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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晓     英雄志txt下载     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月上柳梢头

    又过半月管家见卢云伤势已愈便要他回书房上工。

    此时老爷不在书房里空无一人卢云也乐得每日研究武技。只是他不愿再受别人轻贱恶整已决心离开顾府。但每回想到顾嗣源返回的一刻也便是自己辞别之日心中自不免感到难过。

    这日已是老爷回府之日卢云练功已毕将随身事物收入包裹心知今日已是他在顾家的最后一天了。他站在顾家大门眼见天上飘起雪来时节已入腊月顾府上下已然开始打扫布置迎接新年。

    卢云微微苦笑看来今年除夕时又要自己一人在外飘荡不禁有些沮丧。

    正想间忽听下人们叫道:“老爷回来了!”大堆家丁涌上门口都要过来迎接。卢云见二姨娘也笑吟吟地走来他不愿见这女人便缓缓退入院中避了开来。

    卢云独自站在院中见两顶轿子停在门口第一顶轿中走下一名清瘦的男子这人略见老迈正是顾嗣源。另一顶轿子下来一名妙龄女子远远的瞧不清面貌五官依稀颇为秀丽当是顾家的千金了。众人迎了上去一时喜气洋洋。

    卢云呆呆的看着莫地心中一阵寂寞悲凉他抬头望天默默地看着雪花飘将下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卢云自行走回卧房提起包裹想起一会儿便要与顾嗣源辞别不知如何启口只感烦闷心伤。

    正感慨间忽见阿福跑了进来叫道:“阿云老爷到处找你哪!”

    卢云点了点头道:“我这就来。”他叹息一声猛将包裹提起自知无法闪避只有硬着头皮当面辞行了。

    进得书房便见顾嗣源呵呵大笑说道:“云儿你上哪去了?我叫人到处找你呢!”

    卢云嗯了一声道:“我见天降瑞雪忍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不知顾伯伯在找我真是对不住。”

    顾嗣源笑道:“你要赏雪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咱爷俩暖上一壶酒看那白雪飘飘畅谈天下大事岂不妙哉!”

    卢云见顾嗣源待他仍是如此亲厚不知要如何和他告别心中难受。

    顾嗣源笑道:“我这趟到苏州找了几件东西给你你瞧瞧可还合用?”说着拿出几件名贵事物只见是一只“极品镶金紫毛狼毫”一只“龙纹古雕方砚”都是罕见的珍品。

    卢云连忙摇手道:“顾伯伯我出身贫微用不了这些名贵东西。”

    顾嗣源道:“云儿你已是我的幕宾怎可没有自己的笔砚?待我回京后你还得在我兵部里任参议呢!”

    卢云一惊道:“我……我出身寒微身无功名岂能任参议这等要职?”

    顾嗣源笑道:“凭你这等文才要考上举人进士又有何难?你先在我的衙门里做事到得后年会考时再去应试。顾伯伯敢说你必定金榜题名!”

    卢云摇头道:“顾伯伯这般待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只是你不能为我一人坏了典章制度那终究是不成的。”

    顾嗣源哎呀一声责备两句:“你……你这孩子目下朝廷里谁不提拔自己的门生?更甚的科考阅卷时都能辨识门生的字迹好来提拔自己人你真是太傻了!”

    卢云苦笑道:“顾伯伯卢云本就有三分驴劲儿您又不是不知。”他说着说一咬牙忽然向顾嗣源拜倒。

    顾嗣源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不是生你的气你为人正直不愿走后门为官那也是好的快起来说话了!”

    卢云跪在地上哽咽道:“顾伯伯蒙你深恩卢云终身不忘。只是小侄久离故乡想回去看看。今日特向顾伯伯辞行。”

    顾嗣源一惊颤声道:“好端端地你……你为何要走?”

    卢云不答叩三次缓缓站起身来道:“小侄祝顾伯伯赴任上京万事都能如意。”

    顾嗣源焦急万分却想不出什么来劝解。他心念急转想起几个家人对卢云都甚不喜爱当即大声道:“是不是二姨娘给你什么气受了?你和我说!顾伯伯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卢云摇头道:“二姨娘待我很好顾伯伯别错怪她。”

    他不想让顾嗣源为难那二姨娘是他的爱妾裴盛青是他的未来女婿就算他把那日裴盛青动手伤他的事说了顾嗣源又能如何?说了只是让人为难而已根本无济于事。再说自己练了一身武艺便是到江湖打滚也有生存之道又何必托庇在旁人门下?

    卢云轻轻一叹道:“再会了顾伯伯。”转身便出。

    顾嗣源又急又慌这孩子若贸然离开此处只怕日后又要沦落江湖埋没了一身才华却要他如何舍得?只把他急得哇哇大叫他虽然年近六十却如小儿一般。

    眼见卢云已要出门顾嗣源上前拦住叫道:“云儿!你若是真心悬念故乡待我们北赴京城你顺道回去山东看看也就是了。你又何必要走?究竟谁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顾伯伯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他知卢云离去必有隐情便决心问个明白。

    卢云微微苦笑道:“顾伯伯快别这样了是我自个儿要走不干旁人的事。”

    顾嗣源大声道:“你别瞒我你……你就说吧!”

    一旁阿福忽然道:“老爷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那几日阿云给那些人整的多惨啊!”

    顾嗣源惊道:“什么!”

    阿福看了看卢云道:“老爷我若说了你可要保小的一命哪!”

    卢云缓缓地摇头道:“不要多事!”

    顾嗣源却大声道:“阿福!只管说什么都别怕!”

    阿福见有人撑腰便一五一十将裴盛青如何出手殴打卢云二姨娘又如何出言恐吓的情由一一说了。

    顾嗣源听罢之后只气得脸色青满面涨红怒道:“好!好一个裴少爷!敢到我府里来打我的客卿小兰还有胆护着他天下竟有这么可恶的事。”他喘了一阵又道:“云儿你可别忙着走我一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卢云正要劝解忽听一个女人说道:“老爷你们再说些什么啊?这般大呼小叫的。”

    众人一看正是二姨娘到了。

    顾嗣源见她来了心中更气喝道:“小兰你就这样护短吗?裴盛青这样打人你不管就算了居然还恐吓云儿不让他告诉我!你……你这像什么?”

    二姨娘花容失色走到顾嗣源身前流下泪来哭道:“老爷你为了这点小事就在下人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吗?”

    顾嗣源喝道:“把人打成重伤你还说是小事?”

    二姨娘泪如雨下道:“老爷我……我又不是全然不管我已经叫管家给这孩子一笔钱又叫人替了他的工让他好好养伤老爷你还要如何?莫非要我向他下跪道歉吗?”

    顾嗣源听她说得可怜气也消解了几分他叹了口气道:“你不叫盛青向云儿道歉就是不对。”

    二姨娘哭道:“老爷我只不过是你顾家的一个姨娘我凭什么叫裴家大少爷来认错下跪啊!老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与裴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交情我又不是不知?我能坏了你们的交情吗?”

    顾嗣源一想不错这二姨娘所说的也不是全然无理只得长叹一声道:“盛青这孩子唉!我对他期望这么高他却作出这种事来。”口气已然软了许多。

    二姨娘见老爷已然松了口心中一喜便道:“我们想个法子叫盛青来赔不是日后再好好补偿云儿你说好不好啊?”

    顾嗣源点头道:“如此最好。小兰你来劝劝云儿别让他走了。”

    二姨娘奇道:“他要走真的吗?”

    顾嗣源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二姨娘哦地一声走到卢云身边问道:“你要走为什么?你恨我待你不好吗?”

    卢云摇头道:“卢云不敢。”

    二姨娘放低了声音道:“姓卢的你给我老实点乖乖的留着。过完年后老爷要上北京到时你要滚便滚我才懒的管你要死要活。”

    卢云哼了一声也是放低了喉咙道:“卢某走便走岂是故弄玄虚之人!”他决意要走不愿再与二姨娘这种妇人啰唆说话便不再容忍。

    二姨娘靠在他耳边低声冷笑道:“姓卢的你别想跟老娘斗。告诉你你今天敢走出顾家一步我担保你在这扬州混不下一天。我只要到衙门随便告你一个偷窃诈欺的罪名你受的起吗?”

    卢云一怔低声道:“算你狠!”

    二姨娘冷冷地道:“你给我乖乖的留到过完年以后要滚要留没人会来管你。”

    卢云嘿的一声默然不语。

    二姨娘见卢云屈服便向顾嗣源娇声道:“老爷云儿愿意留下太好了!”

    顾嗣源大喜道:“云儿!云儿!你不走了吗?”

    二姨娘笑道:“你还不回老爷的话?”

    卢云低声道:“顾伯伯请放心我……我不走了。”

    顾嗣源呵呵笑道:“好!太好了!”两行泪却流了下来。

    二姨娘和卢云心中都是一惊卢云心道:“顾伯伯对我真的是爱护备至待我如同亲子。我要随便走了他一定伤心欲绝。我可不能说走就走了。”

    二姨娘却暗道:“老爷真喜欢这孩子我可要小心点。我要赶这小子走绝不能露出痕迹要令老爷相信是他自己走的。”

    顾嗣源抹去泪水道:“唉!真是……都快过年了我还这样子。小兰今年除夕咱们就让云儿一块围炉守岁吧!”

    二姨娘一惊她最怕老爷提这档事一时焦急竟尔口不择言大声道:“老爷啊!这种下人怎能上得抬盘你别再提这档事了吧!”

    顾嗣源见姨娘口出不逊又在卢云面前说出轻贱之语一时心中大急胀红了脸大声喝道:“什么下人?你说什么?”他素知卢云是烈性的孩子怕他听了这话心中不悦到时又要离去。

    二姨娘见老爷动怒急忙低下头去一时无语。

    卢云见顾嗣源为了自己这个外人不惜与家人争执吵骂心中甚是难受当下道:“顾伯伯小侄自小没见过世面上不了台盘您快别麻烦了。我和阿福管家他们一块过年不也挺好吗?”

    顾嗣源连连苦劝但卢云不愿顾嗣源再为自己和他家人争执始终不愿顾嗣源只好做罢。

    众人闹了这么一场但究竟要如何惩戒裴盛青如何补偿卢云仍是毫无定论。二姨娘却暗暗通知裴盛青今年过年就别来拜年了等老爷动身到北京以后再说。她这次被卢云将了一军居然收了银子后又向老爷告状心下暗恨决意将来必要报复。

    到得除夕顾家上下都在欢庆下人们辛苦一年难得偷闲人人赌博饮酒阿福找卢云去玩卢云推称身体不适自己一人在房中静坐。回思一年来的往事想起去年还在山东的大牢生死未卜整日里教那些官差打得死去活来今年得有这口安稳饭吃那已是上天垂怜岂能再有什么妄想呢?言念及此二姨娘种种的侮辱也算不上什么了。他听得城中鞭炮声不断想起昔年往事心中感慨无限。

    过得初五顾嗣源要赴北京临行前找来卢云百般交代万种吩咐都要卢云乖乖地等他回来决计不准他忽尔离去。

    卢云那日见到顾嗣源为自己流泪的模样知道他确实爱护自己念着这份恩义自己万万不能任性了。心道:“只要二姨娘不来辱我我又何必伤顾伯伯的心?到时他回来见不到我必定悲伤。”便道:“小侄答应顾伯伯不管生任何事一定等顾伯伯回来再说。”

    顾嗣源也多番告诫二姨娘要她万万不可再去招惹卢云。

    二姨娘笑道:“他如果自己要走我怎拦得住?”

    顾嗣源瞪她一眼道:“你只要不去找他麻烦他又何必要走?”

    二姨娘口中答应心中却想:“这小子得罪了我我总有法子要他好看。”

    到了元宵扬州城中灯火灿烂6上水上一片灯海堪称天下一绝。这日依着习俗百姓多到城里赏灯猜谜人潮汹涌直是一片太平安乐的美景。顾家是江南大户这日家中自也热闹非凡尤其顾嗣源接任兵部尚书之事早已传开眼下他虽已赴京但亲友们前来道贺的仍是络绎不绝真个要把顾家的大门给挤破了。

    那裴盛青本是顾家的远亲只因殴打卢云一事闹开了始终不敢上门来访好容易顾嗣源进京去了便赶紧上门拜年。二姨娘一见他来登即眉花眼笑对顾倩兮道:“难得今天城里花灯漂亮你们年青人别尽是闷在屋里快到外头走走去。”二姨娘一个心眼便是要撮合他们小俩口。

    却听顾倩兮道:“那些花灯俗的很有什么好看?每年不都那一套吗?”

    裴盛青笑道:“倩儿别扫兴了巡抚李大人的千金翰林赵家的小姐今天也都要去赏灯呢!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怎么可以不去?你若不去少了我们扬州第一美女这灯会岂不太过无聊?”

    顾倩兮摇头笑道:“你这人琴棋书画没一样会的就是一张嘴甜专讨姑娘们喜欢。”

    裴盛青笑道:“别人喜欢没用要紧的是你爱听才成啊!你若是喜欢我日日都说给你听。”

    顾倩兮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多念点书是正经别要每日不务正业的。”

    顾夫人见他二人又斗起口来摇头道:“今儿个是过年倩儿说话可别这般尖利。今天家里来得宾客多你要不和盛青出门就多陪几位夫人太太聊聊学学人家淑女的风范。你这女孩儿整日里只知道谈诗论画娘怕你将来嫁不掉哪!”

    裴盛青忙道:“倩儿怎会嫁不出去还有我在呢!”

    顾倩兮白了他一眼叹道:“绣花枕头一个。”

    顾倩兮最怕与那些官家夫人话家常那比绑了她还难过便答应与裴盛青同去赏灯。

    顾倩兮带着随身丫鬟小红两人在城中漫步裴盛青在后跟着不住的说笑打浑他一个死心眼就是想讨顾倩兮欢喜。他见顾倩兮眼波盈盈桃颜李笑说不出的动人当下更是死缠烂打到处跟着她。

    忽然前头走来一群年轻男女衣饰华贵都是裴盛青平时的玩伴这些人家室非凡多是江南一带的官宦子弟。裴盛青忙与众人招呼顾倩兮平时从不与他们混在一起是以一人都不识。

    那几人的家世都甚佳其中几个男子见顾倩兮貌美心下暗暗喜爱更有暗自与裴盛青较劲的意味。众人闲聊起来一名男子笑道:“裴兄令尊还在教书吗?什么时候回朝廷任官啊?”

    裴盛青脸上一红他最恨旁人提这点这几个男女出身显赫那个家里不是朝中要员至不济也是个地方官他怕那几人讥笑一时支支吾吾勉强笑道:“家父大概就这两年回北京吧!到时一定能接任尚书最小也有一个巡抚当当。”

    那人笑道:“还要两年啊!那还早吗!裴兄你别急令尊迟早有官做的。”言语颇为轻薄。

    顾倩兮听裴盛青随口胡说心中不喜冷冷地道:“盛哥教书比做官强多了裴伯伯不同于那些世俗之人他可是自己不想做官的。”

    那人眼望顾倩兮微笑道:“这位姑娘是那家的小姐?裴兄给我引见引见好不好?”

    裴盛青面有得色他一向以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为傲又知她十之八九会是自己将来的妻子便说道:“这位就是前工部侍郎顾大人的千金你就叫她顾大小姐好了。”说着又向顾倩兮介绍那人。

    那人听到前工部侍郎顾大人几个字只哦了一声以为又是一个闲居在家的过气官员。

    那人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官职半大不小骄纵惯了神态便高傲起来说道:“原来是顾先生的千金啊!姑娘没事可以多到我家坐坐。我爹要是喜欢你对令尊仕途也有些助益的。”

    一旁裴盛青听了这话竟尔面露恐惧他知那人家世极佳深就怕顾倩兮真个儿答应他了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顾倩兮淡淡地道:“小女子深居府内一向极少出门。公子好意心领了。”

    那人笑道:“你要到我家来那才知道什么叫豪门哪!你别怕见我爹爹他官虽大但对人一向很客气的。”

    此时顾嗣源升任兵部尚书之事尚未颁布是以那人不知此事说话口气自不免狂傲。

    顾倩兮微微一笑转头去看花灯不再言语神态颇为冷峭。

    那群男女见顾倩兮冷冷的不爱理人颇不高兴都拉着裴盛青去看戏。

    裴盛青忙道:“倩儿这些花灯看来看去就是那几个样子不如和我们一块去看戏吧!”

    顾倩兮道:“你想去就去吧!我在这儿挺好。”

    裴盛青看灯看得气闷无比只想与众人看戏玩要便道:“好吧!我去去就回你可别一个人乱走。”

    顾倩兮在城中走着见到一处花灯颇为雅致灯上绘着花草手法不俗她便停步仔细看着她对丫鬟小红道:“这图样颇为别致小红你看出来了吗?”

    小红笑道:“小姐你问我不等于白问?我怎么会知道?”

    顾倩兮不置可否只觉百般无聊连可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她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她所吟的是诗出自宋代文豪欧阳修之手说的是元宵夜中一对男女的故事此时轻声吟出自有无尽感慨。

    芳心正自寂寥忽听背后一人接口道:“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正是那诗的后两句。

    顾倩兮轻轻惊呼回头看去只见一人剑眉凤目长身玉立脸带微笑正自低头看着自己。顾倩兮脸上一红心中怦怦直跳忙转过头去。过得片刻她回过头来那人却已不见了。

    顾倩兮定一定神忽见前头人声鼎沸一群人正在猜灯谜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也往前走去。

    主仆两人站在远处眺望小红笑道:“小姐你可要下场猜谜?”顾倩兮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神情颇为萧索。

    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只见灯谜有的故做刁难有的写得趣味横生便也驻足下来倒不急着离开。

    忽听揭谜管赏的老人笑道:“这位公子老头子在这揭了几十年的灯谜啦还没见过人一口气破得了十个的吆你不妨试试。”却见一名青年提着只毛笔正在榜前低头思索那写在榜上的灯谜却已被他答出七个无怪会聚集这许多人观看。

    顾倩兮心下好奇便侧头看去只见那名青年公子神采飞扬正是刚才站在她身后的那人。顾倩兮微微一笑想道:“这人看来颇为博学却又不甘寂寞不知是什么来历。”正看间那青年走上前去又写下了两个谜底旁观众人纷纷喝采都要看他破解第十联。

    那人答到第十个灯谜忽地苦思起来那灯谜写了八字:“鸟握掌中打一名将。”顾倩兮才思敏捷沉吟间便知谜底但那人兀自思索旁观几个好事之徒笑道:“小子快些哪!天快亮啦!”

    顾倩兮忍不住轻声道:“鸟握掌中快猜一个三国大将的名字!”语声虽轻但那人却已听见他恍然大悟笑道:“鸟握掌中是啊!那不是张飞吗?”

    那揭谜老人笑道:“公子不简单哪!正是张飞!”旁观人群纷纷鼓掌。

    那人转头望向顾倩兮向她躬身一揖笑道:“蒙姑娘指点小子侥幸之至。”

    顾倩兮含笑回礼笑道:“公子才智过人不必过谦。”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挤出人潮。

    顾倩兮听他说话卷舌官话十分道地便问道:“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扬州本地人?”

    那人颔道:“不错在下是北方人到扬州方满一年。”

    顾倩兮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又问道:“公子来此既已经年觉得扬州与北方相比如何?”

    那人微笑道:“扬州风情名满天下名士才女更是所在多有。以前我只觉得人们多是夸大其词待我自己亲眼见了……”

    顾倩兮微笑接口:“恐怕极感失望吧?”

    那人笑道:“名士如何尚不得知但才女之称真是名不虚传。”

    顾倩兮噗嗤一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说道:“公子要是常居扬州作了我们扬州人那扬州就不愁没有名士了。”

    那人哈哈大笑:“我一穷二白算什么名士?”

    顾倩兮微笑道:“公子说笑了。”

    两人说话间四处赏灯小红没敢过来打扰只是含笑走开远远守候。

    人潮往来甚是繁华那公子见街上还有不少打谜的摊子却是扬州一带的学馆寺庙来此设摊助兴便问道:“姑娘才华高极何不也去猜谜?”

    顾倩兮嫣然一笑说道:“待会儿我要答不出还请公子也救我一救。”

    那公子搔了搔头苦笑道:“怕要先让我回去翻上一年半载的书才能救得了姑娘。”

    顾倩兮笑道:“公子连答十个灯谜已是前无古人何必过谦。”

    那公子笑道:“姑娘若是出手只怕在下立时就要作古了。”

    两人一起大笑。

    正走间忽见裴盛青匆匆跑来顾倩兮皱眉道:“又是他!我们躲躲。”一转头那名公子却不见了。顾倩兮颠起纤纤玉足极目望去却找不到那人。

    她心中一阵怅然裴盛青奔近她身边道:“倩儿刚才那人是谁?”

    顾倩兮没好气地道:“你的戏好看吗?”

    裴盛青连道:“好哪!今天演的是八仙过海演何仙姑的可不寻常……”

    顾倩兮无精打采的听着眼角却到处寻找那人可那公子却像消失一般再也瞧不见了。

    顾倩兮回到府中二姨娘拉住裴盛青问道:“你们玩得可高兴?”

    裴盛青道:“我后来去看戏了倩儿一个人在看灯。”

    二姨娘只气得没昏过去骂道:“盛青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谈情说爱的事还要表姨妈教你吗?你只顾着自己玩冷落了小姐你要我怎么帮你?”

    二人再看顾倩兮她早已回房睡了。

    顾倩兮换了衣衫一手支额起呆来。

    小红笑道:“小姐你怎么啦?”满脸都是笑意。

    顾倩兮拂然道:“小红你笑什么?”

    小红笑道:“我见小姐好似生病了忍不住要笑。”

    顾倩兮皱眉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看我不舒服居然还挺开心。”

    小红掩嘴笑道:“小姐害的病有些奇怪。”

    顾倩兮有些生气了道:“奇怪什么?”

    小红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小姐今晚见了那人后就一直这样子婢子服侍小姐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小姐像这样。”

    顾倩兮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今晚那人你说是什么来历?可是哪家的公子?”

    小红摇头道:“小姐那人恐怕不是什么公子倒像是个穷途潦倒的书生。”

    顾倩兮惊道:“你…你怎知道?”

    小红道:“我看她身上衣服打了好几个补钉虽然都在不显眼的地方不过婢子全瞧在眼里。”

    顾倩兮怔了半晌才道:“我…我怎么都没看到?”小红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顾倩兮又道:“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小红低声道:“婢子不知不过小姐是金枝玉叶凡事要小心些。”

    顾倩兮叹了口气她生性高傲难得遇上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却不知是否能再见。

    顾倩兮酷爱书画曾拜了一名奇女子为师她父母都曾为此不悦。但顾倩兮自小任性才华又高岂能忍受每天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的度日?元宵后她重拾画笔每日里带着小红又赴抵老师的居所学画。

    这教画的老师来历颇为隐密真名无人知悉只知自号叫“梧桐居士”家住城内顾倩兮每日来往甚是方便。

    这一日顾倩兮正带着小红往老师家“梧桐居”而去忽然小红拉住了她顾倩兮道:“怎么了?”

    小红低声道:“小姐你看那人。”

    顾倩兮依言望去只见一人身形高大抱了柄锄头走将过来不正是灯会中遇到的那名男子吗?

    顾倩兮惊呼出声万没料到会在此遇上这人一时芳心怦怦直跳小红见她神色娇羞难掩便自笑道:“小姐莫慌你只管进老师家去其他看小红的!”

    顾倩兮脸上一红却是不置可否只嗯地一声便自行走入梧桐居去了。

    那梧桐居士是名中年美妇她见顾倩兮来的早了脸上却是心不在焉满脸红晕料来有什么心事当即一笑道:“倩儿啊你今天怎么了?”

    顾倩兮脸上现出一抹晕红忙道:“没事。”便与梧桐居士开始习画每画几笔顾倩兮便往门外看一眼画了半天都是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梧桐居士心知有异问道:“小红呢?怎么她今天没一块来?”

    顾倩兮不擅说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来。

    梧桐居士有些疑心见顾倩兮一会娇羞一会呆心下猜中了几分便道:“今日我们休息咱们一块儿喝茶谈天你说好不好?”

    顾倩兮点了点头却没做声。

    梧桐居士淡淡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丝柔声道:“傻孩子。”

    两人正在说话忽听一名男子道:“这位姑娘等会儿我还有事要办没工夫与你闲扯到底你家主人是谁请你先明说吧!”

    却听小红道:“不过是见个人罢了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我还能吃了你吗?”

    那男子道:“这位姑娘所言大谬深有语病。第一姑娘若不吃人难道不会害人吗?

    既会害人我又岂能不怕?再者姑娘若会吃人我虽是大男人可还不是一样给吃了可见被吃之人不论男女都该害怕。不应是男人便当不惧。“

    那人啰哩啰唆的念念有词梧桐居士见顾倩兮低着头小手紧揪着衣角心中暗笑:“正主儿来了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只听小红与那人不住斗口两人已然转进门来却见一人目光炯炯望似气度非凡手上却抱了柄锄头模样颇为怪异梧桐居士皱起眉头一时猜想不透这人的来历。

    那人进了屋来待见梧桐居士与顾倩兮对坐几上忍不住微微一愣他轻咳一声拱手问道:“二位高贤在上不知是小姐还是夫人召见在下可有什么大事么?”

    梧桐居士看了看顾倩兮只见她满脸娇羞一张俏脸不曾抬起当即一笑道:“公子宽坐是贱妾想见见公子别无他意。请公子放心。”她不便言明顾倩兮的心事自是替她遮掩了。

    顾倩兮低头把玩手上茶杯听了师父的说话仍是良久不语。

    那人摸了摸脑袋似是想不透梧桐居士何以要见自己正起疑间猛见顾倩兮坐在一旁霎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姑娘是那日灯会……”

    顾倩兮见他认出了自己心下甚喜便站起身来向那人福了一福道:“几日不见公子清健如昔。”转头向梧桐居士道:“这位公子前些日子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文才独步思路敏捷是位难得的才子。”

    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应对进退素来大方此时既已被人认出身分便即掩去羞态又恢复了官家千金该有的神态。

    梧桐居士微微一笑欠身道:“公子才高八斗贱妾久仰了。”

    那人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客气话当即哈哈一笑道:“在下哪来的文名?这位夫人口称久仰二字却是从何说起?”

    顾倩兮怕师父看不起这人连忙低声道:“老师这位公子太过谦逊了他真的不是平常人。”

    梧桐居士点了点头却是微笑不语。

    过了半晌那人道:“夫人这是梧桐居么?我见门上匾额这般写的。”

    梧桐居士道:“不敢。贱号正是‘梧桐居士’有辱公子清听了。”

    那人一愣奇道:“夫人真是梧桐居士?我曾听过扬州有位梧桐居士此人雅擅丹青山水花鸟无一不能。莫非真是夫人?”

    当时重男轻女士大夫圈尤其如此任凭女子才气再高文名再响也难出人头地似梧桐居士这般奇女子那真是万中无一了。

    顾倩兮笑道:“难道扬州还有第二位梧桐居士?其实老师不只精于绘画所作诗词也是意境高远。”

    那人满脸诧异显然没料到大名鼎鼎的梧桐居士竟是一名美貌妇人当下惊道:“不知夫人大名多有得罪失敬失敬。”说着连连拱手模样甚是谦恭。

    顾倩兮见他多礼模样倒有三分驴忍不住掩嘴轻笑道:“不知者无罪难道我们还能打罚公子吗?”

    那人忙道:“打是不必了骂我一句无知无识倒也是应该。”欠了欠身又道:“与诸位高贤道上相逢实是有缘。日后自当请益。”说着拱了拱手转头走出。

    顾倩兮见他要走忽地心中着急两只小手纠了起来。眼看小姐慌张小红登时挡在门口没好气地道:“不过要你喝个茶啰唆什么?没半点胆子。”两手撑开竟是不让他离去。

    那人满面尴尬自己若要离去总不能一脚把小红踢飞吧?他咳了一声满面通红只好转了回来自顾自地看着墙上的书画喃喃地道:“久闻梧桐居士的大名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小红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梧桐居士见爱徒满脸娇羞也是浅浅一笑道:“这位公子既然来到梧桐居何不品凭一下书画些些宽坐再走不迟?”跟着命人取来茶水点心款待那人。

    那人见梧桐居士也这般说了自也不方便推却当下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咳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顾倩兮俏脸晕红登时取出自己所作的诗词绘画请那人品评。那人点了点头接过来看了。只见他双目炯炯细细看去几幅书画一经过目何处可称妙笔何处美中不足竟都一一点出此人看来也是精擅书画当是其中的大行家。

    眼见此人虽然衣着寒微但见识极是高明梧桐居士心下暗暗讶异道:“公子所见大是不凡不知师承何处?”

    那人笑道:“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闲来无事时喜欢画上几笔焉敢自称什么门派?”

    梧桐居士道:“公子过谦了。却不知公子自己所擅为何?是花鸟草兽还是人物山水?”

    顾倩兮见老师与他聊开了登即嫣然一笑道:“何必说这许多?请他画上一幅不就好了?”说着取过纸笔便要请那人入画。

    那人推辞一阵但顾倩兮只是不允那人叹道:“也罢!既是有缘我就画上一笔吧!”

    梧桐居士点头笑道:“正要见识公子妙笔。”

    那人苦笑道:“在下久不作画恐怕贻笑方家。”说着取笔过来登即画了起来他随手一画由左到右勾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小红皱眉道:“这是什么?毛毛虫么?”

    那人笑道:“姑娘所言差相仿佛了。”跟着又是数笔划过众人“啊”地一声已看出他画的是条滚滚大江只见江水奔腾气势磅礴众人都是赞叹不已。

    画了几笔已把大江的雄浑尽皆勾勒出来顾倩兮笑道:“原来公子雅擅山水下笔果然不凡!”

    那人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今儿个我想画的是人物。”

    顾倩兮哦地一声正要询问却见那人左勾右画下笔极快转瞬间便画出一群人来顾倩兮看了一阵皱眉道:“这些人拿着绳子做什么?怎么还拖着一条大船?”

    那人低下头去却不言语。

    只听梧桐居士叹道:“这些人是纤夫。”

    顾倩兮是官家小姐出身自不知晓这些人事她心下好奇便问道:“纤夫?那是什么?”

    梧桐居士道:“纤夫就是拉船的人大船若是遇到逆流的地方便要请人在岸上拖拉这些人便是拉船的苦力。”

    顾倩兮点了点头细看那群纤夫的面貌只觉这些人好似仰天哭喊神态甚是苦痛。她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好生可怜想来日子很是辛苦。”

    一旁小红原本默默无语听了这话忽地眼眶微红泪水便要落下。

    顾倩兮见她忽露悲伤之色忍不住奇道:“小红你怎么了?”

    小红哽咽道:“没事的……婢子只是想起爹爹了……”

    顾倩兮从不知小红的家世便问道:“怎么了?你爹爹认得这些纤夫么?”

    小红再也忍耐不住霎时大哭道:“我……我爹爹也是个纤夫他熬不住苦三十来岁就死了我娘养不起我只好把我送到顾家做下女天幸遇上小姐要不然小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呢?”说着痛哭起来。

    众人都甚意外才知小红的身世原是如此坎坷。

    过了一会儿小红急急擦去泪水歉然道:“婢子一时激动坏了夫人小姐作画的兴致还请重重责罚。”

    顾倩兮温言道:“你快别这样说我一直不晓得你的身世唉……真也难为你了。”说着替她轻轻擦去泪水心下甚是怜惜。

    梧桐居士凝望这幅“大江纤夫图”一时也甚感慨说道:“看公子笔法如此刚毅想来是个十分傲骨之人。”

    那人轻轻道:“乱世文章不值钱又何必留这身傲骨折磨自己?”言中却有无限辛酸。

    梧桐居士点了点头她凝视画作又道:“听公子这么说想来是饱读诗书之人了只不知为何这幅画中的人物面貌无一可辨甚是模糊不清?”

    那人指着画中人物道:“这些纤夫虽然穷苦但个个无畏艰辛宛若岁寒孤梅是以只需画其神不需画其表。面貌如何那是其次了。”

    顾倩兮哦了一声道:“什么是‘画其神’公子可否说清楚些?”

    那人轻轻抚摸自己所绘的那些纤夫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低声道:“在下以为绘画不当求形似当求其魂骨求其意境此乃高下之别。”

    梧桐居士听了这话忽地长叹一声道:“公子所见大合我心。”转过头来向顾倩兮说道:“倩儿记好这几句话了这对你将来大有助益。”

    顾倩兮答应一声面上不置可否实则内心狂喜眼见那人只言片语就令老师心折让她如何不开心?

    看完书画梧桐居士已对那人颇有好感当下便道:“咱们说了这许多却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目下在何处高就?”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阴影忽地默然无语。

    梧桐居士见顾倩兮神情专注显也想知道这人来历三人静默片刻却是谁也没作声。

    又过一会儿顾倩兮见那人不答正要转过话头那人却忽地哈哈一笑自道来历:“不瞒两位我现在一户人家里做长工。至于那贱名吗哈哈还是不必挂齿了吧!”

    梧桐居士忍不住“哦”地一声她虽知此人必然穷困却没料到此人竟已沦为奴仆。顾倩兮神情讶异万分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只见他器宇轩昂神态不凡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是个低三下四的小厮一时间也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过不片刻那人已站起身来满脸都是自嘲神色说道:“夫人小姐在下身居仆童不过是个长工下人却也在此论词作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了?”他转过头去长叹一声拱手道:“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罢转身出去。

    顾倩兮娇声叫道:“公子留步!”但那人头也不回须臾间便已跨出大门急急走了。

    顾倩兮怔了半晌这才起身去追奔到门口早不见那人踪影。梧桐居士走了出来轻轻抚摸顾倩兮的秀叹道:“孩子你父亲是朝中大官这人与你身世相差太远终究是不成的。”

    顾倩兮转过头去低声道:“老师您想到哪去了?我…我只是看他不得志瞧着有些可怜罢了。”

    梧桐居士轻轻一叹拉着她的小手说道:“外头冷进去吧!”

    顾倩兮回头一望只见一条巷子空空荡荡心中忽然一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姨娘那小子还真耐命。我把他调去管花园连锄头也不给他一个他居然自己买了一把死赖着不走……”

    顾倩兮回到家中听见管家正与姨娘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什么事。顾倩兮没心思多理会闷闷的吃过晚饭向长辈请了安便自睡了。

    之后一连十余日她每日自去学画却始终没有再遇上那公子。婢子小红见她愁眉不展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黄昏顾倩兮学完画后心头烦乱在府邸院中赏花散心。她心情不佳越走越远顾家的宅子极大竟走到下人住居的地方。

    小红道:“小姐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顾倩兮忽地想到那人也是人家的长工她缓缓地道:“我从不知下人的生活是什么景况?我想瞧瞧去。”小红不便违逆便跟着走了下去。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伴着初春的浮云园中的花草被夕阳映得红了宛若画境。顾倩兮心中一阵怅怅的愁思不知如何方能解脱。小红看着顾倩兮红通通的脸蛋不由替她叹了口气。

    顾倩兮听了她的叹息幽幽的道:“小红你也有心事么?”

    小红道:“婢子没有心事。”

    顾倩兮淡淡的道:“那你又为何叹气?”

    小红摇头道:“小姐小红是心疼你啊!”

    顾倩兮笑了笑说道:“傻丫头我没病没痛你心疼我做什么?”

    小红低声道“小姐我听人家说过世上的事不如意十常八九你可看开些啊。”

    顾倩兮望着晚霞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红正要劝慰忽听一人大声吆喝赤脚提锄正对园里花草大肆摧残嘴里还念念有词其状颇杀风景。

    顾倩兮一怔说道:“小红这些花草植来甚是不易那人在作什么呢?”

    小红对那人叫道:“喂!你这人在干什么?这些花草都要给你弄死了!”

    那人背对着主仆二人没好气的道:“我就是要把它们全毁了。”

    顾倩兮眉头一皱说道:“是谁吩咐你这样作的?”

    那人却似没听到一般仍是用力砍拔。

    小红道:“你这人怎敢那么无礼?小姐在问你话哪!”

    那人头也不回说道:“是管家吩咐我的要我把这里的花全砍了另外再种新的。”

    顾倩兮奇道:“竟有这等事?这我倒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待我问问管家去你再干活不迟。”

    那人道:“小人是种花植草的下人就算说了名字小姐也记不得不如不说。”

    小红怒道:“小姐问你话你拖拖拉拉的说什么废话啊!”

    那人道:“二姨娘吩咐过的要小人不可和小姐说话。”

    顾倩兮又是一奇道:“有这种事你到底是谁?”

    那人手上不敢稍停说道:“小人姓花名草人。这名字非常好记是小姐一人专用的以后小姐看到我大叫一声‘花草人’我就知道啦!”

    顾倩兮明知他在胡扯但也忍不住好笑。忽见管家匆匆走来大喝一声:“卢云!你这死小子!不做事在这扯什么?”

    顾倩兮听见管家叫那人作“卢云”她心道:“卢云卢云好熟的名字。啊!卢云不就是爹爹的那个书僮吗?怎么给派在这种花了?”

    她想起这人曾应了一个江南无解的对联深得父亲的喜爱有意要收他作幕宾顾倩兮不禁微微好奇想看看这个才华出众的青年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只见夕阳照在卢云宽阔的背上却见不到他的脸。

    却见管家又吼又跳在卢云身边直骂。顾倩兮说道:“刘管家是你要他把花草拔掉再重新栽植的?”

    管家陪笑道:“是啊!这些花草大伙儿看得腻了不重栽不行了。”

    卢云头也不回大力地把一株株牡丹拔了下来顾倩兮摇头道:“卢云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对待花草是如此残暴!”

    卢云哈哈大笑回过头来说道:“我举止粗鲁倒教小姐受惊了。”

    顾倩兮一怔:“怎么这笑声如此熟悉?”只见夕阳照在卢云脸上他满脸也尽是讶异两人一起惊呼:“原来是你!”

    那被唤做卢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她芳心可可深藏心中的男子。顾倩兮此时方知元宵灯会中和她一起赏灯打谜梧桐居中匆匆离去的那名公子原来就是她家中的书僮。

    两人凝视对方的脸庞顾倩兮见卢云脸上的神色从惊讶慢慢变成漠然最后是嘀嘀咕咕的转过头去。

    管家吼道:“死小子!你敢和小姐说话!二姨娘的话都丢到一边了吗?”

    卢云不再言语低身拔草。

    顾倩兮叫道:“公子!”

    卢云却不回头默默地干着活。

    管家笑道:“小姐你怎么叫他做公子?这人身份贱得很不过是个下人。你这般叫他他那受的起啊?”

    顾倩兮脸色一沉对管家道:“下去!这没你的事。”

    管家不知小姐为何火陪笑道:“小姐你这是……”

    顾倩兮板起俏脸冷冷地道:“我叫你下去你没听见吗?”

    管家见小姐面色不善只有躬身退开。

    顾倩兮忽道:“且慢!你明儿个把他调回书房这里的粗活别叫他做了。”

    管家迟疑道:“小姐二姨娘吩咐我要这小子在花园里干活。我若调他回去只怕二姨娘生气哪!”

    顾倩兮顿足道:“你眼里只有姨娘没有我这小姐吗?”

    管家哪见小姐过这么大的脾气顿即傻了忙道:“小姐既然这般说我明天就把他调回书房。”

    顾倩兮见卢云仍低头干活低声道:“你……你不用做这些活了知道吗?”

    卢云却恍若不闻还是俯身拔草。

    小红叫道:“喂!小姐把你调回书房了你没听见吗?”她叫了两声卢云既不回头也不停手。

    小红哼了一声道:“小姐这人是个疯子我们别理他。”

    顾倩兮见了卢云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卢云岂会听不见小姐的说话?他又怎会不知小姐的好意?但他就是道不出个谢字……

    卢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他宁愿继续再这做粗活他也不要见到小姐受她的恩情……

    原来这一个多月来二姨娘每日里只打着那几个坏心眼就想趁着老爷不在趁势将卢云赶出顾府。管家奉了姨娘之命先将卢云调到园里种菜待见他做得头头是道却又把他调去种花每日里就是要他拔掉园中花卉之后再行重栽整日里反反覆覆非把他整得七晕八素不可。只是卢云念着顾嗣源与自己的约定无论姨娘如何恶整他始终信守承诺苦撑不走却没想到阴错阳差识得了小姐。

    到得第二日那管家果然不敢违背小姐吩咐便命卢云开始打理书房。卢云如以往一般打扫完后又开始习练内功。他此时内力已非凡俗练得片刻便觉精神奕奕至此已是不练不快。

    正练间忽听一人敲门卢云一怔此时老爷上北京去了甚少有人到书房来。卢云忙开门相迎只见眼前站着个少女明眸皓齿肤色雪白不正是顾倩兮吗?卢云愣了一会不知要说什么顾倩兮却迳自走进。她见卢云低头不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良久顾倩兮道:“卢公子……”

    卢云心下一凛忙道:“小姐你别这样称呼小人。你就叫我阿云吧!”

    顾倩兮见他分了主仆贵贱心中不喜道:“卢公子你别要这样我从不在意什么下人不下人的。”

    卢云不语只垂手站在一边直比顾嗣源在的时候还要恭谨三分。

    顾倩兮温言道:“你过来坐下啊!”

    卢云往后退开一步摇头道:“小姐您快别这样了小人不过是您的书僮如何能与你同席而坐?此举乱了伦常那是万万不可的。”

    顾倩兮大声道:“你…你明知我不在乎为何还要摆出这等难看模样?”

    卢云急忙躬身弯腰连连作揖道:“小姐您别生气卢云举止若有不妥还请重重责罚。”

    顾倩兮见他这幅模样全身说不出的难过忍不住心中一酸眼泪便要落将下来卢云只是垂手而立装作不视。顾倩兮伤心一阵突然小姐脾气作心道:“你要当下人我就让你当个够!”

    她大剌剌的往椅中一坐冷冷地道:“研墨。”

    卢云不知她此举何意心道:“她是小姐不论要做什么我都照办便是了。”忙研了浓浓地一砚。

    顾倩兮神色俨然不见喜怒只听她又道:“纸笔呢?”

    卢云忙将纸笔给送上。顾倩兮微一凝神在纸上画了起来卢云侍立一旁见她画了一幅泼墨山水笔致嫣然意境清雅。

    顾倩兮画毕之后低头不语卢云站在她身后服侍既不言语也不品评。顾倩兮身子一颤忽地将画给撕了卢云一声惊呼这幅山水确是妙笔撕了极为可惜。

    卢云低声道:“小姐好好一幅画你为何把它撕破?”

    顾倩兮冷冷地道:“你一个下人也敢向我说教吗?”说罢站起走到卢云身前凝目看着他的双眼。

    卢云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顾倩兮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迳自走了。

    卢云望着她的背影心道:“官家小姐果然任性。”他收起撕破的残画又开始习练内功。

    接连数日顾倩兮每日都到书房来或画丹青或写诗填词但每次都把作品撕烂便即离房。这日顾倩兮撕了一幅绿竹忽然趴在桌上抽抽咿咿地哭了起来。卢云这几日甚少与她说话直如书僮一般此时见她哭泣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安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倩兮抬起头来嗔道:“你……你叹什么气?”

    卢云低声道:“我见小姐难过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叹气了。”

    顾倩兮缓缓站起身望着卢云一双大眼中串着珍珠般的泪珠小巧的红唇一颤一颤地煞是美丽。顾倩兮强忍悲音哽咽道:“卢公子……”

    卢云忙道:“不敢小姐叫我阿云吧!”

    顾倩兮大怒说道:“住了!你给我收起下人的嘴脸我不要看你这模样!”她声音一滞眼泪又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拭去泪水温言道:“算了我不怪你。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卢云心中一震忽觉心中空荡荡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撇开了头默默不语。

    顾倩兮柔声道:“卢公子我敬你是个有志气的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沦落为下人我才折节下交。岂知……岂知你就是放不开你的身世我连着几日来看你你每天就装了这副下人的脸来对我你……你真的是那个有骨气的落魄书生吗?”

    她走向门口回望向卢云眼中柔情无限但随即又低下头去。

    卢云见她就要离去颤声道:“小……小姐……”

    顾倩兮闻言停步望着卢云。

    卢云低声道:“你……你等一会儿。”只见他走入书堆拿了些东西出来交给顾倩兮。

    顾倩兮一看之下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原来卢云给她的东西正是她这几日撕碎的书画。这些书画早成碎屑卢云却又把这些破片重新拼凑黏好贴齐不知费了他多少功夫。

    卢云低声道:“小姐这些书画实乃佳作如此撕掉太也可惜。你拿回去吧!”

    顾倩兮接过书画忍不住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上头将墨都阴开了。她转身奔出叫道:“笨蛋!你是个大笨蛋!”

    卢云见她奔出书房这次却是头也不回料来不会再来了。

    卢云望着空荡荡的房门心道:“谢天谢地她不会再来了!那倒好省得每天侍候这位千金小姐。”

    他坐了下来要修习内功但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心。他看着窗外想着顾倩兮的一举一动脑中想起她说的“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忽然心中一酸陡地躺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屋顶好似身上有一处地方莫名死了再也不属于自己……

    第二日卢云又到书房上工打扫之后忽地懒洋洋地提不起劲。书不读了连内功也不想练了他呆呆的望向窗外。书房中一向无人来访他便这么坐着只是每逢风吹草动他就跳了起来以为顾倩兮到了。但这整整一日顾倩兮毕竟没有再来。

    卢云从早到晚连饭也不去吃原本一个刻苦自励的年青人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扶疏的花木也不知为什么忽然苦笑起来。

    百般寂寥间似乎有个声音开始嘲笑自己他读了那么多书为的是什么呢?科考无望成了待罪之身又何必再念什么书?拼着一身傲骨不愿改姓移宗到头来被人们辱骂嘲讽又为了什么?满腔济世热血要来干嘛?折磨自己罢了。看看阿福多快乐自己真是个笨蛋顾小姐说得真是有理。

    连着三日卢云都这样呆呆坐着不饮不食。第四日晚阿福来找他见他倒在地上高烧不醒。阿福惊得嚷嚷叫人过来一看才知卢云居然感染外感的伤寒。其实凭卢云的内力原不该病但他心神大乱又停了饮食才染上了恶疾。管家听说此事只觉倒楣透顶二姨娘倒是大喜过望众人便捏着鼻子把卢云扔回他的柴房去了。

    这下惊动了顾夫人说怕府里要出人命了便给卢云延请了大夫诊治那大夫看过之后要大伙儿千万不可靠近众人怕给感染伤寒只有阿福每日给他送汤药去但他也不敢进去只把东西搁在柴房门口希望卢云自己出来吃食。但一连两日药碗摆在门口连动都没动。人人都猜他已死在里面只是没人敢进去查看。

    第三天夜里卢云迷糊间忽然清醒只见四周一片黑暗心知自己就要死了回思一生贫贱潦倒。他想起过世的爹娘更是泪如雨下。忽然一双温软的手扶起了卢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将苦浓的药汁喂入了他的嘴中。

    卢云迷迷糊糊地抬头见到了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满面关怀的望着自己却是千金小姐顾倩兮。卢云又惊又喜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霎时放声大哭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紧紧抱住她柔软的娇躯。

    顾倩兮见他醒了登时大喜笑道:“你…你终于醒了小红找来的秘方真的有用。”

    眼角却也湿润了。

    卢云心中大恸哭道:“小姐我……我……”

    顾倩兮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他脏乱的头温言道:“别说了专心养病吧!”

    过不多时卢云心中只感平安喜乐便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卢云醒了过来已然不见顾倩兮他心中一阵叹息想道:“看来我日有所思昨晚定是在做梦了。”猛然间见到几只药碗都搁在自己脚边卢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才知道顾倩兮每晚都来服侍他汤药否则以他病情早已死去。

    卢云悲喜交集心中感激万分但最让他开心的不是捡回一条性命而是再次见到了顾倩兮他缓缓运功只觉内力仍是充沛无比看来此次疾病虽重却没打垮了他卢云缓缓起身走向门口只见门口堆着些阿福送来的食物他微微一笑心道:“阿福这小子始终没有忘了我。”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

    卢云吃过食物身子有些气力便盘膝坐下行运内功。过了许久心中渐无杂念已至返照空明的境界慢慢地体内涌出一股内力竟在四肢百骸内狂涌既不必像以前一般无意无念方能行功也远比以往温绵的内力更为雄浑这股内力在他经脉内急走接连打破了以往走不到的大难关运行周天后复归丹田。

    卢云给体内这股内力所激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闻数里。他身子虽然虚弱但仗着内力有成这病想来是好了。

    忽听柴房外有人叫道:“这小子是不是死了大喊大叫的。”众人围在柴房外见到卢云惨白着一张脸走出来纷纷议论:“这小子活了!”“不!他成了僵尸哪!”“***!

    有那么有气无力的僵尸吗?“

    卢云爬起身来扶住门板惨然笑道:“小子给大家添麻烦了。”阿福忙抱住他将他扶了出来。

    卢云体力一复他略通医理便自行抓药调养一来年轻体壮二来内力不弱身子恢复的极快这次病几乎要了他这条命但意料之外内力竟已打通玄关他自知这“无绝心法”已有小成比之那日老丐授业之时已是不可同日可语。只要假以时日必有大进境。

    又过两日卢云回到书房上工只见书房仍如原貌仿佛他当日离去时一般。卢云痴痴地叹了口气正要打扫忽听有人叩门他忙迎了上去却见一名少女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前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正是顾倩兮。

    卢云陡一见她禁不住眼眶一热泪眼朦胧间心中喜乐得如同炸开他忙定了定神嘶哑着嗓子道:“小……小姐今天又来画画写字?”

    顾倩兮嫣然一笑道:“我不来画画写字难道是来瞧你这痨病鬼么?”说着横了他一眼目光中却满是关怀柔情。

    卢云想起她这几日的恩情泪水登时滑落双颊他此次疾病非小乃是外感的伤寒顾倩兮如此照顾他可以说是干冒生死大险。

    顾倩兮看在眼里心下自也激荡连忙别过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只高声道:“研墨!”

    卢云擦去泪水替她拿出纸笔只觉说不出的开心。

第七章 梦碎扬州

    接连半月两人每日里都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谈诗作画。顾倩兮自小没有兄弟姊妹又加生性高傲平日少有知心好友难得来了个精通文墨的书生为伴心中自是欢喜异常卢云见她待己亲匿也慢慢去了生份不再把她当成小姐。两人每日里谈谈说说慢慢的已是不能一日不见。

    此时已到三月春暖之时老爷顾嗣源再过半月便要南归顾倩兮心里高兴她知父亲甚是喜爱卢云有了父亲提携后以卢云的文才他日要出人头地绝非难事每日里心里巴望就是等着父亲回来。

    但那卢云却怕老爷不喜他和小姐在一块儿又怕逃犯身分泄漏有时想起这一节心中不免郁郁。倒是二姨娘这几日不曾过来啰唆卢云见她不动声色不知她有何阴谋自不免暗自心惊。那顾倩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脾气看在眼里自是全不在乎。

    这一日顾倩兮与顾夫人到庙中上香要到晚间才回来她这时已与卢云难分难舍两人才离开一日顾倩兮就交代这提醒那深怕他又被姨娘等人欺凌。卢云心中暗暗感慨自觉太过没用但若无顾倩兮相助他早被姨娘等人整惨了。

    这日下午卢云正在练功忽听下人们大叫:“有贼哪!”卢云大惊忙奔出书房来见到一人身穿黑衣蒙住了脸往内堂奔去。

    卢云心道:“大白天的岂会有贼?莫非有什么机关?”

    卢云向来颇富智计脾气虽倔但人却非常聪明这时便停下步来要把情形搞清楚再说。

    谁知又有家丁叫道:“贼子跑进小姐寝室里啦!”

    卢云虽知顾倩兮不在府中但一时紧张便快步追了过去。

    只见那名黑衣人正从内堂奔出卢云喝道:“贼子在这儿大家快来!”

    那黑衣人似乎吓得魂飞天外一个箭步便往墙上跳去卢云叫道:“哪里走!”一拳往那人背上打去那人举掌一挡却哪里挡得住?立时被卢云的拳力打得吐血。

    卢云一惊想不到自己随便一拳就能把人打成内伤不由得伸出自己的手掌瞧瞧有没有什么古怪。

    那人捂住胸口又往墙上急跃卢云哪容他走伸手往他背心抓落那人背上缚了一个包袱卢云这一抓没能抓住那人只抓住他背上的包袱那人用力往前一跃竟把他背上的包袱扯了下来就这么一顿那人已翻墙奔逃而去。

    卢云拿着包袱寻思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在光天化日下来偷东西?这可是朝中大员的府邸啊!”

    正想间忽听一群家丁奔跑过来指着卢云叫道:“抓到小贼了!”

    卢云喝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可是在抓那小偷啊!”

    一名家丁冷笑道:“你手上提的是什么东西?不是赃物是什么?人赃俱获你还想怎地?”

    卢云心中猛地醒悟:“糟了!这是个陷阱定是有人要设计陷害于我!”他哼了一声登将手上包袱丢给那家丁那家丁一愣伸手接住。

    卢云冷笑道:“你们休想陷害我。现在是你拿着赃物莫非你就是贼?你们这些人荒唐至极!可别诬赖好人!”说着转身要回书房。

    那家丁见卢云似欲离去提声叫道:“来人哪!贼子要跑啦!”霎时间冲出十来名侍卫将卢云团团围住。

    适才那小偷逃走时全然瞧不见这些人此时却全冒出来了卢云情知必是有人设计暗害他怒火中烧心道:“顾府中整我最狠的莫过于二姨娘不消说一定是她搞的鬼只是这手段可也太拙劣了些。”

    几名家丁叫道:“把这小贼拿下了送到官府去!”

    卢云一怔他可是有案在身若被送入衙门那一生都要毁在里头了。一名侍卫见他兀自出神一脚便往他身上踢来卢云见他望向自己腰间当即侧身一闪轻轻一掌斩向那人手臂。

    卢云这些时日已习练过出掌挥拳的法门这掌带三分真力寻常人恐怕受不住。那侍卫举手挡隔手臂骨骼喀地一声已被卢云的掌力震断。那人痛的惨嚎其他几名侍卫见卢云身有武功都大吃一惊一名四十来岁的侍卫骂道:“***!这兔儿爷还真有两下子!”

    卢云心中一凛他听这侍卫说话侮辱他想起仆童来喜的话说侍卫中有人毁谤他是娈童看来八成就是眼前这人了。

    他心念及此不由得怒从心生当下重重一拳往那人脸上击去口中喝道:“你……

    你该死!“

    那人见他势如拼命笑道:“兔儿爷火啦?”闪身躲开。

    卢云武功初成“无双连拳”搭配强猛内力威力更是奇大但他一来毫无临敌经验二来又在盛怒之下只见那人跳跃闪避仗着轻身功夫左右奔逃卢云虽是虎吼连连却奈何不了他半分。

    那人一边闪躲卢云的拳脚一边笑道:“小白脸!你那么大的火干么?爷爷陪你消消火成不成?”

    卢云胀红了脸怒道:“我堂堂正正的一个人你…你这般辱我……”他一生受尽讥笑欺侮但从未有人以这种低贱的词句侮辱他他越想越怒只想抓住那人和他拼个同归于尽。但那人身法实在太快始终沾不到他的衣角。

    卢云心中悲愤大吼一声胸口气闷欲死猛觉喉头一甜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嘻嘻这小子挺能跑!”

    旁观众人嘻笑不止又有几名侍卫也下场逗弄他只见卢云高大的身形在众侍卫的捉弄下来回奔跑怒吼连连却捉不到他们灵活至极的身子。

    “小白脸挺来劲儿的嘛!”

    一名侍卫笑道竟在卢云脸上摸了一把卢云悲吼一声用力向前扑了过去那侍卫料不到他竟会势如疯虎的扑来一时吓得忘了闪躲当场被卢云一把抓住。

    卢云单手将他提起大声道:“你……你有种再叫我一声兔儿爷!你……你说!”

    那侍卫脸色白只见卢云满眼血丝脸上肌肉扭曲真怕他会一掌往自己脑袋击落。

    后头几名侍卫见势头不妙悄没声地从溜上用尽全力往卢云背后打去。卢云此时大怒欲狂竟没留神背后暗算当场挨了一记重手饶是他内力有成这掌却也抵受不住登时扑地倒了。

    众侍卫大喜将他绑起喝道:“小贼!跟我们去见二姨娘!”

    卢云一口内息转不过来只有任他们带走。

    众人进到厅上只见二姨娘高坐堂中一名侍卫上前秉道:“书僮卢云偷盗家财已给我等当场觉现下人赃俱获请姨娘落。”

    管家跳了起来大骂道:“姓卢的你身受老爷宠爱居然还敢偷盗家财你有没有良心啊!”

    卢云怒极反笑说道:“二姨娘你这嫁祸手段却也太拙劣了等老爷回来大家再来分说不迟!”

    二姨娘喝了口茶理了理云鬓好整以暇地道:“卢云啊卢云今日你姨娘若非有十足十的胜算也不会把你绑在这儿了。”

    卢云心中一凛暗道:“听她说的胸有成竹莫非我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中?”

    二姨娘走下台阶道:“我忍了你几天让你和小姐一块儿读书写字绝不是向你投降求和你可别小看你姨娘了。”

    说着看了卢云一眼微笑道:“我这人很是俐落不曾想要为难谁。要不是有人痴心妄想好好的下人不当一心只想巴结老爷纠缠小姐妄想入赘到主人家我好好的清福不享又何必大费周章出手干涉呢?”

    卢云听她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怒火上冲一旁下人个个嘻皮笑脸对着卢云指点笑骂当即大声道:“姨娘既然如此恨我一心一意只想赶我走那也没啥难处!等老爷回来我向他禀明离意到时自会离开!”

    二姨娘连连摇头啧啧有声笑道:“你又来了你老以为我只想恨你整你从不知反省自躬。其实我念在老爷疼你的份上根本不想赶你走这你可知道么?”

    卢云哈哈大笑道:“二姨娘想要留我?只怕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二姨娘却不生气忽地微笑道:“我说卢云哪!你若是真想留在顾家姨娘也不会难为于你只要你依着我两件事咱俩今后只会开开心心绝不会如今日一般难看。”

    卢云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冷冷的道:“是哪两件事请二姨娘直说。”

    二姨娘道:“第一件事你不可和小姐在一块儿别说写字画画就连说话也不成。”

    卢云早已料到此事只哼了一声道:“第二件呢?”

    二姨娘忽地掩嘴一笑竟是面带娇羞只听她温言道:“这事也不难办只要你依了我从此咱俩再也不分彼此便如家人一般你说好不好啊?”

    卢云从未见过二姨娘对他说话如此客气以往不是痛骂便是讥嘲何时有过这般温柔的神气他心中大为戒备冷冷的道:“二姨娘有话请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二姨娘嘻嘻一笑只见她轻移云履婀婀挪挪地走上前来跟着附在卢云耳旁轻声道:“我要你认我作娘。”

    卢云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痛恨自己已达极点不惜用卑鄙手法来整自己的女人竟会叫自己去拜她作娘?卢云怔怔地瞧着她只见二姨娘面露微笑道:“你只要乖乖听话依了姨娘交代的两件事姨娘保管你不会吃亏。”说着走上前去一双凤眼便只瞅着卢云。

    卢云张大了口良久说不出话来。

    二姨娘见他迟迟不答脸一沉低声道:“姓卢的!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今日若要将你整倒斗臭那可是易如反掌的事。你可要知道厉害!”

    卢云叹息一声已然明了姨娘的那点心眼。她之所以要收自己为义子无非是为了老爷看重自己倘若两人长年累月的斗下去恐怕她也吃不消只要自己愿意拜她做干娘日后两人自会亲匿相近再也不必为敌。母子名分一定姨娘自能大大方方的让他远离小姐好来安排顾倩兮与裴家少爷的亲事。

    二姨娘见他面露微笑以为他有意应允当即笑道:“只要你答应了咱们一切好说谁敢再设计陷害于你我一定重重责罚绝不轻饶。姨娘从来不亏待自己人。”

    卢云忽然忍俊不禁当场哈哈大笑起来二姨娘怒道:“你…你笑什么?”

    卢云仰天大笑只笑得捶胸跺地好似听到世间最荒唐可笑的事情他大笑道:“我笑什么?我笑我自己竟是这般可悲这般的不成器……想我卢云饱读诗书本该精忠报国为天下百姓谋福谁知我科考落第噩运连连非但沦落成大户人家的书僮整日里做些打杂帮佣的杂事这也都罢了最最可悲之事却还要与你这种三姑六婆斗气去理会你那些大姑姑斗小姨妈的无聊事!哈哈!可笑至极!哈哈!哈哈!”

    二姨娘气往上冲她好心收卢云为义子瞧这小子俊秀也不讨厌想给他好日子过谁知卢云不答应也就算了此人最最可恨之处却是他如此傲慢地嘲笑自己把她每日里关心的大事都当作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东西这不只是说她无知而已还带有一种深深的可怜。对二姨娘来说每天管教下人与官太太应酬就是自己的一生那是她花了好大的力气得来的荣耀想不到竟有人敢嘲弄她。

    二姨娘只气得没有昏过去大声喝道:“低三下四的东西也敢和我顶嘴来人哪!拿家法来!”

    一旁家丁送上一根木棍二姨娘提起家法走到卢云身前用力往他嘴上打落:“打烂你这张嘴看你还敢不敢说!”

    忽听一人娇声叫道:“谁敢打他!”众人听那声音正是顾倩兮到了。

    二姨娘心中一凛停下手来暗道:“小姐夫人回来的好早这下失算了。”

    只见顾倩兮与顾夫人走到厅上顾倩兮扶起卢云见他身上带伤饶她修养甚佳也气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夫人道:“小兰你在干什么?怎么把这孩子绑在这里?”

    二姨娘狠狠地往卢云瞪了一眼卢云见她眼神狠恶凶残知道她已然拼上了想起她方才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登时一凛。

    却听二姨娘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哪!我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孩子白读了那么多书枉费老爷待他好竟然偷家里的东西真是让人心寒啊!要不是几名侍卫现的快咱们的家当怕要给他偷光了。”

    顾夫人一听之下登即怒道:“竟有这种事?那还不赶紧把他送官究办!”

    二姨娘摇头道:“我本也是这么想可是我一怕小姐生气二怕老爷回来看不到他会怪我赶这孩子走。要如何处置他还要请夫人作主。”

    顾夫人极是生气说道:“这种不要脸的人我们还客气什么?把他押到官府去就是了老爷那儿我会担待。”

    二姨娘叹息一声说道:“唉!我也不愿就这样毁了这孩子不过是他自己不长进我也没法子。来人!把他带走!”

    几名家丁听她这么说便都走上来要将卢云带走。

    顾倩兮挡在卢云身前大声道:“你们谁敢过来?”

    众家丁见小姐怒谁敢上去?顾倩兮素知姨娘痛恨卢云明白姨娘必是趁她出门不在府中趁机设计陷害他。

    顾倩兮越想越是生气大声道:“姨娘!我娘怕你我可不怕你。今天你说他偷盗财物你可要拿出真凭实据来!只凭你和你那几个心腹下人胡说骗得了谁?”

    二姨娘微微一笑道:“小姐要证据那有什么难的?”命家丁取过卢云平日收藏随身事物的一只布袋问道:“卢云这布袋是不是你的东西?”

    卢云知道她又有阴谋但他自信光明磊落也不来怕她的诡计朗声道:“这布袋是我的东西!”

    二姨娘笑道:“真是你的东西?好极了别让人说我冤枉你大家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说着把布袋一抖落下一堆珠宝手饰。顾夫人惊呼一声二姨娘面带微笑顾倩兮却脸色惨白一时大厅上无人做声。

    二姨娘笑道:“卢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卢云不怒反笑沉声道:“昔日老爷待我不薄许我随意出入门户我若要偷盗何不那时下手又何必拖延到今日?二姨娘你想我走爽爽快快的说出来何须要这样鬼鬼祟祟的找人栽赃我卢某?”这几句话甚是有力众人中只要是公道的莫不暗自点头。

    二姨娘怒道:“大胆!凭你这下人也来和你姨娘顶嘴!来人哪!掌这小子的嘴!”

    几名家丁奔上便往卢云脸上打去顾倩兮怒道:“谁敢伤他!”千金小姐拦在路中顿时无人敢走近。

    二姨娘见顾倩兮神态决绝自己一时又辩不赢卢云但她这人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见她微微一笑道:“小姐你别给这禽兽不如的人给骗了他外表人模人样其实骨子里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我这全是为你打算你可别错怪姨娘一片苦心啊!”

    顾倩兮毫不领情大声道:“姨娘说话要凭良心!他哪里奸恶了!你就是那几个坏心眼想要摆弄我的婚事难道我会不知吗?”

    顾夫人高声道:“倩儿说话要有分寸姨娘可是你的长辈!”

    二姨娘道:“倩儿还小我不怪她待她长大后懂得事一多就会感激我了。”她转头向众人一笑淡淡地道:“今日要你们见识一下看看姨娘是不是枉顾是非之人!大家看好了我现下便来揭穿这小子的真面目!”

    二姨娘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看来似乎是张衙门的公文。只听她朗声念道:“山东潍县人卢云杀害狱卒伙同太湖群盗等人逃狱若得查报赏纹银二十两。”说着冷笑道:“这人出身如此肮脏眼下又给咱们侍卫抓到了窃盗罪行小姐、夫人你们说句公道话我这般为顾家上下打点难道错了么?”

    厅上众人听了二姨娘所念的公文无不大为吃惊都是议论纷纷。众人往布袋里的珠宝看去神态鄙夷却都把卢云当作是贼再也无人怀疑。

    卢云心头大震方知二姨娘早已查清楚他的来历前几日不来骚扰他想必便是在找这公文。先前她三番两次地暗示自己说随时能把自己整垮果然不是虚言恫吓。

    二姨娘把公文递向顾倩兮微笑道:“小姐啊这人是个逃犯可惜你少不更事却给他骗了。”

    顾倩兮接过公文一时双手颤抖竟不敢多看一眼。

    二姨娘笑道:“小姐怎不展开看看呢?你老说我要陷害这小子何不来揭穿我的伎俩啊?”说着掩嘴轻笑神色甚是愉悦。

    顾倩兮心中害怕颤声道:“姨娘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过不去?我求求你你就放过他了吧……”声音颤抖已然低头认输了。

    二姨娘温言道:“小姐我绝非恶意陷害这个卢云都到这当口了你何必还要维护于他?”

    顾夫人大声道:“倩儿!你快点打开公文看看别要引狼入室了!”

    顾倩兮双手颤抖将公文缓缓展开勉强看了一眼猛见了上头官印霎时心下一惊脸色变得惨白至极更不敢瞧上一眼。她泪眼汪汪将公文揉成一团颤声道:“这不是真的!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不是他!不是他!”

    二姨娘道:“小姐山东潍县人叫做卢云的天底下只怕也不是太多你看开点吧!何必为这种人难过呢?”

    顾倩兮忍住了哭拿着手上的公文走到卢云身边轻声道:“这……这是真的吗?我不要听别人说我要你自己告诉我。没听到你亲口说我……我谁都不相信。”

    她痴痴的望着卢云只盼他能告诉自己姨娘所说的全是假的、捏造的谎话。

    卢云咬牙低头他见顾倩兮神情凄苦真盼自己能大声告诉她他卢云从未杀过人坐牢是被人冤枉的偷钱也是给人栽赃的但嘴里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心中好似碎了只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脸色。

    顾倩兮盯着卢云见他始终不敢望向自己看来实情终是如此她脸色惨白眼神尽是凄苦用力咬住了下唇转身奔进了内堂。

    二姨娘见卢云自己认了冷笑道:“卢云!你还有什么话说?”一旁家丁大喝道:“小贼!看你还有什么伎俩!”顾夫人摇头道:“老爷这么疼他实在万万想不到唉这人真是禽兽不如啊……”

    众人满面鄙夷纷纷咒骂卢云。

    卢云心中悲凉胸如刀割他默默运起内力将身上绳索尽数绷断缓缓站起身来。厅上众人见他如此神力莫不大惊顾夫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众侍卫怕他暴起行凶都抽出了腰刀。

    二姨娘却镇静自若俏眉一挺冷冷地道:“瞧你模样像个读书人想不到是个逃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念在老爷疼你一场我们也不再报官了你这就去吧!”

    卢云见顾倩兮仍不出来知道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他心中难过低声说道:“夫人请你多多拜上老爷就说卢云对不起他老人家不能向他拜别了。”

    顾夫人连连挥手叹道:“亏你还敢提老爷别再说了快走吧!”

    卢云转身欲行忽听顾夫人又道:“你别说你在顾家待过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卢云仰天不语已然泪水盈眶此时此地除了认命夫复何言?他咬住了牙转身走向大门。一旁家丁喝道:“小子!从后门出去!这大门不能给下人走!”

    卢云双目一翻怒目往那家丁看去那家丁心中一寒往后退开。

    卢云走向顾家大门只见朱门紧闭上了又重又厚的闩他忽觉心中激愤难抑“啊”

    地一声大叫猛地一掌劈出雄浑内力砸下登将顾家大门劈的粉碎旋即飞奔出去。

    厅上众人见他神功如此一时都惊叫出声眼见卢云外貌文雅本该手无缚鸡之力谁知武功高强若斯?若非是盗匪出身哪来这等身手?

    卢云离开顾家身无分文连存下的工钱也没带走。但他心神激荡已管不到那么多一路狂奔而去。

    此时天色已暗忽地下起雨来卢云全身湿透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扬州城的街上只觉说不出的孤寂更不知何去何从。想起一年前初来扬州时自己也是这么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一个人孤独的来又要一个人孤单的走又成了当年那个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的全身污秽、彷徨恐惧的逃犯。去哪里好呢?科举不能再考了扬州也不能再待了卢云抹去脸上的水珠也不知那是雨水抑或是自己的泪水十年一觉扬州梦如今一切尽成空。

    大雨倾盆早湿青衫他只想大喊大叫以泄苦楚。

    忽地背后一只纤纤素手伸来举伞遮住了他卢云心中一震回过头来眼前那人泪湿衫袖清丽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却是小姐顾倩兮来了。

    过了今夜身世相隔恐怕永生不能再见所以她还是来了。

    卢云口中干嘶哑的道:“小……小姐……”

    顾倩兮勉强一笑拿出一个包裹塞给卢云。

    卢云低声道:“小姐卢云因案被缉一直没向你说实话……”

    顾倩兮摇头道:“别说这些了都是命……你走吧!别给官府捉到了。”

    卢云强忍泪水心中一个声音正自大叫:“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但公文上白纸黑字他便是喊破了喉咙天下间又有谁信?泪眼朦胧间仰天望去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除了细细的雨丝不停飘落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卢云惨然一笑道:“这就是我的命么我……我从未作过做过一件坏事不比你们任何人多一分罪业为什么我一生中都要做个逃犯?”

    顾倩兮颤声道:“公子天无绝人之路你只不过一时不得意千万别灰心我……我……”她虽这般说话但心中悲痛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卢云见她流泪心中只感悲凉已极再也按耐不住他冲上黑暗的大街仰天叫道:“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你们不喜欢我的文章看不起我、打我、骂我笑我这都算了!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一生!为什么?”

    他喊了一阵只觉喉头嘶哑泪水更要落下那老天却是沉默不语除了赐下冰冷彻骨的雨水外别无回答。卢云悲痛难忍终于膝间一软跪倒在地。

    正是“玉皇若问人间世乱世文章不值钱”。

    虽然上苍无情虽然世人凉薄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不是么?卢云跪倒在地轻轻地苦笑此刻他便算撞墙自尽除了饶上一条性命又能如何呢?他抹去面上的泪水转头看着顾倩兮只见她满面不忍正自痴痴地看着自己。

    卢云心中一悲想道:“我今夜一走恐怕永生再难相见了。卢云啊去看看她吧这可是最后一眼啊……”心念于此便强装一幅笑脸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顾倩兮的面前。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卢云望着顾倩兮美丽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她本该属于那美好世界和自己这个卑贱的人在一块儿只有带给她痛苦也许两人本就不该识得也许这样收场才是对的……但可怜他也是人生父母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却要如何熬得起这锥心之痛?霎时心中一痛险些坠下泪来。

    良久良久卢云低声道:“小姐我走了。”

    顾倩兮实在难以忍耐登时哭泣起来想替卢云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当如何眼见大雨落下卢云已如落汤鸡一般她伸出素手便将手上的伞递了过去。

    卢云不接低声道:“我身上湿了便走到天边都是湿的。”

    顾倩兮双手捂面任凭那伞掉落地下啜泣道:“世间风波险恶……公子……你……你要多多保重!”

    卢云默默拾起地下的油伞塞回顾倩兮手中霎时转过身去低头走了。

    眼看卢云痀偻的背影逐渐远去顾倩兮心中大恸热泪盈眶间实不知此生两人能否再见……

    卢云满怀心事雨夜中信步而行走到城郊在一处破庙中躲雨打开顾倩兮给他的包裹只见里头有几只小小的金元宝另有些干粮衣服显是仓促所就但深情款款都在其中。

    卢云伸手抚摸包袱里的东西仿佛佳人就在身边他环顾破庙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人孤身只影除了紧紧抱住顾倩兮遗下的包裹实不知何去何从。

    当此触景伤情卢云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上包袱。

    直到这分离的最后一刻他才明白顾倩兮对自己的重要。他要永远记得在他卑微的一生中曾有这么一个高贵的女子那样的在乎他……

第八章 天地一沙鸥

    整整悲伤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早大雨已停阳光洒落庙门前卢云痴痴地望着门外心道:“来了第一天开始了我可得振作起来。”

    他轻叹一声此刻只有收拾起心中的悲伤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他决意不用一分一毫小姐给的钱财要堂堂正正地凭自己的本领活下去。

    数日后卢云行经一个小县城他也不再找些粗活贱役只借了邻家的柴刀劈竹砍树作了副面担子打算卖些面食维生。他向邻家赊了一两银子做生意旁人见他器宇轩昂吐属高雅都愿意帮他忙。

    卢云在此地卖了半月的面手艺日精吃过面的客人无不夸赞一传十十传百生意竟是蒸蒸日上读书考试不成卖面反而顺当无比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卢云每日忙里忙外不久连本带利地还了银子他见此地居民和善亲切又不乏捧场的老主顾便想在此安定下来。

    这日他正自招呼客人忽听远处鞭炮声阵阵响起跟着铜锣声大做卢云一愣不知生了何事。

    却听面摊的一名客人道:“唉呀!八宝街的张家真个了得真的出了个解元哪!”另一人惊道:“真的么?”

    那客人道:“还有假吗?你看这个车仗仪队那还能骗人么?”

    原本在吃面的客人纷纷站起朝远处望去。

    卢云转头看去果见远处行来长长的车阵人潮前头一人身穿红袍骑在一匹白马上当是高中解元的新科举人了两旁鞭炮声响震耳欲聋后头无数孩童欢天喜地跳跃飞奔而来。卢云想起自己的心事心下忽地一酸忍不住别过头去。

    只听吃面的客人赞道:“做人便要这个模样那才有快活可言!”

    另一人笑道:“那也要这个本领才成哪!你光艳羡有什么用?若要你去考试你可成吗?”

    那客人笑道:“我要是成何必还干这个剃头师父你这张嘴可真利啊!”

    车阵中走出一名老者当是那解元的父亲了只见他哈哈大笑模样甚是喜悦四下散红包路旁行人都接了一个卢云自也拿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红包心中悲郁难言霎时轻叹一声默默地挑起面担转身便走。

    一旁客人惊道:“喂!别走啊!我们还没给钱哪!”卢云却早已去得远了。

    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卢云挑着一幅面担走过一个又一个乡镇他的神情越来越平淡所有哀伤都已尽藏心中。他居无定所闲暇时就练气习武有时更露宿野外与天地同伍。

    这日卢云行到太湖之畔眼看四下游人如织风光明媚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所在当下架摊升火取出碗筷等候客倌上门。他坐在一只凳子上静静眺望平静无波的湖水一时竟似痴了。

    他正自呆忽听有人叫道:“店家!给来两碗面!”卢云见是两名男子一人胡须暴张另一人青白面孔看来食量都是不小。

    卢云上前招呼道:“两位大爷先歇歇这就给您煮来。”

    过不多时两碗面已然煮好随即端了过去。那两人拉过凳子便呼噜噜地吃了起来那满面胡须的客人大声赞道:“好手艺这面可真对了我的胃!”

    卢云微微一笑道:“阁下是北方人士吧!我替您多下了些卤口味也加重了点。”

    那客人道:“看不出来兄弟还会识人的面相啊!”

    卢云忙道:“没这等事我只是见阁下身高膀粗十之八九是北方大汉这才给您上了味儿。”

    那大胡子客人嗯了一声大嘴一张风卷残云地吞了大半碗面真个吃得爽快另一人则细嚼慢咽闭起眼来慢慢享用吃相却斯文许多。

    卢云见他二人吃的开心心下自也高兴寻思道:“这世上的人喜爱读我文章的少喜欢吃面的却多。以后我便卖面维生也算是造福人群了。”

    卢云这人甚是迂腐一向死抓着圣贤心不放便是卖碗面也要卖出些国计民生的大道理出来此时便往好处想去了。

    正想间又是一群人过来卢云心道:“此地生意不坏看来可在此处多摆两日摊子赚些盘缠再说。”那群人共计五名男子个个面目猥琐却不知是作何营生的。

    卢云迎了过去陪笑道:“几位客倌可要吃面?小人的大卤面口味道地正宗山东口味不尝可惜哪!”

    一人神色俨然道:“甭说这许多了先给爷爷端来尝尝。”

    卢云答应了连忙煮起面来过不多时满满地煮了五大碗一一送了上去。

    那几人端起了面碗吃了几口卢云坐在一旁眼角却不住偷看众人的神情就怕他们不喜欢自己的面。

    正看间忽听一人骂道:“他***这面里有死苍蝇**!”跟着用力一丢竟把面碗丢到了湖里另四人也是大喊大叫都把面碗丢了出去。

    卢云却不惊慌察言观色这些人当是此地的流氓太保。他只低头煽火不加理会。

    几名无赖冲了过来喝道:“你的面里有脏东西你可曾知道?”

    卢云哦地一声淡淡地道:“是么?”

    带头无赖喝道:“你还一脸无事的模样!这面要是吃坏了爷爷的肚子你怎生赔我?”

    卢云眯着眼懒洋洋地道:“阁下到底想怎么地赶紧说吧。”

    那几名无赖一齐伸手出去喝道:“怎么样?拿钱出来!一人五两银子!”

    卢云淡淡一笑他取出五文铜钱当下一人一个塞在那五人手里。

    那五人一愣喝道:“你***当我们是乞丐么?”

    卢云哈哈一笑取出五两碎银来便往那五人掷去那五人伸手接住猛觉偌大劲力传到手上那五人一声闷哼霎时如中雷击脚下一个踉跄纷纷摔倒在地。

    卢云笑道:“给多了怕你们接不住给少了你们又要呼天抢地真叫我为难啊。”

    他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自行将地下碎银拾起塞回怀里去了。

    众无赖爬起身来喝道:“他***你敢胆作弄我们看爷爷们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从靴筒里拔出匕便要往卢云欺来一人更是大喊大嚷猛往面摊砸落。

    正闹间却见先前吃面的两名客人已然站起身来怒目往一众无赖瞪去众无赖喝道:“你这两人快些滚开了一会儿伤了你们可别怨刀剑无眼!”

    一名客人站了出来冷冷地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一名无赖笑道:“他***这里不就是太湖边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客人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此处是太湖如何还敢在此胡闹?”

    带头无赖跳了出来喝道:“放你个狗屁!你满口太湖长太湖短似你也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吧!你可知你老子是谁?”说话间神色颇为傲慢好似他是个什么要紧人物一般。

    那客人哦地一声道:“听你说得好生神气你却是什么人了?”

    那无赖哈哈大笑朗声道:“老子告诉你吧你亲爹就是太湖双龙寨的‘火眼狻猊’你若是识相赶紧给我滚开了吧!”一脚踩上板凳连连挥舞匕神态更见凶恶。

    那客人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好你个小子你要是火眼狻猊那我又是谁啊?”

    那无赖怒道:“我管你是谁!”说着冲向前来立时便要厮杀。

    那客人望向那大胡子摇头道:“无赖子却来顶冒真个丢人现眼。”他举手一抓将那无赖揪了起来跟着用力一扔只听扑通一声那无赖便摔落湖中。

    另一名大胡子客人哈哈大笑道:“有人顶冒你你这小子定是心里偷偷欢喜对不对?”说着单手拉起一名无赖当场摔入水里。

    那客人呸地一声也是双手连丢将余下众人全数丢进湖里。

    不到片刻五名无赖都在水中翻滚模样狼狈之至。

    卢云见这两人武功高强出手俐落心中只感惊喜便笑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不敢请教贵姓大名。”他几月来行走江湖见识早非昔比言语间已有江湖风味儿。

    那两名客人相识一笑那满脸胡须的人走上前去朗声道:“小兄弟啊!昔年山东一会你已忘了我么?”

    卢云一愣仔细看着眼前这人脑中急转他“啊”地一声霎时想起昔年狱中的那位江洋大盗来他颤声道:“原来是阁下狱中匆匆一别想不到却在此地相见。”

    那人见卢云认出他来当即大笑道:“好小子记性不坏嘛!还能认得我‘九命疯子’常雪恨。”说着朝另一人指去道:“这位是‘火眼狻猊’解滔解大哥方才给那脓包冒充的便是他。”

    卢云见解滔双目如电神色间颇见历练想来是条有名的好汉连忙拱手道:“小子卢云见过解大爷。”

    解滔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湖里传来那群无赖的呼喊声那群人水性不坏正朝岸上游来。

    解滔笑道:“这群妄人跑来太湖旁撒野还惊扰了咱们卢兄弟不教训一下不成。”说着朝远处柳枝一指道:“咱们把这群王八挂在那儿一只一个让他们随风漂荡最是有趣不过。”

    卢云一笑他见此地离那柳枝有数百步之遥不知这解滔要如何把人挂上。却见解滔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大弓跟着弯弓搭箭笑道:“两位看好了。”只听刷地一声响那箭破空而去。

    一名无赖正自游动猛见长箭射来惊道:“妈呀!”一时闭目待死谁知那箭只射中了那无赖的衣领丝毫没有伤到皮肉箭上劲力带过那无赖身不由己的飞了出去只听啪地一声那箭已然定在柳枝之上那无赖惊叫连连身子却高挂在柳枝上正自随风摇摆。

    常雪恨笑道:“痛快!痛快!”

    卢云见箭上所附真力非同小可心下也是暗自惊叹。

    解滔笑道:“这是第一个且看其他几人!”

    只听刷刷数响霎时连珠箭四箭破空飞出余下四名无赖惊得呆了待要潜水躲开却已闪避不及登时给解滔的飞箭射中四箭去势劲急猛烈异常只听呼地大响中兀自夹带着四人的惨嚎惊叫刹那间四人惨叫一声都给定在柳枝上。远远望去只见五名无赖整整齐齐的排作一列好似用墨斗先行量过一般竟是不差分毫。

    那“九命疯子”见卢云目瞪口呆笑道:“这位解兄每日里卖弄箭法实不可取兄弟不必理会。”

    解滔笑道:“我便算卖弄箭法也比不上你整日寻人打架生事那回要不是你上济南府寻仇却怎会落到官府手里?还要劳动我出马去救。”

    卢云见这二人言语间颇为豪迈虽知他们出身盗匪却也不敢稍失敬意当下泡了壶茶奉了上来道:“两位请坐吧!”

    常雪恨坐了下来端起茶碗笑道:“兄弟啊那日牢里一别你怎地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解滔见他这话说得重了连忙使了个眼色。

    常雪恨却做不知只笑了笑道:“我说得没错啊!他好好一个人才怎能在此卖面维生岂不辜负了他一身好文章?”

    卢云微微一笑道:“卖面是小营生自然比不上英雄伟业但我快乐逍遥也没什么不好。”说着啜了一口茶不再多说。

    解滔微微一笑道:“兄弟说得也是不过我们这回下山却是奉了咱们6爷的指示前来寻访兄弟入伙的。”

    卢云心下一凛问道:“我与贵宝寨素不相识阁下此言何意?”

    说话间忽觉肩上有人轻轻一拍此时卢云的武功已非泛泛岂知竟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背后忍不住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却见一人满面微笑正自望向自己。

    卢云见他须长及胸一袭紫衫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眼光中英气逼人看在眼里却颇面生。卢云心下迟疑皱眉道:“阁下是……”

    那人笑而不答迳自拉过凳子坐下卢云见他指间戴着汉玉指环腰上插了根马鞭看来十足是个王孙公子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那人方一坐定却见解滔与常雪恨一齐站起大声道:“见过6爷!”

    那人却不置可否迳自取过茶碗解滔敢忙抢上替他斟上了水。

    卢云心中一惊方知此人便是太湖群盗头目了当下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间大为戒备。

    那6爷见卢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当即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卢云听他口音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只皱眉苦思。

    那6爷轻轻啜了口热茶淡淡道:“你那‘无双连拳’练得如何啊?可有疑难之处?”

    卢云啊地一声叫道:“前辈!原来是你!”

    原来这6爷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传授卢云武功的老乞丐。卢云此时方知为何那老乞丐始终不愿吐露身分来历想不到他便是名震江东的太湖双龙寨头领。

    卢云想起他传功的恩惠眼角不禁有些湿润颤声道:“前辈近来可好?”

    那6爷笑道:“我是干强盗的只要没给官府抓了都是好事。”

    卢云登时想起他是土匪出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6爷指着卢云向解常二人道:“卢兄弟本是个好好的读书人若非那日我们急着救人卢兄弟也不会给连累了更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田地说来说去都是咱们亏欠他了。”

    言语中似乎对卢云颇为愧疚。

    卢云闻言一惊正要说话解滔却摇了摇手向卢云道:“那时咱们听说修民馆解了6爷的上联心里很是讶异便连夜入城找了修民馆里的人一问待听说这对联是顾家的一个书僮解开的我与常兄弟心下好奇就私下到扬州探看说来也真是凑巧谁知这位文才出众的小书僮居然是老常在山东的狱友哪!”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看老子坐牢多有眼光挑了个厉害角色当牢友哪!”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卢云恍然大悟才知6爷何以前来传授自己武艺原来一来为了他解开那幅上联文才非同小可便引得这位高人亲自过来探望;再来双龙寨对他被牵累一事感到愧欠这才破例教他武功也好做些弥补。

    卢云心下感动道:“其实若非那日贵寨前来劫狱只怕我早已给那奸官陷害目下还不知在那儿充军诸位英雄万万别这般想可真折煞小人了。”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这通缉公文上写的明明白白说你是伙同咱们逃狱咱们双龙寨岂能置身事外呢?”

    解滔也是一笑道:“正是卢兄弟既然给官府误会那便不是外人了。可别再说这些见外话啦!”说着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卢云敬了一杯。

    卢云连忙举起茶碗回敬一口叹道:“各位大哥如此见重小可却要我如何回报?”

    他自离开顾家以来所见都是乡民百姓不曾与人谈天说笑此时得遇故人真个心情激荡了。

    6爷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既然咱们这般有缘不如你便随我们回山吧?”

    卢云啊地一声退开一步颤声道:“6爷是要我加入山寨一起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么?”

    常雪恨笑道:“正是如此!咱们一直少了个提笔杆的小兄弟一来以后过年时要写些什么春联的就不愁没人啦!”

    解滔啐了一口道:“你胡说什么咱们卢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岂能叫他干这些细琐?”

    常雪恨笑道:“是啦!以后还是请老大写吧!不过他老爱卖弄那些歪歪曲曲的玩意儿谁知道他写的好坏。”

    众人哈哈大笑那6爷也不生气只笑吟吟地看着卢云。

    过了半晌6爷微笑道:“小兄弟意下如何?可要随我们走?”

    卢云心下踌躇眼前这6爷与自己颇有渊源饮水思源此人可说是自己的半个师父对自己更是见重喜爱。在情在理自己委实难以推却。但若真要上山为寇干那土匪营生日后顾嗣源与顾倩兮知道了却不知有多伤心到时自己真是江湖匪人只怕这一生都难以洗刷干净。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推却6爷的好意。

    解滔见他神情如此料知他必有什么顾虑当下道:“卢兄弟眼前已是逃犯说个难听的过得是有今朝没明日的岁月。这般度日却要你日后如何成家立业如何娶妻生子?你若不与我们上山早晚给人识破出身到时定然后悔莫及。”

    常雪恨颇见不耐大声道:“***!还有什么好想的!你快些与我们走先去喝个三大碗再说!”

    众人眼望卢云且看他如何示下。

    过了半晌却听卢云长叹一声道:“6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入伙。”

    众人啊地一声都甚感失望。6爷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沮丧。

    常雪恨一把揪住卢云的衣领骂道:“操你***你这小子好不识相不要给脸不要脸!”

    解滔急忙拦住低声道:“肚量点可吓坏他了。”

    6爷轻叹一声道:“你是嫌我们的出身不好么?”

    卢云低声道:“在下岂有此意只是念及父母养育之恩祖宗清白之名实在难以从命。”

    6爷叹道:“你以为我只是个土匪而已么?二十年前我也是一世忠良啊……”

    常雪恨跳了起来骂道:“老大!不必和这种迂腐之人多说了!他***一个浑小子老子一刀宰了他!”说着拔刀出鞘猛朝卢云冲去。

    解滔见他实在冲动一把将他抱住慌道:“你老是这般莽撞咱们听6爷吩咐。”

    6爷远眺湖水只见碧波万顷湖光山色中倍觉凄美。他静看了一会儿道:“小兄弟以后打算如何?便这样一世卖面么?”

    卢云想起顾倩兮霎时一阵酸楚他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但反正人总要活不是么?”

    6爷听出他言语中的沮丧温言道:“你日后若遇上什么为难事不妨到此地来找我我太湖双龙寨的大门永为你一人而开。”

    卢云心中感动当下跪地拜了几拜道:“大恩不言谢只求一日能报。”

    6爷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凡事但求缘法何必拘泥。”跟着将卢云托起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无言。

    卢云心下难受霎时长叹一声挑起面担转身便行。

    解滔追了过去叫道:“卢兄弟难得来此何不在山寨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6爷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卢云一路挑担远去他越走越远只觉心中苦闷已极。他并非想辜负6爷的好意但自己饱读圣贤书如何做得盗匪?扬州待不下了山东回不去了连双龙寨也非归宿卢云不知何去何从只觉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一时大恸不禁泪如雨下。夕阳照在他痀偻的身影上说不出的孤寂悲凉。

    匆匆数月过去卢云自知拳脚功夫仍有不足每日练功不缀若非如此那漫漫岁月要他如何排遣?似乎只有沉浸在武学中才能忘记一切苦楚。

    这日卢云正自练功他一掌拍在树上只震得树枝猛烈摇晃满天落叶纷纷飘将下来想来功力已深再练下去也没有多大进境了。

    此时已然入秋天气渐渐转凉卢云坐在丘上仰望天上浮云想起自小到大的种种悲伤之事一时心中郁郁霎时脑海中闪过了自尽的念头。

    他心中一震寻思道:“原来我已消沉到这个地步顾小姐见了我这幅模样不知会有多伤心。”

    转念又想:“唉!我怎么还念着她?我二人身分家世相差何其之远我这么想她又有何用?”

    耳中响起临别时她叮嘱自己的那几句话心中忍不住一阵痛楚泪水又落了下来。

    卢云悲郁难抑猛地狂性作大声对着群山道:“卢云一生卖面又如何?穷困潦倒又如何?自今以后书生卢云算是死了。你们这些人要再整我此生休想!卢某纵然一生科举无名但我胸中所学胜过你们万倍!”

    只听满山都是自己的回音不绝于耳。卢云仰天长笑决意凭着这副面担闯出自己的路。一时只觉天地之大何处皆可为家。

    他仰望着天上浮云忽地心有所感夏末秋至卢云挑着一副面担飘然北去。

    下期预告:

    “西凉风暴”与“乱世文章”的两大男主角终于要会合了!

    亡命天涯的捕快身蒙不白之冤怀才不遇的书生心有无尽哀愁这两个人物的相遇会开启什么样的故事?那一碗面又会吃出什么样的火花?

    凶狠残暴的昆仑山现在遇到的对手可是卢云加上伍定远哦!这一对难兄难弟会如何血拼一场?

    北京啊北京出过多少风流人物、英雄豪杰?黄沙滚滚的西凉、繁荣富庶的扬州现在是肃杀的紫禁城……

    一切的一切请看即将开始连载的“京城之会”!

第一章 山东大卤面

    却说伍定远泪流满面那碗面直是难以下咽一旁钱凌异冷冷的道:“伍捕头江湖中人做事俐落点何必婆婆妈妈的。”

    伍定远放下筷子叹道:“那也说的是这就走吧!”说着说不禁仰天叹了口气推开了面碗跟着缓缓起身。

    眼看众人正欲离去卖面郎便要过来收拾碗筷他见那碗面兀自汤水满满竟一口也没动忍不住眉头一皱道:“这位客倌您的面连一口也没动啊!可是做的不对您的胃?”

    说着走了上来凝望着伍定远神色甚是关心。

    伍定远见那卖面郎满面关切的望来想起自己命在旦夕心下不由一悲他性命垂危钱财留着也是无用当下便将身上银两都拿了出来硬是塞在那面饭手里待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似哽了一般。

    钱凌异见伍定远旁生枝节忙急急走来隔在两人之间硬生生将伍定远架开。那卖面郎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掌心不知伍定远为何要给他这许多金银。

    昆仑山一行人拉着伍定远转身离去正要走出巷口猛地人影一晃暗巷中竟有人拦住去路这人身法好快武功似是十分精强昆仑众人不由都是一惊。

    刘凌川与钱凌异对望一眼一齐拔剑在手已是大为戒备。刘凌川提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却见那人衣着寒酸满面堆笑道:“各位老爷们这面钱您可给多了我得找些零钱给您。”

    众人登时松了口气这人哪是什么身怀绝艺的高手却不是那卖面郎是谁?

    钱凌异笑骂道:“小子自来赏银只嫌少哪会嫌多?这位爷台赏给你你乖乖拿了就是在这卖什么乖?”

    那卖面郎摇头道:“一碗面五个铜板多了我不能收。”

    钱凌异一愣没料到世上还有这等古怪事忍不住骂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滚!”提起随身的长鞭便往那人身上抽去那卖面郎微微一惊忙侧身闪过那鞭子抽落在青石路上清脆做响。

    钱凌异见那人居然躲得开自己这一鞭也是一奇手腕立时翻转鞭头绕住那卖面郎的脚踝使劲一扯那面贩如何识得厉害?登时扑地倒了。

    金凌霜知道王府胡同不是寻常地方不愿招惹是非便低声道:“大伙儿快走吧!别多耗时间。”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还剑入鞘钱凌异哼了一声道:“京城地方还真是无奇不有便是个卖面小贩举止也挺神气。真他***邪门。”

    众人方欲离去却见那卖面郎爬起身来竟似无惧疼痛又挡在昆仑山诸高手面前说道:“诸位老爷小人有个怪脾气生平不收赏钱请您把银两拿回去。”

    屠凌心见这人疯一样不由大怒喝道:“***这可不是活得腻了吗?”

    正待举剑挥杀钱凌异却哈哈一笑道:“难得遇上疯子三师兄交给我吧!”霎时又是一鞭打落这鞭风声劲急已是用上了七成真力料来要把那面贩打个头破血流。

    长鞭抽下那面贩两脚不动上身一侧竟尔闪了开来金凌霜见他身法不俗心下一凛已看出这面贩身怀武艺。钱凌异却是个莽撞的哪管这许多迳自冷笑道:“疯狗小子你爷爷又要摔你一跤啦!”手腕一摆只见鞭头又往那卖面郎脚上卷去这次鞭势凌厉只怕那面贩要跌个头破血流。

    鞭头卷来只见那卖面郎微一举足便让长鞭从脚下扫过跟着嘿地一声旋即一脚往前踏下霎时已踩住钱凌异的长鞭。钱凌异大吃一惊连忙运劲回夺但那长鞭好似给千斤大石压住一般只拉的他满脸通红那长鞭却分毫不动。

    这下昆仑众人都吃了一惊方知这卖面男子身负惊人艺业。

    金凌霜老练精到早已看出卖面郎身带武功只是一时间难以看出此人的师承来历。他暗暗留神寻思道:“这人功力深厚若要过来劫夺东西倒是不可不虑。”当下沉声道:“阁下高姓大名?为何要拦阻我昆仑山办事?”

    那人摇头道:“诸位爷台我只是要退了大爷们多赏的银子得罪莫怪。”说着拿出伍定远适才赏给他的银两便要奉还。

    金凌霜见他仍不肯透露来意便向莫凌山使个眼色莫凌山会意跨步过来伸手接过银两微微欠身道:“银两我们收下。昆仑山初进京城凡事粗疏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让道。”说着抱拳拱手礼数颇为周到。

    那卖面郎见他有礼忙让在一旁陪笑道:“大爷客气了。小人真的只是要奉还银两岂有他意还请诸位大爷原宥则个。”

    昆仑众人见他退开只道这人怕了便从他身旁行过。也是钱凌异好事他见这人貌不惊人不过是个小小面贩却胆敢阻挡昆仑高手走路说来真大胆之至。想起适才马鞭还给这小子踩住更是心中有气待行至那面贩身边悄没声的一剑刺下便要将他当场了帐。

    那卖面郎本已转身走回面摊忽觉背后劲风紧急竟是有人暗算百忙中不及细想忙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官宅的墙头身法却是又快又疾。

    钱凌异见这人居然能闪过这招急狠阴毒的“大漠飞烟”不禁心下暗惊但嘴中兀自逞强喝道:“兀那小子今天叫你学个乖以后少在老爷们面前胡闹!”

    那卖面郎站在墙头想起方才的凶险不由大怒大声道:“你们这些人好不蛮横我也没怎么招惹你们却怎地要杀我?若非我警觉的快岂不已尸横就地?你们如此恶毒眼中还有王法吗?”说着戟指大骂竟无视对方手中的森厉长剑一幅神态俱厉的模样。

    钱凌异听他啰哩啰唆满口道理忍不住呸了一声大声道:“王法?你老子我便是天理王法!”说着提起长剑又要过去厮杀。

    金凌霜眉头一皱举手拦住低声道:“办正事要紧别再过去招惹事端。”

    钱凌异给师兄拦住自也不能再去生事当下回骂道:“死小子!今夜算你好狗运给你捡回性命啦!”说着走回人群便要随众人离去。

    伍定远虽给人拉着但眼角一直静观那卖面郎的诸般举措眼看此人拳脚虽有些生疏不似名门子弟但劲道非凡功力深厚料来也是名好手此时不求他相救更待何时?眼看便要给人拉出胡同急忙张口大叫:“这位大侠!求你救我一命!”

    一旁刘凌川见伍定远呼救忙点上他的哑穴但为时已晚伍定远的呼声已传遍幽静的巷中。

    那卖面郎听了伍定远的呼救不禁一愣当即跳下墙头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拿住这位爷台?“

    金凌霜见局面难以善了不愿与这人多啰唆他伸手拉过钱凌异抱拳道:“这位小哥我师弟向来莽撞出手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请你别在意。”

    卖面郎不置可否只望着伍定远道:“这位爷台是怎么回事?为何张口呼救?”

    金凌霜淡淡地道:“咱这位朋友身上有病神智有些不清一向夹缠糊涂适才胡乱开口你切莫当真。”

    卖面郎欲信又疑道:“这位大爷身上有病?小人略明医理不妨让我替他把把脉。”

    金凌霜脸色一沉他在江湖上极有身分刚才那番言语已给足面子谁知这面贩还不知进退那是自找死路了。

    金凌霜不再理他迳自向众人道:“咱们走。不必再理会这人。”

    眼看众人便要离开那卖面郎双手一张又挡在众人前面摇头道:“各位大爷何必急着走这位爷台胃口不佳吃不下面看来真是身上有病。小人颇知药石何不让我略效一二?”听他说话之意竟是无意让众人离开。

    金凌霜眼中杀机一闪向钱凌异、刘凌川二人一眨眼低声道:“做了俐落点。”

    钱凌异与刘凌川两人一齐出手一挺无形宝剑一运巨浪剑法分从左右向那卖面郎攻来。这二人是江湖一流高手说来都是有身分的人岂能联手围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面贩?

    只是这回他们一路从西凉赶赴京师奔波劳苦便是为了拿住这个伍定远如今身居官府胡同却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拦住众人深恐多惹事端便想在三两招之内结束这怪异无聊的家伙。

    这钱凌异向来自尊自大先前他在这面贩手上吃过亏更是急于挽回颜面手上招数大见狠毒。

    那卖面郎一惊眼见钱凌异剑形飘忽直若无影不知要如何闪避一旁刘凌川手中长剑又幻出金光点点霎时手忙脚乱慌忙间急忙一大步往后跳开稳稳飞出两丈远近昆仑众人皆是一惊:“这人好高明的轻功怎地江湖上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钱刘二人见他身法迅捷料知追赶不上便即凝步。

    钱凌异心下不忿兀自戟指骂道:“死小子!有种就陪你爷爷过两招这般躲着做缩头乌龟又算是什么啦!”众人叫骂一阵那卖面郎却躲在角落不敢再来多事了。

    一旁莫凌山劝道:“两位师哥他既然不敢过来那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这便走吧!”

    金凌霜心中烦忧就怕京城高手如云另有人过来抢夺要物忙道:“六师弟说得是咱们快些走吧。”

    钱凌异又咒骂了几句便随众人走开忽地背后一股烈风袭体竟有暗器掷来钱凌异身形一个回旋举剑挡格只觉虎口巨震手腕酸软一声当地脆响却有一物在地下碎成片片。昆仑众人吃了一惊霎时一齐拔剑在手只见地下碎了个面碗不是那卖面郎掷来的却又是谁?

    屠凌心见小小一个面贩三番两次滋扰实在太也狂妄当下按耐不住暴喝道:“全给我退开了!”狂吼一声全身功力动运起“剑蛊”绝招大踏步地冲向卖面郎预备给他个痛快。

    屠凌心位居昆仑第三把交椅生性阴鹫险刻向来不出风头此时见几个师弟给一名面贩整治的束手无策实在恼怒至极便要亲自出手杀却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伍定远此时虽口不能言语但知屠凌心武功高明足可与少林寺灵音大师较量绝非钱凌异、刘凌川之流可比这一出手只怕那卖面郎立时要命丧剑下一时情急举头便往屠凌心身上撞去屠凌心伸手揪住伍定远衣襟轻轻一推伍定远便往墙上跌去屠凌心冷笑道:“你这小子自身难保也来多管闲事!”

    说话间忽见那卖面郎袍袖一拂袖劲到处竟将地下大大小小的残瓷碎碗卷起霎时势道猛烈直向昆仑众人飞去。

    此时屠凌心当其冲他见情势危急这些碎片附着浑厚内力倘若正中要害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拔剑出招手腕轻抖剑刃立时幻出一圈寒光剑锋到处迎面疾至的众多碎片多遭震碎但有些碗屑太过细小屠凌心实在难以挡避脸上被划出十来条伤口鲜血淋漓流上了眼皮。

    屠凌心身旁的多名低辈弟子见师伯身上流血还不知生什么变故惊愕之间大批破碗碎渣已飞至眼前众人慌忙躲避纷纷大叫:“妈呀!”、“贼子放暗器啦!”呼喊中杂着呼爹叫娘的惨叫声竟有不少人当场挂彩。

    钱凌异、金凌霜等高手见情势不妙尽皆往后纵跃或拂袖挥舞、或举剑狂劈这才挡下天外飞来的碎屑。众好手江湖阅历丰富还是给那卖面郎攻了个出其不意虽然无人身受重伤仍不免狼狈。屠凌心狂怒攻心不及抹去眼皮上的鲜血闭着眼便狂挥乱刺当此危境剑招丝毫不乱只见他雷霆一剑刺向前方出招无声无息剑势却极其猛烈正是成名已久的“剑蛊”绝技料来那卖面郎定然要糟。

    “剑蛊”刺来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也要避其锋芒屠凌心待要大开杀戒哪知竟刺了个空他急忙抹去眼皮上的鲜血睁目一看那面贩却已消失无踪了。屠凌心正要破口大骂忽听钱凌异大喊:“***姓伍的小子怎地不见啦!”

    众人定睛察看猛觉全身凉了半截空巷中秋风飒飒落叶纷飞除了个面摊子与自己几个师兄弟外却哪来伍定远的影子?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看来伍定远定是被那卖面汉子劫走了。众人大老远的从西凉赶到中原岂料又要徒劳无功想起掌门人门规严酷此番失手定有重罚众高手一齐脸上变色。

    金凌霜身为二师兄乃是昆仑山的第二把交椅当此要命关头不能慌乱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大家莫慌!这两人必然还在左近三师弟、四师弟你两人看住巷口别让闲杂人等进来其他人随我来。”

    昆仑山众人在巷中细细搜寻有的翻上官宅墙头有的伏地张望一时四处搜寻乱成一片却始终瞧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刘凌川道:“二师兄这附近大宅均是高官府邸咱们这样拦路搜查时候久了恐会出事。”

    金凌霜摇头道:“这姓伍的人非同小可就算官差来了我们也只有硬干了。”

    刘凌川正待说话忽听脚步声杂沓竟有数十人走入了巷中跟着远远传来钱凌异的喝问似有什么人进到巷里。金凌霜脸色微变此地无数朝廷要员聚居就怕钱凌异一个对答不慎便有事端生出忙提剑往巷口奔去要把局面看个明白。

    金凌霜奔到巷口只见八名汉子扛着一顶大轿正缓缓地向前行来。金凌霜凝目看去这八名轿夫身形端凝显是身有武艺轿旁另跟随十来人个个都做厂卫服饰打扮这些人高矮不一有的秃头高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有的面带病容形若猿猴形貌无一不是大异常人。

    金凌霜见来人身具异相心下暗暗惊骇寻思道:“哪里钻出这许多的高手?可别是冲着我们来的。”此时伍定远下落不明却又遇上了无数好手吉凶之际颇为难测。

    金凌霜正自心惊却听巷口钱凌异已然提声怒喝却是要那群人停步下来哪知那些人全似聋了傻了既不止步也不答腔只管抬着轿子行走。

    一名弟子越看越怒当场喝道:“你们这些家伙好生无礼没听见我四师伯和你们说话吗?快快给我停下了!”说着拦在路中不让那群人过去。

    那十余人却恍若不知仍是直直地向前走去。

    那弟子拔出长剑怒道:“都给我站住!”

    语声未毕忽听得“剥”的一声轻响那弟子的身体不知怎地忽尔裂成两半分向左右倒下脑髓内脏溅洒了一地。那群人抬了轿子便从那弟子尸身上跨过恍若不觉。

    昆仑门人莫不大为骇然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杀人手法居然如此邪门屠凌心丑脸惨白问向金凌霜:“方才那是什么暗器二师兄可曾看清楚了?”金凌霜摇了摇头也是一脸骇异。

    屠凌心暗自惊惧正要上前喝问却见刘凌川抢先一步已然挡在轿前大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杀了我弟子却是何道理?”

    那群人仍是缓步向前丝毫没将威震西凉的“剑浪”放在眼里。刘凌川见这伙人对他不理不睬不觉大怒手中金光闪动剑已离鞘他见适才门人被杀却瞧不出个中门道便先挚剑在手以备万一。

    刘凌川举剑当胸大为戒备可那群人仍是一步步走向前来毫不以他手执利器为意刘凌川知道他们每靠近一步自己就危险一分不由手中出汗虽知几名武艺高强的师兄就在身旁但方才这批人杀人手法既邪又快自己能否挡下这批怪人的一击心中仍是揣揣。

    猛地青光一闪似有一物向自己疾飞而来这东西来势太快刘凌川实在挡避不及劲风扑面之中已知无悻霎时内心一悲只得闭目待死。

    却听“当”地一声巨响震得刘凌川两耳生疼他睁眼一看却见自己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猛听一旁呼吸声沉重急急转头看去只见师兄屠凌心举着长剑架住了一只大圆轮那圆轮青光闪烁锋锐无比尾端却连着一条细若蚕丝的钢线显然方才自己的弟子便是给这奇形兵刃剖成两半的。

    正看间只听屠凌心重重吐气面色惨白显是内力不济屠凌心贵为昆仑山第三把交椅内力何等深厚岂知竟会给人压得抬不起头来?昆仑门人素知“剑蛊”之能一时尽感骇然。

    钱凌异拔剑出鞘喝道:“大家一齐动手!”众高手虽知屠凌心生性高傲对敌时向不喜旁人相助但此刻大敌当前总不能任凭他身受内伤众人呼啸一声一同拔剑往那圆轮击去。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那圆轮给众高手奋力一击快绝伦的倒飞而去猛地轿帘掀起圆轮陡地飞入轿中轿帘掀起只须臾间的事以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的眼力也没看清楚轿中之人的面目。

    屠凌心又惊又怒饶他悍勇凶暴此时也只连连倒退与钱凌异一起执剑在手护住了门下弟子。

    刘凌川死里逃生之余只感又惊又怒眼看那群人仍然旁若无人地朝他走来孰可忍孰不可忍霎时大吼一声奋力往身前一名秃头男子刺去喝道:“好奸徒!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下手竟这般狠辣!”

    这刘凌川行事端稳不似钱凌异那般狂暴浮躁但这群人下手毫不留余地若不是屠凌心眼明手快早已被砍成了两半他修养再好心机再深此时也不禁勃然大怒因此一出手也是杀招决意干翻了这群人再说。

    刘凌川运起“剑浪”剑光闪烁中长剑猛往那秃顶男子刺去这人只要不避不让便要血溅五步谁知那男子竟似疯了一般依旧不挡不格浑不把刘凌川的剑招放在眼里。

    刘凌川见他轻视自己反而暗自高兴暗道:“你们这群人胆敢瞧不起我!待我先刺你几个窟窿再说!”他自恃剑法高纵横西域多年这剑使的更是威风凛凛势不可当。

    长剑挺出正中带头的那名秃头男子胸口刘凌川大喜手中加劲奋力往那人胸口刺入刘凌川心下暗喜知道那人不死也要重伤嘴角便露出狞笑。

    正自欣喜间岂知眼前那秃顶男子并未流血只一步步向前走来有如鬼魅一般。刘凌川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鬼门道?”霎时手上更是加力真力送出但长剑却不曾入体反而缓缓向上弓起。刘凌川骇异至极以为遇上了妖怪急忙往后退去。

    便在此时那人忽地大踏步向前伸手一抓已夺下刘凌川手中长剑跟着喀啦一响已将刘凌川的宝剑折为两段。昆仑众人见了这等异状不由得大叫出声。

    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都是见闻广博之辈见这男子居然不怕长剑的锋利刃口料知他手上定是练有外门奇功众高手对望一眼都知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强敌。

    那人折剑之后大手挥出又往刘凌川喉头抓落刘凌川行走江湖多年没想到一入京城便遇过这等怪事此时只惊得呆了竟不知要出手格挡。

    一旁莫凌山见状一声轻啸挺剑刺出已替刘凌川接过这招。剑光幻动中连出七剑各在那人胸口、喉间、人中等要害各刺了一下莫凌山外号“剑豹”便是取其剑法之快此刻果然势若飞瀑、疾似暴雨叫人难以抵挡。

    昆仑众人轰然叫好纷纷想道:“大胆狂徒这会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哪知那秃头男子身上要害连连受创却浑似无事一般连鲜血也没洒出一滴一掌便向莫凌山推去。

    莫凌山大怒喝道:“大胆!”他不甘示弱举剑向那人掌心疾刺“当”地一声响剑掌相交陡然间手中长剑给掌力一震居然成了碎屑莫凌山大吃一惊拿着空荡荡的剑柄一时吓得呆了便在此时忽然掌力袭体正中胸口莫凌山给这掌打得口吐鲜血身子便往后头摔出滚倒在地。

    昆仑两大高手上场不过一招便已给人击败金凌霜身为二师兄已是不能不出面他喝退门人亲自走上前去举剑拦路沉声道:“这几位朋友在下昆仑金凌霜眼下敝派有些私务在此料理劳烦诸位暂移尊驾。”

    他这几句话已给足对方面子表示折剑杀人之仇一概掀过算是向他们求情了。谁知那群人依旧聋了也似朝着金凌霜缓缓走来不知是真聋呢还是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金凌霜又把话说了一遍仍是无人理会。

    金凌霜长年坐这昆仑山第二把交椅什么时候给人这般看轻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潜运神功过不片刻剑身上便结了一层寒冰此时虽已入秋但要在剑上凝合薄冰也不是寻常江湖人物所能昆仑众人见他“剑寒”功力如此无不精神大振。

    秋风吹来暗巷落叶纷纷飘起那群人却将金凌霜视若无物只缓步向前金凌霜更不打话手腕一振刷地一剑刺出便向那秃头男子胸口杀去。

    那人面无表情仍然不闪不格金凌霜心下冷笑:“凭你这点工夫也想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有你苦头吃了。”剑尖甫及那人胸口金凌霜大喝一声:“倒!”剑寒出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破体而入那人惨叫一声仰天倒下一群人本是井然有致的往前行来这下立时大乱。

    这金凌霜的剑法所长在于内力看来那人虽然练有金钟罩之类的武功却无法抵挡内家真气的攻势双方遭遇力强者胜那人登时落败倒地不起。

    金凌霜还剑入鞘抱拳道:“在下班门弄斧多有得罪还请轿中朋友出来相见如何?”他前倨后恭先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逼得他们不敢再行放肆却又留给他们一个面子端的是老江湖的手段。

    忽听轿旁一人尖声尖气的道:“你们这些顽匪刁民干什么挡住巷道不怕惹恼了公公么?”

    众人见说话之人尖嘴猴腮身着太监服饰不知是何来历都是起疑这厢金凌霜却是见闻广博之辈乍见那人猿猴也似的外貌登时想起了一人。当即一拱手淡淡地道:“阁下是东和宫的胡总管吧在下昆仑山金凌霜有些私事在这巷中办理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金某必定感念在心。“

    原来那猿猴模样的人是东厂里的要紧人物真名叫做胡忠东和宫的鄂妃唤他做小忠子官场上自是无人敢这般称呼他。金凌霜念在对方是朝廷中人说话便谦和许多好为自己留下余地。

    只见胡忠眯起一双眼眼窝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猛一瞧来更像只猴子却听他尖起嗓门冷笑道:“我管你们私事公事你这老家伙要和咱说话得先给我跪下!”

    众人听他说话无礼至极无不大怒。金凌霜尚未回话屠凌心已是暴吼一声喝道:“放你***狗屁!要咱们跪你这没鸟的太监没的脏了我的膝盖!”

    金凌霜听他说话重了面色陡变急忙向刘凌川使了个眼色刘凌川急急拉住屠凌心的衣袖将他拖了开来。

    胡忠是东厂的要紧人物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羞辱?一时狂怒不已尖叫道:“你们好大胆咱家是给你们骂得么?明日我一字不变把你们的脏话上奏刘总管看你们昆仑山如何交代!”

    众人闻得“刘总管”三字面色真如上了一层严霜刘凌川虽恨这些人下手毒辣但一听是朝廷要员只得忍气吞声走了上来拱手道:“我们几个师兄弟不过是乡村野人向来不知朝廷礼仪请胡公公大人大量别与我们计较了。”说着连连躬身一旁金凌霜、钱凌异等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有忧色。

    此时朝政大坏政令颁行多由按察使江充把持此人并非科举出身却深受皇帝喜爱官职虽非三公却早已权势薰天四下拉拢朝臣。其次便是东厂的刘敬倚仗厂卫职权揭人阴私栽赃谋害是以另成一派。昆仑众人明白眼前这批人与东厂渊源极深昆仑山虽有江充撑腰但得罪东厂岂同寻常?一时不知要如何应付。

    那胡忠大怒欲狂道:“你等既然知道我们是宫里的人这就快快退开咱们要进胡同里公干若再不知死活一率杀无赦!”那胡忠说到后来声色俱厉身后几名太监也涌上前来各挺兵刃向昆仑山众人逼近。

    金凌霜摇头道:“胡公公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请别强人所难了。我这里有江大人的令牌要我昆仑山便宜行事请您验过了。”说着将按察使的令牌奉上。

    忽听一人高声尖叫道:“江充!江充!你们昆仑山就知道有个江充眼里就没有我们总管刘大人吗?”

    猛地轿子一斜一人从轿中飘出身法诡异直如鬼魅他手脚快极一飘身出来便伸手抢下金凌霜手中令牌。尖叫道:“你们尽拿江充来吓唬人叫他来见我!”

    昆仑众人见这名太监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嘴唇擦得红亮武功却是奇高想起适才就是他用霸道暗器杀人人人心里大起戒备之感登时举剑在手一齐退后。

    金凌霜眼尖已认出这人是东厂的副总管薛奴儿这人平素喜爱打扮的妖艳诡谲江湖中人背地里给了个外号叫“花妖”便是讥讽他打扮花俏行事却又怪诞便如妖魔一般。

    金凌霜知道这“花妖”脾气暴躁宫里身分又高绝非胡忠之流可比说来不能和他冲突便躬身道:“薛公公昆仑山金凌霜给您请安。”

    薛奴儿扬起下巴嗔道:“我要你请什么安?姓伍的那小子人呢?快给我交出来省了麻烦。”昆仑众人听他直接开口要人都是为之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凌川却甚老练当即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启禀公公这姓伍的不在此处敝派适才细细搜查过想来他已经逃出城去了。”

    薛奴儿见他满脸堆笑也是一笑骂道:“死小子当你公公是三岁小儿吗?”

    刘凌川陪笑道:“公公明鉴这姓伍的真的不在这儿……”

    话未说完薛奴儿已然怒气勃尖声道:“你还敢骗我!”

    刘凌川一怔只觉眼前青光暴现跟着右臂一凉他低头一看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声惨叫起来这个名震西凉的“剑浪”此时赖以成名的右臂竟无声无息的被薛奴儿卸下来了饶他阅历丰富当此变故也不禁痛哭失声滚倒在地。

    钱凌异与屠凌心立时冲上前来举剑护住刘凌川深怕他再遭毒手昆仑山的低辈弟子们连忙抢上替刘凌川包扎断臂伤口。

    钱凌异戟指怒骂:“你们这些人是什么用意!三番两次的痛下杀手难道我们昆仑山就这样任你们欺凌吗?”

    薛奴儿冷笑道:“你们把姓伍的交出来我自然放你们走路否则这小子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着往刘凌川一指神态狂妄似乎昆仑众人已成他的刀下砠肉。

    金凌霜哼了一声伸手一摆门下众人一齐拔剑只听他沉声道:“薛公公我一来敬你是前辈不敢对你有丝毫失礼二来公公是朝廷的要人金某更不敢有所得罪。只是公公一上来便不讲江湖规矩想将本派门人一网打尽昆仑山今日别无办法唯有一战而已。”

    他几句话讲得不卑不亢敌我众人都暗自称许。

    东厂胡忠见昆仑山已动杀机当即喝道:“把这批造反逆贼给我拿下!”这边东厂诸人也亮出兵刃情势已是剑拔弩张。

    薛奴儿两条细细的眉毛渐渐竖起神情带着些许的兴奋适才刘凌川与他说话时只是稍微大意一条手臂就这样给废了此时众人见他这幅诡谲模样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诸大高手握住剑柄只待薛奴儿一动手便要群起而攻。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老兄你跟着我走。”卖面郎低着嗓子靠在伍定远耳旁说话一边替他解开穴道。

    伍定远啊了一声正要回话那卖面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胡同里两方人马混战咱们正好趁机逃脱。”

    原来卖面郎方才掷出碎瓷烂碗用意便是要让昆仑山众人手忙脚乱也好趁机将伍定远救走。他趁着众人心神大乱便着地滚出将伍定远一把抱起跟着躲入一旁围墙的狗洞藏身于官邸花圃之中。昆仑众人虽然嚣张但此地乃是王府胡同也只敢在巷内巡查哪有胆子冲进朝廷要员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远。

    那面贩拉着伍定远疾走伍定远虽不知这男子的来历但此时性命危急万状便算救自己的是条狗也只有跟着走了哪还有心思问东问西?他紧紧跟着那面贩眼见他左一拐右一晃尽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径低身疾走料来对此处地形极是熟稔。

    不多时两人沿着花圃已然绕过大宅主屋与先前的胡同相距已远。二人蹲在围墙之下卖面郎道:“翻出这面墙就是闹街了等咱们跳出墙去那些人再凶恶总不能当街杀人吧?”

    伍定远松了口气道:“多谢兄台高义相救小弟实是无以回报……”

    伍定远正待要说那卖面郎脸色一变忙掩住他的嘴伍定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宅屋顶上有人来回走动也不知是东厂太监还是昆仑山人马。

    那卖面郎皱眉道:“怎地又来了这许多人?”他正自筹算脱身之计那伍定远却是个老江湖顺手在地下摸了块小石运劲掷出只听啪地一声石块飞出了巷外屋顶上几名把手之人一声低啸便纷纷往石块落下之处扑去。

    那卖面郎向伍定远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佩服。伍定远此时心神不宁见这人兀自嘴角带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关头了这人怎地还笑得出来看来性子真有些特异。”

    正想间那卖面郎身形飞起右足在墙上一点已如大鸟般掠上墙头伍定远心下暗赞跟着也在墙上一踩拉着那卖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墙。

    两人走到街上此时华灯初上闹街上行人来往一幅太平繁华之象与巷内肃杀的气氛大异其趣。

    那卖面郎拉着伍定远的手正待穿过闹街忽然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来满脸堆笑地道:“两位大爷我这里南北货物一应俱全您老人家过来看看吧!”

    卖面郎不去理睬与伍定远急急奔出那商贩伸手拦住他二人去路笑道:“两位何必急着走?先看看小人给爷台们准备的好东西要不喜欢再走不迟嘛!”

    卖面郎往那商贩肩上推去道:“让开些了我们没工夫瞧你的。”

    那商贩被他这么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摇晃两足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下卖面郎与伍定远两人心中一凛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卖面郎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势凶险无比要惹得后头追兵赶到立有性命之忧便要在数招之内将那人击退。

    掌力将出未出那商贩却浑不在意竟不举手挡格好似不知掌力厉害卖面郎一愣暗道:“这人怎地如此托大?莫非他真的是个小贩不会武艺?”

    哪知便这么一个耽搁那商贩忽地一掌穿出那卖面郎防御不及胸口登时中掌一口鲜血喷出。伍定远吃了一惊这面贩望之内力浑厚哪知临敌经验竟如此之少三两下便着了人家的道儿。

    伍定远大惊之下忙飞足往那商贩踢去那商贩退开一步撮唇做啸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马忽地现身而出已将两人团团围起。

    伍定远见他们身穿厂卫服色看来应是东厂的人马不禁为之一惊待见那卖面郎脸色苍白看来已是受伤不轻伍定远不愿连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宁大人已经垮台世间没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难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声向那卖面郎道:“这位朋友他们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赶紧走吧!”

    卖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谬不然我岂是求生以害仁之辈?”

    伍定远不去理他迳自向东厂诸人道:“你们要的是我西凉伍定远一人诸位放我这位兄弟走伍某便随你们去如何?”

    那商贩模样的人笑道:“你这当口还敢和咱们谈买卖?你们两人谁都不许走!”说着一把抓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他这一抓招式严谨内力深厚连忙侧身闪开那商贩右脚一扫踢向伍定远下盘左手五指向他“车颊穴”挥去伍定远左支右拙慌乱之中从怀间摸出“飞天银梭”往那人脸上打去那商贩料不到伍定远还有这手暗器功夫大惊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开银梭东厂众人见同伴吃亏一齐拔出兵刃往伍定远身上砍去这些人出手极重不似昆仑山还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远稍不留神便要命丧当场。

    伍定远舞起银梭护住全身要害东厂诸人连连进招都给他挡了开来当中一人见那卖面郎几欲软倒想捡现成便宜举起手上的金瓜锤奋力往那卖面郎头上敲落伍定远见那卖面郎浑浑噩噩不知闪避急忙大叫:“小心!”

    右手一挥一招“流星经天”银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锤的汉子飞去那人见银梭来势猛恶一时不及闪躲“啊”地一声大叫银梭已然射中喉头叫声从中断绝。

    就在此时伍定远后背失了银梭护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这刀虽未正中要害只划出一道口子但已让他眼前一黑痛得险些昏晕。

    伍定远忍住疼痛一脚往后踹去登将那人踢了一个大觔斗但脚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记伍定远支撑不住往前摔倒东厂众人毫不留情手上家伙一同往伍定远后心要害砍落。

    眼见伍定远就要死于非命那卖面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一声大吼并起双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东厂诸人见他重伤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顿仍是朝伍定远砍落手段凶猛至极。

    便在此时东厂众人忽觉呼吸不畅竟是给那卖面郎的凌厉掌风所扰众人心下大惊方知厉害待要闪避其势却是有所不及刹那间当前两人当其冲登被卖面郎的掌力震得冲天飞起。

    那商贩模样的人大怒骂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卖面郎推去卖面郎举掌护身两人双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那商贩模样的人手上加劲源源不绝地催动内力料想那卖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内力拼斗那卖面郎非输不可果然卖面郎面色转青一口鲜血喷出显是真力不济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却。

    那卖面郎忽地大吼一声双目喷出异光奋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这卖面郎还有这等内力抵挡不及只听“喀啦”一声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断眼见不活了。

    东厂诸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打不死一般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那卖面郎举掌乱挥又打伤了数人东厂众人见他不要命般地乱打连忙退开那卖面郎伸手拉住伍定远大叫道:“咱们快走!”两人相互扶持连滚带爬的闯到街心路上行人见他们满身鲜血纷纷惊呼往两旁闪开街上立时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来。

    却说昆仑山与东厂众人正待动手猛听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凛知道伍定远已然逃出巷中当下道:“大伙儿不必多耗时间快跟我走!”说着往向外奔去。

    薛奴儿冷笑道:“哪里去!”跟着青光一闪手中圆盘掷出那暗器名唤“天外金轮”

    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时猛朝金凌霜飞去势道凶猛。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儿说动手便动手大惊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滚他虽然侥幸躲开但身旁两名弟子闪避不及只听惨叫连连两颗人头滚落在地那两名弟子竟又身异处死于非命。

    那圆盘杀人之后在半空中一转血淋淋地飞回薛奴儿手中。

    薛奴儿知道外头都是自己的人马只要能拦下昆仑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证物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悦狞笑道:“你们这些人给我安分点一个也别想走。”说着转动手上圆盘神色大是兴奋残忍。

    先前昆仑山众人拦住了东厂高手不让他们进到巷里但现在形式逆转反倒是东厂众人不让他们离去了。

    金凌霜与屠凌心对望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薛奴儿武功极高并无自信能对付得了何况一旁虎视眈眈的好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刘凌川与莫凌山已然重伤多名弟子被杀看来昆仑山便要一败涂地了。

    屠凌心虽知不敌但他生性凶恶此时仍不屈服只沉声道:“这老东西给我应付二师兄你带着大家走。”

    金凌霜面色犹豫摇头道:“不成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让你犯险。”

    眼看昆仑众人不敢上前应战薛奴儿笑道:“你们到底敢不敢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原来都是不带种的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东厂诸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喷火只想上前厮杀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愿他贸然出面动手一时间任凭东厂诸人狂妄嘲笑却无人敢上前挑战。

    东厂诸人正自得意忽听巷口传来一个隽雅的声音吟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东厂众人登时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胡忠尖声道:“什么人?快快滚出来了!”

    昆仑众高手听了这个声音霎时面带喜色一齐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门人驾到。”

    薛奴儿脸上变色他当然听过“剑神”卓凌昭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声叫道:“卓老儿既然来了怎地还不现身何必躲在暗处乱放狗屁?”

    只听哈哈一笑一人手摇折扇神情潇洒缓缓的从巷外走进正是“剑神”卓凌昭到了。

    东厂好手多半听过这人的来头此时见他貌不惊人看来如同一个中年儒生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却见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总管好大的火气伤了我们好些人哪!”

    薛奴儿冷冷的道:“伤得不多才杀了三个砍了条手臂不多一点也不多。”

    卓凌昭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些徒子徒孙学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副总管教训的是。”

    金凌霜等人吃了一惊都不知掌门为何如此说话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但在卓凌昭积威之下却无人敢出异声。

    薛奴儿闻言大喜心道:“这卓凌昭根本是个纸老虎一听到我的名字吓得骨头都酥了。”当下大摇大摆的道:“卓老儿果然识相你这就带着你这批徒子徒孙滚吧!永远别踏进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听公公的吩咐师弟们大伙儿这就走吧!”说着便要率人离开。

    薛奴儿想起伍定远便在巷外当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儿你在这胡同里歇一会儿等我们办完事再说。”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这一下要我做那这可让我糊涂了。”

    一旁东厂几名好手笑了起来他们见卓凌昭卑颜屈膝都不把他当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狞笑道:“卓老儿我看你怕得厉害还是……”

    那人话说得一半却突然从中断绝跟着一动也不动。

    胡忠见那人站立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来着!退开些。”说着往那人肩膀推去岂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东厂众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与东厂为敌。

    薛奴儿闷哼一声适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间用内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连他也没看清。薛奴儿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决计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当下伸手一挥霎时众人一齐亮出兵刃如临大敌。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动刀动枪了呢?大家千万别伤和气啊!”言语之间全不把东厂诸人当回事。

    薛奴儿心头有气冷笑道:“卓老儿你妄称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错特错。”

    “嗡”地一声响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大圆轮急飞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儿霸道至极的暗器“天外金轮”这暗器好生了得连屠凌心这等好手也难挡其锋锐卓凌昭此时空着两手一脸潇洒闲适不知他要如何挡架。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被大圆轮活生生的钉死鲜血脏腑迸流一地东厂众人大喜道:“卓老儿死啦!”昆仑山众人惊疑不定不知生了什么事。

    却听一声长笑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卓凌招单手提着一人只见那人身上嵌着一个大圆盘身着厂卫服饰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儿的霸道暗器杀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观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没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两次过招东厂一瞬间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儿却连卓凌昭的衣角也没沾到武功显然远逊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动手杀人!你……你……

    这……你……“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卓凌昭一挥手一名昆仑山弟子躬身走上两手高举奉上一柄长剑众人见那柄剑窄薄削长连着黑漆古拙的剑鞘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胡忠脸色惨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剑他心中畏惧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总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领教过了念在贵方的一番盛情卓某岂能不投桃报李?”说着手按剑柄凝视着薛奴儿道:“薛副总管卓凌昭今日斗胆想请你指教一二。”

    昆仑众人虽然追随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见他用剑那日卓凌昭便与灵音放对时也只空手应敌不曾拔剑出招众人见掌门人长剑便要出鞘无不精神大振霎时齐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

    东厂诸人见卓凌昭这个势头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卓凌昭自号“剑神”剑法如何高绝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敌我双方一齐转头望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这厢薛奴儿当其冲不禁脸上变色他也听人说过卓凌昭武功如何厉害自己平日虽然推称不信但此时见他举剑在手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不能不叫他心惊胆跳。

    薛奴儿心下沉吟想道:“这厮数月前大败少林寺的金刚看来真有些鬼门道决计小看不得。我薛奴儿何等尊贵身分何必与他这等乡野村夫争锋?今日不宜犯险开战。”

    心念甫定便尖声道:“昆仑山杀害朝廷官员擅自拦堵京师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禀明总管再行定夺!”却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见对方给自己吓退登时哈哈一笑道:“薛副总管如此识时务真不愧刘总管平日的教导之功啊!”

    薛奴儿听他出言嘲讽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挑衅一旁胡忠低声道:“副总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们不能就此放手啊!”

    只听“啪”地一响薛奴儿已在胡忠脸上重重煽了个大耳光胡忠满面尴尬只得摸着红肿的脸颊急急退下。其余众人一声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见敌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师弟你带同受伤人众先行离开屠师弟、钱师弟你们与我来。”

    昆仑众人扶死携伤随金凌霜离开其余身上无伤的便与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众人见掌门亲至此间料来京城虽大却无人敢挡“剑神”的一击霎时个个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卓凌昭何等人物这次亲自出马自是势在必得前后几月他布下大批人马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倘若此次又在京师失手却要他这张脸往哪搁去?昆仑山众人或骑快马或展轻功瞬间便将王府胡同围得水泄不通料来伍定远插翅难飞。

    却说卖面郎与伍定远摆脱东厂的纠缠两人浑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怪模怪样的人轰地一声往后让开伍定远见卖面郎捂胸呕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谢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个儿应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卖面郎转头看去眼见伍定远背上鲜血淋漓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摇头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位兄台你身上伤势甚重我不能让你独行。”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见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愁色举止间颇为豁达生死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难道他不怕死么?”

    他见卖面郎身子摇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过多一时头晕眼花竟与卖面郎一同滚倒在地。

    那卖面郎喘道:“小心些让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手过去便要将伍定远托起。伍定远给他托了几下身子勉强抬起哪知脚下一软又是滑倒在地。两人登时滚做一堆模样狼狈不堪。

    两人互望一眼虽在困顿之际却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围观百姓见这两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互搂互抱滚在地下模样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骇异不已不知这两只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伍定远自逃亡以来何曾放怀笑过?想起自己尚在险地居然还能嘻笑不绝霎时也觉自己行止荒唐不经倒似血气方刚的小儿一般。想到此节更觉忍俊不禁登时放声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忽听远处有人叫喊看来追兵已到。卖面郎见伍定远脸上变色忙喘道:“老兄不必忧心我在这附近卖面已久地势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说着勉强起身拉着伍定远两人往一条窄巷走去。

    二人一进窄巷伍定远便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恶臭如腐鱼、如烂粪中人欲呕他心下起疑不知那卖面郎为何带自己来到此间。

    两人紧紧地挨着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卖面郎忽道:“好了我们从这儿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远张目望去只见那卖面郎指着一个孔穴下头正传出一阵浓烈至极的恶臭却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远低头看了一阵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卖面郎道:“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倾大粪的地方这沟连通永定河除了几处开口外整条沟都在地底。我们从这逃脱料来不会被人现。”

    伍定远望着那处孔穴只见里头满是粪便不知更深处有多污秽光想想就要作呕了何况要跳将下去?他头皮麻颤声道:“老天啊呀!难道……难道没有别处可以逃生了吗?”

    卖面郎正待回答忽听巷中脚步声轻响显然有高手潜入巷里。伍定远审度厉害一声轻叹咬住银牙闭紧双眼当场便往粪孔跳下。只听扑通一声大粪混着污水淹过口鼻奇臭难言。

    伍定远拼死忍耐恶臭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低声道:“快下来!有人追来了!”

    这下倒轮卖面郎苦恼了伍定远连声催促那卖面郎捏住鼻子霎时也是一跳伍定远正自张口那卖面郎落下孔道粪水登时溅入口中。伍定远哀嚎一声惨然道:“老兄你下来时不会打声招呼吗?”

    卖面郎苦笑一声伍定远呸了几下两人便往沟渠深处游去。

    却说昆仑山四处找不到伍定远只气得卓凌昭面色惨白众门徒心惊胆战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卓凌昭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伍定远倒底跑到哪去了?你们谁有主意?快快禀来!”

    众门徒彼此相望都没有说话。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找不到伍定远大伙儿也不用回昆仑山了。”

    众门人见掌门大脾气心下担忧都是低下头去。

    钱凌异帮腔道:“是啊!我们身受江大人重托岂能空手而回?大伙儿快想想办法!别让掌门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钱师弟莫说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主意?”

    钱凌异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往那条窄巷奔去……”

    说着胡乱朝一处小巷一指。

    屠凌心不待众人说话当即往窄巷奔入偏有这么巧钱凌异胡诌乱指居然指到了伍定远逃脱之路果然屠凌心大声叫道:“这里有条小沟他们定是从此处逃脱的!”

    昆仑山众人连忙奔近巷内人人闻到滔天恶臭无不掩住了口鼻待见了那处粪孔更是骇然出声连那“剑神”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半晌众人只是盯着粪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皱眉道:“钱师弟果然了得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这个机关多凭你细心谨慎不然我们又要栽了个觔斗。”

    钱凌异面有得色说道:“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大伙儿不都有出力吗?”他还待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屠凌心皱着一张丑脸低头看着粪孔说道:“钱师弟这次抓到伍定远全是你的功劳没人敢跟你抢你下去吧!”说着朝下头一指。

    钱凌异见那粪孔里满是黄白之物脸上变色嚅嚅啮啮地道:“这……这光闻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卓凌昭面色沉重说道:“钱师弟偏劳了本派这次东来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这一举。”众人一齐望向钱凌异脸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钱凌异脸上冷汗直流说道:“***我……你……我……”

    钱凌异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粪坑昆仑山众人一起惊呼纷纷闪躲溅出的粪水。

    钱凌异摔跌下去头下脚上地插在粪孔里弄了个满脸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谁踢你老子的!”

    正凶恶间却见众门人掩嘴偷笑一人缓缓走了过来掩鼻道:“四师弟你好好干回头本座会大大奖赏你。”钱凌异见这人神情俨然正是掌门卓凌昭看来适才那脚定是他踢的。

    钱凌异神色惨澹不知要如何推搪又听那屠凌心笑道:“老四你可快点游水啊姓伍的他们要走远了!”

    钱凌异见他幸灾乐祸只感气愤至极但掌门站在一旁却又不敢多说只狠狠地白了屠凌心一眼咬住了牙自往深处游去。

    却说伍定远与卖面郎两人急在黑暗的粪渠中爬行幸好时节已然入秋天候渐寒这臭味也不至加重两人走走呕呕不顾身上有伤瞬间游出里许路俩人正游间忽听后头有人大呼小叫:“***一群死人自己不会下来啊!偏要我干这苦差事老子操你祖宗!”

    伍定远认出是钱凌异的声音忙道:“昆仑山的人追来了我们快走!”

    两人又游出里许前头忽有微微星光卖面郎欢声道:“出口在这儿了!”便与伍定远相互扶持爬出沟渠。

    出得粪渠只见满天星辰已然到了近郊香山寺附近卖面郎道:“今儿是十五香山寺里必然香客云集咱们躲到那里去。”

    两人连忙往香山寺奔去他们自知全身大粪极是骇人便从小径悄悄入庙谁知今夜香山寺着实热闹到处都是善男信女。众人参拜间忽地闻到一股恶臭其腥其腐在所难言众香客讶异无比不知哪里飘来这股骇人怪味儿。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猛见两个肮脏至极的乞丐挨着墙角正想跑入偏殿。一名香客惊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鬼么?”众香客大吃一惊纷纷闪躲开来。只留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呆呆立在偏殿门口神态尴尬之至。

    庙中一名和尚急急奔了过来大声道:“你们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伍定远与那卖面郎暗自叫苦两人身上有伤走路已是不易这般奔驰后已是全无体力登时被人拦住那几个和尚见两人满身黄白倒也不敢真的碰他二人只大声喝道:“你们这两个乞丐快快给我滚出庙去!”

    两人此时心力俱疲只蹲在地上不住喘气哪有气力回话一名和尚拿出扫把往他们背上扫去喝道:“快走!快走!别在这吓人了!”

    伍定远以往是威震西凉的捕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只是背上伤口火烧般的疼痛全身挤不出一丝力气只好蹲在地下挨打一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人掩鼻笑看。

    两人正挨打间忽然有一人推开众人走到那群和尚身边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般打两个乞丐。”

    一名和尚道:“我们也不是要欺侮这两人只是他们身上臭得不成话不赶出去不行哪!”

    那人身着家丁服色瞄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一眼掩鼻皱眉道:“大师父说的也没错确实脏臭得紧。”他摇了摇头又向和尚们道:“我家夫人最有善心见不得这种可怜人挨打受委屈我这里有十两香火钱给几位大师父快带他们去沐浴换衣。”

    众和尚合十赞叹纷纷住手那家丁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名百姓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夫人这般的好心啊?”另一人道:“啊呀!你连这都不知道啊!那位贵妇哪就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夫人才从扬州上来没多久哪!”说着往一处指去。

    伍定远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家丁围绕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贵妇那贵妇圆圆的脸蛋气质高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门。

    那卖面郎原本趴在地下忽地全身一震直往那中年贵妇看去好似痴了一般。和尚们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家伙真是幸运遇上活菩萨啦!”说着将伍定远与卖面郎托起带去冲水换衣那卖面郎却似呆了虽给人拉着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中年妇人。

    过不多时两人换上粗布衣衫活脱是庙里的火工伍定远道:“兄台我看咱们暂且躲在此处也好歇息一阵你说如何?”

    那卖面郎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直待伍定远把话说了两遍这才嗯了一声道:“也…

    也好。“

    伍定远见他神思不属倒也不以为异料来适才厮杀定是太过激烈才让他心神不宁。

    当下两人便混在香客之中掩人耳目料来不要与追兵正面朝相当不至被人认出。

    过不多时忽听众香客大声惊叫纷纷奔逃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生何事忙转头去看只见庙门口一人满身粪便浑身恶臭兀自大摇大摆地走进庙来只听他口中还不住喝问:“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看见两个全身粪便的人跑进庙来!快说!有没有!”神态凶狠旁若无人活脱是个恶霸。

    众香客听他问的粗鲁无不掩嘴偷笑那人怒道:“笑什么?快快回老爷的话有没有见到两个浑身粪便的人?快点说!”

    一名百姓嘻嘻笑道:“有啊!”

    那人大喜道:“快说!在哪儿?”

    那百姓笑道:“两个倒没瞧见一个却在眼前老兄你去找面镜子照照那便找到两个啦!”

    那人怒道:“***居然消遣你老子!”

    庙中和尚见又来了一个肮脏无比的乞丐纷纷大怒提起棍子冲了出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阵乱打那人狂怒不已登时和庙中和尚殴斗起来。

    伍定远见那人正是昆仑山高手钱凌异他忍住了笑知道昆仑山好手立时便要赶到趁着庙中和尚缠住了钱凌异非得赶紧逃走不可。

    伍定远回头一看那卖面郎却不知去向他连忙在庙中四处找寻忽见一人呆呆的站着面带愁容正是那卖面郎。

    伍定远伸手拉他低声道:“有人追来啦!快走吧!”

    卖面郎却似痴了只是恍若不觉伍定远只好连扯带拉的把他拖走急从后山逃走。

    大殿之中一众和尚们兀自叫嚷不休料来钱凌异也不敢在京城胡乱杀人只得莫名其妙的给人拖住乱打。

    两人往后山小径乱窜他们身上带伤走走停停的赶了几里路伍定远指着一处破庙说道:“我们上那儿歇歇。”

    两人甫进庙里忽地下起大雨稀哩哩的落将下来。二人各自找了块干爽的角落坐下稍事歇息。

    伍定远一边包扎伤处一边喘气道:“这可真险差点就给他们抓着了今夜全靠兄台救命在下感激万分。”那卖面郎点点头却不言语。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连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处逃亡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卖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挂怀。”

    伍定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说是小事一件?总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后必当图报。”

    卖面郎摇摇头看着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语。

    伍定远见他愁眉不展便打话道:“我与兄台亡命一场却不知彼此姓名说来实在难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说道:“在下姓伍名定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卖面郎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名叫卢云。”

    这卖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卢云。他自离开扬州后一直在江湖漂荡每日以卖面糊口四海为家。闲暇时习练武艺日子虽不宽裕但比起给人轻视笑骂的日子已然强上许多了只是他始终斩不断心中的情丝明知和顾家小姐难有了局还是每日郁郁。

    几个月前他到了京师就此长居下来哪知刚巧不巧遇上伍定远过来吃面只因他性格易于激愤一时冲动出头便阴错阳差地卷进这档事情里。

    伍定远见卢云面有愁容还道是为了他的事愁便道:“卢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不会再连累你可别再烦恼了。”

    卢云一怔忙道:“伍兄误会了小弟是为了旁的事烦恼倒不是忧心日后处境。”

    伍定远一奇暗道:“这人还真是奇怪这当口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紧的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细细打量卢云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但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还是透了出来。

    伍定远问道:“卢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卢云微微苦笑说道:“乱世文章不值钱能保住一条性命吃饭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着摇了摇头无奈中却有三分自谑。

    伍定远听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乱世文章不值钱兄弟果然是个读书人!”他笑了一阵问道:“卢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卖面吗?”

    卢云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后要如何度日?那些人还会继续追杀你吗?”

    这回轮倒伍定远沉默不语了王宁大人已遭革职天底下无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无一得报饶他精明强干这时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两人相互凝视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无难事我就不信我一辈子便这么倒楣!总有我西凉伍定远出头的一天!”

    卢云见他脸上满是光辉便点头道:“伍兄面相堂堂绝非凡人自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瞒卢兄弟我以前住在西凉得罪了一批歹人这才给人一路追杀沦亡到京城来。”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愿明说自己的身分以免吓了卢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仗着我身上还有一样法宝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着瞧吧!”

    卢云一愣奇道:“法宝?什么法宝?”

    伍定远自知羊皮兹事体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处当下只含浑地道:“我手上有这帮贼人作恶的罪证来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卢云哦了一声颔道:“原来如此。伍兄带着要紧东西难怪会被人追杀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把供桌拆了取过地下的旧蒲团分当床睡。二人面对面躺着经过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觉伍定远以往只有下属围绕难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声说道:“卢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难潦倒之际还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卢云点头转头看着门外飘下的雨丝轻轻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伍定远默默念着这两句话一时触动心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两人累了一夜听着潇潇冬雨各自在庙中安歇。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早庙外雨势转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远深怕昆仑高手旋即赶到自知越早离开京城越是安稳妥当。他沉思半晌想道:“听说东北人烟罕至倒是个避祸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势只有逃到关外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了。”

    他心念笃定便问道:“卢兄弟我现下别无去处只有逃到关外避祸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

    卢云听了这话只低下头去霎时前尘往事一一飞入心中。蓦然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只觉人生萧索无奈一时竟是满心寂寥不由得叹了口气。

    满心无奈间卢云苦笑一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见伍定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眼神中竟隐隐有着期待之意卢云心下一醒想道:“看这伍兄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属意却是要我随他一行。”

    想起世上还有人如此期待自己卢云忽地有些开心他嘴角泛笑便道:“我这面贩出手劫人怕也有些名气了。若要明目张胆地回到京城卖面恐怕三两天便要出了乱子。”他望着伍定远微笑道:“我看这天子脚下我也是待不住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感又惊又喜忙道:“听兄弟的意思可是要与我同行?”

    卢云笑道:“卢某身无长物连面担子也没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伍定远大喜此行路上有个人作伴那是不愁没人照应了。他正要哈哈大笑忽地想起路行危险别要让卢云与灵音、李铁衫等人般也给陷了身家性命。他摇了摇头叹道:“卢兄弟眼前你待我如此伍某更不能害你。这趟逃亡非比寻常可说凶险万分唉……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好了。”说着说只低下头去脸上神情满是沮丧。

    卢云摇了摇头笑道:“伍兄莫说见外话。卢云烂命一条便算死在路边也不必谁来收尸。这区区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说话间走向庙门跟着回过头来就等伍定远同行。

    伍定远见他如此豁达心下自是感动无比心神激荡间只想日后逃脱性命定当好好补报卢云一番。

    此时雨势转大但性命危急二人顾不得大雨倾盆便即赶路。

    行出数里只见大批官差把持要道盘查来往行人伍定远是捕快出身官场道理明白自知江充与东厂已各自调兵遣将这下不只江湖高手追杀还有官府全力查缉自己他不敢再走阳关大道便改走山间小径。

    行了三五日路上已不见官差伍定远盘算一阵料知已脱险境这日见到了一个小小市集并非是什么大地方想来东厂、昆仑山等人还不至寻到这等地方他们俩人一路摘采野果而食口中早已淡出鸟来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便往那市集而去。

    两人一入小市集便找了家酒店吃食连着数日赶路二人衣衫略见残破只是各自养了几天伤武功已尽复旧观伍定远一边饮食一边打量镇上来往行人察看有无可疑人等卢云倒是放心大嚼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正吃间忽见一胖一瘦两名老者晃过店门一人生得胖大无比好似一颗圆滚滚的大橘子手上拿着一只大秤杆不知作何之用。另一人却瘦得有如竹竿一张马脸长得离奇手上却拿着金晃晃的一只大算盘好似客店掌柜一般。伍定远是老江湖了一见这两人形迹诡异登时留上了神。

    那瘦老者停在店门口高声叫道:“师哥这里有人卖吃的我饿得很啦!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胖老者也驻足下来面上神情甚是不耐只听他皱眉道:“师弟啊!你可又饿啦!你且说说咱们为何要捡这些荒僻小路走?”

    瘦老者两眼瞧着店里嘴上斜斜一歪没好气地道:“是你要走小路的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搞不好要去逛窑子呢!”

    胖老者大怒说道:“放屁!咱们走小路不为别的只为早一步赶进京城!你一下肚饿一下拉屎就走到明年也不成。”

    瘦老者嘻嘻一笑摇头道:“师哥啊人要饿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哪!你要不许我吃东西待会我肚子一饿只怕会在你的肥屁股上咬个两口!”

    胖老者骂道:“死小子这把年纪还这么幼稚可笑好啦!咱们进去吃吧!”

    瘦老者闻言大喜一溜烟的飞奔进店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哪知举止却似三岁小儿一般。伍定远与卢云对望一眼眼看对方身怀武艺却不知是何来头二人不动声色低下头去继续吃喝。

    二名老者甫一坐定瘦老者便用力拍桌大声吼道:“店家快快过来咱们饿昏啦!我师哥大肥猪要给饿成野山猪啦!”

    胖老者听他阴损自己只呸了一声恨恨地道:“***你说话像个人样成吗?”

    过不多时两人各点了碗面店小二甫一端过二人便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好似那面美味无比那胖老者尤其吃的快看来他口中虽然不满师弟其实自己也饿得狠了吃口面吞口汤好似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

    伍定远看得心热想道:“这面好像不坏一会儿也来吃上一碗。”

    他转头望去待要与卢云说话忽见卢云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布满功劲伍定远心下一奇正要问却见卢云眼也不眨只在偷看人家面碗。

    伍定远心下暗暗奇怪想道:“不过是碗面而已咱卢兄弟怎地这般神情?难道这碗里藏着什么武林秘笈不成?”

    伍定远哪里知道这卢云生性最是执拗不过一日卖面便已成痴此时遇上别家馆子手艺了得面料美味便趁机钻研起来日后也好揣磨个中奥妙。

    胖老者吃了几口面忽地手指门外大声道:“师弟你看!那是不是紫云轩的人?”

    伍定远本在留意卢云的神色一听胖老者说话便又定过神来转看那两名老者的动向。

    那瘦老者见师兄眺头望外忍不住奇道:“紫云轩的人来了?我怎地没瞧见?”

    胖老者睁大眼睛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你快去瞧瞧别让人家走了。”

    瘦老者急忙答应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瘦老者甫一离去却见胖老者探过头去大口偷吃他师弟的面瞬间便吃光喝尽看来方才出言用意只在相骗也好偷碗面吃。伍卢二人见胖老者行径如此忍不住相视一笑都知这两人为老不尊行为幼稚无聊。

    过不多时瘦老者走了回来苦着脸道:“哪来紫云轩的人师哥你骗我。”他坐了下来待要吃面却现碗底朝天已被人偷吃干净。

    瘦老者大怒道:“师哥你为何如此无聊?你若想吃面再多叫一碗不就成了何必来偷吃我的!”

    胖老者嘿地一声摇头道:“你可别诬赖好人这面不是我偷吃的刚才你出门时我见到紫云轩的人跑了进来偷偷地把你的面吃了。”看来这人心思机敏话头转的甚是灵光这谎言竟是丝丝入扣全无破绽。

    瘦老者呆了半晌跟着双眉一挺大怒道:“师哥咱们同门义气一场有人偷吃我的面你为何不加阻止?”

    胖老者举起食指在师弟面前摇了摇道:“你又冤枉我了。你人在外头我怎知这面是不是你施舍给人吃的?我若贸然阻拦别人岂不说你小气?”

    瘦老者听了这话只连连点头道:“是啊!还是师兄细心我最恨旁人说我小气。”

    胖老者摇头道:“不是吧说你句小气算什么?别人若说你幼稚无知时只怕你要给气炸了吧。”

    瘦老者伸手掩面跟着长叹一声道:“他***世人无知世人无知。”看来这“幼稚无知”四字定与瘦老者焦孟不离一听之下便是三分悲凉七分无奈十分气愤。

    伍卢两人听他师兄弟的对答都是忍俊不禁各自偷笑不止。

    说话间胖瘦老者又各叫了碗面两人正自大吃大嚼忽见瘦老者面朝门外叫道:“师兄!紫云轩真的有人来了哪!你居然没有骗我!”

    胖老者嘿嘿一笑知道他这师弟也要有样学样好来恶整他一番。当下不加理会只是低头吃面。

    瘦老者伸手过来摇了摇胖老者的手臂低声道:“师兄真的有人来啦!”

    胖老者呸地一声正要出言讥嘲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店家给来几个干净的小菜。”

    胖老者一愣想不到真有人进门来了回头一看只见十来名男子簇拥着一名女子正自缓步进店只是她神情略带稚嫩却是个明艳照人的少女。那几名青年男子身穿长衫神态恭谨都在招呼着那女子坐下看来这女子身分定是不凡。

    瘦老者笑道:“师兄你瞧瞧!这不是紫云轩的人吗?这下咱们可省了不少力气了!”

    胖老者摇头道:“胡说八道!这几个家伙愣头愣脑的怎能是紫云轩里的人?”

    瘦老者听他出言反驳便哼了一声了驴劲儿大声道:“师兄!你怎知紫云轩的人生得什么模样?说不定这帮人天生下来便是这般愣头愣脑的驴像。我说长得越驴越像是紫云轩的人!”

    胖老者见师弟蛮横起来便自嘻嘻一笑指着卢云与伍定远两人道:“这两个小子看来蠢得紧照你这么说莫非也是紫云轩的人?”

    瘦老者一怔茫然道:“这……这我倒没有留意说不定真也是。”

    他瞄了店小二一眼更是悚然一惊说道:“糟了!这小二看来更是笨得很该不会也是紫云轩里的人物吧!”

    忽听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两位大叔高姓大名?左一句紫云轩右一句紫云轩莫非识得我们?”

    众人听了这明朗娇脆的声音都是心中一动不由转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明眸皓齿桃笑李妍脸颊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涡看来明媚可人年岁虽小但已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料来日后身形长成更要出落得楚楚动人。

    那胖老者听那少女这般说话心下一奇道:“你真是紫云轩的人?”

    那少女不答一旁那男子接口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却来打听敝门之事?”

    那瘦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们是大名鼎鼎的华山双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总该听过吧!”

    那男子啊地一声跟着皱起眉头嚅啮地道:“原来是……是华山双……双那个仙了久仰久仰。”

    卢云一愣那男子外貌甚是干练但提到那胖瘦二老的名号时却连话也说不清了便对伍定远眨了眨眼。伍定远江湖阅历广博自也知道“华山双仙”的名号低声道:“这二人外号叫做‘华山双怪’只有他们自称是仙。”

    卢云哦了一声看那两名老者形貌古怪举止异常难怪会落到这等难听外号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那瘦老者甚是高兴笑道:“原来你早已听过咱俩的大名挺好、挺好不算太过无知。”他大笑一阵又道:“好啦!再考你一考你看老夫天生英挺却是双仙中的哪位神仙啊?”

    那男子面色惨澹只咳了一声道:“阁下这般修长身材手上又拿着一只大算盘想来定是算盘……算盘那个仙了。”

    原来那瘦老者外号叫做“算盘怪”那人怕要说溜了嘴一时又是支支吾吾。

    瘦老者怒道:“算盘仙就算盘仙什么叫做算盘那个仙了?你说话含浑不清真是无知无识!”

    那男子被他数落一阵不敢再说低头喝起酒来。

    那瘦老者哼地一声转问那少女道:“琼武川是你什么人?”

    那少女听他问的无礼便自微微一笑反问道:“阁下却是琼楼主的什么人?怎么这般喝问于我?”

    那瘦老者呸道:“他***非得是这姓琼的老子才能开口问话么?”

    紫云轩门人听他说话无礼都是大怒那少女微微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冲动。她大眼一转忽地甜甜一笑口气变得又柔又甜温言道:“老丈哪里的话?您老这般高强的武功模样更是仙风道骨似你这般神仙人物要问什么都成。”

    胖瘦二老听她口气如此自是大喜笑道:“真的么?你真的这般想么?”

    那少女笑道:“当然是真的啰!华山双仙威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打小便听人说起两位那是仰慕的不得了今生若能拜见两位前辈那是死而无憾了。”

    胖瘦二老喜到骨子里去了两人相拥而泣一个道:“师兄!有人这般仰慕我们咱们这生当真没有白活了。”一个道:“师弟啊!我们终于洗刷华山之耻的恶名了这下师父也能瞑目啦!”

    众人见他二人这幅模样心下都是暗自好笑。

    胖老者拭去眼角泪水笑道:“小姑娘不论你是谁日后只要有人欺负于你我们师兄弟定会替你出头!”

    那少女笑道:“我这人与世无争有谁会来欺负我?不过两位这番好意姑娘还是心领了。”

    瘦老者怒道:“不成!没人来欺侮你怎能显出我们华山双仙的绝世武功?”他大叫一声旋即冲到伍卢二人面前对着卢云喝道:“你现下立刻过去欺负她然后让老子来教训你!快去!快去!”跟着伸出蒲扇般地大手猛往卢云肩头抓来卢云见他行径太过荒唐当下嘿地一声闪身避开。

    伍定远忙道:“阁下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动手动脚的。”

    那瘦老者喝道:“操你奶奶!你们再不过去欺负这小姑娘休怪我来欺负你们!”

    伍定远知道这两人行为不可以常理度计眉头一皱正想着脱身之道忽听那少女道:“唉!算盘仙啊算盘仙你可知为何他们不听你的话么?”

    瘦老者闻言大怒叫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摇头道:“这两人为何不听你的话?不是因为你武功不够高强更不是因为你模样不够神气只因为你们的外号取得不好失了威风这才惹得江湖中人耻笑轻视。”

    瘦老者大怒道:“放屁!你这小丫头敢说咱们的外号不好?你不想活了么?”说着便要冲上前去好来教训一番。那少女同桌的几名男子大惊纷纷站起身来。

    那少女却不惊惶只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番好心你怎地这么凶霸霸的……两位老丈武功这般高强明明只要改个名字便要重振名声。可惜你们硬不相信我便再好心十倍也只有眼泪往肚里吞了。”说着眼眶一红竟是眩然欲泣。

    胖老者见她楚楚可怜心下暗暗爱怜忙拉住师弟喝道:“你先别毛躁冲动好好听人家说话!”

    瘦老者停下手来戟指喝道:“死丫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少女泪水盈眶幽幽地道:“自古以来英雄人物定须威名相称方能显出气魄。两位老丈我这一点用心你们可曾知晓?你们两位这等人物只为了名号不够响亮便给江湖人物嘻笑怒骂我心念于此真是痛心万分啊……”说着竟低声哭了起来。

    胖老者见她悲切料来定是真心关怀忙道:“姑娘说得没错那些狂妄无知的家伙老是耻笑我师弟我一直替他打抱不平呢!”

    瘦老者跳了起来喝道:“师兄你放什么屁!若不是你为老不尊整日里胡闹我怎会沦落到‘华山之耻’这四字!”

    那少女满脸泪痕轻声道:“两位仙人别吵了二位大贤今日只须改个名字保管你二人从此威风凛凛快活似神仙。”

    瘦老者大声道:“我们本来就是仙!”

    胖老者骂道:“你先别吵听姑娘吩咐。”

    那少女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你们的名字本来不差坏就坏在这个仙字上。”

    那胖老者奇道:“这怎么能够?咱们华山双仙威震四海名字好听得很啊!总比华山双……双那个怪强吧!”

    那少女摇头道:“这华山双仙的名字本是好的坏只坏在用的人恁也多了。君不见江湖上有点苍双仙、长白剑仙、百花仙子?你是仙我是仙大家都是仙两位如此非凡人物却与这干人一般名号岂不有损两位的名声么?”说着神色悲凉好似极为不平。

    胖老者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武林中自称是仙的人确实太多了。”

    瘦老者怒道:“这些人欺世盗名害得我们显不出威风看来都该杀!”

    那少女叹道:“世间妄人何其多那是杀之不尽的照姑娘看来最妙的法子便是把名号改上一改。”

    胖老者大喜道:“没错没错正该如此。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那少女道:“两位切莫再用仙字了最好改个无人用过的名号那才是独一无二傲视武林的金招牌啊!”

    瘦老者站起身来大声道:“没错!以后咱们便改名为‘华山双虎’吧!虎是万兽之王与我二人的刚猛武功最为相配。”

    那少女叹道:“君不见河东双虎岭南双虎么?他们也都是虎啊!”她年纪虽幼但江湖上的人物却识得不少一时竟是如数家珍。

    胖老者皱眉道:“这可糟了连虎字也这般氾滥那改成龙好了‘华山双龙’听来不坏吧!”

    那少女皱眉道:“龙啊虎啊的每日里都听得到百回什么峨眉三飞龙、东海四神龙那也是数之不尽的。”

    胖老者跺脚道:“好名号都给人用了这可怎么办?”

    那少女道:“谁说好名号定是龙是虎的那多俗气啊!两位怎么不朝十二生肖去想?”

    胖老者狂喜至极大声道:“好一个十二生肖正该如此!嗯鼠牛虎兔……‘华山双鼠’听来怎样?”

    那少女面露惊叹之色双手一拍击节赞道:“好啊!正是这个名字!华山双鼠果然是天下绝响!”

    众人忍住了笑几人本在喝酒都是呛咳不止。

    却听那瘦老者叫道:“不好!”

    胖老者一怔问道:“为何不好?”

    瘦老者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有些怪。”

    胖老者皱眉道:“独家字号那有什么不好?华山双鼠武功高强你听听这八个字念来有多利口啊!”

    瘦老者哼了一声道:“若要用十二生肖我不要用老鼠的名字。”

    胖老者奇道:“那你要用什么?”

    瘦老者道:“我是肖狗的咱们就叫‘华山双犬’好了。”

    胖老者道:“可是我又不肖狗怎能叫我为犬?”

    瘦老者怒道:“那师兄你又想如何?”

    胖老者低头沉思一会儿道:“我属鸡我看改叫‘华山双鸡’好了!”

    瘦老者怒道:“师兄你每回都是这样又只顾着自己了!”

    眼见两人争执不休众人都笑得喷饭那少女叹道:“两位既然迟疑不决那就改叫‘华山双鸡犬’好了这样有鸡有狗两位的名号都有带到也不需再行争论了。”

    胖瘦二老互望一眼齐声道:“正是如此好一个‘华山双鸡犬’咱们真是疏漏平白活了几十岁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外号呢?”说着手舞足蹈甚是喜乐。

    两人正自跳闹不休忽听一人道:“师叔祖、师伯祖我已打听清楚了紫云轩便在不远处咱们该启行了。”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名少年走进店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虽稚但言语间却颇为干练看来是华山双怪的徒孙辈。

    瘦老者笑道:“等一等我们已经改了外号了你要不要听听?”

    那少年皱眉道:“师叔祖不是‘华山双仙’之一么?这名号用了几十年了怎能忽然改变?”

    瘦老者道:“你年纪毕竟是小不晓得其中道理华山双仙这外号太过普通根本显不出你师叔祖的威风来!你听好了咱们现下改叫‘华山双鸡犬’你可记下了么?”说着面有得色满面春风地看着那少年。

    那少年见客店中人人面带微笑知道这两位长辈又在丢丑一时脸红过耳他咳了一声道:“名号之事不忙着改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胖老者笑道:“嘿嘿咱们运气倒好剩下这几十里路不必走了紫云轩的人已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你看这群人!”

    那少年依言望去只见紫云轩众人正自望向自己他心下一凛下拜道:“在下华山苏颖敢问诸位高姓大名?”

    一名男子连忙站起身来将那少年扶起说道:“我们是紫云轩的门人敝姓许这位姓邢。”说着伸手向那少女一摆道:“这位是咱们家的小姐便是咱们琼阁主的孙女。”

    那紫云轩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帮会乃是皇室姻亲琼武川一手所创的书院这紫云轩邀集天下名士在其中传道授业向与白鹿书院、石鼓书院、东林书院等齐名门生不仅需得习文尚需习武以期培育国家栋梁三十年来不少举人进士皆是其中门生。

    这少女名唤琼芳年方十四正是琼武川的孙女。这琼武川爱子过世后更是加倍宠爱这名孙女眼见她聪明伶俐虽说是名女子但却颇有大将之风将来觅得好郎君后或能承接这紫云轩的基业。

    那少年一一下拜见礼众人见他客气都急忙还礼琼芳看他见人就拜忍不住笑道:“快别多礼了照你这样拜下去咱们这许多人只怕到天黑也拜不完。”

    苏颖尴尬一笑他年纪尚轻辈分又低每回到江湖走动腰杆儿总是弯得多直得少早已习惯如此了此时听她讥嘲连忙站起身来但他一见琼芳秀丽的脸庞却又满脸通红。

    琼芳笑道:“你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北京是有什么大事么?”

    苏颖正色道:“在下有一张帖子想面呈琼阁主。”说着将名帖取出向前递去。

    一旁男弟子急忙接过苏颖道:“家师感喟江湖腥风血雨世人争名斗利已有归隐之心他定明年二月初一之时行封剑归山的大礼还望诸位武林同道不吝玉趾能前来敝山见证观礼。”众人闻言都是啊地一声大叫几人更是霍地站起神态大是紧张。

    卢云不知众人何以如此讶异当即问道:“这些人何以这般讶异?”

    却见伍定远听了众人的说话后神态也是颇为吃惊。他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华山玉清观的掌门叫做宁不凡此人武功冠绝当世号称天下第一。”

    卢云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伍定远低声道:“这人若要退隐必有人前去挑战绝不会让他带着天下第一的称号封剑。我看华山定要多事了。”

    众人说话间忽听一人道:“宁不凡要退隐?这是真的么?”

    伍定远急忙回头却见一人身穿白袍缓缓地走了进来正是自号“剑神”的卓凌昭身边还带着十来名弟子那屠凌心、钱凌异都在其中。

    伍定远急忙拉住卢云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去卢云见大批追兵赶到也是一惊连忙低声道:“咱们从后门走!”

    伍定远点头两人慢慢地站起身来便往后厨走去。

    卓凌昭却没留神迳向苏颖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宁不凡宁掌门要退隐此言是真是假?”

    苏颖见他仙风道骨料来定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当下又是深深一揖下拜道:“华山苏颖见过前辈。”急忙拿出名帖跟着送到卓凌昭面前。

    卓凌昭见了帖上文字霎时心中一震忍不住叹道:“宁掌门啊你何必这般心急呢?

    你若退隐了偌大的江湖只余下我一人日后无人与我比武较量唉……这却教我如何排遣岁月?“

    众人听他言语间贡高自慢隐隐有与宁不凡并肩之意都是颇感诧异只有伍定远知晓他的来历但此刻形势危急如何敢一言只悄没声地往后厨闪去。

    那瘦老者却是直性人一听卓凌昭的言语登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与我师侄相提并论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了么?”

    钱凌异哼地一声冷冷地道:“你师侄不就是宁不凡么那又算得什么?告诉你吧!我家掌门便是卓凌昭卓大侠人称‘剑神’的便是他。”

    众人闻言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卓凌昭自击败灵音之后盛名已然传遍五湖四海店中诸人见眼前这人浑如乡村学究毫不起眼想不到竟是名动天下的“昆仑剑神”一时都是惊讶诧异。

    卓凌昭见众人惊慌却只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请你回头转告尊师就说昆仑山卓凌昭多多拜上二月初一封剑大礼本人定会前去见证。”

    苏颖额头冷汗直流唯唯诺诺应道:“是小可理会得。”

    钱凌异见众人面露骇异之色心下甚是得意他环顾店中却见两人鬼鬼祟祟地往后厨行去正是卢云与伍定远二人。

    钱凌异见这两人对“昆仑剑神”四字充耳不闻不表赞叹之意心下甚是不悦便冲上前去向那二人叫道:“你这两人是干什么的?没见到‘剑神’来了么?”

    伍定远听得钱凌异叫喊只好停下脚来背着身子道:“我们是……是路过的行人想要去找……找茅房……”

    钱凌异骂道:“找茅厕?两个人一齐去么?”说着上下打量伍定远的背影冷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嘿嘿……那个没袖子的吧!”

    昆仑门人知道他说的是“断袖之癖”四字一时都是大笑起来。

    伍定远情急生智他手指卢云嘶哑地道:“这……这位是舍弟他眼睛不太方便所以要我一同前去茅厕免得摔了下去。”

    卢云连忙接口陪话道:“是啊!我打小都是靠哥哥把尿不然定会摔到茅坑里。”

    钱凌异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个瞎子。”说着转身回去不再理会。

    伍卢二人赶忙往后厨冲进急急从后门走了。

    却听那瘦老者道:“那人是个瞎子?他方才躲过我那一抓身手很厉害啊!怎会是瞎子呢?”

    胖老者生平最爱胡扯便道:“你知道什么?现下的瞎子都练了听风辨位的神技那小子躲开你的一抓不过用了三成功力而已。”

    瘦老者面露讶异道:“原来如此下次再要遇到这人可要好好的讨教一番。”他忽地皱眉苦思道:“可他方才目光炯炯一双眸子很有神啊!那又是怎么回事?”

    胖老者一愣沉吟道:“这……这人八成是北海瞎王有时瞎有时不瞎。”

    耳听两人胡说八道钱凌异已然察觉有异他细细回想那两人背影越想越觉得与伍定远神似当下提声喝道:“这两人有问题咱们快追!”不及向卓凌昭请示便提剑奔出带人追杀过去。

    伍定远与卢云逃了一阵忽听后头有人大喊大叫却是钱凌异率人追来伍定远心下大惊颤声道:“不是躲过去了么?怎么又给识破了?”

    卢云伸手往马棚一指低声道:“那儿有几匹马咱们驾马逃走。”

    两人向马棚奔去胡乱找了两匹马二人跳上马背连连催促向前狂奔而去。

    钱凌异等人正自追赶一见他二人跳上马背当下也冲进马棚便要上马追出紫云轩的弟子喝道:“你们别乱来那马是我们的!”诸人急急追出拦住了钱凌异等人。

    钱凌异喝道:“滚开了!”刷地一声手中“剑影”登即出鞘一旁许凌飞拦住了他低声道:“此处乃是京畿要地咱们别要胡乱伤人惹出事来。”钱凌异嘿地一声只得收剑但紫云轩的弟子嚷得更凶了将昆仑众弟子拦在道中。

    卓凌昭见伍定远去得远了此刻羊皮还在这人身上如何能放他离去当下使个眼色屠凌心登时会意二人使出轻功从店门口窜了出去要先一步拦截伍卢两人。

    钱凌异见伍定远已然远走忙放软语气求恳道:“你们快些退开啊!老子不过借你们的马一用一会儿便还你们。”

    一名弟子叫道:“谁来理你了你快些滚下来!”

    钱凌异大怒骂道:“你***你真以为我好欺负么?”说着拔剑出鞘许凌飞急急劝道:“四师兄稍安勿躁别在这儿伤人。”钱凌异涨红了脸只得闷哼一声还剑入鞘。

    那弟子笑道:“你这人好不奇怪你这剑一会儿拔一会儿收谁知你要干什么啊?”

    钱凌异心中狂怒森然道:“干什么?干掉你的小命!”长剑一抖已然刺伤那弟子的肩头。

    眼见钱凌异出手伤人剑法颇为了得恐怕门人难以抵敌琼芳却不惊慌只怔怔地看着华山双怪幽幽地道:“这些人好不蛮横不知这世间的大侠都上哪去了怎么还不来为我们解围?”

    华山双怪早已守候一旁一听琼芳的求恳登时大喜叫道:“若要荡妖伏魔全看我们的!”

    苏颖见两位长辈又要生事忙叫道“师叔祖、师伯祖你们别乱来啊!”

    华山双怪哪来理他他二人有意要逞显威风当下飞身出店直往钱凌异奔去双手抓出功力竟然颇为浑厚。

    钱凌异见这二人形貌怪异已认出他二人来只听他喝道:“华山双怪这里没你们的事快些滚开了!”

    瘦老者怒道:“***堂堂的‘华山双鸡犬’你不叫敢骂我们是‘华山双怪’!**你祖宗!”提起金算盘便往钱凌异身上砸去。

    却说伍定远与卢云二人驾马飞驰两人见钱凌异给人缠住了心下暗自好笑忽听耳边一人道:“伍捕头莫要再逃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伍定远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人身法奇快如同奔马竟已追至身后正是卓凌昭本人。伍定远举起飞天银梭朝马儿的臀上刺下那马吃痛往前急奔立即拉开与卓凌昭的距离。

    卓凌昭冷笑道:“没用的!”他提气一纵霎时飞过了伍卢二人的头顶竟已站在两匹马的前方拦住了道路跟着伸手出去拉住了伍定远的坐骑神力到处那马竟尔硬生生地停下。

    卢云心下大惊叫道:“伍兄!跳过来!”

    伍定远奋力一跳跃到了卢云的座骑上两人共乘一骑急向前冲去。卓凌昭脸色一变放脱马匹又往后头追来。

    卢云见卓凌昭毫不放松心下更是担忧此人武功高强无比直是生平仅见一会儿若要动起手来恐怕挡不下他的一招两人共成一骑狂奔不休但马匹负了两人颇为吃力转眼便让卓凌昭赶上卢云大惊失色急忙掉转马头转朝右手方逃去。

    奔不数丈忽见前头道中站着一人那人相貌凶恶异常却是“剑蛊”屠凌心只听他叫道:“小子莫想再逃留下命来吧!”

    霎时剑光闪耀长剑已然离鞘便朝马腿砍来那马登时惨嚎一声前蹄已给砍断卢云赶忙往伍定远身上一拉两人便滚下鞍去急急往道旁飞奔。

    屠凌心笑道:“前头是处悬崖你们想要自尽么?”他哈哈大笑缓步向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二人慌忙逃窜奔不片刻果见前头已无去路却是一处山崖便在此时卓凌昭也已赶到两大高手盯住了伍定远形势已然无救。

    伍定远惨然一笑道:“卢兄弟你走吧他们要的不过是我一人你此时自去逃命还有机会求生。”

    卢云低头探看山谷只见悬崖旁生了不少藤蔓他心念一动低声道:“伍兄莫慌我们跳下去。”

    伍定远回头一看只见断崖高耸下头更是万丈深渊这一跳之下如何还有命在?他摇头道:“你快走吧不必为我饶上性命。”

    卓凌昭笑道:“伍捕头啊你们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这般嘀嘀咕咕地做什么?”

    伍定远大声道:“你要杀便杀我一人放了我兄弟去吧!”

    卓凌昭摇头道:“我一个都不想杀。只要你把羊皮交了出来我决计不会为难你们。”

    伍定远骂道:“这东西是人家满门性命换出来的你若要取除非是我死了。”

    屠凌心嘿嘿一笑道:“满口废话去死吧!”挺剑杀来剑法凌厉至极。

    伍定远知道他剑法厉害但此时命在旦夕只有硬挡了他运起“飞天银梭”的功夫在身前转成一个光网只盼能挡下屠凌心绝招。

    但见剑光一闪屠凌心的长剑来势快绝转眼便从银梭光网中穿透只听“啊”地一声大叫伍定远胸口已然中剑屠凌心脸露狞笑连连催动阴劲便要一举将伍定远击毙。

    伍定远只觉“剑蛊”的阴劲破体而入一时五内俱焚疼痛难忍他想张口大叫却又没了气力卢云大吃一惊急忙拉开伍定远叫道:“咱们跳下去!”他用力一纵便拉着伍定远跳落悬崖。

    卓凌昭见他二人跳崖自尽慌忙间身形闪过便往卢云身上抓去卢云提起真气登时一掌拍出卓凌昭眼见他这掌真力浑厚倒也不敢置之不理当下也是一掌挥出双掌相接一股巨力传来已将卢云的身子震飞出去便与伍定远一同摔下深谷。

    屠凌心见他二人摔下悬崖皱眉道:“这下怎么办这两人摔死在谷里定然烂成一团咱们可需下去察看?”

    卓凌昭森然道:“当然要这羊皮关系天下气运非同小可岂能不找将出来?”当下四处察看有无可供立足之处一时便要下崖。

第三章 血战紫禁城

    却说卢云见了谷中的地形早已有备他虽然摔落悬崖但心神不乱他见一处地方藤蔓缠绕当下伸手出去死命去拉但两人下坠之力太大虽给他拉住长藤巨力带过煞那间便又断裂两人身子仍是朝下摔去。

    二人下坠不断伍定远见一处山壁外凸看来可供著力猛地叫道:“看我的!”

    他胸前血流如注但气力仍是不失举起“飞天银梭”往那尖角丢去霎时银梭的尾练在那尖角一绕两人便止住了跌。

    只是大力传来伍定远重伤之下支撑不住手指便自一松卢云急忙抢过伸手使劲拉住尾链两人双手用力同时大叫一声终於牢牢地抓住尾链这才救了性命。

    二人喘息一阵便往山壁汤去跟著伸手抓住岩壁各自歇息。

    卢云打量四下地形只见下头有处山洞便道:“咱们爬到那儿想来应可躲上一阵。”

    伍定远胸口伤重气喘不休正想躺下歇息连忙称是两人缓缓爬下过不多时便已进洞只见那山洞甚是宽阔当容二人栖身。

    卢云正要说话忽听远处传来爬动之声伍定远心下一惊作势噤声跟著缓缓探头出去果见卓凌昭如蜘蛛般地四下爬动察看他心下惊骇急忙取过银梭伏在洞口处等待只要卓凌昭爬将过来便要出手暗算。

    所幸这山崖广大至极卓凌昭爬行一阵四下寻找不到伍卢二人便往崖下攀去。卢云见卓凌昭武功高强至极想起方才两人对招间的凶险心下不禁一寒。

    眼见卓凌昭去得远了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卢云见伍定远伤势不轻忙为他点上胸口的穴道但伤口太深仍是流血不止卢云忙撕下衣襟替伍定远包扎胸前伤口。

    忙了好一阵血流渐缓伍定远喘道:“多谢了。”他见卢云也是面色惨白便道:“你方才与那姓卓的对了一掌可曾受了内伤?”

    卢云摇头道:“还好。”方才他与卓凌昭对掌只觉此人掌力雄强无比他自己前几日与东厂好手比拼内力伤势尚未痊愈如何抵敌得住?一掌接过便已受了内伤。只是卢云内功底子扎实想来只要静养两日当能尽复旧观。

    两人喘息一阵都觉疲累不已伍定远从包裹中摸出乾粮两人各自分吃了。

    卢云低声道:“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要留在这儿还是赶紧离开?”

    伍定远只觉胸口中剑处疼痛异常呼吸间甚是困难自知伤势沈重便摇头道:“咱们在这儿歇一宿等昆仑山这群人走远了咱们再走不迟。”

    两人各自坐地歇息卢云疲惫至极不久便沈沈睡去但伍定远受了“剑蛊”绝招只觉肺部好似破了个大洞一般一呼一吸间有如拉扯破洞风箱甚是痛苦良久无法阖眼。

    第二日清早卢云睡了个饱早已起身他往洞外望去只见外头稀哩哗啦地下著大雨。卢云见伍定远仍在沈睡忙道:“伍兄起来了。”叫了两声却不见他起来。

    卢云大惊忙将伍定远扶起只觉他全身火烫解开衣衫一看胸口伤处竟已化脓屠凌心刺的那剑竟是不轻。原来那“剑蛊”阴劲最是厉害不过伤口虽然看似甚浅其实阴劲所到之处早已深入五脏六腑只怕伍定远的脏腑已然重伤恐有性命之忧。

    卢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良久伍定远这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来待见卢云面色忧急当下微微一笑嘶哑地道:“卢兄弟怎么这幅慌张模样?”说话间气喘咻咻有如哮喘病人。

    卢云忙道:“你伤势沈重可千万别要乱动我想办法给你弄几服药来。”

    伍定远喘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想我以前在西凉的时候哼!那可是整日在刀口里度日啊!”他乾笑了两声又道:“这阵子咱们先在此处养伤等我身子好些了咱们再做打算不迟。”卢云点头称是。

    当天卢云便爬出洞去攀回悬崖之旁只见上头已有大队人马到来竟将来往道路封住卢云一愣想不到连官兵也都出动了只不知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马。

    卢云心道:“这伍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各方高手都在找他?”他不敢在外头久留便回洞与伍定远商量。

    伍定远听说下山道路已被封锁更显愁容知道山洞里也不稳固只是此刻身上伤重若要硬闯绝无逃脱之机两人只好过一日算一日了。

    又过两日洞外大雨依然不止稀哩哩地溅进洞来。伍定远大半时候都躺著不动有时睁开眼来只说了一两句话便没了力气。

    卢云见伍定远伤势日重全身高烧胸前伤口更是出阵阵腐臭他心下焦急想要替他诊治却又苦无药石。卢云脱下外衣给他盖在身上又去接了雨水过来喂著伍定远喝下但伍定远昏昏沈沈雨水入口又全都呕了出来。

    卢云又慌又急道:“咱们要怎么办?便这样等死么?”伍定远缓缓睁眼却不打话过不多时又沈沈睡著。

    卢云望著洞外大雨仍然倾盆而落他明白前无去路後有追兵情势极为险峻不由得心烦无比此时伍定远早已昏迷不醒呼吸时呼咻咻地看来肺部真的破孔甚深。

    连著三日雨势都不曾止歇卢云几次爬出探看崖上崖下仍有人盘查把守实在脱身不得这夜他不敢再睡只守护著伍定远深怕他病情有变突然死去。

    到得第四日早卢云正在洞口小寐忽听背後传来异声卢云惊醒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伍定远双手挣扎便要坐起卢云赶忙抢上将他扶了起来。

    伍定远睁著空洞的双眼抚著胸口伤处喘道:“卢兄弟我……我好难过……”

    卢云大惊急忙握住伍定远的双手大声叫道:“咱们冲出洞去我定有办法救你!”

    伍定远摇了摇头喘息道:“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去吧。”

    卢云这几日与他朝夕相处心中早把他当作亲人一般听他说话这般消沈忍不住心头一痛只是摇头不语。

    伍定远看著洞顶怔怔地道:“想我本是西凉城的一名捕快为了一桩灭门血案这才千里流亡逃到此地。一路上多少艰险危难唉……谁知命运乖离看来今日我也难逃毒手……”说著想起齐润翔、齐伯川父子心中更感悲痛几欲流下泪来。

    卢云急劝道:“伍兄别急等你病好之後咱们再做打算吧!”

    伍定远自知命在旦夕他眼眶微红只缓缓摇了摇头跟著从怀中掏出羊皮交在卢云手里低声嘱咐道:“卢兄弟这块羊皮涉及八十几条人命乃是苦主所托之物哥哥现下性命不保只求你好好收著日後为我申冤报仇……”他说著说一口气喘不过来只不住大声咳嗽。

    卢云心中慌张急忙替他抚背就怕他忽地死去。

    伍定远定了定神低声道:“这块羊皮牵动天下气运乃是奸臣江充卖国的罪证只要……只要交给有良心的大臣就不愁推不倒这个奸臣……卢兄弟这宗血案能否得雪全看你一人了……”他正待要说猛地心中一醒想到那夜齐伯川死前的情景当时齐伯川重托於己哪知自己现下也要不成了却要再将这桩重担托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心下一悲热泪盈眶间竟是泪洒当场。

    卢云见他悲伤也是泪如雨下他紧紧握住伍定远的手掌哭道:“伍兄快别这样了咱们一块儿逃吧!”

    伍定远惨然一笑他看著眼前寒怆的卢云这人与自己道上相逢不过是个面贩而已眼下自己不成了便硬要把这个重责大任派在人家身上却是凭什么?他叹息一声垂泪道:“算了没用的这羊皮只会害死你你斗不过他们的……”

    卢云正待要说却见伍定远大声狂叫双手乱挥吼道:“逃吧!逃吧!你自己快逃吧!”想将羊皮抛出洞去一时却没了力气两眼一翻身子痉挛一阵就此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卢云大吃一惊连忙去探他的脉搏只觉微弱至极。卢云一咬牙情知若再困於此处伍定远只有死路一条。他把羊皮收到怀里跟著解下腰带将伍定远牢牢绑在背上心道:“当此之际只有先回京城了。”顾不得漫天大雨就此冲出山洞。

    卢云背着伍定远一路攀爬至山腰忽听有人喧哗呐喊却是下头守军看见了自己正自奔相走告卢云一慌原本他往崖下爬落此刻给人觉便不敢再下他见悬崖西甚是陡峭想来无人看守便急急爬去。

    大雨一滴滴的落下冰冷的雨水浇在两人身上卢云怕伍定远受不住寒只握住了他的手将护体内力一阵阵的传了过去所幸伍定远尚有脉搏看来尚能支撑一会儿。

    不多时卢云已攀上崖顶他察看一阵天幸四下无人想来山下守军以为他两人已然爬下悬崖早已在下头道路搜查是已此处反而无人看管。他心下大喜认明京城的方向当下负着伍定远冲风冒雨狂奔疾行。

    奔了片刻眼前遇上了一条岔路正中是一片平坦道路两旁却是蜿蜒山道他正自犹疑不知要往何处而去忽听後头有人叫道“人在这儿了大家快追!”卢云吃了一惊回头望去竟有百来名骑兵驾马追来慌乱间不知是何方人马卢云心念如电当下挑了崎岖小路奔走想来此处乱石无数马蹄踏去必然摔伤。

    卢云背着伍定远一路从小径狂奔逃走过不多时後头骑兵现了便也匆匆奔来眼看便要追近忽听後头大呼小叫已有不少马匹摔倒众骑兵眼见地形崎岖只得翻身下马改以步行但这番行路比不上骑马登时慢了下来。

    卢云急於甩开追兵敢忙动内力那“无绝心法”的威力登时显现出来只见他大步向前迈去竟然疾逾奔马有若雷霆。大批骑兵此时只能以步行追赶一时间呼喝连连却是追赶不上。

    卢云狂奔而去足足奔了一个多时辰二十馀里奔来不见後头有人追来想来已远远抛开追兵。卢云心头一松放缓了脚步又是几里走去只见前头现出一堵高高的城墙卢云知道京城已在眼前看来只要入城寻到药 仗着自己还懂些医术伍定远定然有救。

    行出不久忽见前头人声鼎沸似有人群聚集卢云凝目看去霎时心中一惊只见前方栅栏林立朝廷竟在此处设下一道关卡。眼看大批军马正在盘查来往商旅卢云想改绕小路其势却有所不及。

    卢云自知背着一人行踪必定暴露正担忧害怕、不知所以间忽见一旁有人驾着牛车过来那车上还堆满了柴草杂物卢云心下一喜知道有救眼见车主正与旁人交谈便趁他稍不留神之时一把将伍定远推入草堆自己则垂手低头装作寻常百姓模样老老实实地跟着柴车前行。

    守城军士盘查数人後便搜到那柴车上一名军士道:“你车上载着什麽东西?有什麽不法货品?”那车主忙道:“回秉军爷小人车上只有些柴草都是要拿到城里卖的岂敢做什麽坏事?”那军士拿起棍棒胡乱的往柴堆里戳了两下卢云手心出汗伍定远深藏其中不知那军士会不会觉?

    还好那军士已然搜查数十人颇感疲累一见无甚异状便挥手道:“没事了快过去啦!”卢云大喜也要迈步向前一名军士拦住他道:“你这小子急什麽?你干什麽来着的?”卢云低头道:“小人是城里打杂的夥计要赶回去上工。”

    那军士打了个哈欠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霎时间竟摸了那张羊皮出来只拿在手上翻来转去的瞧卢云见东西给人搜出心中只是百般叫苦。

    那军士往羊皮一瞄只见红红绿绿满是图线一旁又有歪歪曲曲的文字当下喝道:“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东西?”卢云听他这麽一说心下登松料知这些军士身分低微不知这羊皮的来历要紧他定了定神从容地道:“这是辟邪用的符咒小人不久前在玉林观里求来的。”却是来个随口胡言乱语好来敷衍一番。

    那军士抓了抓头满脸不耐:“原来如此好啦!快快过去下一个上来!”

    卢云不动声色缓缓地向前走去忽见两人腰悬长剑身穿白袍站在一堆军士中好像前些日子在王府胡同有见过面一时却也认不出来是谁那两人面带倦容显也没留神那军士与自己的对答。卢云情知危机四伏脚步当即加快眼看牛车走远了便急急往前追去。

    正走间忽听那军士唠唠叨叨地道:“这玉林观可真怪了居然在羊皮上画符下次我也去求个几张。”一名白袍客听得此言只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说什麽?”

    卢云听见两人的对答情知身份败露回头看去那军士正向自己指指点点想来在述说那块羊皮的情状。

    卢云心念一动他见牛车已然驶远便寻思道:“说不得了先来个调虎离山之计!现下我只要急逃走必能将这些人引开伍兄就多了几成活命机会。”心念及此便向城内狂奔而去。

    後头军士见他忽然狂奔起来登即大呼小叫大声叫道:“贼子在前面快追啊!”百馀人一齐冲上前去那两名昆仑山的好手反而给挤住了众军士脚步迟缓哪追得上卢云的轻功不过片刻卢云便要脱身。

    忽听道路上马蹄声响城外数十匹快马追来却是从悬崖处追来的人马赶到当先一名头领远远看见卢云登时喝道:“哪里走!”弯弓搭箭飕飕两声连双箭对着卢云射来。卢云听得来箭呜呜作响料知箭之人功力不凡忙纵身一跳有如大鸟般向前飞去两方相距本远飞箭本已难及这下更是射他不到。

    卢云松了口气正要往城里道上挤去忽又觉背後劲风劲急似有高手过来卢云忙回去看只见一名白袍客提气飞纵已然跃到自己面前。

    卢云心下一惊寻思道∶“这人武功好厉害却是谁来了?”他还不及思索那人已举剑刺出猛向门面杀来。

    卢云见他剑法凌厉实在不能正面抵挡只有往旁一让那人剑招一变改向他喉间急刺招式老辣无比。卢云避无可避慌忙间伸指乱弹竟然弹中那人剑刃但手指也险些给削掉。那人森然道:“想拼内力麽?”

    指剑相交那人剑上猛地传来一股阴寒内力这内力好生邪门卢云给这内力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倒退了一步。那人大喝一声长剑幻出点点寒星便往卢云身上攻去。卢云见此人武功远胜自己不敢再打连忙抱头鼠窜而去。

    那人提步追赶连出十馀剑卢云头也不回只是提步狂奔剑尖在卢云背後闪动却总是差了几寸便在此时後头一人匆匆奔来叫道:“二师兄!这小子就是那面贩我方 见他背着伍定远逃命怎麽人突然不见了!”

    说话那人声若破锣却是昆仑山的“剑蛊”屠凌心方 那两支飞箭便是他射的。看来昆仑派连日搜捕伍定远早已菁英尽出。

    那提剑追杀卢云的不是别人却是那“剑寒”金凌霜听师弟如此说话登即醒悟:“好小子!居然来个调虎离山!”当下停步下来不再追赶卢云。他凝神思索环视左右忽见远处一辆牛车正要驶离心念一动点头道:“在这儿了!”他飞身纵起拦住牛车跟着一剑往柴草堆刺下那车主给吓得面无人色当场宾落车下摔在一旁。

    卢云本已走脱眼见金凌霜一剑刺下怎能不惊?只好大步奔回金凌霜见卢云匆匆奔回便自冷笑一声知道自己猜想是真他收住长剑伸手到柴车里一摸果然将伍定远揪了出来。

    只见伍定远面色惨白软绵绵的趴在柴车上不知死活如何。

    金凌霜抓到伍定远立刻伸手大搜他急掏摸但摸了半天只摸了柄银梭、几锭元宝却都找不到那最最要紧的东西金凌霜哼了一声双眼一翻目中精光暴射却是往卢云瞪去料来那东西定是在这面贩身上。

    眼看伍定远已落入那几人的手里卢云自知不能独自逃走否则伍定远必死无疑。他心中计较寻思道:“这些人千方百计的要找伍兄看来还是为了那块羊皮待我和他们拖延一番看看有无逃生机。”

    他掏出怀中羊皮高高举起朗声道:“你们听好了东西在我手上!你们把这位朋友送上我便把羊皮交给你们如何?”

    金凌霜大喜正要答应忽见屠凌心向自己做了个眼色却是有意出手暗算。金凌霜会意点了点头单手高举过肩也将伍定远提了起来大声道:“如此甚好!你快将东西交来!咱们一手换人一手交物。”他口中大声嚷嚷眼角却瞅着屠凌心的动静只见他悄没声的绕到後方便要往卢云背後欺去。

    卢云浑然不觉正要向前走去忽见金凌霜面色不善他心中一凛已知对方另有阴谋不过此时伍定远落在人家手中自己别无他法只好手举着羊皮缓步向前。

    卢云跨出两步背後已有一阵剑风扫来却是屠凌心拔剑偷袭卢云识破计谋登时破口大骂:“好啊!丙然是无信无义的猪狗之徒!”慌忙间扑地趴倒躲开了背後的暗算。屠凌心喝道“把东西教出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卢云听他喝骂又见一旁军士神情贪婪好似都想过来抢夺那块羊皮。卢云心念微动想道:“这东西看来要紧无比我可得好好应用了。”他脑中诡计一闪登想了个计谋朗声叫道∶“你们要这羊皮是吧!何必动手抢?我给你们就是了!”说着将手中羊皮掷出内劲到处那羊皮远远飘去已然飞出十来丈之遥。

    众军士猛见羊皮飞来都知此物事关重大一起叫嚷上前∶“是我找到的!宝劳是我的!”果不出卢云所料众人登时胡抢乱叫闹做一堆。

    屠凌心怕众人胡乱抢夺竟把那羊皮给撕破毁损连忙冲向前去喝道:“全给我滚开了!”众军士都是北京城的禁军来头不小虽知这人是江充调来的武林异士不过大功当前谁有空理会他?屠凌心见众人 自抢夺大怒道:“你们找死吗?”长剑扫出当前一人身分离死於非命屠凌心冷笑一声夹手夺过羊皮。

    金凌霜见师弟出手残暴大惊道:“师弟!快住手万万不可杀人!”众军士骇异至极连忙跳开。一名军官见下属被杀心头震怒他奉命跟随昆仑山高手查案见他们言语无礼心中早已不忿只是念着江大人交代这才勉强忍耐待见下属被杀如何还能忍得?当即怒道:“什麽妖人在此作乱!全都给我拿下了!”

    众军士弯弓搭箭长枪大戟一齐挥出将屠凌心围住屠凌心自也不惧傲然看着众人。金凌霜忙道:“这位军爷我们是奉江大人的意旨办事你别和我们为难。”

    那军官面色一沈说道:“江大人是叫你们领头办事没说你们可以随意杀人吧!”

    屠凌心怪叫一声喝道∶“你凶什麽东西!找死!”只见他一张丑脸紧紧皱在一起跟着举剑劈去那军官防备不及脑袋已被劈成两半。

    一旁副官大惊喝道:“造反啦!放箭!快放箭!”众军士一声喊箭如雨下往屠凌心射去屠凌心狂吼一声举剑乱杀但弓箭既多且快却要屠凌心如何挡得住?金凌霜长叹一声只得提剑去救。正待出剑忽地背後一掌袭来却是卢云趁机偷袭金凌霜关心师弟百忙中不及招架只得矮过身子躲开。

    卢云见他不敢还手更是趁势猛攻“无双连拳”接连使出招式纷呈一时快狠兼备。金凌霜一面隔挡飞箭一面闪躲卢云的拳脚手上还提着伍定远饶他武功高强但眼前情势大乱卢云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也感手忙脚乱。

    卢云见他左支右拙霎时两掌一并奋起全身真力猛向金凌霜胸口一推金凌霜见卢云这掌功力深厚非同小可但他右手要抵挡官兵攻势左手又抱着伍定远实在腾不出手来对付卢云眼看对方势如疯虎只有放脱伍定远将他摆在脚边跟着左手推出凝神回了一掌。

    3掌便要相撞卢云忽地朝地下一扑已然朝伍定远滚去金凌霜大惊知道上当正要举剑出来却见卢云夹手一抱已将伍定远抱在怀里跟着转身逃走。

    金凌霜哼了一声他转头看去见那羊皮已在屠凌心手中这伍定远怀璧其罪少了羊皮便不再那麽要紧当下也不追赶卢云转而护向师弟。

    此时屠凌心已大开杀戒足足杀害了十来名军士那副官狂怒不已但又忌惮屠凌心武功厉害不敢近身肉搏只有命人不停放箭屠凌心武功虽高但给弓箭侵逼身上却也插了不少箭矢。

    箭羽落下两人且战且走金凌霜四下打量逃脱路径心道∶“这当口与江大人的手下误会已深看来是说不明白的只有先避一避再说。”拉着屠凌心便往道旁小径钻去。

    二人正要走脱忽然城里十馀骑马向前狂奔马上一人见到两边动起手来大怒道:“你们在搞什麽!东西呢?”

    众军士闻声住手纷纷将弓箭放下。金凌霜回头一看只见来人身穿锦袍面如重枣正是江充大人的手下爱将锦衣卫统领安道京。

    金凌霜见安道京面色不善想到本派人马还在京城万万不能得罪这些朝廷命官便停下脚来拱手道:“安大人来的好适才那两名逃犯走脱我们自己人又起了些误会这才动起手来……”他正待说明安道京不耐的道:“别罗唆了东西到手了吗?”

    金凌霜咳了一声道∶“不劳大人忧心东西已然夺回了。”

    安道京冷冷地道∶“既然到手了怎麽还不拿出来?”

    金凌霜转头吩咐那屠凌心便从怀中取出羊皮他正要交给师兄却见安道京跳下马来猛地一把抢过神态无礼。屠凌心见此人傲慢至此心下大怒管他是什麽来头登时喝道∶“什麽东西!恁也狂妄无礼了!”旋即手按剑柄众军士见他又要难急忙举起兵刃数十人团团围住了屠凌心。

    金凌霜一把拉住师弟低声道:“不要和他们动手咱们回去见了掌门再说。”屠凌心怒道:“***!这群人王八蛋自以为是什麽东西我不教训他们一番以後怎麽得了?”金凌霜叹息一声只是低声相劝。

    其实金凌霜心中岂能无感?他自赴京城以来事事被人侮辱奚落好似东厂随便一个小小太监也比他们这群江湖好手威风些只是金凌霜身为昆仑山第二把交椅不能不小心完成掌门交付的使命当下只有忍耐到底了。

    眼见安道京已把羊皮拿到手里金凌霜便携了师弟的手大声道:“安大人东西既然到手我们这就告辞。”

    哪知安道京骂道:“饭桶!全是饭桶!”屠凌心听他说话侮辱登时狂怒便要上前 杀金凌霜把他拦住了强抑怒气道:“在下不知有何过错大人为何怒?”安道京哼了一声随手一扯将羊皮撕成碎片扔在地下。

    金凌霜诧异惊骇叫道:“大人何故如此?这羊皮是要紧东西啊!”

    安道京翻身上马跟着一鞭往金凌霜头上抽下怒道:“笨蛋!还敢顶嘴!”金凌霜往旁一闪长鞭啪地一声抽落在地这下他养气工夫再好也不能不动气面色一沈心道∶“京城是你们的地盘我自当礼让3分日後大家江湖相见有你的苦头吃了。”他压下火气沈声道:“安大人到底怎麽回事请您明示。”

    安道京长鞭一扫卷起地上一小块羊皮喝道:“你自己看给人耍了还不知道!”

    金凌霜一看那块碎皮上头依稀写着四书辑注等字样皮倒是皮不过不是价值连城的羊皮却是不值分文的破烂白色书皮霎时间面色已成惨白这才知道给人狠狠地耍了一阵。

    原来卢云适才心念一动想起自己随身带的一本四书辑注也是白色模样倒与那羊皮颇为相似当即将那书皮撕下丢出好来鱼目混珠反正众人只知奉命追拿一张“白色的”羊皮却也没真的见过东西果然一举骗过众多好手。

    金凌霜低下头去看着满地的书皮碎屑一时面色困窘。安道京面带不屑当即冷哼一声对他师兄第二人不再理会迳自调派兵马捉人。

    却说卢云抱起伍定远狂奔已入京城道路他心中不断盘算主意想道∶“这下我们要躲到哪去?大批人马在後追捕伍兄伤势又是危急实在不能再拖到底我该怎麽办?”忽地想到顾嗣源∶“顾伯伯看来已经到京里任职了我……我若带着伍兄上门求见……”他用力摇头知道这条路决不可行∶“顾伯伯待我情深义重他才上任不久我岂能连累他?何况……何况他这麽高的身分又怎能为了我这种低3下四的人犯险?”一时又想到顾家小姐心中更是大恸恍惚间胡乱奔走城里百姓见他抱了个人奔跑都侧目让道过得片刻卢云稍稍停步留神四周竟又奔回王府胡同。

    卢云心中暗暗叫苦这里官员云集卫士众多前些日子千辛万苦的逃脱此地哪知道阴错阳差下又回到这里他抱着伍定远躲在街角歇息心中浑没了主意。 徨间已见到人影在两旁官宅屋顶上行走後头马蹄声杂沓显然追兵已经赶到卢云只觉心力憔悴他牢牢将伍定远绑在背上举掌护住全身眼前情势只有死战到底了。

    百馀名禁军将整条闹街团团围住不知多少好手云集在此。

    一名军士望见卢云大叫道:“找着了他们在这里!”跟着拔刀冲来卢云一脚将他踢翻夺过那军士佩刀狂劈滥砍且战且走只是多名高手虎视眈眈实在不知要退往何处。

    此时安道京也已赶到他跃下马来几个纵跃已然站在卢云面前卢云见他武功不弱似不在昆仑山诸高手之下不由得一惊转身便逃。那安道京却不容他有丝毫喘息立时拔刀出鞘刀光一闪对着卢云脑袋砍来招数霸道至极卢云不知此人来历更不知这个统领的刀法如何奥妙勉力举刀硬接两人刀身正待相触安道京口中怪叫一声招数已变倏地横刀卢云腰间砍去刹那间由直劈改为横切变招之快几非人力可及卢云情急之下用力一跳急忙往後跳开跟着身子一转便朝一处小巷奔入。

    卢云才入巷口忽地一股掌风迎面扑来掌力未至已然逼得卢云呼吸不顺他凝神还了一掌拍地一声卢云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袭到身上忍不住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跟着脚下踉跄退开四五步。顿时间巷内已然走出一人状似书生温文儒雅却是昆仑掌门卓凌昭到了。

    安道京冷冷的道:“卓掌门大夥儿都是替江大人办事不必争这个功劳了吧!”卓凌昭道:“好说安大人好俊的刀法哪!”巷内随即奔出大批好手都是昆仑山好手已然团团围住伍卢二人。两派人马人不再说话相互监视都要将伍卢二人一举拿住却又怕对方抢先动手。

    卢云身受内伤放眼四周前有狼後有虎大批好手将他团团围住心知无路可去他将伍定远从背上解了下来伸手扶住只见他仍是昏昏沈沈死活不知卢云心中一痛大声叫道:

    “伍兄卢云今日与你同生共死!”

    忽听前方锣声大作有人向前行来不知又是何方神圣到了卢云心中悲凉料想来人不是东厂的走狗便是江充的手下还能有什麽好东西?

    他侧目望去锣声中只见数十人骑在马上簇拥着一名将军那将军约莫六十来岁须长3尺形貌甚是威武随行官差举着两面大招左是“保国安民镇北大督师”右是“忠言极谏孝亲善穆侯”端看这气派便知来人官高爵重。

    卢云心中一凛想起当年随顾嗣源前去江夏时曾见过一个名叫左从义的总兵便是眼前这个镇北大督师的手下据说这人在朝中势力庞大颇能与江充、东厂鼎足而3。

    安道京眉头一皱低声道:“卓掌门事不宜迟快快动手!”

    卢云一听此言便知这善穆侯柳昂天与这甘人有些嫌隙虽然不明究理但事已至此已不容他细细推想只要伍定远不落入江充这帮人手里便多一分活命希望卢云心念於此紧紧抱住伍定远便往街心奔去。

    安道京见卢云蠢蠢欲动哪容他再逃脱手掌当下一个纵跃他後先至已拦在卢云身前冷笑道∶“往哪走?”一刀便向卢云劈下。卢云一咬牙不顾一切反向安道京怀中冲去安道京料不到他有这般怪招这下刀刃反而在卢云身後胸腹要害都暴露出来连忙往後跃去。

    卢云趁机冲入街心便在此时肩上挨了一记重手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掌力雄浑至极只震得他伤上加伤眼前金星直冒卢云不顾伤势沈重抱住伍定远只是奋力向善穆侯奔去。

    安道京伸手抓出朝卢云手臂扭去指力到处卢云臂上登时鲜血淋漓但他仍是飞身向前绝不稍缓。卓凌昭见众人出手无功都拦不下卢云这人他冷笑一声道∶“你们都退开了且看本座出手。”人影一晃便向卢云冲来势道快绝。卢云见他武功高明异常知道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当即快马加鞭死命往前冲去口中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善穆侯身旁护卫见街上有人斗殴一起拔刀出鞘勒马止步。

    卢云只觉胸口气闷异常但此刻性命攸关脚下虽已酸软无力仍是靠着一股毅力支撑朝着善穆侯车队奔去。

    卓凌昭叫道∶“站住了!”掌力已然袭到身後卢云知道此掌来势猛恶已然避无可避心中一酸自知无幸当下将羊皮塞入伍定远怀里跟着凝运内力护住了後背。大叫道∶“伍兄来生再见了!”

    只听砰地大响一股强猛内力震来卢云後心结结实实地挨了卓凌昭一掌他藉着这一掌之力猛地双手一振将伍定远奋力丢出。只是这掌好不雄浑卢云本已身受内伤此时更是口吐鲜血脱力倒地。

    伍定远如脱线风筝远远地飞了出去眼看便要落到柳昂天身前。卢云趴在地下勉力望去知道这番辛苦终於有了代价虽然身上重伤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谁知安道京大喝一声叫道∶“哪里走!”竟是飞身来抢此人身法快绝如同大鸟般的朝伍定远扑去。

    卢云惊叫道∶“不要啊!”他想要出力阻拦却是心有馀力不足想起这些日子的艰难患难如今自己舍却了一命伍定远仍是不免心中不禁大痛口中鲜血疾喷便晕了过去。

    【卢云与伍定远面临最後生死关头谁还能救他们?朝中3大派江充一帮刘敬一帮还有一帮人是谁?今晚1o/18台湾时间午夜12:oo英雄志另一男主角【风流司郎中】在六艺与大家见面。带领英雄志剧情走向另一高氵朝。】

第四章 风流司郎中

    深秋的日头照下京城的石子路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前方铜锣响起官差口中大声诵道:“闲人回避----肃静让道----”一名灰衣汉子坐在马上跟在一众官差之後耳听众人大声颂念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好似有些倦了。

    这灰衣汉子微胖身材脸如满月神情世故通达乍看之下好似行路间浑不用心但若仔细察看他的神情便会惊觉他那双小眼直如鹰隼一般不住瞅著街角四处可说锐利至极。

    忽听背後有人轻轻咳了一声那灰衣汉子双目一亮忙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身著戎装满脸正气正自低头咳嗽那灰衣汉子忙道:“侯爷怎地咳嗽?可是昨夜受了风寒?”那老者抬起头来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多虑。

    话未说完忽听马蹄声响行伍间一骑掉转马头那马上坐的不是军官却是名年轻公子。只见他策马过来问道:“怎么了侯爷可是有事?”日光下这年轻公子足跨骏马腰悬长剑俊美的瓜子脸蛋雪白如玉端是潘安似的好样貌灰衣汉子摇了摇手笑道:“喉头痒没事的。”那年轻公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提疆一振便又驾马前行。

    这灰衣汉子看著他的背影心道:“杨郎中还是老样子凡事总是小心把细连清个嗓子也不成。嘿嘿有他在这儿看著我可清闲多啦!”想到此处嘴角便泛起微笑。他自识得这公子以来已有七八年了平日见他温文儒雅好似个读书人一般其实这公子一旦起威来把那两条眉毛高高斜起之时嘿嘿那时的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

    正思索间忽听一名军官低声道:“韦护卫那小姑娘在干什么?怎地拦了咱们的路莫非是要告谁的状么?”灰衣汉子定睛看去只见路边奔出一名少女脸蛋羞红却不知要做什么那军官啧地一声正要上前拦阻灰衣汉子伸手一挥笑道:“不碍事你别过去打扰。”那军官给这么一拦只愣在当场皱眉道:“嘿真没事么?”灰衣汉子嘻嘻一笑摇了摇手要他静静旁观。

    众官差不知那女孩意欲如何都停下马来眼见大队人马给阻在道上那军官看实在不能再拖便要上前喝问忽见那女孩儿羞红粉脸轻移莲步却是朝那年轻公子走去。

    那军官正要上前忽见那少女从怀中取过一封书信跟著递了过去那军官咦了一声道:“一封信?这是干什么来著?要揭谁的恶行么?”灰衣汉子尚未回答那年轻公子已俯身弯腰将那女孩儿的书信接下跟著向她淡淡一笑。那少女见了他的俊脸霎时飞红了脸蛋急急转身掉头飞奔而去。

    那军官便再笨上十倍见了那少女的神情举止也已猜到七八分他啐了一口骂道:“原来是这档子事我还以为有人拦路告状哪!”那灰衣汉子扬鞭大笑向那公子道:“杨郎中啊你可快些成亲了免得京城里的姑娘家镇日魂不守舍都在为你愁。”那公子转过头来微笑道:“哪有这等事情韦护卫说笑了。”说著两腿一夹鞍下骏马便往前奔去。

    眼看众多少女虽然跪在地下眼角兀自朝那公子的背影望去却是将他当作心仪仰慕的对象。那灰衣汉子哈哈大笑心想:“好一个风流司郎中不过这么上个街便要招惹无数芳心。真是罪过啊!”到底这公子是谁呢?原来他便是当今兵部职方司郎中五辅大学士之子杨肃观。

    也是他模样太过俊雅每回同他出门总要遇上几桩异性求欢之事。江湖上有些狂妄好事之徒见了他俊美的容貌更以为他是摇摇笔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实行家只要仔细看过他腰上的长剑见了剑柄上镶的几个字定会翘起拇指来暴喝一声道:“好样的!”那六字读来简单明了不过便是“少林天绝亲传”六个字而已。但只要通晓江湖事的便知这人招惹不起其中文字更有偌大含意。

    大队人马正自前行忽听街角传来一阵斗殴的声音一名男子满口鲜血全身肮脏兀自在那儿大喊大叫却不知是做什么的。

    众人颇感讶异都停下脚来。只见那人手上抱著一条大汉猛往车队奔来那年轻公子皱起眉头不知那男子意欲为何他使了个眼色一旁下属会意正要上前喝问却见那男子奋力一丢竟将手上抱的大汉丢出。

    那公子微微一奇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便在此时街角的人群中飞出一名武官只见他身形闪动猛地跃上空中跟著运起鹰爪手便往那大汉身上抓落。

    那年轻公子双眉一轩轻轻地道:“原来是锦衣卫的人怎地跑来王府胡同搅和?”那武官可不是什么喽罗却是统领安道京本人。此时他纵身跃起正是来抢伍定远这个西凉名捕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一旁卓凌昭等人见他夺了头功心中焦急却已阻拦不及。

    眼见安道京堪堪得手忽然一柄长剑斜斜引来招数醇正气势博大安道京人在半空被这无端窜出的剑招一缠竟是无法闪躲只得拔刀挡架一招“回天削地”赫地挡下这天外飞来的一剑。

    安道京落下地来急看出招之人却见是位年轻公子便在这一瞬间那年轻公子猿臂轻抒已轻轻巧巧地抱住伍定远身旁军健忙将人接过自去搀扶一旁。

    安道京怒斥一声戟指喝道:“著来人放开钦命要犯否则一同究办!”说著横刀怒视霸住了去路。

    那年轻公子一声清啸越众而出凛然道:“安统领我家柳大人乃是当今征北大都督爵赐善穆侯官拜太子太保。柳大人如此官高爵重座驾玉辇岂能惊扰?我等护驾有责不知安大人何以见怪?”安道京见这人样貌英俊俊美的脸上带著几分官味儿霎时已认出他来这人正是当朝五辅大学士之子、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的杨肃观。据说这人少时曾代父在少林出家武功颇为了得却又少年登科不及三十赴考便中进士乃是文武双全的奇才如此人物安道京已是不能不给面子当下一个欠身拱手道:“杨大人方才你拦下的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穷凶极恶的钦命逃犯十分要紧。请你先将他解来本官正急於押人。”杨肃观摇头不已说道:“安统领这里是王府胡同审讯追捕之事向来都由直隶衙门与旗手卫一同帮办岂劳锦衣卫统领的大驾?待我们问过人犯再做商议不迟。”安道京听他出言拒绝不禁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下虽感愤怒却也束手无策寻思道:“杨肃观这小子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一号人物他老子又是本朝中极殿大学士连咱们江充大人也要卖他面子看来不能硬来。”安道京见情势不利别说征北大都督开罪不起就是眼前这杨肃观也要小心应付他心念於此气已先馁了。他迟疑片刻只有还刀入鞘回头往卓凌昭看去。

    卓凌昭微微一笑心下雪亮。他知道这善穆侯柳昂天绝非寻常人安道京虽是锦衣卫统领但也不能和朝臣翻脸动手自己却可仗著武功高强没有官职羁绊或可恃强拿人。只是这安道京先前何等嚣张官架子摆得老大现下遇上了大麻烦却又要自己这个化外之民相帮直是反覆无耻。只是眼前大局为重这当口也不能和这种小人计较了。

    卓凌昭缓步走到场中打了个问讯还未说话却已惊动了柳昂天这方人马。众侍卫中几个知晓江湖事的已认出他是昆仑掌门众人匆匆走来忙在杨肃观耳边低声通报。

    那杨肃观听了此人来历心下暗暗讶异又见这人随意往前一跨双足不丁不八气势非凡确有过人之处便也留上了神。

    卓凌昭笑容可掬拱手道:“杨郎中在上方才您拿下的那名男子便是小人的弟子这斯顽劣无比屡次在京城中闯荡胡闹没想惊扰了大人们还请赐还不肖门生回头小人重重责罚也好给诸位大人出气。”众人见这人浑似村里学究说话也是谦和若不是事先提点有谁知道他便是名震西疆的昆仑掌门?却不知这人好好的昆仑山不待为何来到王府胡同打打杀杀料来定是有什么隐情。

    杨肃观听了说话只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原来这人是先生的弟子可方才安统领却又说是逃犯究竟实情如何须待我详查後再说。”卓凌昭听他不愿把人交出便哈哈一笑说道:“方才看杨大人出剑精妙功力非凡不愧少林天绝老僧的多年真传若是不弃小人想请杨郎中指点一二。”这卓凌昭行走江湖多年自也知道杨肃观的来历当下便有意仗著武力出手抢夺。

    杨肃观哦地一声他听卓凌昭这几句话的意思竟是要恃强硬干忙探过头去和身旁几人商议道:“究竟咱们拿下的人是何来历?怎会招惹这许多凶神恶煞?”那灰衣汉子靠上前来说道:“这卓凌昭足迹一向不到中原今日若来必有大事生出。咱们别急著把人交出先问清楚情况再说。”这灰衣汉子姓韦名子壮江湖出身见闻广博一向受柳昂天器重加之武艺高明杨肃观等人对他多是敬重。此时这般说话众人纷纷点头。

    杨肃观微微颔道:“韦先生之言极是这锦衣卫一向陷害忠良从不曾公允办事想来这人定是遭他们构陷才会有此无妄灾祸。”一名军官见卓凌昭等人面色阴沈都在等著上前拿人忍不住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们看这几些家伙的阵仗怕是要当街劫夺咱们可要如何是好?”韦子壮冷笑道:“这锦衣卫便再恃强霸道十倍也动不了咱们柳侯爷的人马。若真要来硬的凭著我们这儿百来个军健人多势众大家武功底子硬谅他们能拿我们如何?我只怕待会儿打斗起来会惊动了柳侯爷。”卓凌昭见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便自笑道:“杨大人您是朝廷要员千金之躯当然不必与小人当真你若不想动手只需吩咐一声把敝派弟子交还责罚卓某人日後定会亲上少室山致谢如此可好?”卓凌昭言下之意甚是明白只要杨肃观照江湖规矩行事卖他个面子把伍定远奉上他自不会再跟他为难。

    杨肃观正要回话韦子壮已然走进场中冷笑道:“卓掌门我家杨大人乃是科举出身的堂堂朝臣他虽习过几年武艺却不是江湖中人你不必拿这些话来激他。你若不退开休怪我们官军枪下无眼到时伤了你昆仑门下你可悔之莫及啊!”卓凌昭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武当山的韦大侠来了。韦大侠多时不见果非昔日吴下阿蒙啊这几句官话说得中规中举连湖北土腔也改了啧啧可真生受你啦。”一旁钱凌异见掌门语带讥嘲忙搭话道:“掌门你要唤他作韦大侠人家可不乐意你瞧他那胖嘟嘟、肥满满的模样该称呼他一声韦大人要不韦护卫也不称头多了?”两人的说话都是在讥讽那灰衣汉子不依江湖规矩办事言语尖酸韦子壮如何听不出?只气得他吹胡瞪眼满脸尴尬愤怒。

    原来当时武林中人习得一身武艺後每多为朝廷办事是以朝中武官多出身自江湖门派只是遇上江湖中人多以江湖行规相待以示不忘本之意。韦子壮出身自名门大派自幼得武当山玄武剑真传能使八卦游身掌的绵密工夫十余年来护卫善穆侯形影不离深受倚重他也颇以宾主相知为傲。谁知此时却因说话多了几句官腔竟受昆仑门人如此讥嘲直把他这人当作数典忘祖的无耻鹰爪如何不让他气愤难抑?韦子壮呸了一声回头向众护卫道:“咱们走不必理会这群妄人。”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上马正待提缰前行却见卓凌昭一动也不动好整以暇的站在道中韦子壮见他这般模样当下喝道:“众将官搭箭!若还不知进退杀无赦!”众军健高声答应各自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这厢昆仑山门人见两边说翻了深怕掌门吃亏便要奔入场中卓凌昭却微微一笑示意他们退下对眼前凶险至极的局面却是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韦子壮坐在马上高声道:“卓掌门你让道万莫阻拦柳大人座驾若执迷不悟别怪我不顾江湖道义!”他这几句话说得声威俱厉已丝毫不留情面。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乱子?”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一名白老者骑在马上缓缓放蹄而来正是善穆侯柳昂天耐不住等趋前来察。

    卓凌昭见机不可失便在柳昂天说话的刹那间已飞身而起竟是朝他驾前欺来身法之快众人都是骇异。众护卫大惊之下纷纷对著卓凌昭放箭只见弓弦破响万箭齐都朝卓凌昭身上射去。

    卓凌昭人在半空却不惊惶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两只袖子带出偌大劲风竟将成百上千的箭弩都给激开反往众军士落去众人料不到会有这等变故霎时纷纷中箭挂彩数名护卫冒死挡在柳昂天驾前更是连中数箭血流不止。

    韦子壮料不到卓凌昭能有这一手又惊又怒之余已然离鞍纵起双手运上十成十的掌力要将卓凌昭当场击毙韦子壮向来出手宽仁甚少下这等杀手但此刻主人命在倾刻间却不容他手下留情了。

    卓凌昭人兀在空中已听得後头呼吸声沈重知道韦子壮拼起一身功力来击他无意比拼掌力当下气沈丹田如惊鸿一撇般地急坠而下韦子壮此刻掌力已出身形难以转换这掌便击了个空。

    卓凌昭脚一踩上实地便同泥鳅般地从众军士间穿过众军士大呼小叫却伤他不得只因卓凌昭挤在人群中离得近了众人都怕误伤同伴手上的兵刃更加施展不开只一眨眼的工夫卓凌昭见缝插针左冲右突猛地现身在柳昂天座前众护卫吃惊不过慌忙之间忙在柳昂天身旁团团保护都怕卓凌昭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

    柳昂天乍见这等情状饶他是征战万里的老将此时也是吃惊当下高声说道:“这位壮士好高明的身手却为何拦阻本将军的座驾?”卓凌昭笑道:“将军受惊了小民别无他意只想请将军借一步说话。”言下之意竟是要劫持柳昂天。柳昂天听他如此狂妄只嘿地一声说不出话来。

    忽听一人大喝一声跟著剑光闪动寒星点点如天女散花般朝卓凌招攻去卓凌昭抬头看时却是杨肃观出招抢攻这招笼罩卓凌昭身上七处大穴唤做“菩提三十三天剑”一招带七式一式藏七剑一剑落七方共是三百四十三种变化端是险恶无比。

    卓凌昭识得这招的厉害不愿正面撂其锋芒微微向旁一让避开杨肃观锐利绝伦的剑气要知卓凌昭生性高傲此时居然旁让足见少林正宗剑法的大威力。杨肃观见卓凌昭闪避当即加紧攻势他一剑不中手腕立时一振剑尖立即散为七朵剑花紧裹卓凌昭身旁三尺剑光霍霍中只见七个大小剑花急急向卓凌昭袭去。

    卓凌昭凝目细看眼见剑尖已朝周身七方要害攻来但他身无兵刃实在无法挡隔眼看避无可避但卓凌昭忽地一个回旋身形往上拔高数尺竟躲开杨肃观绵密无比的攻势。

    杨肃观见他闪躲时身法精湛妙到颠毫赞道:“好一个昆仑掌门有你的!”杨肃观二次出手不中当即看准卓凌昭跃起的去处捏起剑诀霎时剑尖幻出四十九颗星芒刷刷轻响朝卓凌昭脚下刺去。这便是菩提三十三天剑至高无上的绝招一剑不中转攻七方七方不中再进七七四十九罩门绵绵不绝如少室山之峰峦迭起直无止境。

    卓凌昭人在半空无可借力眼看杨肃观杀招再起但自己身形下坠实在无处可躲只见脚下剑光霍霍刃芒织网刹那间便可将人绞成肉泥昆仑众人见掌门遇险都是惊呼出声待要出手相助一怕掌门不喜二怕为时已晚众人互望一眼都不知如何是好。

    卓凌昭见情况危急百忙中急急解开腰间袍带使劲朝杨肃观挥去杨肃观只觉眼前风声劲急想不到这重不逾两的袍带却在卓凌昭一挥之下竟是蕴著千斤之力如铁杵般地朝门面打来。

    杨肃观沈肩低肘回剑自救避开了正面一击但两人招式相交杨肃观手上长剑不过被袍带微微扫过竟被震得些些弯曲虎口也是隐隐麻。

    卓凌昭落下地来只见袍带上竟然千疮百孔不过一招之间居然被杨肃观的“菩提三十三天剑”刺穿数十个小洞少林剑法委实可敬可畏。

    卓凌昭喝了一声采赞道:“杨大人武功非凡不愧为天绝僧的关门弟子。”杨肃观道:“卓掌门且看家师面下两厢罢斗如何?”卓凌昭微笑道:“在下岂敢与杨大人相斗只要杨大人将劣徒放出本座日後自会登门道歉绝不敢相扰。”杨肃观摇头道:“卓掌门你适才接了我三剑应知我武功不只如此你若还是恃强相逼待我使出本门绝学届时刀剑无眼怕会伤了贵我两派的和气。”

    卓凌昭哈哈一笑心中却是恼怒无比他自出江湖以来尚未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便是和少林灵音之类的高手相斗也只有自己戏要别人何尝有这等黄口竖子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吹擂?只是念在对方是朝廷命官不能将之杀害但今日若不能狠狠地让他出丑一番日后传扬出去这张老脸要他如何放去?

    卓凌昭繫好腰带微笑道:“杨大人口称不忍伤坏两派情谊我看是多虑了。蒙贵派灵音大师错爱至今玉趾仍在我派盘桓小歇。有了大师宝驾光临这少林崑崙两派情谊自是一日深过一日岂会伤了和气呢?照本座看杨大人既然想与本座切磋剑法不妨出招赐教”

    灵音大师在西凉失踪一案本已轰动武林杨肃观自是深知江湖盛传灵音已被崑崙门人幽禁没想到卓凌昭竟会在此直承其事看来卓凌昭老谋深算一来想要激怒自己二来便要藉机宣扬崑崙威望打压少林名声用心端是阴毒险恶。

    杨肃观不愿多做口舌之争他森然道:“卓掌门见笑了灵音师兄之事自有本派方丈出面轮不到杨某人说话。只是卓掌门何等身分既然有意指点在下剑法肃观岂敢不从?”当下深深吸一口气挽起一个剑花朗声道:“卓掌门我下一招使的便是达摩剑法最后一式名唤『涅盘往生』此招一出共计三百四十三剑我师曾告诫此招凶狠残戾当世无人可挡故命我出招前务必奉告对手令其迷途知返。”

    崑崙众门人听杨肃观说得狂妄纷纷怒骂:“***小狈放臭屁!”、“要你师父回家吃屎吧!”、“我师尊当世无敌小子你才是积重难返!”

    众人怒骂中卓凌昭嘻嘻一笑道:“本座这把年纪了若要迷途知反却要我返到何处?大人请赐招吧!”

    杨肃观神色凝重向南方微微躬身一旁韦子壮、金凌霜、安道京等武林耆宿一齐哗然都知少林门人杀人之前必先向少室山下拜乞求原宥看来杨肃观此举志在必得。

    卓凌昭贵为一派掌门自也是见闻广博之辈如何不知“涅盘往生”的名头?武林故老相传都说昔日少林天绝僧出这招“涅盘往生”之前必先奉告对手使对方知所趋避弃剑认输以免杀生太过。到得后来只要天绝僧说出『涅盘往生』四字江湖竟无人胆敢再战可说是少林寺近三十年来名气最响的一招。这招是天绝僧的独门绝学除他之外合寺无人会使没想到却传给了杨肃观。

    饶是如此以卓凌昭威名之盛即便天绝僧亲至也岂有罢手之理?何况眼前放对的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小夥子他一个堂堂掌门岂能惧怕示弱?卓凌昭哈哈一笑说道:“老朽也听过什么『涅盘往生』一直想见识见识杨大人赶紧出招吧可万万别敬老尊贤处处让先啊。”

    杨肃观摇头叹道:“世间妄人尚知求生阁下又何必一昧寻死呢?”

    说话间只见杨肃观脚不动、身不摇手中长剑竟一为二、二为三瞬间幻化为七剑众人见了这幅模样彷彿千手观音降世莫不大为罕异便这么一眨眼杨肃观手中的七剑又各自抖出七只剑花共计七七四十九朵之多只见数十朵变换难测、冰寒若雪的剑花迳自在杨肃观身前摆动。

    卓凌昭见了这个势头也是心中一惊暗想道:“也怪我过於托大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看他这模样工夫只怕不在灵音之下这当口我少了兵刃在身处境大是不利。”

    便这么一想杨肃观手上剑花又各散出七点寒星共计三百四十三点蓝澄澄的寒星在他身旁围成一个大光罩不住来回飞舞。

    卓凌昭倒吸一口冷气他知杨肃观只要运劲一攻这三百四十三点寒星便会朝自己飞来到时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逃一死当此关头只有行险!

    卓凌昭笑道:“杨大人耍的这许多光点煞是好看只不知堪不堪用?”他仰天大笑轻轻一纵竟无视那厉害之极的杀招反朝杨肃观冲去杨肃观一怔万万没料想到世间居然有这等疯狂行径卓凌昭如此疾冲而来岂不是自杀?莫非有什么厉害后着?

    杨肃观一时受惊忙向后退了一步便在这一刹那间柳昂天身边一名军健忽然腾空飞起朝剑尖幻出的光网撞去却是被卓凌昭以袖劲卷起朝剑网中掷来。杨肃观变招不及又不愿伤及无辜连忙向后急退说时迟、那时快卓凌昭身形闪动雷霆万钧之间竟已抢先佔位杨肃观这一闪躲不只将后心要害暴露出来尚且直挺挺地向卓凌昭撞去。

    卓凌昭仰天长笑手掌轻轻一挥已然制住杨肃观背后要穴霎时间胜负已分。

    杨肃观面色铁青别说那三百四十三种剑招变化他居然连一剑也没出来就在刹那间被人破解成名绝技卓凌昭单凭轻移云履五指妙轮竟轻轻松松地把杨肃观擒下。

    这厢崑崙众人纷纷喝采叫好安道京却冷笑道:“卓掌门好个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高招你这手究竟是武功还是心机啊?”他虽然有求於卓凌昭却一直和他争锋夺势此刻见卓凌昭赢得难看便出言讥嘲。

    卓凌昭这仗获胜并非倚仗武功而是凭藉经验行险他知这“涅盘往生”招式磅礴气势雄浑但以杨肃观之年轻识浅尚加功力不足定不能运转自若只要使出计谋必然有机可趁。果然他扔出一名旁观军健往剑网中掷去杨肃观功力不足若不闪躲以“涅盘往生”的威力必会杀死无辜待得向后闪避招式的劲力已卸已然大失先机。卓凌昭算准他趋避的方位趁杨肃观心神不宁之际抢先佔位果然一举成擒。

    旁观高手如何不识卓凌昭的妙计?虽觉他有失磊落但若易地而处面对这招“涅盘往生”恐怕也是无计可施何况卓凌昭仅在刹那之间便能算定杨肃观闪避的去路尚且以轻功后先至制敌於刹那也已经是江湖上罕见的武艺若要指他行骗使诈未免也太过怪只怪杨肃观临敌经验不足这才会上了这个大当。

    便在这十万火急的一刻韦子壮已然赶上他只手成圆屏气凝神运起武当真传“八卦游身掌”猛往卓凌昭背后袭去。卓凌昭笑道:“两个打一个吗?”

    韦子壮骂道:“无耻小人胜之不武还有脸面说话吗?快快放开杨大人!”

    韦子壮掌法端凝内力正大正是道家七十二洞天的名士风范卓凌昭哈哈一笑他左手抓着杨肃观右掌运使内力挡住了韦子壮的只掌二人掌力相接无声无息卓凌昭身子微微一晃韦子壮却气血翻涌往后退开三步这才卸下劲力。

    卓凌昭笑道:“韦护卫这般粗鲁岂不坏了武当山以柔克刚的名声么?”韦子壮深怕卓凌昭下手毒辣一下子便要了杨肃观的性命当即喝道:“你少废话!先把人放了!”只掌一推猛向卓凌昭胸口击去卓凌昭轻轻转身卸开了他的掌力两人以快打快登时过了十余招卓凌昭左手抓着杨肃观但身法仍是精奇无比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正自激战忽听杨肃观轻啸一声猛地拔剑回刺剑刃却是往自己小肮而去。眼看长剑便要戳穿身体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叫道:“万万不可!”

    卓凌昭一愣自没料到杨肃观如此烈性这人虽然落入自己手中但他年纪轻轻却也不算怎么折辱了怎地不到片刻便要同归於尽?一时间也是大为讶异。

    正吃惊间猛地腰间一凉那剑刃竟已刺破衣衫霎时已至皮肉卓凌昭大吃一惊眼见杨肃观身上没洒出半滴血来才知他剑上有鬼当下不容细想只足一点往后飘开三尺这才躲开杨肃观那阴狠毒辣的一剑。

    原来这招名唤“割肉喂鹰”好似先自杀再杀敌其实用意却在诈欺二字。这招剑法一旦使出每多令敌手万分讶异便在心神微分之刻那剑刃却贴着小肮掠过直插敌人腹部所差者仅不过分毫而已敌若不察往往便在错愕中给人杀死。这招快如闪电出其不意正是天绝僧亲传的“疯禅剑法”。这“割肉喂鹰”专用於近身搏斗杨肃观初次使出果然威力奇大便让他一举脱出敌手了。

    卓凌昭虽然见闻广博却也是初次见到这等怪招若非武功高明见识机敏早已惨死当场。眼看杨肃观远远飞出便要逃离自己的掌握卓凌昭重重哼了一声心道:“好一个天绝僧教了这么个刁钻徒弟出来。若非我闪避得快岂不屍横就地?”他大怒之下便往杨肃观背心击去。

    此刻情势紧张杨肃观甫脱敌手后背要害仍在卓凌昭面前不远韦子壮情知危急当下大喝一声往前一扑便朝卓凌昭猛攻霎时疾攻了七八掌招招拼命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卓凌昭被这么一缠已无暇顾及他人两人便激斗起来。

    杨肃观趁隙跳出战圈左右急忙上来接应他喘息片刻暗道:“惭愧!若非师尊传下救命险招险给擒住了。”他定了定神转头看场内情势那卓凌昭步步进逼几招内已大佔上风看来韦子壮难以支持。

    杨肃观一面调动护卫将柳昂天层层围起严加保护一面抽出长剑加入战局与韦子壮并肩应敌登时变成以二敌一的场面两人都知卓凌昭武功诡异莫测都怕他伤害柳大将军当下全力进攻拦阻将他逼得离柳昂天越远越好。

    卓凌昭高声道:“崑崙门下还不动手夺人!”崑崙众门徒霎时一声喊叫只见左路两名高手当前冲出正是“剑寒”金凌霜、“剑影”钱凌异二人猛往柳昂天身旁护卫杀去另一边却是“剑蛊”屠凌心、“剑飙”许凌飞等人这几人下手毒辣狠狠地朝伍定远杀去硬是要将他从乱军中夺出。

    杨肃观心中醒悟这卓凌昭明的是要伤柳昂天暗的却是要夺人回去杨肃观虽然知晓阴谋但己方两名高手已被卓凌昭缠住顷刻间难以脱身实在不能分心护人只有徒呼负负了。

    这厢安道京虎视眈眈他见局面凌乱众人混战不已心中大喜便率锦衣卫众杀入乱局只想趁乱捡些好处最好崑崙山与柳昂天人马同归於尽自己却轻轻松松地带走伍定远好向江大人交差邀功。

    须臾间上百人竟在街道中斗殴起来原本安详的王府胡同竟成了廝杀屠戮的修罗场。

    杨肃观见情势大坏猛地卖个破绽跳出战圈摸出一枚火箭便往天上掷去只听那火箭砰地一声巨响爆出一条长长的蓝色火焰。

    卓凌昭笑道:“大人想要搬救兵吗?怕有些迟了吧!”说着掌法一变招式古拙劲力却是奇大韦子壮知道他急於分出胜负也催动内力手上加劲丝毫不让他佔先。他年纪与卓凌昭相若两人功力悉敌卓凌昭所的大半掌力都由他承受一旁杨肃观只攻不守凭着师传“菩提三十三天剑”的威力不停搅扰卓凌昭的攻势几次想使出“涅盘往生”的绝招却怕自己难以驾驭伤及韦子壮只好眼睁睁见卓凌昭肆虐。

    忽听啊地一声惨叫杨肃观急忙回头望去只见金凌霜、屠凌心等人已然大佔上风几名侍卫正拼死守住伍定远其中一人肩上中剑血流不止另有三、四人软倒在地杨肃观知道单凭几个侍卫实在不能抵挡崑崙一流高手金凌霜施展“剑寒”神技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竟无人能挡他一招半式。

    杨肃观大急他虽不知伍定远的底细但也知道此人事关重大绝不能任凭崑崙门人把他带走当下清啸一声转往伍定远处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肃观才一走脱这边韦子壮就左支右拙接连遇险杨肃观一咬牙高声道:“韦先生多担待我去去就回!”只要韦子壮能多撑片刻待得援兵一到便有望大获全胜眼下还是保住伍定远要紧杨肃观大喊一声提剑冲入人群登时与屠凌心激斗起来。

    卓凌昭冷笑一声说道:“韦子壮我瞧你能支撑到几时?”说着缓缓推出右掌韦子壮见这掌力道雄健不敢硬挡忙向一旁闪去卓凌昭哈哈一笑左袖使个天女散花式往韦子壮身侧扫去逼得他无处可退非要他接下这掌不可。

    韦子壮自知武功逊於卓凌昭但眼前局势却叫他不得不拼死一战只有硬接卓凌昭这掌他紮下马步运起师门所传的心法划掌成圆想要以逸待劳至柔剋至刚。

    两人掌力未接韦子壮已觉呼吸不顺胸口气闷异常他心下一凛暗道:“我向来听说卓老儿剑法高明想不到内力也这般了得。”韦子壮待要闪避两处去路却又给封死直是无处可躲他暗暗叫苦知道今日凶多吉少。

    两人只掌堪堪相接忽然一只粗壮的臂膀横在自己身前韦子壮大吃一惊这条臂膀好似天外飞来一般事前竟无半点徵兆不知是何方高人驾临他正自疑惑只觉背后一股劲风猛地袭来却是向卓凌昭冲去。这掌力雄浑刚猛竟有数十年深厚功力登时化解卓凌昭推来的劲道那掌力游刃有余非但消解来势还往前疾冲出去端的是凶猛刚硬兼而有之。

    卓凌昭伸掌一挥化解袭来掌力随即飘开三丈微笑道:“看来本座孤陋寡闻不知少林武当已成一家还请大师指教。”

    韦子壮连忙侧头望去只见一名满面红光的胖大僧人两手叉在腰间正对卓凌昭怒目而视。那僧人大声道:“姓卓的你莫说长道短和尚今日不把你生剁了便跟你姓!”说着五指成爪虎啸一声猛向卓凌昭攻去。

    韦子壮惊疑不定急向杨肃观望去却见他好整以暇的站在场边一幅太平无事的模样一旁“剑蛊”屠凌心、“剑寒”金凌霜二人却满头大汗正联手向一名白鬚老僧围攻。那老僧笑容可掬脚步轻飘飘地赤手空拳地应接两大高手的攻势。

    韦子壮见那老僧一脸平和兀自面带微笑虽在敌手的剑招夹攻下仍是行有余力不禁心中骇异寻思道:“武林之中能有这般身手的可说屈指可数究竟这两人是谁?”

    正惶惑间那满面红光的胖大僧人已大步奔上正对卓凌昭痛下杀手那僧人出手刚猛攻势劲急使得全是外门的硬功韦子壮啊地一声猛地想起两个人来不由得心头大喜忙转头看向杨肃观笑道:“杨郎中你两位师兄既然上京来了怎地不先知会一声?也好让我尽蚌地主之谊?”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我两位师兄应紫云轩之邀前去讲说佛学我也是今早才得知此事。”

    韦子壮心中大喜眼见那胖大僧人手上工夫异常了得使得是“少林虎爪手”看来这人八九不离十应是“四大金刚”中人称虎爪金刚的灵真和尚;另一名和尚白鬚飘飘武功博而不杂纯而不滞已至化境这人应是罗汉堂座、佛法渊深的圣僧灵定。这当口有两大高手助阵那是有胜无败的局面了他见两名高僧兀在动手一时间不便参拜当下只手抱胸含笑而立。

    灵真虽然身材胖大但脚下却毫不含糊卓凌昭退一步他便进一步只逼得崑崙掌门连连后退一时颇为难看。

    灵真冷笑道:“狗贼!不知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法这才胜过我灵音师兄今日我要为他报仇雪恨让天下人知道你崑崙派何等卑鄙无耻!”说着化抓为指挺起两手拇指硬向卓凌昭胸前戳去。

    灵真多年来钻研少林一十二门硬功其中尤擅刚猛指功一指之力足以捏金生印坏石裂木虽然空手与人相斗却好似飞舞尖刀利刃再加招式凶猛实是大佔便宜。卓凌昭武功虽强见到这霸道至

    极的指功但少了兵刃护身一时也只有遮拦招架的份。

    两人堪堪激斗数十招忽然人影一晃一名老僧站在场中隔开了二人却是罗汉堂座灵定大师。灵真见师兄下场便先收住了手卓凌昭虽不明这老僧的用意但他恃障自己宗师身分便也停手不动将两手拢在袖中斜目睥睨他师兄弟二人。

    灵定口宣佛号说道:“昔日铁剑山庄一役我灵音师弟与门下弟子至今音讯全无江湖上都说卓掌门涉入此事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卓凌昭回头看去只见自己几名师弟都已退在一旁人人神情骇然想来他们适才与这名老僧动手已是大败亏输这罗汉堂座果然了得想来传闻不虚此人武功当是世间罕有已入化境。

    卓凌昭估量形势心中已有计较当下避重就轻淡淡地道:“大师莫要迷信传闻西凉道上都说贵派灵音大师好端端的乃是自愿到敝山修炼挂单。崑崙门下敬重灵音师父更是竭力招待不敢冒渎。绝非如江湖妄人所言此处大师不可不查。”

    众人听他当面说谎心下都是气愤不已灵真大怒道:“你***下贱狗贼!姓卓的你有胆杀人放火杀害燕陵满门此刻当着我们师兄弟的面前却又没种招认你也算江湖好汉吗?快快把我师兄交出来和尚可以留你一个全屍!”

    这灵真虽是出家人但性子向来火爆说起话来更是毫不忌口场中侍卫不明此人的性情听他口出秽言无不暗暗讶异。

    卓凌昭笑道:“这位大师啊你灵音师兄偏爱上崑崙挂单乃是自愿你却怎要硬派不是?看你口口声声叫嚷好似本座真个击败了灵音大师这才将他囚禁起来?你可别信口雌黄坏了灵音大师数十载的武名啊!”

    卓凌昭这话中意思甚是厉害要是这帮和尚直承灵音为人所败甚且失手被擒必定毁坏少林千载声名但若不坦言其事直承少林弟子技不如人却要如何勒逼卓凌昭交出人来?果然灵定低眉垂目灵真瞠目结舌一时都是语塞。

    卓凌昭见几句话说得他二人哑口无言便微微一笑道:“两位大师在下一向敬重少林弟子若有人挑拨是非胡言生事贵我两派定要揪出此等败类免伤彼此和气。”

    灵定武功虽高但应对机智却只平平不知该如何回话灵真却跳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灵定却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灵定不愿在柳昂天面前谈论江湖恩怨只合十道:“卓掌门江湖上的事自有是非公道佛法讲求因果报应你差人杀害燕陵镖局满门在先抢掳少林门人在后就算此刻逃脱公理制裁他日也难脱轮回报应良心责备。”

    卓凌昭听了这话只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杨肃观见两方人马不再动手当即走了上来。他打量情势此时若与崑崙山一决雌雄一来对方人多势众己方未必能稳操胜卷二来柳昂天便在身旁出手时不免要顾忌他的性命安危当下便有意揭过这个场子。他拱了拱手道:“安统领、卓掌门今日道上巧遇得你二人赐教杨肃观受益匪浅。将来若有良机必当投桃报李以报两位大德。”

    杨肃观交代这几句话倒也不是应付场面以武功而论若要对付这个厉害至极的剑神卓凌昭他自是有所不能但凭藉家世官职若要好好地修理安道京一顿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安道京脸上变色知道自己拦截朝臣王府胡同里刀枪相向已是犯下重罪要有人奏上一本恐怕大祸临头他面色如土此时翻脸也不是求情也不是只好急急召回大批下属灰头土脸的走了。

    众人见卓凌昭神色俨然兀自停留不走一只鹰眼盯住伍定远不放不知他是否尚有阴谋灵定口宣佛号道:“卓掌门江湖恩怨宜解不宜结还望你能深思。早早让我灵音师弟回山交出杀害燕陵镖局的元凶巨恶那才是正道。”那灵真却是火爆脾气当下呸地一声大声道:“姓卓的咱两派若要一决胜负和尚当场奉陪只怕你不敢下场哪!”

    杨肃观听他出言挑战忍不住脸上变色正要出言阻止只见卓凌昭袍袖挥出劲风到处一名卫士忽地摔倒手上长剑好似活了一般直直向他手上飞去。

    卓凌昭伸手接住仰天笑道:“大师这般瞧不起卓某姓卓的若不献丑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了!”

    场中诸高手见他手握长剑无不心下一凛卓凌昭近几年来从不用兵刃方纔即使面对“涅盘往生”的绝招也还是空手应敌。他自号“剑神”剑法究竟高到何等境界武林中已然成谜江湖传言“崑崙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更显得他的气势。此时卓凌昭手握剑柄虽然站得老远人人神情还是戒慎恐惧。

    灵真哼了一声正要出言相讥只见卓凌昭面色阴沈剑光一闪长剑竟直直地向灵真飞去。

    众高手大吃一惊众人见卓凌昭站在三丈开外万万料想不到他竟会暴起伤人只见那剑去势飞快看来剑上所附内力极是惊人灵真暴喝一声运起“大力金刚指”他外门功夫早至巅峰寻常兵刃已伤他不得赤手便往剑身抓去。

    灵真胸有成竹只手成抓眼看便要将长剑拦下手指甫一触剑猛地一股暗劲传到那内力既寒且邪竟硬生生地将他震开。灵真吃了一惊却见那柄长剑势头一偏转了个弯竟朝伍定远飞去。

    众人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使的是声东击西的招式韦子壮站的近急忙抢过钢刀便往卓凌昭掷来的长剑砸去杨肃观心思甚是机敏一见卓凌昭神色阴森便知其中有诈忙叫道:“韦护卫快带人闪开!千万别硬接!”语声未毕韦子壮已然出招兵刃触及剑身却是迟了一步。

    只听“噹”地一声轻响那长剑忽尔断裂竟硬生生地碎成千百片便向场中众人飞去霎时有如无数暗器来袭。韦子壮当其冲惊吓之余连忙飞身闪避一旁侍卫纷纷着地滚开人人自危乱成一片。

    众人慌乱间只见卓凌昭快绝伦地冲进人群却是朝伍定远飞去众人万万料不到卓凌昭还有这手无不惊慌叫嚷乱成一片却无人来得及救援。便连灵定、灵真等人也都给攻了个出其不意一时都是束手无策。

    眼看得手一个黄影闪过阻住了卓凌昭的去路众人只听“嘿”、“哼”两声轻响那黄影半空一晃落下了地面便这么一缓伍定远已被旁人抱了开来没让卓凌昭得逞。

    卓凌昭往后一纵冷笑道:“好一个兵部杨郎中!了得!”话声未毕已如鬼魅般地飘远。众人吃惊之间忙往地下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摀住肩头鲜血正不住冒出却是那兵部郎中杨肃观。灵定见他肩头流血连忙抢上点穴止血跟着几名侍卫奔来急急替杨肃观包紮伤处。

    杨肃观面色凝重望着空荡荡的街心道:“这卓凌昭着实可畏他武功高明心计细腻咱们这跤摔得不轻。”

    原来方纔卓凌昭掷剑之时便已料到灵真会以“大力金刚指”阻拦竟然在剑上暗留阴劲预下伏笔便以声东击西之策借灵真的指力转剑势於先、再借韦子壮的刀让剑身碎裂於后等剑身断做细小暗器众人方寸大乱时他自能趁机带走伍定远了。卓凌昭心机深沈一旁虽有少林圣僧、武当高手保护但无人看破卓凌昭的用心若非杨肃观料敌机先从中阻拦只怕伍定远已给他轻轻巧巧地夺去。

    眼看杨肃观破解卓凌昭的诡计韦子壮、灵真等人对望一眼心下都是暗暗惭愧想道:“这杨郎中年纪轻轻却比咱们心细得多若非他出手拦截这仗可真丢脸至极了。”

    先前杨肃观给卓凌昭一招制住面上无光但这次识破他的计谋总也算吐了一口怨气。那灵真给卓凌昭耍了一场心下自感愤怒只是崑崙派众人已随卓凌昭远去却也无处泄只得低头咒骂不休。

    这场恶斗之后两方人马间的胜负很是难说但彼此的憎恶怨恨却又加了一层。

    眼看强敌退去杨肃观顾不得自己有伤一把抱住了伍定远捏了捏他的人中内力到处伍定远本该醒来此时却丝毫没有反应。

    灵定见状忙道:“这人伤势沈重须得赶紧救治。”

    杨肃观点了点头忙将伍定远抱起便在此时他怀中落下一物掉落在地一旁韦子壮眼明手快登时将那东西抄起。

    众人一齐伸头来看却见那东西是张白色羊皮约有半尺长宽削得极薄韦子壮茫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杨肃观也是大惑不解两人对望一眼都感奇怪。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深深吸了口气跟着抢了上来韦子壮回头看去那人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善穆侯柳昂天。

    韦子壮见他神色有异忙道:“侯爷怎么了?可是这羊皮有古怪?”

    柳昂天不答只伸手接过羊皮霎时面上悲痛泪水滚滚而下颤声道:“朝廷有救了……朝廷有救了……”

    众人见他神色大变无不诧异吃惊杨肃观虽不知这东西的来历但想来此物惊动无数朝廷高官、武林高手必然重大异常想到此处抱着伍定远的只手竟是颤抖不止良久不能宁定。

    众人正要带着伍定远离开忽听一名侍卫叫道:“这里还有个人咱们要怎么处置?”韦子壮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男子口吐鲜血昏倒在地已是人事不知。韦子壮看了一阵也猜不出这人的身分当下沈吟道:“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吧。”

    过不多时众人便将伍定远、卢云二人带回柳府。那卢云给卓凌昭打了一掌早如烂泥般倒在地下只是他出身卑微身上也没带什么要紧物事崑崙门人懒得理会这才留他在街心没曾杀害。若非如此柳昂天的侍卫也不能将他带走了。

    柳昂天情知伍定远来历不凡便急急延请大夫诊治伤势。那大夫看了病情回秉过来说那伍定远胸口中剑肺叶有损但好好调养一阵之后应无性命之忧。反倒是卢云背上挨了卓凌昭一记重手恐怕有些难办。

    柳昂天等人听伍定远并无性命之危心下甚喜都是放下心来便命人好好照顾疗养。

    三日后伍定远悠悠转醒他一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内全是些不相识的人都在盯着他猛瞧。伍定远清醒过来惊道:“我……我这是身在何处?”

    一人面带微笑走上前来握住了伍定远的手温言道:“这位兄台不必惊慌你现下平安周全再也没人动得了你。”

    伍定远不解奇道:“你……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姓杨草字肃观。阁下便是西凉伍捕头吧!”

    伍定远听他识得自己心下颇为惊奇忙道:“在下正是。是兄台你出手救我的么?”

    杨肃观不愿邀功只微笑道:“这些事不忙说。你现下安心养伤此处是当今征北大都督、善穆侯柳昂天侯爷的府邸追杀你的人虽然凶狠但也不敢来此放肆。”

    伍定远听得自己已脱险境心下一宽但随即想起卢云想起自己那日山洞昏迷之后便失了知觉不知卢云性命如何?他心中担忧连忙问道:“我……我那卢云兄弟呢?”他语带惊恐就怕卢云已遭人杀害死得不明不白。

    杨肃观沈吟道:“卢云……便是同你一起逃亡的那人?”伍定远急道:“正是不知卢兄弟现在何处?”杨肃观询问一旁下人跟着向伍定远一笑道:“伍捕头的那位兄弟现下平安无事也在咱们柳侯爷官邸养伤待伍兄休养几日我们再过去瞧他。”

    伍定远猛地站起身来叫道:“不成我定要现在去看他!”

    一旁家丁急劝伍定远甚是坚决非要亲眼见到卢云安好无恙否则他这颗心就是定不下。众人拗他不过只好扶他起来一同前去探望卢云。

    众人领着伍定远走进一处房间伍定远见到卢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肌肉深深地陷了下去他心中激动想起两人一同犯险历经无数生死大劫忍不住泪流满面。

    杨肃观道:“这位兄弟受伤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伍兄不必多虑。”

    伍定远只膝跪倒向杨肃观拜去哭道:“这位卢兄弟乃是我生死至交请杨公子定要救他!”

    杨肃观慌忙扶起叹道:“伍兄说得是什么话?你这般义气深重看在我心里真是感佩无比!别说你这般吩咐就是没有交代半句话我也会竭心尽力命人好好看顾这位兄弟。”

    伍定远拭泪站起回思前尘往事真有不堪回之感。

    他二人走出房外正说话间忽听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好!这个伍定远身子骨挺硬朗居然可以下床走动啦!”伍定远急看那人见是一名老者身长七尺一脸浩然正气行止间威仪自若正向自己行来。

    只见众人躬身下拜都称:“属下参见柳侯爷。”伍定远料得来人身分必高不知该当如何见礼慌忙间便要只膝跪倒那柳侯爷抢上扶住笑道:“你不要乱跪!到时伤口又破了太医非把老夫怪死不可!”说着硬把伍定远架了起来看来他年岁虽老手劲却是不小。

    杨肃观微微一笑说道:“伍兄我给你引荐引荐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善穆侯柳昂天柳大都督。”

    伍定远大吃一惊原来这老者权重一时正是当朝之中可与江充、刘敬鼎足而三的征北大都督柳昂天他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张大了一张嘴。

    柳昂天笑道:“别说这许多废话大夫怎么吩咐的?这伍捕头可以喝酒了么?”

    杨肃观还没回答柳昂天已然拉住伍定远笑道:“看你身子骨健壮便喝个两杯也死不了走走咱们喝上几杯给你压压惊!”说着大笑连连看来是个十分豪爽的人物。

    伍定远见柳昂天待他亲厚心中感激霎时之间猛地想起一桩桩的血海深仇他热泪盈眶登地跪倒在地哭道:“侯爷您定要替小人主持公道伸张冤屈!”

    柳昂天本在大笑见了他这幅悲愤神态不由得一惊道:“此话怎说?”

    伍定远拜伏在地便将燕陵镖局如何被杀、齐伯川如何在庙中被刺死知府如何对他栽赃陷害等节一一全盘托出。众人听了都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杨肃观将伍定远托起低声道:“此处非说话地方我们到大人书房去。”伍定远见众人关心自己只觉心中感动抹去泪水便随着众人走进书房。

    那书房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两个书架除此之外便是一张大弓迳自挂在墙上看来不脱武人豪迈粗犷的本色。三人走入房中柳昂天便返身吩咐韦子壮命他率人把守四周一旁杨肃观则掩上了门神态甚是凝重。

    伍定远生平从未与一品大员对面说话不由心中忐忑。

    柳昂天见他神思不属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先别担忧坐下再说。”说着亲自替伍定远拉过木椅伍定远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这才就座。

    众人方在书房坐定杨肃观便低声道:“伍捕头其实你的遭遇柳大人早已明白。”伍定远啊地一声惊道:“原来……原来大人已知我的来历!”

    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那日我们救你回来按察使江充便立刻派人来府要人说你是朝廷钦犯贪赃枉法云云要柳侯爷立刻交你出去。侯爷一向秉持正义自是不肯放人江充大怒说要立即上奏皇上弹劾侯爷。”

    伍定远惊道:“有这种事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柳昂天拊鬚微笑说道:“江充色厉胆敛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怕得要命这节伍捕头不必担忧。”说着轻拍伍定远的膝头替他压惊解忧。

    杨肃观见伍定远仍是一脸忧虑便道:“正是如此。那江充虽然嚣张此刻却不敢动我们一根毫毛伍捕头出身捕快想来此事定然逃不过你的眼去。”

    伍定远沈吟片刻道:“江充不敢对我们下手?这……莫非是那块羊皮?”

    柳昂天哈哈大笑说道:“没错正是那块羊皮!江充卖国无所不为不过这小子的把柄落在老夫之手日后恰好把他制得服服贴贴动弹不得!”说着抚鬚长笑甚是得意。杨肃观点头道:“正是。这回伍兄千里迢迢将羊皮送到侯爷手上正制住了奸贼江充的命脉从此再也不怕这人为恶了。”

    伍定远大喜他奔波一场便是想带着证物前来寻访王宁大人哪晓得王宁给人整得死了自己在绝望之际却又遇上了另一位权臣柳昂天。此人是朝中武人脑料来权势比王宁更加显赫。伍定远喜出望外正要说话忽见柳昂天神情有些轻慢他心下一惊想起知府梁知义被人暗杀的往事眼看柳昂天如此疏忽莫要走上这些朝官的老路当下霍地站起慌道:“侯爷有所不知江充手下高手如云崑崙山一众高手都听他驱策武林中难逢敌手这些人本性邪恶之至什么事做不出来?侯爷务必小心日常起居千万别给这干人可趁之机!”

    柳昂天笑道:“我是武举出身不同於那些科考文官非但自己使得上铁戟大刀手底下更是猛将如云勇士如雨谅那江充高手虽多却奈何不了我伍捕头却是多操心了。”

    伍定远还待要说只听杨肃观道:“江充手下确实高手无数暗杀谋害时有所闻这我也是知晓。不过江充虽然厉害但侯爷周遭难道没有武林人物?他身边有一位韦子壮韦护卫此人出身武当武艺精熟有他在侯爷身边那是高枕无忧万无一失了。”

    柳昂天呵呵一笑说道:“不说别人吧!就说肃观贤姪好了他自己是进士出身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却还拜少林高僧为师学了一身的好武艺文武全才当朝找不到第二个。有他在老夫身边那是什么宵小也不怕了。”

    伍定远没料到杨肃观乃是进士出身那可是朝廷的大官慌忙拜倒说道:“草民伍定远拜见杨大人适才言语间如有得罪还请杨大人责罚!”

    杨肃观道:“伍兄说的是什么话日后大家同朝为臣又分得什么彼此了?”

    伍定远心中一奇问道:“同朝为臣?定远不解大人的意思?”杨肃观笑道:“伍兄柳大人已经去函兵部保荐你为同武举出身直隶征北检教制使。”

    伍定远全身一震惊道:“直隶制使……那可是从九品的官啊!”伍定远过去是地方捕头只有薪俸不按品级在朝廷的编制上称作“不入流”这下若成了制使等於连升了十七八级足与知县相比。

    杨肃观笑道:“将来咱们要推倒江充重振朝纲全都着落在那块羊皮上。伍兄立此大功侯爷当然不会亏待你。”

    伍定远呆了半晌想起自己已给通缉不禁长歎一声摇头道:“可那凉州知府6清正已出海捕公文将我视为匪徒小人待罪之身大人如何保举我为官?”

    柳昂天嘿嘿一笑道:“说到此处便是官场中的事啦!你想想老夫手上握有江充的把柄我去函刑部江充如何敢啰唆?”

    眼看这场辛苦奔波终於有个收场伍定远霎时心中激荡眼泪几欲垂下。

    柳昂天又道:“江充为了湮灭卖国证物不惜残杀平民百姓陷害朝廷大臣可说人神共愤。不过此人老奸巨滑咱们虽然有了这块羊皮还是需要走访查明日后才能将其定罪。此事倒是要好好准备一番。”杨肃观闻得交代便点头称是。

    伍定远垂泪道:“侯爷草民忝为西凉捕头却无能解救百姓痛苦任凭江充杀害燕陵镖局满门此事实乃生平之恨至今夜半回思犹未能心安阖眼。小人求您主持公道务必将这批罪囚绳之以法。日后有用得到定远的地方侯爷只管吩咐。”

    柳昂天道:“定远贤姪莫要烦忧你好好养伤先在京城住定什么都不要想过得几个月等江充防备之心日减我们再行定夺。”

    伍定远点头称是忽地想起杨肃观出身少林忙道:“杨大人适才柳侯爷说您是少林门人我这里有件事相告还请转上少林方丈。”

    杨肃观察言观色已然猜到伍定远所说之事当下叹了一口气道:“伍兄所言想必是灵音师兄被俘之事吧!”

    伍定远紧紧握住拳头咬牙道:“那日为了救我灵音大师不惜与卓凌昭决战以致受伤被擒我……我始终挂念他的安危不知少林寺可曾将他救出?”

    杨肃观叹了口气道:“现今合寺上下争辩不断全都是为此事烦恼有人主张大动干戈直接杀上崑崙山有人却希望循江湖公道只要卓掌门交出杀害镖局满门的凶手两家就此罢斗。众说纷纭至今未决。方丈几次送信给卓掌门请他放了灵音师兄但卓掌门却置之不理态度还蛮横之至。”

    伍定远惊道:“这些贼子竟然如此狂妄那灵音大师岂不要糟?”杨肃观微微一笑道:“这节倒不必多虑卓掌门虽然蛮横但在我寺千年武名之下想来还不敢随意加害我派门人一时之间灵音师兄当不至害了性命。”他怕伍定远平添担忧便不说灵定已与卓凌昭照面交手一事便模糊交代过去。

    伍定远点头称是说道:“灵音大师是为我被俘日后如果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还请杨大人吩咐一声也让我一尽棉薄。”

    杨肃观微微一笑说道:“锄强扶弱乃是义所当为更是少林弟子的本分伍兄不必客气。”

    伍定远闭上了眼轻声道:“只盼灵音大师早日回归本山否则若有个万一却要我如何对得起他?”说着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自此之后伍定远便在柳昂天住处长居只等朝廷公文下来他便要走马上任接下直隶制使的重任。至於那羊皮一物从此交在柳昂天手中想以争北大都督的能耐也无人敢过来啰唆抢夺。

第五章 尚书府上

    那日卢云也是昏晕在地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搬动自己的身子似乎有人在叫嚷说话只是听不真切想来自己大概死了也算了却悲惨一生卢云忽地有种安详之感。

    也不知昏晕了多少日这一日卢云醒转过来他勉力转头见到自己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周遭却黑沈沈的一时之间好似回到扬州顾家大宅又像回到山东潍县故乡他疲累至极分不清东西南北便又昏昏沈沈的睡去。

    又过数日卢云忽感饥饿他睁开了眼只见阳光耀眼灿烂明亮却从窗格儿透入房里卢云心道:“我到底在哪里?伍兄呢?他人又上哪儿了?”头晕脑胀间实在无法思索那腹中却又饥肠辘辘咕噜噜地直叫卢云强坐起身只想找些吃食迷迷糊糊也不管身处何处他一手抚胸3步一停缓缓擦擦地往门口走去。

    卢云缓缓推开房门乍见好一座大宅院那庭院草木却已积满白雪耀眼日照倒映院中加倍衬得白雪灿烂刺目。卢云心中一惊自己那日重伤之时不过八月中秋方过不久怎地一下便到了隆冬?他不知自己晕昏多久更不晓得伍定远下落如何便想找个人过来询问。

    卢云抬头看去只见前头一座长长的曲廊当是朝内厅通去卢云见此处府邸宏伟自知身在豪宅之中却不知是何方的达官贵人。他心念一动突奇想:“莫非……莫非是顾伯伯救了我我和伍兄都住在他家中麽?”心思恍惚间想起了顾家小姐忍不住心头危颤颤地眼眶迳自红了两脚虽是酸软但还是半爬半拖、高高低低的往内厅走去。

    行不了几步听得一阵阵说话喧闹声正从内厅轰隆隆地蹦出卢云想到顾倩兮就在眼前不由得又是心焦又是喜悦忙喘嘘嘘地穿过曲廊朝厅中抢进。

    踏入内听只见几个男子围坐着说话并无一人识得众人抬头看他都有诧异神色卢云满脸失望知道自己所料大错他掩不住难堪忽又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双腿一软立时昏晕在地。

    再醒来时却见到伍定远坐在床边他满脸感激紧握了卢云双手微笑道:“卢兄弟你可大好啦!”

    卢云见伍定远面色红润全不似那日身带重伤的模样心中也是一喜缓缓说道:“伍兄……你……你好了!”

    伍定远哈哈一笑道:“天可怜见咱两人终究逃脱大厄。”他话腔忽低哽咽道:“卢兄弟……你为了区区在下甘冒如此生死大险却要伍定远如何还你……”

    卢云挣扎起身道:“济弱扶倾说什麽还不还?伍兄恁也见外了。”

    伍定远嘿地一声扶住卢云的肩头将他放回床上道:“伍某打西凉到此一路何曾欠下什麽人情?那日却多亏卢兄弟以命换命将我抛向柳大人不然我早早死於非命了卢兄弟这份情哥哥非还你不可。”

    卢云听他提到柳大人3字想起那日昏迷前见到的官兵便截断话头问道:“伍兄你方才说了个柳大人?莫非便是柳昂天吗?”

    伍定远连忙俯身过去轻声在他耳边道:“卢兄弟说话检点些不可直呼大人名讳。”

    卢云点头会意说道:“这处所是他的宅子?”伍定远道:“兄弟所料不错这儿便是柳大人的宅邸。”

    卢云嗯了一声虽知此处绝非顾嗣源的府宅但心里还是一阵惆怅。他轻叹一声忽又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当下道:“伍兄我饿得紧了可有什麽吃食的?”

    伍定远哈哈一笑道:“当然有只不过比不上兄弟亲煮的面罢了!”

    两人相对大笑那日伍定远过来吃上一碗面却捡回一条性命说来实在幸运之至。二人回前尘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自此卢云的伤势一日日好转不到半月便可离床活动还好他内功根柢极佳要是常人受了卓凌昭石破天惊地一掌早已当场毕命。伍定远感激卢云救命之恩每隔几日便来看他一会儿有时更带些名贵药材来给他进补。

    卢云见他意气风料知他必然受柳昂天重用心里也不禁为他高兴。

    一日阳光普照气候甚佳伍定远喜啾啾地赶来说道:“兄弟今日我带你去见一位要紧人物。”

    卢云察言观色笑道:“伍兄这般高兴可是要去面见柳大人?”

    伍定远哈哈大笑轻拍卢云的臂膀笑道:“兄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柳大人向来惟才是用不计较出身兄弟要在京中为官也不是什麽难事。”

    卢云猛地省起自己仍是逃犯哪能讨什麽功名?但此时也不便言明

    只好推却道:“伍兄小弟这人个性粗疏岂能见识场面?这柳大人还是不见的好。”伍定远一股劲儿的摇头道:“卢兄弟你本是读书人理应报效朝廷不当再遭埋没你就听哥哥的话和柳大人好好见上一见有利无害哪!”

    卢云拗不过好意伍定远半强半哄要卢云换上他买来的新衣裳虽是大病初愈但卢云经一翻梳洗整理後仍透出一股英气勃勃。伍定远见了大声喝采说道:“兄弟丰神如玉这般整齐人物柳大人必然喜爱!”说着替卢云束了束腰带如同对待亲兄弟般亲。

    此时卢云仍在柳府养病伍定远便带同卢云往大厅行去走到厅门卢云把目一招只见数十人早已坐在厅心或戎装革履或又宽袍缓带想来都是柳昂天的手下。众人正自谈笑风生聊得正是兴起时候。

    卢云正看间伍定远已拉住了他低声道:“咱们别惊动这些军老爷从旁边进去吧。”不待卢云答应便伸手拉着便从侧门一处闪身进去。

    一入厅门猛听一人哈哈大笑大声叫道:“伍制使今儿个你气色挺好啊!”

    厅上众人闻言一齐转头注目直朝二人望来。伍定远打了个哈哈做了个十方揖抱拳道:“不敢劳动诸位大人垂询定远这里给您请安了。”

    卢云听那人称伍定远为制使不由得一惊向伍定远道:“伍兄你已经……”

    伍定远微微一笑低声道:“蒙柳大人恩赐如今力保我清白已向朝廷上奏荐举提拔我为直隶征北检教制使。”

    卢云吃了一惊连忙拱手做贺说道:“恭喜伍兄总算否极泰来了。”伍定远哈哈一笑附耳道:“卢兄弟今天好好表现一番柳大人绝不会亏待你。”

    卢云想起自己的贼出身只是微微苦笑不置可否。

    忽听家丁朗声道:“征北大都督柳侯爷到!”众人连忙起身只见一人面如冠玉相貌俊美神色俨然当先走了出来。卢云一愣不知何以柳昂天这般年轻俊美却听伍定远低声道:“这位是柳大人手下第一爱将乃是杨肃观杨大人此人文武全才是京师里第一等的人物。”卢云见这位杨大人如此人品心下也是肃然。两人说话间一名满面正气的老者走了出来却是善穆侯柳昂天到了。

    众人行礼道:“见过柳大人!”

    柳昂天一摆手众人依次坐下。伍定远身居制使自有位子可坐卢云见厅中众人依着尊卑早把坐处占满他也不以为意自站伍定远身後静静聆听说话。

    柳昂天见众人坐定了便咳了一声道:“今日老夫邀请诸位前来乃是商议征北情势诸位若有高见尽避秉来商议不必客气。”

    伍定远转过头来低声对卢云道:“当今瓦剌势大朝廷连年用兵恐怕今年还要增援柳大人便是为此邀集将领商议。”卢云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只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争执当前情势一派主张即刻增援另一派却说战情颇有和议馀地不必多费公帑卢云不明军情自也不知究理。那杨肃观却不时与柳昂天交头接耳足见地位非凡颇受见爱。

    忽听一人道:“诸位听我一言。当今北境由左从义总兵、秦仲海先锋驻守情势如何恐怕大人们未曾亲赴战地有所不明。这里有一幅北境要塞图待诸位参详过後再行定论。”说着取出一幅地图高高挂在墙上。

    那人指着一处山丘面有得色说道:“此处名叫『鹰扬山』居高凌下凭险可守山後又有小溪取水一涧之隔也易於设防凭此山水天险再工事後料得数月内鞑子不敢妄动只是兵员不足若要开寨攻敌怕有所为难。倘若朝廷增援3万步军此处当可为铜墙铁壁永为京师屏障。”众将见左从义布防奥妙都是点头暗赞。

    卢云本感无聊待见那幅地图却大感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此时厅上众人安安静静都在听人解说听得笑声无不转头望来。伍定远本来好端端地坐着却给卢云这麽没来由的一笑吓得是心肝俱裂他见众人眼神中颇有责备之意大感尴尬忙站起身来歉然道:“我这位兄弟有些伤风打了个喷嚏得罪!得罪!”

    那解说地图之人名叫石凭官拜中郎将这时无端被一个无名小卒讪笑这口气如何吞的下去当即怒道:“什麽打喷嚏明明是在讥笑!到底有什麽好笑的!”伍定远面色大变忙道:“石大人责备的是兄弟你快道歉。”轻推卢云要他道歉了事。

    卢云微微一笑说道:“石大人在下愚鲁的很擅自笑还请大人恕罪。”

    石凭见他毫无诚意心下更怒只不知这人来历看他仪表不俗别要是什麽权贵子弟得罪不起当下哼地一声向伍定远道:“伍制使你在直隶任职也有个把月了吧?咱们探讨军机大事向来不许外人参与恕我眼生这位公子是什麽来历啊!”

    伍定远忙道:“回石大人的话我这位朋友名叫卢云与在下是生死至交。”石凭道:“哦!原来是生死至交我道是仗着谁的势头了卢公子你府上何处啊?现下在何处为官啊?”

    卢云听他说得轻蔑心下也不生气坦然道:“在下不过是个卖面的小贩石大人有什麽责备便请直说。”石凭一听之下更是火怒道:“好哇!区区一个卖面小儿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这像什麽话!伍定远你倒给我说说看!”

    伍定远大惊失色没料到好好一场会面竟然搞成这般模样当下连连赔罪。

    原本众人只是旁观这时见石凭话说得重了都皱起眉头只听一人插话道:“石大人伍制使不过上任月馀官场上的道理还不很明白便算他的下属说话不得体你也多包含则个!”

    众人听这人说话颇有排解之意言语间自有一股威仪都转头望去只见说话人潇从容、一派的玉树临风却原来是柳侯爷手下杨肃观杨郎中。石凭见杨肃观出头不便再向伍定远为难对卢云戟指骂道:“卖面小儿!我这幅图有什麽错!你老老实实的给我说出来!要是你说不出老石的刀难道不会杀人吗!”

    卢云见石凭说话蛮横至极也动了真怒一股傲气陡生心道:“我卢云本就不为求官而来哪容得你这般辱我!”自知为伍定远出生入死倒也不要他还这个人情当下朗声道:“石大人你若真有肚量听我一言我倒也不客气了依你这阵势要是3月之内还不被人攻破我卢云这颗脑袋寄给你了。”

    众人听得卢云这般说话都是一惊彼此交头接耳打探这人来历柳昂天双眉一轩说道:“你这年轻人说话尔也狂了你倒说出个道理看看。”

    卢云走到那地图边指着左从义的阵形道:“在下虽未亲赴战地但山中立寨自以为高处险要易守难攻其实部队往来困难徒增困扰而已。若真有战事山中险道出入不便如何调派部队?”他见众人纷纷点头又道∶“山中立寨看似敌方难攻实则己方难守。若我来攻只需用火计大火蔓延上山我再守住下山要衢不需十天左大人全军覆没。”

    石凭怒道:“胡说八道区区火攻左大人早已有备你不见他刻意立寨在溪边吗?”

    卢云大笑道:“靠涧立寨看似取水容易实则大谬我若蓄水多日待得春暖雪融之时一举将大水淹下另一边夹以火攻将军又待如何?要不我若截断上游水源逼得山上军马口渴困乏却又严守下山道路将军又待如何?”

    石凭大怒道:“放屁!放屁!”一时竟口不择言旁观众将默然。柳昂天轻叹一声双眉紧锁久久不一言大厅静得叫人慌。

    饼了良久柳昂天微微摆手道:“好了时候不早!请诸位到府里用饭。”诸将一齐称是。柳昂天望向伍定远沈声道:“定远你过来一趟我有几句话同你说。”伍定远慌不迭地答应跟着向卢云连使眼色便和柳昂天进了书房。

    众将走进内厅大厅上空荡荡地只剩卢云一人初冬时际华灯初

    上更觉厅中幽深。卢云悄立许久柳府中竟无一人前来招呼。卢云饱经患难自知如何当下苦笑一声心道:“卢云啊卢云看你这张嘴多会说这不又得罪人了麽?”想来自己个性易於激愤几句话便得罪了大批武官只怕令得伍定远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卢云独自站在厅内听得远处众人正自喝酒谈笑轰饮之声不绝传来让人倍感凄清。他走到院中抬头看着天上星辰莫名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泪水竟已盈眶。

    卢云轻轻一叹心道:“我这是做什麽?能够活着不已经挺好了麽?”他抹去眼泪不觉有些饿了摸了摸腰带幸喜钱囊里还有几两碎银看来伍定远极是体贴早为他安排了银两使唤。卢云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忽又想到伍定远想两人生死一场非同小可便又转回厅里要等他出来再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伍定远这才走了出来他猛见卢云独个儿站在厅里奇道:“怎麽?没人招呼卢兄弟吃饭?”

    卢云微微一笑说道:“伍兄别说这些了我该走了。”伍定远点头道:“卢兄弟敢情是饿了。也好做大哥的请客咱们上街吃酒。”卢云摇了摇头道:“伍兄也是你我有缘共经患难一场。现今你已平安周全卢某心事已了这便告辞了。”说着一拱手便要往门外走出。

    伍定远大吃一惊料不到他会这般说话一时心下大急猛地拉住卢云臂膀硬扯到院中悄声道:“卢兄弟你怎麽说这般话!莫非你是怪哥哥待你不好?”

    卢云笑道:“伍兄与我肝胆相照共过患难我岂会嫌你?”

    伍定远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启口。过了良久才道:“兄弟我们可是自己人今日不论如何有些话哥哥要跟你明说。”

    卢云点点头坦然道:“伍兄有话只管说。”

    伍定远叹了一口气说道:“卢兄弟你今天让那个石大人下不了台柳侯爷很不高兴他说你才高傲物除非改头换面好自为之否则不愿用你。卢兄弟为官之道和气为贵不是哥哥说你你……你又何必这样为难大夥儿呢?”

    卢云仰头看着星空淡淡一笑说道:“伍兄的教训很有道理卢云自省得。不过卢某年近3十无妻无子孓然一生伍兄的话要在十年前听来那可是醒世良言但今日今时一切都晚了。”

    伍定远见了他这幅神气更是苦恼摇头道:“不管怎麽说我这个鲍叔牙是作定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见不得你回去卖面。走!苞我喝上两杯!”说着硬拉着卢云同去喝酒。

    两人到了一处小酒家伍定远叫了一斤白乾几碟小菜拼命来灌。卢云不忍败坏伍定远酒兴也就压下话头捡些旁的事闲聊。饮到酣处卢云问道:“伍兄那日我们在街上给江湖人物追杀我记得背上挨了一记重手後来却又昏了过去不知究竟是谁救得我们?”

    伍定远笑道:“这也是上天安排造物神奇我们本来是难逃一死天幸那日杨郎中也在柳大人身边那杨郎中认得锦衣卫的统领见他们当街行凶便出手救了咱们。”

    卢云奇道:“那杨郎中一脸斯文又是文举出身怎能有这般武功?”伍定远笑道:“那杨大人文武全才名动公卿自不是我们这些个凡人理会得。其实柳侯爷身旁高手如云那日除开杨大人还有一位韦子壮韦大人那人武功也是出神入化在这两人面前料那安道京不敢造次。”

    卢云嗯了一声道:“那现下这许多人马却都不再围捕伍兄了?”伍定远沈吟片刻道:“我这回之所以受人围杀倒不是我和他们有什麽仇怨主要还是为了我身上有样东西关系重大这才被人千里追捕。”他顿了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现下我已把东西交给柳大人料来这些人也不会再来为难我。”

    卢云颔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真是苦了大哥。”

    伍定远微微叹息说道:“我以前在西凉城做个小小捕快倒也知足常乐哪知道莫名其妙的卷进一场大案子现下得了这个唾手荣华不知怎地心里就是觉得不安。征北检校都制使这种大官旧日是想也不敢想现今居然让我碰上了还真像那麽回事唉!”他又替卢云添上一杯酒道:“卢兄弟我在京城里实在没有什麽谈得来的朋友就算做哥哥的求你留下来陪你哥哥吧!可别回去卖面度日了!”

    卢云听他说得诚挚心下也是叹息不已暂且压下辞别之意。

    伍定远酒意上涌说话也毫无遮拦卢云却内力深湛连饮数斗也无分毫醉意他听伍定远唱起西凉小曲说些昔年办案的风光少时终於醉倒卢云扶着伍定远慢慢街上踱着忽想起数月钱两人曾一同度过患难那时自己不也这般搀扶他?

    卢云心中百感交集冬夜寒空落下一朵朵雪花伴着两人走回柳家大宅。

    过了数日伍定远在京中找了处住所充作制使府邸规模虽不能与朝中大员相比但起居宽敞花木扶疏倒也有些气派。伍定远每日公务繁忙便在府里请了几个帐房师爷来相帮卢云则充作伍定远的马弓手平日随他赴校场鲍干有时也出些主意只是每逢柳府诸将大会卢云自知他与众将已有过节不愿同去伍定远也不勉强。

    忽一日伍定远与卢云正在校场操练兵士营中守卒匆匆忙忙奔来说道:“伍大人杨郎中驾到。”伍定远一惊对卢云道:“杨大人来了我得亲去迎接!这儿你替我看着。”说着急忙奔出校场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伍大人留步我刚巧路过此处只是想顺道来瞧瞧你。”伍定远与卢云一齐向那人望去只见此人俊美潇身形修长宛若玉树临风正是杨肃观。

    杨肃观向伍定远微微一笑道:“伍大人近来军务还可顺利?”伍定远忙道:“多谢大人关心最近营中兵士习练如常末将不敢有怠职守。”杨肃观官居职方司郎中比伍定远的制使高了数品是以伍定远不敢稍有怠慢。杨肃观点点头见卢云自站在一旁问道:“这位朋友好眼熟敢情是……?”

    伍定远连忙道:“这位是下官的知交好友姓卢名云大人若不健忘那日在柳侯爷府上见过他一面。”杨肃观啊地一声颔笑道:“原来就是这位兄台难得!难得!”

    杨肃观外貌英俊看来还比伍定远小上几岁但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一派练达的模样。这时听他口称难得却也不知是褒是贬。

    杨肃观不再理会卢云转头道:“伍大人你来京城也有好一阵了始终没能和京中名流结交过得几日朝中有个一品大员要办寿宴你好好打理准备别失了这个良机。”伍定远忙道:“这个自然多谢杨大人提点。”

    伍定远久在官场自知应对进退之道他知朝廷大员若有喜庆婚丧职级较低的官员自须打理拉拢关系他初来京师不久这种应酬尤其要紧莫要被人闲话惹上说他是个不晓事的日後岂不无人照应?

    伍定远满脸兴奋喜悦卢云却默上了心不置可否。

    到得寿宴那日傍晚伍定远备了礼品却是一柄东瀛来的竹骨摺扇扇面精美画工优雅这类玩物颇受当时士人喜爱只是所费不赀足足花了伍定远半月饷银。

    伍定远看看时辰将届便招来下人说道:“你们叫卢公子梳洗准备这会儿就要走了。”下人答应了自去叫唤卢云。

    饼了良久伍定远枯坐一阵仍不见卢云出来看看时候已晚忍不住心火焚烧往日捕头的脾气一股涌上他走到卢云房前大声叫道:“卢兄弟怎麽这般慢手慢脚的又不是女人家你给快些了。”

    伍定远叫了一阵卢云才打开了门只见他蓬头垢面竟然全无梳洗伍定远又气又急踱脚道:“卢兄弟啊今天是咱们结识京中显贵的大好日子你怎麽这般德行?”卢云摇了摇头道:“伍兄你自个儿去成了兄弟我上不了抬盘别给你出丑露乖了。”

    伍定远伸手搔头急道:“卢兄弟啊!你怎麽这般不识好歹?像这样做人做事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了我不能放你胡搅下去快些来了这就跟哥哥走!”说着强迫卢云更衣洗面硬要携他同去。

    卢云原本躲在房中读书见伍定远了脾气心想他也是一番好意何必惹他不快?也就从了。两人匆匆打点见天色已黑便快步赶去赴宴。到得那官员的宅邸家丁正要掩上大门伍定远连连挥手大叫急忙奔入这才没误了时辰。

    才进到大厅只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厅上挂着寿联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卢云目光扫过只见厅里坐着十来个老者看来都是当朝要紧人物人群当中坐着一名老者红光满面精神健旺正自高声谈笑却是柳昂天。他身後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面目看来与柳昂天颇为神似当是他的子侄辈。

    柳昂天身边坐着一名老者看来略带病容卢云一见之下忽地全身剧震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那人竟是当今兵部尚书、钦点状元顾嗣源。

    卢云万万想料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顾嗣源一时脑中嗡嗡作响想起在扬州的诸多往事忽地一阵伤感又想到顾家二姨娘的势利无情卢云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想转身离开忽地一人把他拉住却是伍定远只听他道:“等会儿就要开席了你可别到处乱跑这是兵部尚书的宅子啊!”

    卢云颤声道:“今儿个是顾……顾大人做寿吗?”伍定远微微颔说道:“不是他却又是谁?这顾大人日前才接下兵部尚书朝廷谁都要卖他面子。就连咱们柳侯爷也来祝寿可见一般了。”

    卢云心神杂乱只见来往宾客衣着光鲜举止有礼只觉自惭形秽伍定远的话连半句也没听进只唯唯诺诺的敷衍。过了片刻顾家家丁见宾客齐聚便开宴入席众大官你推我让人人笑容满面一阵拖拉终於照着官职年岁坐定。卢云挤在人堆中观看一时怔怔出神只见顾嗣源比当年分别时老了几分背也有些驮了脸上虽然堆着笑但那满脸皱纹却加倍衬得老态龙钟。

    忽然一名家丁走来向卢云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请您入座吧!”卢云一愣回头一看伍定远不知跑哪去了卢云深怕顾家家丁识得他连忙转过头去也不答话自行在偏厅找了位子坐下。

    那日他以盗匪之身被逐出顾府自知对不起顾嗣源的一番厚爱实在不愿和顾家的人再见面此刻的他坐立难安却又舍不得走那是为了什麽?卢云心中一酸用力的摇摇头他不能多想也不敢再想。

    席上菜肴甚丰众宾客畅怀谈笑卢云这桌地处偏听坐的多是一众大人的侍卫随从只见他们交谈敬酒看来彼此相识已久卢云自无心思听他们说话只低头沈思。

    一人见他闷闷不乐道:“这位朋友有些面生不知高姓大名?在何处高就?”卢云心神不宁摇头道:“在下无名无姓现在伍制使手下教练士卒。”

    那人见卢云不想多言却也不动声色只道:“原来是军中将官失敬!失敬!”说着向卢云敬酒卢云嗯的一声也不推拒随口饮了。

    那人笑道:“老兄看来初到京城想来对咱们京城的人物不甚相熟待我替你引见一番。”同桌宾客一一向卢云敬酒众人见他面色愁苦满脸爱理不理的神气都是暗怒在心。

    正饮酒间一名宾客忽然站起神色兴奋地说道:“啊呀!大家快看!扬州第一美人出来啦!”众人面带欢容争先恐後的涌到厅上观看卢云自不和他们起哄仍坐在席上自斟自饮。

    只听众人低声谈笑品头论足一人赞道:“这扬州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可把我们京里的姑娘都比下去啦!”另一人道:“扬州自古地灵人杰美女无不聪颖过人才貌双绝这下总让你见识了吧!”

    又一人笑道:“这美女是何来历?可是寿星顾大人的小妾?这般福顾大人可消受得了吗?”

    一旁宾客忙拍了那人脑门一记骂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这位姑娘就是顾大人的独生爱女堂堂的千金小姐你别乱放狗屁了!小心惹祸上身!”那人忙道:“该死!懊死!看我这张狗嘴多会惹祸!”

    众人嘻皮笑脸争先恐後种种神态却难一一描绘。

    卢云听到这里手上酒杯竟掉落在地当地一声打成粉碎他站起身来远远往大厅看去只见一名美女俏生生的走了出来那女子身形婀挪美目流盼向顾嗣源盈盈下拜。

    卢云已然认出这女子便是他朝思暮想无日或忘的顾倩兮相别经年顾倩兮更出落的美貌动人卢云心神混乱全身微微颤动。

    一旁宾客低声谈笑说道:“这位顾家千金这般美貌可对了婆家没有?”另一人笑道:“咱们京城里风流公子还怕少了吗?谁不是卯足力气好求这桩亲事?”“是啊!那些达官贵人的公子们哪个不是3天两头往顾家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嬉闹不休。

    卢云往厅上看去果然几名俊雅的年轻公子纷纷围拢正与顾倩兮谈笑说话只见她容光焕神态大方果然是官家大小姐的气派几名贵公子往她身边一站众人都赞男方轩昂女方娇美好不匹配。

    卢云别过头去心道:“我怎麽还有这非分之想不是太痴太傻了吗?顾大小姐是什麽身分我又是什麽出身?卢云啊卢云!你还看不开吗?”

    他坐回席上一言不便即喝乾了一壶酒酒入愁肠分外醉人

    饶他内力精湛这时也是不胜酒力。同桌几名宾客有意戏弄他更是连连敬酒卢云酒到杯乾来者不拒霎时喝了百来杯远处宾客轰闹声不住传入耳中卢云心中悲苦只想借酒浇愁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面贩今日能在此处饮酒还是靠得旁人提拔他心中有个声音不住地嘲笑自己好似在笑他自不量力痴心妄想浑浑噩噩间再也支撑不住醉眼惺忪终於趴倒在桌动弹不得。

    一旁宾客叫道∶“喂!快起来啊!咱们再喝!”卢云咕哝一声含糊地道∶“再喝!来!乾了!”口中不住嚷嚷却是爬不起身来。

    卢云醉倒席上自是无人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啊呀!怎麽有个人醉倒在这儿?”那人口音带着浓浓的南方味儿似乎是顾府家丁卢云醉得人事不醒也不理会。那人啧了一声将卢云扶起说道:“这位公子你醒醒该回去啦!”

    卢云张开双眼只见厅上空空荡荡的宾客已都告辞只有一名家丁扶着他卢云斜眼看去那家丁却是当年的旧友阿福。

    卢云吃了一惊酒醒了大半天幸阿福看向一旁二人并未正面相对。卢云怕给人认出当下急忙起身举袖掩面勉强走了出去。只是酒喝得多了猛地一阵头晕双腿一软竟尔滑倒在地。

    阿福皱眉道:“这位公子你可还成吗?要不要请人送你回去?”

    卢云倒在地下摇头道:“不了……我歇一会儿就成……”阿福低声咒骂:“哪来的醉鬼真烦人。”走上前去便要拉他起来那卢云却不争气忽地恶心呕吐只弄得偏厅腥臭无比、满地肮脏。

    阿福惨然道:“这位公子你赶快走吧!不要弄得我们这儿乱七八糟的!”其他几名家丁见有人倒在地下便也围拢过来议论纷纷。众人正嘈杂间忽听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道:“你们去倒杯茶来让这位公子歇一会儿。”

    这声音好不娇柔亲切却让人心中一震。卢云趴倒在地偷眼看去却见一名美貌女子朝自己望来他心头大震那女子清丽绝俗、淡雅宜人不是顾倩兮是谁?

    卢云本就不愿见顾家小姐何况他这时满身污秽丑态毕露?他急忙举袖遮了头脸嘶哑地道:“多谢小姐好意在下已然好些了这就告辞。”说着站起身来背对着众人急急往厅外奔去。

    彼倩兮见他举止好生无礼料来醉酒未醒却也不以为意便轻声道:“公子酒醉未醒行路时请多小心。”

    卢云听她这麽一说霎时之间忆起两人在扬州分别的情状。他一时悲从中来不禁泪如雨下只把头低了疾疾冲了出去。

    一名家丁道:“这人好生古怪醉成这幅德行真是莫名其妙。”顾倩兮看着卢云的背影也是摇了摇头。

    卢云一路东倒西歪、高高低低好容易才闯出顾家大门他独个儿站在街中黑夜幽深难辨方位也不见伍定远的踪影他长叹一声索性找了处街角迳自躺平此时他心中愁闷远远瞅着对街顾家大门明知心上人近在咫尺但贵贱相隔却叫他情何以堪?相别年馀顾倩兮早已是无数名士心仪追求的才女自己却仍是穷困潦倒的逃犯言念及此卢云胸口闷只想立时便死。

    忽然一人向他奔来喜道:“太好了这可找到你了。”卢云睁眼一看却是伍定远的管家。那管家道:“老爷吩咐叫我过来接公子回家老爷说他今晚有应酬恐怕不回府了。”

    卢云点点头心道:“难怪我在宴席上找不到伍兄原来他自去交际了。唉!我到处给他惹祸添忧他还这般待我也真难为他……”卢云任凭管家将他扶起一同回府。

第六章 火贪一刀

    打从顾家寿宴後卢云竟似变了个人整日都在市坊酒肆里鬼混连校场也不去每月饷银倒不曾少领分文尽化为美酒落肚伍定远看在眼里自是忿怒只是他公务缠身难以管涉有时忍不住责备他几句见了卢云那幅掉儿琅当的神气也知道无法可施。

    这夜卢云又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的回到制使府中此时天色已晚卢云不想歇息一人拿著酒瓶独自坐在院中怔怔出神。

    正醉沈沈之际忽听书房里有人说话却是管家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位卢公子做事也太轻浮了些每天不上工也就罢了那马弓手的饷银倒也照领不误整日喝酒玩乐看他一脸读书人的样子真不知他书读到哪里去了。”书房中另有一人听来颇似帐房的声音说道:“这个卢公子好像是我们老爷的救命恩人老爷这么纵容他也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卢云听他们说到了自己虽然无意探听但一句句对答自己钻入了耳中。

    管家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好人难做啊!听说老爷费了好大的工夫想把这小子送入柳将军府中做官谁知道这小子目不识丁居然敢在将军府中大谬论害老爷被狠狠刮了一顿你说可不可笑?”那帐房吃了一惊道:“我和这位卢公子谈过几回此人确实有些见识怎么会如此不晓事惹出这种祸端来?”管家哈地一声冷笑道:“他有见识?我告诉你这小子本来是在王府胡同外卖面的小贩哪!你这人眼珠可生哪去啦!”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道那天在柳侯爷府上咱们伍大人可是给那些军官老爷下跪磕头求情哪!不然那姓卢的小子这般说话那些军老爷还能容他活到这时候吗?”卢云听到这里全身有如泼上了一盆冷水酒醒了七八分。寻思道:“原来那天还有这么件事!想不到伍兄为了维护我竟然向那些军官老爷磕头下跪我实在对不起他。”他转念一想:“我如何能留在此处?伍兄对我仁至义尽我又何必再给他添麻烦让他为这些虫蝇小事心烦?”卢云站在院中整理一下衣衫一股傲气由然而生心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京城便有怎地?我便回去卖我的面却又如何?”随手把酒瓶一扔大踏步地朝大门走去。

    卢云此时於世情看得极淡人生悲欢离合匆匆数十载於他已是过往云烟。他缓缓走出制使府此时伍定远尚未回府卢云自知此番离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此时卢云连书信也不想留下萍水相逢路见不平这般的朋友交的也算值得又何必再去添扰人家?就这样走吧!卢云离开制使府独自走在街上一路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中却又经过顾家大宅门口他心中一惊暗道:“我就这么放不下顾小姐吗?莫非我直念著她就怕再也见不到她?我……我到底怎么了?”卢云看著顾家大门知道顾倩兮便在里头他心中有个声音呐喊著去见顾倩兮一面吧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凭他此时的武功若要翻墙而入实在轻而易举。只是想要移动脚步双腿却如灌满了醋竟是举步维艰。

    “她……她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也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小斯又不是她什么亲人……京里那些贵公子谁不是强我百倍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就算她还念著我现下的我又能如何呢?一个穷困潦倒的逃犯不过是惹她伤心罢了。”卢云心中一酸叹了口气缓缓走开他见到街旁有个小酒铺里头冷清清、空旷矿正合了他此时性情卢云坐了进去吆喝了一壶酒满怀心事之中只有自饮自酌。

    卢云以手支额往对街望去只见顾家的楼宇在夜色中依稀可见酒入喉头一时自伤身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忽然“拍”地一声一把刀重重的摔在桌上卢云一惊猛地抬头起来只见一条大汉双手环胸目光如电正自望著自己。

    卢云一怔正要说话那大汉却笑道:“老兄无病无痛为何长吁短叹?”

    卢云尚未回答那大汉迳自坐了下来道:“趁著夜色不坏咱们喝个两杯如何?”

    卢云细看那人只见他三十来岁长得是高鼻鹰目身高膀粗神态极其威武却不知是何来历。那人取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家道:“今夜我和这位朋友喝上几杯你给伺候著。”那店家大喜过望连连哈腰赶紧做了几个热炒出来。

    卢云微一拱手问道:“阁下贵姓大名如何来到此间?”那大汉目光一扫脸上露出剽悍神气说道:“在下姓秦双名仲海。”卢云啊的一声只觉这名字很熟不知在何处听过。

    秦仲海道:“我目下在左从义总兵麾下恰从北疆归来。”

    卢云脑中电光雷闪想起那日在柳府中谈论军机那中郎将石凭曾提过一名年轻副将正在边关辅佐左从义似是唤做秦仲海莫非就是眼前这人?卢云不知他为何会找上自己难不成是要报自己当日言语无礼之仇?当下微微戒备。

    秦仲海道:“我打边关回来方入京师数日听旁人说道有一名公子在柳府生事都说此人在柳将军府上言语狂妄讥嘲石凭大人可有此事?”

    卢云心下一凛知道他说上正题了暗道:“看来又是一个寻事之人我反正京城也不想留了便是当今圣上为难我却又有何惧之?”当下不惊反笑淡淡地道:“在下见那石大人言语可笑无知至极一时之间狂性作便多说了几句。我自小就是这幅脾气对错是非含糊不得。”

    秦仲海不动声色说道:“照公子这么说来左总兵布下的阵形确实大错特错一无是处?我还听人说起公子曾言此阵三月之内必然为敌所破可有此事?”

    卢云心中一动想起那日自己曾夸下海口说道三月之内若是左总兵的山寨未被攻下自己这颗脑袋就不要了莫非这人真是来取自己的级?但此时卢云早已看开身外之事听得秦仲海提起此事只是微微一惊便又镇静如常笑道:“秦将军若是想为石大人出气要好好教训一下小可卢云倒也不会推拒自当奉陪。”

    秦仲海哈哈一笑伸出手去给卢云斟了一杯酒卢云举手接过正待要喝猛地一阵掌风袭来秦仲海竟出掌来攻卢云见他掌法精妙斜斜地往自己胸口劈来已是不能不守。

    卢云一声轻啸伸手向那人手腕格去用上了三成真力秦仲海笑道:“来得好。”招式一变三指拢起使个鹤嘴翘迳往卢云腕上穴道点去手法快得不可思议。

    卢云细看秦仲海的招式自己无论怎么攻守手腕上下九处穴道都会被点中慌忙之中不及细想霎时握紧五指化手刀为正拳直直向秦仲海门面打去。这拳若是打实以卢云此时的功力便是一头牛也能给打得骨断筋折何况一个活人?

    这招一出秦仲海也是一愣原本卢云以手刀来攻无论如何攻守穴道必然受制本来秦仲海以为胜负立判想不到卢云又有这种怪招生将出来。

    秦仲海大喝一声手腕一翻化鹤嘴为虎爪一瞬间手臂暴长也是往卢云门面抓落。这招後先至不待卢云的拳头碰及门面便能将卢云重创端是厉害无比。

    两人交手数招卢云心中已是骇异无比他生平动手之人中自是以昆仑掌门卓凌昭武功最高自己险些在他手下送命这秦仲海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变招之多之快竟不比卓凌昭稍逊委实可畏可怖。

    卢云这时满心疑问手上又连连遇险脑筋忽地清楚起来知道自己如果比拼招式决计讨不了好处不如以内力见真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掌向内运起十成真力呼地一掌重重向秦仲海推去拼著自己脸面给抓伤也绝不让秦仲海占得上风使得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绝活。

    秦仲海见他这般硬拼不敢怠慢横掌当胸以逸待劳硬生生接下卢云开碑裂石的雄浑内力刹那间两人掌力相交砰地大响。

    卢云只觉秦仲海内力刚猛至极一个个浪头冲向掌心重重叠叠无止无尽。此时卢云习练内力已有两年余仗著“无绝心法”的大威力内力已不弱於江湖一流好手虽在秦仲海强攻之下勉力承受却也不见得为难。

    约莫一柱香时间秦仲海仰天大笑将掌力一撤道:“好!想不到公子内力如此深厚佩服!佩服!”

    卢云见秦仲海如此说话心中讶异正待回话只见秦仲海忽地离桌向卢云躬身拱手道:“在下做事向来莽撞惊吓了公子还乞海涵。”

    卢云见他前倨後恭不知他真意如何正感奇怪秦仲海已坐了下来跟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本以为公子只是个读书人万万料想不到武功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卢云疑惑之间只是嘿嘿两声不见其他。

    秦仲海笑道:“我才回到北京将军府里那一大群蠢蛋就围上来在我面前把你胡骂一通这些人说你怎生狂妄怎生无知云云嘴上说得真个难听!”

    卢云听他以蠢蛋描述柳昂天的部将倒似有意为自己分辩不禁一愣忙道:“秦将军此言何意?”

    秦仲海笑道:“他***此言何意?老子一听将军府的白疑骂得你狗血淋头又把你说的话话转述一遍我原本蛮不在乎哪晓得越听越惊全身凉了半截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精辟见解!这个叫卢云的小子未赴战地单凭一张臭图便能洞悉军机至此真乃是旷世奇才!***咱们再喝一杯!”说著竖起大拇指又替卢云斟上了酒。

    卢云听他称许自己只呆了半晌跟著叹了口气黯然道:“卢某一向口快从来都是得罪人多讨好人少。秦将军何必为我开脱?”

    秦仲海呸地一声道:“卢公子不必过谦那就显得虚伪了!古来名士豪杰岂能与凡夫俗子共处?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何必讨谁人情?”他举起酒杯道:“本以为天下太平多年已然无人能知兵法谁晓得陋巷之中方有卧龙!来秦仲海敬你一杯!”说著举起杯来一口喝乾。

    卢云听他以“卧龙”相比心中忍不住震汤卧龙哪!那是多少读书人心中最高的境界?助楚则楚胜助汉则楚亡天下有更快意的事吗?他一时怔怔出神。

    秦仲海夹了块牛肉大口咀嚼囫囵地道:“我听那群王八蛋骂了你一通一时心中大喜心想这种奇才不能不见。连夜打听之下赶到伍定远那儿谁知他的管家说寻你不到怕是出京去了我想万万不可错过了时机问了你的相貌打扮赶忙在京城里四处寻找天幸给我在这儿遇上啦!看来老子运气不坏半点不坏!”说著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模样甚是随兴。

    卢云听他说得真挚又对自己如此推崇虽与此人并不相熟心中仍是十分感动。

    秦仲海笑道:“将军府这些酒囊饭袋除了吹牛拍马还能做什么?全都瞎了狗眼!卢公子允文允武旷世奇才乃非常人也来来咱再敬你一杯。”

    卢云拱手谦逊慌忙道:“秦将军错爱了。”这回终於举杯起来两人一饮而尽。

    秦仲海喝了这杯却是愁眉苦脸只听他唉声叹气说道:“唉!这伍定远真是好福气有你这等豪杰相随想我秦某征战多年至今连个像样的帮手也没有。卢公子不知你现下做的是什么差事?可是禁军虎轿营参军?还是兵部车驾?”

    卢云听他所言都是上了品级的官爵自己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小职位连“官”这个字都称不上忍不住苦笑道:“承蒙伍制使提拔我目下在他身边任马弓手。”马弓手不过是马军小卒连编制也无领得是小兵小卒的饷。

    秦仲海愣了半晌慢慢眼光中蕴起怒火忽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只震得木桌四分五裂碗盘掉落满地。那小二先前见他们打起架来已是担心害怕这时又见秦仲海这等模样更是吓得缩在一旁。卢云见他无端怒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退开怕他又暴起动手。

    秦仲海怒道:“他***!伍定远要你当个马弓手?那何不让诸葛武侯去扫大街?又为何不叫张子房去挑大粪!”一时怒斥连连如同猛虎狂啸。

    那武侯就是昔日三国的诸葛孔明张子房则是汉初三杰中辅佐高祖的张良卢云听他话中之意竟是如斯抬举言下之意更是替他打抱不平。只是这人行事出人意表实在不知要如何应付卢云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相劝。

    猛见秦仲海沈肩弯腰刷地一声拔刀出鞘刀上竟带著火红的光芒黑夜之中分外夺目。秦仲海说道:“放我『火贪一刀』在此就见不得虎落平阳之事!卢兄弟你日後出路著落在秦某身上便了。”

    卢云呆了半晌道:“秦将军不必如此我反正要离开北京了你千万别为小人费神。”

    秦仲海还刀入鞘奇道:“你要离开京城?那又是为什么?”卢云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之意一边把木桌扶起一边收拾地下的碗盘店家连忙抢上给两人换上了碗筷。

    秦仲海见卢云满腹心事料想一时套问不出便道:“卢公子反正你便是要走也不急於一时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些新鲜把戏到时卢公子若是要走却也不迟。”说著转身出门示意卢云过来。

    他见卢云兀自坐著迟迟不举步似有迟疑之意便朗声道:“卢公子智勇双全何必畏惧?秦某难道会害你吗?”

    卢云见这人处处透著怪异可又不像要对自己不利他沈吟片刻暗想:“看这人的模样当是个豪迈果敢的人物不同於将军府那些势利之辈与这种人物交往也不算枉然。”

    想起过去数年来的历练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知交好友与伍定远虽曾共历患难但两人日後际遇相差过大已有话不投机之感眼前这个秦仲海看来英风爽飒绝非小气无耻之徒想来人家何等身分尚且簧夜来访又何必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霍地站起道:“承蒙将军错爱在下岂敢推拒?”

    当下卢云便随秦仲海出门两人一前一後在大街上缓步而行。

    行不片刻街旁一人朝他二人奔来身著戎装向秦仲海躬身行礼跟著牵过两匹高壮骏马秦仲海道:“卢公子请上马吧!”卢云不疑有他轻轻一纵便即翻身跨坐秦仲海一驾缰绳纵马先行飞驰而去卢云紧跟在後。

    双骑奔至城门守城的军官一见秦仲海立时奔上来喜道:“秦将军来啦!可是要找小人喝酒?”秦仲海哈哈一笑说道:“过两天我再找你寻乐你先开了城门!”他取出令牌让那军官验过两人飞马出城。

    秦仲海一路往城郊驰去深夜之中月光映在道上别有一番凄清卢云回望著北京城一会儿想起顾家小姐一会儿又想到伍定远心中五味杂陈。

    行不多时只见秦仲海往一处荒僻山丘驰去银白月色下只见山道荒烟地下兀自积著残雪卢云心中犯疑不知秦仲海为何要领著自己到这人烟罕至的地方莫非是要对自己不利?但他转念一想寻思道:“这人看来是个豁达大度、不拘小节之人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果他真要对我不利大可在酒店中与我破脸又何必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荒山野岭再动手?”言念及此心中踏实许多。

    行到峰顶秦仲海斗地翻身下马卢云忙勒住疆绳也跳下马来只见此处荒凉寂静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秦仲海似乎知道卢云的心思说道:“我想这儿空旷宁静是个说话谈心的好处所倒没什么用意。卢兄弟随意坐吧!”说著仰天卧倒。

    卢云也不说话只离鞍下马自坐地下。

    秦仲海道:“今夜月色明亮你瞧这北京城清清楚楚的在你脚下哪!”卢云从丘上望下只见月光照耀著北京城楼台房舍城墙瓦弄莫不在眼前。卢云想分辨出顾家大宅一时却看不真切。

    秦仲海哪知道卢云牵挂心上人只道他要找皇帝老儿笑道:“卢公子要瞧紫禁城吗?你瞧就在那儿了!”说著朝一处指去卢云引颈眺望只见大小宫殿重重叠叠煞是雄伟这京城历经数朝整建规模宏大早非天下任何名都可比。

    秦仲海仰天长笑说道:“卢公子任他皇帝老子再大这时也在我们两人脚下睡觉!哈哈!哈哈!你奶奶个雄!”

    卢云惊得呆了他虽然个性激亢、多遇逆境却从未说过如此大逆狂言一时呆呆的看著秦仲海。

    秦仲海仰天吟道:“少时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卢云知道这几句词出自“鄩阳楼记”过去曾盛极一时只是三十年前朝廷因故查禁就甚少人再敢提及这几句词意思是说“我年轻时候读过多少经史子论长大以後又屡经历练好像一只老虎伏在荒野里磨著爪子等待迹的一日。”

    秦仲海又吟道:“谁知刺纹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日若得报冤雠血染鄩阳江头!”

    这几句的意思不难了解正是“哪知道我变成罪人流放到江州做囚犯脸上还被刺上了花纹如果有一日我能洗雪我的冤屈我一定要用仇人的血染红那鄩阳江头啊!”

    卢云想著这几句话这几年自己饱受世人嘲笑排挤空有一身文武干才却被迫卖面维生浪荡江湖忍不住一声清啸。

    秦仲海道:“大丈夫当执三尺青锋血战南北纵横当世这才不枉了此生!卢公子你说是吗?”卢云想到自己被人陷害莫名其妙的成为逃犯断却他一生出头之路不由得叹了口气。

    秦仲海伸过手去握住卢云的双手朗声道:“卢公子你我素未谋面秦某却为何找上你来?”

    卢云尚未回答秦仲海却自问自答道:“一来只为秦某看不惯世间凉薄最恨英雄不得志听闻兄弟的处境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这才作兴相邀;二来我征战多年手下虽有猛将却无一个运筹帷幄的策士日昨听人提及兄弟星夜便来相寻卢兄弟我实话实说你可愿意在我麾下效力!”

    月光下只见秦仲海情真意切卢云心下感动情知秦仲海确实见重只是过去不是没有人赏识自己想那兵部尚书顾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卢云心中一阵激汤他遥望星空寻思道:“我自始至终难忘功名却阴错阳差地成了罪人以致今日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糟蹋了这一身的抱负我……我当真一世卖面度日?可我……我一身是罪却要我如何答应他?”他咬住了牙良久不语。

    秦仲海见他沈默忍不住道:“卢兄弟为何不答应?莫非看不起秦某?”卢云轻叹一声道:“对不住秦将军的好意我不能答应。”

    秦仲海嘿地一声大声道:“你打算这样过一世么?就这般做个无足轻重的面贩么?”

    卢云身子一颤耳边忽地响起自己在山东大牢里说过的几句话。

    那日狱卒百般打他只想要他低头认罪但抵死不从的他却从嘴里吐出了心中的志愿在生死交迫、苦难袭身的一刻他仰天哭叫:“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那临危的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能熬过苦难忍人之所不能忍只因他求的是一颗圣贤心。

    卢云出身微贱父母都死在贫病交迫之中一个佃农之子靠著在庙里做粗工活了下来十余年寒窗之苦只为平反自己平反天下。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是一个毫无将来的逃犯。

    卢云泪眼朦胧猛地低下头去叹道:“秦将军我也不瞒你卢云三年前科举不中沦落江湖方今有案在身已是待罪之人。”他擦去泪水望著脚下的京城续道:“非是卢云不识相不懂得将军的好意但想我卢云一个亡命之徒一身罪孽你却要我如何担当?”说著把当年如何受人诬陷如何被迫逃狱如何奔波南北等节一一都说了只略掉扬州顾家一段以免连累顾嗣源。

    也是卢云这几日心中闷的狠了他自扬州以来不论是亲厚如顾嗣源、患难如伍定远他都坚忍身世不说谁知这时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朝廷命官说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秦仲海听罢忽地仰天大笑卢云从未与人吐露身世这时竟遭讪笑不由得大怒喝道:“秦将军!我把隐私说与你听你却这般笑是何意思?”

    秦仲海收敛神态庄容道:“卢兄弟息怒我只是笑你好生脸嫩我军里十个八个都是囚徒犯下迷天大罪、杀人放火的秦某都收留了还怕你这点小小事情?”

    卢云闻言一愣奇道:“竟有这等事?秦将军领得可是天兵禁军啊!”

    秦仲海笑道:“说是天兵名唤禁军还不都是个扛刀卖项的苦力?都说好男不当兵你想谁放著好好生计不干却在军中晓行夜宿烂命一条富贵也没瞧个影儿?要不是犯了教条落得有家难归谁想冒那生死大险啊!实在话一句:便是街边乞食也强过远配边疆。”

    卢云摇头道:“边疆辛劳、沙场战死在我都是小事只是我身上有罪即便投身军旅只怕也不能出头到死都是无名之辈想来不知有多少闲气要受。不如回江湖度日倒还落得自在。”

    秦仲海伸出蒲扇般地大手重重一记拍在卢云肩上大声道:“卢兄弟这是什么泄气话?他日咱们干下大事业北灭匈奴西破羌戎到那时甭说你那一点小小过错就真个杀人越狱还怕皇帝老儿不赦你那一点小罪么?届时不但还你一身清白说不定封侯受爵叫你一生富贵荣华!”

    卢云原本心灰意懒此际听得秦仲海点醒他心中一震寻思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节?倘若我为朝廷立下大功获旨赦罪还我清白之身他日何愁不能再赴科考?”

    卢云抬头望去只见秦仲海眼中尽是激励神色他心下感激颤声道:“什么官禄爵位我也不在乎只要能重见天日还我清白在下决不忘你今日之恩。”他心神激汤竟尔流下泪来。

    秦仲海见他如此神情心下甚喜他紧握住卢云双手大笑道:“卢兄弟只要愿意拔刀相助凭公子一身谋略武功还怕不名动公卿吗?”

    卢云泪流满面仰天长啸似要把那满腹冤屈直抛青天三千丈。秦仲海大喜也是狂笑不止这两人均是内力深厚之辈这时啸声震天那冈上本有鸟兽栖息都教他二人啸声震醒只惊得群鸦悲鸣小兽乱走。

    却说伍定远这日刚自回府那管家却忙不迭地来报:“老爷你那姓卢的庄客不知怎地昨晚独自走了。”伍定远吃了一惊急问道:“这……这却从何说起?我这几日没工夫瞧他怎便生出事来?”

    管家劝道:“老爷这姓卢的不过有些小恩情与你就在府里白吃白喝正事也不见他做上一件两件这种人去便去了你又何必著急?”

    伍定远闻言大怒喝道:“胡说!这人是我生死弟兄同过甘苦共历患难我能有今日全是他舍命换来的!如今他不告而别定是觉得我亏待了他叫我如何不愧疚?”管家见伍定远了这许多脾气只有唯唯诺诺而去。

    伍定远慌张间奔出门去便去寻访卢云下落他连著上了几处酒家都是卢云平日惯常去的地方却全然找不到人整整费了一日的工夫却一无所获。他叹了一声走进一旁的客店自要了一壶老酒自饮自酌起来。伍定远喝了两杯心道:“也是我这几日烦恼公务却把我这个弟兄给疏忽了。我和卢兄弟是过命的交情想不到他却不告而别唉真是从何说起……”

    他喝了口酒又想:“自从黄老仵作给人杀了之後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好容易才有这么一个生死至交他却这样离我而去。自今而後我又是一个人了。这漫漫京城岁月无亲无故却要如何排遣?”百般无奈中想到自己举目无亲的景况猛灌了一口苦酒眼角却有些湿润。

    伍定远自小父母双亡一直在凉州衙门里打杂维生本来便要平平庸庸的渡过一生谁知到了十六岁那年遭逢了一个奇遇他偶然间帮助了一名落难的侠士那人为了躲仇家竟在西凉长居下来感恩图报之余便传了伍定远一身武艺到得他二十五岁那年那人也病死在西凉城死前吩咐伍定远要他作一名正直的捕快为世间伸张正义伍定远悲痛之余感念师恩便立誓做一名公人。

    伍定远二十八岁那年接任西凉府捕头三十四岁便威震黑白两道连破无数大案只是他为官正直虽不至不通人情的地步却远比那帮贪官污吏来得严明如此一来朋友却少了没有半个知心。属下又多是奉迎拍马之徒那日在西凉马王庙外便已见识了世间冷暖相较起来路见不平的卢云是何等的可贵。

    他喝了一口酒想起了卢云的许多好处忽地想道:“我这卢兄弟平日难得一笑镇日价愁眉苦脸的好像什么也不在乎想来他过去必有什么伤心事。唉……卢兄弟这人脾气太强从不吐露他的来历每次我问他他总是支支吾吾的难不成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他怎么不跟我这个做哥哥的明讲?”

    他灌了一杯酒连连摇头又想道:“我们初识之时他还是个顶有骨气的人怎么到得後来却变成好吃懒做的醉鬼一个?回想起来好像打那回拜寿之後他就成了这个模样。究竟那天有什么事生?莫非顾尚书府里的人欺侮了他?还是怎地?”他是捕头出身外表虽然粗豪但凡事却极为把细此时便细细思索起来。

    忽然一旁有人说话:“店家!看座!”

    伍定远一怔斜目看去只见十来个锦衣卫装扮的人走了进来他心中一惊暗想道:“这些牛鬼蛇神又出来了!不过我现下是朝廷命官想来他们也不敢拿我如何!”话虽这般说但仍不愿与这帮人朝相当即背转身子低下头去。

    只听一旁锦衣卫中有人说话说道:“安统领此次江大人交代了几件大事想来没一件好办你老可有什么对策?”却见一人面如重枣腰悬宝刀正是安道京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猛灌下一口老酒一人道:“老云啊!你就少说两句省得大家心烦。”

    伍定远斜目偷眼只见进店来的校尉共有十来人但与安道京同桌的只有三人认得都是锦衣卫里的好手一人生得高头大马一张大脸煞是吓人名叫“雷公轰”单国易一人油头粉面脸上生了些麻子唤叫“九尾蛟龙”云三郎。伍定远这几个月来与京城人物斯混人面已是极熟便把这两人认了出来。

    他转目再看却见余下的那人举止端凝气势不凡伍定远一见这人忍不住咦地一声心道:“怎么这人也入了锦衣卫?”眼前这人颇有来头与伍定远照过几次面乃是昔日刑部重金聘来的枪棒教习人称“蛇鹤双行”郝震湘。这人过去专教天下诸省武艺也曾远赴甘肃点拨过伍定远的武功只是此人个性正直不知为何和锦衣卫的人混在一起?伍定远心中颇感奇怪但他见安道京就坐在眼前如何敢相认?当下静坐不动。

    伍定远佯装喝酒却听那云三郎道:“想来也真呕的原本伍定远那混蛋便要给咱们拿住谁知道半路给那姓杨的劫走真***不是东西!”伍定远听他们提起自己心中微微一惊想道:“隔了这许多时日这些人还是念念不忘那张羊皮看来我平日还是要多加留意以免著了他们的毒手。”

    那“雷公轰”单国易接口道:“是啊!想不到杨郎中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出手瞧他年纪轻轻的一个书生却有这个胆子。”云三郎笑道:

    “***区区一个杨肃观要不是瞧在他老子杨远的面上便十个也杀了统领大人您老说是不是啊!”安道京面带不豫只低头喝酒却不接口。

    那“蛇鹤双行”郝震湘一直低头不语这时忽然道:“两位适才所言实是大谬不然。”云三郎脸露不悦之色哼了一声道:“郝教头此话怎说?”

    郝震湘虽已四十来岁但投入安道京麾下的时日却不甚长不过他武功高强办事周到这几个月来积功升等上去得比谁都快原本只是外省的校尉目下已是安道京身边的得力助手云三郎等人看在眼里自是又妒又恨老早便对他心生不满此时又听他说话无礼对前辈毫无礼貌忍不住便想作。

    郝震湘道:“这位杨郎中身怀绝艺万万小看不得。倘若两位心存轻视恐怕日後要吃上大亏。”云三郎冷笑道:“听你把他吹上天去啦!这杨肃观有什么本领你倒给我说说。”

    郝震湘道:“这位杨郎中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达摩院座天绝僧想来各位也听过他的大名江湖公认此人为少林第一高手杨郎中是他的关门弟子武艺如何可想而知了。”

    云三郎嘿黑一笑说道:“什么天绝僧、地绝僧这老和尚久不在江湖上行走了不过是废人一个少林寺除了这个老东西以外大概也拿不出什么好手来吓唬人啦!”郝震湘摇头道:“『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这两句话大夥儿听过吧!少林寺的四大金刚人人武艺高绝四人的武艺都足以开山立派扬名江湖何况寺中第一高手天绝僧?云都统说话可得小心些了。”

    云三郎心下狂怒正要作忽听单国易笑道:“喂!你倒说说若以我的武功与四大金刚较量胜负如何?”郝震湘面无表情道:“若以真实武艺较量寻常门派的掌门都与四大金刚相差甚远更别说是单兄了。实在话一句便是你们几人合力也不见得讨得了好。”

    伍定远听这位枪棒教头侃侃而谈言语之间颇具气度丝毫不以赞扬敌人为耻可说是极厉害的将才心道:“听说锦衣卫近年来江河日下用的都是江湖上第三流的人物便如这云三郎之类的家伙。不知这安道京怎地开窍居然懂得重用郝震湘这等高手真是奇怪至极。只是这郝教头个性刚直很容易得罪人想来他这话已然开罪这几人。”

    果然云三郎怪眼一翻气往上冲怒道:“好家伙!你说我们几人合力也斗不过少林和尚?那么你呢?凭你郝教头的手段可是四大金刚的对手?”

    郝震湘面无表情道:“凭我的『蛇鹤双行』足与少林灵真的『大力金刚指』一拼。”

    云三郎大怒与单国易互望一眼两人一起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郝教头如此悍勇我们两人决定联手向你请教几招。”

    郝震湘望了安道京一眼看他如何吩咐云三郎看出他的用心冷笑道:“姓郝的你听好了有货有料何不现在见个分晓?又何必找人撑腰?你有种便出来单挑生死由命愿赌服输要给活活打死了也算自己祖上不积德。怎么样?”

    郝震湘神色俨然伸手往门外一指道:“既然如此大夥儿外头说话。”说著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心下暗笑:“锦衣卫里全是些酒囊饭袋如何容得下郝震湘这等人物?且看安道京如何调解是非息止干戈?”

    眼看锦衣卫众人便要自己干起来安道京连忙伸手拉住郝震湘温言道:“郝教头请坐。”跟著向云三郎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坐下郝教头是什么手段你们过几日便能见识了猴急什么?”

    云三郎心下不服大声道:“统领!你这般维护这个小子如何让兄弟们服气?他进来得晚升得却比谁都快平日讲话又狂妄自大若不能教训他一番只怕这姓郝的连自己是谁也搞不清啦!”

    云三郎平素最爱颜面见郝震湘说话时没给他面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居然在京城客店之中大暴门户中的长短事。

    安道京见众人都有不满神色笑道:“怎么了兄弟们这样小气?郝教头是我一手提拔的你们有何不满?”

    云三郎哼了一声道:“统领千对万对就是弄错了这个混蛋。凭他也配当什么教头?要跟他过招却像只缩头乌龟似的。”

    郝震湘猛听此言双目一翻两眼精光暴射而出。一旁“雷公轰”单国易见他这幅模样冷汗流了一身那云三郎却浑不自觉兀自大声数说。

    安道京这几日心烦无比为了江充交代的公事已然焦头烂额深怕有所闪失这才找来郝震湘这等硬手希望他能化腐朽为神奇把几件大事办得妥妥切切。待得杨肃观上了奏章在皇帝面前数落他的不是说他在王府胡同如何胡作非为如何骚扰王公大臣更让人感到忧心烦闷。想到近日连遇艰难属下还闹成这等模样心中气愤已极不觉大喝一声:“他***雄!”众人听他怒喝都是一惊纷纷安静下来。

    安道京猛灌了一碗烈酒大声道:“郝教头是什么身手?你们两人购得上资格去领教吗?那日为了伍定远走脱的事昆仑山硬派我们的不是和咱们说僵了在江大人面前大打出手结果人家不过出来了两个人就打下咱们十八名教头看得江大人连连摇头!那时你们两个畜生在哪里?”

    云三郎咳了一声似要说话安道京用力一挥手把他的话头压了下去跟著站起身来指著云三郎的鼻子猛骂:“你这死小子给我搞清楚些要不是那日郝教头恰巧在场出手抵御你们又有谁挡得下『剑蛊』屠凌心?他这种手段难道不该升为枪棒总教头么!你们两人既混蛋又糊涂给我好好反省了!”

    这事伍定远也颇有耳闻听说昆仑山火并锦衣卫在江充面前把十来名好手打成重伤锦衣卫闹了个灰头土脸成了京城里的大笑柄。原本锦衣卫已然全军覆没要不是台下忽然跳出一名校尉和“剑蛊”屠凌心激战数百合安道京早已被革职查办哪能坐在这里号施令?只是伍定远万万没想到那名校尉却是旧日刑部聘来的枪棒教习人称“蛇鹤双行”的郝震湘。

    云三郎道:“那时我不在京城要是我在哪!哼哼连卓凌昭都一并拿下!”安道京大怒重重在桌上拍了一记骂道:“放屁!放屁!光吹牛皮的混蛋!”云三郎吃了一惊低头不语。

    郝震湘低声道:“统领息怒这里耳目众多不宜谈论公事。”

    安道京叹息一声又喝了一大碗烈酒云三郎等人被数落一阵面上无光但心中仍是不服犹在咬牙切齿两眼直觑著郝震湘心里说不出的痛恨。

    安道京心烦意乱眼见属下不和前途未卜只有借酒浇愁当下连尽十来碗烈酒犹觉不足。

    众人吃喝一顿後便欲离去云三郎叫过掌柜喝道:“这顿饭全算在直隶衙门的帐上你们几时去收爷爷都会给你们方便!”掌柜陪笑道:“是!是!爷台们肯来小店光临已是小人三生有幸怎么敢要爷台坏钞?”

    郝震湘冷眼旁观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鼠窃狗偷之辈便是这种行径!”云三郎怒目暴喝:“怎么样?看不惯吗?**你奶奶!”

    郝震湘冷笑道:“我们若是缺钱花用只管上大户人家取去富老爷他们有的是钱如何坏了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意?想安统领乃是当朝从六品的大官昔年武举的榜眼怎能到处吃白食做这等小气之事?咱们锦衣卫的名声全是给你们这种人搞坏的!”

    云三郎想要动手却是不敢只气得他吹胡子瞪眼郝震湘掏出钱包叫过掌柜算了钱给他那掌柜如何敢收?只不住抖。

    安道京走了过来拿出一个金元宝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记大声喝道:“郝教头说得对极!咱们若要使钱便该上豪门县官去讨怎能吃这些老百姓的白食?以後你们这几个人的陋规恶习该给我改改啦!”

    伍定远凝目望去那安道京随便一掌拍下那只金元宝竟牢牢地箝在檀木桌上这份手劲确实惊人无愧锦衣卫统领之名。一旁那掌柜又惊又喜身子飕飕抖两眼却直觑著桌上的金元宝好似口水都快流下。

    伍定远见锦衣卫众人走得远了这才走出店来他甫一出门却听背後一人叫唤:“伍捕头!请留步!”

    伍定远自来京城以後人人都称他伍制使或唤他伍大爷从未有人再叫他伍捕头这下听得亲切一股他乡遇故知的体会忽地涌上心头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汉子双手环胸正自站在门前。

    伍定远凝目看去却是方才在店里见过的“蛇鹤双行”郝震湘他大吃一惊连忙戒备脸上却装作没事笑道:“原来是郝教头还真是巧啊咱们好些年没见了吧!”

    郝震湘嘿嘿一笑说道:“伍捕头说得是什么话适才咱们不是在店里照过面了吗?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套虚伪工夫了?”

    伍定远尴尬一笑看来郝震湘目光锐利已然见到自己虽然心头寒但面上不能稍露恐惧当即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有缘不如到寒舍小坐片刻闲聊几句如何?”

    郝震湘淡淡地道:“难得伍捕头如此念旧我就不客气了。”

    伍定远见他答应的直爽心下更是忌惮两人昔日不过相互认识称不上什么好友现下郝震湘忽然找上门来却不知是吉是凶但他向来沈稳当下不动声色一路引领将他带回府中。

    两人入得屋里郝震湘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伍定远命人奉上茶来也陪坐在旁心下却暗自戒慎。

    良久之後郝震湘仍不启口只是端坐一旁。伍定远心道:“看他模样说不定真是过来叙旧。我可别太小气了。”他咳了一声找了个话头道:“不知郝教头何时入了锦衣卫?原本教头不是在山东任职么?”

    郝震湘喝了口茶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全是命运捉弄那是由不得人的。”

    伍定远听他有意叙旧心中略略放心便问道:“此话怎说?莫非郝教头得罪了什么人?”听郝震湘此言倒像是走投无路这才委屈在锦衣卫麾下办事但此人行事向来沈稳照理不会有这等情事生出伍定远不由得暗暗奇怪。

    却听郝震湘长叹一声道:“不瞒伍捕头了前两年我在山东路见不平见了一名富家公子调戏少女便当场出手阻拦把那一夥小子狠狠惩戒了一顿。”伍定远自知郝震湘本领了得当下微微一笑道:“这群无赖欲上郝教头可真倒楣了。”

    郝震湘苦笑道:“谁倒楣还不知道哪!我那么一出手揍的却是个一不能碰、二不能骂的人我那一顿好打打的却是山东提督的儿子。”

    伍定远久在公门自知郝震湘惹上大麻烦了他惨然一笑摇头道:“这可惨了想来教头定要遭殃。”

    郝震湘苦笑道:“那提督好不他妈……好不凶狠非要我赔命不可还要我全家一起充军我一家老小给衙门逼得无路可走只得连夜逃亡前去河南投靠亲戚谁知世态炎凉我那亲戚硬是不收留我们逼得我们一家子沦落街边乞讨。”

    伍定远心下恻然摇头道:“世间冷暖总要到患难之际才看得出来。所谓日久见人心便是这个意思了。”说著想起卢云不由得长叹一声。

    郝震湘续道:“眼见全家挨饿受冻想我郝震湘练了一身武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全家饿死吧!也是如此只好拉下脸皮在街边卖艺维生。”伍定远叹道:“真折煞教头了。”

    郝震湘叹息片刻又道:“也真是命运乖离都已沦落到这个田地那日还冒出十来个无赖寻晦气硬赖我欠他们的钱非要咱拿闺女来偿我气愤不过当场出手打死了两人连夜就被抓入大牢里。全家哭得呼天喊地却没法子救我。”

    伍定远骂道:“这群无赖真***丧尽天良要是我当捕快非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可!”

    郝震湘苦笑道:“想我自己旧日还是捕头们的教习啊!虎落平阳被犬欺河南牢里好一顿毒打把我折磨得厉害每日里连饭也没得吃整整过了五日那县官便把我押出去问斩。”伍定远听他如此下场不由得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郝震湘又道:“那日在刑场之时我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索性就豁出去了一路嘻笑唱歌路上见到全家老小站在街边哭泣心里虽然难过但反正要死也不想拖拖拉拉的把心一横想就此解脱。到了刑场却有两人监斩一人是县官另一人却穿得锦衣卫的服饰。”

    伍定远心下一凛便道:“那人便是安道京吧!”

    郝震湘颔道:“正是安统领。那日我反正要死也懒得理会谁是谁便趴在地下口中催促刽子手要他下手俐落些。那刽子手见我唠叨便与我口角起来夸他自己刀法如何漂亮武功何等高强云云我听得心头火起骂道『小子懂什么了?我才是用刀的祖宗!砍脑袋的学问大著很砍头之前先摸好颈椎记得下手要快入肉後再使劲不然脑袋砍不掉!』旁观众人听我如此说话都是大笑不止安统领拍手笑道『你这人很有意思!来!来!喝两杯再死吧!』说著斟上了酒命人端给我喝我那时跪在地下那人想喂我弯下腰来酒水却洒了出来我哈哈一笑说道『别糟蹋了好酒!』跟著运起内力凌空一吸那酒水虽然隔了数尺却还是给我吸到了嘴里我舔了舔唇连连大笑道『好酒!好酒!』”

    伍定远也是大笑不止说道:“天下之大大概只有郝教头一人有胆如此!”

    郝震湘乾笑两声道:“伍捕头见笑了那安大人原本坐著不动待得见我使出这手功夫立时站了起来冲到刑场之中大叫道『好一条汉子!好高明的武功!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伍定远听了这席话方才明白郝震湘何以投入厂卫便乾笑两声道:“想来安统领敬佩你的武艺这才起了惜才之心。说来郝教头真是命大啊!”

    郝震湘摇头苦笑道:“可不是么?自那日以後我便追随安大人左右以前你也晓得我是如何看待这些厂卫之人……唉!谁知我现下也成了一员……”他自知话多忙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伍定远心下了然明白安道京对郝震湘有救命之恩否则以郝震湘的硬脾气如何能与这帮狐群狗党混在一起?只是两方敌我分明他虽与郝震湘有些交情但形势禁格只怕也由不了人。

    伍定远轻叹一声取过茶壶替郝震湘斟上了水淡淡地道:“郝教头听你这般说你今日会找上我来纯是因为安道京的缘故?”

    郝震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伍捕头说的没错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唠叨事情却是为安大人传话而来。”

    伍定远知道他说上正题当下哼了一声道:“教头有话直说不必隐瞒。”

    郝震湘皱起眉头似在思索如何启齿伍定远也不催促只是皱著眉头等他开口问话。过了良久只听郝震湘道:“据说伍捕头入京之後已将那东西交给朝中大员是也不是?”伍定远嘿地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郝震湘不动声色道:“伍捕头你可知现下有多少人被押在昆仑山?”

    伍定远想起少林寺灵音大师、李铁衫等人舍命相救心中一痛缓缓地道:“也是在下命大好些成名豪杰为了伍某不惜与卓凌昭一战伍某至今深感盛情。”

    郝震湘点头道:“伍捕头难道不关心这些人的安危?”

    伍定远心中一惊寻思道:“听郝震湘的语气倘若我不交出东西昆仑山便要杀人泄恨莫非他便是传这等讯息来的?”他心念一动说道:“郝教头若想传话却是找错了人眼下东西不在我的手上已然转入柳侯爷手中郝教头若有话说该去找侯爷才是。”

    郝震湘摇头道:“我只是奉命而来把几句话转给定远兄至於定远兄欲待如何那也悉听尊便。”伍定远冷笑道:“好吧!念在我们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就听阁下把话交代完也好让你回去交差。”他把交差两字拉得特别长著意讥讽郝震湘。

    郝震湘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宁定说道:“江大人有令若是你一昧倔强眼下形势禁格他虽然动不了你但只要局面一转日後不管你做得多大的官多大的财他一定买通杀手不杀你满门老小誓不为人。”

    这几句话极具恫吓之力伍定远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江充若要杀他柳昂天手握证物必然有法子报复但若柳昂天一死或是在朝失势伍定远必然大祸临头想到成家立业之後每日尚须提心吊胆忍不住脸上变色。

    伍定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几句话没有别的了?”郝震湘点头道:“便是如此了。”

    伍定远低头不语忽然叹了口气。

    郝震湘道:“伍捕头若是担忧何不送上东西也好图个平安?”

    伍定远忽尔大笑说道:“郝教头啊郝教头!那日我若是贪恋荣华富贵早在西凉便屈服了何必拖到现在才死?你回去转告你的主子就说我伍定远的脑袋早就洗好了等他有种的随时来拿!”

    郝震湘听他说话渐渐无礼便板起脸来冷冷地道:“我念在旧识一场该说的也说完了伍捕头自重。”说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伍定远看著他的背影想到此人方才与锦衣卫之间有些不睦忍不住道:“郝教头这些日子委屈你啦!”郝震湘全身一震头也不回说道:“伍捕头此言是何意思?”

    伍定远道:“都说你是一条汉子现下和猪狗混在一起难免沾了一身屎我说你委屈那是看得起你。”

    郝震湘转过身来大怒道:“姓伍的!我不过是混口饭吃你又何必侮辱於我?”

    伍定远装作满脸不在乎的神气说道:“郝教头何必动怒?若是心中无愧便当我是一个妄人也就罢了。”说著淡淡一笑道:“若是心中有愧你便杀了我也是心中有愧。”

    郝震湘双手握拳全身骨骼劈啪作响眼中布满血丝只听他咬牙道:“我是有愧!原来我那日便该死在刑场好让我全家沦落街边行乞好让我老婆女儿靠著娼户卖淫的肮脏钱来养家活口伍捕头你何曾可怜过我这种人的处境?”

    伍定远见他这幅模样想他一条铁峥峥的汉子却要如此度日心中感慨。

    郝震湘越说越响大声道:“这世道有多难啊!你要见不平了出头了随时落个不得好死谁倒楣?谁可怜啊?全都是自家人!伍捕头我自山东一路打到河南在天牢里早想通了我日後只本本份份的度日忠君报国把一身本领献出来别的什么也不想!”

    伍定远摇头道:“别说了你现下为虎做怅死时臭名万古终究没有好下稍!”

    只见郝震湘怒目望向自己伍定远寻思道:“凭郝震湘的武功倘若此时要伤我只怕易如反掌不过大家总算相识一场想来他也不会这么小气。”

    忽听郝震湘冷笑一声说道:“伍捕头你口中说得漂亮口口声声骂我无耻卑鄙你可知道外头把你多得有多难听啊!”

    伍定远心中一凛但脸上仍装得毫不在乎笑道:“竟有此事?只要不是教头编排我的阴损话但说无妨。”

    郝震湘摇头道:“本来定远兄为了燕陵镖局的血案奔走弄到了丢官亡命江湖好汉无不敬服。连我远在山东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待得各方好汉都给昆仑山擒下只有你一人走脱之时天下英雄都为你庆幸直说老天有眼保住好人的性命。谁知过了几个月江湖上便出了一种说法难听之至。”

    伍定远冷笑一声说道:“什么说法!你说清楚点!”

    郝震湘道:“本想伍捕头为人行侠仗义独自逃走之後必会回头搭救旧日弟兄谁知伍捕头到得京城後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伍制使却不见他苦恼忧心当日为他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只记得自个儿过好日子干自己的肥差买楼进仆好不威风?霎时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伍定远听他如此说来只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郝震湘续道:“原本四处可见的海捕公文莫名其妙地一全给衙门收拾了朝廷还加官晋爵好不快活。这中间若非有诈却怎会如此?江湖上都说你给奸党收买临到头来乖乖把东西交出好换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同流合污卑鄙无耻直教江湖好汉齿冷!可怜少林寺灵音师徒、李铁衫庄主一家全给人做了富贵功名的垫脚石!”

    伍定远一张脸变得惨白万万没料想到自己的名声已是恶劣至此他心如刀割废然坐倒。

    郝震湘冷冷地望著他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朝廷奸党的走狗是小人是畜生但伍捕头你呢?你便是这么理直气壮么?”

    伍定远颓然道:“那日我命悬於人手幸好一名好汉相助辗转逃亡千钧一之际才被当朝大将军柳大人救起眼见御史王宁大人已被抄家除了托庇在柳大人之下天下已无人能救得我我这般做难道有错吗?”

    郝震湘摇头道:“伍捕头传言如此你同我说这些缘由我也帮不上你。无论如何我话已带到言尽於此你好自为之。”

    伍定远正待回答忽听管家叩门道:“老爷柳侯爷府上来人传话说有大事会商要你马上过去。”

    郝震湘面无表情拱手道:“伍捕头公务繁忙我这就告辞。”说著转身出去伍定远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动忽道:“郝教头听我一言再走不迟!”

    郝震湘停下脚来回头道:“伍捕头还有什么吩咐?”

    伍定远道:“阁下是一条铁峥峥的好汉何必和江充、安道京这些人鬼混?待我替你引荐引荐日後投效柳侯爷如何?”

    郝震湘身子微微一震跟著眼中闪过一丝感伤但这神色一隐而去。他摇了摇头道:“北京的官场就这么点大岂能容得下一个反覆小人?伍捕头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走出大门忽道:“咱们来日再见只盼不必杀个你死我活。”

    伍定远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忽然想到两句话:“宁为太平狗勿为乱世人”活在此时此刻真叫人情何以堪?

    伍定远心烦意乱却听一旁管家连连催促说侯爷府上催促甚急伍定远怕延误军机急忙赶赴将军府。

    伍定远甫进柳宅大门一旁就有人急拉他衣袖伍定远定睛一看却是平日相熟的一名军官那人姓赵也是个制使平日常与伍定远一起喝酒算得上有些交情。

    那赵制使悄声道:“伍兄啊!看来大事不好今儿个早朝时江充大人向皇上进了谗言连上几本奏章说咱们柳侯爷府里不乾净收留好些穷凶极恶的逃犯怕要意图不轨哪!”

    伍定远忽有不妙之感郝震湘前脚刚走弹劾後脚便到他颤声道:“什么收留逃犯?此话怎说?”

    那赵制使摇头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江充指名道姓好像提到你老兄的大名说你在西凉残害良民无所不为弃官逃亡後竟然跑到京城来不知用了多少银两向柳侯爷捐了个制使又在京城大摇大摆无法无天起来。”

    伍定远全身颤抖也不知是气是怕咬牙道:“岂有此理?我一路千辛万苦便是为了一桩沈冤血案这江充实在恶毒到这刻也不放过我!”

    赵制使叹道:“也是你老兄倒楣不知道你和江充之间有何过节反正这江大人的奏章上说得是阴刻无比只把皇上气得七窍生烟现下派了个御史来府里探查你可要小心应对。”

    伍定远一听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心中只是叫苦连天寻思道:“那日杨大人救起我时便说柳侯爷拼著头上顶戴不要也决意保我一命要我先在京师安定下来。果然这些日子也没人敢来扰我本想柳侯爷势力雄大昆仑山也好东厂也好没人再敢来害我谁知先是郝震湘找上门来现下又生出这种事端……我命运怎地如此坎坷……”

    倘若自己真给江充派人杀死那也就罢了眼前若给御史大人提审定罪不免污臭名声死後怕还要被人冷言冷语。想起自己江湖名声已然难听更感痛楚忧惧。

    正想间一人长身玉立缓缓向他走来正是杨肃观。

    伍定远慌忙间急急奔上叫道:「杨大人江充谗言上奏你可要救我一救!”这次江充上奏陷害御史大人专程为此到府查案只要一个应对不慎不只这个制使官职不保恐怕还要牵连入狱流放边疆伍定远心念於此更感惶急只拉住杨肃观的手不住拜托。

    杨肃观眉头紧锁用力握住伍定远的手低声道:“伍大人不必惊慌反倒叫人小看我们。你只要行得正做得端就不必怕那些奸佞小人的胡言乱语。”

    伍定远听他这番话多少定下忙道:“大人说得是我伍定远向来正直本不怕他们诬陷皇上英明定会还我清白。”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走进大厅只见一名老者坐在上看来便是御史大人了柳昂天则坐在下相陪伍定远心下忐忑不知吉凶如何。

    杨肃观进得厅里便即下拜口中言道:“下官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拜见何大人。”伍定远连忙随著跪倒伏身低头不敢言动。

    那御史何大人道:“杨贤侄辛苦了快快请起。这一旁跪的便是那伍定远么?”伍定远伏倒在地颤声道:“贱名有辱大人清听下官正是伍定远。”

    何大人道:“好啦!抬起头来说话。”伍定远连忙抬起头来只见那

    何大人年纪也不甚老约莫五十来岁一双眸子紧盯著自己像是要掘出什么私密来伍定远只给他看得全身难受忙将目光转向地下。

    何大人道:“伍定远你在西凉为官时可曾杀害燕陵镖局满门老小贪污窃盗官银十万两?快快从实招来!”

    伍定远大惊连呼冤枉正待解释却听杨肃观道:“启禀何大人这伍定远乃是为人构陷其中另有隐情大人若要细查案情不妨上西凉走一遭调阅公文详查届时是非曲直必有公断。”

    伍定远听了杨肃观为自己的辩驳心中只是起伏不定就怕何大人不信。正担忧间却见杨肃观向他眨了眨眼似乎要他放下心来。伍定远心道:“看杨郎中这个样子好像胸有成竹难道他有法子对付这个何大人么?”

    那何大人听了杨肃观的说话只咳了一声斜目看向伍定远一时难见喜怒。

    伍定远见他神情如此心中仍感不安忽听柳昂天道:“我说何大人哪!我手下这伍制使可是老实不过若有谁说他杀害良民偷盗府库钱财这老夫决计不信。”

    伍定远听柳昂天也为自己说话略感安心自拊道:“柳侯爷如此份量连他也出面担保说不定我这次能够逢凶化吉。”

    何大人哦了一声走下台阶细细打量伍定远伍定远给他看得全身难过之极两人眼光相对伍定远跪在地下除了乾笑几声实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良久何大人忽地出一阵笑声跟著转身走回座上。伍定远不知性命如何耳听他笑不知吉凶如何只是担忧不已。

    却听何大人笑道:“好啊!既然柳侯爷都出面求情了还有什么假的?我看这个伍定远面相正直浑不似穷凶极恶之辈江大人这次举事端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

    伍定远听他这么一说心下大喜忙叩连连。何大人端起茶碗笑道:“好啦!看你怕得快起来说话吧!”伍定远却只拜伏在地不敢稍动。

    柳昂天走下厅中亲自将伍定远扶起道:“伍贤侄你不必惊慌老夫知道你是忠肝义胆之人定会维护你到底朝廷奸党虽多却没人能动你分毫。”

    何大人点了点头道:“侯爷说得是。想侯爷与我是什么交情他江大人又不是不知皇上会把这个案子交给我用意就是八字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说来江大人也该识趣别要惹是生非啦!”

    伍定远啊地一声这才知道柳昂天早有安排当下又是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两位大人爱护小人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答深恩於万一。”

    柳昂天捻须微笑道:“我看你也受惊啦!你先下去坐坐晚间一块儿留下用膳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伍定远急忙叩跟著匆匆走出。

    伍定远出得大厅冷汗已湿了一身。他给家丁带著行入偏厅用茶他脑中纷乱虽说逃过眼前危厄但心中就是定不下来想起郝震湘日间找他之事更添烦忧。

    正想间只见一人身著军官服色正向自己走来伍定远心乱如麻无心理会谁知那人却停下脚步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

    伍定远抬头看去见那人高鼻阔口腰悬弯刀却不相识伍定远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伍定远敢问阁下可有吩咐?”

    那人不答只把一双眼瞅著伍定远伍定远心下疑惑不知高低忽见杨肃观走来向那人道:“秦将军来得早了柳侯爷这当口还忙著你且先歇会儿。”

    那大汉也不回话只上下打量伍定远伍定远不知这人来历虽给他瞧得浑身难受却也不便作只不住的向杨肃观使眼色。

    杨肃观意会忙道:“伍兄让我为你引见一位英雄人物。”说著向那大汉一指:“这位便是左从义总兵麾下头牌猛将秦仲海秦将军便是。”

    伍定远虽到京中不久但也听过秦仲海的名头忙拱手道:“伍定远见过秦将军!”秦仲海回了半礼道:“不敢。”

    三人坐了下来秦仲海道:“伍制使我想向你借样东西。”

    伍定远一愣随即笑道:“将军有何吩咐下官无有不从就怕下官贫寒简陋没的让大人笑话。”

    秦仲海道:“伍制使切莫疑心我并非要向你讨钱也不是要寻你晦气我今日是想向你借个人一用。”

    伍定远心中一奇道:“我营中将士自有数百人秦将军若想调遣自当遵命只不知将军要借何人?”秦仲海说道:“我要借的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文武全才不知制使肯借否?”

    伍定远不知秦仲海用意只陪笑道:“秦将军说笑了我军中岂有这等人物?”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想你身边有这等人才你却是不知这岂不作践好汉、让人齿冷吗?”

    伍定远听他说得严厉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敢回话。

    杨肃观道:“伍制使初来京城诸事繁忙若有什么疏失也非他刻意所为秦将军切莫因此见责。”

    秦仲海道:“两位大人秦某不是来寻你们的晦气说正格的我只是看不过英雄落魄有志难伸的模样这才多说了几句。”

    伍定远忙答道:“蒙秦将军不吝教诲伍定远定会深加反省只不知大人究竟要借的是何人还请示下。”他不愿多做争辩沾惹纷争便赶紧蒙混认过。

    秦仲海道:“伍大人身边有一人姓卢名云不知大人是否相熟?”伍定远一愣随即叹道:“卢兄弟这几日不告而别至今音讯全无。”

    秦仲海冷冷地道:“这倒不劳伍大人烦心。”说著往门外叫道:“卢兄弟快进来!大夥儿叙叙旧吧!”

    伍定远一征只见一人缓步走进正是卢云。伍定远张大了嘴健步向前一把抱住卢云大声道:“兄弟!你怎地不告而别?可急坏了哥哥啊!”

    卢云适才在外不知他们对谈内容此时歉然一笑说道:“小子前些日子酗酒慢事给伍兄添了许多麻烦心想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自个儿走了还请伍兄海涵恕我卤莽之罪。”

    伍定远低头叹道:“都是我耽误了兄弟的前程没能叫你飞黄腾达全是做哥哥的错……”歉疚之情形於言表。

    卢云忙道:“伍兄千万别自责是小弟自己不长进这些日子若无你照顾提携我却又能上哪去?”

    秦仲海本来对伍定远极是不满这时见他真情流露倒也不是作假气也消了许多打岔道:“好啦!日後卢公子为朝廷运筹帷幄必有出人头地的一日伍兄也不必难受啦!”伍定远奇道:“运筹帷幄?这又从何说起?”

    众人正待要说却听一名家丁道:“老爷有请诸位官人内厅用饭。”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咱们这些话再说不迟吃饭要紧!”说著携了卢云的手迳自拉他进厅。

    一旁家丁急急拦住卢云问道:“这位公子是……”

    秦仲海知道卢云与柳府的人有些疙瘩怕卢云脾气一来竟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忙将那家丁一推不待卢云说话两人并肩走了进去。那家丁知道秦仲海官拜游击将军向来是柳昂天手下的大将哪敢伸手拦阻眼睁睁的看他们走进内厅。

    柳昂天排了一桌家宴宴请御史何大人邀了门下众将亲信相陪秦仲海等人走进时只见何大人与柳昂天已然坐定正自说话。

    那何大人双眼一转上下打量了秦仲海等人转头向柳昂天笑道:“柳大人我看你门下真是人才济济啊!尽是文臣武将英雄豪杰你老真是眼光过人哪!”

    柳昂天大笑忽然见到卢云站在桌旁不禁一愣心下不悦暗道:“这伍定远也真是的怎么又把这人带来?”但他不愿在何大人面前责骂部属当下不动声色要下人给他们排上位子。

    卢云本来就不愿再来柳府但秦仲海力邀之下只有随他一来谁知不只进到柳府尚要与柳昂天同桌共饮他心中不宁待见柳昂天面色平和似乎浑不在意这才心下稍定便也坐了下来。

    那何大人向伍定远一笑举杯道:“伍制使适才外头说话得罪全是为了公务交代你可别见怪啊!”

    伍定远赶忙道:“大人明见万里替小人洗刷冤情下官感恩戴德尚且不及怎会怨怪大人?”柳昂天笑道:“定远这杯该喝这可是压惊酒何大人喝的这杯就冤枉了替人出头还倒罚一杯。”

    何大人笑道:“柳侯爷说的是什么话在座英才济济都是朝廷的未来中坚我岂能不多敬两杯?”众人大笑声中一齐举杯喝乾。

    何大人见秦仲海身著军装心念一动问道:“这位将军可是姓秦?”秦仲海点头道:“正是末将姓秦双名仲海。”何大人喜道:“都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这杨贤侄我是熟识的他父亲杨大人与我更是世交只是老夫一直无缘识得咱们这个秦将军来来今日有缘我们喝上一杯。”

    秦仲海见无人理会卢云怕冷落了他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大人不忙喝酒待我为你引荐一人如何?”说著拍拍卢云的肩膀道:“我这位卢云兄弟乃是当朝兵法名家大人不可不识。”

    何大人见卢云丰神如玉早留上了神本以为这年轻公子是柳昂天的子侄辈待秦仲海如此介绍更是欣喜向柳昂天道:“好你一个柳侯爷啊!手下奇人异士、文臣猛将我看你这大都督坐的可稳啦!”

    柳昂天原本不喜卢云待听得秦仲海这般介绍那何大人又很是钦羡怒气也渐消了连连笑道:“好说好说!”

    众人饮得酣畅何大人忽道:“老夫看西疆贼势日大这帖木儿汗国拓地千里并国数十已有昔年铁木真的气势莫要进犯中原再成大祸啊!”

    柳昂天明白何大人要说到了正题便点头附和道:“是啊!近来北境征战不休我朝与瓦剌称得上势均力敌要是西境也有乱事中国腹背受敌大军调度困难倒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何大人望著席上多位青年道:“昔年西夏侵犯中土大宋靠著韩琦、范仲淹两人镇守有道是『西贼闻之心胆寒』物换星移几百年过去了今日本朝有你们这许多英雄少年咱们还怕什么?”说著拿出一道公文道:“实不相瞒当今圣上有命我不数月间就要出使帖木儿汗国。”

    众人啊地一声甚感意外。

    何大人面色凝重说道:“此次皇上希望老夫能赶在瓦剌之前与西疆连络交往以免蛮夷包围中国老夫今日来此除为定远贤侄之事外便是想请各位相助此事。”

    柳昂天点头道:“大人的事便是我柳昂天的事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下来便是。”

    何大人见柳昂天一口承诺立时安心许多。杨肃观问道:“朝廷交代大人出使汗国可曾拟定什么良策足使两国交好?”

    那何大人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说来惭愧此次我们是去和番。”

    众人听得和番两字忍不住一齐站起。这和番自古便是天朝之辱将王家之女送至蛮夷行婚姻之约以期两国修好皇女公主若能生子嗣位日後蛮夷可汗念在身上的华夏血统也当尊重中原消弭边疆祸患。

    柳昂天不愿手下大将出轻侮之言连忙道:“既然大人下月便要出使西疆我看事不宜迟明日早朝我便上个奏章建请皇上派兵保驾到时大人若是不弃我自会加派几个干练手下随您一同出关。”

    何大人点头道:“我先前担心道路不宁蛮夷凶狠残暴但现下得了侯爷的亲口金诺那就万无一失了!”

    柳昂天问道:“此次和番却是哪位公主出嫁?”何大人轻咳一声说道:“这次的重责大任全落在咱们银川公主身上。”

    柳昂天啊地一声叹道:“可惜了银川公主高贵秀美乃是皇家典范想不到却要流落他乡。”

    何大人道:“满朝之中自来只有银川公主最识大体若不是她却又有谁担得起这个大任?”

    众人叹息不已饮至深夜方才散去。

第七章 羊皮玄机

    眼看柳昂天送了何大人出去杨肃观又拉著伍定远悄声说话似有什么大事商量。秦仲海见无人过来理会便也起身告辞忽见一名家丁匆匆奔来道:“秦将军柳大人请你到书房说话。”秦仲海哦了一声对卢云一笑道:“看来柳大人想与你我深谈咱们一块儿去。”便要拉著卢云一齐入内。

    那家丁忙道:“老爷只吩咐请你一人。”卢云一怔正待说话那秦仲海已双眼望天冷冷地对家丁道:“若是这样你回去转告侯爷就说秦仲海走得急没能找到。”说罢竟转身就走。

    那家丁怕秦仲海说走便走到时被责怪下来怕是吃罪不起忙伸手拦住陪笑道:“将军莫生气您怎么高兴怎么成您要带这位爷台进去都随您吧!只您得在老爷面前打点几句可别说是小人疏了职守。”秦仲海取了一小锭银子出来塞在那家丁手里笑道:“他***这么多废话。”迳自拉著卢云的手走入屋内。

    两人刚转进内堂忽见一名美妇站在内院面带愁容似在沈思秦仲海见了那妇人脸上神色微微一变脚步便自停下卢云知道那妇人必是柳家亲眷若非柳昂天子媳便是他的女儿晚辈深夜相见大是无礼便也停步。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幽幽地转过头来一见秦仲海娇躯登时一颤。

    秦仲海弯腰拱手沈声道:“秦仲海见过七夫人只因侯爷深夜相邀是已冒昧入内得罪莫怪。”那美妇婀婀挪挪往前走上几步卢云见这女子明眸皓齿肤色雪白虽然有些年纪但更衬得风情万锺却是绝代佳人的风范。

    那美妇正待说话柳昂天已然走出书房道:“仲海还不快快进来还在这做什么?”那妇人见柳昂天出来迳自转过头去俯身赏玩花草。

    柳昂天见到卢云也在一旁不由得眉头一皱秦仲海察言观色笑道:“末将知道侯爷求才若渴搜罗天下名士是已带同卢云兄弟前来不过是一片举才之心绝无其他。侯爷出将入相肚里能撑船想来我这点小小罪恶侯爷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这番话说出登时挤住了柳昂天让他难以作果然柳昂天嘿地一声伸出手指往秦仲海额头一点道:“仲海啊仲海!你就是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百来个朝中大臣也真只有老夫容得下你!”秦仲海哈哈大笑却也不以为意。卢云看两人举止亲匿应是极为相熟。当下柳昂天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自行走向书房。

    秦仲海见卢云神色不宁便自一笑道:“卢兄弟别呆了快快过来吧。”他不容卢云胡思乱想一把便将他拉了过来。

    众人走进书房柳昂天示意二人坐下卢云正自迟疑柳昂天沈声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夫自来是这个脾气既然仲海三番两次的举荐你我便当你是自己人了!我要你坐便坐不必虚伪客套!”卢云一怔称谢坐下。

    秦仲海听了柳昂天这番话心下甚喜笑道:“侯爷卖我这个面子仲海日後必定报答。”柳昂天嘿嘿一笑说道:“凭你这小鬼也和我买卖面子过往你要用什么人老夫何时干涉过?”他摆摆手算是把卢云的事一笔揭过。

    秦仲海跟随柳昂天已久知道他已不再计较心下甚喜。

    卢云见秦仲海多番推举就怕柳昂天不用自己心念於此不由得极是感激。

    过了半晌柳昂天喝了口茶道:“今夜我找你来为的是一桩大事。”秦仲海哦了一声道:“可是为了何大人出使和番这档子事么?”柳昂天摇头道:“那是朝廷公务咱们不过是受命护卫算不上什么大事情。我所说的大事日後必然牵连天下气运兹事体大不可不慎。”秦仲海听他说得严重不禁一怔。卢云也是留上了神。

    柳昂天道:“前些日子老夫座驾正要回府忽然见到有大批人马团团围住王府胡同老夫见是锦衣卫的安道京在捉拿人犯本不想干预但不知为何那人犯却往人堆里冲来杨贤侄奉命护卫他怕那人冲扰了老夫便将他擒下。”

    秦仲海点头道:“这事我有听说过那逃犯便是伍定远伍制使吧!”

    柳昂天道:“仲海所料不错那逃犯正是伍定远。为了肃观贤侄拿下伍定远双方因此而起了争执後来少林寺的高僧来到这才止息干戈。”卢云听他们说起当日情况回思那时的惊险至今仍是不寒而栗。

    柳昂天顿了一顿又道:“待得锦衣卫人众退去肃观贤侄急急向我呈上一些东西说是伍定远转交给我的。我接过东西一看见是羊皮一张上头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外国文字。我一见之下登时心头大震知道这东西终於给人掘了出来江充这批人横行无阻终有覆亡无日的一刻!”

    柳昂天声音微微颤抖可见当时当地他是何等激动。秦仲海跟随柳昂天已久甚少见他这般激亢心知柳昂天要交代的事情实非小可他双眉一轩问道:“侯爷这话可怪了不过是区区一张羊皮而已怎能除去江充这一帮人?这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柳昂天嘿嘿一笑说道:“朝廷中稀奇古怪的事那还少得了吗?倘若这张羊皮平平无奇江充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派人追查?一路从西凉赶到京师来?”

    秦仲海点头道:“此事属下正要请教。”柳昂天听了这话忽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唉……说来话长……要谈这羊皮的来历却该要从四十年前开始说起了。”秦仲海一愣道:“四十年前?”

    柳昂天却不接口烛光掩映照在他老迈的脸上只见他低下头去似有说不尽的回忆追思。

    过了良久柳昂天怔怔地道:“四十年前我那时不过二十岁年纪正是英雄少年比你们还年轻个几岁不过老夫蒙先帝宠爱早已是朝廷的车骑将军官拜都指挥使驻防北疆。”柳昂天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是想起当年的春风得意。秦仲海见了他的神色自知他在回想少年时的风流事迹当下也是微微一笑不加打扰任凭他呆呆出神。

    柳昂天道:“说起昔年往事当时局面可与现下大大不同。那时北疆太平宁静不似这些年来征战不断朝廷所忧者反倒是西域一带。”秦仲海嗯了一声他这几年戍守北疆打了个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想不到过去朝廷居然与瓦剌相安无事颇出他意料之外。

    柳昂天续道:“其中最令朝廷烦恼的乃是一个不世出的枭雄名唤也先。此人野心勃勃屡次侵扰边疆杀伤军民无数弄得西疆百里之内全无人烟。朝廷被这人长年滋扰甚是烦忧先後派人前去安抚但使臣都被割去双耳痛哭而返。”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这么狂妄?那可真该死了!”

    柳昂天点了点头又道:“先帝看这也先狂妄傲慢自是震怒无比接连调兵遣将开关出征扎扎实实地打了几场大仗只是这也先雄才大略朝廷派遣出征的几名大将竟是或降或死无一得归。先帝见也先如此厉害若要恶斗下去只怕情势更加不利但要言和咱们先帝乃是性高之人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过不多时终於下了圣旨命当朝第一武勇的侯允文大都督出征。侯大都督率军二十余万与也先可汗激战百余合这场大战打得天地变色史称『玉门关之役』。”

    秦仲海奇道:“玉门关之役?我怎么没听说过?”

    柳昂天轻轻叹了一声续道:“侯大都督率军血战双方打了半年最後在玉门关外展开一场生死斯杀这场野战足足打了七天七夜之久也是天夺其魄也先可汗居然以寡击众击破了侯大都督的阵势侯大都督力战不敌兵败自杀二十万大军尽遭屠戮。”

    秦仲海心下嘻笑暗骂道:“难怪我没听过这场大战原来败得如此之惨无怪朝廷要遮掩了。嘿嘿都说本朝今日这许多废物是从何而来?原来早在三十年前就云集朝廷先皇要一次找齐这么一大群无用废人也真难为了他。”

    卢云转头一看见秦仲海脸带笑意一时猜不透他何事莞尔。

    柳昂天没注意他二人神情道:“侯大都督死後先帝见情势大坏不敢再开关出战便改攻势为守势每年增援西疆建造碉堡防御。只是也先用兵如神虽有大军镇守依旧侵扰不断几年来不断攻破关卡杀人斩可怜了千万将士葬生异乡死於蛮族之手。到得後来只要是朝中大将任你勇猛无敌英雄盖世一听要调至西疆前线莫不震恐那时的玉门关真可比鬼门关还可怕哪!”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可惜我生错时辰了要是在那时候我定然第一个请调西疆。”

    柳昂天呸地一声骂道:“无知小儿言语间这等狂妄!”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英雄豪杰本该战死边疆那才是痛快之事我岂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可比?”

    柳昂天不去理他自顾自地道:“眼看也先日益坐大几番侵略骚扰我朝君臣却无法抵御外侮只有眼睁睁地看著强敌肆虐。先帝心中难过自觉对不起列祖列宗每日里不断自责他原本甚是开朗豪迈几年烦忧苦恼下来竟然变得郁郁寡欢时时悲声叹息。一次西域邻国来使提到也先二字先帝手上的酒杯居然无故掉落下来打得粉碎满朝文武无不震动。众臣见皇帝忧惧悲痛却不能丝毫分忧莫不痛心疾从此朝廷上下都以西境安宁为第一要务。”

    说到这里柳昂天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光辉微笑道:“就在群臣束手无策之时京城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传闻此人以前是个道士学有武艺法术後来不知生了何事他忽地决定还俗。这人丢下闲云野鹤般的岁月独自闯荡到京城来立志轰轰烈烈地干下一番大事业。”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听了这许久气闷的话可终於来了个好样的。”

    柳昂天续道:“此人万里迢迢赴京赶考也是因缘际会英雄当起是年此人大魁天下高中了一甲进士状元。那年甫一放榜满朝文武无不震惊人人都称荒唐谁知我朝的状元竟叫一个道士出身名不见经传的人取了去。更奇的是那人在金銮殿面见圣上之时先帝见他骨格清奇又知他练过武艺便叫他露个两手原本以为是玩笑话谁知那人谈笑自若只手便举起殿前石狮子纵跃飞奔如常。

    “这下惊动了百官一众文臣都当他怪物一样避之唯恐不及武将也因他是科考中举不愿与他太过亲近到得後来连那年阅卷的主考官也不愿保荐此人。俗话说得好『朝中无人莫为官』眼看满朝文武凉薄至此那人在朝中无亲无故就这样给送去翰林院编修史籍可怜他一身武艺便要给终身埋没了。”秦仲海情知世情如此只得叹息一声。

    “也是老天有眼一日机缘巧合先帝驾临翰林院听讲无意间竟与这人闲聊起来先帝自从侯大都督惨败之後每日里读的都是兵书无论是『太公韬略』还是『孙子兵法』都能朗朗上口那日先帝与此人聊得兴起便向他垂询几处兵法难题那人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竟使先帝叹服不已对他是推崇备致。不到一年这人便被调到兵部官拜左侍郎。同年西域再度大乱金銮殿中先皇征召名将迎击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答皇上大失所望之时座下两人跃众而出大呼『某愿往』!一人便是那名英雄了另一人嘛……”

    卢云猜到柳昂天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另一名英雄想来便是老爷子了。”

    柳昂天哈哈大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秦仲海笑道:“侯爷英雄盖世当朝除你之外还有谁敢这般玩命拿富贵荣华开玩笑?”

    柳昂天嘿嘿一笑道:“你当我是亡命之徒吗?”

    秦仲海问道:“听侯爷一路说来我却是满头雾水究竟那人姓啥名谁怎么朝中从来不见这号人物?”

    柳昂天脸上闪过一丝阴影苦笑道:“这说来话长了……唉……有些事还是不说也罢此人後来官拜『武德侯』咱们便这般称呼他吧……”

    柳昂天说到这里忽往秦仲海凝视而去脸上闪过一阵奇异的神情但只一瞬间便又宁定如常。只听他他续道:“那时先皇见我们两人胆气豪勇应允西征心里很是高兴便拜他为征西指挥使我为总兵大将两人各率五万大军急急往西疆而去。”

    秦仲海摩拳擦掌道:“侯爷亲征西疆想来定是精彩绝伦了!”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也是我二人命中该自到西域之後我与武德侯并肩作战与也先部将交战五十余合莫不大获全胜夺回不少失土。我朝声威之盛直比汉唐之时。先帝大喜过望对我二人大加封赏勒封武德侯为征西大都督再封我为征北大都督两人自此一守西境一防北疆那时朝中朋友捧我们的场都说『西霸先、北昂天!』。咱们两人就这样过了五年好时光。”

    秦卢二人遥想当年的英雄事迹都是神往不已。只恨生不逢时没能赶上那天地震汤的时代。柳昂天见他们面带钦羡自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思他点头微笑道:“有为者亦若是你们年轻人好生奋将来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那也要有这般强劲的对手才成啊!那瓦剌虽然凶狠却与也先差得远了。”说著竟是唉声叹气好似惋惜不已。

    柳昂天续道:“自我与武德侯主事以来也先可汗的气焰已然大打折扣版图更是缩小不少一年关外大雪气候变得酷寒异常也先军民死伤惨重牲口流离失所泯王爷见天赐良机便极力劝谏要先帝御驾亲征一众文臣都是大加附和。”

    秦仲海惊道:“御驾亲征!那可不是小事啊!”

    柳昂天挥了挥手要他别打岔又道:“咱们先帝一心雪耻复仇听了他弟弟的说话自是兴奋异常。可这御驾亲征岂同等闲只怕耗费国力至钜我与武德侯自是反对都劝先帝打消念头。谁知却有人告了我们一状说我与武德侯两人想要独占功勋就怕先帝夺了我们的风采。这道奏章上来後先帝对我俩虽未加以责备但也不甚高兴对我等大为猜忌。”

    柳昂天又道:“我与武德侯明白人言可畏只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是年二月春先帝终於决定御驾亲征他自率六十万大军朝中猛将百余员点将台前赐下御酒誓言踏平西疆生擒敌酋。

    “武德侯见先帝执意亲征便毛遂自荐自请为前军先锋为六十万大军开道只是朝中小人对他颇为忌惮深怕他轻易击破敌寇主力一人独占功劳都不愿他同行。武德侯深怕皇帝有失自是不依众臣为此争执不休都是好生不快。最後先帝圣裁命武德侯随军同去但不得担任先锋改为後部防守镇守玉门关未得圣上指示不可擅自出关接战。众臣还觉不足都怕武德侯另逞奇兵别有计谋便派了一个叫江充的军官监军就怕武德侯自行离关建功。”秦卢二人听到江充的名字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柳昂天面色凝重道:“这道诰命很是诡异想那江充不过是个校级小官怎可去监督朝廷大臣?有人为此请问皇上他却说这是泯王爷的意思要我辈多加忍让。”

    秦仲海皱眉道:“泯王爷?到底这人是谁?”

    柳昂天拱手道:“泯王便是先帝的亲兄弟当今的圣上。”

    秦卢二人啊地一声都是吃惊不已。

    秦仲海问道:“这次御驾亲征侯爷没跟著一起去吗?”

    柳昂天摇头道:“那时有人向先帝建言说怕北方瓦剌趁机偷袭我朝腹地先帝便命我驻留北方严加防范。我虽想抗命但有武德侯的前例在先先帝如何能容我放肆?当场便把我送去放马牧羊了。”

    秦仲海叹道:“这些人心胸狭隘真个成不了大事。”柳昂天面露苦笑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那时我年少气盛平日里从不让人遇上这些妒贤忌能之辈若不给送去充军还能如何?”他说到这里转头便往卢云看去说道:“咱们卢贤侄的脾气也是不小几与老夫年轻时一个样日後若还不知收敛只怕将来有得苦头吃了。”

    卢云心下一凛道:“卢云必会反省请侯爷放心。”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侯爷你脾气虽烈还不是干得这么大的官?怎么职位一做得高便今是昨非起来了?”

    柳昂天略有不悦镇道:“我自教训年轻人你插什么嘴?你这小子也是不学好的东西!平日里满口粗话衣衫不整一股脑儿的粗鲁肮脏!你不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还敢来顶嘴胡说!这像什么样子!”

    秦仲海嘿嘿乾笑跟著向卢云做了个鬼脸。他跟随柳昂天已久两人情感深厚说话间绝少顾忌无论是出言顶撞还是疾言痛斥都不曾伤了真感情。

    柳昂天喝了口茶降了火气又道:“此次御驾亲征兵多将勇足足六十万大军压境光是载运粮食的车马绵延便达百里。眼见皇帝亲临前线三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莫不希望能在御前耀武扬威日後名震天下绝非昔年愁眉苦脸的模样。消息传出也先大吃一惊知道亡国灭种的大祸便在眼前他降尊屈就星夜遣人求和著实向先帝讨饶。先帝意气风之余如何愿意饶过这多年宿敌?当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命人割下使臣的两只耳朵将他乱棒打了出去自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秦仲海哈哈大笑说道:“痛快!痛快!”

    柳昂天道:“先帝有意一举荡平也先将之灭国众将私下衡量局势都觉此次亲征必胜就算不能一举消灭也先也能使其元气大伤几年内不能兴风作浪。那时两国的形势高下如何便三岁小儿也知道。也先见大势已去亡国便在眼前索性尽起举国之兵合计二十万大军准备轰轰烈烈地决战一场绝不轻言投降。

    “两军交战我朝势如破竹接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大军兵临城下直杀到也先都城之外十里处。也先见亡国无日只有冒险出城野战要与先帝来个困兽之斗。只是双方强弱实在太过悬殊也先虽然骁勇善战但仅凭一己之力如何抵挡六十万大军攻势?激战三日三夜之後也先终於不敌亲卫部队惨遭我朝大军冲破眼看性命危急也先可汗竟尔弃国而去独自带著两万残部败逃。”秦卢二人拍手叫好都觉痛快至极。

    柳昂天又道:“那时先锋大将见也先可汗落单心中登时大喜立即带队追杀过去只要能将也先可汗生擒回来那可是名标青史的大功劳。谁知便在这个紧要关头竟然来了个混帐之极的跳梁小丑在其中兴风作浪起来。”

    秦仲海笑道:“兴风作浪的小丑?侯爷说得是江充么?”

    柳昂天摇头道:“那倒不是江充那时只是玉门关的一个监军那时的他无权无势不过是泯王的一个客卿想要玩上这等把戏那还差得太远了。”

    秦仲海奇道:“不是江充却又是什么人?莫非是刘敬么?”

    柳昂天摇了摇头道:“那人说起辈分可比这些人高多了。他是先帝平素最为宠信的宦官名叫王英。”

    秦卢二人摇了摇头都未曾听过此人的名头。

    柳昂天续道:“这王英仗著先帝平日里的宠爱竟在紧要关头里乱传圣旨要那先锋大将立时回营就怕他抢了头功。那先锋大将如何不知王英那点心眼还不就想便宜自己人?那大将是个烈性之人性子甚是执拗王英越是怕他抢了功劳他偏偏追赶得越急。王英见情势不妙赶忙派出他的义子率军追出想先一步追上可汗。”

    秦仲海久任军职深知这等抢功之事脸上神情甚是不屑。

    柳昂天道:“这两路人马在战阵上你推我挤互不相让都怕对方抢了功劳但王英的义子甚是庸懦岂能与能争惯战的老将争先?双方赶了几里路王英义子便已坠後眼看那大将已然追上也先可汗他一马当先沈肩弯腰便要将可汗生擒上马立下不世奇功。

    “就在这当口王英的义子心下不忿居然命人放箭却是朝那先锋大将射去他心狠手辣下手毫不容情登时将那大将连人带马射成刺猬。可汗见机不可失慌忙间便冲入小径逃个无影无踪。”秦仲海与卢云同时啊地一声只觉那王英义子狠毒卑鄙至极。

    柳昂天叹了口气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先锋大将无辜惨死他手下将士自是憎恨愤怒立时反戈相向猛朝王英义子杀去两路人马形同拼命便在敌阵前斯杀起来一时间只打了个昏天暗地血流成河。也先可汗死里逃生见我军行为荒唐透顶哑然失笑之余立即整兵回杀。那两方人马正自相互残杀如何能应付可汗的攻势?登时被杀得尸积成山大败亏输。”

    秦卢二人连连摇头秦仲海更是大怒不已骂道:“操他奶奶!宦官误国莫此为甚!”

    柳昂天轻叹一声道:“王英义子武艺虽低但逃命功夫却十分了得他丢盔弃甲独自逃了回去加油添醋的在先帝面前胡说一番竟把事情黑白颠倒了讲先帝不暗军务闻言大怒待得那先锋大将手下残部归来竟将他们尽数处死这一来离心离德众将齿冷士气更是低落。也先可汗探查情报知道我朝将帅不和便趁机大捞好处他查知几名大将向来是王英的死对头便分兵包围全力猛攻。王英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心机深沈意图借刀杀人居然视若无睹几名大将向皇帝告急都被他隐瞒军情将告急文书焚毁。一时间敌寇接连得胜几名大将惨遭围剿莫名其妙的战死沙场。”秦仲海低头咒骂眼中似欲喷出火来。

    柳昂天又道:“我朝兵马虽有六十万之众但麾下各将独自应战便不过区区三五万之数反倒变成以寡击众之势。王英借刀杀人借著也先可汗之手连除好几个心腹之患自己一边胡乱上报军情将先帝蒙在鼓里。到得後来我朝大军已然三去其二原本六十万大军经此死伤折损仅余下二十万人不到已无丝毫优势可言。王英虽是狂悖无耻之徒但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见势头不妙便想与残余众将修好。只是到了这个田地众将对他早已深恶痛绝无人愿听指派。王英气得跳脚但也无计可施。

    “也先见机不可失趁著我朝将士相互仇恨之际连忙集中大军朝王英主力攻去众将有意袖手旁观竟无一人兵去救眼睁睁地看著王英惨遭包围众人心下暗叫痛快都恨不得王英被杀。这王英嚣张一世却没想到有这般下稍真可说是报应循环屡试不爽了。

    “待得也先得胜处死王英之後此时先帝身边才无人隐匿军情众将夜奔帅营跪地痛陈王英之非先皇方知真相如何。他眼见情势恶化至此想不到原本必胜之局竟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悔痛之余君臣抱头痛哭。”秦卢二人叹息一声都是挽惜不已。

    “眼看情势危急至此也先可汗不断挑衅先帝自也豁了出去他亲自上马督军决意与之一决死战。葫芦谷外一场大战两国君主各率二十万大军火并。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先帝虽想弥补大错但军心已乱败象早成实在无力回天。数日之间就传出我方大军惨败的消息。”

    秦仲海颤声道:“终究还是输了吗?”

    柳昂天叹了一声道:“武英十五年秋先帝御驾亲征惨败流言传出玉门关当其冲一时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当时玉门关大将便是武德侯守军虽只三万余人但武德侯自恃兵法高明武艺渊深却是丝毫不惧他闻讯之後便要开关出征前去营救先帝。谁知此时江充却表反对之意他以未得先帝圣旨为由竟尔抗拒出兵。武德侯狂怒不已但先帝命这人前来监军他若是公然反抗那便是叛国反乱的大罪眼见江充如此迂腐曲解武德侯却是毫无办法。余下几名将领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一见两方强弱悬殊自是希望躲在关内不要前去犯险。”

    秦仲海怒道:“这群狗杂碎只会耍权弄势全无真本领要是我在那儿一刀便把他们全砍了!”

    柳昂天面色大变喝道:“匹夫之勇!此事休得再提!”他喘息片刻转头面向卢云温言道:“倘若你是武德侯这江充死命不肯开关你会如何应对?”

    卢云沈吟片刻道:“我若是武德侯必会假造讯息好令众将以为先帝安然无恙只躲在平安处所等待臣子救援。这些人见到情势还有可为谁不想捡那救驾的大功?定会答应出兵随武德侯前去救人。小人想江充虽然狂悖但各人好处在前谅他也不敢触犯众怒。”

    柳昂天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无怪仲海直夸你当年武德侯所用的计策正是这条!”他顿了顿道:“那时武德侯捏造消息说也先可汗与我朝大军正自激战两边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只有圣上一人躲在葫芦谷旁的一处小客栈却不知如何回关众将闻言大喜眼看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自己不必冒一丝一毫的危险便能将先帝迎接回来立时主张开关出兵。三万兵马飞奔而去就怕稍迟片刻。”

    秦仲海笑道:“这帮人真是混帐无聊实在是本朝之耻。”他见卢云初露锋芒柳昂天赞叹不已心下也甚得意。丝毫不以柳昂天方才的责备为意。

    柳昂天又道:“众将自以为有便宜可捡其实不过是中了武德侯的计策。此刻三万兵马孤军深入几如飞蛾扑火若想平安救出皇帝可说难上加难。也先可汗那时正自围剿先帝大军待见这个多年宿敌杀来心下直是狂喜他自恃手握二十万大军加之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备当时便对臣下言道『若不能将武德侯生擒使之归顺我朝我便算是败了』。武德侯如何不知情势凶险?但他乃是一方枭雄绝非易与之辈当下布定奇阵与也先可汗一决生死以图救驾。”

    秦仲海听得兴起忙问道:“後来呢?却是谁输谁赢?”微弱的烛光映下却见柳昂天面露悲伤之色良久不言不语秦卢二人对望一眼心下都甚奇怪。

    秦仲海问道:“之後到底怎么了?先帝平安回来了么?”

    柳昂天摇了摇头凄然道:“没有他没有回来。”

    秦卢二人都是大吃一惊齐声道:“没有回来?先帝战死了吗?”只见柳昂天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卢云惊道:“先帝驾崩了?可是死在也先手里?”

    柳昂天凄然摇头秦仲海沈吟片刻道:“他是不堪屈辱自杀殉国?”

    柳昂天长叹一声道:“他是被自己人杀死的。”

    秦卢二人张大了口都是不敢置信骇然道:“是谁这等狂妄大胆胆敢下手弑君?”

    柳昂天叹道:“是武德侯是他一刀把皇上杀死的。”

    秦仲海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啊?难不成他失心疯了……”

    柳昂天叹了口气道:“武英十五年腊月京城里传来一个令人震动的消息说此次御驾亲征已然惨败武德侯更不知为了什么缘由竟然将先帝一刀杀害了。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满朝大臣莫不震惊一时哭声震天京城里更是人心惶惶乱成一片。”秦仲海与卢云对望一眼两人眼神都甚惊惧。

    柳昂天又道:“消息传来不久又有谣言过来言道也先可汗不日间便要包围京畿兵临城下。众大臣深自震骇眼见先帝已然驾崩国家如同危卵实在不可一日无君由於先帝不曾育有子嗣便议定由御弟泯王接替皇位便是今日的皇上了。”

    秦仲海惊道:“想不到有这段史事我怎地从未听闻?”

    柳昂天叹道:“这等丑事天下有谁想要张扬?”

    秦仲海点了点头已然会意。这场御驾亲征的历史虽然牵连甚广但文武百官不愿丑事声张几年来一直极力遮掩是已秦卢二人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直到此时才得以一窥全貌。

    秦仲海又问道:“後来查出先帝怎么死的吗?真是武德侯杀的?”

    柳昂天仰天长叹眼角湿润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秦仲海奇道:“侯爷这话太也奇怪了吧!这武德侯既是杀害皇帝的疑凶你怎能不查个清楚?”

    柳昂天叹道:“还查什么?消息传来的第二日武德侯满门四十二口人已然全数被诛。三亲等内一率凌迟处死三亲等外枭示众。连武德侯最小的孩子也不放过。”秦卢两人啊地一声甚感同情。

    秦仲海叹道:“想他好好一个大都督本当忠贞爱国怎能忽然反叛?这传言恐怕不尽不实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柳昂天喟然一声低声吐出了两个字:“江充。”

    秦仲海冷笑道:“又是这王八蛋!难道大夥儿任凭他两张嘴皮胡搅却没人出来与他对质么?”

    柳昂天摇了摇头道:“当年御驾亲征壮烈无比前後调动的百余员将领都已殉国天下间除江充一人以外无人得以脱身。”

    秦仲海惊道:“怎么?当年只有江充一人走脱么?”

    柳昂天面色凝重点头道:“正是如此。百余员猛将都已战死只有江充一人走脱。”

    秦仲海沈吟道:“这话不对江充说那武德侯只为求一己的身家安危已然反叛弑君照此推想武德侯断无战死之理江充此言定然有诈。”

    柳昂天嘿嘿苦笑道:“你说得没错这武德侯并未死在西疆只是他虽生犹死只怕比战死沙场还要难堪。”

    秦仲海双眉一轩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昂天摇头道:“关於武德侯的所有记载文献朝廷已然全数查封反正他现下也不在人间了你就当他早已战死西域了吧!也许这样还能令他高兴些……”

    秦仲海皱起眉头一时搞不清他言下之意。

    柳昂天眼望烛火似在追忆往事只听他哽咽道:“唉……可怜天妒英才那武德侯二十八岁入朝为官前後不过十三年便遇上了这种事……如果他至今还在也该有六十来岁年纪了……”说著摇了摇头凄然叹息看来他与这人的交情定是不浅。

    秦仲海等人见他神情如此都觉不好再加追问一时静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柳昂天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所谓汗青便是留芳万古了。至今武德侯是奸是忠那是无人知道了。只是好人不长命奸臣却能长命百岁福禄寿无一不全那江充自从逃得性命之後一路扶摇直上。他本就是泯王的爱臣待得泯王继位後更是受宠几年内便已手握兵政大权。朝中再也无人能挡。”

    秦仲海骂道:“这***总有一天将他碎尸万段。”

    柳昂天叹道:“先帝驾崩後转瞬间几十年便过去了朝中无人再提起此事当今皇上不喜我们这些武人便听从江充的计策把我等一率调到边疆去也好图个耳根清静。”

    秦仲海轻叹一声道:“若非侯爷这几年连败瓦剌立下好大的功绩只怕现下还在北方牧羊放马哪!”

    柳昂天微微苦笑续道:“後来也先内乱几个儿子自己打成一片不待我朝加诸一兵一卒便已自行灭亡待到此时昔年御驾亲征的惨祸更被忘得一乾二净好似从来不曾生过这件事一般。满朝文武虽然薄幸但天地间仍有正气终於出来了一个有胆有为的名臣暗里与江充对上了。此人姓王名宁官拜左御史大夫风骨凛然傲绝当世。”

    柳昂天见卢云口角微动问道:“怎么?你识得王大人?”

    卢云摇头道:“我曾听定远提过此人的名字那时定远离乡逃亡便是要赴京寻找王大人。”

    柳昂天点了点头道:“卢贤侄所言不错定远东来京城便是要寻访此人。

    他顿了顿道:“这王大人一向是个硬脾气当年御驾亲征过後他见无数猛将中只有江充一人回来这王大人姜桂之性登时怀疑其中有诈便暗中盯上了江充。他面上与奸党敷衍其实私底下四处寻访一心一意地寻访当年事情的前因後果。”

    秦仲海赞道:“王大人孤臣丹心真是叫人好生敬佩。”

    柳昂天道:“十余年下来王大人不断派人到西疆查访可说费尽心血只是当年惨祸隔得也太久了一时间很难查出端倪。待到後来王大人只有请出他的同窗好友梁知义将他荐举到西凉当知府好来就近查访。那梁大人也真够意思放著清贵的翰林不当真个儿远赴边疆去了。这招棋果然大是高明过不多时王大人他们便有所获已然查出若干可疑之处却是关於当年御驾亲征的内情。”

    秦卢二人忙道:“愿闻其详。”柳昂天道:“据王大人他们查访所知当年武德侯离关之後直接率军前去天山那江充也曾一同前去。”

    秦仲海奇道:“天山?这天山离玉门关有数百里之遥武德侯他们去哪儿干什么?去采***天山雪莲么?”

    柳昂天摇头道:“这正是奇怪之处想那江充後来百般陷害武德侯怎会随他一同前去天山?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王大人料知这是关键所在便全力走访只是辛苦多年却也找不到内情。想来方今天下之间只有江充自个儿明白了。”

    卢云道:“莫非他们去到天山莫非与皇上有关?”

    柳昂天道:“那倒不是。先帝那时在葫芦谷决战这葫芦谷与天山相隔数百里他们若要救驾那可是全然搞错方向了。”

    柳昂天见众人不再言语又道:“这还只是王大人查出的第一件奇事第二件事更是怪异据传言所称江充当年逃出西疆前线并非直接从战场回来的而是由也先可汗护送回来的。”

    众人大吃一惊问道:“怎会如此?”

    柳昂天道:“这便是悬疑之处。我本以为王大人他们痛恨江充已极是以出言作假。後来我打听之下知道这讯息是从也先可汗身边的侍卫透露出来的这才明白王大人所言不虚那江充确曾与也先可汗在一块儿足足有三日之久。”

    秦仲海重重一拍大腿道:“好一个奸臣果然是卖国的东西!这小子早与也先可汗勾结在一起定是他下手害死先帝的!”

    柳昂天摇头道:“那倒不尽然。据王大人他们查出的史料来看那时江充不知怎地居然与武德侯分开孤身一人在西域战场游走身边军马全无。一个不巧撞上了也先的部将便给抓了回去。原本也先可汗打算将他一刀斩死便如当年王英一样。照理江充断无活路可言。临刑之前可汗按照往例习俗要江充说出个心愿不管他要喝酒也好吃肉也好都一率照办。哪晓得江充却什么也不要他只求大汗恩准与他私下一谈他便死而无憾了。也先可汗是个重然诺的人既然答应过他也就应允了。”

    秦仲海冷笑道:“这个小小奸臣死前还有这许多阴谋诡计。”

    柳昂天道:“两人进帐谈话後众大臣都在外面等著原以为一时半刻便要出来连刀斧手都给预备好了谁知这一谈却没完没了直拖到第二日清晨才出帐。两人密谈之中有大臣要进去探视却给可汗轰了出来。”

    秦仲海笑道:“江充这龟儿子口才定是厉害得紧马屁功夫做得到家可汗听得好生舒畅这才不容旁人打扰。”

    柳昂天道:“据那侍卫所言那夜江充与可汗深谈之时他也是在场。依他的转述那夜两人密谈时江充当场献出一块羊皮也先可汗原本不屑一顾但江充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大一篇。可汗听完之後居然脸上变色当场跳了起来便与江充细细地谈了起来。後来他不仅免去江充的死罪还对此人礼遇有加一切全是为了这张羊皮的缘故。”

    秦仲海奇道:“真是奇哉怪也想不到小小一块羊皮竟有这等功用居然还能当作救命符他***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卢云悄然沈思那日伍定远曾将那块羊皮托付给他此时回想起来那时只是往身上随手一放倒也没有注意有无特异之处。

    柳昂天道:“江充日後势力越大我朝大臣知晓内情的莫不倾全力寻找那块羊皮据王大人所称那羊皮便是江充卖国的证物。依他的见解这羊皮上应当绘著一面地图乃是我朝与也先之间的国界当年江充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便在也先面前应允答应回京後买通边政司的人重新篡改我朝兵部所藏的地图好将国界往後挪移数百里。也先知道他与泯王交好日後必为重用便答允所求将他开释回去。”

    秦仲海道:“这么说来这羊皮便是江充与也先可汗订下的契约罗?”柳昂天点头道:“大家都这么说应该便是。”

    秦仲海满心疑惑道:“说实在话我朝与也先之间的土地又不是什么良田宝地根本是鸟不生蛋的万里荒漠不知也先可汗要这些地做什么?此说大是奇怪。再说两国之间的地界不过是些石碑趁著夜黑风高的夜晚就算往东往西地挪动数百里也是无人知晓也先若想占地找几个小兵搬搬石头就好何必如此费事?”

    柳昂天道:“仲海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搬动石碑这等下流伎俩你能做旁人自然也能做相较之下若由江充买动边政司的人也先可汗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以拓地千里只要我国地图所载如此两国日後也无争议。这般便宜生意他如何不做?”

    秦仲海嘿嘿一笑搔了搔头却是不置可否。

    柳昂天续道:“正因如此朝廷大臣始终坚信不移认定这块羊皮就是江充卖国的佐证。其中以御史王宁、知府梁知义两人最是相信。也先灭亡後这羊皮便流入坊间不知所踪但梁大人丝毫不加气馁他费尽心血花了无数金银财物终於将羊皮掘出来。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江充嚣张一世终有祸亡无日的一天。”秦卢二人纷纷点头心中都感到快意。

    柳昂天叹道:“谁知梁大人一掘出羊皮来立即惨遭横祸莫名其妙地暴毙任内梁大人的公子极有血性认定其父是被江充所害他逃亡到国外後一心为父报仇便托燕陵镖局将这羊皮护送到京想交到王大人手上。想不到东西还没出得西凉却又害死镖局满门老小更连累咱们定远贤侄丢官亡命。最後定远一人带著羊皮亡命天涯逃赴京城。这证物前後辗转十余年终於落到老夫手中。”众人谈到此处都觉这羊皮不祥至极看来只要与之有所牵连必会有奇祸异灾不止西疆变色、也先亡国甚至知府大臣、江湖豪士莫不因此而丧命。

    秦仲海大笑数声道:“到底这张羊皮有什么希罕?不妨拿出来看看好让咱们也见识一番。”柳昂天嘿嘿一笑说道:“仲海若是要看又有什么难了?”说著从书柜中打开一处暗格旋转数下只听咯咯轻响一处暗门打了开来柳昂天小心翼翼、慎而重之的将之取出拿到秦卢二人面前。

    卢云心中震动寻思道:“柳大人确实是个豪杰他一说用我便不再把我当外人连如此重大的机密也让我与闻此人颇有古风确实值得我投效。”秦仲海却想道:“这侯爷恁也托大了如此机密宝贝怎能放在这种地方若是遇上武功高强之人裂石碎墙如同家常便饭这区区暗格如何防得住他们?”两人各怀心事一齐上前观看。

    柳昂天面色凝重将那羊皮展在桌上只见羊皮上画著一幅西疆地图图上花花绿绿还密密麻麻写著许多外国文字秦仲海笑道:“说了这许多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宝贝却原来是天书一张这文字弯七扭八却有谁识得了?”柳昂天摇头道:“那倒没什么好怕的你们看这条红线。”说著朝地图上的红线指去只见那红线从天山开始一路到玉门关为止颇见迂回曲折。

    柳昂天道:“这红线便是江充与也先订下的国界这国界与朝廷所绘的差距极大足有数百里之遥若非也先已然灭亡只怕咱们会莫名其妙地少了数千里土地几处关山险要更会落入敌手。”秦卢两人点了点头已然意会。

    柳昂天又道:“虽说也先已然灭亡两国疆界也已废去但只要咱们能够翻译上头的文字再指出江充擅改国界的事证皇上定会将他定罪。”

    卢云知道朝廷太常寺设有通译当即问道:“侯爷如今可曾找人通译了?”柳昂天面色凝重道:“这上头的文字是以也先国的文字所书当今也先已亡太常寺中无人可识。”卢云叹道:“既然上头的文字无人识得那这羊皮岂不失了功用?”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必多虑。那也先灭亡至今虽已十载但他旧日子民还有些许人聚居在西凉一带只要能找到他们必可译出上头的文字。”

    秦仲海取过烛火笑道:“那倒不用麻烦或许这羊皮有些奇异需用火烤方知肚名。”

    柳昂天骂道:“这东西得来如此不易将来铲除奸臣重振朝纲全著落在上头仲海如何开得这种玩笑?”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若要铲奸除恶讲究的是实力谈论的是拳头没听说一张羊皮便能推倒一株大树。侯爷我看咱们别枉费心思多谈谈军务是真!”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我找你们来为的本就是军务。我已吩咐肃观与定远二人近日便带著这张羊皮前去西凉访查详情。定远是西凉的地头自能派上用场。至於仲海你嘛老夫也有重任给你。”

    秦仲海霍地站起躬身拱手道:“末将听命!”柳昂天道:“十日後你领五千兵马护卫何大人出使帖木儿汗国公主千金之体若有那么一点损伤我惟你是问。”

    秦仲海单膝跪地大声道:“仲海出生入死誓言保卫公主一路周全平安必使何大人圆满竟功绝不负大人所托!”

    柳昂天微笑抚须道:“你这次西行不妨带著这位卢公子让他历练一番。”

    秦仲海大喜与卢云一齐叩谢。卢云见柳昂天颇有见重之意两人一扫过去的不快心下对秦仲海的提携更是感激。

    秦仲海正要告辞柳昂天又拉住了他低声嘱咐道:“这回肃观与你分头办事须得多番照应连络。他那里只要生出事来你只管率军入关便宜行事。”秦仲海点了点头这才明白柳昂天调派自己出使西域的用意想来他对杨肃观一行仍是放心不下这才派自己率军就近呼应。他哈哈一笑道:“侯爷你放心吧!我定会全力以赴。”柳昂天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激励。

    两日後柳昂天大宴一场给众将送行他环顾座下杨肃观、秦仲海分坐左右伍定远、卢云自坐下韦子壮站立身後护卫其余未能到席的诸大将各自戍守边关。柳门一系真可说英才济济允文允武柳昂天酒兴甚高不住劝酒助兴。

    宴後柳昂天细细吩咐杨肃观将羊皮交予他言道:“这东西牵连甚广你可要小心在意。到得西凉定远自是地头你二人细加查访找人翻译羊皮上头的文字瞧那江充是否真的擅改边界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至於那凉州知府6清正此人既是江充的孽党你顺道看看有何不法情事倘若罪证确实老夫日後自会将他料理。”

    杨肃观点头答应又道:“我等前去西凉调查江充必会派遣大批高手拦阻只怕凶杀难免。下官想先返嵩山少林寺一趟向方丈求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柳昂天曾见过灵定、灵真两名神僧素知少林高僧的本领喜道:“如此甚好。为免道上意外我请韦护卫随你一行。”当日杨肃观带同伍定远、韦子壮便出京。

    又过数日秦仲海率同卢云点齐五千兵马护送银川公主西去和番大军押送数十车金银宝贝都是预备送给帖木儿汗的礼物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京。两路人马约定了待得和番大事一了便於正月十五在西凉城齐会然後一同返京。

第八章 战云密布

    西岳华山嵌崎秀峦相传宋太祖曾以此山为注与仙人希夷先生对奕之後希夷先生赢得此山并在此长居从此华山便为道家修炼之地是为七十二洞天之一。

    冬日的华山一片萧索大雪如鹅毛般地落下厚厚地铺在地上漫山遍野间都是白色一片。忽地一阵山风吹来激起了大片飞雪猛往三名路人扑去前头两人缩起身子拉紧衣领就怕寒风从领口灌入。但後头那人却浑然不觉寒冷但见他身穿青袍脸上神色甚是平淡丝毫不以眼前的酷寒为意。

    三人走出片刻只觉风雪越来越大道上白雪深积已然过膝每步都要费上偌大的劲儿。前头两人气喘吁吁只觉费力劳苦那青袍客神态却极从容脚下轻盈无比只见他足不点地轻飘飘地踏在雪面上行走好似全不费气力。

    行出里许忽见那青袍客停下脚来抬头叫道:“宁掌门亲自相迎却叫我如何克当?”声音尖锐远远传了出去。

    前头两人一愣喃喃地道:“宁掌门?”他俩同时抬头望上霎时见到一名男子站在松树枝干上正自低头看著众人。狂风吹来只见那松树阵阵摇摆如欲断折那人身子却牢牢地黏在树干上随著松涛上下起伏武功大见不凡。

    那树上男子拱手道:“刘总管既然过访华山我执掌华山门户岂有不来相迎之理?”那青袍客微微一笑道:“宁掌门不日便要退隐我此番还来冒昧来访真是过意不去。”两人隔著数丈遥遥相对四下山风大作但说话声仍是清晰可闻足见二人的内力都极为深厚。

    那男子道:“那也不必见外阁下此行既是琼贵妃授意我自也不能推却。”说著身子一颤一溜烟地落到树下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青袍客颔道:“掌门好高明的轻功无愧『天下第一』的称号。只是掌门以此大好身手却要退隐山林岂不辜负了英雄美誉么?”那男子摇头道:“不必说这些了。大家丑话先说在前面这可是我最後一次为阁下办事。”青袍客点了点头道:“好说只要能将天山那人找出来咱们一切都好办了。”两名随从听到“天山”二字脸色忽地大变连忙走到远处就怕多听了一个字。

    那男子见那两名随从走得远了压低声音道:“隔了这么久你说天山那人还能活么?”

    青袍客长叹一声忽地面露忧郁淡淡地道:“本想过了三十年我心也该淡了谁知我年岁越老越是难以忘怀此人。我此生若不能将他找出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那男子却摇了摇头道:“倘若这人已然死在天山之中了你待要如何?”

    青袍客身子一颤道:“他便是死了我也不容他暴尸荒野定要将他带回京师好生安葬。”

    那男子看了那青袍客一眼轻轻地道:“倘若人都死了你又何必惹起这么大的风波呢?那便随他去吧!”

    青袍客面上闪过一阵杀气森然道:“住了!我只知做我份内之事其余风波纷争我一概不理。”

    那男子点头会意又道:“此间秘密天下可还有谁知晓?”

    青袍客冷笑道:“还会有谁?”

    那男子哦了一声登时意会说道:“又是江充么?”

    青袍客不答只远远望向东方京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森然道:“江充啊江充咱们这场大战是难免了……”

    便在此时紫禁城上也有一人往西方望去此人身穿蟒袍看来当是朝廷一等一的要员。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直往文华殿映去。落日余晖斜照在他的脸庞上只见他容貌阴沈颇见肃杀不时皱起两条斑白的眉毛似在苦思什么。

    忽听脚步声响一名副官道:“启禀江大人昆仑山卓掌门昨晚已照大人的吩咐前往凉州神鬼亭公干。”那身穿蟒袍的男子笑了笑道:“卓凌昭已然去了么?有这人做帮手想来事情会好办些。”他伸手一招沈声道:“安道京!”一人猛地跪了上来大声道:“小人在!”这人身穿红袍面如重枣正是锦衣卫统领安道京。

    那蟒袍客弯下腰去轻轻地拍了拍安道京的肩膀说道:“安统领这次我秘密派你到西凉去用意非同小可这你可知道么?”

    安道京跪下叩道:“卑职戮力以赴决不敢忘大人的吩咐!”那人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要好好的干将所有物证一一夺回凡事千万小心尤其别让人觉天山中的秘密。”

    安道京用力叩大声道:“大人放一千个心属下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红红的夕阳照来只见安道京尚在地下磕头连连那面目阴沈的男子似乎见惯了官场的奉迎竟连看也不看一眼只远远地望向天边。

    忽然之间他嘴角微微上扬颇见冷傲冷笑道:“无论天山那人是死是活此番决计逃不出我的手掌届时咱们才能真正高枕无忧。”霎时之间只见他仰天狂笑良久不止朗声道:“柳昂天啊柳昂天你以为掌握羊皮之後便能拿江某人奈何吗?你这老家伙可曾知道你反而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那笑声有若夜枭惊起了远处栖息的寒鸦霎时群鸦乱鸣四散飞去。

第一章 九华门人

    却说杨肃观奉柳昂天之命率同韦子壮、伍定远等人前去查访羊皮祕密。为免崑崙山与锦衣卫高手滋扰杨肃观便带同众人先赴河南嵩山少林寺找齐帮手后再往西疆而去。

    三人晓行夜宿只因身怀要物不愿招惹是非路上见到江湖人物更是远远避开只顾匆匆赶路。

    这日气候转寒忽地落下冷冰冰的大雨众人都给淋湿了。那雨打在身上凉到了骨子里众人虽然内功不弱迳自抵受的住但湿冷的衣衫贴在肉上滋味却也不妙。

    三人躲在一株大树下商量行止。杨肃观抬头望天皱眉道:“看来这雨还有得下只怕一时三刻停不下来我们不如先找地方歇息待大雨停后再走。”

    韦子壮沈吟道:“前头是郑州向来武林人物众多咱们可要小心些别招惹纷争。”

    杨肃观道:“不如这样我先乔装易容前去察看一番如此可好?”

    韦子壮知道自己识得的人太多一进城里只怕还没说话便会给人认了出来那杨肃观武艺高强见事机敏向不出半点差池想来由他前去定会加倍妥当。当下道:“如此辛苦杨大人了。”便让杨肃观先行探查自己则与伍定远在原地等候讯息。

    杨肃观换下行装扮成一个说书先生行进城去。郑州地产丰饶向为棉花集散之地自来多有高人居住於此杨肃观来此不下数十次但都是公务出巡自个儿来郑州却是头一回。只见他面带微笑手摇摺扇装作漫不经心自在街上闲逛他面上一派无事散漫其实却不住四处打量察看不怕江充派人在此埋伏就怕粗心大意没察觉出来。

    正走间只见前头有几名轿夫抬着一顶轿子一旁尚有众多仆僮扛着行李正往街心走去看来是行路中的官宦人家。杨肃观想道:“近来道上不太平静时时有强人出没这种大户人家不可能独自行走附近必有保镖随行。”

    他凝目看去果然那轿子后头远远散着几人一人年近中年身材肥胖另二人却是青春芳华的少女三人都是腰悬长剑步履轻盈显然身怀武艺。杨肃观细看他们的配剑上头都镶着『九华山龙吟阁』六个篆文他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武林中的同道当下跟随在后察看他们的行踪。

    只听那胖子叫道:“好了前头有间客店大夥儿进去歇歇!”抬轿众人登时欢声雷动看来这群人一路挑担扶轿确实累得狠了。那胖子又道:“大夥儿今夜歇宿明日出了郑州得加紧脚步赶过了黄土冈!”

    众人听得此言都喊吃不消那胖子暴眼圆睁喝道:“休再啰唆!又要吃鞭子吗?”神态凶狠无比众挑夫飕飕抖急忙闪到店里去了。

    众挑夫进了客店各自忙里忙外安排物事那胖子却叫了几样小菜自在角落坐下喝酒。杨肃观尾随进店也找了张桌子坐下他叫了些酒菜吃食眼角却瞅着那胖子的动静。

    那胖子正吃食间随行的两名少女走了过来便在胖子身边坐下一名少女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是张清秀瓜子脸容貌甚是动人另一名少女稍小几岁大约十七八鹅蛋脸上还露着一丝顽皮大大的眼睛甚是灵活动人。

    那胖子瞪了那两名少女一眼道:“累了一天!怎地还不去歇息?”

    那年岁略小的女孩道:“太阳还没下山哪!怎能睡得着?”

    那胖子哼了一声骂道:“你就不肯多学学你师姐一路上喊累叫疼的不都是你怎么这会儿又精神奕奕到处想找玩乐?”看来这两名少女还是师姊妹艺出同门。

    那师妹瞋道:“都怪你把阿傻留在山上若是他来定会帮我挑担稍重我也不会那么累啦!”那胖子怪眼一翻又骂道:“你啊!咱们这回下山为的是什么事你倒给我明明白白的说上一遍!”

    那师妹嘟起小嘴低下头去说道:“咱们是为了护送高大人返乡的待到二月初一我们还要到玉清观参拜。”

    那胖师叔闻言气结大声道:“不是参拜咱们是去观礼的!小妮子我们可不是出来玩哪!那宁不凡是何等人物他要封剑归山可不是件小事你这孩子能亲眼目睹观礼那可是三生有幸啊!”

    杨肃观听到宁不凡三字忍不住只眉一轩留上了神。

    这“宁不凡”声誉何其崇隆传闻武功冠於四海华山之颠至今还插着两面锦旗一书“长胜八百战”、一书“武艺天下尊”足见其傲视江湖睥睨群雄的气势。十几年来赶赴玉清观讨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没听说谁能胜过这位掌门。

    哪晓得这宁不凡方值壮年却忽地要退隐归山真可算是当今武林的第一等怪事。杨肃观虽是朝廷命官但他出身少林听闻这位天下第一高手退隐一事自也关心起来。

    那师姐听了师叔的责备忙劝解道:“师妹是小孩子心性师叔就不用计较了。倒是这黄土冈有何要紧为何师叔定要明日抢过?”

    那胖师叔皱起眉头道:“这黄土冈不比别的地方当地山贼出没连官府也没法子要是明日傍晚前过不了只怕山贼真要抢劫到时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定会杀伤不少。”

    那师妹给骂了一顿却还是嘻皮笑脸丝毫不以为意。只见她举起玉葱般的手指一晃笑道:“那时咱们师叔大喊一声我『快剑』张之越来也!一招『飞帘剑法』使去贼子们大叫『我的妈呀!』满地找牙乱滚师叔好不神气!”

    那师叔与师姐给这么一逗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那胖师叔强压脸上的笑容装出正经模样道:“咱们这趟护送高大人返乡可得小心行事你给我乖乖的切莫惹出事端到时掌门责备起来你师叔可要挨骂啦!”

    杨肃观心下暗想:“原来这几人是护送大臣还乡。近来姓高的大臣中只有太常寺卿高定一人告老返乡我等事情了结后倒可前去拜访他老人家一番。”杨肃观出身名门家世非凡朝中王公大臣都是看他长大的是以他与大臣名门交情深厚。

    那师妹老气横秋地道:“师叔啊!都说我们九华山是江湖好汉向来是『独来独往』、『独步武林』这高大人不过是个朝廷大臣咱们何必为他这样出生入死的。”

    听得那师妹满口江湖、好汉等语和她玉雪可爱的外表大不相称杨肃观忍不住暗暗摇头心道:“好好一个可爱的小泵娘却落得草莽一般。”

    那胖师叔喝了一口酒说道:“这说来话长了你可知咱们掌门在入山学艺之前却是做什么的?”

    那师妹拍手笑道:“师父准是做官差的你看他平日凶巴巴的模样不像个捕头像什么?每回我做错了事总觉得师父好像要扛个虎头铡什么的给我那么一下子!”

    胖师叔大笑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对付你这小小表灵精扛把狗头铡来喀喳一下也够了。”

    那师姐看来文文静静说起话来也是温柔斯文她轻轻拍了师妹的脑门一记笑道:“傻姑娘!师父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听说还是秀才呢!”

    那胖师叔摇头道:“岂止如此!岂止如此!他还入过殿试、见过皇帝在朝廷里做过官呢!”两名少女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忍不住目瞪口呆。

    那胖师叔续道:“你们师父青衣秀士是何等人物?哪只是个小小秀才?他这般唸书作文章的功夫你们这两个小娃子可要多学着点!”

    那师妹吐了吐舌头缩头道:“我们是女子怎能赴京考试?师叔乾脆叫我们做太监好了。”

    胖师叔听得此言一口酒倒喷出来杨肃观虽然低头不语但也不禁莞尔。

    那师姐点头道:“原来师父有这等了不起的来历那他又为何上九华山学艺?”

    那胖师叔摇头道:“距今二十年前朝廷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师父也牵连在里头这才弃官离去……”他怔了半晌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又道:“还记得当年是我看守山门那时见你师父一个人骑了只驴子上山我一见了他嘿就觉得不对好似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味叫人一看之下便知不是普通人。”

    那师妹吐了吐舌头道:“敢情是师父从不洗澡身上气味臭得紧。”

    胖师叔骂道:“小表头!我说得气味是人的气魄哪是什么体臭!”

    那师妹笑道:“原来如此!不然旁人闻到师叔身上的味儿定也觉得师叔是不同凡响的大人物。”

    那胖师叔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笑你师叔身上臭!”两名少女相顾一笑想来那胖师叔身上确实髒臭得紧。

    那胖师叔倒也不以为意只道:“那时我见你师父来了便迎上前去问他有什么事。你师父却对我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我要见九华山的道长。』我听他这般对我说话便赶忙替他引荐之后你师父便留在九华山上学道学武原本他是个文弱书生便扛柄斧头都难待到后来武功却越练越高高到深不可测终於接下掌门衣钵自称『青衣秀士』。我一来尊他年纪比我长二来敬佩他聪明绝顶便照着年纪排辈自居师弟了。”

    那师姐轻声问道:“究竟师父的真名是什么?怎地从没听人提过?”

    那胖师叔脸色微微一变嘿地一声道:“这我也不知道了。你师父非但不愿让人知道他的来历连面目也不愿示人。每回下山老戴着一个面具好像说不愿见昔日的旧人总之是稀奇古怪一大堆。”

    那师妹嘻嘻一笑道:“是啊!我说师父长得这般俊却不知为何要遮住面孔我一直以为他是欠了人家姑娘的情债怕给人抓去逼婚呢!”

    那胖师叔笑骂道:“小表头胡说八道你师父这么高的武功谁有能耐抓住他?”

    那师姐道:“照师叔这么说来便是因为师父曾经在朝为官所以和那位高大人相熟这才要我们护送他还乡吗?”那胖师叔道:“那倒也不尽然你师父平日留意朝政他说那高大人是个难得的清官知道他要告老还乡便要我们来护送一程让他平平安安的。”

    杨肃观留神听他们几人说话暗道:“原来九华山的掌门有这么一段奇特的往事此人既然与朝廷渊源如此之深想也不难查出他的来历。待我回京后不妨托几个吏部的朋友好好查访一番。”

    正想间那胖师叔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跟着提声道:“那位老兄啊!”杨肃观低头沈思没留意那胖子喊的便是他忽然脚步声响杨肃观连忙回过头去却见那师妹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前说道:“说书先生我师叔请你过去替我们好好说段故事。”

    原来那胖子见杨肃观一路尾随方纔脸上神气又有些古怪便想来试试他也好探一探是敌是友。杨肃观假扮成说书先生的模样想不到真要给人说段故事了。

    杨肃观不动声色只轻咳一声道:“我今日喉头有些疼不能说话还请姑娘原宥则个。”那师妹对他眨眨眼清纯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她低声道:“哎呀!这可糟了我师叔刚才说你必定是假扮的搞不好是黄土冈上的强人来打探消息说要好好的对付你一下。我看你还是来虚演两招吧!”

    杨肃观自知行藏已然败露但他艺高人胆大此时丝毫不惊兀自神态潇洒他站直身子笑道:“承蒙令师叔看得起在下这就从命吧!”那师妹向他轻轻一福示意他过去。

    杨肃观手摇摺扇缓缓走了过去迳向那胖师叔颔示意笑道:“这位爷台想听段故事却是什么故事合您口味呢?”

    那胖师叔冷笑道:“我看你就给我来段『生辰纲』好啦!”这“生辰纲”是水浒里的桥段说得是“青面兽”杨志押运拜寿的贡品却在路上被晁盖等人抢劫逼得他转投山寨为寇的故事。这几句话当然是在讥讽杨肃观明里暗里指他是歹人。

    杨肃观哈哈大笑笑道:“这段不好来段『宿太尉颁恩降诏』如何?”这段说得是朝廷太尉宿元景向皇帝进谏招安使江湖草莽得为朝廷效力的故事。言语之间颇有点明自己身为朝官的意思。

    那胖师叔一愣道:“你这小子口气不小看来有些意思。”

    众人正待说话忽然一名老者走了出来那胖师叔一见这老者连忙站起一旁两名少女也急忙直起身来。杨肃观冷眼旁观见那老者约略七十来岁面貌却仍清秀果然便是太常寺卿高定了。

    他见九华山门人神态恭敬自己倒也不必惊慌便只面带微笑手摇摺扇一脸的潇洒闲适兀自站着不动。

    那老者走到胖师叔面前叹了口气说道:“张先生啊!我那几个家丁都来找我说你管教他们时好生凶霸又打又骂把他们吓得厉害。真有此事?”

    那胖师叔听高定如此说登时涨红了脸道:“打骂是有………不过他们一路偷懒拖拉要晓得道上不宁静不比家里随时都能有盗贼出没我若不管教严厉些只怕早出了乱子。”

    那师妹插口道:“是啊!斑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你底下那些家丁又懒又笨整天只会说些废话『啊呀!口渴!啊呀!肚饿!』一路上哼哼哈哈你说该不该打?”

    那老者高定给这番话一逗不由得微微莞尔但只片刻便又面色凝重摇头叹道:“张先生啊!蒙贵山掌门『青衣秀士』爱护一路对我保护照顾可说无微不至老朽自然感激盛情。只是你若再这般毒打下去我那些老仆都要给折腾死了我看贵山的这番好意老朽还是无福拜领。”言下之意倘若胖子不从他的意思高定自将逐客。

    胖师叔嘿嘿一声正想作只见一旁那师姐急使眼色猛地想到掌门交代只好忍下气来。胖师叔强按怒火说道:“高大人说得很是我自会检点一二。”

    高定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一人道:“忠奸不分小人当道难啊!难啊!”高定听这语气好熟回凝目一看却是个说书先生。

    高定有些不悦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怎能在此指东道西?当下也不理会迳自道:“既然张先生答应善待我那几个老仆老朽这就放心了。”

    正要转身进去忽又听得杨肃观道:“小丑跳樑圣主蒙蔽大凶啊大凶!”高定听这话颇有深意急忙转头却见那说书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高定正要火猛见这说书先生样貌有些眼熟连忙仔细一瞧登时大吃一惊喜道:“唉呀!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是肃观贤姪吗?怎么装成了说书先生的模样?”九华山三人吃了一惊都没想到高定居然识得这位说书先生。众人正猜疑间只见高定已然拉住杨肃观的手大笑道:“想不到你会来河南公干是柳侯爷的请託还是皇上下的旨啊!”

    杨肃观本就有意让他点破自己的来历此时便只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那师妹张大了嘴茫然道:“高大人也听过他说书么?怎么你也识得他?”

    高定轻拍杨肃观的肩头向九华山诸人一笑道:“这位哪是什么说书先生?他便是堂堂兵部五品郎中杨肃观杨大人!”

    一旁九华山三人惊呼出声都是看傻眼了。那师妹笑道:“我是朝中大官你也是朝中大官大家都是朝中大官啦!”那师姐低声道:“师妹说话不可无礼别惊扰两位大人说话。”那师妹做了个鬼脸笑道:“我们是九华山的好汉怕他们朝廷中人做什么?”

    高定要与杨肃观叙旧杨肃观却道:“高世伯不忙於这一刻小姪眼下有些大事要办想与这几位朋友谈谈。”说着朝九华山几人看去。高定微微一愣想起杨肃观也有武艺在身忙问道:“这位张之越张大侠也是贤姪的好友吗?”

    杨肃观笑道:“正是。”这句话却是替张之越撑腰之用杨肃观在朝廷人面不小便是锦衣卫统领也要怕他三分此时自称与张之越有旧这高定对他多少要客气几分。

    果然高定听了这话脸上表情一阵青一阵红他方纔数落张之越的不是杨肃观定都听在耳里此刻听他自承与张之越相熟只不知他是否会为他出头?

    正担忧间听得杨肃观道:“高世伯啊!这位张大侠千辛万苦的护送你绝非贪图金银珠宝官场名利只为敬重你的清廉这才舍命相护。你若听信几个家丁的怠惰之言岂不令得好汉心冷?”

    这几句话说得高定面红耳赤连连应道:“是贤姪说话有理有理。”

    这高定告老还乡已然退隐算得上无权无势但杨肃观却是从五品的朝官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再加乃父又是中极殿五辅大学士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高定虽是两朝老臣却也不能与之相比一时满脸尴尬说了几句场面话遮掩便急急进了客房不再出来了。

    张之越见杨肃观为他出头心下甚喜只上下打量着他啧啧讚道:“真瞧不出小子你还有这几手居然还是做官的?”

    杨肃观微微一笑拱手道:“晚辈嵩山少林杨肃观还请诸位多多拜上贵派掌门就说杨肃观甚是仰慕他老人家。”他见高定离开立时把官架子收得一乾二净仅以江湖道理应对。

    张之越见他行止稳重虽然身居要职却不见丝毫骄气心下更是喜欢却听那师妹嘻嘻一笑:“原来你也是江湖中人还是什么少林寺的。”

    杨肃观微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少林弟子。”

    那师妹嘻嘻一笑跟着往杨肃观头上望去忽地奇道:“咦!你怎么有头少林寺的和尚不都该是光头吗?还是你是带修行的头陀?”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小泵娘见笑了我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幼时代父在少林出家十八岁还俗返京赴考所以才有这一头的头。”

    那师妹笑道:“照这般说你可以讨老婆了?”杨肃观听她这话说得太也鹵莽便只微笑不答。那师妹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已娶了三妻四妾?还是已经六根清净了?”

    那师姐听自己师妹口无遮拦忙抢了上来向杨肃观轻轻一福歉然道:“这位杨大人我师妹说话向来莽撞你可别见怪。”

    杨肃观见此女雪白的瓜子脸蛋身形苗条玲珑忍不住心下暗讚:“好一个清秀美女。”正要回话忽听张之越问道:“杨大人此来郑州究竟有何公干?”

    杨肃观向那师姐一笑回话道:“此事正要向各位禀告不过在下还有几个朋友候在城外待我们住定之后再叙不迟。”

    张之越道:“如此正好。大家住在近处也好有个照应。”

    杨肃观点了点头便向众人拱手起身缓缓出门。张之越与那师妹迳自喝酒那师姐却低下头去满面娇羞眼角只觑着杨肃观的背影。

    行到城外一路细雨纷飞待与韦子壮、伍定远碰头却见两人早已淋的全身湿透。

    韦子壮皱眉道:“怎地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杨肃观道:“那倒没有路上遇到了几个正派人物都是九华山的朋友。”

    伍定远听了“九华山”几字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九华山!我恰巧识得几人可有一个张之越?”

    杨肃观颔道:“我遇见的正是此人伍兄果然交游广阔相识满天下。”

    伍定远回想那日与张之越相见的情景又想到那姑娘艳婷一时颇想与他们相见叙一叙旧话。

    众人进了城里便在张之越他们住下的客店打尖谁知那店小二苦着一张脸说这店已然住满了。杨肃观闻言一奇先前过来时这客店冷清清的怎能忽地住满了?他唤过掌柜奇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店里还有好些空房怎么才片刻之间便给人占满了?”

    那掌柜努努嘴低声道:“刚才忽然来了好些个番僧强霸霸地硬把客人赶走就是不许别人住。你瞧瞧这不就在作怪么?”

    杨肃观抬头看去只见门外走进几名高壮魁梧的番僧正自对店中客人斥骂店里客人见他们个个身高体壮焉敢与之作对连忙抱头鼠窜慌不迭的逃出。

    韦子壮冷笑道:“这些番僧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在中原啰唆莫非活的不耐烦了?”杨肃观不愿多生纷争便道:“咱们且静观其变不要招惹江湖人物免得多惹是非。”

    韦子壮点了点头对店家道:“我看咱们也不住房了你且准备几个小菜我们先吃一顿再说。”那店家忙去张罗众人便自坐下。

    那几名番僧到处吼叫把客房内的几名客人都给揪出来杨肃观心道:“咱们高大人也住在此处且看张之越怎么应付。”

    只听那几个番僧连连捶门大叫说的汉语夹缠不清没半句听得懂过不多时一名番僧便往一处门上踢去喝道:“滚出!滚出!”

    却听房里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嘻嘻笑道:“滚出?滚出?这就滚出来啦!”跟着房门打开一张板凳骨溜溜地滚将出来撞在那番僧的脚上。杨肃观微微一笑知道房内住客定是九华山众人。

    那番僧大怒欲狂骂道:“你小姑娘滚出!凳子不是的。”那番僧不精汉语意思是“小姑娘你快快滚出来不是凳子滚出来。”

    那少女却笑道:“我小姑娘滚出凳子不?是的。”她一字不漏的转述那番僧的说话却把断句给改了意思登时改变变成了“是不是我小姑娘把凳子滚出来的?当然是的”她还顺便再丢出一张凳子只听碰地一声打得那番僧头晕脑胀。

    那番僧大怒吼道:“你死的!我杀的!”跟着冲了进去却听砰地一声那番僧却滚了出来那少女在房里笑道:“你滚的!我踢的!”

    余下几名番僧见自己人吃亏抄起戒刀便往房里走去。

    一名番僧大叫:“你一个出来的。”那少女也叫道:“你五个爬来的。”那番僧一愣不明“爬来的”是什么意思与另一人以番话交谈起来几人的声音都是咕噜噜来咕噜噜去那少女学着他们的声音笑道:“咕噜咕噜师姐我肚子饿了。”

    那师姐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说不出的清脆悦耳笑道:“这些人说话当真难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那少女嘻嘻笑道:“准是咕噜噜鸟国说起话来这样咕噜噜活像是鸟叫我们抓一个回去给师父瞧瞧他一定知道!”

    伍定远听得那师姐的声音忽地面色一喜便要过去替她们解围杨肃观连忙摇手低声道:“这里有张之越主持场面咱们不必多事。”伍定远只得嗯了一声又坐了下来。

    正闹间忽然一名番僧说道:“两位姑娘我们欲借此店一用还请两位姑娘回避片刻惊扰得罪尚请见谅。”

    众人听这话温文得体都是讶异想不到番僧中居然有人说得如此汉话。只见那人高目鹰鼻身上披着红挂看来不太像是汉人。

    只听客房内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道:“这店是我们先来的你焉有道理赶我们走?阁下有别的公干自去找其他所在郑州城客店数百间又何必来和我们挤。”

    说话之人正是张之越这太常寺卿高定此时带着无数家当住下如何能任意搬动?要是给人见了财宝岂不另生枝节?张之越脾气不小不喜旁人霸道那日对昆仑山的“剑影”钱凌异尚且如此何况这几名妖僧?

    忽见一名年老番僧走来拿了一只金元宝出来对那精通汉语的番僧咕噜噜的说了几句话那番僧意会向房内叫道:“几位朋友听好了我师叔吩咐只要阁下离去我们自有重酬奉上。”

    谁知张之越哈哈一笑迳自从房门中丢了两只金元宝出来骂道:“若要比钱财你老张家里不见得少了。快快滚吧!”

    伍定远与韦子壮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微微一笑。只有杨肃观低头不语似乎不甚关心。

    原来九华山的掌门青衣秀士聪明绝顶乃是不世出的奇人自他上山学道后便细心栽做九华山附近的农地种植了无数奇珍异果尚且自酿药酒。山上蟠桃参果无奇不有灵芝药酒更是延年益寿真可说是远近驰名京城王公莫不重金抢购。是已九华山不同于其他武林门派乃是富甲一方的豪杰便是为此张之越出手从不寒酸更不把几两金银放在眼里。

    那番僧把张之越的话传译出去那老僧脸上泛出一股青气咕噜噜的说了好一大段话那番僧传译道:“我师父说道他奉帖木儿汗国可汗之命前来天朝晋见天子使两国敦亲睦邻和气相处谁知遇上了你这种霸道流氓他定要奉告官府将你绳之以法。”

    张之越闻言大笑忽然也咕噜噜的胡说八道一通然后道:“娟儿你给我通译一遍。”那娟儿知道师叔有意损他们两句便笑道:“我师叔说道他奉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凡间探视百姓使人鬼之间不要互相做法和气相处谁知遇上了你这种霸道妖僧他定要奉告释迦牟尼将你就地正法。”

    那番僧知道说笑迟迟不敢翻译那老僧却不住催促很是生气。

    杨肃观听了他们的说话心下一惊暗道:“这些人原来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者可不能轻易得罪了待我去调解一番。”眼下皇帝意欲和番岂能得罪对方派来的使臣?他正要走出却见一名僧人走上前去傲然伫立房门口冷冷地道:“你们让开的!”

    那师妹嘻嘻一笑说道:“又来了一个!”跟着丢出一张凳子往那番僧脸上飞去那番僧摇头道:“没用的。”伸出一只小指在那凳子上一点那凳子忽然粉碎变成一团木屑也似的东西落在地下。

    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韦子壮与伍定远见那僧人武功特异也都站了起来。韦子壮低声道:“这人武功走的是阴劲把内劲打入物事之中到了里头才爆方能把凳子毁成这个模样。”

    伍定远见过“剑蛊”屠凌心坏人心脏的绝招也是把内劲钻入敌人的体内然后破伤敌体看来这番僧的武功也是大同小异。

    众人正自惊疑那番僧已然走入房内张之越喝道:“大胆妖僧!给我滚出去了!”

    猛听兵器挥动的风声大作跟著有吐气呼喊的声音显然已经动上了手。只是他们在房间里头激斗旁人看不见过招的情形伍定远等人暗自焦急却也无法可施。

    忽听两名少女惊呼一声张之越显已遇险伍定远想起过去的渊源一时情急手上“飞天银梭”飞出“砰”地一响登把薄薄的照壁打穿露出碗大的一个洞来。

    众人从洞中看去只见张之越手上的长剑仅剩一半长短余下的一半却断裂在地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我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乃是天下一绝足以捏金生印坏木裂石但眼下看来怕还不如此人的指功厉害!”

    那僧人嘿嘿一笑说道:“女子美貌的乖乖的做老婆的。”说着伸手往那师姐抓去那师姐惊呼一声急忙闪避。伍定远见情势危急急忙冲向房门但房门口有人把手如何冲得进去?几名番僧大呼小叫举起戒刀便砍伍定远呼喝连连登与他们斗在一起。

    杨肃观打个眼色韦子壮会意当即运起双掌使出“八卦游身掌”的功夫便往照壁上用力拍去那照壁不甚结实不过薄薄一片立时被他的掌力打裂当场四散纷飞。

    那番僧正往那师姐抓去脸上神情淫秽忽见照壁给人打破不由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去却见韦子壮一抬腿已从断壁中跨了进去喝道:“大胆妖僧!竟敢在中原行凶!不怕死么?”说着一掌刷地劈去那番僧冷笑一声两指戳来两人以快打快霎时连过七八招。

    韦子壮忌惮那人诡异的指力不敢与他的手指相触运起武当的“八卦游身掌”连连出手手法绝快那番僧眼花撩乱勉力守住要害身上腿上却接连中招。那番僧吃痛不过霎时虎吼一声伸起手指猛地冲向前来。

    韦子壮不敢硬接指力连忙闪避那番僧一时间用力过猛收势不及手指登时插入房内的木柱却见那木柱的背面却啪啪两声裂了开来。韦子壮心下一惊心道:“这厮好厉害的指力不过他除了指力了得其他武功甚是平庸我且以快攻打他当可在招式上占便宜。”他身形微蹲一个扫腿猛地往那僧的小腿踢去那番僧往后一跃避了开来韦子壮却不容他逃脱右手在地下一撑胖大的身子弹起肩头便往那番僧胸口撞去。

    那番僧没见过如此怪招慌忙间如何挡架?只听“喀啦”一声响过胸前肋骨已然断裂跟着口吐鲜血摔倒在地韦子壮正要补上一脚结果了他的性命却听杨肃观道:“且慢杀人!”韦子壮连忙收住了脚快如闪电的往那僧身上点去转瞬之间连点十来处穴道手段端的是精彩绝伦。

    杨肃观跨过照壁走了过来说道:“韦护卫手下留情这些人有些来头万万不可害了他们性命。”跟着对那师姐道:“姑娘受惊了。”

    那师姐抬头看着杨肃观脸上现出一抹晕红微微笑道:“多谢杨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一福。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好说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不必客气。”

    韦子壮见伍定远仍在缠斗便走上前去呼呼几声连出三掌瞬间便把三名番僧打翻在地久久起不了身。

    伍定远闪身进房急忙道:“姑娘可还好吧!可曾受伤?”那师姐转头道:“没事的多亏了这位杨大人……”她见伍定远满面关切的看着自己忽地认出他来喜道:“原来是胡元胡大哥!怎地这么巧?”

    那日伍定远用的是“胡元”的化名几连他自己也忘了这时听她说起却才记了起来。

    伍定远笑道:“事隔多日想不到姑娘还认得在下。”那师姐道:“那日与胡大哥在大同府相会我们一直记在心里怎能忘了呢?”伍定远心下甚喜道:“姑娘这般念旧当真难得。”

    杨肃观见伍定远与他们熟识看来一时间不需要自己上去应酬便自行走向那群番僧。

    众番僧见同伴受伤倒地又见对方武功高强无比早已慌了手脚待见杨肃观走来都是又惊又怕只是吓得抖。却听杨肃观温言道:“在下几位朋友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原侑则个。”

    这几句话用的竟是极流利的回回话。众番僧本以为他有意出手伤人待听他精擅回语又兼言语温文有礼宛若遇上了救星都是叽哩咕噜地拉着他说个不停。

    那师妹听杨肃观满口番话心中不由惊讶说道:“师姐!这位杨大人也是呼噜噜鸟国的子民哪!你听他也会说呼噜噜话呢!”

    那师姐自也感到惊讶只凝视着杨肃观伍定远见她两姊妹惊奇讶异当下笑道:“这位杨大人无所不能说几句鸟话算什么稀奇?他是进士出身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做的是五品的大官自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了。”那师姐只凝视着杨肃观的背影却似没听见伍定远的说话一般。

    过了片刻杨肃观缓缓走了回来对张之越说道:“张大侠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老原谅。”杨肃观年纪轻轻但说起话来自有一股威仪叫人不得不从。张之越嗯了一声道:“杨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杨肃观道:“我们请高大人移个驾好让这些大师父住店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之越嘿地一声道:“咱们明明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却又何必再让这些人?”

    杨肃观摇头道:“张大侠有所不知这些番僧有些奇怪习俗他们每住一个地方便需布一次法很费功夫。这些人过去来到中原之时住的都是此间客栈因此不愿到别的地方投宿。我们与人方便也是自己方便。”

    原来这些番僧确实是帖木儿汗国国师的门人只因公主和亲之事便来中国晋见天子杨肃观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不愿正面开罪汗国便想退让一步不要让对方过分难看。

    张之越哼了一声破口骂道:“他们也不过十来个人却如何占了整间店?”

    杨肃观道:“他们怕咱们身上肮脏会坏了他们身上的法力。”

    张之越很是生气骂道:“操他***这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身上脏也脏不过他们的屁股去!”

    那师妹吐吐舌头笑道:“师叔又说粗话啦!我回去定要和师父说去。”张之越骂道:“小鬼头!”跟着沉吟片刻道:“也罢!实在搞不清你在想什么不过也算是卖你一个面子咱们这就走人!”

    适才杨肃观曾在高定面前替他解围张之越很是感激此时便卖他一个人情算是回报。

    杨肃观大喜道:“多谢张兄玉全以后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便请吩咐一声。”

    那师妹抬头看着杨肃观笑道:“这下我们有兵部大臣当靠山了嘻嘻!”

    原来那群番僧乃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臣东来中原弘法其时朝廷有“正一真人”、“正一天师”之职乃是正二品的大官专封道教真人佛教则有“僧录司左右阐教、左右讲经”等职多是正六品、从六品的官多给中原诸宝刹的名僧。这次预备新立一个名目封给此次东来的群僧增进两国邦宜。

    杨肃观深知这些人的身分重大万万为难他们不得适才情不得已将他们打伤只怕已坏了两国交谊他这人向来周到早已替那番僧接好肋骨跟着重重赔罪更答应即刻离开客店好方便他们起居。那老僧见他执礼甚恭又将伤者包扎妥当看来确实有意道歉待得听他一口好番话更增好感这才转怒为喜不再计较。

    高定听说要改投其他客店心中不喜唠叨半天迟迟不移脚步但一来杨肃观乃是世家之子高定不得不卖面子二来杨肃观亲口承诺要护送他到陕西直到平安返乡为止这位高大人才勉强屈就稍移玉趾。

    众人找了一处住下晚间便一同用饭杨肃观自与高定谈天两人同坐一桌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便与九华山等人共饮。

    席间那师妹问道:“这位大哥上回听你说姓胡可是他们又说你姓伍到底你是几个爹生的?这么多个姓?”

    这话要是别人说来伍定远非翻脸不可但这师妹天真无邪别无恶意。伍定远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当然是一个爹生的其实在下姓伍草字定远那日说姓胡只是一时权宜还请诸位莫怪。”

    那师妹名叫娟儿一派的天真烂漫只听她笑道:“原来你乱编一个名字骗我们还好那日我没借你银子否则日后怎么讨得回来啊!”

    众人闻言大笑伍定远道:“那时我遭人追杀千里奔波已是九死一生这才不得不编个假名倒不是有意欺瞒各位。”

    张之越心下一凛知道这种江湖上的恩怨知道越少越好便截断他的话头举杯道:“无论如何今日大家难得相逢来来喝了这杯!”

    众人举起酒杯正要一口喝干却见那师姐呆呆的望向一方似有什么心事。

    伍定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杨肃观正与高定低声交谈两人似在商量什么。

    伍定远心下一奇只不知她为何如此关心杨肃观正想出言询问那张之越眉头一皱道:“艳婷怎么如此无礼?快把杯子举起来了!”

    那师姐名叫艳婷平日一向乖巧此时却不知为何失态忙举起酒杯向众人歉然一笑。

    伍定远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清秀的脸庞似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浑不似那日山西见面时的健谈模样忙道:“姑娘可是日间被那些番僧打伤了?要不要请大夫诊治?”

    艳婷忙道:“小女子没事的多谢伍大爷关心。”伍定远嗯了一声连声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艳婷听出他话中的关切便自微微一笑。这笑容一现便如玫瑰初绽艳丽不可方物。

    伍定远见了她姣好的容颜身子不由微微一颤心道:“几日不见这姑娘可又长大许多了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动人。”

    席间众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方散。

第二章 蛇蝎女子

    第二日清早九华山众人便要离去高定忙拉住杨肃观道:“杨世侄你可得和我一起走啊!咱们昨日说好的!”杨肃观笑道:“高世伯放心小侄说话算话。”

    韦子壮走上两步凑上嘴来低声道:“咱们身怀要务可别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到时人多口杂怕坏了大事。”

    杨肃观摇头道:“官场上讲究的是人情两字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便不能反悔还请韦护卫多担待路上小心提防。”

    韦子壮只是柳昂天的护卫如何能与朝廷官员争执此时听杨肃观坚持只得清了清喉咙淡淡地道:“杨大人放心我自会打理咱们这便走吧!”

    众人兼程赶路要在午时之前赶过黄土冈张之越不住催促挑夫叫道:“大家赶快些!赶过了黄土冈便能歇息啦!”

    伍定远见他神情紧张便问道:“这黄土冈到底有何古怪?莫非此处有强人拦路?”

    张之越点头道:“伍大爷所料不错这黄土冈的土匪聚众数百时时下山打劫很是厉害寻常路人都要隐藏金银结伴而过我们带了这许多家当更需小心提防。”他又叫道:“大夥儿快点!入夜後此处埋伏极多可得加快脚步啊!”

    众挑夫一路挑担神疲力乏不久行到一处上坡更感吃力忍不住便停下歇息张之越拿著藤条走上前去用力抽落喝道:“还不快点!”

    一名挑夫吃痛不过骂道:“操你***!老子不干了!”说著躺在地下打死不动。张之越大怒连连在那人身上抽打那人却理也不理只当自己死了。

    艳婷见那几名挑夫太过可怜忍不住插口道:“师叔啊!这坡太陡东西又重这些人好生可怜你就让他们歇歇吧!”

    张之越怒道:“怎地你却帮著外人说话!这些人不知好歹要是给歹人趁虚而入我们岂不糟糕?”

    艳婷给他数落一阵一脸尴尬只得垂下俏脸低声道:“我只是见他们可怜不是有意顶撞师叔。”

    伍定远见她楚楚可怜插口道:“我看这些人也真是累了便打死了也动不上一步我看大夥儿还是歇一歇吧!”张之越摇头道:“这里风声太紧要歇也过了这冈再说。”

    杨肃观一直沈默不语此时忽然开口说道:“这样吧!我与韦护卫先去打探声息你们先在此处歇息要是前头有什么古怪我们也好有个防备如此可好?”

    张之越虽没见过杨肃观动手但知道此人乃是少林子弟想来武功根柢必佳那韦子壮的功夫更是不用说了这两人便是遇上了全夥强盗也能全身而退当下喜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两位的大驾了!”

    杨肃观正要走出却听艳婷道:“我也去!”杨肃观微一迟疑说道:“我们此去多少担些危险姑娘还是在此歇息吧!”艳婷还没回话那师妹娟儿已然叫道:“我也要去!这里恶山恶水的无聊死啦!”

    杨肃观向张之越看去伸手一摊不知如何是好张之越恶起脸来吼道:“都不许去!给我乖乖地守在这里!”艳婷低声应道:“是。”娟儿却做了一个鬼脸自去树下歇著。

    伍定远见二人去得远了也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歇息只见远处张之越兀自大呼小叫要众人把推车担子摆好不可胡乱放在地下云云伍定远不由得为之失笑过去他在西凉干捕头时什么大案子没见过?只觉张之越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也是昨晚睡得晚了伍定远呵欠连连此时入冬不久天气还未严寒温暖的日头照来他睡意更浓闭上了眼便自沈沈睡去。

    忽听远处传来娟儿的声音说道:“师姐你看!这里有好多漂亮的花儿啊!还有果子呢!”

    艳婷笑道:“是啊!这些看来像不是咱们中土的东西呢!居然这个时节还能开花!”跟著听得众车夫家丁都道:“竟有这种事在哪里?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识见识!”脚步声响纷纷跑了过去。

    张之越怒喝连连叫道:“别胡乱走动!快快给我回来了!”一阵吼叫後便也追了过去。

    伍定远知道那师妹又在胡闹双眼虽然闭著仍是微笑不已。

    过了片刻却再也听不到声音伍定远捕头出身凡事谨慎猛地一惊心道:“怎么没半点声音了?可别是歹人埋伏中了人家的暗算!”

    伍定远深怕他们出事连忙坐起拿起“飞天银梭”往声音来处走去他小心翼翼放低了身子从树丛间穿了过去便要察看众人情状。

    走到近处听得人语低低传来他心惊胆颤运气护身弯下身子缓缓地往前走去。

    走进树林凝目望去却见好大一片花丛虽在冬日却还百花盛开只见红的紫的绿的黄的灿烂锦绣美不胜收众家丁有的摘果而食有的低头赏花手上却都拿著一朵鲜花不时嗅著。人人脸上陶醉竟无一人大声说话叫嚷。

    却见张之越铁青著一张脸一脚踏在林子里一脚踩在林子外还不住回头望著满坡的行囊家当就怕有人前来偷取模样大煞风景。

    伍定远走上前去笑道:“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玩耍那高大人呢?”张之越道:“高大人在轿子里歇著此时大概睡著了。等杨大人他们回来後咱们可要赶紧上路啦!”

    伍定远见他神色紧张便打量附近地势说道:“张大侠别再担忧了。前头是个山坡贼子若要暗算我们定要埋伏在那儿我去守在上头包你万无一失!”张之越嗯了一声却是不置可否只敷衍道:“如此多劳了。”

    伍定远见张之越神色间满是烦忧知道他不信自己所言忍不住道:“张大侠啊!天大的案子我没见过?你别这般提心吊胆的小心吓了自个儿!”张之越不知他是捕头出身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只哦地一声没有回话。

    便在此时娟儿做了一个花冠奔向张之越笑道:“师叔这个花冠给你戴!”

    张之越伸手接过骂道:“小鬼头!你是出来玩的?还是来办事的啊!”说著将花冠扔在地下便要一脚踩下。

    娟儿低下头去眼中噙泪低声道:“人家只是想给你做个花冠……”说著啜泣不已。

    张之越心中一软咒骂一声自行将那花冠拾起娟儿破涕为笑立时帮他戴上。只见张之越满脸尴尬肥大的身形却戴了个少女也似的花冠甚是可笑伍定远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却听娟儿道:“伍大爷我也帮你做一个!”

    伍定远双手连摇忙道:“不必了!”就怕自己也戴了顶花帽子到时不免大大丢脸他满面尴尬急急便往林外走去。

    出得树林伍定远见众人犹在玩耍那张之越则在看守行李看他这幅模样想来也不须自己的帮忙倒也不必拿著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当下打了个哈欠自去树下歇息。这回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熟。

    正睡间梦到自己风风光光的回了西凉与众多好友大吃大喝正自风流快活的时候忽听脚步声响那知府6清正冲了进来喝道:“伍定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回来!”伍定远大吃一惊登时惊醒过来霎时全身满是冷汗。

    伍定远摸了摸脸心道:“我离开西凉也快一年了不知道那些老属下可好?”想到他们昔日在马王庙前翻脸无情心中不禁一阵黯然。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人说道:“***这几日生意不好都是太湖双龙寨搞的鬼……”

    伍定远心下犯疑这声音听来颇为耳生挑夫家丁中无人操得这等口音他猛地一惊当下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缓缓起身偷眼朝远处望去只见数十人正从山坡上走了下来手上还拿著白晃晃的刀子伍定远心中一惊连忙往一旁草丛滚去隐身在长草之中。

    他才一藏好身形便见几名喽罗簇拥著一名大王大剌剌地走向高定坐的轿子。

    伍定远心下大惊想道:“张之越呢?怎么还不过来保护高大人?”他见情势不妙连忙往树林奔去要唤张之越出来。走不数步却见一群喽罗成群结队地走来手上却还拖著张之越、娟儿、艳婷等人人人闭上了眼似在熟睡。

    伍定远心下一惊暗道:“瞧他们这模样准是中了迷魂香之类的毒药可是此处地势空旷这些贼子怎能一次迷倒如此多人?”

    正自心下起疑猛听远处那大王道:“那『百花仙子』说得果然没错这些毒花只要闻上一闻嗅个两口任凭大罗金仙下凡转世也要昏个一时半刻。咱们以後专靠这花丛财了!哈哈!哈哈!”众喽罗也是哈哈大笑颇见欢欣。

    伍定远心下骇然想道:“原来这些花里喂有迷药可怜张之越千提防万提防还是栽在这些古怪手段上!”又想道:“不知这『百花仙子』是何许人物居然有这等怪异招式以後遇到此人定要小心提防。”

    只见艳婷、娟儿等少女也给拖了出来扔在轿子之旁几名歹徒色眯眯地瞧著两人却是不怀好意。伍定远心道:“且想个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决不能让这些花朵般的女孩儿落到歹人手里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他向来干练心念一转立生一计当下躲在草丛中拿出火石火刀跟著点著了一根木头便往那树林里扔去。此时节气入冬地下积满落叶枯枝火星燃去登时烧了起来。不多时火势蔓延浓烟飘起已将毒花毒草烧著。

    伍定远知道这些匪徒全靠这些毒花财必定来救果然火势一旺便听得众匪大惊小叫全都冲进树林竟无一人在树林外留守。

    伍定远忙从草丛爬出急急奔向众人只见那高定已被打昏在地其他人等则被牢牢绑住他拍了拍张之越的脸却见他兀自沈睡不醒

    正慌忙间又听匪徒叫道:“定是有人纵火!咱们快回去瞧瞧!”

    伍定远见情况危急匪徒足足有数十人之多所谓好汉难敌人多只有躲上一阵。心道:“这两名少女年方稚弱万不可落入匪人手中先救她们再说。”赶忙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起跟著运起轻功便往坡上奔去。

    伍定远身形才动便听後头有人大声叫嚷:“大家注意啦!这坡上有人!”

    伍定远只听背後风声劲急袖箭、铁菩提、青莲子等暗器不停打来他提起真气夹著两人奋力一纵已然跳上坡顶霎时背後杀声大起十来名喽罗正往坡上爬来伍定远举起“飞天银梭”呼地往下打去猛地正中一人的脑门那人大叫一声骨溜溜地滚下坡去眼见不活了。

    其余几人纷纷大叫:“小贼放暗器!大家小心!”

    群匪训练有素登从背後取出盾牌护住头脸仍是不绝往坡上爬来伍定远接连使出“飞天银梭”的绝技都给他们用盾牌挡开了。他见一旁大石无数倒是天上掉下来的厉害兵器当即举起一块茶几大小的大石奋起臂力用力砸下。

    那大石轰地一声滚了下去压倒无数灌木小树对著群匪冲去众人大叫一声:“妈呀!”纷纷逃散但几人来不及奔逃立时给压死撞飞死得惨不堪言。余下几名匪徒心惊胆颤不敢逞强急忙退了回去。

    那大王骂道:“死小子!这般奸滑!”他拿出一柄大刀亲自往坡上攀来伍定远举起大石接连往那大王丢去那大王轻身功夫不弱左右闪避跳高伏低都给他躲开了。

    眼看那大王便要上来伍定远连忙取出火刀火石连烧了十来只火把待那大王走近猛地全扔了出去那大王吓了一跳左支右拙胡须给烧掉了一片便在此时伍定远抛出“飞天银梭”射中了那大王的肩头可惜慌乱间仓促出手准头略差否则立时便要了他的性命。

    那大王中了暗器也是往下一滚摔的鼻青脸肿他挣扎爬起站在底下狂骂:“狗杂种!有种的便下来与你爷爷斗上一斗!操你祖宗!快快给我滚下来了!”

    伍定远见他们一时攻不上来自己也无法下去寻思道:“眼下是个僵局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贼子手上握有咱们的人一会儿要胁起来怎生是好?”

    正愁间只听一名少女道:“这是哪里?我怎会在这里?”却是艳婷幽幽转醒。

    伍定远喜道:“你可醒了!”

    艳婷揉了揉眼见自己倒在一处山坡上不由得一奇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伍定远正要说明忽见那大王指挥几路喽罗分从左右两边绕来料想伍定远只有一人必然只能顾到一方到时攀上坡来便能仗著人多势众一举将他制住。

    伍定远急道:“现下没时间多说了!咱们杀敌要紧!”说著举起一块大石对著众匪丢下大石急滚动猛烈撞去一名匪徒正爬间猛地当其冲当场毕命。

    另一边的喽罗却爬行甚快眼看便要到坡顶伍定远大急叫道:“快!举起石头往下丢!”艳婷连忙走向一块大石运劲搬起但她功力浅薄膂力又弱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只见喽罗已然上坡举刀狞笑而来伍定远大叫道:“你把手松开!”

    艳婷吓了一跳双手一放那大石便落了下来伍定远一个箭步上前举脚狠命踢去那大石登时飞起直撞向第一名上坡的喽罗那人见到大石撞来吓得脸无人色急忙往坡下一跳连滚带爬的逃开那大石却往下乱滚底下无数喽罗正往上爬忽见又是一块大石滚来惊叫道:“妈呀!”又压死了几人。

    伍定远惊魂不定望著艳婷忽听底下传来张之越的斥骂:“***狗贼!下毒害人不是好汉!”看来这张之越终於醒来了。艳婷听了师叔的声音极感关心连忙走到坡旁往下探看却见自己的师叔已给人牢牢绑住犹如粽子般地坐在地下兀自在那儿破口大骂。

    艳婷见师叔被俘慌道:“伍大爷你可想个办法救救我师叔!”

    伍定远正要说话忽然一只长箭射了上来猛朝艳婷飞去艳婷“啊”地一声惊叫往伍定远怀里一钻紧紧地抱住了他。

    伍定远轻抚她的背脊温言道:“不过是一支箭!没事的。”伍定远见她花容失色不禁摇了摇头想来九华山这几名女弟子都没什么江湖阅历临到打斗时竟都吓得手软脚软不知青衣秀士派她们下山做什么。

    正想间艳婷想起自己正与男子紧紧相贴一时心下大羞忙从伍定远怀中挣扎出来只见她娇美的脸蛋上透著红晕煞是动人。

    伍定远道:“姑娘别怕贼子一时攻不上来的。”

    艳婷嗯地一声眼看远方深吸了一口气调宁气息。过了一会儿她转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大夥儿一下子全给迷倒了?”语气已然大为宁定恢复了江湖儿女应有的架势。

    伍定远心下暗赞:“便要这般神气才是大师姐的架子。”口中便道:“方才那些花朵蕴有迷药你们一时不防闻了之後便此昏厥。”

    艳婷大为讶异骇然道:“原来如此。这些贼子手段百出还真是防不胜防!”

    伍定远叹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歹人下手的招式总是推陈出新真要提防他们只怕大为不易。”艳婷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摇醒了师妹那娟儿一场好睡满眼惺忪地道:“怎么啦!天亮了吗?”

    艳婷苦笑道:“出事情了师叔他们都给抓起来了只有我们逃得性命。”

    那娟儿大为吃惊连忙走到山坡之旁探头望去眼见师叔被俘急道:“下头好多贼子师叔又被他们抓了可要怎么办呢?”说著流下眼泪却是又急又怕。

    艳婷安慰她道:“娟儿乖乖别怕有师姐在这里保护你。”

    娟儿哭道:“有你在又有什么用?你又打不过他们!”

    艳婷神色尴尬转头往伍定远看去道:“你别要担心就算师姐不成还有伍大爷在这儿呢他武功高强见闻广博定会替我们想办法。”娟儿却不理会只是啼哭不止。

    伍定远见她二人稚弱心下大怜暗道:“无论如何我总得保护这两位小姑娘至少让她们平安离开此处。唉!这当口杨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他见山下喽罗聚集商议显然又有新的花头更感烦心。

    过不多时果见群匪抓起一名家丁喝道:“男女小贼听了!老子先操你奶奶雄!你们若不丢下兵刃投降老子立刻宰了这小子!”

    那家丁吓得面无人色求饶道:“诸位好汉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你们千万别杀我!”

    那大王哈哈大笑朗声道:“上面的朋友你们听好了只要我数到三你们若还不下来我便把他宰了!”伍定远与艳婷互相一望都不知如何是好倘若现在下去那是自投罗网但要眼睁睁地看著家丁被杀却又於心何忍?

    伍定远面色铁青只听那大王口中报数:“一、二……”眼看那家丁就要死於非命艳婷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伍定远的臂膀她不敢再看猛一转头把脸埋在伍定远的怀里不住抖娟儿哭道:“怎么救他们一救?”

    伍定远叹了一声转过头去。那大王喝道:“三!”只听那家丁惨叫一声已然被杀。

    那大王走到张之越身边冷笑道:“你们再不下来我就要杀这个胖子啦!”他见张之越的长剑上镶有“九华山龙吟阁”六字篆文知道他是武林人物想来身分必然重要上头那几人不能不救。

    那大王虚晃手上钢刀狞笑道:“还是老规矩!一!二!”张之越满脸愤怒此时被牢牢绑住徒然有一身高明武艺却全然派不上用场当下大骂道:“下贱的狗贼!有种便放我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不要玩这些无耻把戏!”

    那大王却不理他口唇微动便要喊出那最後一字。

    艳婷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著伍定远垂泪道:“伍大爷求求你救救我师叔一命我日後做牛做马一定报你的大恩大德!”那娟儿早已哭得泪人儿似的啜泣道:“都是阿傻没跟著来要是阿傻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

    伍定远心道:“我现下勉强下去那大王是无耻盗匪绝不会依言放人只有害苦了自己这可要如何是好?”眼见两名少女泪眼汪汪那大王不住计数一时心乱如麻伍定远见了艳婷伤心的模样内心也是翻搅心道:“也罢!总不能让这孩子恨我一世!”那大王哈哈一笑道:“三!”举刀砍下艳婷惊叫一声几欲晕厥。

    伍定远喝道:“住手!”跟著从坡上跳了下去他双手叉腰怒喝道:“你们放开这位大侠否则有得好看了!”

    张之越见他冒险下坡那是豁出性命了忙叫道:“你快走!一会儿杨大人到了自会替我们解围!”

    那大王狞笑道:“什么杨大人、杨小人全都不许走!”众喽罗一声喊朝伍定远攻来。

    一名喽罗骂道:“你这贼子杀了我们好些弟兄看你爷爷来报仇了!”跟著往他身上抓去伍定远使出师传拳法呼地一拳正中那人脸面那人被这拳一打登时摔了出去晕倒不动。一旁几名喽罗一齐大叫举刀向前冲来伍定远喝道:“来得好!”他举脚侧踢肘锤後打一阵拳打脚踢之後已然打倒了五六人。一时之间无人敢上。

    那大王举刀架在张之越的颈上冷笑道:“你站著别动!”伍定远叹了口气知道要糟他乖乖地垂下双手寻思道:“我今儿个是怎么了往日在西凉我是何等小心谨慎便是比这些小贼凶狠万倍的大盗我也曾手到擒来怎么今日这般无端犯险平白送了性命?倒似个冲动小儿一般?”

    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见艳婷一双妙目凝视著自己眼中泪光闪动显是十分关心伍定远心下一阵安慰心道:“只要能维护这位姑娘平安周全我便死而无憾了。”

    他心念於此全身却猛地一震霎时懂了自己的心事想道:“原来是这小妮子!我却是著了她的蛊!想我伍定远昔日何等的手段今日行事如此荒唐却原来是为了她!”一时张大了嘴远远望著艳婷娇美的脸庞也不知自己是喜是忧竟似痴呆了一般。

    伍定远今年三十又五一生都在公门之中打滚很少亲近女人过去虽有几位上司想替他安排婚事却都因故拖延直至今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是这样这个西凉名捕居然连自己的心事也搞不清楚直到生死关头才晓得自己对这位姑娘已然颇有情意。

    那大王冲上前来举起手上钢刀大喊一声:“操你***混帐东西!你杀了我好些手下该死之至!看我为他们报仇!”

    伍定远不闪不避仰头往艳婷看去叫道:“你们快逃吧!请杨大人来救我们!”

    却见艳婷不往後逃反朝下头一跳急急朝伍定远奔来伍定远大惊叫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快逃走!找杨大人来救我们!”

    艳婷大声道:“我不要逃走!大家一起拼命吧!”只见她美丽的脸庞上带著坚毅的神情竟是丝毫不让。

    那大王笑道:“小妮子挺辣的嘛!”艳婷大怒挥掌便往那大王打去那大王狞笑道:“你这小小美貌姑娘准是想汉想疯了自个儿来给我做老婆啦!”他口上讨便宜但脸上却猛地挨了一个耳光。

    张之越见那大王吃亏一时大笑不止喝彩道:“艳婷打得好!不愧你师父平日教导之功!”

    那大王狂怒不已挥拳便打谁知艳婷身法轻盈那大王膂力虽强但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她。伍定远心下惊奇想道:“这小姑娘二十岁不到想不到竟有如此高明的轻身功夫!”

    原来“九华山”的武功向有两大特长一在剑法二在轻功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弟子入门後更是先学轻功再学剑法这艳婷剑法虽然火候不足但轻功却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那大王虽然也会些武功但这艳婷身轻如燕如何抓她的到?

    伍定远正自惊奇那大王却甚是无耻他大叫一声举刀架住了张之越喝道:“小姑娘乖乖别动不然一刀杀了这胖子!”

    张之越骂道:“人家不过是个小小姑娘你比武不胜居然还要出此无耻计谋!你还算是男人吗?”

    那大王呸了一声淫笑道:“我管你这许多!老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这小丫头武功不弱将来正好做我的压寨夫人!”众多喽罗冲上前去便要抓住艳婷人多挡路艳婷身法施展不开她惊叫一声躲到伍定远背後。

    伍定远低声道:“姑娘别怕我们一起杀出血路!”艳婷点了点头朗声道:“伍大爷艳婷今日与你同生共死并肩杀敌!”

    伍定远听得这话虽然大敌当前心头还是感到喜悦甜蜜跟著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伍定远竭心尽力定当护你周全。”

    那大王见两人兀自谈笑不由得大怒骂道:“你们这两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说笑?”跟著喝道:“你们再不投降我便把这胖子一剑杀了!”说著开始数数只等数过三下便要将张之越一剑杀却。

    伍定远心念一动当即著地一滚便朝那大王脚下扑去那大王怒道:“你找死么?”手上钢刀狂斩而下情势大见危急。

    眼看伍定远性命堪虞艳婷尖叫不止忽听後方喽罗惨叫连连那大王心中一惊收住钢刀往後跃开却见一名青年公子手提长剑神态潇洒正旁若无人地向前行来几名下属蹲在地下手腕流血看来都是被他所伤。

    伍定远见了此人到来心中大喜急急翻身起来。艳婷更是心中怦怦直跳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公子紧紧抱住。

    那大王惊道:“又有人来了快快把他拦住!”众喽罗举刀往那人挥去都被他快若闪电的剑术给杀伤如同虎入羊群无人可挡他一招半式。

    那大王又惊又怕顾不得理会伍定远提刀奔了过去喝道:“你是谁?”

    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少林杨肃观。”

    一剑轻轻抖出刺入了那大王的喉头。那大王还想说话却没了声音转眼间喉头鲜血狂喷身子软倒在地手脚痉挛登时了帐。

    却说是谁这般好武艺?原来是杨肃观到来。

    场中众人见那大王毕命心下无不大喜众喽罗见头目给人杀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跪了一地讨饶都道:“壮士饶命!我等原是附近的庄稼汉都是给掳了上山这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还请大爷饶命!”

    一人从後走出正是韦子壮只听他高声喝道:“我已烧了你们的巢穴全给我滚下山了吧!”众喽罗闻言大惊眺目望去却见远处黑烟冒起显然所言不虚众喽罗一声喊一齐冲下山逃命去了。

    杨肃观不愿多杀人命只走向众人问道:“大家没事吧?可有人受伤?”

    伍定远苦笑道:“还好只是高大人的一个家丁被杀有劳杨大人去慰问一番。”

    杨肃观点头道:“天幸只有一人出事若是伤了高大人那可糟糕至极了。”说著便往高定的轿子走去好来温言抚慰替他压惊。

    伍定远喘息片刻向艳婷道:“艳婷姑娘咱们总算脱险了。”

    那艳婷却没听到他说话一双妙目只是紧盯著杨肃观的背影目光闪动竟似柔情无限。伍定远不觉有他又再把话说了一次却只听艳婷嗯了一声双目仍在凝视著杨肃观的身影对伍定远的问话直是充耳不闻。

    伍定远心下一惊脑中电光雷闪登时醒悟:“这小姑娘十分爱慕杨大人!”

    那杨肃观却浑然不觉迳自扶住高定只见那高定鼻青脸肿已给人狠狠地打过一顿杨肃观温言抚慰跟著替他包扎伤势。

    却见艳婷一双妙目紧盯著杨肃观他走到东艳婷便看到东走到西便瞄向西一时大为失态。忽见杨肃观转过头来却是往艳婷看去艳婷深怕两人目光相接脸上一红连忙低下头去。谁知杨肃观只是走向张之越与他交谈起来。

    艳婷见杨肃观忙碌无比全没时间理睬她这个小姑娘打回来开始竟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一眼压根儿便没想到她这个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忽地露出十分寂寥的神情。

    伍定远冷眼旁观把这些情景一一瞧在眼里霎时只觉心中一酸自知他这份情意定要付诸流水了。杨肃观外貌英俊武功又是高强无比自己如何与之相比?再加上自己的年纪甚长足足比这小姑娘大了十来岁却要如何追求她?一时心中烦忧竟也叹了口气。

    伍定远正自哀愁忽然之间猛地想起了燕陵镖局想到当年齐伯川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他全身一震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大仇至今未报昆仑山的贼子依旧逍遥法外怎有空闲在此胡思乱想?你这般贪恋女色还算是西凉的一条汉子么?你还有脸面对燕陵镖局满门老小么?艳婷这孩子比你小了十来岁便如你亲妹子一样你怎可想要染指於她?你还算是人么?”想著想著自责不已脸上现出十分别扭的神色。

    那娟儿蹦蹦跳跳而来赫然见了伍定远的神情不禁骇然问道:“伍大爷!你龇牙咧嘴的干什么?可是肚子疼么?”

    伍定远一惊忙道:“没什么!我没事的。”娟儿茫然道:“真的么?你若是肚疼可要说啊!我行囊里有药呢!”

    伍定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寻思道:“既然艳婷这孩子喜欢杨大人我可想个法子帮帮她听说杨大人还没娶亲或许能结成这门亲事也说不定……”

    眼见艳婷苗条的身影在眼前不住走动伍定远忍不住心中一酸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事且别管了!待我们推倒江充办完大事之後再谈这些儿女私情吧!”

    此时韦子壮正忙著替众人解开绑缚那张之越气愤至极兀自骂不绝口韦子壮笑道:“这群歹人连寨子也给我们烧了还有什么好气的!”娟儿道:“我师叔定是在气你们来得太晚!你老实说你们刚才是不是睡著了?还是也闹肚子疼?”

    韦子壮正待回答却见杨肃观已然走来接口道:“还请姑娘见谅适才我们见到了锦衣卫的人两方人马动了手这才耽搁许久。”

    伍定远此时已然宁定也已走来同众人说话他听杨肃观提到锦衣卫忍不住奇道:“锦衣卫?他们也追到这里来了?”这伍定远是个经过场面的人虽然一时被儿女私情搅扰但片刻间便压抑下来这几句话说得平稳宁定心事半点不露。

    杨肃观道:“岂止追来而已这处山寨便是给他们买通好来暗算我们的!”

    伍定远点头道:“方才听他们说了一个什么『百花仙子』莫非这人也是来对付我们的?”

    杨肃观倒吸一口冷气悚然道:“『百花仙子』也来了这下事情可难办了!”

    娟儿奇道:“『百花仙子』?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啊想来是一个美貌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肃观叹了口气正要解说忽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小姑娘错了越美貌的女人越可怕你可要记好了。”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却见一个黄装美女笑吟吟地站在树下那女子年约三十一脸的温柔斯文竟是个十二分容貌的美女。只不知她是何时来到此处的场中好手虽多却无一人察觉。

    杨肃观见了这女子的面貌赫然一惊低声向众人道:“大夥儿小心百花仙子来了。”

    众人听了“百花仙子”四字也感讶异纷纷举起兵刃护身。

    杨肃观心中急盘算这“百花仙子”名叫胡媚儿乃是武林中成名的使毒宗师用毒功夫独步中原所下之毒匪夷所思无人能解。此女自来与江充交好甘做鹰犬仗著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伎俩害死不少朝廷大臣、武林高手比之卓凌昭的正面出手更令人头痛三分。想不到一入河南便遇上这名女魔头可要如何是好?

    那娟儿却不知道害怕迳自对著那美女一笑说道:“你就是『百花仙子』么?果然是很美的女人。”那百花仙子笑了笑说道:“你也很美啊!”

    娟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厉害。”

    百花仙子娇声大笑腰枝乱颤说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嘴巴这么巧不如跟我回山吧?等我传你一身本领你便又美貌、又了得啦!”两人对话之际彷佛市坊闲谈浑不把张之越等人瞧在眼里。

    果然张之越心下不满冷笑道:“你想要带小妮子回山?那可得问过我才行啊!”

    百花仙子笑道:“你是谁?这般又丑又胖的人物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张之越呸了一声道:“我是谁?我便是小妮子的师叔!你这徐娘半老的黄花闺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看?”

    百花仙子听他此言脸色忽地泛白显然很不高兴。只见她沈下脸来冷冷地道:“你们是谁身上带得羊皮的?若是要活便赶紧送上免得仙姑开杀戒!”

    杨肃观心下一凛看来这百花仙子也是听命於江充前来劫夺那羊皮。照此观之这帮贼人不夺回证物那是绝不甘休的。

    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的辣手毒功心下都是暗自忌惮。

    张之越却丝毫不怕听得百花仙子出言威吓反而哈哈大笑说道:“什么牛皮羊皮、狗皮膏药?老太婆啊!胖子我劝你一句趁著还有两分姿色的时候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别再打打杀杀免得将来孤零零地做尼姑啊!”

    百花仙子森然道:“你若有种便再说一句试试。”

    张之越嘻嘻笑道:“老贼婆、死虔婆没人要的烂货这可是你要我说的还要多听两句么?胖子随时奉陪。”

    张之越市井出身骂起人来难听至极百花仙子找他斗口那可是自讨没趣了。

    那百花仙子一向自负美貌听得张之越连番阴损调笑如何不勃然大怒?忽地银光一闪一丛银针飞了出来张之越说得正高兴怎料得暗器突然来袭?只听他啊呀一声肩头已然中针。一来百花仙子的暗器太过细小肉眼甚难察觉实是防不胜防;二来众人没料到这百花仙子竟然会暴起动手一时大出意外竟无一人来得及阻拦。

    那毒针好不霸道张之越中针不过片刻转眼脸色便已泛黑只倚在树旁喘气。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这便是辱我的下场。”

    众人见张之越脸色迅泛黑实是拖延不得艳婷担忧师叔当下急急拔出长剑便往“百花仙子”攻去口中喝道:“快快交出解药!”她怕众人出手太晚了便抢先出招。

    果然韦子壮立时抢上运起“八卦游身掌”也往百花仙子劈去。百花仙子哼了一声身形闪过便在两人的招式中钻来摆去韦子壮忌惮她身上的剧毒不敢侵逼太过只能在她身旁游走艳婷武功有限更是连连遇险。

    伍定远见情况危急当下大喝一声掏出“飞天银梭”正要加入战团忽听张之越啊地一声摔倒在地脸色漆黑如墨。众人见这毒作得如此之快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停下手来。

    杨肃观始终一言不待见己方人马难以取胜自己已是不能不出面。他走下场中口气放软温言道:“请姑娘快快赐下解药!羊皮是在我身上你若是要讨只管找我便是何必害那无辜之人?”

    百花仙子看了他一眼尚未回话忽听一人喝骂道:“贼贱人!没人要的烂货!你出手暗算老子卑鄙无耻一会儿把你砍成两截看你还猖狂什么!”却原来是张之越出言去骂看他身中剧毒兀自骂不绝口真是不要命的勇性了。

    百花仙子听了这话脸上怒容陡现森然道:“这胖子如此嘴贱那是自找死路了!明白告诉你们这胖子说话辱我你们便想拿羊皮来换解药姑娘也不绝饶他!”

    众人听她这般说话都是为之一惊看此女脾气古怪自命不凡绝非其他江充手下可比说来张之越真是祸从口出了。

    杨肃观皱起眉头这张之越言语虽然过分但也不过是调笑了几句怎能就要了他的性命?情势危急杨肃观乃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眼看对方自视甚高便顺著话头道:“我这位朋友说话不得体得罪了仙姑实非故意。仙姑您大人大量这就请赐下解药吧。”说著连连作揖模样甚是谦恭。

    这杨肃观身分崇隆朝廷上他是兵部郎中、五品大员江湖上他是天绝僧亲传弟子向与四大金刚平辈甚受武林耆宿敬重此时对百花仙子如此说话已是给足面子。

    那百花仙子妙目流转上下打量杨肃观几眼见了他潘安也似的好模样又听他语气谦恭一时颇有好感便道:“你是谁?”

    杨肃观拱手道:“在下少林杨肃观请仙姑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的性命。”

    那百花仙子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风流司郎中嗯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说著斜目看向张之越冷笑道:“要是人人同你一般江湖定会少死一半人。”

    杨肃观心下担忧深怕张之越不明不白地暴毙此处更是连连作揖恳求道:“今日仙姑若能给在下一个人情肃观他日必定登门拜访也好来拜谢仙姑的恩泽。”一来百花仙子与众人毫无恩怨二来对方自视甚高也不当场强索羊皮杨肃观便来拉拢交情好让这女魔头回心转意。

    两名少女本以为杨肃观出身名门定是心高气傲的人哪知却能为旁人这般低声下气待想起他是为了师叔才低头求人佩服之外却又多了几分感激。

    百花仙子听他左一句仙姑右一句仙姑直把自己当作世外高人来看气已消了几分她凝望著杨肃观的俊面心下暗暗喜欢翩然一笑便道:“也好一切都看在你的面上我就饶过了这个死胖子。”

    杨肃观大喜正要道谢却见她向杨肃观回眸一笑竟是风情万锺无尽妖娆。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饶过这胖子却绝不放过你杨郎中。你可记著了。”这几句话说得娇嗲柔媚直是让人汤气回肠只不知她如此说话究竟是要抢夺羊皮还是另有打算那是无人得知了。

    百花仙子走到张之越面前冷笑道:“胖子你出言辱我这就快快开口求饶姑娘便放你一条生路。”说著双手叉腰站在张之越面前等他出言哀告。

    哪知张之越性格最是顽固他过去曾为了一张客栈里的桌子便与昆仑山的钱凌易大打出手上回也是为了住房之事与番僧火并一场此时众目睽睽如何要他低头?他虽在垂危仍是骂道:“贱货!你可以杀了我想要本大爷向你这贼贱人低头那是万万不能!”

    艳婷冲了上去叫道:“师叔你便低头认错吧!性命要紧啊!”说著便要抱住他。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他身上有毒你若是碰了便要和他一样。”

    杨肃观赶忙劝道:“张大侠自古英雄多能忍辱负重你何必争这口血气呢?”

    一旁众人纷纷称是各自出言相劝。哪知张之越实在固执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杨大人不必来教训胖子。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口通畅气一身的凛然骨我老实告诉你吧老张可没那个本领做乌龟!”说话之间气息渐渐微弱脸色更是黑得怕人宛如浇上墨汁一般。

    艳婷见张之越仍是不从深怕他忽然死去便转而哀求百花仙子只见她跪下道:“仙姑!求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师叔吧!”百花仙子冷著一张脸说道:“你跪著也没用要他求我才算数。”说著扬起下巴神态甚是高傲。

    娟儿平日甚是机敏但此时也吓得无计可施急忙奔向前来央求道:“仙姑我求求你我师叔向来就是这个牛脾气请你饶过他吧!要是你不高兴我跟你回山便是了。”

    二姝跪在地下不住磕头都是哀求不止那百花仙子却抬头望天毫不理睬神情傲慢冷峭。杨肃观想要劝谏张之越看他那死硬脾气却不知如何开口才是妥当。

    忽然间一道暗器闪过猛朝百花仙子掷来却是伍定远以“飞天银梭”出手暗算。

    百花仙子骂道:“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她毫不在乎微微侧身便闪了开来跟著手上银光一闪十来枚毒针便往伍定远门面射去伍定远急忙著地滚开这才闪过她的剧毒暗器。

    韦子壮见伍定远遇险深怕他又遭了暗算当下一掌劈出猛朝百花仙子击去百花仙子腰枝一颤霎时飞上树枝冷笑道:“你们有种便再动手看这胖子还有谁能救?”看来只要有人再招她便可从容离去。此女轻功颇佳料来也无人追她的上。

    杨肃观见张之越命在旦夕忙奔了上去求恳道:“仙姑今日算是杨某人求你你快些交下解药吧!”

    百花仙子冷笑道:“杨大人你要求我不如去求那死胖子。我胡媚儿说出来的话从不曾收回半句。”

    杨肃观知道武林人物惜面如金但像张之越这般干法却也罕见一时计策连转却也想不出法子解开僵局。

    两名少女见师叔倔强不从只怕真要死去登时哭倒在地韦子壮忍耐不住奔了过来劝道:“张兄!你这是何苦?你若要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两个孩子谁来照顾啊?”

    张之越见了师姊妹二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登时想起了掌门人的重托。他咬住银牙转头望向百花仙子内心直是翻搅不定。

    百花仙子冷笑道;“要活命便快快开口求饶愣在那儿做什么?”

    张之越听著二女的哭泣声权衡利害自知万万不能任性当下深深吸了口气忍气道:“我……我适才说话没……没……分寸你……你……饶……饶……”他想出言告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竟是结巴起来了。

    百花仙子跃下树枝骂道:“不过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真是道道地地的一头猪!快给姑娘说明白别想蒙混!”

    张之越心下狂怒想道:“我这般低头这贱胚却还要折磨於我她恁也恶毒了!”大怒之下勉强撑起身来便朝百花仙子瞪去。只是此时身体渐渐僵硬手脚已不甚灵光只是这样支撑身子已让他气喘吁吁看来真是命不久矣。

    百花仙子从怀中拿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蹲在张之越身边冷笑道;“死胖子咱两家无冤无仇姑娘本就不想杀你。你若是识相现下立刻开口求饶我便把解药给你。”说著将药丸拿到张之越面前轻轻抛了抛道:“你还等什么?要是怕死快快开口说话啊!”却是极尽逗弄之能事。

    旁观众人见张之越大受折辱心下无不气愤但百花仙子已放了同伴一条生路便也不能再上前喝骂免得多生枝节。

    两名少女知道师叔脾气古怪忙哭道:“师叔你快快开口啊!”伍定远也叫道:“张兄蝼蚁尚且偷生你快别逞强了!”

    张之越抬头望去只见“百花仙子”面上挂著一幅轻蔑的笑容好似轻视自己到了极点心中更是大恨只张大了嘴却是迟迟不出声音来。众人见张之越身体僵硬似连眼皮也眨不动了心下无不焦急看来只要再拖延片刻便有解药入口也是无救了。

    百花仙子冷笑道:“胖子姑娘没功夫和你耗你到底要死要活快快说吧!”

    二女大哭道:“师叔别再倔了!快求她啊!”

    只见张之越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微弱无人听的清楚。百花仙子哈哈大笑她知张之越气力不济便俯下身去笑道:“快快求饶吧!本姑娘在这儿听著。”

    百花仙子弯腰低身让耳朵贴近张之越口唇便要来听他的哀告忽然之间猛听暴雷般的一声怪吼:“操你妈的贼贱人!滚你祖宗的十八代!”这声音宛若春雷乍现只震得百花仙子尖声大叫掩耳跳起几乎给他震聋了。

    众人骇异之间张之越已然翻身跳起暴吼道:“你去死!”刷地一声腰间长剑猛地出鞘“飞濂剑法”使出直往百花仙子喉头戳去。

    百花仙子吓得花容失色万万想不到张之越重伤下还能出招伤人她心下慌张急急侧身闪避但这剑来势实在太快竟在她脖子上画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眼看百花仙子神色张惶张之越登时哈哈大笑骂道:“下贱烂货老子这回没杀了你算你好狗运!”

    百花仙子慌忙後退怒道:“姓张的你这是自己找死!莫怪旁人了!”霎时身影闪过已从树林中飞出模样狼狈无比。

    张之越见强敌给自己吓退当场仰天大笑甚是得意他将长剑插在地下正要说嘴陡然间身子一颤竟尔仰天倒了下来。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围拢过来只见张之越面色漆黑身子全然僵硬看来他方才贸然运劲那毒性早已攻入心脉这下伤势过重已是无药可救了。

    亲人将死二女跪倒师叔脚边痛哭失声。众人都是摇了摇头。

    适才那剑虽然大折敌人气焰却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说到底竟是自杀之举。

    张之越虽然性命垂危却仍满面堆笑他看著两名少女强笑道:“对不住师叔脾气太坏就是没法子做乌龟你们……你们可别怨师叔……”他胸口一痛猛地口中鲜血疾喷而出染红了自己大半衣衫。二女见了他的惨状更是哀哭不止。

    张之越情知自己死在眼前当下眼望韦子壮道:“韦大人我派遭此生死大变已无力保护高大人返乡请你念在武林同道的义气施予援手。”他虽不提两名稚女但旁人心下明了都知他言中之意已在托孤。

    韦子壮握紧双拳慨然道:“张大侠放心武当弟子义气为先你不必担忧。”

    张之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望众人道:“诸位朋友张之越虽然学艺不精误中奸人之手但死前仍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不曾辱及九华之名。”

    眼看他气息渐渐微弱娟儿猛地尖叫一声霎时扑了上去哭道:“不可以死!师叔!你不可以死!”众人大惊一把将她拉开就怕她也沾染了毒气。

    张之越望著娟儿清秀的面孔猛地心下一痛这才想起这女孩儿日後长大成*人、出嫁生子自己都无缘见到了。只因一时快意恩仇竟尔落个中道分手的下场却要任凭这些孩子流落江湖受人欺凌。

    霎时之间张之越只感悔恨无比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张之越天性诙谐生平从未落泪此时却陡现悲伤之色两名少女看在眼里更是放声大哭。

    泪眼朦胧中张之越低声道:“两姊妹听了你二人小小早孤日後江湖艰辛你俩人定须相互扶持努力活自己知道了么……”娟儿年方稚弱平日虽是鬼灵精但当此生离死别只能伏地痛哭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艳婷泪流满面哽咽道:“师叔放心弟子竭心尽力便算性命不在也要保护师妹平安。”

    黄昏时分晚霞映照瑰丽灿烂。张之越情知将死便自行抹去泪水颤巍巍地直起身子跟著面向西方九华神态庄严肃穆。众人知道他便要毒身亡心下无不感伤二女更是悲声大哭。

    张之越仰望天边轻声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何异禽兽……气节而已。”说罢头一偏竟尔含笑而去身子却仍长立不倒。这位以快剑闻名於世的好手竟为了“气节”二字倔强而死。

    晚霞映照张之越的影子映在地下成了长长的一条但那影子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人世了。二女见师叔亡故当场大哭出声。众人也是为之鼻酸。

    一片哭声中只听杨肃观轻轻地叹了口气悄声道:“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轻如鸿毛张大侠你实在太傻了……”

第三章 嵩山少林寺

    众人埋了张之越忙了一日高定见江湖仇杀不断吓得飕飕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晚各人忙碌已毕便各在山坳露宿歇息。只是众人心情烦乱又听得两名少女不住啼哭却没一人睡得好。

    第二日清早伍定远便与众人商议道:“这两名孩子很是可怜路上没了照顾不如咱们带了她们同去西凉回程时再将她们送回九华山如此可好?”

    韦子壮也有此意说道:“伍兄之言甚是大家都是武林一脉岂能不相互看顾?”

    杨肃观盘算一阵目下点子现身料知此行凶险必多当下摇了摇头说道:“不成。这江充前头不知还埋伏了多少人马咱们自顾不暇如何能照护这两个女孩儿平安?”

    韦子壮眉头一皱先前杨肃观为了官场交情便应允护送高定返乡但现下遇上了两名柔弱孤女却显得有些不够爽气。他嘿地一声拍了拍胸脯道:“杨大人只管放心路上若有什么差池我便赔上这条性命也会维护她们平安。”

    伍定远也道:“杨郎中快别操心了。这儿离嵩山少林寺不过十日路程倘若路上再也什么差错咱们大援已近也不须再担心受怕了。”

    杨肃观听他二人坚持自也不便再说只好道:“既然两位这样说了咱们这便出吧!”两名少女听说要离去如何肯走只在师叔坟前痛哭。

    众人半哄半骗说道:“你两人若不回山你师父定要心急到时他岂不伤心难过?”如此温言相告好容易才说得她们离去。

    一路行向嵩山两名少女悲悲切切路上不断啼哭韦子壮与伍定远只好不住劝慰每日里哄她们开心。杨肃观却满心担忧深怕再中伏击所幸路上平安没有再遇上什么江湖人物。

    数日後来到一处县城杨肃观见多带了两名少女那张之越又已死了实在没空再去理会高定便取出兵部令牌命当地县官派人护送高定回乡。

    那高定本已无权无势县官根本懒得理会但杨肃观的父执辈都是大员那县官如何敢抗拒?立时便从了自去调人护驾。

    这日终於到得嵩山脚下众人都松了口气杨肃观道:“总算到了少室山脚大家不必再躲躲藏藏的可以好好歇息一番。”当下便携著众人行上山道。

    伍定远走上几步忽见韦子壮与娟儿、艳婷都驻足原地不见跟来。

    伍定远奇道:“你们三人不来么?”韦子壮尴尬一笑摇头道:“不了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你随杨郎中去吧!”说著带著艳婷、娟儿两人自往山脚小镇去了。

    伍定远更感怪异忙问杨肃观道:“这是怎么回事?怎地韦护卫不跟著一起来?”

    杨肃观却丝毫不感诧异只淡淡地道:“韦护卫是武当真武观的亲传弟子自张三丰祖师以降武当弟子皆不准入少林。此乃本寺遗规更改不得。”

    伍定远大是惊奇道:“原来如此我倒不知有这个规矩。”

    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少林另有一个规矩千年来从不接待女客是以这两名姑娘也不方便进去。”

    伍定远哦地一声他也听闻过少林门规森严却不知严苛至此。

    行到山腰两人见到一处凉亭里头站著几个僧人杨肃观走上前去自道名号那几名僧人闻得“杨肃观”三字赶紧下拜磕头口称师叔祖忙不迭的向寺内通报。

    伍定远心中一奇这杨肃观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只怕比自己还小个十岁怎能有如此高的辈分?心中对这位杨郎中更感敬畏。

    两人甫一上山十来名僧人便快步走出当前两名和尚一人年老瘦小另一人却胖大高壮杨肃观拱手下拜道:“肃观见过灵定、灵真两位师兄。”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少林四大金刚到了连忙拱手见礼。

    那身形高大的乃是“虎爪金刚”灵真说话声若洪钟只听他大笑道:“杨师弟来得好!不知昆仑山那几只兔崽子可有找你罗唆?他们若还敢阴魂不散看老子生剥了他们的皮骨!”灵真数月前曾与卓凌昭交过手一直念念不忘此事。他虽是出家人但一想起昆仑少林两派间的恩怨竟然言语粗俗起来全不像个有道高僧。

    杨肃观笑道:“有师兄出手相助谁敢老虎嘴上拔毛?师兄倒是多虑了。”

    灵定面露微笑道:“杨师弟我们先到罗汉堂坐坐方丈师兄现下有客来访一会儿才有空闲。”

    杨肃观闻言一怔低声问道:“可是寺里有事?”

    灵定淡然道:“少林寺与世无争来者皆是友师弟不必过虑。”

    众人来到罗汉堂伍定远见众多僧人正在习练武功有枪有棒或站或坐他自知这是少林寺的私密不可多看当下低头疾走而过。这罗汉堂向来是少林寺传授本门武艺之处寺里不论年纪老少都在罗汉堂待过灵定位居罗汉堂座自是少林寺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杨肃观幼年时也蒙他点拨过武艺两人甚是熟稔。

    众人坐定了杨肃观便道:“我这趟西去实有大事待办此事关乎朝廷气数需得回寺禀明方丈。”说著将柳昂天吩咐的事情约略提过。

    灵定听罢说道:“杨师弟此去凶险异常那江充绝不会轻易放你过去必定派遣无数高手追杀却要如何抵御?”

    杨肃观道:“这便是我回寺的缘由了还盼师兄念在同门之情能给肃观一些援手。”

    灵定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年少林盛名凋零给人欺侮得好生厉害。想那灵音师弟数十载修炼现下都给囚在昆仑山老衲决不容少林子弟再受折辱只要方丈允可此次当与师弟同往。”

    杨肃观心中一喜他知道灵定武功高绝江湖上罕有敌手只要他能与自己同去西凉不论遇上大小事情自能逢凶化吉。

    两人说话间走廊间传来一声佛号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名隽雅清贵的中年和尚从外走进伍定远虽是第一次拜访少林从未见过这名大师但看他举止非凡宝相庄严当是少林方丈人称四大金刚之的灵智大师当下急忙站起。

    杨肃观见这僧人来了当即站起合十道:“弟子杨肃观拜见方丈。”

    灵智点头微笑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众僧见方丈到来纷纷与之见礼果不出伍定远所料这和尚正是少林方丈灵智只见他不过五十出头尚比灵定、灵音还小了十来岁但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威仪叫人不得不敬重三分。

    少林四大金刚合称“智定音真”掌门方丈便是灵智他入寺最晚但天资聪颖悟性最高成就反在其他师兄之上四十余岁便位居方丈至今已有十余年。灵智精通典籍慈悲之心尤重上任以来力改少林强悍作风极力遏制门下弟子介入江湖纷争自己更是不喜与人争斗是已武功虽高名气反不如灵定来得大。

    灵智见到伍定远时微微一奇凝视良久。杨肃观忙道:“这位是弟子的朋友现下也在柳大人麾下为官。”

    灵智点头忽地伸手过去细细抚摸伍定远的头顶伍定远不知少林方丈意欲如何待要闪避又怕失礼只好低头忍耐。杨肃观、灵定等人心下也甚奇怪但方丈何等尊贵行事定有他的道理便也一言不静静等候。

    过了片刻灵智方丈拍拍伍定远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庄容道:“施主受惊了和尚非是无礼只是见施主面相奇特当与仙佛有缘是已冒昧探究。”

    伍定远奇道:“我与仙佛有缘?此话怎说?”

    灵智道:“和尚方才看过施主头角峥嵘三奇盖顶若非大富大贵便是佛道中人可喜可贺。”

    伍定远心中甚喜他不是什么佛道中人那定是大富大贵了自己虽没想过日後会有啥美好际遇但既然方丈嘉言称颂必有深意赶忙合十称谢。

    灵智微微一笑道:“施主福缘深厚远非常人所及不知自小到大可曾遇过不可思议之事?”

    伍定远回想过去一生虽不能说是庸庸碌碌但都在刀头上打滚度日甚是艰辛便摇头道:“在下虚度光阴至今三十有五仍是平凡。”

    灵智淡淡地道:“也许福缘未至施主不必心急。”

    伍定远点头称是却听杨肃观咳了一声向灵智方丈道:“弟子有些要紧事想请方丈相助。”

    灵智方丈皱眉道:“方才我在门外便已听说了。可是为了朝廷中的争斗?”

    杨肃观颔道:“方丈所料不错此次西去便是为了铲除本朝奸臣江充还望师兄们成全。”

    灵智叹息一声摇头道:“当今皇帝乃是好斗逞勇之人别说去掉一个江充即便尽换内阁大学士只怕朝政仍是沈苛难起。”

    杨肃观的父亲乃是当朝五位大学士之一他听灵智这般批评那是连他父亲也牵扯上了杨肃观心下不悦转头向灵定道:“适才灵定师兄已经答应了他说此番有意陪我同去西凉不知方丈是否放行?”

    杨肃观察言观色他见方丈似乎无意参与朝中斗争但凭著灵定方才的一席话便想敲砖定脚这趟来寺只要能拉得灵定这名大高手同往便算得大功一件了。

    一旁灵真是个莽撞之人他位居四大金刚之末但平日却极为暴躁一听方丈有意推拖立时大著嗓门叫道:“***!近年来昆仑山越来越不成话先是杀害燕陵镖局满门视我派俗家弟子如猪狗还把灵音师兄囚禁起来简直把我们少林弟子当作木头这还像话吗?只要方丈你一声令下看我第一个冲进昆仑山一把火烧光他们的狗巢穴!”

    灵定老沈持重忙道:“师弟卤莽!不可在方丈面前说这些无礼言语!”

    灵真嘿嘿冷笑说道:“灵音师兄给关了好几月咱们还不派人去救这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灵智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如何不知灵真的用意无非是嘲讽自己软弱谦卑不敢与敌人冲撞。他淡淡地道:“我辈学佛之人第一求的是普渡众生第二求的是修成正果非到不得已时决不妄开杀戒。昆仑山势力日大几次派人挑衅甚且扣押我派门人这些我并非不知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本已修书数封送交卓掌门谁知他始终不加理会………”

    灵真大声道:“卓凌昭自称『剑神』!怕是把自己真当作神啦!方丈你这样委曲求全他岂能理会你?”灵真早已不满甚久此时趁著杨肃观来寺便趁机作出来。

    灵智轻轻一叹道:“近日我静观天象天下必有大变动不数年间朝廷将出一大奸臣只怕比江充更狠比东厂更辣。所谓一物降一物奸雄既出草莽枭雄便要活跃。我看昔年怒苍山反逆蠢蠢欲动只怕又将乱起。到时两雄相争生灵涂炭可怜千千万万的百姓便要落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众人听他没来头的这席话都是摸不著头脑彼此互望一眼杨肃观更是轻轻咳嗽。

    灵智方丈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地道:“近日武林盛传说道:『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想来天下即将大乱朝廷政争更要再起我虽想力挽狂澜但怕人力有时而穷到时错估形势反倒助纣为虐是已按兵不动希望能看清时局……”

    他还待要说却听灵定叹了口气说道:“方丈你听我一言。”

    灵定位居罗汉堂座在寺中年月甚久说话一向极具份量灵智听他截断话头倒也不以为忤便道:“师兄有何高见?”

    灵定口宣佛号说道:“方丈佛法渊深一向慈悲为怀不愿四处结仇自然是天下苍生之福。只是我少林弟子行走武林不可受人无端轻辱更不能被人任意打杀。方丈以天下为己任固是目光远大但眼下火烧眉毛方丈若不顾全我寺的威名他日又如何降妖伏魔?”

    灵定这番话说出众人都是心里暗暗叫好方丈所说的什么夜观天象云云未免不著边际迂腐迷信难以令人信服不如灵定所言来得爽快。

    灵智听了这番指责情知无法一意孤行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师兄所言甚是我忝为方丈十余年却不能保住少林令誉实在有愧。”他眼望灵定淡淡地道:“你们此去西行须得小心谨慎切莫胡乱杀人多添罪孽。”言下之意已答应了灵定所求让他陪同杨肃观前去西凉。众人互望一眼都是喜不自胜。

    杨肃观喜出望外正要开口称谢忽见灵智方丈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交给灵定道:“这里有个约会师兄此去西凉回程时不妨代我过去观礼。”

    灵定伸手接过帖子定睛一看脸上神情大变竟然站了起来。一旁灵真颇为讶异忙探头来看霎时也是一惊。众人见他两人神情如此都感诧异不已。

    杨肃观皱眉道:“是谁做的约会?难不成是卓凌昭下的战帖么?”

    伍定远听到卓凌昭三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哪知灵真嘿嘿冷笑道:“卓凌昭算个什么屁?这人比他强的多了。”众人哦地一声都是不信却见灵真夹手抢过师兄手上的帖子送到了杨肃观手上。

    杨肃观低头看去见署名处却是“华山宁不凡”五个烫金小字。灵真冷笑道:“这是宁不凡送来的帖子!杨师弟在他面前卓凌昭那兔崽子又算得什么?你说是么?”灵真之言虽有些夸张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凭据。“常胜八百战武功天下尊”这正是天下第一高手宁不凡下的名帖邀请少林僧众前去见证封剑大礼。在这天下第一高手面前想来卓凌昭也要退让几分。

    杨肃观回想那日听张之越的言语九华山门人也曾受邀前去参加封剑大礼看来此事已经轰动武林。江湖公推此人为“武功天下第一”为了这个名头想来这次宁不凡要归隐不知会有多少大事生出多半是腥风血雨不断了。

    灵智道:“这位宁掌门定二月初一行『封剑归山』大礼你们几位路经陕西便代本寺僧侣过去观礼。”

    灵定问道:“这位宁掌门武功正值巅峰却为何要退隐?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众人也感奇怪这宁不凡好端端的至尊宝座不坐却为何要退出江湖?莫非真如灵定所言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灵智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了。不过听适才来访的华山长老说道这位宁掌门厌倦江湖争斗的日子不想再舞刀弄剑这才起了归隐的想法。倘若所言是真那可真是大智大慧可喜可贺啊。”说著口宣佛号露出神往之情。

    灵真听了方丈又来那套谦退言语当即冷笑道:“太好啦!咱们乾脆也一起退出江湖一股脑儿把少林寺的招牌拆啦!那更是喜上加喜大慈大悲哪!”方丈给他这么一顿讥嘲神色有些难堪当下低头念佛恍若不闻。

    伍定远坐在一旁也感尴尬他本不是少林寺的人自知听了许多不该外人听闻的话只得别过头去假作不知。

    堂中一片寂静只闻远山传来一阵阵钟声甚是悠扬动听。正宁静间忽听杨肃观道:“我师何在?我想拜见他老人家。”

    灵定微微一奇不知他何事欲找天绝僧说道:“不巧的很师叔还在达摩院闭关吩咐不得打扰。”

    杨肃观叹息一声道:“师父若知宁不凡退隐必定觉得可惜江湖上又少一个对手了。”堂内众僧闻言人人脸上变色一齐站起身来直把伍定远吓了一跳。

    众僧凝视著杨肃观神情甚是复杂却见杨肃观缓缓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对众僧的骇异视若无睹。

    “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江湖上盛传这两句话说的便是少林寺中武艺最强的几名僧人。所谓“四大金刚”自是“智定音真”四大神僧但那“三宝圣”却不是三人而是独独一名老僧此人法号“天绝”辈分尚且高过四金刚一辈生平只收过一名弟子便是杨肃观。

    这名神僧武功高极练有“拳掌剑”三宝数十年来不出寺门一步连方丈之尊等闲也见不到他乃是少林的镇寺之宝。当日京城之战杨肃观仅凭着师传绝技“涅盘往生”便足与卓凌昭放对做弟子的尚且如此天绝僧的武艺如何自是可想而知了。

    只是天绝僧武艺虽强但他二十年前因故受戒从此不离寺门如同退隐一般。这些年来武林中好手辈出先有“九州剑王”方子敬后有“天下第一”宁不凡、“昆仑剑神”卓凌昭代代都有人自称武艺冠绝当世为免天绝僧再动争竞之念灵智始终告诫僧侣莫让这些传言入寺否则以天绝僧好强好胜的性格必会再次下山寻访高手对决到时江湖又要多增杀业了。

    此时杨肃观这般说话竟要把宁不凡退隐之事告知天绝僧那是犯了少林寺的大忌讳众僧不由得脸上变色便连灵真这般莽撞之人也感骇异。

    灵智道:“杨师弟年岁尚轻许多事情还不知晓千万别妄自生事。好容易师叔定下心来清修佛法不造杀业那是何等的大功德?你千万小心了切莫让他知晓宁不凡封剑之事到时他若要下山比武又有谁制他得住?”

    杨肃观虽是天绝僧的弟子但对乃师年轻时的事迹却不甚明了当下只有连连答允心下却不以为然。

    众人用过斋后杨肃观推称公务紧急便即告辞灵智方丈请便出灵定、灵真两名高僧随行并交亲手书信一封请师弟面呈卓凌昭期望卓凌昭交出杀害燕陵镖局的罪恶元凶并释放灵音等少林弟子两家得以修好共同主持武林公义。临行前再三吩咐非到必要之时绝不可妄起干戈多造杀业。

    众人下得山来韦子壮早已备妥马匹乾粮带同两名少女守候。他见杨肃观邀得灵定、灵真两大高手同行心下更是高兴这行人中同有少林武当的硬底子高手随行阵容之强想来当世已无敌手便算“昆仑十三剑”会集一样无所畏惧。

    众人离了嵩山各乘骏马浩浩荡荡地往西凉前去。沿途经各路县城都在朝廷驿站歇息每到一处治下杨肃观都取出兵部令符地方官员无不千依百顺好酒好肉的招待。

    那艳婷与娟儿则心伤师叔之死一路都是闷闷不乐伍定远看在眼里只有心疼担忧却也无法可施。

    又过十来日已进陕西省境韦子壮便道:“此后向西行去都在江充的势力之内咱们可得多多小心最好改走小道。”

    灵真扯起嗓门大声道:“陕西省这般大怎能说是他一个人的地头?”

    韦子壮苦笑道:“这陕西提督不是别人正是江充的胞弟江翼。此人心狠手辣贪财好色人称『江横虎』。江翼不只担任提督一职尚且兼任总兵手握雄兵十万势力庞大无比。我们若是贸然与陕西省辟兵照面少不得一阵纠纷。”

    灵真大声道:“我少林僧行走江湖从来不怕什么横虎、直虎还是什么歪歪斜斜、花花绿绿的东西韦大人要是怕了自改小道走便是了我们师兄弟决不会向江充低头!”

    灵定见韦子壮脸色难看深怕师弟这番莽撞言语已然得罪了他连忙打圆场道:“我们此次西来一是为了解救灵音师弟上昆仑山讨回公道;二来是保护肃观师弟使他平安抵达西凉。依老衲看我们不宜招惹是非还是依韦大人所言改走小路为上。”

    灵真也是个老江湖了如何不知师兄顾全大局的用意当下不敢违背只是自顾自地骂道:“江横虎?若要让和尚遇上把他一身虎骨熬了煎药。”

    娟儿听他们连连大骂江充问道∶“到底这江充是谁?怎么大家都那么讨厌他?”

    伍定远嘿地一声道∶“此人乃是大大的奸臣举凡有志之士莫不恨透此人。”

    娟儿忙道∶“原来有志之士都讨厌他那也算我一份好了不然到时我可孤单得紧还变成『没志的士』那多没面子。”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一扫口角的阴霾。

    韦子壮一路走来见艳婷楚楚可怜娟儿娇憨可爱早把她们当作是自己的亲人一般此时听娟儿说话更有为自己打圆场的用意心下甚喜便道∶“多谢两位大师顾全大局咱们此后便走山路也好避开官军。”

    当下众人商议了自陕南一路行去尽皆改行山道小径。寻常人出得远门时多走阳关大道就怕小径里遇上了歹人但杨肃观这行人却恰恰相反他们武功高手众多尽是少林武当里的顶尖儿人物哪怕什么宵小歹徒?反而是怕厂卫官长前来暗害。

    七人自走小路之后果然不见有何江湖人物出没朝廷官军更是少之又少一路行来风光虽不见得明媚但没人来惹是生非再恶的风景也算是好山好水了。后来行到一处小镇杨肃观更买了两辆马车供众人路上乘坐更少掉无数奔波劳苦。

    行出半月有馀时节入了大寒众人也近凉州四下不再见到丘陵山脉极目所望都是旷野一片。甘肃气候乾燥此刻虽然酷寒地下却甚少积雪。夜晚时沙漠里更结了薄薄的冰霜月色中望去沙海宛如水晶所就直是晶莹剔透彷佛仙境。众人多是中原人士自不曾见过这些景致伍定远地头出身便一路上为众人解说也好打无聊时光。

    这日众人已到西凉城外伍定远忽地面色凝重一言不杨肃观看在眼里猜知他顾虑自己逃犯的身分便道∶“伍兄切莫担心你现下非但是朝廷的制使更是柳侯爷的手下爱将倘若这知府6清正要为难你自有我出面担待。”

    韦子壮也劝道∶“正是如此杨大人官拜兵部郎中有他在此官场上的那些琐事还有啥好担忧的?”

    却见伍定远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怕那知府找我麻烦。便算找上了我伍某一条烂命也没什么值得忧心。”众人听他语气沈重心下都是一凛。一旁娟儿问道∶“你既然连死也不怕了还有什么烦心?”

    伍定远叹息一声看着漫天黄沙道∶“自燕陵镖局的案子生以来至今已有年馀。我忝为西凉捕头非但不能将昆仑山凶徒绳之以法还落得亡命天涯每回深夜自思真教人情何以堪?”他握紧双拳咬牙道:“我……我这回若不能替苦主报仇申冤我……我死也不瞑目!”说着说眼眶竟有些红了。

    杨肃观劝道∶“伍兄万莫自责这群人非比寻常这案子莫说是你扛不起便是刑部尚书、六部会审恐怕也是力有未逮。”

    伍定远长叹一声摇头道∶“但愿此番西来能替柳大人找出有力证物来盼能推倒江充这个奸臣也算是为苍生除害了。”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当下伍定远便带同众人进城他怕6清正别有居心若知自己返抵西凉定会设下阴谋圈套等着对付众人便只悄悄入城没敢惊动当地衙门。

    进得城里只见西凉城不甚宏伟街上也只三五间客栈韦子壮皱眉道∶“这西凉城不太热闹咱们几个外地人一投店便给人知觉了。”

    伍定远道∶“此事不需担忧。大夥儿可到寒舍住上几日反正我们也不会在此耽搁太久勉强还能应付一阵。”便引着众人自往府邸行去。

    路上经过一处街道只听远处一人呼喝连连道∶“死杂碎!我说你偷东西你便是贼了还敢说东说西的!”一人哭道∶“我不是贼啊!不是贼啊!”

    众人听得这两人的对答心下都是一奇便往声音来处走去行出数步便见一名身着捕头服色的官差手上拿着威武棒胡乱撕打地下跪了一名摊贩模样的男子口中呼天喊地的叫疼四周挤满黑压压的人头都在议论纷纷。

    娟儿提起脚跟观看眼看那捕头凶恶无比忍不住皱眉道∶“这捕头怎能当街打人这世上怎有这样的官儿?”

    两旁街坊听得艳婷此言面色一颤都是惊骇不已。

    娟儿略见讶异奇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一名老者压下嗓门悄声道∶“这位姑娘说话可要小心了。这新上任的捕头好不凶狠才接任一年多就把百姓整得苦不堪爷言他说你老子是母的你老子便要成你娘整日价作威作福只会鱼肉乡民。你这话给他听了准吃不完兜着走。”

    艳婷听这捕头如此狂妄也感骇异便问伍定远道∶“伍大爷那捕头你可认识?他以前便这般坏么?”

    伍定远面色铁青冷笑道∶“嘿嘿这小子以前不过是个丑角想不到我离开一年廖化便能做起先锋了。”两名少女心下甚奇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原来那新任捕头不是别人正是旧日伍定远的手下阿三这人是衙门师爷的小舅子从不曾讨人欢喜资历既浅功夫又差却不知6清正何以提拔此人。他见阿三作威作福、恶形恶状只怒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三两拳打死阿三出气。

    杨肃观是个明白人他见伍定远额头青筋冒起想来他已然按耐不住只怕旋即就要出手揍人他往前一靠伸手往伍定远肩上搭去低声道∶“咱们走吧莫要多惹事端。”

    伍定远狠狠地往阿三看了一眼想起这衙门也是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想不到今日风纪却败坏至此心下甚是不忿虽给杨肃观拉着却还不情愿走。杨肃观与韦子壮两人半拖半架这才把他拉离现场。

    众人到了伍定远的旧居正要开门进去伍定远抬头一看赫然见到门上贴着知府的封条当常烘色惨澹颤声道:“6清正你好厉害啊!”

    当年他给人诬告陷害落个丢官亡命的下场这也罢了哪知这6清正实在狠辣竟连自己的房子也要查封众人见他全身抖想来真是气得厉害。

    伍定远狂怒之中便要将封条撕下杨肃观连忙拦住道:“伍兄不忙!这封条还是留下的好以免打草惊蛇。”伍定远闻得此言只有长叹一声停下手来众人便自翻墙进去。

    是夜众人住得定了各自商量日后行止杨肃观道:“眼下咱们兵分两路我与定远一路前去查访昔年的案情线索。另请韦护卫与灵定师兄在城里打探看看是否有人知道当年也先的旧部遗址。”

    众人正要答应忽听灵真大声道:“杨师弟大夥儿都有事干你怎么漏了我?”

    那灵真听得伍定远与杨肃观一路韦子壮与灵定一路事情分派已毕却独漏他一人情急之下便自叫了出来。

    灵定知道师弟行止粗鲁若要进城访查只怕三言两语间便露出马脚连忙劝道:“师弟你这几日多歇歇若要立功也不忙在这时候。”

    灵真大声道:“老子要立什么鸟功?我来此处只想找卓凌昭那老儿厮杀谁管什么狗屁功劳了?你们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许把我关在这房里否则老子明日便回少林!”众人见灵真蛮横起来都不知如何是好。

    杨肃观面色如常只淡淡一笑说道:“谁说咱们要把师兄留在此处了?师兄若要出门公干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灵真哈哈大笑大声道:“这还像句人话!”

    灵定见杨肃观迁就师弟忙道:“灵真天性粗鲁杨师弟不必拿他的话当真。”

    杨肃观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道:“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向艳婷伸手一招唤道:“艳婷姑娘请你过来。”

    艳婷脸上一红低声道:“杨大人有何吩咐?”杨肃观微笑道:“姑娘切莫称我为大人那太也生份了便叫我大哥好了。”艳婷脸上更红嚅囓地道:“杨…杨大哥…”

    伍定远犹在气愤6清正的狠毒但一见艳婷对杨肃观的神情还是不甚舒坦急忙转过头去只做视而不见。那韦子壮却只笑了笑好似见惯了姑娘家对杨肃观的羞态却是不以为意。

    杨肃观向艳婷微微一笑跟着朝灵真一指道:“我这师兄生性好动怕在房里呆不住只是咱们此来西疆不能没有一个居中策应、号施令的人在下推来想去怕要劳烦姑娘担待则个了。”

    艳婷惊道:“你……你要我居中策应、号施令?”

    众人也是惊奇不已忙问道:“杨师弟此言何意?”

    灵真一向好大喜功听这职务如此要紧却又派给了这小泵娘艳婷便也留上了神。

    杨肃观向众人眨了眨眼微笑道:“咱们这些时日都在外面奔波不能没有一人居中号令。只是这人一来要武功高强见识明白二来要能定得住心神牢牢留守此地这才能掌握大夥儿的行踪随时出手救援。”说着拿出几枚火炮交在众人手里道:“这几日要有什么凶险厮杀请各位向空放炮艳婷姑娘见到火焰冲天自会从府里赶来接应。”

    艳婷面色惨白心中怦怦直跳一旁灵真却舔了舔嘴好似大为艳羡。

    那韦子壮也是老奸巨猾之辈一听杨肃观说话便知他有意戏弄灵真好激得他自愿留守府内便佯笑道:“正是。艳婷姑娘武功高正该担当这个大任。”

    艳婷虽然聪慧却是个直性人如何识得破这些机关?急忙摇手道:“这么大的职责我是不成的……”

    杨肃观皱眉道:“连你也不肯唉…这可如何是好?想这居中接应的人甚是要紧实在不能没人来干咱们这几人中以你耐性最好武功最高本想只有你能守住此地哪知你却又不肯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艳婷一愣道:“我…我武功最高?”杨肃观不去理她自对娟儿道:“你师姐不肯便由姑娘你来吧。我看姑娘定力过人这居中策应一职我看是非你莫属。”

    艳婷闻言不由得骇然出声这娟儿自小猴儿一般什么时候与“定力”两字扯上边?她正要劝阻忽见韦子壮向她眨了眨眼好似要她不要多事。艳婷一脸茫然只得欲言又止。

    娟儿也是个小猾头情知杨肃观有意说笑当即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当要紧的差了你放心交给我想本女侠武功高强见事机敏那小小贼子自然手到擒来!”跟着比手画脚嘻笑不绝。

    杨肃观哈哈大笑道:“太好了有九华山的女侠出头大事定然无忧!”

    猛听一人暴喝道:“不成!”众人听得怒喝连忙回头过去只见灵真怒目圆睁大声道:“杨师弟你在搞什么?这么要紧的大事怎可交给小孩儿办!”

    杨肃观皱眉道:“可大夥儿都不愿留在此地啊只有娟儿姑娘最识大体了。”娟儿装着一张苦脸叹道:“是啊!只因你杨师弟百般求恳本女侠才义不容辞义薄云天一番唉……大师父你还说东道西世道不古啊!”众人听她胡言乱语假作大人模样无不心中暗笑。

    韦子壮也皱眉道:“娟儿说得是。想这居中策应的人要紧无比我虽然想干但功夫却差上一大截唉…还不如娟儿这孩子来得手脚俐落。”

    灵真胀红了脸喝道:“他……他那个的既然你们都不成让我来吧!”

    杨肃观故做诧异惊道:“师兄你不是要出门么?现下忽然要你留在此处岂不太勉强了些?”灵真大声道:“不必废话了这居中策应一职非同小可除我灵真的『大力金刚指』外无人可以担当重任你们放心去吧!”

    杨肃观装得满脸勉强叹道:“好吧!只是这居中策应之人当得稳坐中枢可不能擅离职守否则我等遇险一时讨不得救兵那可如何是好?”

    灵真暴跳如雷喝道:“你休要看不起我这几日老子只要离开这大门一步便是乌龟王八灰孙子!”

    杨肃观喜道:“师兄此言当真?”

    灵真怒道:“你还怀疑啥?老子说话算话!”说着拍胸连连就怕旁人不信。

    娟儿见灵真落入圈套当即嘻嘻一笑便来落井下石说道:“话可是你说的连上街溜躂、买个糕饼也不成哦!”

    灵真生平最爱甜食猛听此言心中大惊颤声道:“连出门买块糕饼也不成?”

    娟儿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道:“不成!”

    灵真想起日后的苦日子面色已成铁青慌道:“糟了我这张嘴最会馋这下怎么办?”他满脸为难只想反悔但见众人神色轻蔑只有硬生生的忍住了。

    娟儿见他害怕当即冷笑道:“你是堂堂的四大金刚说话算话绝不能偷偷出门。日后若想讨块糕饼吃只有哀求姑娘我了!”

    灵真大喜当下转求娟儿老佛爷小佛爷的乱叫不休就怕日后没了糕饼吃。

    众人见他这个模样都是大笑不止灵定只觉丢脸已至极点气冲冲地走出房去了。

    众人住定下来这几日便分头行事杨肃观与伍定远两人负责案情查访便昼伏夜出一同在城里打探讯息。

    这夜到了三更两人换上夜行装便要出门查访。杨肃观问道:“若要找出这羊皮的秘密伍兄可有什么主意?”伍定远道:“这羊皮是前任知府梁知义找出来的我想他府中定有什么线索留下咱们今夜不妨去打探一番。”杨肃观喜道:“定远兄果然是捕头出身见识大为不凡。”

    两人翻上屋顶伍定远在前引路便往梁知义故居而去。

    当年伍定远调查燕陵镖局的疑案时未曾查到梁知义的家中后来听得齐伯川所言方知这羊皮与梁知府有关但知晓秘密之后自己便给6清正派人追捕始终未有机会前去查访此时回到西凉查访旧日上司的府宅便成了第一件待办要务。

    他二人脚步细碎各自在民房屋顶上飞身跳跃不多时便已行到一处大宅之前杨肃观低头看去只见这宅子深沈幽暗想来久无人居。伍定远道:“自从梁知府在任内暴毙之后他的夫人公子便已搬离此地这房子已然闲置三年无用了。”

    两人脚下一点便往下跳去。在屋外绕行一圈见此处确然无人这才闪身进屋。

    进得屋去只见屋中满是灰尘但家具桌椅却不曾搬走不少家当都好端端的留在房中伍定远低声道:“想不到梁公子走得这般急促居然连东西也不曾收拾。”杨肃观点头道:“看这个模样确实如此。”两人各自在屋中上下翻看四下寻找可疑物事。

    正忙碌间忽听门外有人道:“此处便是梁知府的旧宅了。”跟着有人道:“好!我们进去看看。”杨伍二人大吃一惊没料到深夜之间有人过来急忙往书房里闪去各自找了个角落躲起。

    只听脚步声响一人当前走进伍杨二人从门板中偷眼望去只见那人面如重枣正是锦衣卫统领安道京。伍定远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人也来了!”杨肃观也是眉头一皱显然也没料到会见到这人。

    安道京身后跟着三人伍定远凝目认去一人生得高头大马名叫“雷公轰”单国易一人白净脸皮唤叫“九尾蛟龙”云三郎另一人面相不凡肩宽膀粗一双浓眉极有威势却是“蛇鹤双行”郝震湘。

    伍定远心道:“连郝震湘也来了看来安道京对这羊皮是志在必得。”

    四人走进屋来尚未察看那单国易与云三郎却各拉了张板凳坐下安道京瞪了他们一眼沈声道:“你们怎地这般懒?东西都还没开始找你们却坐了下来这算是什么?”

    两人闻言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便往房里晃动东一翻、西一搅全在敷衍。

    安道京怒道:“你们搞什么!傍我好好地干!”云三郎陪笑道:“统领别这么大火小的好生地找一定把那玩意儿找出来。”安道京骂道:“快去了!少在这里贫嘴!”

    正责骂间忽听郝震湘道:“统领大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单凭梁大人手稿这几字想来很难找它出来。”

    安道京叹道:“没法子咱们江大人亲口下命说这份手稿很是要紧万万不能落入旁人手里。不管怎么样总之是得尽力找。”郝震湘点头道:“原来如此。”

    安道京走到书柜之旁道:“听说梁知府读书甚多说不定是将那手扎夹在书里。”郝震湘闻言便走了过去细细翻动房中藏书。

    伍杨二人听了这话登时心念一动他二人身在书房眼看外头四人尚未搜进便也开始翻动书籍想先一步将那手稿找出。

    两人身子微微一动声响虽低却已被郝震湘听见。他哼了一声道:“房里有东西。”安道京听他这么一说忙提起内力倾听果然也已听见低微声响他向郝震湘使个眼色低声道:“过去瞧瞧。”

    郝震湘不及打话当下双足一点便往书房里奔去。杨肃观面色一变想不到此人内力如此深厚片刻间便已察觉他们所在他取出手帕将脸面一遮示意伍定远也遮住本来面目。

    伍定远才一遮面两人便听得郝震湘已然奔近杨肃观举掌向书架推去只听轰地一声房中书架登时倒塌挡在房门之前。

    郝震湘奔到门口见房门已被重重的书架挡住房里却站着两个蒙面怪客他冷笑道:“哪来的贼子?三更半夜在此作怪?”他凝力在胸双掌一推已将挡在门口的书架震飞只听轰然大响偌大的书架撞在墙上只震得屋顶沙尘飕飕而下无数书籍在空中四散飞舞。

    杨肃观见他武功如此高强连忙取剑在手刷地一声长剑已向郝震湘刺去。郝震湘冷笑道:“好贼子剑法不弱。”他脚下一扫将一本书踢了起来那书势道猛急直往杨肃观脸上飞去。杨肃观听得风声呼啸知道书上所附的真力非同小可若要受实了只怕会受内伤。他不敢怠慢眼见书本撞来急忙往旁一闪那书啪地一声撞破了一面窗格朝院外落去。

    郝震湘见杨肃观身法灵动霎时双掌连挥劲风到处地下无数书本随着气流飘起掌风一送便朝杨伍二人飞去。

    伍定远见势头不好急忙往地下一滚闪身躲开。杨肃观不愿输招他“嘿”地一声长剑急挥幻成一个偌大光球顷刻间已将无数书本斩为两截郝震湘见他剑法精奇当即手上加劲只听呼呼之声不绝于耳书房里的藏书全成了他手上暗器一一往杨肃观飞去。

    此时安道京已然赶到他见郝震湘大占上风一时不忙进去只在门外掠阵。眼看杨肃观剑光霍霍一剑挥下已将一本缮本书斩为两段那书在空中裂开跟着有东西飘了出来赫然是两截纸片。

    安道京眼尖当即叫道:“快!快!就是这玩意儿了!快将那纸片抓起!”郝震湘右手暴长已将下半截纸片抓住。

    杨肃观闻言大喜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知道那纸片异常要紧急忙运起小巧身法旋即往前一扑身子如飞燕般地掠过半空。手中长剑刺出已然刺中了从空中落下的上半截纸片。

    郝震相喝道:“放手!”双掌画了个半圆便朝杨肃观击去。杨肃观提起真气身子在半空一个转折闪开了郝震湘威猛无畴的双掌回剑胸前伸手一抓将纸片塞入怀里。

    安道京按耐不住举刀冲进急道:“郝教头!千万别让这两人走了!”

    杨肃观见东西到手不愿再与他们缠斗猛吸真气剑光一闪幻出了七点寒星便往安道京身前要害点去。安道京识得厉害连忙闪到一旁。杨肃观见机不可趁急忙往后退开当场便要撤走。

    郝震湘见他立时便要离开连忙双手挥舞右手鹤嘴左掌穿出正是“蛇鹤双行”的绝招猛地掌力一吐便朝杨肃观胸前袭去杨肃观见他招数精妙只怕自己长剑尚未刺出身子已要重伤只有举掌在胸硬挡他这石破天惊的一掌。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两人掌力相撞杨肃观身子倒飞出去已然撞破了一面土墙郝震湘与安道京见四下土石飞舞烟尘弥漫看不清眼前景况不敢贸然上前各自退后一步运气戒备。

    安道京怕敌人趁机逃脱忙提气叫道:“来人!快到外头拦截!”那云三郎与单国易早已听到房中异响此时急急答应一声便从大门奔出前去拦阻。

    伍定远见杨肃观吃亏忙趁乱从窗中跳出眼看他倒在地下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起低声道:“怎么样?可曾受了内伤?”

    杨肃观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道:“不碍事。”说着翻起身来还剑入鞘。

    便在此时后头有人叫道:“在这儿了!”

    只见云三郎提着兵刃匆匆向他二人奔来伍定远正要取出银梭御敌杨肃观却摇了摇头道:“东西到手了咱们不必硬拼。”

    他提气凝力扶着伍定远的腰间双脚一点两人一同跃上屋顶飞也似的走了。

    安道京等人追了出来却已迟了一步一时间叹息不已。

    郝震湘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沈吟道:“方才那人年纪轻轻武功却好生了得不知是何来历。”

    安道京皱眉道:“不管他是谁咱们可得把他揪出来了不然定会惹来无数麻烦。”说着向郝震湘道:“把纸片给我。”

    郝震湘赶忙答应了依言把纸片交了出来。

    安道京道:“这纸片上的文字你还没看到吧?”

    郝震湘心下一惊忙道:“属下忙着追敌哪有工夫去看。”

    安道京松了一口气他往纸上一瞄脸色登时惨白道:“没错便是这张玩意儿了。”他紧闭双眼就怕多看一眼跟着把口一张便将那纸片吞落肚中。

    众人见他行径如此怪异忍不住骇异出声。

    却说杨肃观与伍定远两人提气直奔一路逃回屋里旋即惊动了灵定等人众人走出房来只见杨肃观面色苍白盘膝坐在炕上已在运气疗伤。

    灵定走上前去伸手贴住杨肃观背心将浑厚纯正的内力输了过去。片刻之后只见杨肃观面色转红体内郁闷之气大减。

    这灵定功力确实深厚不到一柱香时分便将杨肃观的内伤压住想来伤势已无大碍韦子壮、伍定远等人在一旁观看无不感到佩服。

    灵定问道:“是什么人有此功力居然将你打成这样?”杨肃观道:“是一名锦衣卫士只不知是何来历。”

    伍定远忙道:“这人是锦衣卫中的枪棒教头姓郝双名震湘旧日里是刑部的总教习。便是他把杨肃观伤成这样的。”众人听说这人是锦衣卫的枪棒教头心下都是一凛看来安道京此次是势在必得连这等好手也请出来了。

    杨肃观笑道:“不论如何我这掌都没有白挨。”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半截纸片在众人面前一招。

    韦子壮奇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杨肃观道:“这纸片是从梁知义的府中夺出来的据说是他生前的手稿。想来很是要紧。”

    众人都甚感兴奋忙道:“快点读来听听了。”

    杨肃观点了点头就着烛火读去念道;“君子之道重天德其上曰义其下曰法……”看来这纸条所载都是梁知义平日读书时所做的眉批。这梁知府文采飞扬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众人哪有心思理会只听得气闷无比。伍定远叹道;“看来这纸片全无用处了。”

    杨肃观却不理会众人自往下读去。他念着念忽地读到一行蝇头小字却记在眉批之旁。杨肃观精神一振知道这行字必有来历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专心聆听跟着朗声道:“余经访查玉门关兵卒得知江充于十五载内二赴天山其因不详。景泰五年三月江贼自率军五万分二路前赴天山仅馀二万人得还馀皆失踪。另景泰十年六月再率三万人前赴天山惨馀三千人还。”

    伍定远甚感讶异奇道:“江充连着两次出兵天山他是去干什么的?莫非去抓也先可汗么?”

    杨肃观摇了摇头低头往纸片看去又道:“据老卒所传江贼多年寻访一人未果是以甘冒生死之险屡犯难关。盖其人非同小可牵连天下气运若其未死江贼寝食难安矣。吾问其人来历老卒示以姓氏吾闻言大笑此人已逝多年焉能还在人世?又其人若在人间天地纲常岂不乱矣?满朝群臣却又何以自处?故此事绝不可信当误传所致……”

    灵定沈吟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会如此了得?”

    伍定远心下焦急催促道:“这人究竟是谁快往下看吧!”

    杨肃观举起纸条摇头道:“纸片到此便已断裂下头的文字瞧不见了。”

    众人啊地一声甚感失望。

    伍定远皱眉道:“到底梁大人所言是什么意思真叫人猜想不透。”

    杨肃观道:“照字面上来看天山里定有什么要紧人物却叫江充日夜悬心。”

    韦子壮问道:“难道这人也与羊皮有关么?”

    杨肃观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这手稿出自梁大人的手必来有些来历。咱们这几日可得多多留神。”

    众人又谈说一阵只是猜想不透过了半个时辰眼见天已大明便各自回房小憩片刻。

    (待续)明日请看第四回、武勇煞金

第四章 武勇煞金

    之後的几日众人便在西凉一带打探讯息访查地界。杨肃观与伍定远找出当年的界碑与羊皮所绘的地线一一核对只是一来也先早已灭亡多数界碑荒芜湮灭很难做出比对;二来那红线位置怪异照地形观察有些红线深入国境画到了中国的山岭河川之内也先可汗便拿下这些土地也是无险可守著实不合常理再看几处红线画得比往昔界碑还要偏西更不合卖国内情。两人看了几日都感茫然。

    伍定远摇头道:“照梁大人奏章所载江充该当割地千里才是可这红线实在太怪实在很难看出道理这可怎么办?”

    杨肃观叹道:“不管这许多了先找人把羊皮上的文字通译一遍再做论断吧!”

    杨肃观、伍定远这边毫无进展韦子壮那边却已打听出也先旧部的讯息众人回到府中商议韦子壮道:“据城里的老人说十余年前有一批人归化我朝现下都聚居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上这些人牧羊维生留著胡人的习气说不定便是也先的遗民咱们明日就过去瞧瞧吧!”

    杨肃观等人闻言大喜第二日早韦子壮便带同众人一齐朝那小镇前去。灵真这几日都死守房中听得要让他出门喜得冲天跳起众人见他这幅模样一时都觉好笑。

    行到午间已然来到那处市镇韦子壮问明了去路知道此地回人都聚居在镇西众人便前去探访。行不多时果见道旁无数帐篷居民穿著大异汉人杨肃观知晓回语便取出羊皮向当地居民询问连问了几人众回民面目茫然竟无一人识得上头文字。

    正愁间一名汉子走来张望他看了一阵忽用汉语道:“几位爷台打中原来的吧?”

    众人陡然间听到汉话都是为之一喜。韦子壮却甚警觉他见这人商贩打扮满脸江湖风尘别是江充派来的奸细当下眯著眼道:“兄台有何指教?”说话间暗凝功力神态大有敌意。

    那汉子见他面有忧色便自一笑道:“这位大爷别多心我也是个汉人只因祖上落脚於此便一直住在此地了。难得见同胞到来便来关心则个倒没别的用意。”

    杨肃观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这般好心在下先谢过了。只不知大哥可曾识得此地的耆宿长老能否为我等引荐一番?”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们要找长老么?遇上了我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他见众人满面狐疑颇有不信之色忙解释道:“不是我自夸家父年过八旬过去曾随先皇大战葫芦谷要说通晓典故方圆百里内怕没人比他更强了。”

    杨肃观听得“葫芦谷”三字心下立时一凛想到柳昂天说过的御驾亲征一事他与伍定远对望一眼便道:“烦请大哥带个路让我们得以拜见令尊也好示上敬意。”说著深深一揖掏出百两银票往那人手上一塞道:“年节将至咱们仓促之间拜访无以为敬还请大哥笑纳。”

    那汉子大笑摇头将银票还了回去道:“家父最爱数说年轻时的英勇事迹你们肯来他高兴都来不及了怎好收你的银子呢!”

    众人见他豪迈爽快颇有边疆豪杰之风对他更加敬重。

    当下那汉子便带领众人往村内行去。那部落甚是简陋四处都是布屋帐篷想来当地生活必定困苦。

    走不多时行到一处篷屋那汉子掀开布幔大声道:“爹爹!有远客来了!”他连著大喊了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啦!来啦!”

    那汉子回头向杨肃观等人一笑道:“我爹爹年岁大了有些耳背非这般喊叫不然听不见说话。”

    帐内缓缓行出一名老汉只见他身材高大壮硕虽然痀偻著身子还是比常人高了半个头众人心下一凛想道:“看这老人年轻时定是战场上的一名勇将他儿子倒没有吹嘘。”

    那老汉朝杨肃观等人望了一眼向那汉子道:“就是这几人要见我?”那汉子粗著嗓门道:“就是他们!他们是打中原来的有事要问爹爹!”

    那老汉哈哈大笑道:“早不来晚不来却等老头子行将就木才来。真他***!”众人给他这么一顿胡乱数说都觉尴尬杨肃观忙道:“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现下来拜访老丈也不算晚了。”

    那老汉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听你说话有礼是读书人吧!”灵真听了这话只哼了一声大声道:“告诉你吧!我杨师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耳听灵真便要说出身分杨肃观急忙拦住道:“在下是生意人刚巧来西疆做些买卖这才路过贵宝地。”

    那老汉将信将疑低头细细看著杨肃观身上打扮忽地往後倒退一步惊道:“好小子你是兵部的人!”众人闻言大惊都没料到一个村间老汉竟能看破杨肃观的来历。

    那老汉指著杨肃观的腰间大声道:“你快说这令牌是哪儿来的!”

    杨肃观低头往腰间看去见那兵部的令牌好端端地挂在上头却不曾取下。此地偏远荒芜居民多是蛮夷丝毫不懂中国文物事先便没取下没料到竟有人能认出令牌来历。他自知不能再有隐瞒便坦然道:“老丈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的身分在下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拜见老丈。”

    那老汉又惊又恐道:“你真是兵部的人我……我已经离开军旅多年了你……你难道要抓我回去?”说话语声颤抖全不似先前的豪爽那汉子也感害怕父子两人挤在一起都在飕飕抖。

    杨肃观不知他父子为何惊恐忙道:“两位切莫担忧在下此次来到此地纯为调查一件旧案而来绝无他意。”伍定远见那父子仍感恐惧也插话道:“是啊!咱们初次相见老丈的公子若不自道身分咱们连老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怎能是专程来拿人的?”伍定远是捕头出身最是明了犯案之人的心事三言两语便已说得那老汉连连点头。

    那老汉松了口气道:“这般最好。我年岁已老经不起折腾了。”说著抹抹脸上汗水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汉子咳了一声压低嗓门道:“老实向各位说吧!当年家父的上司曾犯下重罪成了朝廷钦犯家父虽然定居此地多年还是怕朝廷的人马过来抓他是以方才有些失态。尚请莫怪。”

    伍定远听得这话忙道:“老兄说的朝廷钦犯可是当年的征西大都督武德侯么?”那老汉跳了起来惊道:“你也知道他?”

    伍定远向杨肃观看了一眼两人微微颔知道找对了人。

    伍定远低声道:“老丈既然追随过武德侯定与也先可汗交过手是也不是?”

    那老汉原本担心受怕一听“也先可汗”四字猛地用力点头双目出精光大声道:“那当然!我与大都督出生入死和也先这番贼打了十多年的仗他那帮强盗便是化成飞灰我一眼便能认出。”

    杨伍两人闻言大喜杨肃观朝篷屋一指向那汉子道:“这位大哥我有件重要东西要给令尊一观不知可否借屋一用?”那汉子点了点头道:“诸位莫要客气尽管进来。”说著伸手肃客引著众人入内。

    那汉子甫一走进杨肃观便向韦子壮等人吩咐道:“请韦护卫、两位师兄到帐外守卫千万别让闲杂人等走近。”三人答应一声便自行到帐外守护。

    那艳婷也甚乖觉自知杨肃观与伍定远有大事商量便道:“这里头有些气闷我们师姊妹就不进去了。”说著自带娟儿出去。

    帐中只余几人对坐却是杨肃观、伍定远、那老汉与他儿子四人。诸人方一坐定杨肃观便从怀中取出羊皮交到那老汉手上道:“老丈可识得上头的文字?”

    那老汉手持羊皮反覆端详伍定远与杨肃观二人心头都是怦怦直跳就怕他说出个“不”字那这次西疆之行可就一无所获了。

    过了半晌那老汉迟疑道:“也先的文字不是很难懂大致与回回文差不了太多但这皮上的文字看起来实在不像我也不知是不是也先文。”

    杨肃观长叹一声扼腕道:“这可糟了连老丈也不认得这文字这可如何是好?”

    那老汉沈吟良久喃喃地道:“这文字很奇怪不过我好像看过类似模样的东西……”

    伍定远忙道:“老丈若有主意便请说吧。”

    那老汉皱眉道:“以前咱大都督随身带著一柄剑那剑鞘上的文字好像与这羊皮有些相似都是这样歪歪曲曲一个又一个圈儿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杨肃观听他说话太怪不禁皱起眉头那大都督武德侯早已死去多时若要找他出来询问详情不如把这羊皮一把烧掉算了伍定远见他面色郁闷忙问道:“这位老丈除你之外当今天下还有谁能识得也先的文字?可否引荐几人给我们认识?”

    那老汉低低叹了口气道:“煞金说不定煞金大人看得懂……”

    杨肃观听得“煞金”二字不知是何方神圣急问道:“煞金?他是什么人?”

    那老汉望著地下却是欲言又止。良久良久终於摇了摇头叹道:“也先死了大都督死了当年的英雄豪杰都成了过往云烟。嘿嘿……连咱们煞金大人也投效敌国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他闷闷不乐了一会呆迳自在帐内角落躺下跟著闭上了眼。

    杨肃观与伍定远叫了几声那老汉却全不理睬只自顾自地睡了。

    那汉子见自己父亲无礼歉然道:“对不住我爹爹向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请两位自便吧!”杨伍二人长叹一声只得起身离帐。

    众人离了帐篷那汉子一路送了出来杨肃观问道:“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不知这人是谁?”那汉子奇道:“你不识得『煞金』?”伍定远见他神色有异忙道:“恕我俩孤陋寡闻还请直说。”

    那汉子笑道:“说起这煞金来方圆百里内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煞金』在回话里的意思便是天下第一武勇英雄乃是号称打遍西域无敌手的大将军。只因他经常命人接济此地汉民深得众人爱戴此地百姓都当他活佛一样。”说著朝路旁帐篷一指道:“你们进去看看便是这户人家也供奉著此人。”

    伍定远与杨肃观探头望去果见一张画像贴在帐上下头供奉著羊奶乾肉看来此地居民真把这“煞金”当活菩萨来拜。伍定远见这画像上这人长须及胸神威凛凛背後还绑了两把长刀模样颇不平凡。

    顿时之间伍定远心中忽起异样之感似乎这“煞金”的样貌有些不对头。杨肃观见他双眉挑起好似看出什么来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伍定远心思急转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便道:“没什么我只是见他这般容貌好似天将军一般这才多看了两眼。”杨肃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与那汉子挥手作别。

    二人离了蓬屋与众人会合娟儿见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怎么啦?没问出来么?”杨肃观摇头道:“恐怕这回是白来了。”

    韦子壮道:“到底这羊皮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怪异?”杨肃观摇头叹息道:“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没人知道这羊皮的秘密了。”众人心下沮丧只得回去镇上。

    行到小镇已是下午众人一日未食早已饿了便想找间客栈歇息。只见一名夥计站在店门口见到众人走来大声吆喝道:“几位客倌快点进来!小店的红烧牛肉远近驰名乃是甘肃一绝哪!”此时虽近年节但此地回民聚居习俗不同於中土便大过年时生意也是照做不误。

    韦子壮见这夥计目光涣散下盘虚浮显然毫无武功便放下心来问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师父素菜可有得吃?”夥计忙不迭地道:“有哪!敖近宝来寺的斋菜全是小店包办什么菜式我们不会?包君满意包君满意!”韦子壮点头要夥计给配了两桌菜色一荤一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过不多时夥计送上香喷喷的菜肴众人正待要吃韦子壮忽道:“且慢!”拿出了银针每盘菜肴都先以银针试过待见菜肴无毒这才放心。

    杨肃观问道:“这家店可有怪异之处?”韦子壮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江充派人过来作怪这才多加一道提防。”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无不称是。

    灵真身材胖大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後背一见菜肴无毒赶忙取过筷子夹了素斋便吃边吃边赞:“好味道!比咱们少林的素斋还强得多!”

    娟儿见他这幅贪嘴吃相不禁笑道:“本以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头子整天只晓得敲木鱼、念弥陀。真要见了大师父那才算是开了眼界。”

    灵真一边大嚼囫囵道:“小姑娘懂什么?和尚我真饿时只要火一上来连供品都先吃光了还怕怎么地!便佛祖责怪我也喊声『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爷爷肚饿算我最大』却又怎地?”

    娟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灵真嘴中塞满食物大声道:“怎么你们还不吃?可别叫和尚我全吃完啦!”灵定见师弟举止粗俗说话无礼一时甚是生气当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间灵真已连尽三大碗饭仍觉不足吃著吃忽觉手掌微痒便伸出左手搔挠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为异。看来便是老天爷猛打三个霹雳他还是照嚼不误。

    众人莞尔微笑却不忙著动筷自去谈论来日行止。

    灵定问道;“杨师弟咱们此来西凉却落得一无所获你要怎么向上司交代?”

    杨肃观沈思半晌道:“临走前我曾与侯爷商议侯爷说这羊皮乃是江充出卖朝廷的证物上头画的是地图国界。可我们此行查访却全然找不出其中奥秘。我看这羊皮恐与传言不同未必真是什么卖国物证须得再行研究一番。”

    韦子壮沈吟道:“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卖国的证物却怎会惹来大批武林好手抢夺?那江充、刘敬又何必这般重视这块羊皮?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么?”韦子壮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与江充无关根本不是什么卖国物证他又何必劳师动众派遣大队人马抢夺?

    杨肃观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我曾与仲海研究过这块羊皮照仲海所说我朝与也先之间的疆界不过是一片荒漠上头土地毫无用处当年江充若要以这片荒芜土地换得性命恐难取信可汗。照此看来梁知义与王宁他们的说法未必可信。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

    灵定叹道:“这羊皮倘若什么都不是岂不叫我们空跑一趟?”

    杨肃观道:“这倒不怕。我听那老汉说了一个名字唤做『煞金』

    说不定这人知晓羊皮的来历。我看该从此人著手。”他见伍定远始终沈默不语便问道:“伍制使你说是么?”

    伍定远自从见了这“煞金”的画像以来心中一直有个古怪念头好似觉得煞金有些特别之处但又捉摸不定。此时杨肃观向他说话方才醒觉他嗯了一声却也没回话。

    杨肃观见他眉头紧锁料知有异便问道:“伍制使你好似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这『煞金』真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伍定远低下头去沈思半晌道:“这煞金看起来有些面熟。”

    众人大喜忙道:“莫非你识得他?”伍定远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听过一个朋友的转述这才觉得此人有些特异。”

    杨郎中哦地一声问道:“朋友?他是谁?”伍定远叹息一声黯然道:“他便是燕陵镖局的最後遗孤齐伯川。”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伍定远叹道:“这『煞金』识不识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见到此人的画像反覆推想当年齐少镖头的一番话恐怕这『煞金』与托镖之人有关。”

    杨肃观精神大振忙道:“伍制使请说。”

    伍定远道:“这燕陵镖局一案之所以难破关键便在找不到托镖之人。当年我从齐少镖头口中得知那托镖客人约莫五十来岁长须及胸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齐总镖头更以『使三刀的』相称。那时我听得这人模样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他话尚未说完杨肃观已是一惊道:“你说那托镖之人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这……这煞金不也这样么?”

    伍定远点了点头道:“没错我看了『煞金』的画像一见他背後绑著两柄长刀再加须长及胸岁数也约莫五十好几实在太像那托镖之人才有了这番联想。”他是捕快出身自来把细果然见人所不能见。

    杨肃观大喜点头道:“伍制使所言甚是。当年那羊皮是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重镖若不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谁付得起这等价码?”

    韦子壮沈吟道:“听你们这么说来莫非这『煞金』就是托镖之人?可他与梁知府有何关连?”

    伍定远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咱们只有详加查访先把这『煞金』找出来一切再从长计议吧!”杨肃观点头道:“正该如此。反正仲海奉命护驾和番我们两路人马不妨早些会合到时自能入得帖木儿汗国找到『煞金』了。”众人纷纷称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高采烈灵真却只顾著吃丝毫不加理会。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饭饱。他打了个饱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见右掌有些异样他低头细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手背上窝著一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黄正不住吸血却不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须臾之间灵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转肿由肿转痛如同泡进墨水一般可见蜘毒何等厉害。灵真惊骇恶心无以复加当场大叫一声一抖手急急将那毒虫摔落在地跟著一脚踏死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这菜里被人下毒了!”

    其余几人原本聚拢说话忽听灵真忽地大叫急忙转头待见了灵真的手掌都是惊骇出声。韦子壮大惊道:“怎地会这样?方才我才用银针试过这酒菜都是乾净的东西啊!”

    灵定心下领悟将筷桶翻倒里头跌出十来双筷子众人一奇不知他此举何意灵定喝道:“大家看!”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每只木筷上都攀著一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与木筷颜色极为近似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数十只蜘蛛见了光受了惊吓登时满桌乱爬娟儿惊叫一声急忙起身相避。

    韦子壮举脚上桌连踩了几下把众蛛尽皆踩死忙道:“这店有些古怪大夥儿千万小心别碰店里的东西!”

    伍定远见那夥计兀自呆在一旁当下哼地一声一个箭步跃去将他一把扣住喝道:“你为何下毒害我们?快快招来!”

    那夥计吓得直打哆嗦忙道:“大爷您错怪小人了!我们……我们从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此时情况紧急只要拖延片刻灵真便有性命之忧。伍定远想起张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计推搪?他手上用力将那夥计拉到身前喝道:“还敢狡赖!你看看那位师父给你们毒成什么样子?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大爷便要了你的狗命!”他运功加劲内力到处那夥计登时疼痛起来连连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那夥计一叫立时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众人聚拢围观纷纷叫道:“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这般毒打一个夥计!”都有不平之意。

    韦子壮忙道:“诸位客倌这间客栈下毒害人是间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得讨个公道回来!”一名客人骂道:“放屁!我打小就在这里吃饭什么时候出过毛病?你这几个外乡人准是想吃白食!在这里胡乱搅和!”十来名看热闹的客人跟著起哄各自大叫起来。

    伍定远见灵真的右手越肿越大只怕迁延疗伤的时机他不去理会旁人冷冷地对夥计道:“小子你若不把解药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说著指上运劲只把那夥计的手骨捏得喀啦作响。

    那夥计给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惨嚎间忽然头一偏凄厉叫声从中断绝霎时间软倒在地已然昏晕过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昏了咱们先把掌柜的找出来。”说著运功推拿将那夥计救醒。谁知推拿良久那夥计仍是直挺挺的不动竟如死了一样。

    伍定远心中犯疑忙将那夥计的脸面扳过来伸手探他鼻息只见那夥计面色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远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众人闻言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就怕给人暗算。

    旁观客人见出事了纷纷大叫道:“出人命啦!贼子杀人啦!咱们赶快报官啊!”言语之间却把伍定远等人当成了凶手。

    此时已要过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划拳喜气洋洋待见店中有人惨死不由得大为惊骇一时间乱成一片。

    伍定远放脱那夥计喝道:“你们不要胡乱嚷嚷!这夥计是给人毒死的!”

    他话声未毕忽觉背上微微一痛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只见同伴们睁眼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转头伍定远正觉奇怪猛听艳婷叫道:“小心!”

    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店里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张板凳伍定远想要闪避猛地一阵头晕传来天悬地转之下扑倒在地。

    艳婷惊叫一声正要将伍定远扶起灵定眼尖急忙拦住她说道:“先别碰他他好像中毒了!”他借过艳婷的配剑刷地一声已将伍定远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剑上造诣大为不凡虽然裂衣破衫却丝毫没伤到皮肉。

    众人急看伍定远背後只见一只斑斓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正自努力啮啃却把伍定远当成了美味食料。两名少女见了这恶心模样不禁尖声惊叫吓出一身冷汗。

    灵定举剑过去想将那毒虫挑起谁知那虫啮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里灵定长叹一声口宣佛号长剑抖动登将那毒虫戳死脚尖一点将伍定远的身子翻了过来。众人急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面泛黑气便与那夥计无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

    艳婷又惊又怕正要说话忽然之间那夥计的尸身下钻出十来条蜈蚣在店里四下爬动艳婷俏脸惨白急急往後退开韦子壮深怕毒虫害人冲上前去两三脚便都踩死了。

    此时己方已有两人不明不白地中毒无数旁观的客人却还在那里大喊大叫都把他们一行人当成歹徒杨肃观虽然老练却也难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过不多时官府的人马便要赶到到时便连脱身也难。

    杨肃观召来韦子壮低声道:“据我猜想这些毒虫必是有人驯养放在店里害人只怕下毒之人还在此处劳烦你和灵定大师保护伤者我这就去揪他出来!”

    韦子壮答应一声便与灵定一同守护伤者店内客人不住丢些木椅板凳过来都给两人轻描淡写的挡开。杨肃观则躲在角落冷眼细观便要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杨肃观正自观看忽见几个莽撞之徒大声叫嚷却是朝著自己冲来似想将他一把抓住。杨肃观“嘿”地一声长剑出鞘运起“菩提三十三天剑”的无上心法瞬间点出七七四十九点寒星便朝那十来个客人飞去。

    艳婷见那几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惊骇出声正要出言拦阻一旁韦子壮已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道:“你放心杨郎中出手有分寸。”

    杨肃观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向来稳重现下他出招攻敌意不在伤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这下毒之人身怀武艺行止定与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际必会闪躲逃避露出原形届时定然无法逃脱他的法眼。

    长剑闪过这群客人连眼皮都还来不及眨只觉剑光一闪胸口一凉众人讶异之间纷纷低头望向胸口待见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杨肃观手中白晃晃的家伙不禁吓得大叫霎时魂飞魄散急急往门外奔去。有人被杀也好谋财害命也好全不关自己的事了。

    杨肃观眼尖适才长剑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浑然不觉却只有一人斜身闪过显然身怀武功但一来店中客人太多二来剑出之际不过刹那很难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时却也找之不著。

    正看间忽见一人低头掩面而过状似惊惶但胸口衣衫却丝毫未破杨肃观心念一动喝道:“哪里走!”跟著剑光一闪已将那人圈住。

    那人大惊道:“壮士饶命!小人只是路过的客人与你无怨无仇你千万别杀我啊!”

    杨肃观手中长剑一颤从他颈旁削过冷冷地道:“你别装疯卖傻快快把解药交出!”那人吓得傻了丝毫不敢还手只是磕头讨饶。

    杨肃观见他模样卑贱不像假装心下暗道:“我可千万别卤莽了待我试他一试!”长剑一闪便向那人头颈部位刺去。

    那人见眼前寒光闪动只“啊”地大叫双手捂面束手待死。杨肃观见他神态如此忙将长剑刺向一旁心道:“看来这人真的不会武艺绝非作假。”自来武功高强之人任凭你武功多高、拳脚多俐落仗得全是一双招子这人却在危急时刻紧闭双目想来真是不会分毫武功。

    杨肃观沈吟片刻料来自己确实找错了人便道:“你起来吧!放你过去了。”那人磕头连连千恩万谢忙朝店外奔出。杨肃观转头往店里看去眼见还有几名客人躲在桌下不住飕飕抖说不定下毒之人便在其中。

    杨肃观沈声道:“你们几人都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那几名客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犹疑不出。杨肃观正要上前忽听灵定叫道:“小心暗器!”杨肃观不即细想身形斗地拔高三尺只听背後风声劲急跟著“哆哆”之声连响一旁的照壁竟插满了蓝澄澄的银针。

    杨肃观身在半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刚才出店的那人满脸狞笑不知何时竟又溜回店里杨肃观冷笑一声原来下毒之人便是此人没想自己竟然给这人骗了过去若非他武功颇有根柢岂不早已尸横就地?

    正气恼间只见那人十指扣满了银针显然又要出暗器。杨肃观何等手段如何容他再度造次?身形不及落地清啸一声便在半空中拔剑出鞘对著那人疾斩而下。

    那人见杨肃观变招如此之快也是骇异暗器居然来不及出手便往门外退出。一旁韦子壮大喝一声:“往哪走!”身形一晃後先至已然拦在门前。

    那人腹背受敌情势大为不妙杨肃观喝道:“快快将解药交出我们饶你一命!”那人骂道:“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没有东西给你们!”

    韦子壮伸掌出去往那人後心拍落那人斜身避开一个回踢往韦子壮胸口踹去韦子壮笑道:“来得好!”运起内劲伸指在那人腿上一点已将他穴道封住那人浑身酸麻摔倒在地。

    韦子壮一脚踩住那人胸口喝道:“把解药拿出来!”那人冷笑一声全不理睬。

    韦子壮冷笑道:“在我面前耍狠有你受的了。”伸指往那人腋下一点一股真气透体而入那人登时浑身麻痒大笑起来。

    韦子壮淡淡地道:“我不必把你千刀万剐只要替你呵呵痒你这小子就乖得很了。”

    那人痒得在地下打滚连下唇都咬破了看来韦子壮逼供却有独到之处瞬间便把那人整得要死不活。

    韦子壮沈声道:“你把解药交出我便替你解穴止痒如何?”那人笑声不止眼角都流出泪来了喘道:“我没有……解药………”韦子壮摇头叹息说道:“那我可没法子帮你了。”便要转身离去任凭那人活活笑死。

    那人大笑声中说道:“我………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哈哈……”韦子壮双目一亮道:“那解药在何处?”那人道:“在……哈哈……在我师父那里……哈哈……”

    韦子壮心下一凛急问道:“你师父是谁?”

    那人正要说话忽然一道细小的蓝光闪过那人身体一颤喉头上立时见血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出便自死去。众人见了这暗器来势狠毒无不大惊纷纷戒备。

    猛听窗外碰地一声大响一人飞身入店众人急看却是一名美貌女子正是那日见过的“百花仙子”胡媚儿只见她身穿杏黄色的道袍手中多了只拂尘眉宇间露出一股淡淡的煞气正自冷峭地望向众人。

    杨肃观面色一变与灵定互望一眼都知道正主儿来了。

    两名少女见“百花仙子”到来想起师叔命丧在她的手中登时冲了上去神色愤恨不已。

    艳婷悲声道:“又是你!看我为师叔报仇!”抽出配剑便要上前拼命娟儿虽然武功低微也是眼中含泪举剑在手。

    韦子壮深怕她们莽撞出手反而中了暗算连忙拦在她们身前低声道:“两位姑娘稍安勿躁别急著出手。”艳婷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狠狠地盯著“百花仙子”一双妙目尽是悲愤。

    百花仙子微微一笑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真没出息居然在那里哼哼哎哎一时看不习惯便将他解脱了。”韦子壮冷笑道:“都说虎毒不弑子百花仙子的毒功果真了得连禽兽也要退让三分。”

    “百花仙子”名唤胡媚儿生性最是霸道阴毒一听韦子壮出言讥讽便朝他瞪了一眼眼中满是憎恨怨毒之意。

    灵定听说这“百花仙子”行事狠毒前几日便曾辣手害死九华山的张之越哪知现下又连害了伍定远与灵真二人。他不容此女再行作孽当下提起内力真气鼓汤往前走上一步合十道:“老衲少林灵定请女施主交出解药不然伤者延误解救时机施主罪孽又更重一层了。”说著两手成圆随时便要掌伤敌。

    杨肃观见师兄出手便对韦子壮使了个眼色两人也不约而同地走上两步与灵定分立三方三大高手鼎足而立将这“百花仙子”团团合围。

    一旁艳婷提剑在手此时她有如一只小小豹子不住的磨爪等待随时伺机出手。她外貌温柔性子却甚是刚毅向能沈著忍耐只盼能亲手报得师门大仇。艳婷武功不高可这幅模样却不敢让人小看韦子壮怕她贸然出手忙对她连使眼色要她稍安勿躁。

    这胡媚儿浑身是毒暗器阴险寻常江湖人物与她敌对往往连一招也走不上便不明不白的死在她手中再加上她颇有智计是以这几年正派人物屡次围捕却都给她从容逃走这次三大高手联手围攻已是志在必得不管胡媚儿多大的本领多坏的心机终要手到擒来。

    胡媚儿见自己处境极是不利却是不以为意。只见她淡淡一笑反往武功最强的灵定走近了两步媚笑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欺侮我一个弱女子若要传将出去大师不怕江湖上笑话吗?”灵定铁著一张脸向韦子壮、杨肃观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沈声道:“女施主也算是一代宗师老衲以一对一这总成了吧。”

    胡媚儿微微一笑说道:“想你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净找我一个小小弱女子的麻烦还说不是笑话?”

    眼前虽然强敌环伺她说话语音仍是娇羞柔嫩媚态无限。众人见她白腻的肌肤上带著淡淡的红晕心中都想:“这女子虽然妖异其实倒也算是个美女。”

    胡媚儿见场中几名男子喉头微微滚动料知他们都为自己的美色所震慑当下更是浅浅一笑露出了万锺风情。

    娟儿见她兀自卖弄风骚当场大叫一声骂道:“老妖妇比谁都奸恶却还装得弱不经风!你这丑妖婆、老贼妇!世上没女子比你更丑恶了!”

    那日张之越只为了几句话得罪她便落得惨死的下场娟儿心中忿恨自是破口大骂。

    胡媚儿气愤至极大怒道:“小丫头早知那日便让你死了乾净省得今日在这罗唆!”一道银光飞出正是她的成名暗器“追魂针”便往娟儿喉头射去。

    灵定身为罗汉堂座哪容她再次得手当下断喝一声呼地一掌拍出掌风所及那银针立时转向射到地下去了。

    这掌功力深厚竟能用无形无质的掌风逼开小小一枚银针所蕴内力可说雄浑无比旁观众人无不又惊又佩暗道:“少林寺领袖群伦果然非同小可!”

    韦子壮自知害死胡媚儿的徒儿两人间的仇恨已然结下便想趁著人多势众一举了结这段怨仇。当下道:“大师稍待片刻让我来教训这个妖妇!”

    灵定尚未答话韦子壮已单足高举右掌向後提起呼地一声全身旋转飞足向胡媚儿踢去这招正是“武当鹤点头十三式”乃是擒拿敌手的绝招。

    胡媚儿见他这腿势道刚烈便往後头让开韦子壮不容她有所喘息右足甫一落地左足便穿插踢出抢攻连连丝毫不落下风。

    胡媚儿虽给他接连抢攻不过仗著轻身工夫了得倒也不见得慌张。她掠了掠额头丝兀自好整以暇娇笑道:“韦大护卫啊!你便要找姑娘动手迟早轮得到你却又何必这般猴急?莫非是怕人家少林寺盖过你武当山的风头啊!”

    这挑拨言语一出灵定脸上便即闪过一阵阴影韦子壮也是颇感尴尬竟然停下手来。胡媚儿则哈哈大笑颇见欢欣。

    原来这少林寺与武当山之间颇有嫌隙自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以降至今已达百年之久江湖上可说是人尽皆知。虽说两派间的交情日益好转但此刻猛给胡媚儿一阵挑拨离间还是令人感到难堪狼狈。

    韦子壮大吼一声喝道:“贼贱人!休在那里指东道西手下见真章吧!”他怕灵定真以为他别有所图当下呼喝连连拳脚并出更见杀气。胡媚儿冷笑一声身子一侧已让过韦子壮的攻招。

    眼看胡媚儿不敢正面抵挡韦子壮双手一张使个“鹤展翅”快绝伦地往胡媚儿上身十三处穴道点去这招由外往内双手如同合抱。

    胡媚儿见这招大是轻薄不禁俏脸生晕骂道:“亏你自称名门出身却专出这等淫秽招式也不知你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龌龊念头真是卑鄙无聊!”她哼了一声身影闪动便要窜出店中。

    韦子壮看出她要离开登即喝道:“没留下解药休想要走!”说著一掌劈去胡媚儿双足一点急急飞上了屋顶那灵定身手更快霎时後先至已赶在她的前头跟著双掌一并喝道:“下去!”猛烈的掌风扑出竟硬生生将胡媚儿逼了下去。

    胡媚儿落下地来登时呸了一声大声道:“说好了一个对一个怎么又来了个老和尚?”

    灵定淡淡地道:“施主要单打独斗老衲这就奉陪。”双掌一合正是“大慈千叶手”的起手式功力到处身遭三尺内的灰尘竟都往外飘开脚下立时现出个三尺开外的正圆。

    胡媚儿见了这等势头心下也感骇异寻思道:“这老和尚如此了得武林间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她自知眼前两人乃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自己若凭真实本领只怕一个也打不过更何况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杨肃观?

    韦子壮冷笑道:“贼贱人若想要活命早早把解药交出否则一会儿把你大卸八块要你给张大侠偿命。”

    眼看灵定一步步走来胡媚儿自知敌他不过当下往後跃开冷笑道:“你们要解药么?好姑娘这就给你们。”说著从怀中取出十来只瓶罐红的绿的长的扁的无奇不有朗声道:“全都拿去吧!”手一挥十来只瓶罐便往韦子壮扔来。

    韦子壮正要伸手去接艳婷怕瓶子上有毒急忙拦住提醒道:“此女诡计多端千万别信她了。”韦子壮连忙缩手任凭那几只小瓶从面前飞过心下暗暗叫险想道:“亏我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却靠一个孩子救命。”

    只见那十来只小瓶摔在地下却没破裂只骨溜溜转著一时也看不出哪瓶是真的解药。

    胡媚儿见无人敢接解药不禁哈哈一笑说道:“韦护卫何必这般小气我那十来瓶都是解药啊!你又何必怕呢?”韦子壮哼了一声道:“你少罗唆快说哪瓶才能解毒!”

    胡媚儿娇笑连连道:“你自个儿猜啊!”

    灵定怒道:“女施主若有诚意赐下解药怎不规规矩矩的来又何必这般故作姿态?”

    胡媚儿笑道:“我哪是故作姿态?只是身上瓶瓶罐罐实在太多这当口有些忘了不知哪瓶才能解毒。”此女向来大胆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竟然在两大高手面前撒痴撒泼起来。

    韦子壮怒道:“你快说别要戏弄我们!”

    胡媚儿笑道:“嗯我想起来了是红色的那瓶。”她见韦子壮便要过去俯拾忽又道:“等等好像是绿的。”

    韦子壮狂怒不已大喝道:“你给小心了!”

    灵定哼了一声摇头道:“别理她了。咱们每瓶都试上一试总有一瓶是真的吧!”

    胡媚儿笑道:“成啊!我这儿共有十来种不同解药你们不妨一瓶一瓶地试。不过姑娘我心地好先提醒一句你们一旦用错解药你那两个朋友便会七孔流血而死要不要试试?”

    韦子壮与灵定对望一眼都知她说的是实情。这百花仙子下毒功夫异常了得一旦中了她所下的怪毒非得要她亲手赐下解药否则万难救治。看她这个神态除非自愿交出解药否则便算杀了她也是无济於事。

    众人见灵真盘膝坐地正自全力运功驱毒那伍定远则面色漆黑看来再不多时便要追上张之越的脚步活生生的死在这恶毒女子手里。

    灵定心念急转自知双方若要硬拼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便道:“这位施主此间与你有仇的人物极多若是再打下去你必然讨不了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也不想多杀生不如你先将解药交出咱们自会放你平安离去。”他本想一举生擒此女也好送交九华山裁断但眼前情势如此只好退让一步。

    胡媚儿伸出食指轻轻抵住脸上的酒涡摇头道:“大师父这个主意不好。”

    灵定沈下脸来道:“和尚的主意不好?那照女施主的意思却该如何?”

    胡媚儿伸出纤纤素手向杨肃观一摆笑道:“扬大人只要你交出怀里的东西我自会给你解药。”众人脸上变色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果然要的是那块羊皮。

    灵定见她得寸进尺便皱眉道:“要是我们不给呢?”

    胡媚儿向伍定远与灵真望了一眼微笑道:“那这两人只有死了。”

    一旁韦子壮跳了过来怒道:“你自身难保还敢讨价还价么?”

    胡媚儿哈哈一笑道:“我自身难保?你们恁也小看姑娘了!”

    笑声未毕只见胡媚儿右手微扬一丛细小至极的银针脱手而出直朝韦子壮门面射去。这“百花仙子”身怀百毒武功深浅无人知晓但论到暗器却是一等一的名家既毒又狠中者必死饶他韦子壮武功高一来站得太近二来给人攻其不意却要他如何闪避?

    眼看韦子壮一个不慎也要中了暗算但此人身为武当玄武观真传的俗家弟子武功岂同凡俗?他使一个铁板桥两足牢牢的定在地下上半身却陡地後仰间不容之际已然闪过了无数细小银针。

    胡媚儿啐道:“这么大年纪也使得这般功夫?不怕闪了腰吗?”她见韦子壮向後仰倒胸腹间门户大开如何放过这个良机?拂尘扫下便往他下腹击去。

    此时韦子壮上半身向後仰倒两足定在地下胸腹间已然不设防一旁灵定大惊赶忙出掌抢攻其势却有所不及只见“百花仙子”的拂尘便要扫到身上说时迟那时快韦子壮两手往地下一撑胖大的身子倒立起来双腿猛往半空踢去胡媚儿娇声惊叫险些给他踢中了下颚连忙往旁闪开。

    这下双方短兵相接心下都甚明了灵定等人若要将胡媚儿活活杀死并非什么难事但此女毒功高明若要将她一举生擒只怕大为不易。

    眼前是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韦子壮等人无法逼她交出解药但胡媚儿也无法走脱双方已成僵局。

    灵定怒道:“女施主好不晓事你今日若不交出解药还想活著离开么?你早些送出解药以免自误!”

    胡媚儿哈哈一笑她斜目看著灵真与伍定远二人笑道“这两人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决计活不过今晚反正姑娘有两个高手陪葬已算是件便宜生意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又急又气却都不知如何是好要说平白无故送上羊皮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可若不交出羊皮只怕伍定远与灵真当真莫名其妙地死在此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没理会处。

    正惶急间忽听一人淡淡地道“灵定师兄、韦护卫请你们出去我自有话与这女子说。”众人听这声音淡泊清雅正是杨肃观不由都是一愣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连胡媚儿也是微微一奇不解杨肃观的用意。

    灵定走到杨肃观身旁低声道“杨师弟咱们好容易大占上风你怎能要我们出去?可别让这女子趁机逃走了。”

    却见杨肃观轻轻地摇了摇手示意众人不必多言韦子壮与他相识多年知道杨肃观做事沈稳向来谋定而後动此刻这般说话定有他的用意当下拉住灵定低声道“杨郎中既然这般吩咐了咱们就先出去吧。”

    灵定甚感奇怪但也不便公然反驳只有随著韦子壮离开两名少女虽然报仇心切不过此刻情势紧张也容不得她们多言只能跟著离店了。

    众人鱼贯走出偌大的客店中仅余杨肃观与胡媚儿面对面站着此时店中伙计早已不知逃到何处除了西凉独有的潇潇风声一时别无声响。

    胡媚儿是个身经百战的女魔头虽见杨肃观行径奇特却也不感畏惧。她浅浅一笑道“杨郎中单独留我下来难道不怕我一溜烟的飞走么?还是有什么体己话要同我说?却怕外人来听么?”她声音柔腻荡气回肠这几句话说得加倍妖娆叫人心中不得不荡。

    杨肃观微微一笑忽然解下兵刃扔在桌上。

    胡媚儿俏眉一轩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肃观不答迳自坐了下来才道:“难得有缘坐下来喝杯茶再走不迟。”说着替胡媚儿拉开板凳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下胡媚儿便再镇静十倍也不禁诧异万分。前些日子她辣手害死张之越现下又毒伤对方两员大将岂料杨肃观竟会毫不设防?还邀她一块儿饮茶?

    过了半晌杨肃观见胡媚儿犹有迟疑当即淡淡地道:“胡姑娘坐下来吧。等喝过茶后你若想离开便请自便在下绝不阻拦。”

    胡媚儿睁大了媚眼忍不住道:“你是说真的?你不怕你的朋友白白死了?”

    杨肃观却不答腔只取过茶碗斟上了水便等胡媚儿过来喝。

    胡媚儿见他有恃无恐心中便道:“这姓杨的不知要弄何玄虚且看姑娘接招。”

    她缓缓走到板桌旁却也不坐上板凳只一股脑儿坐上了桌子跟着粉腿交叠腻声道:“杨郎中要我坐奴家怎好不坐?这不是来了么?”

    两人相距咫尺胡媚儿身上擦得香腻一股媚人香气全飘往杨肃观鼻端胡媚儿心下暗笑:“这杨肃观不过几岁年纪姑娘面前任他定力再高也要把持不住。”说着更俯下身去一抹酥胸若隐若现煞是诱人。

    正魅惑间杨肃观已然替她倒了杯清茶跟着奉到面前。胡媚儿心道“这小子怎么这般客气莫非在茶里下了毒么?”

    她自己是用毒高手天下罕逢敌手杨肃观便算真把大碗鹤顶红倒入茶水她也不见得怕当下便只淡淡一笑伸手接过了茶碗要看杨肃观有何计谋。

    杨肃观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道:“胡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一来无怨二来无仇不知你为何要抢我的羊皮?”

    胡媚儿喝了口茶将稍一掠笑道:“杨郎中说呢?我为何要抢这块羊皮?”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两个字江充。”

    胡媚儿放声大笑腰枝乱颤道:“你说得对!正是为了江大人!若不是他过来请托本姑娘何必淌这混水!”

    杨肃观静静坐着待她笑罢才道:“姑娘你可曾想过你跟着江充又有什么好处?”

    胡媚儿冷笑道“杨郎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江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军政大权天下无不景仰!我胡媚儿生平只为强者办事举世之中没一个男子胜过江大人!这样的人物我若不追随身侧岂不是傻?”

    胡媚儿正待唠唠叨叨地再说忽见杨肃观弯下腰去从桌脚边拾起一枚石子握在掌中胡媚儿哼了一声道“杨郎中你若想用暗器伤我那是大错特错了。”

    杨肃观微微一笑却不打话只见他中指一弹那石子猛地向上飞出“碰”地一声大响竟尔打穿了屋顶飞了出去。

    胡媚儿心下奇怪寻思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声东击西么?”

    正想间只见杨肃观抬头起来看着屋顶午后阳光顺着屋顶的缝隙照了进来登令昏暗的客店中满是光辉。胡媚儿越来越觉得奇怪深怕屋顶有人埋伏便顺着他的眼光望去。

    胡媚儿抬头向上只见屋顶上开了个尺许见方的破洞洞外一抹宝蓝天望之深邃如大海除此之外倒也没人埋伏她呆了半晌不知这人到底意欲为何当下低头看着杨肃观眼光中满是疑问。

    杨肃观啜了口清茶淡淡地道:“胡姑娘你看见了什么?”

    胡媚儿一愣抬头望着深邃如海的蓝空呆呆地道:“天……我看见了天……”

    杨肃观放下茶碗俊目回斜微笑道:“胡姑娘天会比江充小么?”

    话中深意无限登叫胡媚儿心头一震。

    客店中一片昏暗只有一抹阳光照在杨肃观身上看来倍感庄严好似神佛降世一般。

    杨肃观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胡媚儿身旁霎时之间两人四目交投胡媚儿只觉眼前的男子不能逼视饶她天性豪放情场百战此时心中也只怦怦直跳霎时只得转过头去不敢多看。

    杨肃观慢慢伸手出来轻抚胡媚儿的面颊胡媚儿何等荡性平常勾引男人如同家常便饭这时却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她全身酸软颤声道:“你……你要做什麽?”

    杨肃观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眸子柔声道:“胡姑娘跟着江充办事名声决计好不了转投柳侯爷门下吧。”

    胡媚儿听了这话又是吃惊又是骇异她怔怔地道:“我……我害死你的朋友如何还能帮你们办事?”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我在凡事莫担忧。”

    胡媚儿听了这话忽感心中宁定安全好似这人随口的一句话便有偌大的威力叫她不得不从。她呆呆的看着杨肃观忽尔满脸晕红却是欲言又止。

    杨肃观正等她回话忽听店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杨肃观不由一怔连忙抬头看去猛见一柄长剑疾刺而来直朝胡媚儿背後挺去!

    杨肃观吃了一惊连忙把胡媚儿推开胡媚儿尚未察觉危险便在此时长剑已至背心杨肃观出手虽急但那剑来的太快还是划破了胡媚儿背後的衣衫。

    胡媚儿吓了一跳急忙往地下一滚跟着转身站起只见眼前站着个高挑美女正是艳婷。她眼中满是泪水正自怒目望向杨胡二人却是有3分恼怒七分悲伤想来方两人的对话举止全给她看在眼里了。

    胡媚儿满身是灰神情大是尴尬但随即转为恼怒她指着艳婷骂道∶“小小年纪便学得这般阴毒!以後怎麽得了!”

    艳婷不去理她仍是举剑疾刺胡媚儿怒道∶“放肆!”一丛银针飞射而出艳婷见银针来势猛恶脸色一白她满腔热血只知杀敌报仇却失了防备眼看便要丧生毒针之下。

    便在此时灵定、韦子壮、娟儿等人也都奔了进来。娟儿见师姐性命堪虞慌忙冲出惊叫道∶“师姐!”杨肃观站在一旁眼见情势危急顺手便将艳婷拦腰抱起他运起轻功两人一起飞上梁去。那大把银针呼呼数声便从他们脚下飞过钉在墙上。

    艳婷抬头望去只见杨肃观俊美的面孔便在眼前她枕在杨肃观的胸前不由得脸红心跳但一想到他适才对百花仙子那番举动心下忽地一阵气恼挣扎道∶“你放开我!”

    杨肃观怕她行事莽撞反把手臂一紧牢牢地抱住她说道∶“等这女子退开我自会放!”他怕艳婷复仇心切一旦放开她不知她又要做出什麽事来?艳婷又羞又气连连挣扎杨肃观却全不理睬。

    胡媚儿见了他们这幅情状冷笑道∶“原来这小妮子是你的心上人?好得很好得很哪!”言语之间竟是大有醋意。她冷笑一声又换上了一幅冷冰冰的面孔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麽好说的你们要解药便拿羊皮来换吧!”说着便要离去。

    韦子壮伸手拦去喝道:“没交下解药前不能放过去!”

    胡媚儿俏脸生怒厉声道:“老娘没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吗?”也是她打翻醋子手段大见狠辣霎时伸手一挥一股优雅的香气登时弥漫客店之中众人不知是否有毒连忙闭气便这须臾间胡媚儿已然轻轻巧巧地跃出窗口。

    韦子壮叫道∶“哪里走!”他飞身而起追了上去只见胡媚儿背向自己要害暴露猛地吸一口真气运起“八卦游身掌”的功夫便要出掌伤人谁知便在此刻肺部一阵火烫却是那香味顺着一口真气居然吸入肺里那味道一进体内便如火烧一般只炙得韦子壮大声呛咳他真气一已然摔倒在地。

    胡媚儿哼地一声手一挥又是大把银针飞出便往韦子壮身上射去一旁灵定见势头不好解下僧袍一抖内力鼓之下僧袍犹如一张盾牌似的护住了韦子壮须臾间便已将无数银针接去。

    胡媚儿冷笑道:“和尚好俊的功夫!不过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救不了我『百花仙子』下的毒!”

    杨肃观站在梁上叫道:“仙姑究竟想要如何且放下话来!”

    胡媚儿冷冷地道:“杨大人你这人很好我很愿意交你这朋友。只要你今夜3更前拿着江充大人要的东西到城外十里的凉亭找我本姑娘自会奉上解药。”说着眼望韦子壮、灵定二人厉声道∶“不过你记好了!只要这几个贼秃牛鼻子再生事你那几个中毒的朋友只怕活不过明日此时!”话声未毕人已如溜烟般地遁去。

    灵定待强敌一走连忙察看灵真与伍定远的伤势灵真坐地盘膝运功驱毒头上却水气缭绕有如蒸笼一般足见运功已至关键时分万万惊扰不得。

    杨肃观带着艳婷跃下梁来两人一落地他便放脱艳婷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艳婷甚是气恼想起师门大仇未报自己作为师姐非但不能保护师妹还要被杨肃观如此看轻这要她如何对得住死去的师叔?心中一悲只感自己无能至极不禁泪如雨下痛哭出声。

    原本胡媚儿已然有意投效但给艳婷这麽一打扰一切尽为灰烬。只是念及艳婷师仇未报却也怪她不得。杨肃观叹了口气道∶“姑娘别气恼了我绝不是有意得罪。”说着便要走上前去安慰。

    娟儿抢上前来伸手把他推开冷冷地道∶“你去找你的『百花仙子』吧!满口仙姑长仙女短的也不怕丑!”扶住了师姐温言安慰。

    杨肃观见二姝对自己大有敌意忍不住长叹一声料知日後定须大费功夫调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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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介绍:
亡命天涯的捕快、落魄潦倒的书生,豪迈不羁的将军与心机深沉的贵公子,四个人在黑暗时代中,交错复杂的感人故事。命运相连,爱情故事动人,武打与剧情再再出预料,被公认具有【清明上河图】风貌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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