身心爽泰好似飘在云端忽地有人大叫一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卢云大吃一惊醒了过来却见阿福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上工时偷偷睡觉可别给管家看到了。”
卢云心下一慌正要坐起蓦地全身麻摔倒在地阿福也吃了一惊忙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了?腿睡麻了么?”
卢云想要回话却连声音也挤不出来嘴角抽*动好似中邪一般。
阿福又惊又怕忙将他扶起坐下道:“你歇一会儿我先走了。”他怕惹祸上身便匆匆离去把卢云一人留在房里。
整整一个时辰卢云竟都不能动弹好似生了场大病似的。卢云哪里知道像阿福这样忽然惊吓最是练功者的大忌举凡武学之士练功时必得安静无扰若不是卢云功力浅薄至极照这样给人惊扰轻则瘫痪重则七孔流血而死下场必定奇惨。
不过这次大难不死却给卢云觉出一条练功法门只要意念若有似无便能引出一道暖暖的气流他察看诸书得知这暖流有个名堂称为“内息”练武之人便称之为“内力”。
得此意外之喜卢云甚是开心更是勤练不缀每回都让热热的内息在体内运转流动良久方息。他虽然不知这内息有何作用但半月后自觉神清气爽做起事来气力也大了些料来定是这内息之功。
这日他正自修炼内功自言自语道:“若要把真气引入丹田却从何处经脉为之方是恰当?我若要打通奇经八脉该要如何吞吐内息?”他习练内力已有数日便开始思索如何自由运使察看诸书却无一记载只好自行摸索。
正想间忽听门外一人骂道:“吞你个大头鬼!小子老爷回来了你还快不出来迎接!”正是管家到了。卢云吓了一跳连忙整了衣冠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一人白面黑须神态闲适正往书房缓步行来看来便是老爷了。
管家躬身道:“见过老爷。”
果然那人便是顾嗣源他看了卢云一眼似乎微微一奇问道:“这孩子是谁?”
管家道:“祁先生日前返乡他是来替祁先生位子的。”
顾嗣源点点头迳自走进书房。
管家忙推了卢云一把急道:“还不进去?”
卢云依言走进掩上了门侍立一旁。
顾嗣源走入房中打量房内一阵忽道:“怎么有人动了我的书么?”只见几上摆了几本书都是卢云在读的。
卢云暗道:“糟了!老爷回来得急我忘了把书收回去。”
顾嗣源拿起几上的几本书见都是道家的经典“噫”的一声说道:“你对道家典藏有研究?”
卢云道:“小人只是随手翻阅。”
顾嗣源点了点头说道:“年青人多读些经史子论不要尽碰些冲虚之学。”
卢云冷汗直流忙应道:“是。小人知道了。”
顾嗣源又问了卢云的姓名来历卢云便简略的说了。顾嗣源不置可否坐了下来道:“研墨。”
卢云自己写了一手好字磨墨于他那真如吃饭喝水般的容易。他取出一锭松烟宝墨只见上头雕龙盘根手艺非凡磨了数下只觉那墨气直如松香气若芝兰端是极品。卢云以前家中穷苦多在沙地上习字便有钱买墨也是那种十文钱一锭的西贝货凑和应付着用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极品松墨?一时眯起眼来闻着鼻中墨香好似身在天堂一般。
顾嗣源见他神态怪异咳了一声道:“你在做什么?”
卢云赶紧定了定神陪笑道:“没事没事。”
顾嗣源摇了摇头从笔架上取下一枝毛笔正是只“贡品紫毛狼毫”卢云看得口水直流心中百般艳羡只想把狼毫握在手里也来挥文舞墨一番。
顾嗣源问道:“纸呢?”
卢云忙走向书柜取出“宣和桑纸”铺在桌上。
顾嗣源皱眉道:“我要写的是奏章你怎么拿了桑纸出来?”说着把笔放落亲自走到书柜拿了一扎纸出来上书“贡品宣纸”四字说道:“我若写的是奏章用的是上等宣纸你可记下了?”
卢云连声道:“是、是!”
只见顾嗣源下笔如飞顿书百余言卢云见他文笔飘逸书法灵秀确是钦点状元、两朝重臣的的风采不由得面露激赏之色。顾嗣源抬头一看只见卢云看着自己的文章连连点头颇为忘形他不禁心中一奇:“这书僮也能懂我的文章么?”但就这么一想又专心凝志的写着奏折。
待顾嗣源写完已是酉时。足足写了两个多时辰。顾嗣源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等墨汁阴干之后再小心卷起收好。”
卢云应道:“小人理会得请大人放心。”
如此过了十余日顾嗣源每隔一天必到书房活动一待便是两个时辰。卢云的柴房距书房颇远他有时便睡在书房中。顾嗣源甚少与他交谈把他当作一般书僮卢云自幼受人轻贱惯了也不以为意。
每日除陪伴顾嗣源读书外闲来无事时便是修炼内力。他将吐纳次数增减每次时间及吸吐之量都作改变。只是练来练去仍无进展那内息虽能涌出但每回只是上到泥丸而后盘旋而下全然不能随心所欲但卢云并不心焦气馁他将所试之法一一登录纸上隔日再行修炼总要摸索出一条运气法门为止。
又过几日这日顾嗣源正在房中读书自娱突然有人来访却是名中年文士。卢云见他形容潇洒身材略显消瘦一望即知颇有才情。
顾嗣源正在吟诗见那人站在门口喜道:“啊呀!裴兄你老怎么有空来?也不叫下人通报一声?”
那姓裴之人单名一个邺字号修民居士世居扬州昔年曾任朝廷要职现被罢官自在家中开馆授徒。他与顾嗣源交情深厚两人一个丁忧在乡一个革职罢官都在等北返朝廷之日。顾嗣源念及两家交情颇有意把独生爱女许配给裴邺的儿子只是两家长辈虽想早早撮合但两个小冤家互相看不对头一直毫无进展只看得众人好不急切。尤其顾家那二姨娘最是心急她是裴邺的表妹自想大力说服这门亲事可当此男女情爱之事最是急不得饶她精明干练却也毫无办法。
只见裴顾二人相谈甚欢两人用过茶后顾嗣源问道:“目前朝廷景况如何?我日前上黄山旅游久不知朝廷大事了。”
裴邺道:“还不是老样子?听说江充开始整肃大理寺的人好几个老家伙都辞了只气得徐铁头七窍生烟。他江充倒是得理不饶人顺理成章地把他那些徒子徒孙安插进去。”
顾嗣源摇头道:“不走不辞还能怎么?硬给人整垮斗倒岂不更惨?”
两人相顾叹息一时静默无语。
忽听裴邺道:“嘿!别尽说这等事今日我来是来考你一考!”
顾嗣源奇道:“考我一考?咱们两人这一辈子考的还不够么?”
裴邺笑道:“人人都说顾侍郎文才敏捷当朝无双我只是试试此言是真是假?”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原来裴邺与顾嗣源并称“裴顾”诗词精绝盛名遍传江南。他这般说显然只是开个小玩笑别无恶意。
顾嗣源见好友眉宇间有些忧色便问道:“到底有什么大事不妨说来听听吧!”
裴邺叹道:“顾老我这次是真的给人难倒了。你倘若不救我一救我那修民馆可要关门大吉啦!”
顾嗣源惊道:“怎么!可是东厂那些人来为难你么?”
裴邺笑道:“那倒不是。我自隐居后从来不问朝廷之事每天只管教书写字好不自在东厂的人何必找我麻烦?”
顾嗣源奇道:“不是东厂那又是什么人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过来惹你?”
裴邺笑了笑道:“这整我的人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不过是个老乞丐而已。”
顾嗣源惊道:“乞丐?”
裴邺点了点头道:“几天前突然来了个老乞丐进来大吵大闹说要踢我的馆子我几个门人劝他都说我们不是武馆何来踢馆过招之事?但那老丐只是不理非要咱们接招不可神态甚是跋扈。”
顾嗣源道:“嗯想来这老丐定是有备而来吧!”
裴邺苦笑道:“不错。这老丐往我堂中一坐说他有副对联是吃饭拉屎时想出来的要在我们这瞧瞧有没有人能对的出下联。如果无人对出他就要把我‘修民馆’欺世盗名的事迹宣传出去。我那时心想好哇!我裴修民一辈子不知对过多少对联庙堂之上随口而答一个乡间老丐我岂有惧怕之理?”
顾嗣源素知裴邺之能笑道:“裴兄文才独步岂有惧理?后来如何?”
裴邺道:“那老丐当众挥毫把那上联写了下来要我对上。嘿嘿我一看之下……一看之下……”
顾嗣源笑道:“一看之下便把它给解了?”
裴邺叹了口气道:“你这不是损我么?我要是解了这对联又何必过来找你?那上联真是绝妙至极我一看之下当场便怔住了。那老丐冷笑一声说谅我一时片刻也答不出要给我七日时间回答以免说他胜之不武。我与门下弟子细研两日都参透不出如何才能对的妥贴。又怕应了平仄少了文意又怕应了文理声韵不合只好来求你了。”
顾嗣源惊道:“这么厉害!真是岂有此理!”
裴邺苦笑道:“这老丐已整垮几十间学堂了连咱们何老翰林的讲学堂也无一人对得出来。”
顾嗣源大吃一惊:“连老翰林也不成了!快写来瞧瞧!”只见裴邺就着纸上写了几字顾嗣源一见脸色立刻大变道:“好!真是不简单哪!”说着口中念念有词显在苦思。
卢云在一旁也想看那对联但给裴邺的身子挡住了卢云只有空自想像却见不到上头的文字。
裴邺与顾嗣源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始终对不出一个工整下联。顾嗣源道:“也罢!连老翰林满腹经纶都给难倒了我们一时又怎对的出来?先吃饭去喝个两杯到了晚间再说吧!”
裴邺苦笑一声心知顾嗣源恐也对不出这绝妙至极的上联只好道:“也好吃饭去吧!”说着两人便走出书房只留下卢云一人。
卢云见他二人走远心道:“是什么样的对联竟能难倒两位进士出身的大人?”便走近几旁一看霎时只见上联道:“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
卢云细细看去蓦地暗暗点头心道:“难怪无人对答的出这上联真是奇联。”
这上联的意思是说:“我饮食间连泉水也欠少了唉呀!但光喝那白水又怎能过日子呢?”一股穷酸之意赫然透出。卢云饱读诗书一眼便看出这幅上联的厉害之处这上联之难不在那股酸意而是在上头的文字工夫。
这上联分为两句是为“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那“饮食欠泉”四字看来不成文意但仔细读去却觉另有妙用。那“饮”字给拆了开来变为“食”、“欠”二字;依序读去便成了“饮食欠”三字连环除此之外下头接的那个“泉”字也有他用分拆为“白”、“水”二字便成了“饮食欠泉白水”六字连环连续读去便是这幅“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的奇妙上联。
前头六字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述说出主人翁的穷困潦倒看来这老丐定是走投无路心怀不忿这才出了这怪联为难江南才子。
卢云微微一笑想道:“这老丐学问渊博可又愤世嫉俗若有机会该当拜见才是。”他低声将上联读了几遍心中思量半晌忽然心念一动已有计较哈哈大笑道:“难得倒翰林进士可难不倒我卢云!”
想他自己科考落地潦倒奔波一路受那世人轻贱嘲笑倒与那老乞丐有些相似之处猛然狂性作心道:“我卢云若不露个两手恐怕世俗之人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下提起笔来便在那上联之旁写了他的下联。
他将毛笔放下仰天大笑正洋洋得意间忽想:“糟了我这下狂态作胡乱写了这些文字可别让老爷气炸了。”
正要想办法遮掩忽然阿福匆匆走进叫道:“喂!管家有事吩咐叫你过去啊!”
卢云此时急得满头大汗只想抹去自己的字迹便道:“你先等会儿我一会儿马上过去。”
阿福哼了一声道:“他急得很你再不过去可别害我挨骂。”
卢云又急又慌可又不便让管家久候当下长叹一声只得跟阿福出了书房。
待见了管家却是为了些琐碎事找他过来卢云正自心焦只想赶回书房遮掩管家唠唠叨叨地吩咐事情他却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脱身便急急走回书房。
卢云心中担忧低头走进书房霎时便见顾嗣源与裴邺两人面色凝重站在几旁。
卢云心下愧疚硬着头皮问道:“老爷可有什么事?”
只听顾嗣源大声道:“可有什么人到过书房?”
卢云嚅啮地道:“小人适才去见管家可是有人趁机而入掉了什么东西吗?”他明知顾嗣源定是为了自己胡乱写就的下联火却又不敢承认只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顾嗣源不去理他对裴邺道:“这可怪了分明有人在这写了这下联啊!裴兄莫非你公子到了?”
裴邺摇头道:“犬子有多少份量我自是清楚的很。这不是他写的。”
顾嗣源皱起眉头道:“那会是谁?难道是小女么?且待我去问问。”
他正要移步出房卢云见不能再瞒便躬身道:“顾老爷、裴老爷这下联是我写的小人狂妄无知还乞原侑。”
顾嗣源大声道:“真是你对的?”
卢云苦着一张脸连连拱手道:“小人不学无术一时好事打扰了两位大人的清兴还请重重责罚。”
裴邺上下打量他几眼嘿嘿一笑摇头道:“这位小朋友啊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可别冒名顶替哦!”
卢云听出他语带怀疑忍不住一怔说道:“这上联也没什么难的我又何必顶替什么?”
顾嗣源与裴邺听他说话狂了忍不住同哼了一声。顾嗣源沉着脸道:“你不过是小小书僮怎能这般说话可没家法了!”
卢云听出他们心中的轻视忽地热血上涌心道:“我卢云虽只是个书僮小厮但也容不下你们这般轻贱!”登即涨红了脸大声道:“两位老爷在上小人虽不是什么什么进士翰林可这上联也不见得难了不就是‘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么?小人对的下联是‘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耳听卢云把下联说出两人心中再无怀疑霎时面面相觑一齐抚掌大笑都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卢云愣在当场心道:“他们真是在称赞我么?还是取笑我不自量力?”眼看他两人神态如此卢云心中反生害怕之情往后退开一步满面都是忧虑。
“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
顾嗣源与裴邺互望一眼两人低声默念几遍神色之间却是有三分惊叹七分佩服。
原来那上联“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中前六字“饮食欠、泉白水”连环不断卢云对的下联为“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其中“磨”字拆为“麻”、“石”二字“粉”字也拆开为“分”、“米”二字成了“磨石麻、粉分米”六字连环这六字接连不断正对了上联的“饮食欠、泉白水”一个接着一个对仗极为工整。
其实这下联最为巧妙之处不只是文字余兴而已乃是巧妙地回应了上联的疑问以“分米庶可充饥”的法子回应了那句“白水岂能度日”的疑问。好似卢云与那老丐对面而坐那老丐仰天叹道:“我穷困潦倒饮食间连泉水也欠少了唉呀!但光喝那白水又怎能过日子呢?”卢云这怀才不遇的书生却应道:“老兄啊老兄你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如果找不到东西吃只要将那麻粉放在石头上研磨也能找出米屑来充饥啊!”
这上联自命酸苦下联却有贫贱不移的清高以“颜回之志”巧应了“愤世嫉俗”文意巧合对仗工整堪称绝对。
裴邺打量着卢云嘻嘻一笑对着顾嗣源道:“好哇!你这老家伙几时收了这样一个俊秀的好徒弟却又叫他装了书僮躲在这戏耍我!”
岂知顾嗣源心中的讶异比之裴邺更甚他忙道:“裴兄见笑了这孩子真是我的书僮。”
裴邺啐了一口道:“都到这当口了你却还来瞒我你还当我是老友么?”
顾嗣源拼命解释裴邺却哪里肯信眼看卢云不过是个小小的研墨理书的书僮岂能有如此巧妙的文思?顾嗣源只说得口干舌燥仍是难以取信于人。
裴邺见顾嗣源仍是不认便自一笑道:“好啦好啦无论这孩子是谁他终究解了这个上联帮了我好大一个忙。”说着对卢云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卢云依言走近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裴邺笑道:“难得你帮我这个忙我很承这个情。你可有想要的东西我这就赏给你。”
卢云微微摇头道:“小子误打误撞如何称得上功劳请大人万莫如此了。”
裴邺见他谦逊有礼气度非凡哪里是个书僮比起自己儿子还要像个朝廷文士不由得心下暗赞心中更是喜欢。
他见卢云坚不居功只好对顾嗣源道:“喂!你想个法子赏点什么给这孩子。我很承他的情。”
顾嗣源点了点头道:“这我理会得。”说着朝卢云望去眼中却有纳闷之意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来历。
裴邺哈哈大笑拍了拍卢云的肩头笑道:“这回多亏这孩子了江南十余座学堂全给那老丐难倒却只有我修民馆能破解此联哈哈哈哈明日看我将这老乞丐一军要他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顾嗣源见老友心中喜悦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起身相送行到卢云身旁时见他兀自呆呆站着便吩咐道:“你先留下来我一会儿有话问你。”语气颇见严肃好似对他的来历有些怀疑。
卢云面色惨然心道:“惨了我这回擅做主张顾大人一会儿定要生气这碗饭恐怕端不稳了。”
过不多时只见顾嗣源匆匆回到书房迳自坐了下来卢云见他面色不善心下更怕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顾嗣源上下打量卢云过了半晌忽道:“听管家说你姓卢单名一个云字是不是?”
卢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躬身道:“管家说得没错小人姓卢名云有辱大人清听了。”
顾嗣源不置可否又问道:“听说你是山东人士怎会到扬州来的?”
卢云心中害怕想道:“现下衙门还在通缉我我可别泄漏了身分。”便咳了一声道:“我……我家乡收成不好少了食粮这才一路流落到扬州来。”
卢云见顾嗣源闭目沉思神色难辨喜怒一时心中更觉忐忑。
过了半晌顾嗣源道:“你过去可曾应试赴考?”
卢云心下一凛忙道:“不瞒大人我自幼爱读书没什么功名在身。”
顾嗣源见他一问三不知不愿明说自己的来历料知有异便也不再多说想道:“此人来历甚奇可得好好查访一番。待我明日先试他一试看他是真有本领还是只有些小聪明。”当下心中盘算口中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我们明日再说。”
第二日清早卢云又来到书房打扫拂拭后便盘膝坐下运习自己所悟的内功虽然内力运行不能自如但他每次修炼仍有舒适之感至此已是不练不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听得脚步声响知是顾嗣源来了卢云忙开门迎上口中道:“老爷您早。”
顾嗣源走进书房坐了下来他神态严肃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卢云望去只见上头写着“论宋之兴亡起衰”几个字。卢云心中一奇暗道:“顾大人想来是要著书立论了这宋代兴衰因果环环相扣实非三言两语可解。”
顾嗣源忽对卢云道:“来你坐下。”
卢云依言坐在一旁心中微觉奇怪只听顾嗣源道:“这个题目深广渊博我想考你一考。”
卢云一怔道:“老爷……这……”
顾嗣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尽力写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文章别无他意。”
卢云呆了半晌心道:“既然老爷叫我写我写就是了。”跟着提笔凝思过了一会儿便振笔疾书。顾嗣源看了片刻便走出书房反手带上了房门。
过了一个时辰顾嗣源走回书房见卢云呆呆望着窗外他心道:“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知识有限才一个时辰便已才思枯竭。”当即问道:“怎么不写了?”
卢云道:“禀老爷我已经写完了。”
顾嗣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接过他的文章一看只见卢云书法苍劲有力纵横飞舞不觉一惊暗道:“好雄健的笔意。”
再看文章只见卢云写道:“赵宋一朝上接五代乱世下接异族兴盛历辽金元三朝南侵。自来多言宋治文弱语涉严苛但吾独不然。”
顾嗣源心道:“这小子口气倒不小。”便往下看去。
“宋之亡与其言之亡于武功废弛不如论其一亡于燕云二亡于气数非战之罪也。
盖北族强盛武功更胜汉唐。辽金属国凡六十余东起高丽西至吐番何也?后晋捐燕云北国无后忧此一功也。胡人游牧军民和一此二功也。“
顾嗣源心中暗许又读了下去:“待得汉人而用汉制军令一统法出一门此三功也。宋虽有杨业、岳飞一、二名将岂能久抗?令宋仿唐制设节度使效其府兵然无天险又有何功?待南渡虽君怯臣弱恃长江之险北抗蒙古数十年纵观中外除大宋抗铁骑余国莫不一战即降何能论宋治文弱?是以论宋之亡不可不知宋之失燕云不可不知天命在北乎!”
顾嗣源越看越是心惊他出这题目原只想看看卢云文笔料他会骈四骊六地作文章但料不到他真有其见地。顾嗣源暗暗点头对这年青人更是刮目相看。
卢云见顾嗣源不一语怕自己的文章不入他的眼忙道:“大人我随意而写没什么特别处叫您失望了。”只想伸手取回文章免得遭人讥笑。
哪知顾嗣源却暗暗想道:“这孩子如此见识实在是一等一的幕宾人才我若让他埋没此处天下岂不笑我顾嗣源无识人之明?”
卢云见他神思不属一时心中担忧只躬身低头不敢稍动。
顾嗣源沉思良久道:“你说从未入考身无功名可是实情?”
卢云敷衍道:“启禀老爷小人只读过几天书没敢想过科考却叫大人见笑了。”
顾嗣源听他言不由衷又见他眉宇间有股深深的悲愤心中便想:“此人身世似乎颇为奇特待我日后详查。”心念于此便不再追问只淡淡的道:“你这篇文章写的很好我为官多年很少见到如此佳作。”他生性高傲平素甚少称赞于人此时能说出这几句话来已是对人的最大赞誉了。
卢云大喜想不到世间还有人喜爱他的文章忙道:“大人谬赞。”心中隐隐对顾嗣源生出知己之感。
顾嗣源望着卢云心下暗自叹息想道:“昔年有句古话‘生子当如孙仲谋’我顾嗣源虽称江南才子直至今日方知此意。”一时想起自己年老无子牵动心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卢云不知他为何感慨不知如何是好。顾嗣源沉默片刻忽道:“我明日要赴江夏你与我同去快去收拾。”
卢云心中大奇不知顾嗣源此举是何用意但老爷吩咐焉有不从之理便回房收拾一应行李去了。
第二日顾嗣源带同卢云及几名侍卫乘了大车便要出城。夫人及二姨娘都来送行顾家小姐则到裴邺家中去游玩未在府中是以卢云并未见到。那夫人和蔼可亲圆圆胖胖的脸形可那二姨娘却满脸精明强干直盯着卢云打量不知为何老爷要带这人同去江夏只看得卢云心下毛。
卢云从未骑过马在顾府大门闹了不少笑话这才爬上马背。出了城后好在卢云已练过一些内功手劲已不小过不久亦能驾驭自如。众侍卫见他学的如此之快莫不吃惊。
行了良久顾嗣源想找人说话解闷掀起车帘对卢云道:“孩子你在江南有多久了?”
卢云道:“小人在江南已有半年。”
顾嗣源微笑道:“不知这江南在你眼中如何?”
卢云回道:“江南风景如画文人墨客风采非凡。只是生活华奢颇见淫糜。江南之地依小人之见乃是秀雅于外势利藏中。”
顾嗣源笑道:“秀雅于外势利藏中那不成了风尘女子吗?”说着哈哈大笑颇见欢畅。
两人说说谈谈顾嗣源听卢云所言颇多贫家疾苦颇有仁人侠气心下甚喜。他几个好友的儿子多半出身富贵从不知百姓苦楚言谈间便少了这份骨气更喜爱这个孩子的胸怀见地。
当夜众人同宿客栈顾嗣源便与卢云秉烛夜谈。众侍卫都甚吃惊不知这个年青人有何特别竟能得顾大人如此的宠爱。
行得数日已到江夏。这江夏古来便是军事重镇商业并不繁盛至今仍有驻军卢云跟着众人来到一处军营只见四处军旗飞舞兵士来往甚具威势。大旗上有一个大大的“柳”字几面较小的旗上却是个“左”字。
顾嗣源对卢云道:“我这次到江夏来便是来拜访这位左从义左总兵。听说左总兵不日便要调到辽东这几日若不见上一面以后可就难了。”
原来顾嗣源接到左从义的来信说有要事相邀顾嗣源丁忧在乡闲来无事便想结交这位总兵大人。
“顾大人何以克当!何以克当!让您老如此跋涉末将之过啊!”
左从义老远迎了出来众人见他身穿金甲容貌威武脸上却堆满笑容;按官职名望顾嗣源乃是六部大臣远非左从义可比只是左从义乃是当今征北大都督柳昂天的爱将顾嗣源对之又自不同。两人寒暄一阵便走入帐中。
左从义席开二桌他与顾嗣源不甚熟见顾嗣源对卢云神色亲厚又见卢云举止不凡器宇轩昂便呵呵笑道:“顾大人你好大的福气生了那么俊美的公子出来。”
卢云正要说明却听顾嗣源摇头道:“唉!不是这样的这孩子是我的…我的下属。”
他本想说卢云是他的书僮但又怕左从义瞧不起他便改称是他的下属。
左从义自讨没趣忙陪笑道:“是是大伙多亲近亲近。”他见卢云不是顾嗣源的家人年纪又轻便把卢云安排到下的位子哪知顾嗣源摇了摇头对左从义道:“这孩子是我的幕宾左大人你让他坐我身旁。”
左从义连着搞错顾嗣源的心意不由胀红了脸只有再换了卢云的席位。
那边顾嗣源又是另一番心情他自来无子只有一个独生女这时听左从义这么一说登时勾起心事。他眼望卢云心中呒然。
酒过三巡顾嗣源问道:“左总兵不知你这次相邀究竟是有何大事?”
左从义点头道:“素闻大人熟知军务当今天下文官无人可及末将极是心仪。再来我家长官柳昂天柳大人有件大事想询问大人必需由末将面告只是我军务繁重不克离开江夏只好劳动大人移驾了。”
顾嗣源奇道:“我与柳大人仅有数面之缘不知柳大人有何要务要与我商量?”
左从义微笑道:“待大人用过酒饭再谈不迟。”
顾嗣源曾居工部侍郎如何不知左从义话外有话当下心中一凛暗暗留上了神。
用过晚膳后两人便到帅帐中谈话。左从义道:“实不相瞒柳侯爷对大人极是推崇多次与末将谈及大人都说当朝文官之内只有大人明了军务我辈武人气运全系于大人之手。”
顾嗣源轻轻一咳道:“柳大人过奖了我此时无职在身所能有限不知柳大人何以如此见重?”顾嗣源心知左从义如此说话必有什么用意一时间实在猜想不透。
却听左从义嘿嘿一笑道:“恭喜顾大人了我家长官柳大人已有消息说顾大人明年已可北调京城担任要职。”
顾嗣源想回京师任职已非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他原任工部侍郎旧职早已给人接去一直担忧返京后有无职缺。此时听左从义这么一说不禁大喜说道:“这倒出了我意料之外只不知在下所调职缺却是何职?左总兵可曾知晓?”
左从义哈哈一笑道:“恭喜大人。大人即将调任兵部尚书接替原本李大人的缺。”
顾嗣源从未听闻这等消息此时不禁一颤猛地站起身来惊道:“左大人此言是真?”
左从义道:“千真万确假不了!”
顾嗣源心下起疑他并未请人在朝中活动却为何有这等重大缺职等着自己实在是难以明了。
左从义知道他的心意说道:“大人这次调任难得的是皇上钦点的。这次李大人告老还乡空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缺出来满朝文武莫不眼红不论是江充还是刘敬谁都是再三请上奏章推举人选。岂知皇上龙心所属却是你顾侍郎一人这下谁都没法子了。”
顾嗣源脸上老泪纵横霎时便向北方拜了下去垂泪道:“臣顾嗣源谢主隆恩臣必竭心尽力不敢有怠。”
左从义笑吟吟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这下顾嗣源心中恍然已知左从义为何邀他前来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倘若这次调职之事成真烦请左总兵转告柳大人老朽虽然不才却也不至与朝廷奸党为伍请他不必担忧。”
原来当今朝廷历经多年斗争此时只剩下三派按察使江充是一派东厂刘敬又是一派这两派实力强大拉拢大臣无所不用其极。另有一派较小十余年来苦撑不倒即使江充、刘敬想合力扳倒却也无法如愿。这派全以武人为主脑便是“征北大都督”善穆侯柳昂天。想来柳昂天得知顾嗣源北返京城的消息便命人先行一步结交以免兵部大臣为人所趁反来制肘自己。
左从义哈哈大笑说道:“大人快人快语我这厢先谢过了。柳侯爷希望大人能赴北京一叙不知意下如何?”言语之间果是希望顾柳二人多加亲近。
顾嗣源虽对柳昂天较有好感但自己一来不喜与武人为伍二来他若入了柳系只怕江充、刘敬会对他不利一时沉吟未决。
左从义也是个老江湖了自知他初闻大事举棋难定便道:“顾大人此间大计你知我知。我家柳将军随时欢迎大人过访。”
顾嗣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左总兵切莫烦忧年后若有闲暇老朽自当北上届时再说吧!”
左从义笑道:“大人快人快语到时还请不吝玉趾到咱们侯爷府盘桓则个。”
第二日左从义与顾嗣源不再谈论机密大事便招待众人游历江夏。
众人行出数里外左从义指着长江道:“这江夏古来有一名人镇守不可不知。”
顾嗣源点头道:“是了那便是东吴水军大都督名满天下的周瑜。”
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原来周瑜与江夏有此渊源。
一行人观看古迹左从义忽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见他还是不如孔明远甚。”众人都称是。
却听一人哈哈大笑道:“这是后世杜撰之辞左总兵位居高位岂能妄言?”
左从义心中有气定睛一看却是顾嗣源的下属卢云。他已知此人并非顾嗣源的家人言语便不客气冷冷的道:“诸葛武侯向有神机妙算之称八阵图挡下江东6逊百万大军辅佐先主匡复汉室实在了不起。你黄口孺子也敢大议论吗?”
左从义口气严峻已有教训意味。
顾嗣源正想趁机试探卢云当下默不作声看他如何应对。
卢云笑道:“左总兵诸葛孔明自有他的真才实学可是他与周郎两人向无仇怨不知孔明何以远胜周郎?”
左从义冷笑道:“便是三岁小孩也知道孔明三气周公谨赤壁借东风大破曹操。你连这种事都没听过也敢当别人府中的幕宾?岂不笑掉人家大牙了!”
左从义是四川人生平最爱孔明又加肚量略嫌不广虽然为人正直但却颇爱计较一些小事。这时他存心要让卢云下不了台言语甚是尖利。
哪知卢云只笑了笑也不生气道:“大人这些事想必是听说书先生说的了。”
左从义不常读书这时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道:“说书先生说的难道有错?小子你不要信口开河!”
卢云微笑道:“适才听总兵所言孔明有八阵图可以退6逊百万军可是有此事?”
左从义大声道:“当然有!不然大家怎么会传诵多年?”
卢云微微一笑道:“倘若此事是真却不知蜀汉又是为何亡国了?当年若是孔明摆了一个八阵图在汉中钟会、邓艾又何能偷袭成都?倒要请教左总兵。”
左从义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卢云又道:“世人都说孔明在赤壁一役中大有功绩甚且盖过周郎。此论未免太过恐是小说家言不足以信否则以宋代大文豪苏适之能岂会在他的‘念奴娇’中忘却了孔明之功独独提周瑜一人事迹?”
说罢随口捡了几句苏东坡的“念奴娇”吟道:“遥想公谨当年…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番话只听的众人纷纷点头顾嗣源微笑颌。
卢云又道:“孔明与周郎各有所能谁也盖不了谁。左总兵独爱孔明并无不可。但总兵身居高位言语动见观瞻岂可道听途说?若被有心人听见只怕会背后讪讥吧!”
左从义见他见识深刻暗道:“***区区一个小鬼也有这种能耐顾大人看来真能用人难怪皇上要钦定他为兵部尚书。”但这话不便当面说只得道:“小兄弟见闻广博我这番受益不浅。”
顾嗣源见卢云替他大大的露脸心中甚是得意。身边几名随身侍卫见卢云居然教堂堂总兵大人心服口服也感诧异。
众人在江夏停留一夜次日便起程返回扬州。这时闲来无事众人便改走水路回乡。
水上行舟减去了不少劳苦一夜月白风清卢云思念故乡忽地难以入眠便走出舱外时值深秋夜风吹来甚是凉爽卢云抬头看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挂远处天边繁星闪动不禁胸怀大畅正想坐在甲板上赏景忽见顾嗣源独坐船头卢云深怕打扰急忙进舱相避。
却听顾嗣源叫道:“船头风景极佳你来陪陪我。”
卢云心道:“还是给顾伯伯瞧见了。”只得走了过去垂手躬身自站顾嗣源身后。
四下宁静一片只闻哗哗轻响江水轻轻拍打船身良久良久顾嗣源都是一动不动卢云正想说话忽听顾嗣源一叹仰天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卢云读书甚广自知顾嗣源念的是曹操的“短歌行”只不知他为何苦叹当下留上了神。
顾嗣源缓缓转头看向卢云道:“你年纪虽轻学问却颇渊博可知曹操作这词的心境么?”
卢云道:“据说孟德以这‘短歌行’向天下群贤表白自己只有效周公之心而无谋篡之意。”
顾嗣源点了点头道:“是啊!当今朝中也不知多少大臣想学那周公。人人自比贤能可那忠奸却有谁知啊!”
卢云听出他话中蕴有深意一时只连连点头不敢多问。
顾嗣源看着江中月影道:“我顾嗣源一生功名早年点过状元官至侍郎算来富贵荣华已无遗憾可其实簧夜自思总觉有个心愿未了唉………”
卢云见他言词中颇多喟然不知何事忧伤?便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心愿?”
顾嗣源凝视江水叹道:“我一生无子承接香火只有爱女一人本想到了晚年心也淡了但谁知这半年来我…我常在想有个儿子该有多好?”说着转头望向卢云眼眶竟有些湿润。
卢云心下一凛颤声道:“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顾嗣源轻轻抚摸卢云的头顶叹道:“云儿啊我……我若有个似你般才学的儿子此生虽死无憾了……”
卢云“啊”地一声这才明白顾嗣源有意收自己为义子倘如自己移宗换姓他日名声远扬金榜题名莫不指日可待卢云感激无比大声道:“卢云出身贫困飘泊四方难得遇上如大人一般的慈祥长者实乃小人终生之福。”当即双膝跪倒向顾嗣源拜了下去。
顾嗣源大喜道:“孩子你……你……愿意认我为父么?”想起日后能有卢云这般聪明伶俐的儿子相伴心中万般喜悦眼眶忍不住红了。
卢云跪倒在地低声道:“卢云孤苦无依流落江南尽管身无长物但念及父母养育之恩卢云一日不敢或忘祖先之名。”
顾嗣源本以为他已要拜自己为父此时又听他如此说话不禁一愣道:“你……你这句话是……”
顾嗣源正自猜想不透忽见卢云向自己拜了下去道:“蒙大人见重厚爱但卢云至死不敢移姓求大人原谅。”口气虽软神态虽恭但言辞斩钉截铁竟是回绝了顾嗣源的一番好意。
顾嗣源一听之下全身凉了半截万万想不到这卢云竟会推却自己这番心意他既感伤心复又失望忍不住轻叹一声自转过头呆呆望着大江良久不语。
卢云跪在地下见他神色凝重忙道:“小人言语有失罪该万死还请老爷重重责罚!”
顾嗣源微微一叹摇了摇头伸手扶起卢云叹道:“好孩子快别这么说了起来说话吧。”他看着卢云英挺的脸庞替他理了一下衣襟神态竟是爱怜无限轻声道:“好孩子看你这么有骨气顾伯伯也很高兴。”只是想起自己终身注定无子不由得流下泪来。
卢云本以为顾嗣源只是一时兴起这才起意收自己为子待见他脸上老泪纵横不由得心头大震想道:“他……他是真心对我好啊!”
卢云年纪虽轻但饱受患难世人的凉薄轻贱他是受的太多了不论少年在寺中苦读抑或入省会考后沦为店小二从未见过有人为自己掉过一滴泪眼看顾嗣源待己如此卢云心中大为感动颤声道:“老爷我……我……”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又拜了下去。
顾嗣源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是欢喜忙伸手扶住卢云道:“孩子快别这样了咱们有缘相会又何必在乎一个姓氏?顾伯伯喜欢你这身才华等顾伯伯接任兵部尚书后你就来做我门下的幕宾吧!”
卢云泪水滑落哽咽道:“大人我……我卢云受您如此见重日后何以回报?”
顾嗣源抚摸卢云的头低声道:“傻孩子只要你能挥这一身的才学那便是最大的回报了。”言语之中满是真心关爱。卢云扑倒在地放声大哭。
夜深幽静江水缓缓起伏两人各有伤感经历了这夜深谈后这一老一少各得知己之感从此再无隔阂。
第四章 大富人家
这一路返回扬州顾嗣源竟似变了个人原本总是愁眉不展此时却如得了稀罕宝贝一般每日都只笑嘻嘻的甚是开心喜乐。
虽说卢云不是他的义子但顾嗣源极喜爱他的人品才学对他亲厚无比路上还吩咐卢云别再做下人的事只管专心当他的宾客。但卢云不愿做个白食的客人仍坚持做顾嗣源的书僮。顾嗣源屡次相劝卢云都不答应只好作罢。
行了数日这夜众人终于回到府中顾夫人见老爷回来连忙吩咐管家为顾嗣源设宴洗尘。
顾嗣源的原配出身洛阳名门育有一女厚便无子息顾嗣源只好又娶一名女子此女人称二姨娘乃是知交裴邺的表妹此女生性精明家中大小事多由其打理。顾府上下莫不让她三分。只是一山难容二虎顾家有个二姨娘却还有个宝贝千金小姐这位顾大小姐芳名倩兮美貌大方自小聪颖大有乃父之风每件事多有见解更经常与二姨娘吵嘴不休顾嗣源为此甚是头痛。
众人吃喝间二姨娘见顾嗣源兴高采烈笑问道:“老爷看老爷您高兴的什么似的这次去江夏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顾嗣源哈哈一笑道:“这次到江夏从左从义总兵口中知道了一件大事!”
顾倩兮生性聪明她见父亲喜不自胜料来必与调京之事有关便笑道:“爹爹可是升官了?”
顾嗣源哈哈大笑:“倩儿最聪明了一猜就中!爹明年便可返京真想不到居然还升任兵部尚书哪!”
众人都是惊呼出声想不到老爷不只能回京还能再升官都连连道喜。
顾嗣源笑道:“这还只是一件哪!这回我从江夏回来收了个大有本领的孩子做我的幕宾呢!”
难得一家相聚顾嗣源便想把卢云的事说与家人知道也好让家人与他见上一面。
二姨娘笑道:“是哪家的孩子让老爷这么喜爱?是许大人的学生还是裴老爷的公子啊?”说到裴家公子时便向顾倩兮看了一眼眼中全是笑意。
顾倩兮小嘴一扁道:“裴盛青他哪来的本领凭什么让爹爹收他做幕宾?这小子就只会玩别的什么也不会。”
二姨娘是裴邺的亲戚一心想撮合顾倩兮与裴家少爷她见顾倩兮如此说话那是把裴家少爷看得扁了忙撇开话头道:“老爷你说的那人是谁?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
顾嗣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孩子就是解了裴老对联的那个书僮我和你们说过的。”
顾倩兮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大声道:“又是他!”脸上神色满是好奇。
二姨娘却拂然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小厮哪!那又有什么好见面的。”
顾嗣源听二姨娘如此说话心下略有不快。顾夫人见老爷不开心忙道:“老爷说这孩子能干定是没错。那日我们送老爷去江夏不就见过这孩子吗?我看他眉清目秀是个好孩子。”
二姨娘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我还是劝老爷小心点把他底细查清楚再说。”
顾倩兮却从未见过卢云她听众人议论心中好奇便问道:“怎么你们都见过这人?
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
顾嗣源笑道:“那有什么难处?等会我叫他到厅上来就是了。”
二姨娘却甚是不悦说道:“老爷这种低三下四的人也来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说话?
要传了出去怕别人笑话呢?“
顾嗣源有点火不悦地道:“什么低三下四的人了!这孩子要中进士、点状元也不是不可能。小兰你也太看重人的出身了。”
二姨娘见老爷似动了怒忙使出救命绝招她看向顾夫人哀求道:“夫人你要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来见大伙儿吗?要是这人有什么坏主意那岂不危险的紧?”
顾夫人给她扯下水来不能置之不理便对顾嗣源道:“老爷小兰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人来历没查清楚前还是小心点的好。”
顾嗣源见众人如此说也没有法子叹了口气说道:“也好等过完年后我得进京一遭与几个大人商量上任之事到时我托几个刑部的朋友查查这孩子有无案底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只要他来历光明正大你们总肯见他了吧?”
顾夫人与二姨娘拍了拍心口同声称是。
顾倩兮却叹了口气道:“要等那么久啊!我倒想现在就见他一面呢!”
顾夫人与二姨娘急道:“万万不可你一个女孩家怎能这般想法?那成何体统?”
顾倩兮不怕姨娘却甚听母亲的话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想到此人深受父亲喜爱又曾解了裴邺带来的奇联一时不禁大为好奇只不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第二日卢云正在书房打扫忽见管家和一名精干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卢云见过那女人知道是二姨娘便躬身唤道:“二姨娘您早啊!”
那二姨娘上下打量卢云眼看此人龙眉凤目器宇轩昂忍不住心下暗暗一惊暗道:“这孩子果然一表人才可把裴家公子比下去了。”
卢云被她看得全身难受忙道:“二姨娘可有什么事?您若要找书看先行吩咐一声我替您找去。”
二姨娘冷冷地道:“我一个女人家看什么书?你叫卢云是不是?”
卢云道:“正是小人。”
二姨娘眼珠一转又道:“听说老爷很喜欢你你有点忘了下人的身份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卢云心下一凛正色道:“回二姨娘的话小人在此担当书僮谨言慎行从未逾矩。
不知姨娘为何这么说话?“
二姨娘听他答的得体心道:“这小子有点见识不是平常人。”转念一想心中又道:“我姨娘什么来历顾家上下谁不是让我三分?今天不整得他服服贴贴以后还得了!”
当即往前一站冷笑道:“姓卢的现下姨娘跟你提点几件事你给听明白了。”
卢云心中微微警惕躬身拱手道:“姨娘请说吧。”
二姨娘瞪着他恶狠狠地道:“丑说先说个明白!你这小厮别仗着老爷喜欢你就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没把老小规矩摆在眼里!做人做事要懂得自重不要有些非分之想知道了没啊?”
卢云听她说话渐渐无礼心头也是冒起火气只是主仆之间不能乱常他强忍怒气他勉力忍耐咬牙道:“小人听不懂请姨娘提点明白。”
二姨娘哈哈一笑道:“还不明白么?什么叫做非分之想?说得便是一些无耻之徒镇日里只想无耻下流张口来叫别人家的老爷做亲爹爹一心蒙混个干儿子身分度日姨娘这样子说你总该懂了吧?”
自来下人若想一举升天靠的不是招赘便是契子二姨娘每日都在大户人家打理杂事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便先安好计谋以来提防。
卢云听得这话只气得耳中嗡地一声眼前金星直冒心下狂怒至极寻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若是贪图顾家的财物早就认顾伯伯为义父了。这女人说话如此口无遮拦我卢云岂能受这种气?”当下站直身子便想往外冲出。他已经存了一些银两不怕饿死在外便想一走了之。
二姨娘哈哈大笑道:“你怎么啦?想要逃么?”耳听二姨娘的冷笑卢云心中一醒想起顾嗣源待己的亲厚暗道:“我若走了顾伯伯必然伤心。算了瞧在顾伯伯的面上让她三分便了。”心念及此便又停步。
二姨娘见他默默不语一会儿动一会儿停以为他怕了自己冷笑道:“姓卢的我先提醒你你日后敢和夫人小姐说上一句话就别怪你姨娘下重手把你扫出家门听清楚了吗?”
卢云怒火上涌咬的牙关格格出声当年他被无赖狱卒殴打之时心中都没那么难受对卢云这满身傲骨的文人来说受人轻贱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比那皮肉疼痛还要难熬。
二姨娘大声道:“我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便!”
卢云强抑怒火道:“二姨娘要我不可和夫人小姐说话。”
二姨娘见他脸色青似是畏惧自己便笑道:“小子只要你安分守己懂得自己下人的身分姨娘便会给你好的甜的听清楚了吗?”手指在卢云下巴上一勾笑道:“看你小伙子长的多俊。”此举大见轻薄卢云气得全身抖大怒欲狂:“顾伯伯怎么会娶这种女人当妾?”
二姨娘见作弄他够了便对管家道:“走吧!这小子应知道规矩了。”
两人正要走出忽见顾嗣源走进书房来他见到二姨娘微微一奇说道:“小兰你到书房来干什么?”
二姨娘笑道:“我昨儿个听老爷夸这孩子今天顺道经过忍不住就来看看啦!”
顾嗣源知道二姨娘不喜卢云便问卢云道:“二姨娘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卢云不愿让顾嗣源为难便道:“二姨娘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我的家世背景。”
顾嗣源点点头对二姨娘道:“小兰你可别欺侮云儿知道吗?”
二姨娘笑道:“这孩子讨人喜欢的紧我怎会欺侮他呢?”
待二姨娘走后顾嗣源又与卢云研究兵法卢云心中郁闷但在顾嗣源面前仍是强自谈笑。
匆匆数月天时渐寒已至冬日。这些时日以来卢云与顾嗣源感情日益增厚但他怕暴露自己逃犯的身分始终不敢言明自己的来历遭遇。其实以顾嗣源此时在朝中的势力要替卢云平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卢云心中有愧始终不敢向顾嗣源提便一直耽搁下来了。
数月之间卢云每日陪伴老爷读书夜夜修习内力但无人指点进展有限每次想把内力运到手足经脉上便会莫名其妙的缩了回去无法再有进益。
只是卢云天性好学虽然这“练气论气”只是本寻常的养身经典但他却凭着一己的聪明才智开始摸索其他道藏密载逐渐往“大小周天”、“十二经常脉”等经脉穴道习练。
虽然一时不得其法但他生性坚毅秉性好学便这样苦心意旨的钻研下去。
到了十一月顾嗣源带同小姐顾倩兮到苏州庙中礼佛顺道要去游览观光到腊月里才会回来。顾嗣源本想带卢云同去顺便见见小姐但两名夫人大力反对闹的不可开交只好作罢。卢云一个人留在府中他反正闲来无事便苦修内功起来心道:“等老爷回来前我定要练出个名堂否则绝不罢休!”想起无人打扰反而开开心心地练了起来。
这日卢云正苦思如何让内息通畅流走他怔征出神忽见管家带了几人进来书房只见其中一人形貌俊美却是个贵公子其余几人看来是他的随从保镖管家道:“裴公子老爷不在您要找什么书尽管在这拿吧!”
卢云稍微一想便知这人是裴邺的独子只见他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脸上神情颇为高傲卢云自知自己是下人身分便垂手站立一旁等候吩咐。
那公子名叫裴盛青是裴家的宝贝父母都极宠爱与顾家小姐顾倩兮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他这日来找顾倩兮事前没打听好却碰了个空只好在府里闲逛左右无事便想到老爷书房里瞧瞧。
裴盛青对管家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管家知他是未来的姑爷岂敢得罪便对卢云道:“这位是裴家的少爷你小心侍候着!”说着向裴盛青一躬身走了出去。
卢云道:“裴少爷你可是要找什么书看?你吩咐一声待我去找来给你。”
裴盛青哪是要看什么书只是上书房来打时间他见卢云目光炯炯忽然想道:“听说顾伯伯有一个书僮解了爹爹的对联甚是了得看来便是这人了。”他看着卢云笑道:“你是不是解过我爹的对联哪?”
卢云道:“我误打误撞作不得数的。”
裴盛青原也不信小小一个书僮能有这份能耐这时听卢云一说登时信了。
只听裴盛青道:“是嘛!我说连我爹都解不开凭你这么一个洒扫庭园的小厮如何能解?多半是顾伯伯故意来作弄我爹的。”说着向卢云道:“你说是不是?”
卢云不想多和他争辩说道:“少爷怎么说便是怎么了。”
裴盛青见他竟敢和自己顶撞心中不悦喝道:“你是说我随口胡说么?”
一旁随从笑道:“少爷莫怒咱们考考他不就知道了。”
裴盛青一想不错若能胡乱地考这小厮一通将他狠狠恶整一番倒也不坏便笑道:“怎么考法?”
那随从道:“这儿有那么多书咱们随便挑个几本考他一考不就成了?”
裴盛青笑道:“不错!正该如此!”手上拿了本“左传”便要来喝问卢云。
卢云哪有心思与他们胡闹当下道:“裴少爷快别这样了小人才识浅薄您就放过我吧。”
裴盛青笑道:“我不过要小小考你一考瞧你怕成这幅模样。你该不会胸无点墨吧?”
卢云摇头道:“小人无知至极裴少爷教训的是。”他欠了欠身又道:“裴少爷既然不看书小人这就走了。”说罢便往门外走去。
一旁裴盛青的随从拦了上来喝道:“少爷给你脸你不要脸!欠打!”跟着一拳往卢云脸上打去。
裴盛青急忙拦住笑道:“你们别这样欺侮他到时传了出去我爹面上可不好看。”
眼看卢云满脸倔强全然不同于一般下人若能好好地作弄这人一番想来当是有趣得紧。
他见卢云身形高大体格颇见壮硕忽然心生一计便笑道:“喂!既然你不要考文的那和我玩两招好不好?”
裴邺甚是宠爱这个儿子见他好动便重金礼聘了名师教他武艺。
卢云见这人实在无聊可笑不愿与之多说当即摇了摇头道:“裴公子要玩儿自去找旁人吧。我没这功夫陪你!”说着便往外走。
裴盛青笑道:“好罢!既然你不肯陪我玩我只好把这里的书一本本的都给撕了。”说着便把那本“左传”撕破了一页。
卢云惊道:“你……你干什么!”
裴盛青哈哈大笑又撕下了一页他心中打好了主意等作弄这小厮够了再买新书换上到时顾伯伯不但不会骂他反而会称赞他周到。他越想越得意又撕烂了一页。卢云忙抢上去要把书夺回来裴盛青笑道:“想把书拿回去先跟我过两招。”说着把书一丢扔给了随从。
卢云心道:“这书房是我管的地方岂能任他们如此胡作非为?就算事后我向顾伯伯秉明实情顾伯伯不怪罪我我也不能眼睁睁见他们把书撕了这些书本本都是要钱买的。”
卢云一生贫苦以前要读书都是向人借了之后再用手一字一字誊下来这时见了裴盛青他们的行径简直如同鞭打他一般的令他难过。
卢云向裴盛青道:“裴少爷请你别再撕书了你要知道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想读书都读不起哪!你若心中不高兴这样吧我让你打几拳出出气。”
裴盛青笑道:“小子我不想打你只想叫你和我打上一架你怕什么?”
卢云摇头道:“我打你不过你别这样了。”
裴盛青笑道:“玩两招而已又要不了你的命。看拳!”左手一晃右拳已向卢云打来。
卢云忙往一旁闪去岂知这拳只是虚招厉害的在脚上功夫。裴盛青伸脚一踢卢云哪里闪的掉?登时扑地倒了。这招是仙霞派的“奔马式”中的第三招变化多端卢云如何识得?当场给打得惨不堪言。
卢云哼哼唧唧的爬起来道:“裴少爷打也打过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裴盛青见他如此不中用一招便倒对随从笑道:“这小子这么没用打起来挺没意思。算了放他去吧!”
一名随从笑道:“我听顾家二奶奶说这小子不知是从哪钻出来的每日拼命巴结顾老爷想贪图他的家产。少爷今天打他一顿二奶奶一定赏你一个大红包。”
裴盛青脸色一沉道:“这小子想偷顾家的东西?这我倒不知道。来喜你把话说明白了。”
那随从来喜道:“听说这小子看顾老爷没有儿子每天拼命想认顾老爷叫爹哪!无耻的很。顾老爷倒是宠他宠的不得了还带他一起去江夏呢!”
裴盛青惊道:“真有此事?这么无耻的人我倒也没打错他了。”
卢云听他们把自己讲的如此不堪只觉心中气愤难以自己他怒目望向来喜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那来喜嘻嘻一笑道:“小子你不知外头说得多难听都说你是顾老爷的娈童哪!”
裴盛青大喝道:“来喜!嘴里不干不净的胡说什么?”
那来喜知道说错话了低声道:“小的是听顾家的侍卫们说的。”
卢云脑中嗡地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扯住了来喜的衣襟怒道:“你……你再胡说……我……我……”
卢云心中悲愤已极他手可以断头可以砍但决不容他人这般侮辱自己只见他满脸气苦眼中全是泪水。
那来喜毫不在乎笑道:“你想怎么样?还能杀了我吗?”
卢云丹田一热不知从哪涌出了一股力气只手便把来喜高举过肩叫道:“说得好!
我……我今天就杀了你!“说着大叫一声竟将来喜掷了出去只听碰地一响来喜猛地撞在墙上竟然当场昏晕。
裴家随从惊道:“杀人啦!来喜给摔死了!”
裴盛青是个莽撞的人也不去查看来喜的伤势便即暍道:“小子你敢行凶杀人看我为来喜报仇!”
众人叫道:“杀人偿命!打死这小子!”登时将卢云团团围住。
原来卢云在惊怒交迸之时竟尔激了自身的潜能原本内力就是行不到手足的几个经脉穴道体内的内力也一直不能运行自如可是此时他大怒喊叫吸气的法子与平常大异居然莫名其妙的打通了关卡。他将来喜丢出去后忽然想道:“我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心神一滞内力又缩了回去身子一软几欲摔倒。
裴盛青见来喜吃了大亏登即大叫:“打死你这小子!”随从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卢云让裴盛青一拳拳的往他身上招呼。碰地一响裴盛青一拳重重打上卢云小腹卢云吃痛弯下腰来立时呕吐。
裴家的随从叫道:“脏死了!这小子吐啦!”
裴盛青见他吐的衣衫上都是秽物看来脏臭污秽不愿再用拳头打他当即一脚踢出卢云昏昏沉沈闪避不开这脚正踢中他的下颚卢云惨嚎一声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一旁家丁纷纷喝采叫道:“少爷好功夫!打死这小子!”
裴盛青打得全身是汗口中不住叫嚷也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人就是有股说不出的厌恶好像若不打死这人心情就决计无法快活。
打了一阵只见卢云已然翻起白眼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子你打死我家的家丁现在我先把你就地正法再去衙门报案!”抓起木椅便要往卢云脑门砸去。
这椅要是真个儿砸下只怕卢云便要惨死当场家丁中几名胆小的怕生出事来急忙叫道:“少爷小心点!别弄出人命来!”说着连忙拦住。
裴盛青怒道:“你们没见来喜给人打死了吗?咱们哪能放这凶手过去!”仍是要一举砸下众人都是急劝。
裴盛青正自怒吼忽见一人缓缓爬起摸着脑袋道:“好痛啊!这书僮真是可恶。”众人转头一看却是来喜爬了起来众人都是大喜叫道:“来喜没死!”
来喜不仅没死连大伤都没有一个他摸着脑门神色甚是不忿大声嚷道:“少爷这小子好可恶咱们打死他!”
裴盛青放下木椅喝道:“说得好!你来打这小子!给我重重的打!”说着命人架起卢云让来喜痛殴泄愤。那来喜想起一摔之恨心下甚是不平当下冲上前去奋起全身之力用力便往卢云嘴角击下这拳力道太大卢云往后倒下登时把众人一齐压倒了。
裴盛青大笑道:“打得好!这拳真够份量!”当下命人再把卢云架起袱起袖子笑道:“看我的!”说着也是一脚踢来又将卢云重重踢飞出去却把他当成沙包一般。
众人只顾下手毒打却早已忘记这来喜既然未曾教人杀害自己如何能理直气壮地痛殴这“凶手”?但众人打得兴起哪管这许多主仆两人一阵乱踢乱打直将卢云打得七昏八素死去活来仿佛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第五章 无双连拳
这一顿好打直把卢云打得晕倒在地待他醒后只见四下一片黑暗自己已倒在柴房中。
他头痛想吐耳鸣不已。心道:“世间竟有这种蛮横之人那裴家少爷貌似斯文其实与路边泼皮没有两样他们这般打人有把人命放在眼里吗?”心中一阵激愤牵动伤处又昏了过去。
睡梦中似有人来房中看他隐隐听得有人说道:“别让这件事传出去尤其不可让老爷知道这件事。”似乎是二姨娘的声音。
不多时阿福来送药替卢云清理伤口只见卢云全身都是淤血阿福看在眼里气忿忿地道:“阿云哪也算你倒霉被这种公子哥儿打了想报官报仇那是难上加难啦!谁叫姨娘是那姓裴的表姨妈真***!”
卢云一怔道:“难怪他们敢这般凶暴原来是仗着二姨娘的势头来着。”
阿福忽地低声说道:“阿云老爷平常那么喜欢你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未必会护着裴家少爷你把事情告诉老爷他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忽听一人喝道:“阿福!你在嚼什么舌根?”跟着一耳光打了过去阿福吃痛叫了出来原来是管家到了。
阿福低声道:“算我倒霉又不关我的事……”管家暍道:“还说?”阿福一惊忙闪出门去了。
管家拿了一个红包给卢云只见里头是二十两银子的银票管家陪笑道:“卢云二姨娘要我把这二十两银子给你希望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卢云冷笑道:“倘若我记在心上呢?”
管家道:“你一个外省来的人无缘无故的给人打得差点死了按道理你该记恨才是。
只是我劝你一句你要得罪了姨娘她定会将你整得死去活来只怕在这屋里撑不到十天半月哪!“
卢云微微一笑道:“管家是姨娘叫你来当说客的吧?这可是苦差一件。”
管家脸上一红道:“你知道就好。姨娘现在还赔给你银子你还怨什么呢?算了吧!
咱们作下人的就是这个命。“
卢云看着管家一张精明的脸叹了口气道:“管家你这般替人办事只怕自己也很苦吧!”
那管家料不到卢云竟这么说话脸上闪过了一丝感伤说道:“卢云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裴家少爷是将来顾府的乘龙快婿你懂了吧!老爷就算疼你肯为你出头你又何必让他为了这些事和他女婿大伤和气?”
卢云心中了然叹了一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老爷为难的。”说着把那二十两银票还给管家道:“你把这钱还给二姨娘告诉她卢云心领了。”
管家知道卢云工钱极少见他居然不收心道:“这人果然有点不同难怪老爷这么喜欢他。”
管家沉吟一会儿道:“好吧!那我把这钱退回去。你休息一阵书房里的活我会叫人帮你干的。”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这二十两给吞了。
卢云见管家微驮的背影心中忽觉他也挺可怜的作下人不都这样吗?卢云猛地想道:“我就这样一辈子寄身在顾伯伯家中吗?就这样作一个任人辱打、背后笑骂的下人吗?”
心中正自悲愤忽地想到顾嗣源那亲厚慈祥的笑容卢云悲从中来他不是舍不下顾嗣源要提拔他的诺允也不是舍不下在扬州的日子他是舍不下那种亲情之感那是父母双亡的他不曾有过的温暖。但是外界那些恶毒的说话二姨娘势利的冷笑没有一件是他经受得起的。他决定等顾嗣源回来便向他辞行。想起顾嗣源待己的亲厚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一阵毒打只将他打了十余日后才能走动。他如厕时见到尿血暗道:“姓裴的小子好狠!我与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竟这般打我!”想起那日来喜说的:“你不知外头说得有多难听都说你是顾老爷的娈童哪!”卢云心中一痛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卢云身上受伤那管家也不敢叫他上工每日里只让他四处闲逛这日卢云闲来无事便走上扬州大街他买了个糖葫芦自坐街角吃着只见路上行人来往好不热闹繁华日头暖暖地照下只把他晒得暖呼呼地。
卢云眯起了眼心道:“这等好日子不知还有多久我可得想想日后的营生。”他见几个小贩挑着面担倒也自在快活寻思道:“看这些人好生逍遥不如以后我也学着卖面好了省得再受这些势利人家的闲气。”
正想间忽见几名伙计往街角奔去跟着大叫道:“你这死老头吃了东西也不付钱真他妈欠打!”
卢云一惊只见一名老乞丐缩在墙角正给三五名壮硕的伙计围住猛打。卢云见那老丐模样悲惨一时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心中激荡他冲向前去喝道:“你们干什么!这般打一个老人!”
一名伙计道:“这老头吃了东西就跑实在太可恶若不打他一顿以后怎么了得!”
卢云森然道:“这人多大的岁数了经得起你们这番折腾么?他便是偷吃你们的东西那也罪不致死啊!”
那伙计喝道:“你啰唆什么!”跟着往卢云身上一推卢云哼地一声闪了开来一名伙计拦住了他笑道:“你这小子嘴巴厉害好像很有些侠义不如你让咱们打一顿好了等我们气消了也就饶过这老头啦。”众人轰笑道:“这法子好!”便往卢云扑来。
卢云见他们来势猛恶便要躲开但此时身上有伤脚步不便立时摔倒在地。众人哈哈大笑跟着将他揪起便要往他身上招呼。
众伙计正要出拳忽然一人脚下一滑不知踩中了什么物事登时扑地摔倒。另一人咦的一声向卢云瞪了一眼怒道:“你搞什么鬼?”
卢云只觉奇怪不知这些人弄什么玄虚那伙计大吼一声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往卢云奔去眼见那拳正要打来那伙计陡地脚下一滑也是往后摔去。
众人低头急看却见地下躺着一只吃剩的香蕉皮。众人心中气愤骂道:“他***是谁在这吃香蕉了却胡乱丢在这儿?”
那老乞丐缩在墙角模样可怜谁知他兀自嘻嘻一笑说道:“真是对不住这香蕉是我吃的害得你们鼻青脸肿。”
一名伙计大怒喝道:“原来是你这糟老头子搞鬼!”他猛喝一声出拳打去那老丐抓了抓头手指轻轻一挑那香蕉皮猛地飞起正落在那人嘴里。
那伙计吃了一惊只觉那蕉皮腐烂恶臭中人欲呕一时大怒欲狂他使劲一扔将蕉皮丢出喝道:“死老头!”出拳一挥猛地手上又是一滑那香蕉皮不知怎地竟又飞到他手里。那伙计呆了良久望着手上的香蕉皮一时不知所以。一旁卢云眼尖已看出那老丐捣鬼他手上抓着一条淡淡的细线线尾却连在那香蕉之上。
那伙计大叫一声甩开蕉皮猛往前奔那蕉皮却活了一般呼地一声倒飞而来重重地打了那人一记耳光跟着往那伙计嘴里钻去。
那伙计闻到腐烂香蕉的臭味忍不住一声惨叫喝道:“走开!走开!”
他一张口那香蕉皮更往嘴里钻去那伙计急忙将之拿出用力丢了开来谁知香蕉皮竟似十分依恋那人才一扔出又忽地飞了回来一昧地往他嘴里钻去看来若不在他嘴中长居那是绝不甘休的。
那伙计惨叫连连四处闪躲只见那香蕉皮如同活了一般竟在空中飞跃不停与他缠斗不休。那伙计喘气连连竟给那香蕉皮逼得走投无路脸上更给打得红肿。其余几名伙计骇然恐惧惊道:“有鬼啊!这是鬼香蕉啊!”霎时一声喊纷纷向后逃去。
那香蕉皮好似现了其他猎物不待他们走远便朝一众伙计飞去直往众人嘴里乱钻一众伙计吓得屁滚尿流人人紧闭双唇打死不开但仍被那香蕉皮打得死去活来个个都吃上百来个耳光真可说狼狈不堪。
旁观路人见香蕉皮竟会袭击客店伙计只被这等怪事吓呆了。
那香蕉皮使得一阵威风好似有些疲倦了终于静静地躺在地下仿佛休憩起来。一名伙计胆子稍大他见香蕉皮不再动弹便远远地走到蕉皮之旁拿起地下的石子丢去那石子打在皮上那蕉皮却一动不动。
那人松了口气大声喝道:“操他祖宗!大家别怕了这鬼香蕉已然死啦!”他举脚出去用力往蕉皮踏下喝道:“操你***!什么妖魔鬼怪!”
忽然那蕉皮一动竟尔昂起来如毒蛇般地示威那人惊道:“***又来了!”
那香蕉皮好似极为生气猛地飞起便往那人脸上掴去那人大惊失色叫道:“救命啊!”连滚带爬的逃去。其余几人更是逃得快了就怕亲娘没多生两只脚转眼便不见踪影。
卢云见众人远走忍不住哈哈大笑走向那老丐拱手道:“前辈的魔术真是了得却叫晚辈大开眼界。”
那老丐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孩子很好挺有侠义心的!”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卢云霎时一惊那老丐虽是年老但身形却高大异常足足比常人高了一个头眼中更是透出一股光华看来绝非寻常人。
卢云呆了片刻尴尬一笑道:“原来前辈这么大的个头手上魔术又这般了得晚辈不自量力只想着出手解围却叫前辈笑话了。”说着转身便走。
忽听那老丐叫道:“且慢!”
卢云停下脚来转头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么?”
却听那老丐吟道:“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
卢云不即细想便自脱口而出:“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
此言一出随即醒悟那日裴邺曾经提过说有名老丐仗着一幅怪联猛闯江南十来处学堂想来当是此人了。
那老丐闻言大喜笑道:“嘿嘿!果然是你!”
卢云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误打误撞无意间对了前辈的上联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前辈更正。”
那老丐笑道:“你对的很好既工整又合韵我很喜欢。”说着向卢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卢云心下一奇依言往前走上两步那老丐凝视着他微笑道:“你身上有伤是也不是?”
卢云愣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老丐道:“你脚步虚浮我一看便知。”
卢云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那老丐问道:“小兄弟告诉我吧是谁打你的?”
卢云惨然一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当作是给疯狗咬的吧。”
那老丐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倒很豁达只是你不怕那些人又来寻你晦气么?”
卢云眼眶一红想起了顾嗣源他摇了摇头凄然道:“这倒不需担忧我不日便要离开扬州这些人想寻我的晦气却也没那么容易。”
那老丐嘿地一声道:“小兄弟可把这世间险恶看得小了天下间找麻烦的何其多方才那群泼皮无赖不也这般凶狠么?你日后遇上他们难道还是任凭欺侮么?”
卢云听得此言竟似痴了。忽觉自己一生走来竟是一事无成。文不成武不就穷困潦倒任人欺凌直如丧家之犬。
卢云全身颤抖颤声道:“前辈所言不错我以后遇到这批无赖流氓定然给他们轻贱欺侮这……这就是我的命么……”
想起泼皮牛二的无耻裴家少爷的傲慢二姨娘的势利……霎时无数的凶恶嘴脸都在眼前摇摆晃动卢云眼眶一红忽地仰狂叫如同癫狂。
一旁路人见了这幅神态不禁惊慌起来惊道:“怎么啦?他可是癫癣作了!”
那老丐脸露怜悯之色轻轻握住卢云的双手一股温和纯正的内力传了过去登时将他翻涌的气血压下。
卢云立时醒觉慌道:“对不住我有些失态……”
那老丐微微一笑在他脸颊上轻抚一阵说道:“好孩子你不过是一时不得志罢了切莫灰心啊。”
这话虽只淡淡数语却全然打中卢云的心事他只觉一阵感动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那老丐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拉着卢云轻飘飘地纵出。
卢云只觉他奔行奇一时追赶不上忽觉手中传来一股暖暖的热气从手上经脉流到体内那热气一来卢云竟尔生出偌大气力脚下便又跟随得上。
卢云心下一惊暗道:“这才是玄门正宗的内力这老者究竟是什么人?莫非他是天上的使者前来点拨于我么?”心神激荡间只见那老丐不住往前纵去不多时两人便已行到城郊。
那老丐带着卢云走到一处僻静的树林此刻已是午后斜阳照下四下一片祥和卢云看着那老丐不知他所欲为何。
那老丐笑道:“小子练过一些内功吧我看你练的是武当的路子不过习练的法门有些不对。”
卢云奇道:“你怎么知道?”
那老丐一笑道:“武当心法重气不重力专走以柔克刚的路子武林中谁不知晓?”
卢云见这老丐无所不知问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那老丐哈哈一笑说道:“我若说了只怕你掉头便走不再来理睬我了老头子想交你这个朋友还是不说的好。”
卢云沉吟片刻却想不出那老者的来历一时无语。
那老丐道:“想你本是个秀才如今却沦落成这个模样也真生受你了。”
卢云一惊大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老丐笑道:“你别问这许多你既然解开我的对联文才算是很了得的现下就让我考较你的武功夫。你过来向我打上三拳试试。”
卢云摇头道:“我和老丈无冤无仇何必打你?”
那老丐笑道:“你只管打我两脚不动两手不抬便这样站着给你打。你这三拳里若能打中我一拳我便教你一套拳法。”
卢云嘿地一声道:“你脚不动手不举便想闪过我的拳头么?”
那老丐笑道:“正是如此。”
卢云哈哈一笑摇头道:“不成。我若是打伤了前辈如何对你得起。”
那老丐见卢云仍不动手有意出言相激当即笑道:“难不成你真是个兔儿爷只有娘儿们的气力么?”
卢云大怒喝道:“你说什么!”猛地一拳挥出便往那老丐的小腹打去。
眼见拳头便要及身那老丐微微一笑两脚不动只侧身微让卢云这拳登即挥空他用力过猛随即摔在地下。
卢云见他肩不抬脚不动瞬间便将他摔倒在地不禁骇然道:“你这是什么功夫?怎能摔我一跤?”
那老丐笑道:“不是我摔你是你自己摔自己。”
卢云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喃喃自语道:“不是你摔我是我自己摔自己?”沉思一阵猛地心头雪亮已然明白其中道理。他点了点头道:“前辈教训的是我方才出拳过猛不懂得留劲这才摔倒在地。”
那老丐笑道:“来吧!照着你心中所悟再来挥上一拳。”
卢云走上一步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他这次已然有备缓缓出拳朝那老丐小腹击去卢云这次已然学乖他怕那老丐再次侧身闪躲眼见拳头仅离那老丐身上数寸这才加劲击出。
待见这拳已然击上那老丐小腹卢云心道:“你这般看我不起还不是给我轻轻易易地打中了。”
忽见那老丐微微一笑跟着小腹一吸霎时小腹竟尔往内缩了数寸。此时卢云手臂已然打直却还差了一指之距。
那老丐笑道:“小心了!”他小腹一放猛地一阵力道往手臂碰来卢云此时关节僵直给这怪力一撞他惨叫一声关节立时脱臼身子更是向后摔倒。
那老丐笑道:“对不住我这就给你接上。”他手法灵巧至极两手扶住卢云的臂膀轻轻一送卢云啊地一叫脱臼处已然合笋。
卢云见那老丐武功高得出奇自己实在打他不到但他这人最是好强此刻只想赢得一招半式却不是贪图他所授的拳法。心道:“我适才已然加倍小心不敢把气力使实可他照样能够伤我这中间却是什么道理?”他埋头苦思想道:“这老丐可以轻易躲开我的拳脚看来还行有余力可我费尽吃奶的力气却不能躲开那裴盛青的拳脚这……这中间定有什么理由。”
那老丐见他抱头苦思却也不来打搅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卢云细细凝思回想那日裴盛青出拳的手法:“那日裴盛青左手这么一挥其实是假的嗯就连他的右拳也是假的他的攻势是在脚上。可是我怎知他究竟哪招是虚哪招是实?”
便在此时心中忽然一醒已然悟出道理:“啊!原来如此这关键便在‘诈’这一字。武学之道虚虚实实便如兵法一般。我虽然小心万分但这老者却能骗信于我让我误以为这拳能打中他只要我自信必中手上力道便会使得实了这才给他可趁之机。”
那老丐见他面有喜色笑道:“怎么样有什么心得么?”
卢云仰天笑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也。”他武学之道虽不详熟但自来熟知熟读兵书熟识兵法之道此时便有所悟。
那老丐大喜道:“好!片刻之间你便有这番体悟了不起了不起。”
卢云道:“前辈小心了我这第三拳来了。”说着扎下马步心道:“这老者武功高得出奇我若使得寻常招式他定会轻易识破这可要如何是好?”他眼光瞄向那老丐的胸口心道:“我假意用左拳攻他其实以右脚去踢叫他大吃一惊。”
卢云左拳微动右脚运力正要出招去攻却见那老丐已然看向他的右脚卢云心下一凛知道那老丐已然识破寻思道:“他是怎么看破的?我这脚并未动上一步半步啊?待我再试上一试。”当下右拳运上实力便要挥出这拳不再作假果然那老丐眼光一扫已往他右拳看去。
卢云心念一动已知这老者能查知自己的筋肉运行他嘿地一声摇头道:“前辈果然厉害看来我是决计打不到你的还是不用白费工夫了。”
那老丐面露失望之色道:“本以为你挺有耐性的怎么一会儿便放弃了?”
卢云轻叹一声低下头去眼见那老丐缓缓地转开了头卢云霎时四肢齐飞猛往那老丐偷袭而去那老丐哈哈大笑道:“果然兵者诡道小兄弟好会使坏啊!”他身子一低肩头却已对准卢云的胸口只要卢云往前再近一步胸口定然撞上他的肩头到时巨力撞下肋骨必定断折。
眼看卢云只得撤手认输谁知他忽地脚下一绊居然给地下的石子绊倒了他重心不稳身子便往前头栽去那老丐没料到这等变故忍不住一愣。便在此时卢云的拳头顺势而下竟然打中那老丐的小腹那老丐一惊内劲猛地出登时将卢云震飞出去。
那老丐摇头道:“小兄弟的运气真个儿好要不是地下生出这颗石子你这拳可又打空了。”
卢云虽然摔在地下却是大笑连连道:“前辈啊前辈兵者五事而已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以天道将法四者而论前辈无一不胜我百倍但我靠着地利还是侥幸得手了!”
那老丐一惊道:“怎么这石子也在你的估算中么?”
卢云微笑道:“要与前辈这等高人过招岂能不用尽全力?”
原来他自知无论如何作假都会给那老丐识破索性便赌上一赌让地下石子绊自己一跤这下不是刻意做作果然一举瞒过那老丐了。
那老丐大笑道:“好!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卢云爬起身来谦逊道:“在下侥幸万分其实以真实武功而论前辈早可杀我万次了。”
那老丐嘿嘿一笑摇头道:“所谓愿赌服输依着咱们的诺言我现下便传你一套拳法只盼你用心领悟好生学习。”他见天色已晚便道:“时光不早了现下我先传你一套口诀你给牢牢记住日后咱们有缘相会我自会考你一番。”
卢云听他答应得爽快不禁心下醒悟寻思道:“其实他打一开始便有意传功给我方才约定比拳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当下咳了一声道:“前辈你我素昧平生前辈为何待我这般亲切?”
那老丐摇头道:“也算是有缘吧你不必问这许多了。”
卢云听他这般说话好似他识得自己但他从来不识得这名老者两人间怎能有啥瓜葛?一时也是猜想不透。
那老者不再理会卢云迳自道:“你听好了我这拳法名唤‘无双连拳’仗得是‘劲随气走意在气先’八个字。你只要能掌握这八字要诀拳法一点便通再无难处。”
卢云喃喃地道:“‘劲随气走意在气先’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丐解释道:“无双连拳重拳意其次重气至于招式本身反而隶属最末。”
卢云颤声道:“你……你是说先有意念才有内劲招式么?”
那老丐微笑道:“果然一点就透可惜我格于门规否则真该收你为徒才是。”
卢云恍然大悟眼前登时一亮宛如置身于一个崭新世界心道:“我平日练气之时一向只重运气从不知‘意在气先’的道理难怪内力练不到家。反倒是那日我悲怒交集合了‘意在气先’的道理内力反能运行自如。”
那老丐见他又惊又喜奇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体悟吗?”
卢云不答依着“意在气先”的法则当即凝神存想右臂经脉但练了一阵却不见动静那老丐见他正自运气当即道:“存意而不故意若有似无当断当续使意如流水则气可自涌……”
卢云啊地一声心道:“存意而不故意正是这句话!”又想道:“我向来把内力当作身外之物每次存意都是勉强而为其实这内力便如同我的手脚肢体一般我何不任其自然呢?”
他微微一笑当即存意默想把身上内力当作是自己的手脚四肢他闭上了眼不断存想右臂想像手臂蕴有千斤神力一拳挥下便能震动山岳过不多时果觉内力涌出右臂慢慢热了起来。卢云心下一喜一时分心旁骛那存想随即消散热气便自褪去。他点了点头已知其中奥秘。仗着此番的体悟他终于跨过了武学中最难过的一关。
那老丐道:“你当真懂了么?可要我再解说?”
卢云摇了摇头依法运气气随意转内力涌起他吐气扬声跟着一掌挥出只听呼地一声力道竟是雄强无比。
那老丐双目圆睁吃了一惊颤声道:“这……你这功夫是打哪来的?”
卢云仰天长笑挥拳舒掌体内的热气竟似用之不竭那老丐看出这是自创的心法忍不住赞叹道:“这是你自己悟出的吧好小子真有你的!”
卢云打了一阵拳脚只觉快意顺畅无不如意心下喜悦想道:“我练成这等功夫从此行走天下再也不怕谁的欺负了!”他在山东省城给牛二欺侮在牢狱中被官差折磨便到了扬州也逃不过公子哥儿的毒打说来说去只因无力保护自己但现下仗着这一身武艺日后便是海阔天空再无拘束的局面了。
他大喜之下猛地向前跪倒大声道:“卢云能有今日所悟全仗前辈高义指点在下终身不忘前辈大恩。”说着连连叩。
那老丐伸手出去将卢云托起道:“你学武这般聪明我也不必费心点拨你了不过我这‘无双连拳’甚是了得你还是好好学吧日后以此为基你的功夫定可越练越深。”
卢云此时对这老丐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忙道:“多谢前辈点拨之恩。”
那老丐一笑这:“你先别谢我我这‘无双连拳’是个重悟性的武学。重施用者的心境杀气不重招式套路。你日后要练到高深处全看自己的见解创意没人帮得了你。”
卢云奇道:“前辈说这拳术只重心境杀气此话怎说?”
那老丐笑道:“这就好比作文章了你往昔读书写字总有人要你腾抄范本习炼名帖但抄来练去总不出前人的范畴要能自立一家一派那是决计不能了。若说世间的武功是八股格式我这‘无双连拳’便好比一张白纸只教你基本武道决不拘泥你出手招式这样明白了么?”
卢云大喜他平生最恨八股文章但自己生在此时却不能脱潮流闲暇时填词作诗更常想像自己生在唐宋之时挥洒必当自在如意此刻听说这“无双连拳”绝不拘束自己的创意更感雀跃兴奋。
老丐见他如此期待只是微笑道:“拳之一道重杀意其次曰气其次曰招决胜当在心智不在拳脚是以曰天地万物皆为我用谓之‘天地无双’故以名之。”说着将口诀念了一遍。
那口诀也不甚长不过千余字卢云一路听去低头诵念听到精微处不禁赞叹妙悟遇到疑惑便不住问。
明月升起慢慢行至中天有时那老丐下场演试有时卢云出手比拟转眼便过了几个时辰两人却浑然不觉。这无双连拳并没有太多招式都是些教人趋避应对的法则敌若虚少实多我则“迂回缓缓以图之”遇敌实少虚多我则“中宫直进以欺敌”又有“头重脚轻”、“左虚右实”、“前后扑退”等伎俩都是些攻守技法。
那老丐见卢云悟性奇高旁人举一反三但他触类旁通别出心裁竟尔举一反十闻一知百那老丐心下也不禁暗自赞叹。
练到酣处卢云忽地想到一事便问道:“前辈拳法之道虚虚实实都是在诈欺对手但对手若比自己拳脚快了十倍我该如何应敌?”
那老丐微微一笑道:“若要以弱击强以寡欺众唯有未卜先知方能胜出。”
卢云奇道:“未卜先知?这要如何做到?”
那老丐一笑道:“未卜先知其实没那么困难。好比方才你出手攻我三拳我仗着经验老道一看便知你要如何出手我事先有了准备自能从容应对。你便出手再快又如何能打到我?”
卢云点了点头但随即想起自己武功有限皱眉道:“可我江湖阅历甚浅如何能看出敌手行动?”
那老丐摇了摇头道:“你何必去看对手你可以让他照着你的意思出招啊!”
卢云惊道:“让敌手照我的意思出招?这怎么能够?”
那老丐笑道:“诱之以势趋之以利如何不能为?”
卢云心念如电霎时醒悟道:“没错只要我能骗信对手便算他出手再重招式再快也能对他了若指掌。”
那老丐笑道:“好悟性。便是这个道理。”
卢云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武功兵法全然相通。”
此时卢云已背熟心法口诀他细细思索遇到难以解索之处便出言来问。这“无双连拳”最重理解那老丐只耐着性子解释一开始只觉卢云问题极多真是答不胜答待到后来那老丐惊觉卢云的问题越见深奥有的疑问更是千古以来武学的大难题顷刻间也回答不出只好皱眉苦思。
两人一问一答那老丐有时想不出答案便自推敲一旁卢云凭借兵法所学也提出些自己的看法见解已不再是那老丐一人独自解说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已是辰牌时分天色早已大明。此刻卢云已不再问只是闭目长思回忆那老者所教的心法要旨。那老丐面望卢云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嘉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卢云只是低头沉思那老丐知道他在潜心思索也不打扰只坐在一旁观看。陡然间卢云想通了其中关节一声长笑登时站起身来。
那老丐见他满脸喜色便笑了笑道:“成了么?”
卢云哈哈一笑道:“朝闻道夕死可以。承蒙前辈一夜授功晚辈终身受益请受我一拜。”说着跪了下去。
那老丐伸手将他扶起笑道:“好孩子你的悟性真非寻常此番授业连我自己也受益良多。凭着咱们今夜的研讨你日后定然成就非凡。”他摸了摸卢云的头顶以示嘉奖跟着微微一笑转身便行。
卢云见他便要离开心下甚是不舍急忙追了过去叫道:“前辈!你要走了吗?”
那老丐笑道:“小朋友好好保重了。天无绝人之路你日后便是不能再赴科考也能从武学中找到一条生路。好好用功吧别辜负我传功的用意。”
卢云听他言语中含有深意登时一愣暗道:“他怎知我不能再赴科考?莫非他识得我?”
但便这么一顿那老丐已然行得远了卢云大叫道:“前辈!前辈!”只见清晨间轻烟薄雾四下鸟语花香那老丐的踪影却已不见。
卢云废然而返自回顾府去了。路上回想那老丐所传的种种心法心中直是喜悦无限每有所悟对那老丐更多了一重感激之意。只不知那老丐是什么来历更不知他为何传授自己武功听这老丐说话的意思却又像是识得自己一般。
卢云心道:“这位老丈来历不明却在我绝境时出现好似是上天派来点拨于我要我明白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我就叫这套内功为‘无绝心法’吧!”
卢云自悟得心法后内力进展奇快短短数日间只觉手劲越来越大看来数日间的所得竟已胜于半年总和心知再这般苦练下去内力必然与日精进。但回思那日被裴盛青毒打的情状明白自己的拳脚仍不精熟必须从头苦练每日便找了无人所在苦练那老丐所授的“无双连拳”。这拳法重意不重招深合卢云的性子他终日里使拳挥掌不亦乐乎竟忘了二姨娘给他的种种羞辱。
这一日卢云自在房中苦思武学心法他见天色已晚便点上了蜡烛他想的激烈忍不住比手画脚起来随手一掌挥出猛地室内一片黑暗掌风竟已扑息烛火。卢云一惊心道:“我随手一掌竟有那么大的力道!”
他又点上烛火这次站在五尺开外对着烛火猛力挥掌掌风到处那烛火登时熄灭连后头窗纸都裂了一缝。他心中又惊又喜当即钻研出掌运劲的法门使其力道更为强猛连饭都忘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