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英雄志TXT下载英雄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英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孙晓     英雄志txt下载     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春风轻拂杨柳岸

    第二日清早卢云带妥印信行李便要启程南下朝廷为他雇来十余名书僮家丁一路照护他前去长洲眼见顾嗣源、柳昂天、秦仲海、伍定远等人挥手做别卢云自是感动。卢云前夜与顾倩兮说了一夜情话两人好容易团圆相聚自都不愿分离。此时出在即卢云不见顾倩兮前来送行心中更是一片寂寥。

    伍定远行向前来道:“卢兄弟这次燕陵镖局的案子全靠你了希望你能为苦主平反冤屈也替你哥哥出一口恶气。”

    卢云点头道:“伍兄写的状子我已看过看来那屠凌心、钱凌异二人罪行最为重大此次若能抓住其中一人再令其供出主使此案必定能破。”

    伍定远握住他的双手道:“昆仑山人马行事残暴狠戾你凡事多加小心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了。”

    卢云笑道:“再过几日杨郎中便要下来相助到时我自可轻松许多。”

    伍定远点头称是却难掩神情落寞。

    秦仲海上前道别他见卢云眼中略略带着愁思忍不住笑道:“卢老兄啊!你又泪眼汪汪地做什么?每次看到你都是一脸倒楣相怎么连干知州还是这般神气啊!”

    卢云苦笑道:“秦将军取笑了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秦仲海笑道:“说什么保重?你这趟下去几个月后便可返京述职到时大家再喝上一杯吧!”

    卢云想起这些时日不在京里只怕与顾倩兮间的感情又有变化心下平添担忧。

    众人互道珍重挥手作别卢云忽见秦仲海眼神中有一丝狡狯不知他又有什么奇怪阴谋忍不住暗自起疑。

    卢云坐在车里拿起长洲州志去读念道:“长洲隶苏州府户三万七千一百五十五口十二万四千九百八十五长洲倚西北虎邱山滨长荡阳城等湖东有娄江源出太湖东南畔运河……”他念了一阵心道:“我此番受印为官定须为百姓好好干一番事业绝不忘昔日穷苦时的志向。”

    他想了一会儿只觉热血沸腾满身劲力忽地凉风吹来却是好一股浓浓秋意。当此秋景猛地又想起顾倩兮他心下一阵惆怅只觉情思难遣忍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

    却听车夫道:“这位知州老爷啊!你眼下就要去当官了怎么还在这儿叹气连连好像是要去杀头一样哪!”

    卢云听这车夫说话声音含浑不清喉头有些嗓紧想来此人定是伤风喉疼当即道:“兄台少说点话免得伤了嗓子。”

    那人笑道:“伤了嗓子?那倒不会。”跟着笑问道:“听说卢知州还未娶亲哪!可曾有了意中人?”

    卢云想起顾倩兮点头道:“在下结识了一位天下第一美人这几日好生开心。”

    那车夫吃吃一笑道:“天下第一美人?可是杨贵妃么?”

    卢云眉头一皱寻思道:“这车夫好生无礼。”当即低下头去不理不睬。

    过了一会儿那车夫又问道:“据说卢知州以前曾做过军中参谋还曾保驾公主和亲可有此事?”

    卢云咦地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那车夫道:“我是听朝中大臣说的。”

    卢云想起公主登时一叹寻思道:“不知公主这几年过得可好?那喀喇嗤亲王可曾好好待她?”

    正想间忽听那车夫问道:“卢知州为何叹气?可是想到那貌美如花的公主了?”

    卢云点头道:“是啊!公主待我好生亲切不知她这几年可曾幸福美满?”

    那车夫笑道:“卢知州何必愁?要是她日子过得不快乐卢知州还可以请调西疆好去探望她一番啊!”

    卢云听他语气越来越是轻挑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人说话怎地如此无礼?你专心驾车吧!”

    忽然那车夫提疆一驾已然转向西行卢云惊道:“你干什么?咱们是往南去啊?”

    那车夫笑道:“我看还是往西去吧!这才能送你早些与公主会面啊!”

    卢云心下大疑猛地跳到前座去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车夫噗嗤一笑跟着将帽子脱下霎时迎风飘来一头乌黑秀卢云见眼前好一张柔美面孔正自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卢云大吃一惊颤声道:“倩兮…是…是你…”

    原来那车夫正是顾倩兮假扮的只见她掩嘴笑道:“我看咱们还是早些到西疆去也好送你去当驸马爷啊!”

    卢云想起秦仲海送行中的狡猾眼神原来他早知顾倩兮乔装车夫只是不点破而已。

    卢云乍见爱侣一时又惊又喜又烦又忧惊的是顾倩兮忽尔到来实在太出意料之外喜的是她如此深情想来两人感情不至再有变化;只是心中烦忧的却是顾嗣源等人想来他们不见了千金小姐此时定是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果然尚书府里已乱成一片顾夫人与二姨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她们四下找不到小姐不知她溜到哪儿去了待要抓住小红询问谁知这小丫嬛也跑得不见踪影。顾嗣源从书房里找到一封书信却是宝贝女儿向他辞行说要返乡省亲云云。顾嗣源惊疑不定找来二姨娘细问才知顾倩兮与卢云两年前早已有情看来宝贝女儿定是去寻卢云了。

    只是说来奇怪前些日子要她与卢云同桌吃饭直是难如杀头一般谁知过了两日却又如胶似漆舍不得半天分离看来女人心海底针便是他这个做爹的也是看不出半点痕迹。

    天幸卢云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想来闺女即使与他同游同居也不会生出什么违背礼教的事来。只是想起宝贝女儿如此任性顾嗣源还是颇为生气只恨过去不曾好好管教。那二姨娘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卢云抓来千刀万剐才能一吐闷气。

第一章 三重惧

    景泰三十二年鞑靼翁金城九月初三天阴

    恐惧是什么?

    恐惧是胆怯畏缩的娘亲是大声哭嚎的近邻……

    恐惧是世间最无益的情感。

    就像羞耻、悲伤一般恐惧是如此的无用如此的令人鄙夷……无益于成功无益于胜利只益于苟延残喘卑颜屈膝……

    鞑靼国第一高手哲尔丹这样教导着弟子。

    自六岁丧母以来五十七岁的哲尔丹不曾再落下一滴泪也不曾感到一丝迷惘与恐惧他是可汗最仰仗的武将弟子心头最崇仰的慈父他是北境匈奴最能打的人身长九尺铜筋铁骨额角峥嵘。

    “无畏者无敌也!”

    当哲尔丹用铿锵有力的阿尔泰语吼出这句话的时刻他的身影仿佛便是战神的化身。

    这就是哲尔丹北疆沙场的无敌勇士。

    有奇怪的声响。

    喀、喀喀、喀喀喀……

    好生诡谲仿佛有野兽在嚼碎人骨浓列的杀气弥漫四周那咀嚼声自远而近由幽入明伴随着远处兵卒的低沉哭声黑暗中仿佛罗刹到来降临翁金城。

    罗刹西方佛国的凶神会吃人的恶鬼当它迈入宫城此地即将成为人间炼狱哀号与哭声惨绝人寰的血腥屠场将会让残存百姓永难忘怀。

    罗刹到来已在宫门不远。

    魔王降临天地孰能挡之?

    我能挡。我的名字叫做哲尔丹。

    黑暗中哲尔丹屹立正门炯炯目光像是两盏明灯照亮了惊骇中的翁金城。

    宫门正前黑暗无光死神跨过满地的尸兵刃一步步地朝哲尔丹行来。

    千名兵卒数百侍卫无人能够阻挡恶鬼潜入宫城唯一的屏障只剩下哲尔丹的一双铁拳。哲尔丹清楚自己的使命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可汗的天威妃子的贞节都必须用自己这双铁拳守卫住。

    无尽的黑暗、低沉的哭嚎、孤身一人面对妖魔这样的处境让人感到绝望。

    也许常人会因此畏缩吧但站在这里的人叫做哲尔丹漠北第一人蒙古第一高手匈奴北境最能打的人他有许许多多的称号来者即便是真正的妖魔他也没有退让的理由。

    在蒙古他绝对是无敌的!

    来人已到三丈开外终于停下脚来睁着野兽般的铜铃大眼直直望着自己。

    很高很壮肩膀宽阔地像只站起的牛不太像人的长相。哲尔丹虎目生威反瞪着眼前的恶鬼九尺身材加上鬼也似的丑脸乍一见到确实会让人联想起魔王。

    会怕么?不巧得很自己恰好也是九尺高矮连一寸也没差。不同的是他哲尔丹可不是站起的牛他是步行的雄狮从塔克拉马干到戈壁间最强的雄狮。

    “停步!”雄浑的吼声从哲尔丹的喉间冒出短洁有力足让所有敌人心悸。

    来人停下了好似在回答哲尔丹的吼声他的喉间也出了嘶嘶声响。

    黑暗中铜铃大眼生出异光嘴唇下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上头还沾着碎肉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人。连牛也不像只像只怪物。

    哲尔丹望着怪物问道:“想活?”他手指远方冷冷地道:“滚。”

    简洁直接毫无转圜余地这便是哲尔丹说话的调子。

    黑沈夜色中对方裂开了嘴挂着笑褐红色的牙龈让人想吐。

    冷笑、蔑笑、轻视的笑对方没有退让便是挑衅哲尔丹的声音撕裂了诡异的夜空震天价响:“你要战便作战!”

    蒙古第一高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喊出了成吉思汗的名言霎时间排山倒海的真气从体内汪涌而出力道爆哲尔丹重重向前踏下刚猛无俦的掌力扑击而去。气势之强足以傲视北境数十国。

    轰!巨力相互撞击沙尘飞扬对手身子一晃哲尔丹也是一晃。

    对手没有倒下那么自己呢?

    哲尔丹望着脚下地上现出了深深的凹痕。这个足迹是他留下的青石地板深达寸许的足印那是只有绝世高手才能踏出的痕迹。

    不过也只有往后退开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哲尔丹怒了他暴喝一声击出了第二掌。

    双掌对撞巨响声中有股怪力向前冲来撞开了哲尔丹的右掌他的脚踝感到了疼痛。那股莫名力量还在向前袭来刹那间鞑靼国第一高手的胸腹闷现出了郁闷他必须把浊气吐出。

    想要调匀呼吸对手没有放松他主动招又是一掌击来。

    第三次对掌只闻轰然大响这次哲尔丹必须力灌双腿不然自己会倒下。再一掌他喘着气又一掌想要弯腰终于第五次对掌哲尔丹伸手捂住了胸口。

    “怎么会这样……”无敌的勇士咬着牙问着自己。

    黑暗无光的夜晚除了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他什么也听不到。魔王嘶嘶冷笑还在向前走来十尺、五尺、三尺终于触手可及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五十七岁的自己武功体力俱达巅峰他若挡不下眼前的妖魔天下孰能挡之?

    哲尔丹的脸色已成铁青。掌心开始出汗……心跳渐渐加快……嘴角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感觉?九岁随父亲第一回出猎在山道上亲见了黑熊是不是现下这个样子?没法子再想又是一掌来了这是第六掌……

    哲尔丹听到奇怪的声响那是自己的呕血声。

    怎么回事?脑中一直浮现天堂地狱的情景?

    怎么回事?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

    这是什么感觉?是屈辱?还是羞愧?

    不!不!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是恐惧?

    是恐惧!

    四十岁那年他向天誓即使天山崩塌于前他也不会为之惧怕。五十岁那年踩着高丽国最强手的身躯他赫然觉天下再也找不到让他畏惧的东西。

    在这死前的-刻他居然怕了?

    望着那蕴有无边神力的妖魔哲尔丹第一次体会了身为人的渺小无奈、恐惧、悲伤、乞怜……种种感情淹没了他……好似一个漩涡不断地将他吸入无边苦海……

    霎时之间哲尔丹仰天狂啸他撕裂了衣衫出巨大吼声的他双掌并力向前。

    “无畏者无敌也!”

    能够压倒心头恐惧的只有自己这生笃信的信念当勤修苦练的内力排山倒海般移出丹田时他再没想过自己的生死、

    荣誉、职责、练武人的志向尽在双掌之中。

    作为妇孺弱小的守护神北疆国境的万里长城此刻的哲尔丹肩负着保卫行宫御驾的职责他有不能败的理由。

    九月初三……这一夜鞑靼国翁金城像是打了一场仗……

    一场惨烈莫名的战役……

    ※※※

    景泰三十二年中国居庸关九月二十二日细雨

    练剑的很少不知卓凌昭练拳的无人不识少林灵定就像写书法的一定听过王羲之念佛经的必然认得鸠摩罗什千百年下来每行每业总要摆几个顶尖儿的大人物给你瞧。便连剃头的、杆面的多半也会出一两个名震遐迩、远近驰名的人物这便是“行行出状元”的意思。

    武学里的状元们个个身怀绝艺也各有大志向。

    宁不凡习武求的是武学道法的完备自身武功的极境巅峰。

    卓凌昭练剑求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笑傲武林睥睨群雄。

    天地随我独行沛然莫能挡之那是方子敬的境界。渡己渡人造化万物那又是少林和尚的宏愿。总而言之侠心与武学的绝妙搭配缺一不可。

    少了信念就成了暴汉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为此武林间的师父们无不细心开导徒弟入门前考察人品下山前谆谆嘱咐都是要练武之人秉持侠心。

    少了侠的武会变成什么模样?

    听过“萨魔”两个字么?

    就有这么一个人练武只为杀人只为**掳掠无人能挡。引领这人一次又一次立于寒风抖擞拳脚竟是为了领略杀人的无穷乐趣以及那**强暴的快感。

    要知道他的事只要越过居庸关找个带家伙的人一问那人定会跳起身来暴喝道:“你是谁!问萨魔做啥?”

    举凡蒙古出身练武练剑听到这两个字莫不是双眉一轩倒抽口冷气接着便要满身杀意、大为戒慎。

    这个萨魔平常只要不巧撞见了老远瞧个半眼便算是倒了两辈子大霉哪晓得今儿个刚巧不巧咱们安道京还真三生有幸偏给他遇上了这位老兄还要一路随这鬼怪行走直达十天半月之久。

    “***!这怪物就是“萨魔”么?怎会给老子遇上了?”

    安道京坐在马上苦着一张胖脸眼角瞅着背后的囚车。

    秋风斜雨天色阴霾大批锦衣卫好手从官道行来马蹄声响却不闻分毫说话之声连安道京也收起酸懒手掌不离刀柄。

    来人共计六十二人分三圈守护-辆囚车最外圈共计三十人诸人骑在马上提疆带刀徐徐前进;第二圈好手缓缓步行散列在囚车四周只见他们全数空手腰间悬着钢索个个神色凝重。

    最内一圈只三人各自骑在马上紧挨囚车之旁、这三人身着官袍当前一人面如重枣足跨骏马正是安道京。

    六十三名好手押解一人连锦衣卫统领也到了足见车中囚犯的要紧。

    囚车顶开了一处方孔犯贼的脑袋从方孔中凸了出来那头颅面罩黑布看不到脸面但看他头大如斗定是高大无比的巨汉。囚车里铁索紧绕绑住了硕大的身躯除一颗脑袋突出车外其

    余全给铁索牢牢缚住。

    车牢钢栏径若茶碗铁索也有拇指粗细若非如此怕也关不住这等熊虎之徒。

    虽说防备森严万一这魔王挣脱铁索扭弯钢栏来个破笼而出那事情可麻烦至极了。也是为此车旁还有一道防护只要这怪物稍有妄动两大高手随时准备将他一刀斩杀绝不留情。

    大车左右各立一人四道目光冷若寒冰左是“河北最快刀”陈旋制使此人崆峒出身号称“抽刀断水一削破空”乃是江充亲自出面向“直隶都指挥使”手下借来的大将。车牢右侧一条壮汉乃是“午门断颈爷”刘德刑部下手最辣的刽子手此人体型高壮如牛号称能倒立出刀闭眼断头无论情势多为难他都能在须臾间出刀乃是刑部赵尚书主动出借的好汉绝非寻常刽子手可比。

    左是最快刀右是断颈爷若有稍动两柄刀便如利剪夹下绝无手软可能?

    只是防卫越森严越显出一行人的色厉胆敛到底这凶徒是谁怎有这般可怕气势让这六十三人个个心惊胆战?

    萨魔恶贯满盈的暴徒便是此行押解的囚犯。

    身长九尺力担千斤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据说九月初三那夜此人仗着一身神功伪装成禁军侍卫。潜伏到鞑靼国翁金城行凶非只杀死无数禁军高手还将大名鼎鼎的哲尔丹打成重伤尔后肆虐行宫烧杀**逼得可汗仓皇逃出。

    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挑战可汗天威?

    据哲尔丹事后转述萨魔没有理由只是新练了一套神功想杀人习练寻常百姓不是对手只有到大内去找了。

    这岂止是日无王法而已简直是失心疯啊!

    数千火枪数万兵马、狂怒至极的可汗出面邀约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好汉纷纷出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中原的几名耆宿高手也受邀出马北上蒙古追杀萨魔。

    只是萨魔生性狡猾虽给高手追捕仍是从容逃亡他辗转窜入海西女真尔后路经多伦、开平等地沿途所过无不杀害军民妇女手法残暴恣意妄为。最后来到了中国北境要塞居庸关。此人一旦入关中原必定生灵涂炭。居庸关守将听闻风声急忙向朝廷求援数千兵马严阵以待。

    不知幸还是不幸这名暴徒面对中国守军居然没有抵抗便活生生地给捕获了。

    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中国守军自是大喜过望。消息传到关外可汗立即修书一封盼中国能以两国邦宜为念将此人押解北国可汗要亲手砍杀泄愤以慰无辜惨死的爱妃。

    眼看可汗如此痛恨此人这凶徒反倒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太子太师江充老谋深算如何愿意平白交货?当此奇货可居江充打起如意算盘预备将此人押入京城天牢也好来做趟大买卖。

    便是为此安道京奉命押解暴徒将之带回北京。

    “启禀统领那家伙十天没吃了咱们可要给他些吃食?”

    天色已黑锦衣卫众人圈坐火堆各自烤火。耳听下属过来禀报安道京头也不抬迳自怒骂:“放屁!给他吃多了鹿肉难免长了气力到时跑出牢笼你来挡啊!”

    他咒骂两声低头咀嚼香喷喷的鹿肉又加了一句冷笑:“活活饿死这凶徒也算是替天行道百姓会感激咱们的。”

    那属下听了说话便是一阵摇头道:“统领啊临行前江大人前细细交代不是说要囚犯完完好好地回到京城么?咱们可以揍他却不能真把这小子饿死了。”

    听了“江大人”二字饶郡安道京阅历无数还是禁不住身子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留着短髭的笑脸。那张脸平素总是笑得好生畅快便连交代那句名言:“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脸上总也是挂着那幅奸笑那笑睑如此诡异难测好似要笑掉你的七魂六魄一想便让人心烦。

    安道京回望着囚车那颗罩着黑布的头颅兀自孤伶伶地凸出车外那“河北最快刀”一手拿着鹿肉咬食一手提着宝刀防备仍不敢掉以轻心安道京哼了两哼只得道:“好啦!你就拿两块鹿肉过去好好喂他吃了!”

    眼看属下走了过去安道京咒骂两声只管低头吃肉匆听脚步声响一人走到自己背后唤道:“安统领。”

    安道京转过身去只见一条壮汉站在眼前正是“午门断颈爷”刘德。那“断颈爷”虎样身材此时却面露倦容好似有话要说。

    安道京知道刘德刑部出身绝非自己下属可比自也不便失礼站起身来颔道:“怎么样?刘兄有事指教?”刘德摇了摇头道:“安统领说好三班守夜轮流看守那囚犯怎地方才陈制使过来吩咐说你今夜另有要事又不能轮守了?”

    此行六十三人中最内圈便是由三大高手联手看管这三人以安道京武功最高、地位最隆但也以他行径最懒白日里还好黑夜里若要他彻夜不眠就近看管囚车那可会要了他的老命。

    安道京听了刘德的说话只哦了一声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刘德咳了一声把话又说了一逼安道京拉紧衣领打了个哈欠讪讪地道:“你听了非是本官不帮忙只因本宫身怀要务每晚都要批阅公文实在无暇监督只有劳烦你两位多担待了。”

    刘德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这番话十日前早已听过只因当时不便反驳竟落得夜夜不得好睡想起今晚又要扎针刺腿苦熬那漫漫寒夜他越想越气再也忍耐不住当场大吼一声怒道:“姓安的!你少来这一套!我刘德属刑部管辖可不是你锦衣卫的下属!你老这般散漫推托回京之后休怪我找赵尚书分说明白!”说着怒目望向安道京竟是要翻脸了。

    刘德猛一作远处那“京城最快刀”立受感应那陈旋三两口吃完鹿肉随手把油腻往身上一擦便也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朝安道京瞪去。两名同侪作安道京知道自己若要搪塞可得找些新花头当下只是干笑几声却没回话。

    刘德怒道:“怎么样?说好了三人轮守你到底干不干?”安道京轻咳两声双手一摊正要勉强答应忽见属下从身旁擦过手上拿着烤熟的鹿肉却是要去喂萨魔的。

    安道京望着鹿肉:心下忽起一计当下一把拉住暍道:“且慢!”

    那下属闻言停步尚未问话安道京急急把鹿肉抢来跟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全数洒在鹿肉上。那粉末色成黄褐闻起来却有一股清香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那属下吃了一惊:“怎么?大人要给他调味?”安道京骂道:“调你奶奶个雄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蒙*汗*药包管萨魔吃了之后一觉好睡到天明。”他斜目望着刘德干笑道:“好啦今晚算我一份苦工包你两位老兄安心睡觉怎么样?”

    刘德看在眼里不禁又恨又羡看这安道京何等聪明早藏了迷药只等自己出马看守之时便来将妖怪迷昏这懒鬼自也能高枕无忧了。刘德神色悻悻暗骂自己不长见识。拱手便道:“如此多谢了。”心中却打定主意只等到了镇上也要去黑店里买几包蒙*汗*药回来绝不让安道京专美于前。

    安道京洋洋得意便随属下过去要亲眼见怪物把蒙*汗*药吃了。两人行到囚车旁那下属手持鹿肉朗声叫道:“这位朋友咱们要喂你吃肉。请你张开嘴了。”他喊了两声不见那颗头颅有丝毫动静黑面罩盖住了五官自也看不到脸上神情望来倍觉诡异。

    那属下摇了摇头伸手到头颅嘴角缓缓将面罩掀开便要将鹿肉塞过去。

    便在此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那属下的右手竟给硬生生地咬住霎时痛得他大声惨嚎欲待拉出手臂那妖魔却又咬得极紧一时之间鲜血喷洒飞溅只将囚车染得红了。

    惨叫声中传来一声声喀啦脆响那属下的手骨竟给怪物咬碎了安道京大惊之余急忙喝道:“陈旋!你还不动手!”陈旋轻啸一声快刀斩出须臾之间已将那人的右臂及肘斩断。那下属惨叫哀号抱着断臂只在地下翻滚不定众人急忙围了上来替他包扎伤势。

    正慌乱间黑面罩下传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喀……喀喀………喀喀喀……黑罩下的头颅咀嚼不停好似咽下了甜美多汁的鸡爪子。

    安道京骇异之极大吼道:“***!给我打!”

    锦衣卫中全是凶徒眼看这萨魔狂妄至此居然敢咬断同伴的手臂大怒之下无不手提水火棍对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阵狂抽滥打数十根木棍砸下砰啪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打得满身是汗忽听轻响传来。

    喀……喀喀……喀喀喀……

    那头颅还在吞咽……

    众下属骇然惊吓纷纷退开安道京也是面无人色嘴角抖。若要他单独看管这怪物他宁死也不愿意“他***!你太小看你祖宗了!”

    面对如此凶恶的贼囚安道京没有后退仰天狂吼的他立时从包袱中取出法宝便要很很地对付怪物。

    安道京双目生出神光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铁管大步冲向囚车众人见那铁管黑黝黝的长不渝尺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用途。一旁陈旋见安道京满面激愤可别当场打死那怪物了想起此人要紧便要出面阻拦。

    正待上前只听安道京冷笑道:“既然你不吃蒙*汗*药那便赏你两管子迷香吧!”他将管口对准面罩使朝底端吹去袅袅白烟送入其味浓郁果然便是采花淫贼专用的迷魂香。眼见铁管原是这般用途众下属面露讶异傻傻地看着。

    安道京毫无羞愧之意拼命吹那迷香忙了良久那怪物的面罩已被迷烟灌满余烟所及周遭人等无不睡眼惺忪连陈旋与刘德功力深厚也不禁哈欠连连。安道京心下暗暗得意看这迷香何等厉害这怪物便再强上十倍也要昏死过去。

    过不片刻果见那头颅往旁一歪似乎熟睡起来。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向陈旋笑道:“好啦!本官体恤大家辛苦你两位自去歇息吧这儿有我替你们守着。保管万无一失。”

    陈旋与刘德咕哝一声也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暗自鄙夷摇了摇头各自找块干净地方睡下。也是十天不得歇息稍一躺平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舟车劳顿防范的又是要犯锦衣卫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要犯已给迷昏不免松懈下来安道京更是大剌剌地取过软垫往地下一铺迳自躺平也来舒坦一番。

    秋夜静秋月明除了远处守卫来回定动的脚步声其他别无声响。

    此刻刘德、陈旋早已熟睡火堆旁的下属不敢懈怠仍照三班轮守来往巡逻不休。安道京放下心来便也闭上了眼只管呼呼入睡。睡梦间一股幽幽迷香飘来好似海外仙山的袅袅烟波尽在鼻端飘渺。

    安道京闻着香气忽起淫荡之念脑中更感一阵晕眩。正想翻转个身往梦中情人身上搂去忽然之间心下一惊:“这味道好生淫邪不是我那迷魂香么?怎地给人拿出来烧了?”

    他秉住了呼吸睁开双眼便往四下打量只见营地起了大雾朦朦胧胧众多属下俱都倒地安睡竟是中了迷魂香。安道京冷笑一声看来定是属下手脚不干净竟想趁机迷昏众人也好行那窃盗之举安道京心道:“外贼易与家贼难防看我揪出这败类来。”

    方一转头忽见囚车旁云雾缭绕无数迷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却是从黑面罩底下徐徐送出。安道京大吃-惊:“原来是这妖魔作怪!”他急急思索看来此人定然练有龟息密法居然憋着一口长气将迷香吸入肺中待众人心神松懈后再行吐出。

    此时内圈众人尽在熟睡除外圈守卫其余人等全无战力安道京睡在囚车旁自是当其冲倘若萨魔脱身离开自己势必第-个被杀安道京又惊又怕只想起身动手趁那怪物还在囚车里先行一刀将他了断。

    安道京佯作熟睡手指才摸到刀柄上猛听囚车传来关节异响似有武林高手动缩骨神功正将全身骨赂收拢一处。安道京心下大惊:“完了!这怪物要出来了!”撇眼看去果见囚车里萨魔那庞大的身躯逐渐缩起须臾之间身上铁链再也缚他不住竟尔掉落在地。

    安道京骇异之至他知道萨魔武功高得出奇此时若要贸然移动身子定会给人觉怕没动上手便给打成一堆烂泥。他躺在地下不敢稍动只缓缓伸手出去从地下摸了颗石子没声没息地便朝陈旋与刘德睡卧的方位扔去料来三人合力出手未必便输。

    石子坠下正打在刘德头上那“断颈爷”却似少了脑子仍在呼呼大睡。

    安道京暗自咒骂正要扔出第二枚石子忽听喀喀两声囚车上的铁笋已被怪力绷脱营火映照一只黑头罩缓缓升起高大无比的身躯正从囚车中冒将起来望之如同死神降临。

    安道京吓得魂不附体黑暗中那萨魔缓步向前来到了自己身边以此人功力之深只要一脚踩下脏腑如何还能保全?安道京吓得全身软闭紧了双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只盼平安渡过今晚。

    萨魔低笑一声在安道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安道京满身冷汗恨不得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忽然之间两只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喉头这下子安道京再也按耐不住裤档湿热只吓得屎尿俱出暗道:“呜呼!吾命休矣!”

    想起自己死后家里的美貌老婆定会给他绿帽戴不由泪眼汪汪心里千百遍地叹息。

    正要闭目待死那手指却不曾捏碎喉结只移上了鼻端好似住察看自己是否熟睡。安道京念头急转知道还有活命良机他故做熟睡梦呓道:“老婆……别再摸了……”拼起生平余勇直往萨魔的脚背抱去嘴唇撅起还去亲吻。

    这下行险做作果然瞒过了萨魔耳听那怪物蔑笑两声将脚提了起来安道京不禁泪眼朦胧暗自感谢老天保佑看来准是自己行善多多这才能侥幸逃得性命。

    正感慨间忽听远处咀嚼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吃食什么安道京急忙睁眼赫见那怪物蹲在火堆旁手上拿着残余鹿肉在那儿张口大嚼。

    安道京心下惊诧暗想道:“这家伙好容易逃出牢笼怎么不逃走反在这儿吃食?难道他是饿昏了?”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抓了颗石子用力扔向刘德。

    石子飞出啪地一响正中刘德脑门只打得他鲜血长流。刘德睡梦中给人暗算登时大怒他咒骂两声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火堆旁一条巨汉在那吃食不是那萨魔是谁?

    刘德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摇陈旋匆听萨魔低吼一声转头便朝自己这个方位看来刘德心头惨叫当场往后倒下任凭血流满面睡姿仍旧安详。

    安道京何等奸滑一看刘德那幅死相便知这小子装聋作哑定也在那装死。心下不住口地痛骂:“死小子这当口只求活命还称什么武林高手!”

    他知道情势危急如果萨魔起疯来众人不免惨死当场此刻万万不能惶急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那萨魔嗯地-声打了个饱嗝八成是吃得胀了又听脚步声细碎似在众人身上搜东搜西霎时给他找出了一袋酒浆当即举头狂饮咕噜噜地灌着。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也是萨魔举止太过猖狂终给最外圈的兵卒察觉一人口中喝问快奔来走不三步萨魔飞身而起大滩鲜血已然洒落满地那人竟给怪物撕成了两半。安道京看在眼里知道萨魔武功远胜自己更吓得全身软不敢稍动。

    萨魔冷笑一声提着两块死尸飞上树悄便将尸藏在树丛。过不多时便又折返囚车只听骨骼轻响耶萨魔竟又运起缩骨神功再次回到车里去了。

    眼看怪物把囚车当成住处一般安道京不由得诧异万分不知他有何阴谋。安道京猜来想去霎时心下大惊:“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来存心要上北京闹去!”

    先前萨魔大闹翁金城只为验证自己的武学高低便无端闯入鞑靼可汗行宫打死百余高手奸杀十来名嫔妃这怪物武功如此高强居庸关的守军怎可能拿住此人?想来可汗追捕太紧萨魔索性被俘也好借着锦衣卫的囚车一来避开北方高手的追杀二来又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安道京越想越怕怪物要是真的入京皇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想起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心里不住慌只想找个法子传讯回去好让众人有个防备。

    只是情势异常为难囚车里的怪物既奸且残自己若要贸然行动定会打草惊蛇以这怪物武功之高随时都能难安道京满心叫苦只有佯做不知在那儿苦苦装睡。

    好容易挨到天明安道京急忙爬起他双眼黑兀自装模作样大声叫道:“好一场睡!真个爽快啊!”话声甫毕众下属纷纷睁眼揉睛爬将起来也都喊道:“好睡!昨夜真睡得畅快啊!”

    众下属个个眼眶黑面色惨淡哪像是饱睡一场的模样?照此观之这群家伙没给迷香薰倒十之八九全在装睡就怕-个不慎给萨魔觉了不见给人活活撕成两半。

    那刘德满头是血兀自在那儿大喊畅快安道京又气又恨急急走去一脚便往他脸上踢去刘德急忙闪开陪笑道:“统领起得早啊!”此时陈旋也已起身揉着眼道:“怎么了?可有事么?”看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只有他一人睡得安稳丝毫不知惊险。

    安道京哼了一声努了努嘴示意陈旋去看远处地下那滩血。陈旋猛一瞧见登时大惊正要大声嚷嚷刘德眼明手快忙掩上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陈旋也是个醒觉的:心下惊疑不定只把眼瞅着安道京等他吩咐。

    安道京压低嗓音道:“大事不妙那妖怪老早解开囚车铁索随时可以难杀人。”

    安道京一边说话一边瞄着囚车的动静就怕给怪物听见了不免提早动手。

    陈旋脸色青颤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立时出手火并么?”

    安道京摇头道:“这人武功高得出奇咱们千万别硬拼待我飞鸽传书先行知会江大人一声等援军到来再说。安道京向来精明知道江充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拖延得当朝廷定能请来高人降魔护法等这些大人物一到何必还要自己硬拼?自能留住性命吃饭了。

    安道京怕萨魔觉便吩咐下属打点行囊假作忙碌他自己则悄悄取来鸽笼提了纸笔写了张字条便请江充派人过来援助到时不管是罗摩什过来还是卓凌昭出手总之都强过自己。忙了一阵二人偷偷摸摸地走到树林里方敢放鸽高飞。

    白鸽冲天飞起三人抬头望上各自低声祝祷忽然之间囚车里一枚石子破空飞出竟将白鸽击落下来准头之佳世所罕见。

    安道京惨嚎一声低声道:“完了!这魔头好生奸滑不让咱们往外联系。”

    刘德面色惨淡低声道:“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安道京皱眉苦思这萨魔武功太高随时可以破车杀人己方说来不过三个好手其余下属武艺有限若要当场硬拼实在挡不住这怪物的攻势。他心中思索手上却没闲着解开死鸽脚上的竹简扔入脚边的淙淙小溪盼有乡民百姓察觉能将字条送到驿站去。

    陈旋与刘德想起性命垂危都是眉头深锁神态甚为哀戚。

    安道京见他们害怕霎时嘿地-声奋然道:“大家别慌三十里外有处鹰险峡地势极险朝廷在那儿又有座驿站守军足有五百人咱们便在鹰险峡来场大厮杀!”说着重重往两名同侪肩上各拍一记打气道:“虚死谁手还不知道哪!”

    眼看陈旋、刘德唯唯诺诺安道京心里抱定主意一到鹰险峡他老兄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陈旋等人的生死只有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景泰三十二年鹰险峡九月二十三日天阴

    鹰险峡长三十里乃是通往京城的一条捷径。此地既称捷径必然客商云集果然峡谷入口人声鼎沸往京城贩货的、访友的、求官的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直把小镇挤得满了。镇上最大的酒铺名唤小莺楼占了这等地利自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

    小莺楼顾名思义此处自有不少莺莺燕燕时近黄昏。大批旅人在此歇宿众人一掷千金欢饮唱歌更显出阔气来。

    这天镇上忽然来了名怪客。

    这人身穿红衣身形巨大威武面色黄褐一望便知是个蒙古人但即便高大些肥壮些还不至于让人怕。这人之所以叫人心里寒实在是因为他的眼神好似不是人似的。

    这人走到门口时小莺楼的掌柜便知来了个可怖人物他开铺做买卖几十年了这种识人眼光决计少不了心里不住祈祷别让这人走进来。

    世上不如意事总是那么多平日想要客倌进门磕头也没人理会但凶神恶煞赶上门来却是推也推不掉。当那怪客跨进门里伸手敲了敲桌子之时掌柜心下叫苦只觉霉气冲天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当下急忙赶将过去抬头陪笑。

    忽然之间脚下好像踩到了湿黏黏的东西他低头望着脚边看见了靴旁的血水。

    淙淙血流正从那怪客的红衣上滴落下来流满了酒铺之中。

    那不是红衣而是血衣沾满血浆的红衣裳。

    那掌柜骇然出声也许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妖、是魔、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凶神恶煞。他望着妖怪泪水盈眶只恨自己平日节省舍不得多吃些好的恐怕日后再也吃之不着了。

    那掌柜低下头去全身抖那怪客森然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杀气传来掌柜只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停顿想要移动脚步却少了胆子想打躬作揖却没了气力最后他双膝软倒语带哭音悲声道:“爷要什么?”

    那怪客眼光冰冷朝店里的酒肉瞧了一眼又朝店里姑娘瞄了一眼。那掌柜如何不懂心意?霎时磕头如捣蒜连声道:“成……成……马上给您送上……”说着急急吩咐后厨送来酒菜要姑娘们全数过来陪坐。

    店中客人本有身强力壮的但见了怪客的可怖模样哪还敢罗唆什么霎时走得一个不剩店中女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怪物上门谁敢不应?众女花容失色颤巍巍地走将过去站在桌边抖。

    那怪客望着自己的酒杯低吼一声一名姑娘全身抖提着瓷壶胆战心惊地斟上了酒。那女孩儿怕得厉害双手着实拿不住酒壶霎时之间洒水不曾入杯酒壶反倒摔落在地。

    那怪客低吼一声左手伸出接住了酒壶跟着右手一探按住那女孩的头顶似要惩罚她的无礼。那女孩尖叫起来拼命要逃但那怪物力大无比手中微微用力便如铁钳般夹住头颅女孩儿身小力弱如何能逃?当场泪如雨下两手连连挥舞。

    那怪物提起酒壶仰头痛饮。只等酒壶喝干便要捏碎这女孩的头骨。

    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差人去报官却又不敢移步只在那儿叫天叫娘。

    “店家看座!”

    在这肃杀的-刻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杵在门口这人身穿制使服色左手提着行囊右手戴了只铁手套看他相貌堂堂四方国字脸隐隐生威却是位朝廷命官来了。

    “店家!看座!”

    那大汉唤了两声见众人飕飕抖仍无人招呼自己他满脸纳闷摇了摇头自行走入店户。

    甫一入店陡见店中老小面无人色只盯着店中一张板桌那大汉微微一愣眼角飘移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西角落里坐着一条巨汉正举着手掌按在一名女孩的头顶上似乎要捏死她。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身为朝廷制使不能坐视不管当下跨步向前走到板桌之旁沈声道:“放了她!”那怪客不去理他自管仰头喝酒掌上微微劲那女孩儿面露痛楚之色双目渐渐突出。那大汉见情势危急哼了一声铁掌拍出便往那怪客手腕攻去。

    那怪客冷笑一声右手仍是牢牢抓住那女孩儿左拳挥出猛向那大汉回击过去这拳力道雄浑拳风劲急桌上碗筷给狂风刮起霎时摔落一地。

    猛见那怪客武功高得出奇那大汉也是吃了-惊霎时真气涌出铁掌瞬即加力。

    拳掌相接无声无息两人身子都是微微-晃竟是不分轩轾。那怪客面露讶异之色松开了右手那大汉眼明手快立时将那女孩儿拉开三尺示意她退到一边。

    那女孩儿高声尖叫摔倒在地店内众人又惊又怕急忙将她抱了起来。

    那怪客见杀人兴致被人打断当场低吼一声甚是愤怒。那大汉却也不惧他抖开官袍对面坐下沈声道:“吾乃征北都督麾下京城制使伍定远敢问阁下堂堂一条男子汉何故欺侮一个卖酒女孩?”

    此人满身公门气味手上又带着铁套自是伍定远到了。前两日他本在押解漕运米粮忽地接到了公文要他孤身前来鹰险峡驿站说有要务接应云云好容易赶到此处没见着朝廷驿站的人马反撞见这名怪客顺手便救了一各女孩儿。

    那怪客沉默无言眼光却是凶残冰冷伍定远见他不似中土人士正猜想他的身分忽见大门外一名肥胖男子急急奔来停在门口跟着向他连连挥手似在示意他急离开。

    伍定远眼光锐利已认出挥手那人便是安道京看他模样狼狈全身浴血不知生了什么惨事他心下大奇正要站起询问忽然之间身前板桌疾冲而至伍定远防备不及霎时给撞上了腰间。

    碰地大响传过板桌已成粉碎伍定远给巨力-撞身子倒飞出去撞塌了背后砖墙倒在烂石堆中死活不知。、

    门外那人正是安道京原来这日正午囚车甫人鹰险峡安道京尚未开溜“京城最快刀”陈旋已然难当头便向萨魔狂砍一刀那萨魔早已有备旋即破车而出双方激战一场萨魔虽只孤身一人武功却是既高且怪下手更是凶狠无比己方好手无人能挡一招半式霎时死伤殆尽。安道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着生性奸滑连连装死总算给他逃出了虎口本想怪客定往京城去了便先逃回镇上天晓得又在这儿遇上了他。

    眼见萨魔缓缓转过头来对着自己森然一笑安道京全身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连摇一步步向后退却。

    猛听萨魔狂吼-声声震屋瓦店中姑娘无不掩耳大叫纷纷朝外奔出萨魔兽性大直向安道京冲来安道京惨叫一声便往一名姑娘背后躲去抱住了她的腿在那儿飕飕抖那女孩儿吓得大哭:“你……你一个大男人别躲在我背后!”

    安道京心魂俱碎哪敢转身出来?反把身子一缩更躲在那女孩儿脚下。萨魔哪管这些小丑心情嘶嘶冷笑斗大的拳头挥出便要将安道京与那女子一并击死。

    忽然之间一道紫光闪过斗大的铁拳如雷霆般击来正中萨魔嘴角这拳力道好重只打得他弯腰后仰几欲倒地。

    只见一条大汉神威凛凛怒目望向萨魔正是伍定远来了!

    天山传人号为真龙正所谓“神眙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身负真龙之体怎能轻易便死?众人见伍定远非但未死尚能出手御敌无不欢呼起来便连安道京也是高声叫好。

    萨魔见敌人未死更不打话双手登时急攻左右双拳各出八记共计一十六记飞拳拳力刚猛破山举路却又诡异难测正是他用以击垮鞑靼国高手哲尔丹的绝世武功。

    快拳攻来伍定远嘿地一声跨开了马步也是两手急挥左右各出八记手刀护住了全身要害。

    手刀飞拳相互激荡劈拍脆响不断两人四臂急挥都在以快打快。

    那萨魔身长九尺乃是罕见的巨汉伍定远身形也甚高大只比萨魔矮了几寸二人激战之下如同熊虎拼杀客店伙计掌柜早已逃得一个下剩店中桌椅给两人拳锋扫过无不破烂润粉碎。

    安道京虽已逃到店外但劲风扑来却也觉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他见伍定远武功高得出奇不由得心下骇异暗想:“几个月没见这姓伍的动手怎地武功练到这个地步?***那神机洞还真有些鬼门道”

    斗到酣处萨魔见伍定远身手快得出奇若要以快制快自己实在占不到上风须得另出奇招方能制胜:心念甫动身子兜转成圈避开了伍定远的手刀跟着化拳为爪趁势扭住伍定远的臂膀。这招正是他的独门摔角绝学中原人士无从得知果然便一举得手了。

    伍定远仗着自己力大也不来怕正要反身挣脱忽然之间萨魔向前一挤贴身近靠两手环腰膝盖顶住尾椎跟着奋起神力竟将伍定远举了起来。

    伍定远没料到对方竟有这手怪招一个防备不及已被头下脚上重重倒摔下去。

    萨魔虽然杀人成性其实武功甚是渊博早将摔角技法融入高深武学之中这种打法全不同于中原的小巧擒拿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中者或颈骨断折或脊骨碎裂可说惨不堪言。这招倒摔便是由蒙古摔角演化而出专用在近身肉搏之时虽无点穴的灵巧却比点穴更见杀伤威力也易于学习许多。果然伍定远脑门撞地已然鲜血长流。这下撞击力道奇大非只带上了身子的份量还加上了萨魔的雄浑内力若非伍定远浸泡过伏羲宝池体质大异常人恐怕这下撞击已让他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了。

    伍定远被撞得浑浑噩噩不知高低萨魔毫不放松揪住了伍定远的头提起脑袋用力便往地下撞去砰啪声响中砖岩尽裂沙石四射伍定远满面鲜血已然昏晕。

    萨魔知道伍定远甚是耐打怕这几下还要不了他的命当下左手探出叉住伍定远的颈子将他身子高高提起跟着重重一拳击出正中脏腑要害。

    伍定远受了这拳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滚入客店后堂。

    萨魔击败强敌登时仰天狂笑转身便朝安道京走来安道京又惊又怕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伍定远!你怎么死得这般早?你不是他***天山传人吗?快快起来还手啊!”

    此刻店中老小逃得一个不剩只余安道京孤身一人眼看毫无转圜余地除了拔刀御敌别无生机。安道京把心一横纵声大叫霎时亮出宝刀已是准备放手大杀了。

    萨魔冷笑连连左右两手相握指间关节劈啪作响目光凶狠难言。安道京见了这鬼模样忍不住全身抖方才的勇气又抛到九霄云外心道:“怎么办?我真要硬拼么?”

    眼看那怪物一步步走来安道京忽地面露喜色指着后堂叫道:“伍定远快!快!快起来揍他!”萨魔听那伍定远未死忍不住一惊急急回头望去那伍定远哪里爬起来了?兀自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萨魔转回头去只见安道京手上拿着刀正想往自己身上捅入看来这人当真奸滑至极。萨魔轻蔑冷笑一个耳光用力挥出登把安道京打倒在地这掌力道好重只打得安道京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连眼睛也张不开了。

    安道京趴在地下待见萨魔跨步过来便要杀害自己他急忙吐出几枚牙齿陪笑道:“大爷、老爷、亲爷爷您别急着杀我回头看看后面相好的又上门啦。”说话间兀自挤眉弄眼十分卖弄玄虚萨魔知道他黔驴技穷哪会再次中计?怪笑两声拳头便自击落。

    眼看安道京便要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忽然间萨魔喉头一紧竟给人牢牢扼住了。

    萨魔又惊又怒侧目看去只见伍定远竟尔爬起身来血流满面间脸上满布怒火直往自己瞪来。萨魔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人如此耐命忍不住大为懊悔方才自己没趁势扭断他的颈子。

    此刻萨魔喉头受制已被伍定远用肘弯紧紧勒住万难挣脱得开慌张间萨魔两脚往地下一撑身子往后重重撞去正中伍定远胸膛伍定远胸口疼痛手腕便自松了萨魔身子一矮抓住伍定远的手腕趁势向前弯倒霎时便将他摔了出去。

    这时情况危急伍定远若要倒栽葱似的摔下必然暴露全身要害敌手必趁机痛下杀手他临危不乱半空中提起真气身子一个翻转两脚向地稳稳朝下落去。萨魔本要上前抢攻却险些给他的脚跟砸中头顶大惊之下急忙往后闪开。

    萨魔呆呆望着伍定远似被他的怪异身手吓呆了他愣了半晌这才出狂吼使出摔角技法又住伍定远抓来。他见对手打不死一般连着几次爬起再战已是恼怒至极倘再不出生平绝学将伍定远的颈椎一次扭断却要如何出这口恶气?

    蒲扇大手抓来不知隐藏多少厉害后着伍定远身处危境但他武学根柢有限要他如何看得懂这些独门摔角技法?安道京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猜不透萨魔的招式想要提醒伍定远却不知窍门何在只有干着急的份了。生死之际萨魔的身形闪动已在眼前伍定远虽然进退如电但眼前这人脚法太过难测忽左忽右实在不知该往何处闪躲。

    正犹豫间萨魔已来到身前五尺手掌更摸上了伍定远的后颈。

    伍定远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绝招御敌索性运起师传拳法一招“开门见山”便向萨魔门面打去。

    这招“开门见山”平庸可鄙便连初习武的孩童也能使当此高手决战使出实在太也难看萨魔仰天狂笑便要侧头闪开跟着扭断伍定远的颈子。

    猛听劲风飕飕势道雄烈拳快得惊人稍一眨眼便至鼻梁之前。萨魔大吃一惊不知这拳怎能这般快法?看这拳力道如此沉重若要正中脸面五官哪还能保怕连眼珠都要给打将出来了。骇异之下顾不得下手扭断颈椎当下急忙放手侧让一步。

    伍定远大叫一声又是一招“开门见山”再次对着萨魔进击这拳伴着猛烈风声竟比上一拳还要劲急快。萨魔见无法可挡只有靠着独门步法加水蛇般侧身绕开。

    安道京站在一旁观看眼看伍定远接二连三逼开敌手全是仗着拳脚奇快。武功本身倒甚幼稚。只因他身负真龙之体凡俗招式到了手中便比常人快上千百倍仗着这个“快”字敌人自然难以抵挡。也是为了这个“快”字那时华山上以宁不凡剑法之精尚且无法制服伍定远安道京心下了然已知萨魔招式再奇再怪也要屈居下风。

    只见伍定远再次挥拳又是一招“开门见山”打出萨魔给伍定远的怪招连番纠缠早已心浮气躁再见了这招“开门见山”忍不住大怒欲狂他苦练无数技法哪知却敌不过区区一招“开门见山”他怪叫一声也是一举挥出朝着伍定远的拳头击打过去。

    两拳对撞那是硬碰硬的真功夫决计无法取巧萨魔仗着自己力大无穷生平从无敌手对方若要以力较力那是正中下怀了。

    二人争头尚未交锋已听爆裂声不断却是两人拳头间的空气受猛力急挤压便如拍爆纸袋的声响一般足见二人拳上的真力何等惊人。

    双拳对碰爆出轰然巨响只听萨魔厉声惨嚎右手五指鲜血四溅指节竟遭粉碎!

    萨魔生性悍勇虽然重伤却无退缩之象只听他怪叫一声飞脚踢出直朝伍定远门面而去。伍定远斜身闪开猛然间萨魔一声冷笑胸膛一挺十来枚钢镖从怀中飞出全数射在伍定远身上。

    这下变故忽起只把安道京看得目瞪口呆那时萨魔给他擒住想他宗师身分也不会暗藏什么暗器便没搜身没想这人卑鄙成性身上居然暗藏这等玄机倒真是料想不到了。看这些钢镖色做朱红状做十字定是染满剧毒可怜伍定远定要性命不保。

    此时伍定远双目紧闭身上满布钢镖安道京情知唇亡齿寒大势已去他虽与伍定远有隙但两人此番共御强敌无形中也生出了一些情谊忍不住撇开头去叹了口气。

    萨魔哈哈大笑他被伍定远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恨极但最后自己终以卑鄙招式打败强敌大大折辱他一番倒也算是快意。他踏步向前照着蒙古习俗便要将伍定远的脑袋揪下好来当作战利品。

    正要下手忽见伍定远双目睁开精光暴射而出冷冷地道:“奸贼你如此卑鄙无耻可别怨我下重手了。萨魔见他身中毒镖竟尔未死直如怪物一般只惊得他低吼连连往后跳开一步。

    伍定远昂起头来仰天狂啸内力到处身上钢镖竟给震脱在地安道京睁眼望去只见伍定远身上伤口甚浅看来他有内力护体不曾给伤了要害。这场龙争虎斗还有得打。

    伍定远双目环睁将铁手除下厉声道:“奸贼!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今日让你见识伍某真正本领!”时近黑夜伍定远怒目望向萨魔只见他右臂坦露璘璘紫臂幽幽生光好似什么鬼怪一般、萨魔不知这紫臂的底细只愣了半晌便又上前抢攻。

    伍定远仰天叫道:“虚空紫!”三字喊出右掌挥出一道紫光离掌飞去正是“披罗紫气”的起手式“虚空紫”!

    天山传人次使出正宗武学紫光闪过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萨魔抱住了脸只在地下打滚安道京揉着双眼目瞪口呆不知生了什么事。伍定远站在一旁冷冷地道:“我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你几次痛下杀手行止卑鄙今日不将你就地正法不知要害多少人。”说话间举起右臂望之如同龙爪。

    此刻胜负已然分晓伍定远铁手在身萨魔已见不敌何况他尽除枷锁龙爪奔出?萨魔知道敌人武功远在自己想像之上他不敢恋战纵身便往店外奔去。伍定远哪能放过他双足一点便也追了过去。安道京是株墙头草一见有便宜可捡便也急急尾随出店。

    甫出客店之外只见萨魔随手一抓手上多了件东西伍定远错愕之下只得停下脚来?萨魔手上抓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刀而是一名老人一名穷困无辜的年老乡民。萨魔嘿嘿一笑勒住那老人的颈子目光大见凶残只要伍定远上前一步他便要扭断这老人的颈椎。看来此人的卑鄙无耻远在寻常奸徒之上。

    萨魔嘶嘶冷笑手指着伍定远示意他往后退开伍定远不敢违背向后退了一步。

    萨魔见计谋得逞嘴角斜起正想着出奇制胜的险招便在此时安道京也已奔出店来他猛见那乡民的面便是一句惊叫:“刘总管!你怎也在这里?”

    萨魔听了“刘总管”三宇不由得微微一愣便在此时怀中那名老者笑道:“安统领好久不见啦!”

    话声末毕那老者的手指快如闪电地点出直朝萨魔小腹插去萨魔吃了一惊不及防备霎时小腹已受了暗算这指真力强韧登时穿体而入饶那萨魔内功深厚也是受之不起一时面色如纸两手便松了开来。

    萨魔心机再深十倍哪能料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穷酸老人竟是堂堂京城十二监之、身怀绝技的秉笔太监刘敬?一个不慎身上登时重伤已是单膝跪地。

    眼看刘敬还要抢攻萨魔大怒之下纵声狂吼直向刘敬冲去伍定远吃了一惊深怕刘敬敌他不过正要上前助阵刘敬却微微一笑向他摇了摇手。便在此时两旁民房传来呼啸之声屋顶上黑影闪动跃下了两名秃顶男子。伍定远恍然大悟才知刘敬早有万全准备。

    那两名伏兵身法快绝一左一右便与刘敬三人合力抢攻此时萨魔的右拳已给伍定远打碎手指断折许多摔角技法难以使出武功自是大打折扣那三人身手又是高明之至此起彼落攻势如同阵法萨魔先前受了刘敬一指偷袭胸腹已有内伤久战之下全身气力渐渐不济又过了几招身上接连中掌他悲声嘶吼犹在做困兽之斗刘敬等人毫不放松接连抢攻终于刘敬一掌印上萨魔胸口将他打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刘敬知道萨魔狡猾异常当下使了个眼色一名秃头男子伸指出去又朝萨魔前胸后背几处要穴点下以免他故做姿态又暴起伤人。

    此战东厂、锦衣卫同时出手拿人孰高孰下一目了然安道京站在一旁观看心中也感惊叹登即陪笑道:“刘总管神功盖世真叫小人大开眼界了。”他虽是江系大将但只要江充不在场他对刘敬可是千依百顺马屁十足就怕得罪一点半点。

    刘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安大人人家陈旋、刘德两人身受重伤你却跑得不见人影安大人的轻身功夫可真越练越高哪。”安道京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独自逃亡一事已被揭当下拱手为礼急急赶回鹰险峡去了。只是一会儿残存下属见他逃命回来气愤之下不免上前围殴到时他可要再找法子脱身了。

    事情了结伍定远松了口气他抹去脸上血水问向刘敬:“敢问刘总管可是您传讯过来要下官赶到此地的么?”刘敬微微一笑颔道:“这个自然了。若不是你这位天山传人出手京城有谁挡得下这只蒙古怪物?”说着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神态甚是亲热。

    看来刘敬消息灵通眼线遍布全国还是靠着这名老太监的手段这才保全京城无数百姓。江充这厢人马闻讯定要自愧不如了。

    伍定远对这太监向是三分敬、七分怕十分摸不着底细他把身子一缩躬身道:“既然人犯已然捕擭在下职责已尽这便回京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刘敬笑道:“别急着走你的职责哪这么容易尽啊?伍定远啊天山里的故事你难道忘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全身一震反身望着刘敬。

    刘敬微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伍定远面色铁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明说。

    刘敬眼光瞄过那两名秃顶男子立时会意当下快步行开守住了四周。伍定远见东厂诸人慎重若此全身冷汗更是涔涔而落。适才他与萨魔决战百合尽管生死立判尚且不曾如此紧张足见他心中对刘敬有多么敬畏。

    寒风潇潇落叶纷飞天空灰霾一片刘敬肃然仰天道:“伍定远咱家想请你杀-个人。此人高居庙堂之上若无绝顶武功绝难近他身前三尺不知阁下意愿如何?”

    伍定远倒退一步颤声道:“你要我杀江充?”

    刘敬没有回答。他回过头去凝视伍定远的双眸那眼神不像是求恳倒像是一种期待一种鼓舞伍定远给他看得难受至极低下头去竟是喘息不定。

    刘敬慢慢将目光移开淡淡地道:“你别害怕咱家绝非强人所难之人你若不情愿做咱家也不会为难你。”伍定远听了这话略略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公公。”

    刘敬将身上乡民的衣杉除下露出里头的官服他弯身脱衣也不去看伍定远迳自道:“算了你自管走吧。不过走之前咱家先问你一句你无端捡了这身武功连蒙古来的绝顶高手也敌你不过你有没想过日后要做什么?就这样屈就一个小小的制使每日押粮押米?天山传人身负天之道却成厂朝廷豢养的一条走狗。你说可笑么?”

    伍定远呆呆听着这席话刘敬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也罢就当咱家多说两句了吧也许你心中的道便只那么点高。又何必为难你呢?”伍定远身子一颤低头望着自己的右臂面色苍白若纸刘敬见他若有所思只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伍定远扬起头来霎时心有所感他伏身下地朝刘敬拜了几拜;说道:“刘大人伍定远读书看限很多道理是不明白的伍定远的那点心眼也成就不了太难的大事。但我一朝生为执法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请刘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辜负这身武功的。”

    刘敬颔道:“很好咱家还是那八个字送你义所当为毅然为之。”伍定远听了这话却不答话迳向刘敬叩三次便自起身。

    临行前两人眼神相对霎时间伍定远忽然懂了宁不凡的心事这世间的是非善恶忠奸黑白当真好难……刘敬、江充这些人都不是他能懂的也许连柳昂天、杨肃观也不是他能理解的人……也许做个小小的捕快提着那把小小的尺才是他该走的道路?

    伍定远叹息良久向刘敬微微一拱手便自离开。

    眼见伍定远缓步离去刘敬看在眼里也不阻拦只是脸上神色寂寥似有些倦了。

    一名秃顶男子走了过来站在刘敬身边低声问道:“刘大人这人意向如何?可愿意赌这一把?”刘敬凝望伍定远背影却是叹了口气。

    那秃顶男子皱眉道:“他不愿动手?”

    刘敬叹道:“硬要激将他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不过伍定远太过忠厚这次宫廷大战何等为难绝不能有所闪失他武功虽高性子却是不合。”

    那秃顶男子沉吟道:“照秦霸先留下的遗嘱来看若无他的传人一同举事大事绝难竟功伍定远若不与事大人却要如何打算?”

    刘敬闭上了眼淡淡地道:“不打紧没有伍定远我还有一步棋。”他睁开双眼遥望天际道:“此人天生反骨命中注定。只等咱家点破关键之处谅他不得不反。”

    秃顶男子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反驳只得连连颔。

第二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却说卢云与顾倩兮乍得相逢也是两人依依不舍顾倩兮这位官家小姐竟尔任性起来只留了封书信交代迳与心上人一同南下任职。

    其实这回南下别说卢云担心两地相隔便连顾倩兮也是暗自忧虑。先看卢云做起事来那股执拗却要顾倩兮如何放心得下?此番到任攸关卢云的宦海生涯倘使他古怪脾气作行事一个不慎别要给地方豪门排挤了定会惹上无数纷争。也是为了这个理由顾倩兮芳心意决这才随他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除此之外顾倩兮自也有她女孩儿家的一些心事那就不便明说了。意中人外貌英俊官居知州手握地方权柄可又单身未娶放着这等肥羊江南地方不知有多少狐狸精垂涎三尺就等着过来宰杀。偏偏卢云又是呆头鹅全不会应付女人一不小心留神等返京述职之日说不定带个美貌的江南姑娘同归到时顾倩兮的面上可难看得紧了。也是为此才来个亦步亦趋也好就近监督一番。车行好不快这日已在德州运河渡口不远却也巧了这运河不是别处正是当年卢云落难逃亡之地。卢云回想昔年往事只想凭吊一番便吩咐停车自行站到高处眺望。

    顾倩兮下车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卢云望着来往南船眼看景物依旧自己却从逃犯摇身一变成为朝廷指派的知州大人。回思昔年往事不免满心感慨。他回看着心上人轻轻叹道:“当年我从山东牢里逃出便是从运河一路乘船南下这才到了扬州识得了你唉…这两年来真不知生了多少事……”

    顾倩兮听他言语喟然当即安慰道:“你现在是堂堂的状元郎不日更要成了卢知州何必还挂记那些不愉快的旧事呢?”卢云摇了摇头叹道:“为人不可忘本我卢云出身寒贱今日虽小有成就却绝不能安享富贵却把贫寒岁月的良知良心给忘了。”

    顾倩兮听了他这段话登时仰头看着他满面爱怜微笑道:“卢郎你可知道为何我会这般欢喜你?”

    卢云向如木头情场应对甚是粗疏听得顾倩兮忽出此言不由微微一愣道:“这……我……我……”他见顾倩兮笑吟吟地看着白己想起当年灯会初次相遇的往事便咳了两声道:“该…该不会是我猜谜功夫了得吧?”

    顾倩兮啐了一口面带红晕道:“你猜谜厉害?那日要不是我在场哪怕你还猜不出那“鸟握掌中”呢!”卢云听她点破当场干笑两声左右张望只想来个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情郎神色不安左顾右盼顾倩兮伸手聒了聒了他的睑颊嫣然笑道:“你啊你真不知自己的好处?”卢云咳了几声干笑道:“我要知道了那还不妥善利用也来当个“风流卢知州”么?”

    顾倩兮听他提起杨肃观心下微微一醒低声道:“卢郎你还在意杨郎中的事么?”

    卢云原本只是玩笑之言待听顾倩兮这么一提眼前反而浮现出杨肃观的那张俊脸想起这位同侪的种种强处不由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顾倩兮见他微有醋意忙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你现下可是堂堂的钦点状元了不管同谁相比都是毫不逊色怎么还叹气呢?”卢云听了说话却只摇了摇头并不回话。

    顾倩兮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望着运河天蓝若海河上阳光闪耀醒目-时竟有些剌目。良久良久顾倩兮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卢云微微苦笑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呢?说起杨郎中他真是人中龙凤……我家世不及他官品不及他见识阅历容貌外表无不甘拜下风。唉……我与他天差地远每回想起来总觉得好生惭愧……”

    顾倩兮听他如此说话似乎仍感自卑她有意激一激心上人便弯下腰去仰头望着卢云微笑道:“你这话没错。说起杨郎中他确是人中龙凤文才武功莫不威震当世。这样的男子很难不让姑娘家倾心你说是不是?”

    卢云听了这话猛地想起当日茶铺里杨肃观与心上人说话的情景一时心坎里酸溜溜地很是难受霎时间撇开了头往后退开了一步。

    顾倩兮见情郎吃醋的厉害自悔失言忙走了上来凝望着卢云轻声道:“说句玩笑话你生气了?”卢云低下头去摇道:“倩兮跟你说正格的。既然杨郎中人品这般好又如此欢喜你你为何要委屈自己与我处在一块儿?”

    顾倩兮柔声道:“你有你的好处他再强上十倍也不关我的事。”

    卢云轻叹一声他眺望运河上的来往帆影怔怔地道:“倩兮打识得杨郎中的那一日我便没想过要同他争兢什么……我自小虽不认份但那只是读书人的硬脾气其余身外之物总要学着勘破唉……人生不如意事这般多若不放开胸怀却要如何渡过呢?”

    顾倩兮听他言语满是感伤当下微微一笑仰头望着他道:“你不该这样说话。即使争的是我你也要退让么?”卢云一笑那笑容略带苦涩却是没有回话。

    顾倩兮往前走上一步紧握住卢云的手柔声道:“卢郎啊卢郎……杨肃观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风流潇洒温文儒雅就像是图画里走下来的人……可你卢云却是活生生的人历经人情冷暖是个饱受风霜的真男儿。”说着紧挨着卢云的身躯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之所以对你难以忘情正是因为你这身凛然傲骨。”

    顾倩兮虽然行事大胆从不拘泥世俗之见但毕竟这两句话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间难以掩饰羞态脸上满是晕红说了这两句话后身子更是娇柔无力。

    卢云啊地一声心下甚是感动眼见顾倩兮面带娇羞红扑扑地甚是可爱他内心情动忍不住也伸手出去环住了心上人的纤腰将她拉近了一些。

    两人身子贴合紧紧相拥卢云低下头去靠在她耳旁轻声道:“倩兮卢某今生受你如斯见爱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这“如何回报”四字一说那是认了生再听“卢某”二字倒像是道上弟兄结伙杀人时用的称谓真没半分像是爱侣。顾倩兮听他说的太也生份不由得暗暗生气当场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不必回报我了只要你卢大人在我面前收起那幅牛脾气姑娘我就谢天谢地啦!”

    卢云“咦”地一声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脑袋心道:“她不是爱我的傲骨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要我的牛脾气了?”他正自狐疑不定忽见顾倩兮俏脸一板将他推开一步沈声道:“卢云你可听好了你别以为我随你南下便要任你整治欺侮。我先分说明白了要不是那夜你低声下气地跑来我家还装成老鼠的模样躲在床下我根本不会再理你这人这你知道么?”

    卢云心下大惊颤声道:“这……真…真是这样?”

    顾倩兮哼了-声道:“我还会骗你么?”她侧着脸蛋伸出食指轻轻抵在面颊上皱眉道:“只是我一直猜想不透不知你怎地开的窍居然还懂得委屈自己求姑娘原谅?”

    卢云嘘了一口长气寻思道:“还好老天有眼若非仲海误打误撞错有错着把我藏在倩兮的床下不然我这番相思定要付诸流水了。”

    顾倩兮见他连拍心口好似十分庆幸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啊你堂堂一个状元郎连写个情书也怕还弄成什么“西南牌楼颂”的奇怪文体把人家当成风景名胜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卢云惨然一笑想起秦仲海的荒唐举止忙摇手道:“那……那是一场误会……”

    顾倩兮看了他心惊肉跳的神色登时哼地一声嗔道:“什么误会?这“西角牌楼”该不会是什么风月之地吧?那夜你和那姓秦的流氓躲在我家楼下说话我一听之下就知道你已经学坏了……卢云啊卢云你好的不学尽跟那些流氓太保混在一块儿我不理你了……”说着纤足一顿气冲冲地掉头而去。

    卢云满脸尴尬想道:“这西角牌楼害人不浅需得早些拆除才是……”

    顾倩兮官家小姐出身性子难免强了些卢云算是第一次领教了。过去两人在扬州相处只因卢云身份卑微顾倩兮怕说话刺伤了他反而事事迁就从不敢上一顿脾气。但现下卢云不再是小小书童而是那百姓景仰的知州大人若要她屈颜承欢这可不是她顾倩兮行事的调子当下便来个下马威日后也好方便管教。

    卢云倒是聪明乖巧眼看顾倩兮为他离家出走怎好再让她不快?便将昔日的狂傲收拾起来一路上加倍体贴不敢稍违。路程中每遇名胜古迹好山好水必定驻留良久不带着意中人赏景凭吊一番绝不轻易离去。那小红本对卢云有些不善待见小姐开心喜乐对这位未来姑爷便也换上了一幅笑脸平日嘘寒问暖甚是乖巧。

    两人兴高采烈轻车简从不一日便到长洲。

    行到县界已是华灯初上。当地衙门的公人早已前来迎接足足列了两大列队伍。卢云见他们神色恭谨可又想到当年自己曾被这群虎狼毒打的往事情知公门中人面上一套手下一套他心怀戒慎当下无喜无怒只淡淡地道:“师爷是哪一位?”

    人群中行出一名中年男子躬身道:“启禀大人衙门师爷今日有事没能前来。”

    卢云见这人容貌凶猛便问:“阁下是谁?”知州垂询那人急忙回话:“小人是长洲捕头姓洪草字铭冲。”卢云面色平淡只微微点头道:“原来是洪捕头。”

    顾倩兮凑过头来低声道:“有些不对劲。新任知州上任是何等重大的事衙门里的师爷怎敢不到莫非有什么隐情么?”顾倩兮自年幼便随父亲四处上任向来熟知这些排挤事端此时便出言提醒。

    卢云心想不错若非师爷有不法情事怕给自己知晓怎会不敢过来拜见?只是自己方才上任倒也不忙着点破当下挥了挥手道:“好了既然师爷不在咱们这就走吧!”

    洪捕头见这新任知州神色不善心下暗自害怕只垂手道:“是。属下遵命。”

    众人进到城里已是傍晚时分却见城门大剌剌地开着全不见有人看守卢云曾随秦仲海远征西域自是熟知军务此时见了城门未曾关闭守城军士更是毫无踪影心下不悦沈声道:“好一个长洲军务败坏至此!一会儿我可得找来团练的教头向他问个明白!”

    洪捕头听他一说知道团练地方的蔡数头要糟他冷汗流了满身:心道:“看起来这位知州不是个嫩角色我可要小心应对了。”

    一旁车夫问道:“启禀大人咱们这过关文碟怎么办?”卢云哼了一声道:“既然没人守城咱们也不必缴验这就进去吧!”洪捕头欲言又止却又怕挨骂低头领路急急地往前走了。

    车行人城只见街上不少百姓行来往去阻了去路洪捕头呼喝频频要百姓回避让道。卢云皱起眉头掀开车帘沈声道:“咱们安安静静地进城不许扰民!”洪捕头吓了一跳心道:“惨了来了个自以为清廉的长官以后定有苦头吃了!”他缩着头苦着脸迳自在车旁行走。

    顾倩兮等人都是第一次到长洲来各人坐在车里不住地往外探看都想见识一下长洲的风土人情。只见远处商家青旗招展人来人往四下一片热闹喧腾端的是商业鼎盛。小红笑道:“好一座长洲城我本以为这儿很是荒凉呢想不到这般繁华好像花城一样。”众人见四下灯景缎带美不胜收听她用“花城”二字形容都觉得极是贴切。顾倩兮伸头去看只见四下民房都已拉起彩带点上灯笼将贫瘠的街景衬得美仑美奂忍不住笑道:“真的好美啊!今日城里可是有什么喜事么?”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眼中蕴的全是笑意。

    哪知卢云最是不解风情看了满城灿烂灯火不见赞叹却只哼了一声。他向洪捕头一瞪冷冷地道:“我上任只是衙门的事情哪须张灯结彩浪费公帑?这是谁的主意?”洪捕头吓了一跳惊道:“大人明察啊!这不是我们干的!”

    卢云沈声道:“不是你们那是谁弄出的花俏?”洪捕头道:“这是城里一位欧阳老爷要做寿这才把长洲点缀成这个模样。”卢云知道错怪了人却只皱起眉头不言不语。洪捕头不知该说什么心下暗自戒慎。

    顾倩兮是官家大小姐向来熟悉世故当即打个圆场问道:“这位洪捕头您适才说城里欧阳家做寿却是怎么回事?”洪捕头见来了个懂人情的松了口气又见顾倩兮端丽大方与卢云神态亲昵想必与这冷面知州关系匪浅当下笑道:“这位姑奶奶好生高贵可是卢小姐啊!”

    顾倩兮听他称呼自己是卢家的人一时芳心暗喜忍个住害羞饶她生平聪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一旁小红看了小姐的羞态更是掩嘴偷笑。

    却听得车里传来一声重哼跟着两道森厉目光射来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卢云这新任知州又来威了只见他板着睑森然道:“洪捕头休要拉拢人情!这位小姐是我家亲戚你只管称她做顾大小姐!”

    洪捕头哎呀一声心里慌不迭地叫苦千百遍地诅咒卢云:“连叫声姑奶奶也不成这知州真是***怪物!”口中不敢违背苦着老脸低声道:“卑职见过顾大小姐。”

    卢云故做俨然点了点头道:“很好。”他装了好一阵冷面忽觉面皮紧绷却是有些累了便转头望向顾倩兮只见她转头向外对自己全不理睬那小红更是满脸没好气翻着一双白眼对他直是视而不见。卢云心下纳闷想道:“她主仆两人这是做什么?我头一天上任倩兮怎会忽然不高兴?”

    卢云自来既顽且硬仿佛石头一样要他如何懂得女儿家心事?他称顾倩兮是亲戚那是认了生日后下人官差背后指指点点都要说顾倩兮来历不明不守妇道却要她如何是好?看这卢云满腹治国要旨却不懂人情事故登把心上人给得罪了这下真可要糟。

    卢云探头探脑兀自在那儿猜测不休顾倩兮心下着实生气暗道:“卢云啊卢云人家问我的来历你可以说是未婚妻啊再不可以说是表妹怎地用了个不痛不痒的亲戚?你要我日后怎么做人?”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居然只得了这等待遇只气得眼泪都快滴下来了。但此刻外人在旁脸上自不能露出气愤模样只能强压悲愤。

    那洪捕头却远比卢云精明他见顾倩兮心下不悦自管眺望远方对卢云不理不睬心中便想:“这位姑奶奶定是知州大人的心上人只是这卢知州是个脸嫩书呆满口白痴言语这才惹她不快。看我来做个人情。”想起日后得罪卢云之时还要靠这位大小姐救命忙向顾倩兮躬身哈腰解围道:“大小姐方才您老人家问起欧阳老爷可是要与咱们知州大老爷同去拜寿啊?您吩咐则个小人定去安排。”

    果然这话一说顾倩兮便已微笑颔。自来拜寿祝贺定是至亲伴侣方能随行洪捕头这话当真高明之至不必刻意言明两人之间的亲昵却又能点明顾倩兮与卢云间不寻常的关系既不得罪大人又能讨好小姐若无十年官场功力决计说不出口。

    听了这话顾倩兮大感喜乐早把气愤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转头望向卢云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寿宴去是不去?”话声未毕却见卢云喝来洪捕头面色阴沈冷冷地道:“这位欧阳老爷是何来历?可有作奸犯科的情事?”

    顾倩兮见了情郎无故威、忍不住脸色惨白她好端端问上一问只想多认识地方人物哪晓得卢云又让她下不了台。顾倩兮一时又惊又气已是泪水汪汪。

    顾倩兮却不知晓这卢云出身寒微饱受富贵人家欺侮向知地方官员与富豪人家同流合污的丑事此时他若不查明欧阳家来历却要他这个铁面清官如何做下去?

    场面肃杀洪捕头见了知州的凶脸更是暗暗哀号他躬身拱手惨然道:“启禀大人这位欧阳老爷是昔年朝廷敕封的“江南铸造”专在长洲打铁直到十多年前才歇业收手这家人打的铁远近驰名做的是正经营生绝不是罪犯人家。”

    卢云哼了一声道:“他可有欺压善良逼迫百姓的豪门恶举?”

    洪捕头双手连摇道:“没有万万没有!欧阳家世居长洲乃是有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济贫穷造桥铺路大弟子更是咱们衙门的师爷人人若不相信只管查阅公文卷宗找个穷苦百姓一问那就明白啦!”卢云听他极力申辩料知欧阳家当非土豪劣绅一流他稍稍放缓脸色又问:“咱们师爷与欧阳家有旧?”

    洪捕头低声道:“咱这位师爷名唤巩志端的是文武双全精明干练咱们师爷所以没来迎接大人正因他是欧阳家弟子只为打理师父寿宴昨夜出城去了这才没来迎接您老人家。卢云放下心来点头道:“原来是师父寿宴耽搁须怪他不得。”原本卢云甚是担忧师爷私下为非作歹只因心里有愧这才不敢迎接长宫到任听得实情如此便也松了口。

    卢云见洪捕头满面惶恐想起自己一再提防于他不觉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收拾架子温言道:“看来这位欧阳老爷非比常人我明日是该去祝贺一番也好向他请益地方民情。”洪捕头听他有意与欧阳家结交不禁大喜道:“大人若肯驾临欧阳老爷定是欢喜无限。”

    卢云查明欧阳家行径来历方才肯祝寿确是正直无私、爱民如子的心情只是他全了这样便少了那处这番做作却把心上人得罪了。果然顾倩兮心中气苦寻思道:“卢云啊卢云你要东便东要西便西只管自己的面子:心里还有我这人么?”她越想越悲忍下住暗自啜泣。

    卢云俯下身去轻声问向顾倩兮:“倩兮明日拜寿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倩兮犹在生气冷冷地道:“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戚如何上得了抬盘?”

    卢云轻声道:“你别这般说。你见多识广若能陪我同去寿宴我也会放心许多。”

    颠倩兮哼了一声一双妙日只凝望着街景却是不置可否。

    卢云情场上果若木鸡当年保驾公主和亲每见她忽使小性总当伤风来看。此时见顾倩兮没来由的乱脾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左右探看车外只想找出解围办法忽见街上悬着几只花灯心中登生一计忙凑过头来柔声道:“倩兮你看哪儿张灯结彩的多像咱们扬州的灯会?”

    顾倩兮依言往外探看想起当年与卢云初识的情景心下柔情忽动怒气略略平息。

    这招端是高明称为“老虎看花灯自成病猫”一切要旨全在移心转志只想让你旧情绵绵怒气全消乃是杨肃观的生平绝活谁知卢云妙法领悟竟也无师自通起来。

    卢云见计策管用登时打蛇随棍上握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从京城到长洲这几百里路有你陪伴当真好生快活。倩兮这几日我真是欢喜……”

    这招称为“明白人说梦话要你昏”要旨便在口含蜜糖逢机便吐举凡天下女子中了连篇梦呓无不思维生碍行止若癫已有杨肃观功力的七成火候。饶她顾倩兮秉性聪颖听了这等温柔款款的说话怕也要中蛊

    果见顾倩兮身子一颤似乎大为感动。也是她生性温柔乍听呆头书生的心坎话登即打动心中的百转柔情。想道:“今日是卢郎上任的日子他十年寒窗好容易有了今日我实不该他的脾气。”想着想换上了爱怜横溢的神色她见卢云兀自握着自己的手忙道:“有旁人在你快别这样。”卢云却不缩手回去只牢牢地抓着她的小手一幅难舍难分的模样。顾倩兮又羞又喜早将气愤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红见了两人的神态只遮着双眼在那儿歪嘴吐舌假作鬼脸。

    洪捕头从车窗偷看进去见两人和好如初心中便道:“看我这张嘴多会说三言两语就让他两人笑吟吟地。嘿嘿!日后只要买动这位知州夫人定有好日子过啦。”他陪笑道:“老爷夫人不不大人小姐欧阳老爷这几日做寿城里着意布置虽比不上扬川苏州这些大城的风情但与北方贫瘠县分相比那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了。大人这几日难得清闲定要带着小姐四下看看。”

    卢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长洲是我治下之地正该好好察看风土人情。”

    洪捕头嘻嘻一笑心道:“买动夫人老爷便是掌中物看来这条铁律准没错。”自古官场应对全是同样一套文章不管是锦衣卫统领还是御前侍卫定须好好详熟这套秘笈宝典看这位洪捕头如此精明日后定要官运亨通了。

    大车缓缓前行卢云与顾倩兮并肩而坐心头甚是恬静。他看了一阵街景又问道:“明日欧阳府寿宴几时开席?”洪捕头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时辰早定好了明日申牌开席。”

    申牌尚未黄昏仅在午后未免有些早了卢云不禁微感奇怪便问:“怎会这么早?”洪捕头答道:“此事大人有所不知。据巩师爷说明日傍晚时分欧阳老爷便要趁着七十大寿的大好时光重新让铸铁山庄开业。只为挑个良辰吉时复业他才选在申时开席。”

    卢云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欧阳家双喜临门我可得早些过去瞧瞧。”

    众人行到衙门驻守官差赶了出来迳自在门口放起鞭炮来了。爆竹声中喜气洋洋卢云眼望大门想起昔年仓皇逃亡不得平反全是官府所害谁知今日今时自己却能前来为官。他凝视衙门高悬的明镜内心打定主意日后定须主持正义为民除害方不辜负这一身的抱负志向。

    一行人匆匆看过衙门便往宫邸而去两处地方相隔不远只在咫尺之间。众人行到门口洪捕头吩咐官差取出锁匙谁知过了良久竟是迟迟找不出来前任知州早已离职官邸已有半年无人住居想来手下定是因此疏忽这才把锁匙弄丢。洪捕头满面尴尬向卢云一欠身苦笑道:“惨了!锁匙不见了!”他知这位卢知州脾气下小这下找不到锁匙定要重重挨骂。心惊肉跳之际却听卢云微笑道:“诸位莫慌找不到锁匙也不打紧且让我来应付。”

    卢云此时心情极佳先前他摆着冷面只是怕洪捕头与衙门师爷欺瞒枉法此刻既知实情他生性温和有礼哪还会乱火气?他见锁匙不见却是丝毫不怒向前一步轻轻搂住顾倩兮的腰微笑道:“倩兮咱们一齐过去你说好不好?”

    顾倩兮见他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亲昵:心下又惊又喜已是满面娇羞寻思道:“这古板书生可是吃错药了居然不怕腼腆?”她还没回过神来卢云已是哈哈大笑搂住顾倩兮的纤腰提气一纵霎时如飞鸟般跃过墙头。顾倩兮人在半空忍不住娇声惊叫卢云微笑道:“有我守着你你可别怕。”他凝力屈膝吐纳真气将顾倩兮横抱怀里稳稳落下地来。

    洪捕头也是学武之人眼见这墙有两人高矮谁知卢云竟能一跃而过手上还带着一人忍不住大声赞好高声喝道:“知州大人好轻功!”

    洪捕头叫得声嘶力竭口中像是称妙心下却是惨淡:“这下惨了什么人不来却来个练家子当上司以后他若整起我来我这条老命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城门一路心惊胆战地行来从最早的“我有苦头吃了”一直想到现今的“我死无葬身之地了”直被这新任知州吓得全身毛。

    众家丁虽未练过武功但见这位新科状元身手了得心下自也骇然。小红心头害怕想道:“原来卢公子武功如此高强以后小姐要与他吵嘴打架定会给这坏蛋欺负了。”她心下暗自愁却不知她家小姐聪明绝顶精擅驭夫之术卢云的武功便似宁不凡那般高绝怕还是给顾大小姐整得服服贴贴、乖顺似羊。

    卢云打开府宅大门让众人进来此时前任知州虽已离职但宫邸里大小家具还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洪捕头老练精干眼见知州一行人面带倦容知道他们旅程劳累便权做主人命下人张罗酒菜替他们安顿行李。

    卢云毕竟年少眼见爱侣在旁此时又有了自己的窝只觉欣喜欢愉大有何事不可为的气概。趁着时候还早他牵着顾倩兮的小手四下探看厅房两人看了一阵卢云满心欢喜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啦你这个女主人可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顾倩兮睑上微微一红道:“咱们还没定媒娶亲我怎能做得你家的女主人?”

    卢云笑道:“等我返京述职之日我便要向顾伯伯当面求恳请他老人家将爱女嫁给我。”

    颠倩兮闻言大喜却不能稍露欢喜之情当下低声道:“爹爹要是不答应呢?”卢云笑道:“那我只好弃官逃亡带着你流浪天涯了。”顾倩兮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卢云心头温暖微笑道:“走咱们便去瞧瞧房子该如何布置好歹我这个知州得做个三两年总得把住处整顿妥善才是。”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看房观厅顾倩兮确实聪颖过人每见一处花草房舍便有别出心裁的主意布置卢云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心道:“老天爷待我真好我卢云能有今日再多的苦难也算不上什么。”二人想到日后的美好日子心中都是喜乐平安。

    用过饭后卢云心悬公事便与顾倩兮同进衙门察看、此时已在夜间只见公堂上一片黑暗卢云点上了油灯就着微光望去那公堂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官差定是每日打扫不敢有怠。

    卢云走上台阶从知州的位子放眼望下只见视野宽阔公堂里外钜细靡遗大小事尽收眼底。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此地日后就是我审案之处了可得好好干一番事业啊!”

    满面微笑间自管探看四周他望向一处角落忽然之间身子竟是一颤仿佛幽暗之处正跪着一名年轻人那人仪表堂堂却又满脸是伤正用着激愤悲凉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

    往事飞入心头卢云忍不住热泪盈眶竟尔怔怔坠下泪来。

    顾倩兮见他好端端的却忽尔垂泪忍不住吃了一惊急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卢云不愿多说过去悲惨往事当即伸袖拭泪摇头道:“我挺好你别多心。”

    顾倩兮扶住了他柔声道:“你快别瞒我了。要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卢云叹了口气他眼望堂下幽幽地道:“以前跪在下头心里只想上头坐的官老爷心怎能那般黑、那般凉?今日走上台阶真尝了滋味方才知晓了原来这台子是那么高、那么远……唉……老百姓跪在地下官大爷高坐堂上久而久之谁不自以为高人一等?坐得越久眼越花、心越硬、嘴越刁……”他满心感慨转头望向顾倩兮道:“我不想变成那样有生之年我宁可穷死我也不要变成那样。”说着握住双拳身子微微颤抖。

    卢云面带不忍凝视堂下一股悲天悯人之意油然而生。顾倩兮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她走了过去在卢云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傻子你这牛脾气永远不变便算死了都是这模样决计改不了。”

    卢云喜道:“真的么?一辈子都是这个牛脾气?”顾倩兮做个鬼脸取笑道:“看你乐的笨牛一条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见卢云面带尴尬当下往他背上轻推嫣然笑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去堂案坐下让我看一会儿。”

    卢云不知她所欲为何依言端坐案后问道:“像这样么?”顾倩兮微笑道:“再坐直点。”卢云哦了一声把腰杆挺直了他呆呆坐着不知顾倩兮要做什么待见她眼波盈盈满是顽皮之意霎时心下恍然原来她想看看自己做知州的威风。卢云哈哈一笑提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一个大胆女子居然敢戏弄你家知州!”

    却听喀地一响那惊堂木的声音颇为奇怪卢云正自纳闷顾倩兮笑吟吟地走了上来拿起一只木条道:“这才是惊堂木知州大人您拿错了。”卢云脸上一红心道:“那我拿的又是什么?”他低头一看却是只砚台忍不住神色大窘。

    他俩看过衙门便在长洲城中四下溜达也好见识一下此地的民情。

    二人并肩走在长洲的路上眼见偌大的街上满是行人有的是在此营生的摊贩有的却是出门游玩的一家老小人人脸上带着欢容好似赶集庙会一般卢美颔道:“今儿个是十三日本不该有市集想那欧阳家财大势大这才把这长洲城衬得如此热闹。”

    顾倩兮笑道:“你明日不是要给人家祝寿么?怎么都不担心贺礼啊?”卢云双掌一拍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说着掏出钱包一看惨笑道:“这下槽了我只带了十两银子出门等会儿能买什么物事?”

    顾倩兮笑了笑伸手取出一叠银票塞在卢云手里笑道:“别愁呢先拿去用吧。”

    卢云慌忙摇手急道:“这是你的钱我怎好来使?不成!不成!”说着伸手推拒顾倩兮听他言语见外分了彼此不由得俏脸生怒娇声道:“你老是这般生份不如我回北京去好了!”说着把银票往卢云手里一塞跟着转身便走。

    眼看情人怒卢云大惊忙道:“倩兮你别生气!”说着拔腿去追心上人慌张间手上没抓牢那银票竟尔落下了半叠随风飘去。卢云大吃一惊知道这些银票百两一张全是顾倩兮的私房钱自己怎可失落?当下顾不得去追顾倩兮运起轻功刷刷刷地连抓了五六张下来但仍有三张飞了出去正要去抓猛见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从路边冲来伸手一捞已将银票揣在怀中跟着匆匆走了。

    卢云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那人听得叫唤走得更急了卢云见那男子已然逃远当即使出轻功沿着民房纵跃过去他轻身功夫着实了得煞那间便已拦在那人面前。

    卢云双臂伸开拦住道路喝道:“小贼!快把银两交出来!”那人却是个无赖子只见他上下打量卢云几眼冷笑道:“什么银两啊?你这白脸的在说什么啊?”说着掏了掏耳朵好似听之不清闻之不楚却是一幅死皮赖脸的神气。

    卢云高声喝道:“大瞻刁民!我是此地新上任的卢知州你偷盗钱财居然还敢狡赖?快快把钱两拿出来了!”那人打了个哈欠道:“什么知州知府的你爷爷我还是皇亲国戚哪!”卢云见此人满面刁顽一幅有恃无恐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叹暗道:“我恁也背运了以前是民专门遇上贪官虎狼现下是官又专遇这些刁民鼠辈唉……我的命好苦哪!”唉声叹气之余忍不住自怜自伤起来

    那人见卢云兀自不走冷笑道:“你给闪开点爷爷我要过去了!”说着便要从卢云身边擦过卢云如何能放他走将他一把揪住沈声道:“拿人钱财便是罪犯。你若还知错那便早些交出本官自可将你从轻落。”

    那人狂笑道:“拦爷道路便是该死你若还识相那便早些滚开本爷还可以留你性命吃饭!”这人好生狂妄却是学着卢云的语气说话。卢云嘿地一声道:“你这刁顽小贼一会儿有你苦头吃了!”那人喝道:“放你妈的狗屁!”登即举脚踢来。

    卢云这些时日忙于公事虽不曾勤练武功但他授业于6孤瞻拳脚岂是常人能比?哼了一声使出“无双连拳”一拳便把那人打倒在地跟着将他扯了起来喝道:“快把钱财交出来!”那人没料到卢云一个白面书生竟有这等武艺不免又慌又怕正想乖乖就范忽见路上行人极多更有不少人往自己看来他心念一动陡地狂叫道:“救命啊!杀人啦!强人打劫啊!”

    这叫声凄厉之至好似给重刑拷打一旁百姓闻言大惊立时围了过来待见卢云抓住了那人忍不住惊道:“怎么好好一个白面书生却在这里打人?”一名老者劝向卢云道:“这人是黄贩子只是地方上的穷人物没什么油水好捞你快快放开他了!”眼看无数人群出言指责卢云忙道:“这人偷盗钱财理当究办我怎能将他放走?”

    黄贩子怕众人相信卢云的说辞张口欲叫卢云知道此人舌尖嘴滑若要任他信口雌黄不免招惹事端他手上劲内力到处直往黄贩子经脉窜去黄贩子吃痛不过登时哀号不已嘴上自也不能言语了。

    卢云喝道:“还不把钱财交出!”黄贩子惨嚎道:“我交!我交!”说着从怀中取出银票乖乖送在卢云手上。卢云数了数银票见一张未少登即喝道:“现下跟我走!”说着便要押他离开。黄贩子哭道:“这位大爷啊!钱已经给你了求求你饶我一命别再押我走啦!”说着只是不依尽在地下打滚求饶其状甚哀。

    卢云哼了一声道:“早些拿来不就没事了现下才知悔悟不觉迟了么?”

    耳听黄贩子哭哭啼啼卢云又是满口狠话众人心生恻隐几名老者急道:“快来人啊!土匪当街行抢啊!还要把人押走啦!”十来名年轻人见义勇为霎时连声呼喝当场便要开打。

    卢云见群情哗然醒起自己身在嫌疑之地难免让他们有所误会忙道:“诸位朋友!我真是新上任的长洲知州这人偷盗钱财逼得我亲自出手来抓你们可误会了!”众人喝道:“什么知州!摆明是骗人的!”卢云嘿地一声道:“诸位看清楚了这是朝廷交付的印信。”他入怀去摸那知州印信却放在行李之中不曾随身携出。

    众人见卢云掏摸半天却拿不出半样印监信物又看他年纪轻轻貌不惊人不信他便是知州一时叫嚷的更凶了。几名年轻力壮的大踏步地向前走来立时便要出手教训。

    卢云练有“无绝心法”精通“无双连拳”当年曾在西域大战罗摩什百合出入战场如同家常便饭怎会怕几名乡民?只是这些人都是地方良善总不能个个都打上一顿吧?卢云叹了口气颇感烦忧那黄贩子见有机可趁立时往地下一趴哭道:“这位大王求求你把银两还我吧!那是小人娘亲的看病钱啊!”

    原来这黄贩子平日有个外号叫黄蜂子平生最爱使顺风舵还有个顺竿子往上爬的绝妙功夫他见众人都有怀疑卢云之心当下便来个苦肉计也好让众人毒打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卢云生性聪颖饱读诗书战场上遇到了汗国国师武林好汉无不能妥善对付便在庙堂之上也是一派从容。但他生平最怕这等泼皮无赖这些人要钱不要脸死皮赖脸起来种种无耻法门使出直是叫人难以置信。

    四周人群见了苦情戏码纷纷中计一见黄贩子如此可怜更是激愤无比都要找卢云拼命。

    卢云心下惨淡想道:“好啊!我卢云饱读兵法今日却被一个三流无赖戏弄以后我还断什么案?做什么官?”言念及此直是气馁无比虽然不愿打人但总不成平白被人毒打一顿当下摆出举脚便要御敌。

    便在此时身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大家先别打人惹出人命来可不好。且让我来问个明白一会儿也好去报官。”卢云听这声音似是顾倩兮所心下大喜忙转头去看果见是顾倩兮出面说话。正要对她解释却见顾倩兮连使眼色叫他不要相认。卢云明白心上人有意为他解围当下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围观众人见顾倩兮貌美如花又似官家小姐的气派料来是个有见识的一时都安静下来也好让她过来问话。

    顾倩兮笑吟吟地上前问向黄贩子道:“这位大叔您姓啥名谁?给人抢了多少银两?可要我为你去报官?”黄贩子见顾倩兮貌美登时面露淫笑说道:“小人姓黄是本地的摊贩。”顾倩兮点头道:“原来是黄大叔。”说着朝卢云一指又问道:“黄大叔给这恶霸抢了多少银两?”黄贩子随手乱抓银票哪记得清便道:“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有好几百两。”

    旁观众人听得此言忍不住议论纷纷都觉不可思议。顾倩兮皱眉道:“连少了多少两银子也记不得一会儿怎么替你报官啊?”

    黄贩子心下暗惊忙道:“反正是那种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大概是掉了三两张吧!”顾倩兮掩嘴笑道:“阁下好坏的记性连带了几张银票出门都不记得。”黄贩子心下起疑怕她是卢云一路的急忙喝道:“老子给人抢了却还要你这婆娘来笑上一句两句这成什么体统?”卢云听他说话无礼登时大怒顾倩兮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只听顾倩兮问道:“这位大叔先别动气小女子只是来问上一问全没恶意的。”她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大叔是做什么营生的如何在这夜间带着几百两银票出门那岂不危险得紧?”卢云微微一笑知道顾倩兮已然说上要紧处只是自己处在嫌疑之地便有天大的口才也使不上力只好看心上人的本领了。

    那黄贩子给顾倩兮一阵质问却是全然回答不出只得哼道:“老子做啥营生却关你这婆娘什么事了!”一旁众人叫道:“黄贩子是城里卖果子的!”顾倩兮奇道:“卖果子要带几百两银票出门?敢问这位大叔是去买果园么?”众人听顾倩兮说得有理都是问道:“是啊!黄贩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黄贩子深怕事机败露佯怒道:“爷爷方才说了我娘近日身子不适一会儿我便要替她抓药去。怎能不多带些银两?”顾倩兮笑道:“时候这么晚银票兑不了现您不怕找不开么?”黄贩子喝道:“你管老子这许多?老子高兴去买老山人参回家进补你管得着么?”

    顾倩兮连着几个题目问下已将种种不合情理处点了出来众人本来同情黄贩子的此刻都转为疑心。顾倩兮微微一笑正要点破他的伎俩忽听一名老妇朗声道:“儿啊!这般晚了你不回家来怎还在路上寻人相骂?”这声音雄浑有力只震得众人耳中鸣鸣作响黄贩子转头一看猛见那女子身形壮硕正是他娘亲他陡见老母只吓得张口欲叫跟着急使眼色那老妇却是不解只是奇道:“你乱眨眼睛做什么?今日果子生意坏么?”

    顾倩兮察言观色笑道:“这位可是黄太夫人么?她气血红润身子看起来好得很哪!”黄贩子呸了一声正要说话郡老妇看了顾倩兮一眼忽地打了黄贩子一个耳光喝道:“你这死小子是不是又乱摸人家漂亮女孩儿了?上次才打过你可又手痒了?”

    黄贩子吃痛不过大声道:“娘!你身子有病怎么不在家里休养哪!”

    那老妇气急败坏暍道:“我有什么病?你这不肖子居然敢诅咒娘亲?我打烂你这张臭嘴!”说着追打过去。眼见黄贩子给他娘压在地下毒打众人已知他在讹诈钱两忍不住都感好笑。正闹间洪捕头已闻讯赶来他见众人围住了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上前跪地朗声道:“知州大人在上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大人重重责罚!”

    洪捕头何等威风众乡民谁不认得?待见城里堂堂的捕头老爷一股脑儿跪倒又称这位白面书生做知州大人才知卢云真是此地新任知州霎时之间一众乡民无不吓得魂飞天外几名老人适才随着叫骂此刻只是面无人色飕飕抖不知会否给人押进衙门毒打。

    卢云尚未说话洪捕头已然满脸火气他站起身来怒目望向众人大声道:“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这位便是方来此地上任的知州卢大人咱们长洲何等有幸却让圣上钦点的状元郎过来任官你们怎么有胆犯上?还不快快跪下求饶?”

    众百姓闻言急忙跪地叩哭道:“小民不知大人驾临还请恕罪啊!”

    卢云是个读书人一看众乡民跪了哪里还有脾气?再说他们见义勇为虽然卤莽却也是一片善良之心忙道:“诸位乡亲快别这样不知者无罪请各位起来吧!”说着亲自上前一一扶起。

    众乡亲看他举止有礼与寻常官员的趾高气昂大不相同忍不住都是啧啧称奇。

    洪捕头拿住那黄贩子强押下跪大声道:“启禀知州此人偷盗财物满嘴狂言罪不容诛!还请知州大人重重责罚!”黄贩子的娘亲站在一旁吓得跪地大哭:“这孩子一时见财起意请知州大人饶命啊!”说着叩不止其状颇哀。

    此时黄家母子吓得浑身抖卢云却不说话他低头细望只见两人衣服上打着补丁母子两人肤色黝黑想来平素日子确实辛苦这才见财起意生出小贪念。

    卢云心下微起怜悯寻思道:“这人本性未必便坏我若重罚于他反倒毁了他的一生。”他自己曾经沦为逃犯关过大牢明白里头的黑暗断案自是谨慎万分。沉吟半晌才道:“黄贩子犯行不大只是过于贪财本宫便罚他清扫长洲大街半年早晚各扫一回日后洪捕头若见街上有半张果皮纸层便找这黄贩子是问。”

    洪捕头听这责罚甚轻忍不住咦了一声先前卢云给黄贩子连番恶整差点给众百姓毒打料来定要大肆报复以泄心头之恨哪知便这样不痛不痒地了事。洪捕头颇经世故已知这位知州大人面冷心热是个善良之人。当下躬身回话:“大人放心属下定会照办!”

    黄贩子母子听了责罚甚轻急忙跪地道谢感激恩德。卢云将黄贩子一把拉起谆谆嘱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日后取财当有正道若再给我抓到类似情事定会重罚不贷。晓得了么?”黄贩子感激涕零忙道:“不敢了!小人以后便扫街时捡到银两也会送到衙门里报官。”

    卢云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们母子俩这就去吧!”

    眼见那黄贩子给他娘捏着耳朵去了料来回家定要给重重毒打三十大板卢云与顾倩兮相视一笑先前小小的不快登即抛到九霄云外。

    卢云摇了摇头苦笑道:“枉我饱读典籍自称精通兵法却连个刁钻顽民也治不住嘿真让你笑话了。”顾倩兮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快别这样想了。读书本就不是做官两件事大不相同便像常打胜仗的名将也不一定懂得百姓的机灵心眼。你那么聪明日后经一事、长一智阅历多了这些琐事定能慢慢通晓。”

    卢云微微点头正要回答却听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一人悄声道:“这位小姐好厉害不让须眉呢。”又听一人笑道:“看她那么美貌以后定是咱们的太上知州……”

    卢云一愣急忙看向四周只见十来名百姓躲在四周笑吟吟地盯着他俩围观好似看戏一般。看来这些乡民对他这位知州大人颇为好奇又见他没甚脾气这才生出胆子过来偷窥果然便听闻精彩对答了。

    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两人神色微窘都感尴尬。

    一旁洪捕头赶将过来大声喝道:“大伙儿闹什么?不想要脑袋了吗?全给我回去啦!”众乡民怕这捕头远甚于知州听了暴喝这才大笑而散。

    眼看众人散去洪捕头也躬身离开卢云登时哈哈大笑他向顾倩兮躬身行礼拱手道:“多谢太上知州救命之恩小民卢云这厢有礼了。”顾倩兮脸带晕红道:“你哪学的这么不正经快别胡闹了。”卢云笑道:“大人没叫平身小民焉敢妄动?”

    顾倩兮啐了-口正要再说忽听远处传来一名少女的声音纳闷地道:“这不是卢哥哥吗怎么在这里弯身哈腰欠了人家的钱吗?”

    卢云没料到还有人窥看脸上一红急忙直起身子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向前来看她面容秀丽正值芳华脸上却又带着一抹顽安笑容竟是娟儿来了。

    卢云陡见故人登时大喜笑道:“不是娟儿姑娘么?怎么到江南来了?”娟儿笑吟吟地道:“我是随师父来玩儿的啊”卢云颔道:“原来尊师也到了那可真是贵客。”

    娟儿笑道:“不说这些了倒是你卢参谋武功高强不去大战西域番僧怎也跑来江南啊!”卢云听她提起往事不由得微微一奇他在西域之事向来少有人知道不知娟儿是从何得知的他微微一笑道:“这说来话长了你怎会知道我从军之事?谁同你说的?”

    娟儿嘻嘻一笑道:“是秦将军啊!那时咱们一起去华山路上他说了你好多事迹呢听说当年卢哥哥在西疆好生勇猛连番出生入死打得番僧落花流水实在厉害哪!”

    卢云听她夸赞自己:心里甚是受用他脸上笑眯眯地眼角便往顾倩兮瞄去要看她是否面露惊叹。果见顾倩兮面带微笑也在专心倾听。意中人在旁卢云便想多谈当年英雄事迹当下笑道:“姑娘过奖了战场上马革裹尸本分而已。不知秦将车还说了什么?”

    娟儿笑道:“秦将军说得可多了呢你全都要听?”卢云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你都说吧。”娟儿想了一阵托着自己的圆脸蛋侧着脸道:“嗯还记得秦将军说了好大一篇说你每天装着一张苦脸专骗女孩儿家怜惜疼爱比那个少林寺的杨肃观还坏上十倍叫我小心提防别要给你骗了呢。”卢云面色惨白惊道:“这是什么鬼话?”

    娟儿不去理他又道:“秦将军还说呢他说公主跟你相处了几日便给你骗得好苦弄得她日日夜夜都惦着你。真有这种事吗?”卢云听她越说越不成话霎时面色已成惨白娟儿见他脸色极为难看皱眉便道:“我说错了么?这些都是秦将军告诉我的啊!”

    秦仲海此时远在京城遗害却远及长洲卢云心下惨然正想请娟儿闭口忽觉背后两道凌厉眼神瞪来直如寒冰一般。卢云暗暗吃惊回头去看却见一名美貌少女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正是顾倩兮来了。

    娟儿见美女到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跟着笑嘻嘻地扯住卢云的袖子低声道:“卢哥哥这位姊姊好生美丽她就是公主殿下?”卢云脸色难看忙偷眼往顾倩兮看去只见她笑吟吟地似乎不太生气但卢云素知女人性子多变她面上如此谁知心里在想什么一时只感心惊肉跳。

    娟儿天性机灵哪会不懂人情世故纯是故意恶整了她见卢云面色凄惨还想落井下石忽听一名女子道:“师妹又胡闹了。真是越活越回去直跟咱们阿傻一般。”众人听这话声颇有教训之意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艳光四射的美女盈盈走来正是师姐艳婷。

    只见艳婷背后还有两名男子一人坐在马上脸上罩着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另一人样貌非凡站在白马之旁却比青衣秀士还高了半个头体型可说魁梧至极但脸上却挂着一幅难看的傻笑只不知是谁。

    艳婷走了过来问向娟儿:“怎么样?找到歇脚客栈了么?”娟儿方才只在胡闹哪有空找什么客栈她嘻嘻一笑指着卢云道:“没找到客栈倒找了个朋友不愁没地方住了。”

    艳婷哦了一声正要出言询问青衣秀士已然驾马行来武林前辈到来卢云不敢失礼忙向青衣秀士躬身拱手道:“晚生卢云见过青衣掌门。”

    青衣秀士回了半礼颔道:“数月前华山一会没想半年不见卢公子却已高中状元实在可喜可贺。”卢云心下微奇这青衣秀士身在江湖想下到对朝中之事了若指掌当即谦逊道:“不敢当。在下得中进士纯是运气使然做不得准的。”

    娟儿听了卢云点上状元不由得大为诧异。艳婷也是吃了一惊她急忙走了过来捡衽为礼道:“原来公子文才如此出众小女子倒不知情日后该向你多多请益才是。”艳婷过去仅和卢云有过一面之缘上回两人华山照面人多口杂不曾细谈倒不知这白面书生如此了得此刻赞叹敬佩之情颇真。

    娟儿嘻嘻一笑瞄了艳婷一眼笑道:“师姐你一个姑娘家要向人家请益什么?难不成你也要点状元么?”艳婷微笑道:“咱们女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不过平日多念点书那也不是坏事。”说着又向卢云轻轻一福柔声道:“小女子笨得很只怕日后要多多劳烦卢状元指点了。”

    自张之越过世后青衣秀士便着意磨练这名女弟子凡事都让她学着打理日后也好把九华山的门户交给她。卢云见她神态大方已与那日华山上的羞态大不相同一双俊目只凝视着艳婷却是有些目瞪口呆。

    艳婷见他望向自己当下笑道:“卢状元这般看着我可是要出题目下来也好考较小妹的资质么?”卢云见艳婷容貌娇媚身材高挑全是北方美女的架式也不知如何回答方才妥适只咳了几声道:“这……这倒不是……”

    顾倩兮本在一旁含笑观看待见眼前这名美女落落大方美艳照人对卢云又是加倍客气亲近她秀眉一扬纤足一伸已然下场。她笑了笑问向卢云:“两位姑娘好生玉雪可爱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可否为我引荐一番?”说着向两名少女微微颔以示友善。

    艳婷早在留意顾倩兮不待卢云开口便已微微欠身自行回话道:“小女子艳婷不敢请教小姐大名。”卢云正想介绍顾倩兮却自行接口柔声道:“原来是艳婷姑娘在下姓顾有缘结识足下幸何如之?”

    这两名少女都是二十岁上下也都到了嫁人的年岁只见顾倩兮巧笑嫣然尽是江南名嫒的温柔秀气;艳婷桃笑李颜却是北方侠女的艳丽开朗两人都是红扑扑地娇艳睑蛋一般玲珑有致的诱人身材却不得不教卢云这铁头书呆看傻了眼。

    卢云见她二人热络:心下甚喜匆听一人粗声粗气地道:“你们忘了问姑娘我啦!”众人转头去看却是娟儿撅着一双红唇看来很是不快艳婷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师妹名叫娟儿平日最是顽皮捣蛋。”娟儿嗯了一声道:“好像每回介绍我从来不曾少了顽皮捣蛋四字看来我真该反省反省了。”众人见娟儿娇憨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四名年轻人说笑不免冷落了青衣秀士他身居掌门乃是武林前辈、一派之长自不该失礼卢云便向青衣秀士介绍顾倩兮只是顾倩兮离家出走卢云碍在顾嗣源的面子上也不好明说身分便只说是表妹。顾倩兮听在耳中甜在心里心道:“这只驴子有长进了。”此时美女在侧卢云若想把两人关系撇个干净她定会翻脸走人。

    艳婷听了表妹身分却是哦了一声道:“原来顾小姐与卢公子是中表之亲啊!两位联袂到长洲来莫非是一块儿来探亲的?”卢云正要说明顾倩兮迳自道:“那倒不定我此次南下便是随卢表兄前来上任。他刚接下长洲知州今日初次进城。”

    艳婷虽然聪慧却没料到卢云已是地方官长她掩嘴惊叹道:“原来公子已经是知州大人了小女子方才真是失礼了。”说着连连欠身。卢云慌忙摇手:“没有的事快别多……”那个“礼”宇尚未出口便听顾倩兮笑道:“好说咱们卢知州方才上任日后还要请诸位朋友多多照护指教。”

    艳婷微微一笑仰望着卢云道:“小姐这话言重了想咱们卢知州高中进士凭他状元郎的手段又怎需咱们这些百姓照护什么?”卢云听了称颂只傻笑两声不知高低顾倩兮却淡淡地道:“自来官场险恶只有无知之徒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便算官居阁揆也需各路朋友提点才能久保平安。”

    艳婷哦了一声掩嘴笑道:“是么?卢知州这么谦和怎么会目中无人呢?这小妹倒是不信。”顾倩兮听了这话却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卢云见两名少女相互微笑凝视艳婷秋波盈盈顾倩兮也是巧笑嫣然他心中忽然微微毛寻思道:“今日场面有些怪我还是少惹她们为妙。”

    眼见二姝大开杀戒娟儿忍不住心下偷笑想道:“师姐就是见不得别的姑娘比她美看来她与这顾小姐较上劲啦!嘻嘻可怜姓卢的书呆要给人拿来练功他可要倒大楣啦。”

    女孩儿家有时会暗自比较容貌身材倘无男子在场也就罢了一旦众多美女遇上年轻男子非得将之当作战场若不验证自己是胜人一筹的绝代风华那可万万不能罢休的这道理便与宁不凡、卓凌昭等人比武的心情相同决计小看不得。寻常人若无杨肃观这等手段见识过上这等高手对决绝难全身而退倘不幸如卢云那般食古不化怕有大苦头吃了。

    果然卢云心中害怕连忙走向青衣秀士迳自聊了起来。

    卢云咳了一声道:“昔日华山匆匆一别一直未曾上山拜会。今日难得掌门前来长洲且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到寒舍盘桓则个。”青衣秀士尚未说话那娟儿已然笑了起来道:“太好了咱们有地方住了!”

    艳婷见卢云远远逃开如何愿意平白放过?便又走了过去微笑道:“多谢卢知州了咱们今夜找不到客店正自担忧天幸在这儿遇到你。不然可要伤神了。”卢云最是害怕这名美女只干笑几声眼光向地不敢回话。顾倩兮走了上来与卢云并肩而立笑问道:“不知几位怎会忽然来到长洲?可是为欧阳老爷拜寿来着?”

    顾倩兮天生聪明比之卢云绝不逊色须臾间便已猜到内情。果然艳婷面露讶异颔道:“顾小姐果然灵通我们这回到长洲来确实是向此地的欧阳庄主祝寿。”顾倩兮与卢云对望一眼心中都想:“难怪这许多客店都住的满了原来都是给欧阳庄主拜寿的。”

    艳婷望向师父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取出一张帖子交到卢云的手里、这下递帖却是对着卢云而来顾倩兮自也不便代接当下退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情郎与这美女间的举止。

    卢云接过帖子一不小心碰到艳婷滑腻的手腕霎时心下一惊又见艳婷向自己娇媚微笑直是明眸皓齿的可人模样卢云刹那间满脸通红胸口气血翻涌跟着倒退数步缩到了顾倩兮背后。

    卢云抚胸喘息心道:“好厉害的无形掌力恐怕连宁不凡这等高手都敌不过我可得小心了。他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取出帖子去看。忽觉鼻中一阵幽香却是顾倩兮-同探头来看卢云与她粉睑相贴忍下住又是心中一荡心道:“这个香味有助于功力提升闻一闻倒是不妨。”当下拼命调匀呼吸果然心旷神怡。

    卢云咳了一声想起众人都在一旁观看连忙收慑心神朗声读道:“九华山青衣掌门足下:人生七十古来稀欣逢敝庄欧阳庄主七十大寿久慕青衣掌门文武全能高材震世恭请贵宝山于十月十三敝庄庄主生辰前来长洲铸铁山庄欢聚。”念了一阵顾倩兮乌黑的丝又拂过脸庞登让卢云再次面红耳赤。

    卢云乱咳几声定了定神道:“这位欧阳庄主果然交游四海连长洲客店都给住得满了看来明日定有一番热闹。”青衣秀士微笑道:“其实我与欧阳庄主只有几面之缘今日到此纯是来看一件东西的。”卢云奇道:“掌门千里迢迢地赶到江南只为看一件东西?”

    青衣秀士道:“此次寿宴中有人送了一件极为重大的贺礼给欧阳庄主据说靠着这神奇无比的贺礼便可使欧阳家重新开业再行炼铁之举。我便是为了这样物事而来的。”卢云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东两这等贵重?居然能有这般功效?”

    青衣秀士道:“说来毫不稀奇乃是一只大铁锤。”

    众人颇为诧异连顾倩兮这位宫家小姐也留上了神异口同声地道:“大铁锤?”

    青衣秀士道:“正是。相传雷帝雷泽手上有一只锤子以之天火、落天雷听说便是欧阳家拿到的这只锤了。想来凭着这只铁锤的种种神力欧阳家必能重拾往日风采。”

    卢云情知说来话长当下道:“诸位行得也累了不如先到寒舍歇歇吧!咱们边吃边谈!”娟儿大喜道:“等你这话好久啦!只把我两腿站得酸哪!”众人闻言都是为之哈哈大笑。

    卢云当下引着众人回府众家丁见有宾客到来连忙抢上替九华山诸人安排住房卢云命人理了一桌宴席请诸人坐下饮酒也算替他们接风。

    娟儿看着偌大的知州官邸笑道:“真好!能住这等房子。我也想考个官来做做。”

    艳婷笑道:“傻丫头咱们女子是不能当官的。”

    娟儿叹道:“这我也知道唉女子不能当官这是谁定下的讨厌规炬啊!”她愁一阵忽地笑道:“没关系咱们女子不能当官总能找个官嫁吧!自古皇太后都比皇上强看我也找个好官嫁了不把他整治得乖巧姑娘跟你姓!”

    艳婷笑道:“甭去找别的男子了说不定你的阿傻也能考上进上哦!”

    众人听她调侃纷纷转头去看只见阿傻已然吃得满身油腻两手黏脏他见众人看着自己便来个咧嘴傻笑一时更添傻气。娟儿凝视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怜阿傻脑袋不清楚不然他这般高大威风便大将军也做得了。”

    娟儿活泼可人对谁都是没大没小哪知此时忽有伤感想来对阿傻很是不同。卢云看在眼里忙劝道:“我看这位兄台的疯病也不是没药医令师这般好医道改日不妨请他抽空一试定有转机。”说着望向青衣秀士等他示下。

    那日灵定身受重伤若无青衣秀士的精湛医术早已毕命华山倘连青衣秀士也没法子医治那阿傻也只有认命了。青衣秀士望着阿傻淡淡地道:“不劳卢知州吩咐老朽早替他瞧过病况。只是此人脑门受过外力重击若无重大击打恐怕无药可救。”

    娟儿叹了口气道:“他再好不了只好请欧阳老爷用那只大铁锤敲上一记了说不定挺管用的。”那阿傻虽然傻得厉害此时听得要用铁锤敲打脑门居然懂得怕急忙摇手道:“这不成我阿傻吃亏生意决不做的娟儿姊姊可别害我!”娟儿秀眉一扬在他脑门上打了一记爆栗道:“十两银子赌你的脑袋禁得起铁锤敲。”阿傻哦了一声傻呼呼地道:“原来有得赌啊那多打两记好了。”众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顾倩兮也感莞尔。

    众人相互敬酒各自闲聊卢云想起欧阳家一事又问道:“先前听衙门中人提过好似这欧阳家来历不太寻常莫非他们也与朝廷有旧?”众人听他提起欧阳家都感好奇纷纷安静下来专心听讲、青衣秀士颔道:“这欧阳家确与朝廷有些牵连。欧阳家的主人名唤欧阳南旧日做过“江南铸造”算是朝廷命官只是在二十多年前他为了“洪武天炉”一案被人牵连这才退隐洗手不复往日风光了。”

    卢云哦了一声奇道:“洪武天炉?那又是什么东西了?”

    青衣秀士道:“景泰十年本朝曾从跤趾夺得一批火器乃是西洋人造出的赤金大炮皇上见这些火器厉害一时龙颜大悦便命大臣江充依着样式监造一批相同的火器。”卢云听到“江充”二字隐隐觉得有些不祥想来这欧阳家定会吃足苦头。

    青衣秀士又道:“江充见皇上甚是看重此事便从全国各地寻访出一批高手匠人。只是这帮人手艺虽精但各地的炉火都赚太弱烧不出同等的炮身材质。此时朝廷有人荐举言道江南名匠欧阳南炼铁有方江充便向皇上请命由这位“江南铸造”起造一座大炉以供朝廷制作西洋火器。”众人听说欧阳家曾有这等风光绝非寻常乡绅可比艳婷、娟儿都是习剑之人无不想拜见这位当代闻名的炼剑宗匠也好见识一番。

    青衣秀士又道:“朝廷听得江充的建言自是大喜立即拨下十万两白银起造那欧阳南见皇帝如此看重自也卯足全力。他苦心意旨专程捡了一块祖宗留下的风水宝地这地风力强盛四季不歇又兼灵性奇重乃是世所罕见的铸铁好地在这地方起造的铸铁炉自也是千年罕见的名炉了。”他见众人聚精会神又道:“想那欧阳南何等身分以他宗师地位尚且耗了两年功夫花费无数精神这座神炉自当是天下无双、旷古难见了。眼看欧阳家便要大展鸿图谁知道福兮祸所倚好容易炉座完成、初次启用之日皇上便下令封炉不准欧阳家再行铸造之举。”

    众人听到此处无下大奇不知欧阳南何以这般倒楣卢云沉吟道:“莫非是江充这奸臣搞鬼么?”青衣秀士摇了摇头道:“江充作恶虽多这事却怪他不得纯是欧阳家自惹祸端。”顾倩兮向来聪颖略加推测便问道:“这样听来可是欧阳家的炉子做得不好这才引来皇上震怒?”

    青夹秀士叹了口气道:“顾大小姐所言恰恰相反。这欧阳南号称当世第一炼铁手手艺怎会不精?说来说去只怪这炉子做得太好了。”

    众人哦了一声都感不可思议。青衣秀士又道:“当年大炉初成欧阳南立即定名为“洪武天炉”一来感念太祖恩德二来彰显此炉的非凡他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自也不敢擅用这个名字。那日点火启用之时满朝大臣来了大半都要看一看这座“洪武天炉”的威力。”说到此处青衣秀士只咳了一声却不再言语众人听得兴起都想知道后情娟儿忙摇着师父的手追问问道:“后来怎么了?师父别卖关子啊!”

    青衣秀士叹道:“那日炉火一点上就把欧阳南的铁钳烧融了。”众人心下大奇惊道:“把铁钳烧融了?”

    青衣秀士道:“正是。这座“洪武天炉”焰火腾烧色做青白任何质料的铁钳都耐不住一烤东西可说是有进无出那日皇上本来下令要欧阳南先打出一批火枪谁知炉火一升便降不下来他想尽办法却都取不出埋头的生铁最后只好用大水泼熄炉火。”

    卢云叹道:“那可惨了这堆生铁必成废铁了。”青衣秀士道:“非只如此那炉火好生凶猛竟把模具、铁料全数烧为烂渣不堪再用。江充闻讯自是大怒欲狂当下亲来责问那欧阳南面对权臣责难不说自己手艺不到反说天炉灵性太重性子倔傲不愿烧制凡俗兵器云云。江充听了这妖妄之言想起十万两白银无端给糟蹋了只气得他七窍生烟终将欧阳家的大儿子充军以敬效尤。”

    卢云听了这段往事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天炉性子太傲这话实在也太玄了点无怪江充会大雷霆。”自古铸剑师多喜灵异气象每将妖妄传言附会于名剑宝刀之上想来欧阳南虽是武林罕见的铸剑宗师却也难脱这等迷信只能算是自取其咎了。

    青衣秀士颔道:“也是侥天之幸欧阳家少了儿子却还保住领整整过了二十来年终给他们找到了一柄神槌。传说这柄槌耐得住烧烤无惧天火锻冶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欧阳家既有神锤便要在明日傍晚复业重新开启这座“洪武天炉”了。”

    卢云听得目瞪口呆他定了定神忙道:“看这天炉如此神妙到时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娟儿掩嘴笑道:“照啊!到时你卢知州是小卢看大炉两只炉子干瞪眼了。”她知道卢云个性温文绝下会无端生气便随口开个玩笑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卢云和善敦厚顾倩兮就不一定好惹了娟儿偷眼去看果见顾倩兮睁着大眼望向自己娟儿有些害怕忙扮了个鬼脸赔罪道:“姊姊你别生气我跟他说着玩的。”

    顾倩兮微微一笑道:“他这人古板得紧本就该损个几句妹子别在意。”

    娟儿听她叫自己做妹子那是脱了生份心下自也欢喜。

    夜寒露浓眼看天晚众人便各自回房。长洲知州宅邸宽广客房无虞卢云便请家丁安排住处让九华山诸人歇宿。

    酒席已毕卢云初得新居又有嘉宾到来席间见顾倩兮言语得体落落大方仿佛便是知州夫人的风采卢云看在眼里心下自感喜欢。他与顾倩兮携手走入花圃两人相视微笑都感甜蜜温馨。

    顾倩兮仰头看着情郎替他理了理额笑道:“几年不见看你变得老练许多还结识了好些江湖朋友。”卢云微笑道:“你不也是?今夜黄贩子好生奸滑若非你来解围只怕我这知州要给百姓们毒打一顿呢!”顾倩兮取笑道:“谁敢打你咱们银川公主定会砍他的头!”卢云听她言语中带着醋意:心下却感暖烘烘地很是喜乐。

    说话问秋风徐徐吹拂顾倩兮衣衫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卢云见园中颇有寒意便道:“院子里太凉咱们到房里去坐坐吧!”说着携了顾倩兮的手将她带向知州卧房。

    两人行近卧房卢云指着房门笑道:“就差上头的一个喜字你便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了。”顾倩兮听了古板书生的情话一时娇羞难抓身子软绵绵地好似使不出气力来。

    卢云推开房门笑道:“你进来吧我有样好东西给你。”

    眼见卢云坦荡荡地走入房中顾倩兮一张俏脸却羞得火红心中只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卢郎却要我到他的卧房……他是个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做出不守礼法的事吧……”

    此时卢云早巳等在房里含笑远望着她顾倩兮沉吟良久半推半就这才缓缓走进才一入门卢云反手便掩上房门低头赞道:“倩兮你今日好美。”顾倩兮抬头望着情郎心下又羞又喜饶她平日聪明机辩当此情景脑中也只乱烘烘地:心中只余一个念头防备:“他……他要是-时把持不住乱了本性想做什么坏事我…我可不能依他……”

    却见卢云走到床边招手道:“倩兮你过来。”

    顾倩兮全身烫只想转身逃走可又难以移动脚步卢云见她迟迟下来便再次低声叫唤柔声道:“倩兮怎么了?只管来啊。”

    顾倩兮一颗心怦怦直跳好似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似的她偷眼看着窗外只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喉头低声道:“你……你可不能乱来……”卢云微微一笑道:“别说这些了你快些过来吧。我有礼物给你。”顾倩兮含羞低头心道:“这可怎么办呢?一会儿我若过去了卢郎若来轻薄我却要如何推拒于他?可我若不过去他是否又会生气?”左思右想沉吟许久终于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卢云身边。

    顾倩兮这几步路走来直如海国千山行一般卢云却是个木头看她走路歪歪斜斜还以为她喝醉了只听他哈哈一笑笑道:“倩兮看我为你准备的好东西!”双手往枕边掏摸跟着拿出一幅仕女图便要递给顾倩兮。

    卢云笑道:“我费了好些天的功夫才画就这幅图……”话未说完只见顾倩兮全身酸软竟已摔倒卢云怀里。卢云吃了一惊忙道:“怎么?真的受凉了?”

    顾倩兮满面娇羞低声道:“卢郎啊你总是装傻你好坏……好坏……”双手搂住了卢云的颈子便往他唇上吻去。

    四唇相接天外飞来艳福卢云大吃-惊不知如何是好只想道:“这…这是怎么咿了?怎地飞来这般美妙……不不这般意外的事?”

    却说卢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三更半夜将姑娘约到房里亲热?原来他这几日悄悄以顾倩兮的容貌画了幅仕女图此番趁着酒兴邀她只想将图画亲手送出也好让心上人惊喜一场。哪知还来不及品评便已飞来艳福卢云手足无措此刻他身在脂粉之乡手上抱的是温香软玉唇上吻的是一点丹唇如何不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他心中念头急转想道:“当年我破庙苦读早已立志成为卢下惠只求日后坐怀不乱三过洞房而不入也好让孔孟周公击节赞赏……哪知簧夜之间我非但与未婚女子独处一室还有意轻薄于她?这岂不辜负了千载圣贤的教诲?铁汉书生的美名?”

    虽然这般想但香吻方酣饶你铁汉硬汉也要乖得似猫似羊果然这古板书生神智逐渐不清一股热气冲入脑门“无绝心法”早巳溃堤:“今夜如此侥幸若不能多吻半刻日后怎有良机一亲芳泽?孔夫子在上孟夫子在下所谓圣之时者也这便是说天道无常不可违乱云从龙风从虎我卢云自当遵从天命……”心中动情脑中胡思乱想竟然大起胆子便往顾倩兮腰上搂去。

    红烛掩映满室温馨这对男女正自香吻眼看渐渐情浓忽听院子里有名少女说话大喝道:“阿傻!你不可以在人家院子便溺小心我打你脑袋!”

    两人原本难分难舍猛听了这话宛如当头棒喝都是悚然一惊立时分开。

    只听那阿傻讪讪地道:“干什么啊?这里的树长得不好需得多施点肥才对。”跟着院中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看来真在施肥了。

    听了大煞风景的哗啦啦声响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卢云知道顾倩兮生性爱洁便道:“你别担心我明日找人把院子清理一番。”顾倩兮秀眉微撇摇头道:“算了既然脏了打掉花圃重做好了。”卢云啊呀一声只感肉痛无比他每年俸禄约有五百两白银若要重作这花圃不免花费甚巨但一时又不敢违逆只得哼哼哈哈地敷衍。

    两人给这一搅扰都是深为克制就怕再生出什么事来。二人默默相对卢云忽地想到一事急道:“糟了明天那欧阳家要做寿咱们可不能空手去可得准备些寿礼才成啊!”

    原本两人便是上街采买礼品的谁知给那黄贩子一阵打扰却是什么也没办成。他连连搓手烦恼道:“这可怎么办?明日就要送礼了现下已经三更半夜了这……这要怎么办才好?”顾倩兮丝毫不慌笑道:“你担什么心我保管你明日风风光光送个又大又好的稀世珍宝满堂宾客就数你的礼品最体面。”

    卢云惊道:“你还没嫁过来可别拿了自己的珍藏倒贴啊!”顾倩兮又羞又气登地啐了一口娇嗔道:“你啊你别再白吹白擂了!”

    卢云哎呀一声急道:“好姑娘你就说吧!究竟该怎么办哪?”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现下有些晚了咱们明早再谈吧!”

    卢云出身寒微本就不知这些大户人家的礼数想起自己出任知州已是朝廷命官明日拜寿之时总不成摆出当年落拓江湖的模样只来个满面讥嘲冷眼傲笑便大剌剌地登门上座吧?他越想越是担忧忙求恳道:“明日傍晚就要用的东西早上赶制不是迟了点么?你可快些说吧!”

    顾倩兮嫣然一笑做了个调皮的神情笑道:“卢大人你就慢慢地等吧!”说着翩然出门却把卢云愣在那儿良久作声不得。

第三章 文渊阁

    “老大这是上头下来的公文请你过目吧!”

    一名粗豪的男子挖着鼻孔两只脚高高地翘在桌上将手上公文抖开漫不经心地道:“他***这又是什么狗屁了。”他正要打个哈欠忽地吓了-跳当场站起身来颤声道:“这……这是……”

    一旁下属见他面色骇异急忙探头来看霎时纷纷笑道:“恭喜老大了大学士孔安好生喜欢你终于把你调到文渊阁看守了。”那租豪汉子见下属幸灾乐祸更是满面苦恼心道:“这下惨了老子要输得到家了。”

    那粗豪汉子正是秦仲海自卢云离去后他每日无所事事便在偌大的京城里闲晃。也是闷出名来了这日居然接到大学士孔安亲下的公文说那文渊阁近日不甚安宁常有人擅自翻阅文书还有些文献遭人窃走便调秦仲海前去文渊阁镇守三十日等朝廷拨专款之后方才另行调人看管。

    孔安甚是重视这件案子临行特地找来秦仲海当面交代吩咐:“老夫这次之所以会挑上你正是因为你那手非凡的好文章!想你这人爱书如命必能好生看守典藏。老夫自也能高枕无忧了。”

    阁揆亲自吩咐本案秦仲海纵然懒散狂悖却也不敢怠慢眼看难以推托只得苦着一张臭脸率领大队人马驻进文渊阁。为防宵小再次光临他更移居书库非只棉被枕头连夜壶茶壶都准备了。众太监见他手上大包小包直往书库里搬不知是去做什么的纷纷笑问道:“秦将军这是去做什么?可是要躲债主啊?”秦仲海怒道:“放屁!老子兴致来了偏想考个状元当当你们不信么?”众太监向来与秦仲海不睦听了这话无下放声尖笑只当秦仲海疯了一般。

    秦仲海满面通红地走入书库好容易放落满手物事才一擦汗便见四处书本堆积如山有红有绿或厚或薄直是千奇百怪无一不有。秦仲海看得嘴歪眼斜全身乏力忽然间突奇想:“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这里好多鬼书搞不好真有什么过瘾的!”当即兴冲冲地翻找金瓶梅等书就想亲睹书中美女的庐山真面目。

    他找得满头大汗只见书里全是层层叠叠的文字始终找下到半张图案辛苦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只卷轴秦仲海大喜过望心道:“皇天下负苦心人颜家小姐秦小生这厢有礼了!”他心头怦怦直跳忙将卷轴展开正想凑嘴去吻猛然间只见一名凶恶男子怒目望向自己神态严厉异常。

    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惊道:“妈啊!”这卷轴哪里是什么轻解罗衫的美女?却是张太祖遗像不知是谁搁在这儿的。这太祖方头大耳满脸横肉模样倒有点像伍定远想起方才差点吻上去秦仲海忍不住狂叫一声将太祖送上半空跟着飞脚将书本踢开霎时清出偌大地方好供他打地铺之用。

    秦仲海躺了下来恶狠狠地瞪向群书心道:“他***怎地世上会有这许多书?到底是什么疯子写了这许多废纸?又有哪个疯子能把这许多书念完?”他鼻中一痒只觉鼻涕长流随手抓了一册缮本书当场擤起鼻子来了。寻思道:“嘿嘿我偷个百本出去一年半载内拉屎都不需草纸了。”正得意间下头已有人送上饭菜秦仲海笑嘻嘻地道:“***总算有正经事了。”他随手抓出一本书打算解手时应用当场监守自盗起来。

    吃饱拉完后秦仲海携着残破书籍回去他才一走入书库那浓浓的书香味便自冲鼻而来秦仲海只觉中入欲呕他勉强压下烦躁想起阁揆交代典籍被偷一事心中便是一阵叹息想道:“咱们孔大学士只会做官不会做事少了什么书也不说个清楚这般劳师动众的看守根本只是浪费人力物力全然不成作用。”

    他自知若要查出遗失的书籍不免要躲在千本书之中翻照核对恐怕花个十天半个月不止就这么一想起已是毛骨悚然如何敢当真?便只巡视一圈大致盘点则个。

    秦仲海虽然疏懒但真要精明起来却又把细得紧。他四下走了-阵细细算过了只见大小书架共四百六十五座尚未整顿的散置书堆合计七十八处他拿着虎林军的封条一一作好标示先做个认记有了对证免得无端受人诬赖栽赃说他没把事情办好云云。

    正贴着封条忽见书堆后有扇铁门模样甚是隐密上头拴着铁锁还贴着朝廷的封条。秦仲海何等机灵一看这扇门如此要紧心下便已了然:“他***原来这姓孔的只是在意这里头的玩意儿却教老子方才白忙一场。”他走了过去细细察看密门上的铁链见是不久前才换的想来原本的铁链定是给人持刀砍断这才将他调来此处看守。

    秦仲海冷笑一声心道:“好你个狂贼本领不小啊?居然敢偷看密本?天幸我秦仲海学问渊博见识无双孔大学士又是个识货的嘿嘿看本将将你手到擒来!”

    想起孔阁揆的器重:心下甚是得意正沾沾自喜忽地心念微动转念想道:“不对这门后收藏的都是密本这姓孔的夸我秦仲海爱书如命可他既知爷爷是当今文豪无书不读却怎不怕我监守自盗自行偷看这些玩意儿?”霎时已懂了孔大学七的心意想来他根本把自己当作文盲这才放心找他过来料来他便算躺在机密之旁也不会多看一眼。

    心念及此下免心下大怒寻思道:“你***雄!老子不把你这里的书看完誓不为人!”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如同置身书海霎时又改变想法:“***老子不捡个一两本要紧的来看誓不为人了!”

    自经琼贵妃偷人之事后秦仲海早已向伍定远多番请益磨练开锁技巧经这西凉名捕指点他此时开锁功夫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他细看拴在门上的铁锁见上头打著「王三”印记当即冷笑:“这宫里的太监真是坏这锁明明是城南王三铁铺五十文钱的破烂货色他们居然也拿来用?这拴得住我这“火贪一刀”么?”

    他取出铁线来喀啦啦地弄个几声已然将铁锁打开秦仲海心道:“其实我一刀砍烂便是了何必这么麻烦?明天再去王三铁铺便买一百个换上都成。”他却不知太监们饱捞油水这铁锁足足花了朝廷五百两银子足可请个知州干上一年的差。

    秦仲海缓缓推开大门定了进去霎时闻到一股霉味。秦仲海取了油灯来照只见密室里摆着无数铁盒却不再见到什么厚重的典籍书本。他缓缓行去打开了铁盒猛见里头摆着厚厚一叠奏章上头写著「密奏”二字想来既是“密奏”定是藏有秘密的奏章。

    秦仲海大喜心道:“孔安!你瞧不起你亲爹这下你可惨了!老子不把你看个饱便跟你这王八姓!”他伸手在里头乱翻一阵随手拿起一本奏章来看只见是前朝锦衣卫统领所就其中内容揭人阴私光怪6离多是百年前的尘封往事。秦仲海读了半晌霎时面露惊叹道:“原来张三是李四的亲生儿子还跟陈六的老娘有一腿这老子倒不知道!”他又乱翻了一阵忍不住大声狂笑:“想不到这皇帝居然死于痔疮作真***好笑!”

    这些奏章多是某甲杀了某乙某乙毒死某丙云云。只是其中内容多是旧闻有些早已外传泄漏成了口耳相传的稗官野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何况牵涉之人多已作古多年即便公布此间的隐密朝廷里也无人在乎。

    秦仲海看完这些旧闻兀觉意犹末尽便起身绕行一圈看看有无更为惊世骇俗的密闻。正想着奇文共欣赏忽见前方一处书架上头标着大大的三字正是“怒苍山”。

    秦仲海心下一喜他对造反匪寇最有兴趣何况自己也曾见过其中的几名好汉想到那言二娘忆起破庙旁的一场大战直是宛若昨日。秦仲海热血上涌心道:“这女人不知现下如何了?可曾找到她的丈夫了?”转念想到公主强迫他放掉“铁牛”欧阳勇等好手事情虽已经年心下仍是忿忿不平寻思道:“老子出生入死好容易抓下这一大堆人来却给这金枝玉叶的小娘放了真是***蚀本生意。”

    此刻公主早巳西嫁和番当年的参谋卢云也已高中状元说起自己更从边疆猛将变成这个无所事事的御前侍卫想来真也算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了。

    秦仲海出神半晌想道:“无论如何老子连怒苍山的大殿也曾去过这怒苍山的风流历史倒是不可不知。嘿嘿左右无事便来看上一阵吧!”当下取过一本奏章便自细读起来。

    只见这道奏章是个叫做刘梦龙的人写的秦仲海读道:“臣以为怒苍山群匪侵官暴民残贤害善朝廷若不扫除凶逆黎民苍生不得安宁。当此贼匪臣自请军十万进水6二路必可生擒敌酋诸夷逆暴请陛下务准。”秦仲海心道:“听这刘梦龙口气好大且不知胜负如何?”他取出下一道奏折读道:“瘟疫四散天降奇灾大水纷至神雷轰击当此水土不服致使军未伤而士卒惊战未开而大将亡虽有忠义之佐挟于天地之制奈何不败?此诚非战之罪也。乞陛下天恩浩荡开赦吾等罪孽。”

    这道奏章却不是刘梦龙所写已换成另一名叫做“杜浩正”的将领秦仲海心下冷笑寻思道:“什么狗屁瘟疫神雷轰击?定是大败亏输这才来假用借口这刘梦龙八成已给人家宰了。嘿嘿!照这般看来这怒苍山果然了得。”他面露神往之情直想与这群匪徒好好的交手一次看看谁才是当世英雄。

    他又往下翻去见一本奏章上写著名录二字秦仲海心下大喜那日他曾在怒苍山上见过这群土匪的外号姓名但对这帮人的来历却不甚明了当下便细细翻阅下去。

    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头写著「怒苍山匪酋之:秦匪霸先。”

    秦仲海惊道:“秦霸先!又是这姓秦的老乌龟!原来他就是怒苍山的老大!”想起华山上江充曾多次提及这人的名字好似宁不凡与自己师父也识得此人却说这老小子名声何以如此响亮?原来他便是名震天下的怒苍山匪酋大头目。

    秦仲海心道:“这老小子想来很是厉害嘿嘿!照老子看只要姓秦的多半不差劲。”他翻开下一页想看看第二把交椅是何方神圣赫见一行字见是“怒苍山群匪左军师:朱匪阳贼号潜龙。”秦仲海心下一凛想道:“***这人居然还姓朱不知跟皇帝有无干系。”此时皇族朱姓天下何止万千他望著「朱阳”两宇左思右想猜测不休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不识得此人再又往下翻看只见一行字写道:“怒苍山右军师:唐匪士谦贼号凤羽”这两大军师的名号秦仲海早在大殿见过知道是“潜龙凤羽”但直至此时方知这两人的真实姓名原来一个叫做“朱阳”另一个叫做“唐士谦”只是这两人毫无江湖名气也猜想不出他们有何事迹只得再往下翻看。

    此时已见过了幕僚参军下头便是怒苍山的将领名录秦仲海低头念去赫然读道:“怒苍山五虎上将之:方匪子敬贼号九州剑王。”

    秦仲海心中大惊两手一颤手上的名册顿时掉落在地。

    他全身颤脑中乱成一片寻思道:“师父是怒苍山的大将?这……这从何说起?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难不成有人诬陷么?”霎时间脑中电光雷闪想起从小到大见到的无数怪事:师父经常郁郁寡欢、听到自己要投效朝廷时的怒气勃、江充在玉清观下令格杀师父……秦仲海张大了嘴想道:“这……照此看来师父真与怒苍山有所牵连……”他低下头去心中乱成一片:“原来那日在怒苍山大殿上见的断头虎刻的便是师父的名字。可惜啊可惜!若凭师父这身武艺他若能投效朝廷定是威镇边疆的大将又为何要造反呢?”

    秦仲海呆了一阵他虽不是忠君爱国的典范但多年在柳昂天的麾下办事早视朝廷安宁为己任也常以忠义孤臣自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到处搜罗不得志的豪杰好来为朝廷效力。眼见教养自己的师父乃是朝廷眼中的大反贼不能不为师父感到惋惜痛心。

    他心慌意乱依序往下读去只见下头是其余将领的名号:“石匪刚贼号气冲塞北”、

    “6匪孤瞻贼号江东帆影”、“韩匪毅贼号西凉小吕布”、“李匪铁衫贼号铁剑震天南”这些名字甚是眼熟都与那日在怒苍山大殿所见的名号相同。秦仲海急翻看只见其余尚有言振武、言二娘兄妹、常飞、项天寿等名号一时数之不尽实在不及细看。

    正想间忽听文渊阁楼下传来太监说话的声音秦仲海心下一凛自知身在禁地之中虽然这些人未必上来但若给他们贸然撞见却也不是好事当下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冲出密室门口跟着反手将大门掩上自行下楼去了。

    过不数日这日恰逢皇帝召见柳昂天韦子壮身居护卫便一路随行进宫。眼见柳昂天与皇帝在养心殿里谈论不休韦子壮知道-时半刻完不了事一来四下无事二来久不见秦仲海便去寻他谈心。

    韦子壮早知秦仲海给调到文渊阁去当下便沿路来寻他到了文渊阁只见虎林军门禁森严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韦子壮心下暗赞:“秦将军平日里虽是散漫其实治军有方谨谨有条绝不在咱们侯爷之下。”他行到门口向守卫禀明来意那守卫答应一声忙去通告了。韦子壮守候良久才见秦仲海从顶楼下来却是神思不属的模样。

    韦子壮知道秦仲海负责看管书库一见他面色有异心下便感惊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东西少了吗?”秦仲海刚看完怒苍山名录心中自是烦闷没好气地道:“哪少了什么?你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没事弄出病来。”韦子壮啐了一口道:“我是怕你有什么闪失你还数落我哪。”

    秦仲海干笑两声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忽地想起韦子壮出身武当向来熟知江湖事脱口便问:“韦护卫你可曾听过怒苍山?”

    韦子壮听得“怒苍山”三字忍不住面色大震身子急急颤抖秦仲海眼尖已然看出韦子壮神态非比寻常他站起身来沈声问道:“韦护卫怎么了可是这群匪人与你有怨么?”韦子壮叹道:“没事…没什么好说的……”即神色放松笑道:“哎呀!不过随口问个两句瞧韦大哥紧张得。不说了…不说了……”

    韦子壮嘘了一口长气道:“没事别谈怒苍山这群人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秦仲海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神情笑道:“不谈怒苍山那谈谈秦霸先总可以吧!”韦子壮胖大的身子弹了起来惊恐万状地道:“你…你为何提…提到这个人?”

    秦仲海心下念头急转寻思道:“秦霸先定有些古怪决计不是普通的一个土匪头否则韦护卫绝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他装着蛮不在乎的神情笑道:“秦霸先……秦霸先……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那日在华山上宁不凡与方……方子敬不也提到这人的名字么?”他提到师尊的名字忍不住便想换上方大侠的称谓但此时要套问于人自不便引人猜疑也就连名带姓的叫了。

    韦子壮颤声道:“你…你别公然谈论这人……绝没什么好处的……”秦仲海侧目打量心中暗暗推想:“咱们韦护卫久历江湖实为老练好汉什么时候怕得像个鼠辈?不对这秦霸先定与他有些干系。”他咳了一声便道:“到底秦霸先怎么了?连谈论一下也不成难不成这小子揍过你么?”说着伸手搭上了韦子壮的肩头在那假作亲热。

    眼看秦仲海拼命来磨韦子壮实在耐不住扰一把将他推开叹道:“也罢反正你一定要问我这便告诉你吧。”秦仲海把头凑了过来满脸热切忙不迭地道:“快说快说这老小子究竟是啥来历我可等不及听了。”

    韦子壮仰天一叹凄然道:“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反轮到秦仲海吃惊万状了这朝廷视为第一号大反贼的秦霸先居然是韦子壮的师兄?他张大了口指着韦子壮颤声道:“你……你是朝廷反逆的师弟?”韦子壮轻叹一声道:“秦师兄也不是生下来就造反的。他二十六岁前是个道士谁知不守清规竟与一名女子相恋因而反出武当成为我武当山的叛徒。”

    秦仲海哦地一声:心道:“原来是个急色鬼倒和杨家卢家那两个混蛋一个样。”他又问道:“那后来呢?这秦霸先反出武当之后就立刻反叛朝廷了么?”韦子壮面露难色低声道:“这几年承蒙侯爷收留我武当山才保得领没给朝廷查封这一切全是拜我秦师兄所赐将军就别多谈了吧!”

    秦仲海啧了一声正要出口去问忽听一人重重一哼大声道:“仲海!你又在胡闹什么?”秦仲海听了这声音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柳昂天反身便唤:“侯爷。”

    柳昂天面色铁青似是极为恼怒秦仲海久随身侧极少见他这般生气当下咳了一声道:“侯爷难得来文渊阁坐下歇歇吧。”

    柳昂天全不理会只森然道:“你为何问起怒苍山之事?”秦仲海心下一凛寻思道:“看侯爷这模样准是气极了。我可小心点。”他清了清嗓子道:“偶然听人提过这群匪人之事一时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柳昂天嘿嘿冷笑戟指骂道:“你这小子根本不知道厉害!这当口情势危急你再去翻这笔陈年老帐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秦仲海脸向一旁没好气地道:“侯爷教训的是。”

    韦子壮见柳昂天话说的重了忙打圆场道:“侯爷快别气了秦将军只是随口问起而已没别的意思。”柳昂天哼了一声向秦仲海瞪了几眼行到门口匆地想到一事停步问道:“仲海啊!你不是说你的老家在淮南么?什么时候回去看看?”说话语意森然大非寻常。

    秦仲海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淡淡地道:“卑职父母都已亡故家里剩没几个亲戚了不回去也罢。”柳昂天点头道:“没事还是多回家瞧瞧免得数典忘祖。”

    秦仲海听他出言极重全不给自己留脸面霎时额头青筋暴起:心下大为不满:“***侯爷今日怎地这般凶?老子可是犯了他***太岁?”

    柳昂天走后秦仲海一人留在文渊阁想起柳昂天昔日的见重哪知今日为了一桩小事便与自己闹得如此难看一时只感闷闷不乐。

    正自不悦间却见韦子壮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秦仲海见他没随柳昂天离去只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怎么啦?韦大人还有情么?”此时即便韦子壮要谈怒苍山之事他也无心多听了只翘着脚在那眯眼睡觉。

    韦子壮挨过身子低声道:“秦将军侯爷又回来了。”秦仲海眼中生出怒火道:“怎

    么了?又来数落老子数典忘祖么?”韦子壮示意噤声压低嗓门道:“侯爷骂了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来看你了。”

    秦仲海冷笑两声回头看去一名老者提了两只大竹篮匆匆向前行来这人满头白身形高大正是柳昂天来了。他一言不地走进厅上找了张桌子放下满手物事喝道:“仲海你过来!”秦仲海哼了一声兀自坐着讪讪问道:“怎么了?有啥事情么?”

    柳昂天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从竹篮中取出些菜肴大声道:“吩咐属下去取些碗筷来老夫要吃饭了。”秦仲海一愣只见柳昂天将物事一样样取出见是盘香辣卤牛筋、一只上好肥满烤鸭、一条糖醋大鲜黄鱼、一小锅酸菜羊肉火锅都是秦仲海平日最爱吃的菜肴。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老夫行到承天门忽觉有些饿了就上街买了些东西回来吃食。”

    他有意讨好爱将却不敢说了出口只胡乱说是自己饿了。秦仲海见他如此疼爱自己满腔火气全往云里去了心下只是偷笑寻思道:“侯爷向来就是这个模样嘿嘿根本舍不得骂我嘛!”他顺着竿子望上爬登时翻身跳起哈哈大笑搂住柳昂天的肩头笑道:“侯爷饿了只管说哪我去御膳房偷来便是何必还要去买呢?那多费事啊?”

    柳昂天听了这话忍不住怒气勃骂道:“你这小子平素最不听话现下又想去偷去抢?这当口两雄相争你别再给我惹麻烦!”说着将秦仲海一把推开神态甚是恼怒。

    韦子壮惨然一笑心道:“惨了!又吵起来了!”偷眼去看果然秦仲海面色铁青他袍袖一拂迳自往木倚上一坐大声道:“惹什么麻烦?我秦仲海战场上出生入死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柳昂天满脸怒气喝道:“好啊!学着邀功了?老夫告诉你年纪轻轻可别自以为是免得日后身败名裂!”

    韦子壮见两人越说越僵急忙劝解道:“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两人一同转头怒喝:“滚开!没你的事!”韦子壮吓了一跳身子一缩更不敢说上一个字。

    忽听秦仲海大喝一声神态凶狠好似要暴起伤人韦子壮吓得魂飞魄散忙冲将出来护住了柳昂天。他运起武当绝学正自全力戒备却见秦仲海连连拍桌大吼道:“放***屁!甭说废话了!快快取酒出来大家拼个你死我活!有无胆否?”柳昂天怒极反笑猛地抱出一坛极品御赐花雕拍开了封泥递到秦仲海面前喝道:“混帐东西!醉死你这小王八蛋!”

    秦仲海取坛狂饮跟着递给柳昂天哈哈大笑道:“看你这老头有没种喝!”柳昂天呸了一声戟指骂道:“老夫喝酒时你这小王八蛋还在娘亲怀里喝奶哪!”他举起酒坛也是一大口喝落。

    韦子壮见他二人相互递着酒坛狂饮不时吃着菜肴都是一言不神情凶恶他不敢掉以轻心仍在一旁守护监视就怕有什么意外生出。

    吃喝良久柳昂天霍地站起大声道:“这里喝不出胜负!到我家拼去!”秦仲海哼了一

    声冷笑道:“在你家喝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帮手又是三姨太又是七夫人咱们到宜花楼去!”柳昂天喝道:“照!就这么办!便拼着给七个老婆责打老夫也要教训你这小王八蛋!”两人怒目相对气冲冲地站起并肩往外去了。

    韦子壮目瞪口呆:心道:“他们真是在吵架么?怎地面孔铁青肚快活?还吵到酒家去了?”一时猜想不透只有悻悻然地跟着走了。

    这夜秦仲海酒足饭饱回到文渊阁时已是半夜这夜好吃好喝将帅交心秦仲海念在柳昂天的人情上自知不便再查访什么只知别再翻看阁上的书籍便是对大家都好的局面。秦仲海搔了搔脑袋心下暗叹:“怎么最近老遇上这些荒唐古怪的事。又是刘敬包庇通奸、又是侯爷怕东怕西怎地每个人都有这么一箩筐的罗唆啊?”

    秦仲海跟随柳昂天至今已有七八年之久算得上柳门资格最老的人平素他与柳昂天相交从不拘礼彼此也不用心机好似父子一般。相形之下杨肃观虽较受柳昂天器重但两人感情却没这般亲昵秦仲海是个痛快的人只求大家好鱼好肉爽快度口倒也不会计较什么地位排名也是他自居次位江湖才有“文杨武秦”这般说法传出。

    也是酒喝得多了忍下住有些睡意秦仲海打了个哈欠便要走回楼阁去睡才走到楼上正要脱靴忽见密本室的铁链有些移位自己做的手脚已然被人掀动。

    秦仲海心下一凛急急走近密门跟着将耳孔贴在铁门上内力动果听室里传来阵阵轻响秦仲海嘿嘿冷笑他不动声色下来召集下属低声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到楼上去?”众人答道:“谨奉秦将军之命我等都在下头守护绝不敢稍有违背。”

    秦仲海哼了一声情知有人进到密本室中翻阅文书他低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兄弟准备弓箭绳索今夜生擒贼人。”

    秦仲海知道手下并无高手只有自己能与高手较量当下挺起钢刀从室门闪身进去。

    行到里头只见不少奏章已给翻动秦仲海尽量压低脚步声从书架后慢慢向前绕行只等埋伏妥当便来暗算歹徒。

    万籁俱寂中只听远处传来阵阵轻微声响秦仲海听得方位便压住呼吸缓缓走去他艺高人胆大此时虽说敌暗我明但只要自己藏得好那也未必不能变得敌明我暗他靠到近处躲在一座书架之后屏气凝神只等找到良机便要一举擒下这诡异的偷书贼。

    只听咚地-声似有什么东西跑动不休秦仲海更不打话挺刀向前一滚钢刀挥出便往敌人脚下砍去这刀只在制敌不在杀人只听啪地轻响刀身已然砍中一样物事。那手感软绵绵的秦仲海微微一奇:“怪了!我这明明是砍中他的脚骨入刀处怎会软成这般?”他举出火折就着火光一看只见一只灰大老鼠烂死在地原来自己这刀竟是砍中了老鼠。

    先前听了声响误以为是贼想下到却是只老鼠。秦仲海心下暗笑:“当真是猫捉耗子我还以为有贼呢!”正笑间隐隐觉得不妥想起密室门口铁链无端移位心中便道:“不对!这地方又没吃食的怎能忽然冒出一只大老鼠?好个奸贼定有人在引我出来!”

    心下正自警戒果觉背后传来一股浓洌杀气秦仲海暗暗吃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耳听那脚步声细微一步、两步、三步……秦仲海情知自己性命已在旦夕他见不能再拖猛地往前一滚跟着钢刀往后便砍“火贪一刀”刚劲出便要将来人逼开。

    便在此时敌人的兵刀已然穿过刀网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秦仲海肩头已然受伤。

    秦仲海方才那招攻守具备哪知还是受伤足见敌人武功极高。血流如注中秦仲海虎吼一声运出火贪刀第八重功力一招“龙火噬天”双手抓住刀柄猛地向前疾冲他狂吼连连刀锋急舞宛如火球般撞去霎时之间对面人影一闪敌手冲天飞起已然躲开他的绝招。秦仲海收刀不及火光扑过接连砍倒了三座书架无数奏章被他的刚劲带起都飞上了半空?

    那人身法闪动快得异乎寻常转瞬间便已躲起。

    秦仲海肩头受伤急忙伸手按住以免流血过多他提声喝道:“贼子滚出来!你已经身陷重围决计跑不了的!”此时大批属下在外守候此地又在禁宫大内这话倒非虚假秦仲海又叫了两声仍是不见人影更没听到有人答话正起疑问猛听后头破空之声劲急敌人竟又趁机暗算。秦仲海心下大怒:“好你个贼!当我是纸糊的?”他假意不觉待兵刀来到背后他嘿地一声大叫翻身跃上半空跟着一招“火云八方”直往身周左右砍去。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兵刀来势诡异刹那间又穿过严密无比的刀网竟朝秦仲海腕上轻轻剌入秦仲海腕上受伤忍不住大吃一惊:心道:“好小子!居然连着刺中我两记!这人到底是谁?”他手上疼痛真气不纯便自摔下地来慌忙间只见一名蒙面人向前奔来手上使的却是一柄长剑秦仲海却不来怕登时暴吼道:“纳命来吧!”左手握刀运起全身气力直向前方扔去那刀倏地飞来夹杂猛烈风声端的是凶狠至极。

    那蒙面人见秦仲海倒在地下本以为稳操胜卷没料到他还有这手不要命的绝招。那人无心恋战眼看刀锋将至霎时侧身避开跟着破窗逃出远远去了。

    秦仲海身中两剑俱在流血其实早已无力防御适才扔刀退敌纯粹是性格悍勇而已。他蹲在地下喘息心道:“原来是个用剑高手好了得好厉害。”耳听属下大声喊叫跟着是举弓射箭的声响只是那人武功卓料来虎林军无人拦得住这等高手果然下属叫喊一阵之后声音渐渐缓歇料来敌人定已从容离去。

    秦仲海缓缓站起身来喟然长叹这一战他中了两处剑伤敌手却是全身而退真可算是大败亏输了。

    过不多时众多下属冲了进来眼见他身上流血无不吃惊急忙为他包扎。秦仲海问道:“可曾看清贼人面貌了?”一名下属道:“启禀将军那贼子身影好快一时间实在看不清不过他离去时还暴起伤人一共刺伤了一十三名兄弟的手腕。”

    秦仲海心下暗暗罕纳:“好剑法。当世有这等武功而又偏好用剑的就那寥寥数人而已。看来不难把这人揪出来。”他寻思一会儿:心下忽地一惊想道:“难道是卓凌昭重出江湖?”此念一过便知不对这卓凌昭现下是在江南苦思剑法怎能忽然折返京城?

    秦仲海情知猜想不透他嘘出胸中一口火气伸手召来手下道:“你们听了今日之事莫跟外人提起不然孔阁揆怪罪下来大家都有事。”众下属齐声道:“我等理会得!”

    秦仲海道:“明儿个叫受伤的弟兄来找我每人三十两银子嘉奖。其余兄弟出力御敌都有功劳我每人十两银子喝酒。”他这招叫做闷声大财只要你闭上嘴老子便给你一顿甜头吃。果然众人尽皆大喜都想道:“不愧是前线回来的大将!出手这般豪气!”当下喜气洋洋地走了都觉能跟随这等上司实乃三生有幸之至。

    秦仲海此时酒性方退他坐在一堆奏章上心道:“好小子看来文渊阁真不好守居然能伤到你老子。”那日他与煞金决战百合身上却也没有挂彩谁知此时不过守一座小小书库竟然连中两剑算是生平罕见的大败。

    秦仲海叹息一声眼见天色已明料知明日兄弟们来找他要钱不免缺银使唤他屈指一算受伤者十三人每人三十两共须出三百九十两其余弟兄则须六百余两想来共要拿出千两银子之数。说起钱财来秦仲海自是头大无比他生平最少攒钱平日银钱都往酒楼里扔搞到今年三十二岁了却连个老婆也没有他自知床铺底下还埋着三百两银子那是前些年攒来当棺材本的免得死在前线没人理会此时欠钱使唤只好一并拿出充数了。

    秦仲海摸摸鼻子眼看缺钱便想找人来借心道:“那杨郎中最是有钱只是他多半已到江南去了我那卢兄弟也不在北京便在也是穷鬼一个唉……这事又不能让侯爷知道说不得去找伍定远当冤大头吧!”

    想起伍定远平日最懂人情世故日子也节俭想来荷包定是满满。秦仲海心下一喜当即把伤势遮掩了跟着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往制使府行去。

    行到杨大学士府附近只见杨家门口停了十余辆车几名家丁正自打点物事秦仲海拦住-人问道:“怎么门口挤了这许多人?你们杨家大出丧么?”那家丁听这话难听无比脸色自是铁青还没回话只听一人唤道:“秦将军你也来替哥哥送行么?”秦仲海回头去看来人面貌清秀二十岁上下年纪却是杨肃观的胞弟杨绍奇。

    秦仲海听说杨肃观还在京城心下暗暗高兴:“好你个杨肃观原来还没滚啊这当口刚好来勒索他。”他打了个哈欠道:“有什么好送的?去个江南也要送?老子等一下去拉屎你送我不送?”

    杨绍奇听他满口粗话脸上一阵青红心道:“这人实在粗鲁。”秦仲海见他红嫩可爱心下暗笑更是不住口地调侃。杨绍奇书生一个却要如何应付流氓捉弄:心下只是哀哀叫苦盼他赶紧离开。

    秦仲海口中胡扯拼命来说金瓶梅的桥段杨绍奇掩住耳朵就怕多听了一个字儿正闹间匆见一人走了过来皱眉道:“仲海又在欺侮舍弟。”说话这人容貌英挺举止老沉正是杨肃观来了。

    秦仲海没好气地道:“谁在欺侮他啊!我这是提点你家小弟免得他将来不懂事给人在欢场里骗光了裤子。你们还不多谢我?”眼见胞脸上羞红杨肃观怕他给污染视听了便低声嘱咐几句命他先行离去。

    秦仲海正想着如何开口借钱忽见杨肃观走近两步神色凝重似有话与自己说。秦仲海嘻嘻一笑自行凑了上去道:“有事么?”杨肃观微微颔低声道:“仲海你这几日待在京里可需多多留意伍制使我有些担心他?”秦仲海咦了一声道:“担心他干什么?他嫖妓找不着门路么?”杨肃观皱眉道:“你别来胡扯我跟你说正经的。”低声又道:“伍制使自从天山归来后就变得颇多古怪我怕他胡思乱想惹出事来。”

    秦仲海奇道:“是么?我每日见他大碗吃饭大口喝酒还搞了个神气的铁手套说来好得很啊!有什么好担忧的?”杨肃观叹了口气道:“那倒未必。侯爷这次没派他南下我看他眉宇间全是悲愤。”秦仲海嗯了一声想起伍定远对燕陵镖局一案耿耿于怀柳昂天却又不肯委以重任真让人情何以堪。但事已至此又能说什么?只摇了摇头并不回话。

    杨肃观叹道:“定远现下武功非比往昔他脾气又烈可别一个冲动惹出祸端那可难收拾了。”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他要真这么带种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我是他***天山传人早就溜到江南去杀人了。你们谢我都来不及哪还需要帮老子收拾什么?”

    杨肃观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便是这样那也还算是小事。我只怕他……怕他对我有误会。”秦仲海大乐笑道:“又有误会了?可是为了女人?”眼见杨肃观面色窘困秦仲海当即阴恻恻地笑了也来道:“这档子狗屎事情对你有误会的人可多了嘿嘿搞不好老子对你小白脸也有误会哦!”此时顾家小姐早与卢云私奔料来惕肃观也已知情秦仲海念在同门多年自也不好当众取笑便只讥讽一番。

    杨肃观啧了一声道:“你别再火上加油了。据说伍制使很欢喜一名九华山的女弟子还曾为这名女子多次冒险犯难连性命也不要……”他还没说完秦仲海已然自行接口笑道:“偏生那女子是个水性杨花的烂货只来偷偷喜欢你杨大人却不来疼咱们伍制使对不对?”这话实在太也难听只说得杨肃观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长叹一声。

    秦仲海笑道:“你想要老子替你调解调解对不对?”杨肃观面色尴尬点头道:“有劳仲海了。只因几次会商大事定远都显得甚是激动每回我说起与江充共进一事他便是气愤填膺的神色我怕他老是想不开终于与我疏远。”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谁叫你从来不赌不饮专只往脂粉堆里钻活该众家兄弟讨厌你。”他伸手出去怪眼一翻道:“老子调解不难一百两银子。”

    杨肃观见他流氓一样的神气实在是天生的土匪料忍不住气愤道:“大家同在柳门共事不过是说上几句好话你怎能处处要钱?”秦仲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一会儿我要带他去宜花楼移移心性岂能没钱花花?宜花宜花借钱花花!”杨肃观叹息一声命下人取上五锭二十两龙银自行双手奉上道:“不管怎么样凡事多拜托了。”

    所谓破财消灾至于是不是肉包子打狗那也没法想了。秦仲海见杨肃观悻悻离去便自嘻嘻奸笑心道:“凑了一百两啦!”算算还差个五百两银子便往伍定远家中窜去。

    行到制使府秦仲海有求于人自不好大喊大叫他轻轻叩了叩门环轻声细气地叫道:“伍制使伍大爷老子来跟你借……借书看了。”他怕自己借钱二字一出伍定远便要吓得落荒而逃便来谎言欺骗一番。

    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门。秦仲海心下暗暗奇怪想道:“他家里请了门房管家怎能没人应门?难道有什么事么?”心念一动便翻身上了墙头迳往花园去了。

    一路溜到伍定远卧房秦仲海扯起嗓门大声叫道:“伍定远!你***快出来!老子要看书!”却不管伍定远粗人一个能摆什么书在家里只在那敲窗踢门没完没了。

    打了半天门仍是无人理会秦仲海正感纳闷匆听脚步声响却有人走人大厅了秦仲海心下一喜急忙朝大厅冲去入厅便是一声大喝:“伍定远!你跑到哪儿去了?”

    只见来人干瘪瘪的哪里是伍定远却是个无名老头他见秦仲海恶形恶状只吓个魂飞天外迳自摔在地下手中连摇:“壮士饶命啊!”

    秦仲海见那老人满脸惊吓想来把自己当成了歹徒他脸上一红连忙伸手拉起问道:“对不住啊敢问老丈伍制使上哪儿去了?”那老者奇道:“伍制使?那是谁?”

    秦仲海皱眉道:“你耳背啦?便是住在这里的官儿啊!”

    那老者哦了一声笑道:“那个戴铁手套的男子啊!他前两日把房子卖给我家老爷了。”

    秦仲海跳了起来惊道:“他把房子卖了?他去哪里了?”那老者笑道:“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会知道?老头子今日是来打扫的。你是他的朋友吧?”耳听那老头喋喋不休秦仲海哪里听得进半个字心中只想:“好你个伍定远究竟死哪儿去了?难道是去江南么?”

    他别过老者自行走出制使府还没走上两步路一人迎面而来却是韦子壮。秦仲海知道韦子壮专责守卫等闲不离柳昂天身边此时过来必定有事他抢上前去问道:“怎么有啥大事?”韦子壮面色愁苦道:“伍制使昨夜辞官挂印竟然把官印留在侯爷书房里还附了一封信说他想辞官远游了。”

    秦仲海倒吸一口冷气冷笑道:“辞官远游?好你个定远定是去找卓凌昭报仇了!”

    韦子壮惊道:“你怎么知道?”秦仲海回望着制使府道:“他连房子也卖了你说他去做什么?我看他啊连命都豁出去了!”他连连颔又道:“看不出伍定远老实人一个平日做人做官都是周到骨子里却有股热血算是条硬汉!”说着竖起拇指赞叹不休。

    韦子壮叹道:“你别夸他了!这卓凌昭有江充护持咱们又要靠人家指认罪证至多只能让他到案却怎能杀他呢?老天保佑可别生出事来才好。”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这你别愁伍制使虽然今非昔比卓凌昭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出人命的。”他沉吟半晌想起杨郎中还没离开便道:“事不宜迟趁着杨郎中还没离京你赶紧差人通报他一声就说伍制使已经下去江南了要他多看着点。别把事闹大。”

    韦子壮听了情况紧急赶忙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忽听秦仲海叫道:“等一会儿我还有件大事。”

    韦子壮回过头来道:“怎么?秦将军还有吩咐?”

    秦仲海咳了一声道:“有件事想麻烦你。最近手头太紧需要点钱两花花。”

    韦子壮苦笑道:“又赌输了?真是……”他眉头紧皱伸手到怀里一摸取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哀叹道:“先拿去用吧不必还我了。”

    秦仲海扭捏地道:“那不够。”韦子壮惊道:“你到底要多少!”

    秦仲海低下头去羞愧地道:“五百两。”

    韦子壮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五百两!我……我可是有老婆小孩的人哪!老兄你这也太狠了吧!”看来两人平日定是借贷多多至于谁向谁借是否有借无还那是没人知道了。

    秦仲海哪里管他想起一众属下还在等着花用当下揪住韦子壮乱扯大声道:“老子不管这许多反正我今日就要用!你不能借我老子只有跳海啦!”他见韦子壮面露难色便把钢刀丢给了他喝道:“这只刀算是质押你快把钱两给我。哦!还有别让侯爷知道!”

    韦子壮苦着一张脸寻思道:“这家伙死皮赖脸硬是要派我麻烦唉……等会儿怎么向老婆开口才好?我那口子脾气最烈等下定有好戏看了……”

    他看秦仲海满脸无赖模样若是不依恐怕没完没了只有硬着头皮走了。

第四章 雷泽刑天

    深秋的长洲已然透着寒冷冬意寒风雨点打在空旷凄清的街道上令人备觉清冷寂寥

    欧阳南缓缓抬头凝视着桌上的古旧铁锤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是他七十岁的寿宴无数弟子门人都赶将回府来向这位先皇册封为“江南铸造”的铸剑宗师祝寿。尽管身旁围绕着几十位的儿孙晚辈桌上堆着小山高的贺寿礼品可是此刻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快意。一名男子走了上来躬身问道:“师父今日大寿何故叹息?”

    欧阳南望着桌上摆着的铁锤怔怔地道:“咱们傍晚便要复业了可到连这东西是什么人送的都不知晓这不太也荒唐了么?”

    烛火掩映下只见那铁锤生着浓浓的铜青绣好似古旧破烂但明眼人却看得出来那铁锤内里隐隐散出一股青光想来定有什么占怪来历绝非凡物。

    那汉子见师父眉头深锁忙劝慰道:“师父切莫忧心这锤子定是公子送的。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份心意要让咱们铸铁山庄重振雄风?”

    这说话汉子身材壮实面孔却是斯文白皙原来此人便是欧阳家的大弟子巩志有个神气的外号“铁狮儿”他非只是铸铁山壮的徒还是长洲衙门的师爷眼下卢云要来长洲为官这巩志日后便是他的手下了。

    欧阳南叹道:“我也希望这锤子是我那铁牛孩儿送来的。唉……可是他既然送了这等要紧物事人却怎么不回来呢?”巩志低声道:“师父……师弟既成朝廷反逆便算孝顺十倍却要他如何回来?师父可别怪他啊……”

    欧阳南长叹一声摇头道:“当年为了天炉害惨我那铁牛孩儿。唉……别说这些了只希望今日开炉顺顺利利的也不辜负他找出这只刑天锤的甩意了。”

    大厅上燃着微弱烛光黄光映去锤身铁锈望之更加青黄斑驳更显出历史悠远。欧阳南怔怔望着恍惚之间往事一一涌上心头竟似痴了。

    正出神间一名少年走上厅来这孩子约莫十七八岁模样甚是好动。他见欧阳南目不转睛尽在盯着铁锤瞧便走了上去笑问道:“爷爷还在瞧这只铁锤啊!这锤子来家里三天啦您还没瞧够?”这男孩名唤欧阳洵正是铸铁山庄第三代的门人欧阳南的孙儿

    巩志微笑道:“小少爷这神锤是无价之宝老庄主别说看他三天便看个三十年怕也不嫌闷哪。”欧阳洵摆出少爷的架子道:“听你夸的看这铁锤模样破烂哪能这般好?”

    欧阳南知道巩志不便出言顶撞便离座而起亲自上来教诲。他俯下身子抚摸着桌上的神锤幽幽地道:“相传古时的雷神名叫雷泽这神仙人龙身手上还有把锤子以之雷击电便是这柄“雷泽刑天锤”传说这柄锤能耐三昧真火烧烤捶落时能出天雷轰响乃是我辈铸剑师梦寐以求的宝贝。”他转头望着孙儿道:“洵儿你将来要接下铸铁山庄不能不知这铁锤的典故。免得日后人家笑我们有眼无珠糟蹋了宝物。”

    欧阳洵看着满是铁锈的大铁锤笑道:“爷爷啊!方今理学昌明你真信这等鬼话吗?”巩志见他神情轻挑实在按耐不住皱眉道:“小少爷便算这传说有些夸大但此锤确实有些神异之处你可千万别小看它了。”欧阳洵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却不打话。

    欧阳南见孙儿兀自不信便站起身子道:“你既然不信那便拿起这铁锤往地下敲-记便知好处了。”欧阳洵年纪虽小却是十分聪明他摇头笑道:“爷爷啊!这铁锤一记敲落只怕要碎上十来块砖哪!到时打坏地板岂不多费气力整理?”欧阳南嘿地一声道:“你只管打不打不晓得好处。”

    耳听爷爷吩咐欧阳洵只得苦笑道:“既然爷爷吩咐那洵儿可不客气了!”

    欧阳南命众人搬开桌椅空出一块地方让这少年一试神锤巩志双手抱胸眼睛睁得老大自也想见识这刑天锤的真实威力。

    欧阳洵拿起铁锤用力在地下一敲只听轰地一声如同雷震众人耳中嗡嗡作响纷纷退开几步。巩志虽知神锤了得却也禁不住吃惊。欧阳洵当其冲自是耳鸣难忍他面色惨淡喘道:“这锤子怎能这般大声?真是古怪了。”他喘息一阵俯身便朝地板看去便要查看这神锤的威力加何。

    欧阳南见孙儿俯身察看微笑便问:“怎么样?知道好处了么?”欧阳洵看了一阵却是忍俊不经他指着地下笑道:“搞什么打了重重这么一记怎么地下只这么尖儿大的洞?这锤子怎那么没用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厅上已聚集不少弟子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全都围了上来果见地下只一处尖针也似的破损寻常铁锤砸下少说破上一面砖这神锤如此巨大哪知却这般不堪众人心下奇怪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欧阳洵笑道:“爷爷啊不是我说什么雷泽刑天这锤子纯唬人我看定是西贝货!”

    欧阳南听了这话却是不动声色只听他淡淡地道:“你别急着说你先伸脚出去朝地下跺一记试试。”欧阳洵举脚起来往青砖纵去笑道:“像这样……”那个“么”字还没出口脚下忽地一空竟尔摔个口吃屎。一旁弟子吃了一惊忙将他扶起了。

    欧阳南微笑道:“现下知道厉害了吧?”

    欧阳洵心下诧异忙低头去看脚下只见地下青砖早已粉碎成了一处深洞两旁砖石却一如平常丝毫不见破损。他抬头望着爷爷颤声道:“这砖头方才不是只破个小孔?怎地变成这模样?”欧阳南道:“你仔细摸摸砖头的碎层。”

    欧阳洵拾起残层只见青砖早已化为粉末细致疏松好似经铁杵研磨过一般。他面色一变惊道:“爷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南淡淡地道:“寻常铁锤敲落便只有拳头大小的锤子也能碎上两三面砖石以刑天锤的大小观之至少要击碎十来块。你先用脑筋想想以神锤之大怎会只破了一面砖?”欧阳洵听他这么一说登也看到了要紧处他双眉-轩便蹲下察看神态十分专注。

    欧阳南道:“怎么?看出道理了么?”欧阳洵起身摇头道:“还是不懂。”

    欧阳南哈哈大笑亲自走了过来拿起神锤遍示众人道:“神锤之所以能不偏不倚地将正中的物事敲为粉末只因此处有个奥妙。”众人见他手指锤面一处急忙伸头来看只见锤上一处微微突起尖针也似只比锤面突出一点众人咦地一声都感诧异。

    欧阳南指着尖针道:“你们别看锤头西瓜大小真往下头击去只有这根剌会与物事相触便是如此才会不多不少地打坏了一面砖。”众人见那尖针细小无比竟比绣花针头还细小许多谁知却能承受雄浑力道的冲撞一时都感不可思议不知这神锤是何等质料所就。

    欧阳洵满面疑惑道:“可这青砖居然会烂成粉末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南微微一笑反问道:“打铁一事重为何?”欧阳洵世家出身自是家学渊源当下想也不想径自道:“打铁成钢重力足。”

    欧阳南颔称许:“答得好。只是你说说何谓力足?”

    欧阳洵想了一阵道:“力气大那便是足了。”

    欧阳南哈哈大笑道:“小儿之见。”他伸手召来门人问道:“你们平日打铁可知有几成力道使在铁上?”众人面露疑问都不知他此问何意巩志上前答道:“回秉师父我辈铸剑师打铁九成力道使在铁皮上却只有一成力气灌注铁心。”

    欧阳南抚须大笑道:“不愧是你们的大师哥见识就是不同。”他拿起粉末似的青砖道:“打铁讲究的不是力大而是要把力道灌到铁心里这才能使铁性锻冶去芜存菁寻常咱们用锤多在浪费气力八九成力道都打在铁皮上但这“雷泽刑天锤”靠着这一点尖针便足以力灌铁心使万斤之力稳稳实实地打入铁料所谓一捶成钢便是这个道理。”

    欧阳洵惊道:“一捶成钢?便是靠着这个法门才能使砖头烂为粉末一般?”

    欧阳南点头道:“不错。这刑天锤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神锤便是为此。”

    欧阳洵此时已收起小看之心他手抚神锤面露赞叹之色怔怔地道:“好一把神锤!力大无穷却又如此细腻有了这神锤咱们定能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刃!”

    欧阳南本在微笑待听了“天下第一”四字脸色却是一变神情竟是不大自在。

    阳光普照风和日丽这日已是十月十三下午此时已近欧阳家开席时辰那青衣秀士远从九华山过来拜寿早巳率着徒弟离去卢云却还留在府里想起寿礼毫无著落只在那里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惶急间只见顾倩兮缓缓向厅行来卢云大喜当下奔上前去道:“倩兮啊!你昨夜不是说要替我准备寿礼么?怎地快到下午了却还不见那礼品的踪影?”

    顾倩兮啊地一声掩嘴道:“哎呀这事我给忘了!”卢云搓手道:“惨了惨了一会儿没礼品送上可要如何是好?唉……说不得去买些寿桃充数吧!”顾倩兮摇头道:“今日欧阳老爷宴请百姓没人开门做生意。”卢云惨然一笑道:“好吧!只有称病不出了。”

    顾倩兮见作弄他够了当即笑道:“好了不欺侮你了。咱们现下来准备寿礼吧!”说着拉住卢云两人一齐朝书房走去。卢云喜道:“原来寿礼在书房里你可藏哪儿去了?我昨夜怎没瞧见?”顾倩兮笑道:“你别急。昨夜没瞧见一会儿便瞧见了。”

    两人走入书房里里头只摆着家具书本丝毫不见那寿礼的踪迹。卢云愁眉苦脸望着心上人顾倩兮笑了笑伸手朝书桌一指卢云哦地一声道:“在桌上么?”走了过去细细翻了一阵只见桌上摆的全是杂物毫无贵重物事忍不住皱眉道:“你……你又戏耍我了唉这当口可别开玩笑啦……”

    顾俏兮把他按上倚子纤纤素手伸来笑道:“寿礼来罗!”说着在桌上铺了张白纸。

    卢云皱眉道:“一张白纸?这……这便是寿礼?”顾倩兮不答笑吟吟地递来一枝毛笔塞在卢云手上。卢云面色惨然道:“要送这只笔?这不太寒怆了些?”

    顾倩兮噗嗤一笑道:“谁要你送笔了?我是要你画幅寿画写上几个字啊!”

    卢云恍然大悟原来顾倩兮是要自己题字为礼他连连摇头道:“我的书画又不值钱如何送得出手?”顾倩兮庄容道:“你是己巳年状元一甲进七及第又在承天殿上应了圣上的绝对文名早已远播天下。可别妄自菲薄了。”

    卢云猛然醒悟喜道:“原来如此我自己倒没想过呢。”

    顾倩兮将笔杆交在卢云手里又道:“以你新科状元之尊亲题的字画可不是寻常物事一来带喜二来尊贵人家想求都还求不到呢!”

    卢云大喜当下提笔便画不多时便画了幅“岁寒三友图”出来他才情高绝虽只寥寥数笔笔意却是苍然劲节顾倩兮赞道:“好一个卢郎寒冬将至这松竹梅最是应景不过呢。”她随口品评鉴赏竟是赞不决口。一来这“岁寒三友图”确是佳作二来这画是情郎所绘便是狗爪子胡印也要宽打几分直把卢云夸上了天去。

    卢云脸上一红心道:“听她说得这般好敢情我已列入当朝四大家了?”他盖上了知州的官印又在一旁写上了贺词。他放落了笔等着墨汁阴干忽地想起欧阳家财大势大今日宾客必多想起交际一事不由烦心、皱眉便道:“我现下是地方父母可过去少与人应酬来往唉……人情不熟一会儿可别失礼才好。”顾倩兮知道心上人不善交际忙劝慰道:“你莫烦忧凡事有我在呢。”

    顾倩兮出身豪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长袖善舞风度翩翩的人她是见得多了反倒是像卢云那样正直敢言的却没见过几个也是为此才赢走了她的芳心。只是情场上可以占便宜的官场上可就不行了卢云个性刚硬一个不留神定会得罪地方豪门顾倩兮看在眼里早有盘算昨日便向洪捕头打听了知道欧阳南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一会儿便让卢云应付至于欧阳家的女眷老小便由她出面担待。看她顾大小姐手腕高此番出手定让满门老幼服服贴贴日后卢云若有什么请求这些人决计死心塌地不敢有违。

    二人说话间那墨色已然阴干卢云将书画卷起便与顾倩兮联袂乘轿一同赶去欧阳府。

    行到欧阳府上门口家丁见了官轿到来已知新任知州驾到当下慌不迭地往内禀报卢云甫下轿来只听两旁传来一阵掌声家丁提声道:“长洲新任知州钦点状元郎卢云卢大人驾到!”卢云生性朴素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排场他面色微微一窘只想掩面急走稍微转身一个没提防脚下竟在轿梁上一绊人便往前摔下。

    眼看使要跌个狗吃屎卢云心下惨然只想使出轻功翻转又怕惊吓了围观百姓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双手凑了过来-把将他扶住。

    卢云抬头急看却见一名老者笑嘻嘻地看着他想来便是欧阳家的老爷欧阳南了。

    卢云慌忙拱手道:“晚生卢云见过欧阳老爷。”欧阳南大笑道:“什么晚生?卢知州实在太客气了!你卢大人驾临长洲老夫却是一无所知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卢云连忙摇手道:“老爷可别这般说我是地方父母官怎能惊扰百姓?”

    欧阳南笑道:“欧阳家过去是“江南铸造”也算个官儿说来都是自己人卢知州就别客气啦!”

    两人说话间一名汉子已然跪倒在地道:“下官巩志拜见卢知州小人不假而出这几日不曾在衙门办事还请知州重重责罚。”卢云知道这巩志便是他的师爷只见他身材壮硕不似一般师爷那般牙尖嘴利弱不经风的模样心里已多了几分好感连忙将他扶起道:“巩师爷快别如此你师门有事当然须得回来帮忙了。”此时巩志跪在地下给卢云伸手一托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显然这位知州的功力远在他之上。巩志躬身拱手微笑道:“知州大人文武全才好了得的功夫啊!”两人相互打量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众人边走边说已然入了大厅顾倩兮是女孩儿当时男尊女卑她便自行跟在卢云后头一齐走进厅内。

    只见厅上摆了四五十张圆桌不少宾客已然坐定贺客云集大厅却不见窘迫足见欧阳家的财势确实惊人。卢云细看众宾只见他们多半形容怪异有的更是携带兵刃家伙多半是江湖中人他心下暗暗留神想道:“这些人龙蛇混杂我可要小心应付了。”

    正想间欧阳南已给他排定了上位却是让他坐了座。卢云谦逊道:“小子年幼欧阳老爷万不可如此。”欧阳南笑道:“自来朝廷官长谁不坐这大位?卢知州就别客气了。”

    卢云面红耳赤远处顾倩兮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卢云只好就坐眼见青衣秀士早在身旁坐定卢云向他尴尬一笑道:“掌门来得早啊!”

    青衣秀士目光炯炯迳往厅上众人打量卢云心下担忧便问:“看这些人不是寻常百姓可有什么不法歹人么?”青衣秀士摇头道:“卢知州放心今日是铸铁山庄大喜的日子请的多是亲友应不会有什么大厮杀。”卢云见他胸有成竹多少也安下了心。

    此时顾倩兮也已坐定却是坐在女宾席位身旁尚坐着艳婷、娟儿二人。卢云见顾倩兮与艳婷言笑晏晏两名美女交头接耳宛若花朵般可人四下宾客都是不住眼地偷看她两人。卢云心下暗暗奇怪:“前几日她两人说话时针锋相对怎地现下又跟好友一般真是让人猜想不透。”只是想起自己不必再与她们同桌不免心下称庆。他转头四下看去厅角却有不少人正自聚赌只见阿傻兴高采烈看他面前堆满了银子想来今日手气不坏。

    正看间忽见几名高大老者走来青衣秀士当场起身相迎卢云自也站起众人互报姓名却是点苍七雄来了。过不多时只见峨眉掌门、泰山掌门也都派了第一代门人与会看来今日寿宴虽比不上宁不凡封剑退隐却也是江湖上的一桩盛事。

    这些人多曾参赴宁不凡的退隐盛会说来都算正道的英雄。卢云身负长洲治安眼下有这些人物帮忙一会儿便有凶徒前来长洲滋事那也不必担忧了。众人相互寒暄卢云虽然江湖经验甚浅但他官至知州众人也不敢怠慢一时颇为热络。

    过不多时寿宴便自开席卢云是此地父母官自需上前说话他上前一拱手道:“诸位高贤在下长洲新任知州卢云日昨方至此地上任喜逢欧阳老爷子七十大寿便欣然来此贺寿以表朝廷对欧阳一家祝贺之意所谓贺寿自古由来甚多……”卢云平日饱读典籍难得有机会当众说法自是要好好运用一番他机机聒聒地说了一大篇却见下头人等嘻嘻哈哈各自喝酒谈天全无一人专心聆听便连顾倩兮也不停地应付欧阳家女眷的询问全然闲不下来。

    卢云说了老半天只见赌的赌玩的玩全无一人理会于他当下急急收尾道:“是故下官知州卢云于此恭贺欧阳老爷长命百岁福禄双全!”话声甫歇只见满堂宾客精神为之一振人人都停下手边的事一齐转头朝他看来似乎要他赶快下去。

    卢云心下大怒想道:“好啊!只要我这知州一开口你们便去吃喝玩乐只要我闭嘴你们精神就来了。真是可恶。”他哼了一声又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七十古稀实乃至德盖天地重仁爱……”此言一出众人又高声谈笑各自玩闹起来。

    也是无计可施卢云只得闷咳三声假做吟诗已毕料来也无人觉。他取出贺礼朗声道:“当此大寿敝人仅以书画一幅致赠欧阳老爷仓促之际还请笑纳。”

    欧阳南接过书画将之展开厅上众人见有礼品可看都是仲头过来只见这“岁寒三友图”笔劲非凡众人虽是武夫居多看不出其中珍贵但反正是知州大人所赠想来决计不至寒酸一时都胡乱喝彩。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好漂亮的菊花!不愧是知州大人画的真是***美啊!”

    卢云心下苦笑寻思道:“这群人真是如同文盲却把梅花当作了菊花居然还可以出言夸赞真是莫名其妙。”远处顾倩兮听了一众江湖人物的胡言乱语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众人中只有艳婷满是钦佩之意一双妙目不住朝卢云看来。卢云不知她为何望向自己当下也报以一笑心道:“怎么艳婷姑娘懂书画么?看来九华山弟子真个文武双全渊博非凡啊!”

    欧阳南接过书画着实夸赞一阵倒也说得头头是道。卢云见他喜爱自己所赠的寿礼这才喜气洋洋地坐下。过不多时各人纷纷送上贺礼只见青衣秀士送的是一只雪山人参其状已成*人形颇为珍异青衣秀士话却不冬淡淡地道:“这是敝山自行栽种所成请老爷子笑纳。”众人闻言一时大为惊叹不知这野生人参怎能自行栽种而成都是议论纷纷。

    欧阳南谦逊道:“老朽不过虚长几岁却劳烦掌门赠这等贵重物事却要我怎么经受得起?”他与青衣秀士相识数年交情平平谁知他却送上这等大礼当下在那里推辞一番方才收下。

    青衣秀士之后其余众人也纷纷送上礼品点苍七雄送的是只金狮想来值得上千两银子颇为贵重峨眉泰山两派送的都是折扇、锦袍之类的物事也都是有些渊源的物品。但其余诸人送的参差不一有的颇见诚意有的却只应景之用聊胜于无。

    众人送礼已毕各说了些祝贺之词便纷纷坐下吃食。自古“吃”这一字便是各类婚丧喜庆的重头戏举凡生子嫁女升官送终全都少不了这一宇果然众人交代了礼品便各自大吃大暍恨不得多捞几两回去。够本之意真是溢于言表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巩志见众人酒饭已毕各自在那喘歇便上前道:“今日敝庄双喜临门一来适逢吾师七十大寿二来天降奇物传言中的“雷泽刑天锤”已然见世。当此双喜之庆敝庄将重开“洪武天炉”再行铸铁之举。”

    这“雷泽刑天锤”五宇出口众人都是哦了一声卢云虽曾听青衣秀士提过这只神锤却不知这锤子的全名便叫“雷泽刑天”。

    只听一名道士哈哈大笑这人满面红光正是点苍七雄排名第三的赤川子他行上前来笑道:“这可太妙了我赤川子行走江湖多年一直耳闻这神锤的好处还请巩狮儿快快取出也好让贫道大开眼界!”他言语间隐隐有些兴奋当是对这“刑天锤”心仪万分。

    巩志笑道:“神锤见世敝派自不会藏私当用以造福生民。赤川道长若是要看敞庄如何敢怠慢?”伸手一挥霎时五名家丁合力抬出一只铁锤。

    众人听这神锤的名字好生威风又见这锤好生沉重居然要五六名家丁合力抬出当下急急伸头来看。谁知一看之下不免大为失望只见锤身古旧上头满是铁锈形状虽然硕大无比但也看不出什么了得之处众人暗自摇头:“什么神锤名字这般了得却是破烂东西一件。”

    巩志见厅上众人多半面露失望之色:心下暗暗摇头寻思道:“这些人全是土包子。”但他用意不在炫耀却也不多加说明。

    卢云定上前去俯身去瞧众人见知州走来纷纷让了开来。卢云细目看去这神锤满布铁锈看似平庸但仔细一瞧那锤面却隐隐裹在一层青光之中看来此锤定有神秘之处。巩志见他连连颔便微笑道:“大人有何高见?”

    卢云淡淡地道:“相传汉代以“雷泽”为雷神“刑天”则是天神之敌是为山海经所

    载神祗汉代以后此二神并不常见。照此看来此锤当是汉代古物。”

    巩志双眉一轩拱手道:“大人果然高见一语中的傅说这神锤便是汉代张衡所传至今已有千余年。”他见厅上众人都已看过这神锤便道:“天降祥瑞既然“雷泽刑天”已然现世仗此天威我庄定可重新开业再起“洪武天炉”之火。”说着向卢云等人一躬身道:“一会儿还请卢知州及青衣掌门一同见证让朝廷大臣知晓这“洪武天炉”确可制作器械绝非江充大人口称的废物。”厅上众人多半不知铸铁山庄与朝廷间的恩恩怨怨听巩志这么一说都是交头接耳纷纷打探详情。

    巩志道:“吉时已届请各位稍移算步随我派门人前去见证“洪武天炉”。”厅上众人多是粗鲁的武人耳听有好戏可看登时轰然道:“走啊!快啊!”不少性急的便自冲出大门眼看几名老者尚在喝酒巩志自不好催促只在一旁等候几个年轻壮汉迳自叫道:“快啊!有什么好喝的!”

    好容易众人凑得齐下便由欧阳南带领迳自往城南而去。卢云心道:“听说这天炉性子倔傲无比到底什么是傲性之炉我今日可要见识明白了、”正走间忽觉右侧有阵幽香卢云心下一喜知道顾倩兮来了便想去握她的小手两人手掌相触卢云忽觉不对细目一看那女孩儿却是艳婷当下只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他往左侧闪去却又撞上了一个温软的身子他吓了一跳便要往前飞跃。旁观众人心下一奇都想道:“这知州大人有些怪怎么走路歪七扭八的可是生什么病了?”

    却听那女孩儿道:“卢郎你怎么了?”这声音却是顾倩兮卢云拍了拍胸口转头向她一笑道:“没事我只是想到“洪武天炉”好生了得这才有些失态。”

    顾倩兮笑道:“这“洪武天炉”尚未生火我看你这“知州卢”便要烧起来了。”卢云

    脸上一红心道:“我方才只一认错人便给她现了这姑娘家的眼光怎地如此锐利?”

    众人行到城南只见一座十来丈高的大炉看来雄伟壮阔想来便是什么洪武天炉了?正看问欧阳南已然掀开炉旁的封条说道:“我家这座“洪武天炉”另有一个名字名唤如意炉此炉大有灵性用的是沙模烧烤绝非常炉可比。”众人心下一奇寻思道:“炉子又不是猫狗怎能有什么灵性?”当下都是好奇只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灵性的炼铁炉。

    卢云心道:“自古以来无论是木匠、铁匠、石匠莫不以为器械有神看这欧阳庄主虽是非凡人却也脱下了这等纤纬之说。无怪会给江充安上了罪名。”

    欧阳南亲自烧起炉火霎时间火光四溢烈焰腾天众人见这炉火烧得如此之快无不大为骇然。卢云细看那座大炉只见通风口居于北面迎风想来此际正值秋冬之交风力定能自行灌入无怪这炉火须臾间便烧得如此剧烈。

    欧阳南命弟子取出物事见是只百两重的元宝道:“今日便以这金子为试。”他将金元宝置于地下取出“雷泽刑天锤”呼地一声猛力灌下只听巨震一响直若雷鸣众人心下骇然都想道:“好一只“雷泽刑天锤”光听这声音就非同凡响。”

    众人细看那金元宝只见已然给压得极扁宛若一只盘子也似地下另有些细细的粉渣。欧阳南从地下拾起粉末道:“诸位请看这不是金粉乃是添加在元宝中的铜粉。”

    众人看过之后都是啧啧称奇。看来这神锤敲落巨力震荡居然能震脱其中杂质。一般铁匠敲打铁面千百锤无非是想去芜存菁使铁中含碳之量改变但这神锤一记敲下却抵得上旁人的千百锤果真是非凡之物。

    欧阳南运起内力将压扁的元宝吸附于神锤之上跟着丢人炉火中锻炼众人见他内力深厚轻易便将元宝吸起一时都是暗暗称许。卢云带着顾倩兮也自立于人群后观看卢云见意中人脸露讶异之色好似颇为叹服颔便道:“这位欧阳庄主内劲不小。这黏劲用得恰到好处。不愧是欧阳家的宗主。”顾倩兮听他出口品评似乎胸有成竹不禁又惊又喜当即问道:“怎么?你也会这手功夫么?”

    卢云微微一笑他的“无绝心法”也能从掌心运出一股吸力当日在西疆悬崖上不知多少次靠此救命这才活了自己与公主的性命以功力而论也未必输于这个炼铁宗师了。当即运起内力掌心力登将顾倩兮的小手牢牢吸住。

    卢云微微一笑道:“我这黏劲使将出来你可万万甩不开。”

    顾倩兮眼角秋波啐道:“人家练功是拿来吸金元宝的你却是拿来干什么?”想起心上人文武双全非但文才出众武功也不在堂堂的炼铁宗匠之下忍不住喜上眉梢。

    欧阳南烧烤半晌见元宝渐渐熔解便提起刑天锤入炉取金将之遍示宾客道:“诸君请看这便是“洪武天炉”的如意妙法。”

    众人早想见识所谓的神炉灵性当下急急去看只见金元宝已然烧成一枚金球圆润滑腻光可鉴人便用沙模来造也未必有这般细腻一时之间无不大为惊叹。

    欧阳南将金球放在地下道:“诸位这只金元宝之所以烧成球形绝非我欧阳南所为而是“洪武天炉”以为黄金纯正当做球形这才将之锻烧成这个模样?”

    他见众人议论纷纷各有不信之意欧阳南又道:“寻常铁匠打造物事定要事先造模否则不成形状。但我家天炉号称不世玄秘岂同凡俗?这炉下乃是一只沙坑坑中藏有矿脉名曰“如意八宝砂”内含金银铜铁锡铅等八宝如意砂依着锻烧物事的天性自行为之包覆烧结如非事先定制砂模否则炉里会烧些什么物事出来那是无人知晓了。”

    众人闻言更感讶异万分。照他这个说法这“洪武天炉”竟能依照锻烧之物的属性自行为其打造形状听这话如此荒唐众人都感难以置信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欧阳南又道:“纯金太软放入神炉冶炼便得赤铜。铁质易锈神炉便为之掺混银铬只要烧冶之物本身有未尽良善之处天炉凭著『如意砂”的种种奇妙便能为之增补。”

    一名宾客面带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不管你放任何东西下去这天炉都能为之妥善锻造了?”欧阳南道:“正是如此。只要是有用之物这天炉都能烧出个妥切的模样来。”

    那宾客哈哈大笑道:“可若东西本身已达完美之境这天炉该怎么办?”

    欧阳南摇头道:“世间万物都有缺陷何来完美之有?”那宾客冷笑道:“你休要随口狂言且看我这把刀。”说着解下佩刀递给了欧阳南。

    那宾客面有得色道:“这刀是我在武当山下的天龙铁铺里打来的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如此天价还会有什么不足么?”欧阳南听他说得狂登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接过跟着细摸刀身却是良久不语。那宾客冷笑道:“怎么样天龙铁铺也是响叮当的字号比起你炼铁山庄的手艺如何啊?”

    欧阳南叹了口气摇头道:“阁下给人骗了这柄刀铁质不纯怕不是好货。”

    那宾客怒道:“这刀随我已有十年转战大江南北无往不利你居然敢出言嘲笑?”

    欧阳南无意招惹纷争他将刀上下挥动道:“在下绝无嘲讽之意请阁下莫要见怪。这样吧既然天炉已然重启我便把这柄刀重新锻造一番你说可好?”

    那宾客老远赶来此地祝寿早有所图其实先前说的什么三千两云云用意只在相激也好捞些油水。此刻听欧阳南这么一说已是掉入圈套他心下大喜但脸上却摆出不大情愿的神色只皱眉道:“好吧看在你诚心的份上便让你试上一试。”

    欧阳南听他说得狂却也不以为忤他举起“刑天锤”望着那人道:“你这刀杂质太多需用“刑天雷”敲打一记方能去芜存菁。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那人笑道:“我这刀非比凡物不怕敲打你只管敲。”

    欧阳南点了点头暴喝一声神锤已然砸下只听巨响震爆好似天雷击落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那刀已然四分五裂竟尔烂成碎屑一般。

    欧阳南吓了一跳惊道:“你这刀不是值得三千两银子么?怎地这般不耐打?”先前神锤敲在黄金上只因金质极纯便无散裂之象谁知此时一锤击落刀身竟如砖块般爆开想来那宾客根本在胡吹大气这柄刀定是值不上几两银子的西贝货。

    那宾客见随身兵刀烂成一团登时惨叫起来:“完啦!完啦!咱没吃饭家伙啦!欧阳南!你定要赔我!”欧阳南叹了-声吩咐弟子道:“好了就算咱们不对吧。带这位朋友到兵器库去让他随意取件兵刀算是赔给他的。”

    那人大喜欲狂嘻嘻一笑便随弟子去了这欧阳家手艺精湛兵器库里藏有无数宝剑利刃等闲家生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近二十年来不再外卖兵器所藏更是丰富无比想来那人定要因祸得福了。

    眼见那人欢天喜地而去欧阳南向场内宾客逐一拱手道:“诸位朋友好容易开炉复业诸位宾客又是远道而来我欧阳南定须打造出一把像样的兵刀方能无愧“江南铸造”之名。”说着朝弟子们吩咐道:“你们去取铁砂来师父今日要造柄好剑出来。”

    这欧阳南贵为“江南铸造”眼界自非常人可比他所称的像样兵刀恐怕已是一般人眼中罕见的神兵利刃众人先前见识了金球的玄妙都想见识一下看欧阳南口称的好剑会是什么样的神奇物事。

    眼见山庄门人躬身答应便要取铁砂出来匆听一人道:“壮主不必麻烦了!寻常铁砂如何堪用?且看我这柄宝剑倘若以此为基重新铸造定能打出一柄流芳万古的神兵永为贵庄之见证。”众人转头急看只见说话那人高瘦身材身穿道袍正是点苍七雄之一的赤川子。

    赤川子跨步上前刷地一声抽出了佩剑只见那剑约莫半人高矮色做血红望之如同火焰大有玄异之象。赤川子面带傲色昂然道:“此剑名为“赤龙”乃是本派密传的七大神兵之一今日既然阁下坐拥神锤、天炉二宝不如再加上我这一宝也好打造出一柄惊天动地的好剑!”说话间平举剑身但见剑上散出血样杀气以气势观之已是一口难得至极的利刃。赤川子有意展现威力随手提剑便对一侏大树斩下剑身斩落如裂纸帛霎时树身已然倾斜跟着便已倒落在地。

    赤川子将长剑递过沈声道:“谨奉赤龙以图神剑!”旁观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兴奋鼓掌都在大声喝彩。

    寻常铸剑多以精钢锻造倘若本是神兵利刀除非有破损缺口否则极少有人愿意重铸赤川子此时愿意借出爱剑一半是因为天炉、神锤的名气实在太响再一半则是因为“赤龙”剑身过长与他的武功不太匹配这才有意重新锻造倒不是有意来出这风头。

    欧阳南细细审视赤龙颔道:“纹理细腻柔展并济应为唐代工匠所制确实是柄好剑。”他将剑柄除下将剑刃平放地面跟着取起神锤砸落好来去芜存菁一番。

    只听轰地一声锤剑相交火光四射众人听这声音好响急忙探头去看只见那“赤龙”已然烂成一团只余巴掌大小的一团红铁其余碎屑都是四散分飞溅得满地都是。

    赤川子面色惨白道:“怎么变得这般小?”欧阳南道:“这剩余的铁块乃是“赤龙”的真正精髓其余纷飞之物都是其中残渣不如不要。”赤川子虽然肉痛但他本就希望赤龙能稍短-些当即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请阁下为我好生打造也好造出-柄绝世匕。”

    欧阳南默然无语迳将红铁送人火中只见炉火忽高忽低青红相间想来大炉已在锻烧。赤川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寻思道:“嘿嘿这回若能打出一柄旷世匕配上我赤川子的神妙武功从此点苍派便要名扬四海那掌门之位自也脱不出我的手去啦!”

    他喜上眉梢正自想像日后威风八面的好日子欧阳南已将“雷泽刑天锤”伸入火中跟着取了赤龙出来道:“道长您的赤龙已铸好了!”

    赤川子大喜急急奔向前去旁观众人心下艳羡也都上前观看。

    百双眼精一起瞧去却不见神锤上吸附有物-

    赤川子惊道:“我……我的剑呢?”欧阳南皱起眉头甩镊子夹起一根针道:“不巧了那红铁耐不住烧竟变成一根针。”赤川子惨叫道:“我的赤龙!我的赤龙!”

    欧阳南叹道:“对不住你的赤龙变成赤针了。”

    赤川子泪眼汪汪伸手去取钢针正要入手欧阳南急喝道:“小心!烫!”这话声虽快还是迟了一步赤川子只觉掌心疼痛霎时便给烫出一个水泡那钢针更已掉落在地直直朝一块大石落去。

    只听哆地轻响那针头向下竟没入了半截之多。众人赞叹道:“好锋利!”赤川子见钢针锋锐无比也不知该哭该笑正要伏身去拾谁知那针力道不歇还在缓缓往下钻动好似沉入泥沙一般不过眨眼便已沉入大石跟着隐没不见。

    众人见这钢针如此锋利直是匪夷所思忍不住都是骇异出声。赤川子也是吓了一跳大叫道:“赤针!赤针!你可别跑啊!”他将大石搬开只见地下留有一个细孔那针又已钻入地底去了。赤川子惨叫道:“快拿铲子来!我一定要把赤针找出来!”欧阳家门人甚是过意不去连忙取过铲子让赤川子就地挖掘。

    一名大汉喝道:“什么神兵利器?全是些假东西!”众人转头急看只见那人身长九尺端的是铁打的大汉手中宝刀开阔雄大刚猛罕异宛如飞鹰展翅想来定非凡物。

    那大汉喝道:“退开了!”他抽刀出鞘虎吼声中已然举刀砍落。只是刀入石面无声无息霎时已将大石剖为两半。众人见那大石切面甚是光滑无不大为震撼想来这柄宝刀真是罕见的精品。

    那大汉用力一掼立刀于地冷冷地道:“此刀名为“翔鹰”大大不同于“赤龙”那

    西贝货随你们整治吧!”

    此时赤川子哭得死去活来点苍山便由玉川子作主他眼光尖利一见这人虎背熊腰便已将他认了出来。当下冷笑-声回敬道:“我说哪来的傲慢小鬼说话这般难听原来是神刀门的少门主啊令尊宋老爷子还好吧?”那大汉双目如电沈声道:“你们这帮俗人别来扰我我此来长洲只为炼冶这柄宝刀其余我一概不想理会。”

    众人见他神态傲慢各有不悦之色欧阳南却是面无喜怒他点了点头道:“翔鹰…翔鹰……原来这柄便是大名鼎鼎的“翔鹰宝刀”此刀号为天下第十今日一见果非凡物。”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天下排名实乃虚妄哪柄刀与我这“翔鹰”较量过了?欧阳庄主未曾亲眼考察仅以道听途说便来论断高下不免有失身分。”

    欧阳南听了这话却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少门主不必气恼是否神兵刑天锤下自能分晓。”他举起神锤猛地敲落下去只听当地一声雷震那翔鹰宝刀竟只微微弯曲丝毫不见碎裂。众人惊叹万分忍下住大叫起来。

    那大汉仰天狂笑傲然道:“此刀如何!可否称得上天下第一?”欧阳南却不正面应答只颌道:“难得难得此刀确实罕见且待我来试炼一番。”他拿起神锤将之放入天炉之中当此珍品巩志不敢怠慢便抢了上来亲自拉扯风箱霎时只见火光熊熊直达尺许。

    那大汉双手抱胸凛然看着天炉神色甚是自信。旁观众人心中都想:“好你个神刀门平素尽是胡作非为今日再给你们打出一柄绝世宝刀怕真要横着走了。”

    这“神刀门”自来多为朝廷办事近年更派遣不少门人弟子在锦衣卫当差深得江充欢心若再打出一柄绝世宝刀自可挤身武林第一流门派之列足与武当、昆仑、华山、少林等大派并肩了。旁观诸人多与神刀门交情平常眼见他们兴旺可期无不面露妒嫉之色。

    过不多时欧阳南从天炉之中取出一物高声喝道:“天炉妙法已然重铸翔鹰诸位请看!”说着以铁钳夹举宝刀遍示群宾。

    众人急急看去霎时诧异出声只见那翔鹰宝刀前头成铲后柄如棍成了一件奇形兵器。那大汉揉了揉眼睛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欧阳南道:““洪武天炉”如意妙法砂模自然浑成以“翔鹰”的铁质冶炼自烧为这般模样。”

    那大汉拿起那柄怪刀只见前头实在太扁有如扫帚一般后头却细长如棍实不知要如何应用伤敌一时皱眉苦思。旁观诸人也是议论纷纷都在评论这神刀的奥妙之处。

    众人正自猜测却听娟儿噗嗤一笑道:“师姐这怪刀前头好扁后头却又连着一根杆儿看起来好像是……好像是……”艳婷哦了一声问道:“像是什么?”

    娟儿笑道:“像是根锅铲。”艳婷忍俊不禁掩嘴笑道:“真的很像呢拿来炒菜应当不坏。”旁观众人细看之下也觉此言不假忍不住大笑起来。

    卢云听在耳里心头自也莞尔想道:“看来这“洪武天炉”当真是座狂傲无比的怪炉人家的神兵利刃放了进去它却硬要烧成锅铲模样想来太也气人。”

    耳听两名美貌少女出言调笑那大汉如何听得下去一时狂怒不止喝道:“你们这两只雌的!却在放什么屁!”急怒之下指着欧阳南骂道:“你这老狗子把我这“翔鹰”弄成这幅模样我要你赔命!”说着伸手出来便往欧阳南脉门扣去欧阳南一来心里有愧不敢闪避;二来那大汉身为神刀门第二把交椅武功确实高强霎时之间手腕竟给那大汉牢牢抓住。那大汉举起怪刀狂吼一声:“好一柄锅铲!老子先拿你的脑袋炒菜!”大怒之下便往欧阳南脑门敲落。

    欧阳家众弟子见状大惊纷纷喝道:“快放开我师父!”卢云更是提声大喝:“大胆!休得伤人!”卢云尚未出手只见满天花雨无数奇形怪状的兵刀扑天飞来原来欧阳家乃是炼铁世家无数名刀利刃都是出自他们手中众弟子们平日便打造了不少奇门暗器以补武功的不足。

    暗器飞来那大汉却丝毫不怕虎吼一声举起怪刀一挡只听叮叮当当连声轻响那神刀仗着前头扁平如铲竟将无数暗器接了过去。众人见这大汉武功了得都是骇异出声。

    那大汉将欧阳南往地下一摔怒吼道:“看我杀了你!”众弟子见师尊危急急忙奔下场中卢云也急急下场但刀铲已至额头恐怕谁也救不了欧阳南的性命了。

    当此生死一刻却听一个温文的声音叹道:“好啊!好一柄能接暗器的宝刀啊!”旁观众人闻言回望只见说话之人带着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

    那大汉陡听此言霎时便停下手来怒目看向青衣秀士大声道:“你说什么?你也在嘲笑我的“翔鹰”么?”青衣秀士道:“在下岂有此意?只是我见阁下的兵刀非比凡物方才无数暗器来你随手一挡便将暗器尽皆收了去有这等绝妙兵器在手不知要羡煞多少英杰。”

    这话一针见血果然那大汉傻傻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翔鹰宝刀”颤声道:“没听你说我倒真没察觉这翔鹰原本太粗犷了些想不到成了这怪模怪样反而好使许多。”

    欧阳南见他不再伤人便也站起身来皱眉道:“这位朋友翔鹰宝刀之所以成了这怪模样纯是天炉妙法所为你若不乐意一会儿老夫再以凡火重打造将它做回原有模样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大汉尚未回话猛见一旁跳出名高瘦男子喝道:“这位神刀门老兄你若是不要这刀求你卖给我吧!”那大汉一愣转头道:“你是谁?”那男子下答迳自从背后取出一只巨大锅子用力挥了挥。

    那大汉只觉莫名其妙怒道:“你怪模怪样地干什么?”那男子大声道:“我这锅子是二十年前请欧阳家烧出来的从来不沾一点渣屑只是始终找不到一只好锅铲!今日来此便是求锅铲的请老兄将这“翔鹰”卖给我多少两银子都成!”

    旁观众人认出这名男子低声都道:“这人便是御前名厨赵龙膳都说他炒一道菜值得千两银子原来也是欧阳铁铺的主顾。”

    只听赵龙膳提声喝道:“阁下想清楚了!我厨艺天下无双这“翔鹰”若能为我所用天下人可有口福了求阁下快快把“翔鹰”卖给我吧!”

    那大汉听他说得荒唐只虎吼一声喝道:“滚你妈的!去死吧!”说着使出本门刀法刀铲劈出直向赵龙膳而去。这刀快绝伦却又静寂无声登让众人目瞪口呆寻常兵刃挥出多会风声大作哪知这刀铲形状特异却能破空无声若非柔韧锐利已达极点绝不可能达此境界一时之间场内群豪无不大为惊叹连那大汉也是为之心惊抚刀赞道:“神刀神刀真是绝世神刀啊!”

    赵龙膳见这了大威力登时大叫:“什么神刀?那是绝世神铲啊!这位大哥卖我吧姓赵的出三千两白银!”他口中说话脚下却是往前急扑竟要抢夺那柄刀铲。

    那大汉暴吼连连喝道:“不卖!”说着举刀出击一招“旋风扫落叶”平扁的刀头挥出已笼罩敌手上下三路竟比原本的“翔鹰”威力更广登把赵龙膳逼开一步。

    这雨人一个砍一个躲转眼便过十来招赵龙膳身法轻盈武功当非凡俗只是在这神刀之前全然无法还上一招半式。两人你追我逃赵龙膳出的价码也已加到五万两白银。

    几招过后那大汉越加觉得这刀比以前更为顺手长短轻重尽皆如意忍不住缓下手来抚刀赞叹。

    赵龙膳着地一滚抱住那大汉的腿哭道:“老兄啊!求求你把神铲卖给我我这辈子烧菜辛苦却不曾真个用过好器皿民以食为天求求你念在老百姓的份上把这铲子卖给我吧!”说着呼天抢地起来这赵龙膳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哪知为了买一柄锅铲居然出到这等丑陋模样众人都觉好笑。

    那大汉一脚将他踢开骂道:“好容易我这“翔鹰”成了这等神奇模样你居然敢动它的主意?给我滚!”赵龙膳滚倒在地大声道:“你若不卖咱便用偷用抢也要搞它到手!”说着杀猪似的尖叫起来又朝那大汉抱来。

    那大汉给他缠得烦闷不堪当场抱刀飞奔而去赵龙膳却不死心爬起身来也是急追而出。众人见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又是骇然又觉好笑。

    欧阳南提声叫道:“这位朋友你到底要不要把翔鹰弄回原状?”话声未毕远远听那大汉叫道:“免啦!从今以后老子不练刀法专搞铲法!“神刀门”不复在矣从此江湖只有“神铲门”!”

    众人正好笑间忽听那赤川子叫道:“我的赤针!终于给我挖到了!”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赤川子已然挖了一个五丈有余的深洞想不到尖针柔细还能入地如此之深忍不住都是惊叹。赤川子从洞底跳了出来手上捻着那根赤红细针垂泪道:“想我一身剑法傲视武林谁知我的宝剑竟成了一只针天哪!这要找如何是好?”

    匆听点苍七雄的玉川子道:“其实这针也未必是件废物若以我派的“点苍玉袖功”使动这根尖针想来倒也不坏。”这玉川子乃是赤川子的师兄此时一语道破玄机登令赤川子身子一震。他低头细想“玉袖功”的套路旋即大喜道:“师兄所言极是!若以玉袖功的灵动配上这根神针的锋锐我派武功定然大进!”他忽地想起一事又自笑道:“嘿!我家妹子刺绣功夫冠绝云贵先不提武功便把这天下第一的绣花针送她她定也欢喜无比!”说着喜悦跳动竟似迫不及待霎时飞身离去。

    赤龙化剑为针翔鹰炼刀成铲都令主人感恩戴德欢喜而去。青衣秀士颔道:“好一座神炉专损神兵利刃却又另赐妙法当真是特异之至了。”

    欧阳南叹道:“唉……当年也是这炉子太过倔傲才为我欧阳家惹来大祸谁知有了这“雷泽刑天锤”还是烧不出真正的神兵利刃唉……这可要如何是好呢?”

    卢云见他低头叹息心中便道:“看这怪炉如此奇特怎能拿来铸造西洋火枪?想来朝廷罚这欧阳南却是没罚错了。”正想间却听身边一人走了过来附耳笑道:“卢大人这怪炉子酸溜溜地仿佛似只倔驴子般倒与你卢状元的驴脾气有几分相似。”

    这声音秀气宜人却又带着三分调侃不是顾倩兮是谁?卢云望着心上人的粉脸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道:“倩兮这话虽是嘲讽于我却也不失为一语中的。若要拿些破烂家生给我品评我是决计出不了好话的看来这炉子也和我一般尖酸狂傲。”

    两人说笑一阵那欧阳南却是愁眉苦脸他叹息良久转问宾客道:“难得有天炉神锤二宝请问诸位孰要冶炼兵刀?”众人见锋锐如“翔鹰”一般都给整治成一只锅铲只怕自己随身刀剑连神锤那关都过不去到时一个不巧定给砸得稀烂模糊众人心下害怕都是摇头不语。

    几名好事之徒心存好奇心道:“他***怪炉看老子丢些废物进去它会生将什么狗屁出来?”这几人趁着欧阳南不备迳往炉里乱丢东西一时间水壶、铜钱、旱烟杆纷纷飞入?欧阳南猛地惊觉急道:“你们别乱来!”那几样烂东西落入炉口只见炉火往外一卷迳自将那些废物烧成灰烬。众人吓了一跳连忙退开。

    众人正惶惑间忽听一人道:“神锤、天炉虽已降世但等不到真正的玄铁神钢来冶炼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一人身穿白袍痴痴地注视洪武天炉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卢云见了这名白袍客心下大惊拉住顾倩兮急急向后退开一步。

    顾倩兮急问道:“怎么了?这人是谁?”

    卢云低声道:“他便是“剑神”卓凌昭。”

第五章 神剑降世

    幻剑书盟·英雄志(第九卷神剑擒龙)

    自华山一会后卢云已有半年未见这位昆仑掌门此时乍然见面只见卓凌昭瘦了一圈脸上神情颇见憔悴竟不复昔日的冷傲神采。想来他败给宁不凡之后定是折磨得很了。

    众宾客多也参与宁不凡归隐大会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卓凌昭忍不住都是诧异出声。

    欧阳南自也认得这位一代剑宗陡见此人到来却不惊慌只拱手见礼问道:“据说卓掌门的佩剑已在华山毁去莫非今日也是来求剑的么?”

    卓凌昭闭上了眼颔道:“庄主料事如神若非如此卓某人又何必费尽千辛万苦硬要找出这柄雷泽刑天锤来?”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大吃一惊欧阳南也是啊地一声颤声道:“原来这柄神锤是你送来的我们两家从来不熟你……你何必对我这般好?”

    卓凌昭淡淡地道:“欧阳庄主是本朝排名第一的炼铁师又坐拥神妙难言的洪武天炉这柄雷泽刑天锤若不归你所有天下有谁该得?”

    欧阳南听了对方的奉承已知他必有所图当下嘿嘿干笑道:“看阁下如此费心当是要打出一柄真正的好剑了!”

    卓凌昭傲然望天颔道:“正是。”

    众人闻言无不面上变色心下都有惧意。

    卓凌昭生性好胜自败给宁不凡后无日不在苦思自己剑法的破绽。他那日以一招“霞光千道”连番使动无形剑芒却始终拾掇不下宁下凡最后还惨败在对方的“仁剑震音扬”之下。卓凌昭思来想去自觉内力不输对手剑法也不见得弱于对方推算起来最大的症结便是人剑不能合一的缺憾。

    那宁不凡自称“我就是剑剑就是我”武功平凡自然便是使动寻常兵刃也有取胜之道但卓凌昭自称“神剑如我吾即剑神”却不能没有真正的神兵刊刀来搭配。卓凌昭的武功霸道异常那日斗到最后关头之时更以全身功力灌入剑中结果反将长剑震成粉碎终使他的武功破绽大现以致兵败如山倒。

    卓凌昭自知内力威震当世但若兵器承受不住强悍内劲一切都是枉然。便是为此他便请出欧阳南好替他打出一柄真正合用的兵刃以补人剑不能合一的缺憾。

    卓凌昭凝目望向欧阳南道:“老爷子在下这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往昔卓凌昭开口闭口自称“本座”什么时候用了“在下”两字?欧阳南听他说话谦和心下反而更担忧眼前这人恶名远播自己若要推拒门人弟子哪还能行走江湖?恐怕一出长洲便要给昆仑高手砍成烂泥。他低头思量一阵叹道:“卓掌门如此诚心又送了这等重礼于情于理老夫都该为掌门打出一柄好剑。请掌门不必担忧。”

    欧阳南命人取出铁沙立时便要打剑卢云看在眼里却是暗暗惶急寻思道:“这卓凌昭武功已然如此高强再给他拿了神兵利器天下还有谁制他得住?”

    卢云虽想出言阻止但打剑一事纯属欧阳家与昆仑山的事自己虽是州官却未必有足够道理阻扰何况此时杨肃观尚未到来若要说破了动手仅靠自己孤身一人与几十名官差实在不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顾倩兮就在身边自己还要分心保护?

    卢云心中忧虑便望向青衣秀士要看他如何示下却见这位掌门仍是一言不似在静观其变。卢云暗暗推算知道不能硬干心中暗叹:“看青衣掌门的意向今日是不会出头的我还是等调集部队之后再想法子擒拿这群贼人吧!”

    正想间那欧阳南已将铁砂取出正要倾入炉口卓凌昭已自行上前淡淡地道:“欧阳庄主不必麻烦。我已自备了铁料。”

    欧阳南哦了一声正待要问只见卓凌昭一挥手霎时后头传来一声暴喝。跟着浓重的喘息声响起场中众人听这喘息粗重低沉好似有苦力到来心下一惊无不回头去看。

    车轮磨地嘎嘎声响远处缓缓行来-辆大车上载一颗巨大圆石望之甚是沉重众人见推车的汉子多达四人却是金凌霜、屠凌心、钱凌异、莫凌山等昆仑好手这四人脸上流下大滴汗水看他们推车时咬牙切齿声呐喊好似吃力无比众人心下一惊寻思道:“这四人武功高强

    个个能担千斤怎会推不动这辆大车?莫非车上的巨石真个是沉重异常?”

    众人细看车轮只见那轮子也是精钢所铸此时却有变形迹象又见地下车轮的痕迹深陷地下所过之处无论是石板沙地都给压出一道寸许长的深沟以此观之这巨石确实沉重至极。

    推车行到近处那刑天锤莫名震动隐生蓝光跟着往前滑去众人的兵刃更是嘎然作响连顾倩兮、艳婷的饰也在晃动卢云天性聪颖一见这等异象心下便是一凛忙唤道:“大家小心!这巨石有磁力!”众人闻言急忙抓住兵刃就怕飞了出去误伤旁人。

    寻常兵刀还能拿住那刑天锤感应甚强有如活了一般霎时便冲向大石“铁狮儿”巩志见状不妙急忙拉住锤尾但磁力实在太大却把他一起拖了过去几名铸铁山庄的弟子跳了过来全都压在“刑天锤”之上只盼阻住锤身移动。

    此时磁力越来越强六名弟子以全身功力拉扯神锤却阻不住向前之势只见地下慢慢地拉出一条痕迹那巩志的虎口也已破裂出血欧阳南心下领悟急忙喝道:“大家不必硬撑这两件东西一主阴一主阳本该相合!你们快快松手了!”

    众人闻言当场松开了手那神锤刚地一声直向大石飞去势道极其猛烈。昆仑诸高手见神锤撞来也是大吃一惊立时避了开来。

    只见神锤撞在巨石上似乎努力要往里头钻去只是那巨石甚是坚硬却是不为所动场边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欧阳南见了眼前异状也是大为惊叹他嘿地一声问向卓凌昭道:“这可是“梅山铁精”?”

    卓凌昭点头道:“欧阳庄主果然渊博这正是铁精。若非我有剑神古谱否则也寻无觅处。”欧阳南哈哈大笑道:“无怪你要把“雷泽刑天锤”找来否则这石壳如此坚硬要如何取出里头的精华?”两人如此对答旁观众人却连一个字儿也听之不懂无不一脸茫然。

    说话问只见天边彤云密布闪电隐隐似有天雷要落欧阳南双眉一轩道:“大家退开一点阴阳交会正负相合“刑天锤”要引雷下击了。”众人吃了一惊都是不信但此时异象连连再不信邪那也由不得你。眼看风声呼啸雷云满布卢云率先拉开顾倩兮两人走得远远地其余众人见知州大人已然避开也是纷纷走远。

    便在此时天际闪过一道白光跟着霹雳巨响那白光正落在刑天锤之上霎时石屑纷飞大石已然暴成碎层。烟雾弥漫满地乌黑烂渣地上滚出了一颗灰黝黝的圆石。那石头约有斗笠大小状如鹅卵形状却比方才的局石小了甚多。雷电击打圆石的磁性似已消失众人拿着兵刃都在那儿喘息。

    顾倩兮见了这怪石霎时樱唇微张惊道:“这就是铁精了?”青衣秀士颔道:“典籍有载太古舜帝当政之时天坠红物于梅山大地震动太阳七日不落海众臣为此叹曰:“唯天唯大如日方中。”恐怕这便是梅山铁精的由来了。”此时卢云、娟儿、艳婷等人也各自探头来听听这“梅山铁精”来历甚奇无不惊讶难言。

    这厢铸铁山庄众弟子都是铁匠出身自知铁精传闻相传炼剑之时只要置入一点半点寻常兵刃便能成为天下罕见的奇珍异宝本以为这是传说想不到世间真有这等怪异东西不由得瞠目结舌在那死命来瞧。顾倩兮官家小姐出身更不曾见过这等罕异怪事她俏脸惨白只紧紧抓着卢云的手臂掌心满是冷汗。

    天降神雷异象陡生非只场内众人惊骇连那欧阳南贵为天下无双的铸铁师却也难掩兴奋神色。他揉了揉眼睛叹道:“老夫活了七十岁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这宝贝嘿……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了……”说着走上前去轻抚那块“铁精”神情仿佛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满是爱怜之意。

    卓凌昭见他神思不属当即微微一笑道:“欧阳庄主不必伤感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打造这块铁精。这还请你多伤神了。”

    欧阳南蹲在铁精之旁上下细细抚摸察看颔道:“铁精乃是天地间纯度最高的铁料以这块圆石之重当可打上百十把兵刀。不知卓掌门有何打算?”众人听说要有百柄宝剑问世都是大为惊叹看这铁精如此宝贵这百柄神兵中只要有一柄落入自己手中日后定可称霸一方了。一时都是喜形于色。

    哪知卓凌昭却只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卓某所求不多一柄利刃足矣。”

    这铁精如此罕异若只造出一柄兵器实是暴轸天物说来太也可惜众人听了卓凌昭这话无不摇头叹息有的更现出护嫉憎恨之情。

    欧阳南却不以为意他是打铁匠出身只管造剑不问其他何况材料是人家带来的道具是人家赠的自己如何能多置一词?他照着行规点头便道:“掌门既然如此说了老夫自需凛遵。”卓凌昭微微点头道:“好说这就请庄主动手。”

    欧阳南更不打话当下举起神锤用力往那铁精敲打只听咚地一声铁精只凹下了一块先前不论是宝刀宝剑金银元宝莫不一锤成灰这铁精挨了神锤重击却无碎裂之象看来此物确实宝异非常。

    欧阳南提起神锤正待要敲却见铁精缓缓拱起先前受击凹下之处竟又恢复了原状。欧阳南吃了一惊提起神锤当场奋力一击那铁精受了重锤登又凹下但过不多时下陷处再次缓缓突起模样一如平常。

    欧阳南抹去冷汗他毫不死心运起深厚内力出锤如飞一连敲了数十记哪知他徒然敲得满头大汗那铁精过不半晌复为卵形竟无分毫改变。

    众人心生赞叹想道:“这神锤所向无敌却也耐这铁精不得看这两大名物同时现身却要欧阳南如何料理?”

    欧阳南满身大汗知道其中有异他俯身蹲地细看良久叹道:“这铁精有展性打它不得。”巩志走了过来道:“师父既然这块铁精如此灵异也许不需敲打可以直接锻造。”欧阳南拍手道:“此言有理正该如此铸造!”他吩咐弟子道:“你们几人过来将这铁精抬起放入天炉里。”

    众弟子答应一声急急奔上前来众人各抓一角奋力往上一托便要将铁精搬起谁知这铁精重量着实惊人饶那一众弟子连声呐喊脸红气喘那铁精却似生了根一般全然不为所动。欧阳南沉思良久他走上两步拿起“雷泽刑天锤”往那圆石一靠霎时运起毕生功力奋然道:“起!”

    内力到处只见刑天锤靠着一股黏劲竟将沉重至极的铁精慢慢吸起顾倩兮站在一旁观看眼见欧阳南全身汗水直下老迈的肌肉不住颤抖她心下担忧低声问道:“这位欧阳庄主这么大的年纪还使得这般力气么?”

    一旁巩志听了她的问话答道:“小姐莫要担忧!我等炼剑士不见奇珍异宝则已一旦亲见那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它铸成兵器。我师年岁虽老但以此铸剑雄心而论却与少年无二。”

    卢云点了点头心道:“铸剑名为小道其实与学儒求武之道无异都是秉着赤诚求其极致。我可不能小看了。”

    偌大的炼铁场寂静无声只闻欧阳南沉重的呼吸声响众人见他一步步地行向天炉脚下踩出的印子却深达寸许想来生平功力已挥至极点。

    欧阳南走近天炉炉口已扑出阵阵青红热焰欧阳南内劲略松已将铁精送入炉里。他抛下神锤猛力扯动风箱顿时间烈焰腾空有如青龙般地从烟囱升上一时高达十来尺蔚为奇观。

    谁知那腾空火焰烧过一阵之后忽地衰竭好似热气给什么物事吸尽一般只见欧阳南死命扯动风箱就怕火焰熄灭饶他内劲渐渐枯竭那火焰仍无转旺迹象却是越来越加黯淡。巩志见了这个情状颤声道:“好一块铁精倘若连师父也奈何不得世间还有谁能降伏?”

    卓凌昭见欧阳南渐渐软倒当即道:“请欧阳庄主歇-歇这等粗活何须高人下场?交给我派门人便成了。”他目光一撇霎时屠凌心、金凌霜两人跨步上前便接过欧阳南手中风箱。欧阳南兀自喘息不定嘱咐道:“两位壮士小心天炉锻造神物定需旺火可千万别让火焰熄了。”

    金凌霜颔道:“请庄主莫要担忧且看我派门人身手。”

    话声未毕只听屠凌心暴喝响起霎时便已开始拉扯风箱金凌霜见师弟下场便也出手相

    助。两人各拉一只把手雄浑内力到处火焰又自腾空烧起这两人的内力远胜欧阳南只见热焰直冲炉顶足达数丈之高。众人见了这等异象都是骇然出声。

    两人拉扯一阵风箱浑身热汗都已被热气逼干两人毛更有蜷曲之象足见炉边何等炽热又过小半个时辰屠凌心一张丑脸渐渐惨白显然真力有所不济。

    此时两大高手一同下场二人中只要有一位内力不足火焰便生反应果见火头又是慢慢落下。金凌霜与屠凌心对望一眼都知此时已到要紧关头决不能任凭火焰熄灭二人奋起毕生气力狂扯猛拉中那火焰又自上升。只是屠凌心如此使运内力已到极致丹田如火之焚料来时候一长不免身受重伤。

    欧阳南见他二人气力渐渐不继便道:“徒儿们上前相助。”一众门人答应一声便要下场接手众宾客看在眼里却都暗暗摇头:“昆仑高手何其了得连他们也支撑不住铸铁山庄的几名弟子又算得什么?看来要功败垂成了。”

    众弟子正要上前只见身影飘动一人已然抢在前头众人凝目去看竟是卓凌昭亲自下场。他此番多方奔定又是神锤又是铁精一切只求冶炼出一柄宝剑怎能在此功亏一篑?也是为此再也顾不得一代宗师的身分便亲自下场拉扯风箱。

    卓凌昭请众弟子退开他跨开马步吸纳一口真气双手轻拉把手霎时之间四周气流竟然转向全数往炉口吸入。众人见他功力如此深厚都是骇然变色。卢云心下又惊又佩想道:“好一个卓凌昭内力果然了得看宁不凡退隐之后江湖上还有几人制他得住?”

    卓凌昭见炉火转旺当下吐纳几口一声轻啸响起猛地烈焰扑天窜起火色转赤为白这么一烧烤天炉更是变为赤红之色仿佛要滴下血来。欧阳南赞道:“好厉害!无愧是四大宗师之一!”

    众人只觉热气扑面宛若盛暑几名离炉口近的宾客身上夹衫登即着火两旁亲友急急跃上扑熄众人见了这等惊人高热都是急忙走避。卢云见顾倩兮额间稍为高热所逼已有卷曲之象他心下怜惜忙将她拉离数丈免得伤了身子。

    天炉越来越烫慢慢地生出裂痕卢云心道:“看这模样只怕这天炉会支撑不住可千万别炸开了。”欧阳南也怕天炉崩坍便守在炉旁细心照护不时以黏土封补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照顾爱马一般。众人见他对这炉子爱怜备置都想到:“此人炼铁成痴迷无怪被称为当代第一号炼剑师。”

    又过半个时辰一轮银月已然升上那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更觉猛烈卓凌昭仍是一阵阵地扯动风箱若非是此人的悠长内力却要如何支撑这天炉日以继夜的焚烧?

    匆听欧阳南叫道:“小心!有东西要出来了!”众人闻书大喜又急急围拢过来。欧阳南取出神锤快绝伦地往炉口一仲霎时之间取出一段五尺长的钢片众人见那钢片亮晶晶地甚是耀眼纷纷大叫道:“天下第一剑!”

    那钢片虽然尚未打就但赤眼望去已觉锋锐至极谁知欧阳南随手一扔道:“不对不是这玩意儿。”他虎吼一声又急急往内探索。

    旁观众人见他无端扔掉钢刀无不感到惊讶。玉川子借过火钳拾起地下那段钢片只见刃口生出森森寒气怕已是罕见的宝剑他提起佩剑往那段钢片一挥当地一声轻响传过佩剑竟已断成两截。众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欧阳南眼界也太高了些竟连这等神兵利刃也不要他这么大方不如给我好了。”

    卢云、青衣秀士等人见识不凡自不会为之分心心中都想:“看欧阳南如此挑剔一会儿炉子里烧出来的名剑定是风华绝代、震古铄今只不知到底锋锐成什么模样。”;

    只见欧阳南连着取出三段钢片都是看也不看迳自往地下一扔他又搜寻一阵忽地哭道:“天炉啊天炉我欧阳家被你害得好惨二十年来不见天日你生性如此狂傲谁知真的给你玄铁神钢你又不能造出好剑你……你对得起我吗?”

    众人听他哭泣不止心下都是讶异:“这欧阳南终于疯了这炉子不过是死的东西他怎会对之说话还来个哀哭不已?真是奇哉怪也。”

    欧阳南惨嚎不止忽地狂叫一声便往炉内窜去竟要以身殉炉青衣秀士眼明手快霎时人影一闪已将欧阳南挡了下来。欧阳南兀自挣扎不休喝道:“你放开老夫!这“洪武天炉”造不出神剑老夫焉有颜面活在这世上?”

    青衣秀士摇道:“神剑能否降世自有缘法阁下不必逆天而行。”

    二人说话之间忽听天炉喀喀作响炉身竟是震荡不已火焰窜劲直从炉壁上穿透出来。欧阳南面露喜色将青衣秀士推开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大喜道:“好啊!你终于听懂老夫的话了!快……快……快造剑出来……”

    那天炉似乎懂得欧阳难的催促震动地更加猛烈。欧阳南凝神细观霎时之间双眉一轩似看到紧要处他取出神锤炉面上一敲喝道:“神剑降世!”

    锤炉相碰火光闪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洪武天炉”竟尔爆裂开来众人只觉一阵炽热至极的热风扑面而来卷起一阵风砂良久不止。

    卓凌昭见天炉已碎便自放脱风箱走向前来问道:“欧阳庄主这就成了么?”欧阳南眼中生出光华凝视着破裂的巨炉道:“正是“洪武天炉”无愧付托已为阁下锻造出绝世神剑。”卓凌昭哦了一声问道:“神剑已生?这柄剑不必再行敲打琢磨?”

    欧阳南指着炉口道:“神剑天物不必人力多加一指阁下看了就明白。”

    两人说话之间炉中生出冷列寒气炉火原本炽烈无比被这寒气所激竞尔黯淡熄灭。卓凌昭面露惊叹道:“这寒气好生了得莫非是神剑上生出来的么?”

    欧阳南点头道:“我欧阳家故老相传说此地风水奇佳只要能聚集天地灵气如意八宝砂便能造出一柄唤做“擒龙”的神剑。倘若今日有缘这铁精吸收天地灵气之后说不定能炼出这柄“神剑擒龙”。”卓凌昭喃喃地道:“神剑擒龙?那该是什么样的宝剑?”

    众人心中也是暗自猜想寻思道:“这天炉生出的断渣都算是罕异的宝贝了这“神剑擒龙”到底是怎么个了得法?”

    此时炉火已灭已能往内看入钱凌异指着炉壁破孔大声惊叫:“大家看!好多剑啊!”众人急看炉内只见火光黯然宽阔的炉中倒插着十来柄兵刃或长或短宽窄不一全都生出森然寒气却不知哪一柄才是“神剑擒龙”。

    玉川子点头道:“这些兵器既是“铁精”所铸把把都称得上绝代名剑。”此地汇集无数奇门异宝炉是“洪武天炉”、锤是“雷泽刑天”、铁是“梅山铁精”再加上这位一代名匠欧阳南的绝世手艺自该荟萃出一柄震动古今的神兵。

    众人见炉内晶莹璀璨无数神刀宝剑都倒插在地这些利刃只需加上剑柄便都是江湖人人垂涎的宝剑了。众人本骇于“翔鹰”、“赤龙”的大威力待见了真正罕异的宝剑利刃又觉先前那两柄兵器算不上什么。料来只要从炉中取定一柄日后开山立派、扬名立万都是指日可待。

    欧阳南见众人各有艳羡之意当下冷笑一声道:“众位莫看这许多宝剑其实真正称得上希罕的异宝却只有那柄“神剑擒龙”。卓掌门神锤是你找出来的铁精也是你带来的这柄剑自当归属你有请你去取出来吧!”

    钱凌异心焦不过大声道:“何必掌门亲取让我来拿!”他不待卓凌昭许可便已冲了进去待见炉内满是兵器实不知哪柄才是所谓的“神剑擒龙”他四下探望赫然见到一柄灿烂夺目的宝剑在一众兵刃中倍觉耀眼钱凌异大喜急急地将之拔起跟着冲了出来喊道:“我找到了!这就是“神剑擒龙”吧!”

    众人见钱凌异单臂高举一剑刀锋隐藏光华剑面平滑如镜想来确是难得一见的神物。钱凌异随手-挥只听半空中传来“啪”地一声宛若甩鞭作响这剑破空如斯锐利可见锋芒已至极限他将神剑置放石上剑尖透石而过有如切入豆腐众人骇异之余都是赞叹不已。钱凌异哈哈大笑道:“有了这柄神剑咱们定要天下无敌!”

    欧阳南看在眼里却是冷冷一笑道:“吹毛断削铁如泥充其量不过是俗人眼中的宝剑决计称不上什么神兵。阁下的眼光真是低得可以。”钱凌异惊道:“他***!这般厉害的宝剑居然还算不上神剑?”欧阳南不去理他迳向卓凌昭道:“卓掌门今日在场之中以阁下的剑法最是高绝你既然自号剑神还是请你取出神剑吧!”

    卓凌昭点了点头更不打话转身进炉便去寻那绝世神剑。

    卓凌昭行入炉内低头探看只见十来柄神兵倒插地下无一不是灿烂生光耀眼夺目与原用的佩剑相比只有更加锋锐森寒、只是卓凌昭心中明白他梦寐以求的兵器既不要华丽外观也不要阴险机关他自号剑神武功如何天下人有目共睹便是空手御敌也足以傲视武林仗剑出手之时凭着剑上三尺青芒便是废铁也能成为宝剑所谓的切金断玉根本不在他眼下更非心中所求。

    卓凌昭梦寐以求的神物乃是一柄坚毅之物一柄能够承受无上剑气的绝世神兵。

    只有这样的剑才能让他的功力运转自如。也只有这样的傲绝神器才是剑神心中的神剑。无论这柄剑是多么丑恶平庸只要入了自己的眼帘那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众人等候一阵不见卓凌昭出来忍不住议论纷纷。欧阳南做了个手势道:“诸位不必心焦神剑降世绝非等闲之物便是以剑神的目光之利恐怕-时半刻也难以找到。”

    卢云听了这话心中暗暗祝祷只盼卓凌昭寻无觅处空手而返虽知机会甚是渺茫但想起昆仑门人下手的狠辣还是期盼这帮恶徒的美梦落空。

    正想间忽听钱凌异叫道:“出来了!掌门人来了!”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闻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喜急忙探头去看便想见识“天下第一神剑”的风采。

    众人目光期待一人缓缓走出正是卓凌昭?只见他双手握拳却不曾握得有剑。

    卢云心下大喜:“太好了传说的“神剑擒龙”根本不在人间卓凌昭只是白忙一场。”

    其余众人见卓凌昭手中无剑也是议论纷纷各自猜想。

    有人生性小心一见剑神手中无物便想:“好你个卓凌昭怕咱们眼红神剑过来抢夺竟把东西藏起来了真个小气到家。”有人心机深沉看卓凌昭空手而归便往阴险处想:“卓凌昭被骗了方才钱凌异找出的那柄剑才是正主儿欧阳老贼故弄玄虚怕人家把剑取走这才打死不认真个卑鄙。”

    众人猜想间钱凌异已然迎了上去他眼望掌门人低声问道:“怎么了?掌门没找到神剑么?”卓凌昭闭上了眼淡淡地道:“我找到了。”

    钱凌异吃了一惊在他前后左右绕了一圈问道:“那剑呢?怎没看你拿着?”

    卓凌昭睁开双眼面向穹苍傲然道:“剑已在我掌中。”

    钱凌异惊道:“剑在你掌中?我没看到啊?难道这剑也是透明的?”钱凌异自己有柄“无

    形剑影”剑刀无色剑去无形是以称作“剑影”。此时他见卓凌昭身无长物却又自称取出宝剑便以为这神剑也是柄透明宝剑。

    众人心下纳闷更有人以为他在学和尚打机锋也来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时都感大惑不解。钱凌异心痒难搔急道:“什么剑在你掌里?掌门人你快快把剑亮出来吧!”

    眼见众人各有猜疑之意卓凌昭微微一笑霎时便将拳头松开只见他掌心里现出一颗物事却是枚铁胆模样的澄蓝铁块。

    钱凌异颤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烧不化的烂铁么?”

    卓凌昭不去理他当下眼望欧阳南道:“欧阳庄主这便是“神剑擒龙”吧!”

    欧阳南沈声道:“卓掌门眼光果然不凡还是被你找到了。”

    钱凌异大声道:“掌门人你疯了吗?这是颗烂石头你拿了做什么?你可别给那欧阳老头骗了!快回去重新挑一把吧!”众宾客见了这蓝澄澄的铁胆一时也是诧异不知卓凌昭在开玩笑还是真以为这铁胆是柄长剑。

    几名好事之徒心下暗笑想道:“看来“剑神”自从输给宁不凡后已然失心疯了。”几名深思熟虑的却想:“看卓凌昭这模样应当不是在戏弄大家莫非他是怕众人眼红一会儿来劫夺神剑这才找了只烂货唬人?”众人各自猜想却无一人知道他的真心。

    卓凌昭见众人各有猜疑之意当下森然一笑道:“看好了!”他掌心吐劲那澄蓝铁块微微一动竟尔不断伸长。

    钱凌异惊道:“这玩意儿变长了!”众宾客也吓了一跳纷纷惊叫只见那铁块好似盘蛇展体一尺、两尺、三尺转瞬间往两旁激射而出只听啪地一响卓凌昭手中依旧握着一截铁胆但铁胆两旁却已生出寒森剑刃竟成为一只长达丈许、双面生锋的奇异兵刃!

    钱凌异见了这等怪异情状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噫噫啊啊地嘶嘎着。

    卓凌昭伸手一挥蓝光闪过已将天炉内残余兵刀斩断。众人又惊又痛惊的是这怪剑如斯锐利无数铁精铸出的神兵都难挡一击。痛的却是这些兵刀已算难得的宝剑利刃谁知却被如此轻易的毁去心下都是惋惜不已。只是铁精是人家带来的卓凌昭要将宝剑毁去也是他的家务事旁人自也管之不着当下只好默不做声。

    卓凌昭冷冷地道:“此剑长短如意伸缩自如也就是传闻所称的“神剑擒龙”。神剑如我吾即剑神!宁不凡你等着看吧!”他轻啸一声“剑豹”使动登时在天炉壁上刻下“宁不凡”三字。众人一来惊骇于他暴雨狂风般的剑法二来骇异于这柄剑的锋利人人目瞪口呆竟无一人喝彩。

    卓凌昭冷冷一笑那剑便尔一收煞那间又变回铁胆一般。

    钱凌异全身颤抖惊道:“这……这太也神奇了点……”

    欧阳南颔道:“此剑以铁精中至柔精华所就是以延展连绵当世无双其中曲巧如意之处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钱凌异颤巍巍地走了过去骇然道:“掌门人这剑太罕异了可否借我一观?”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你小心点拿这铁胆有些沈。”钱凌异笑道:“我连八八六十四斤的大刀都使得动还怕这玩意儿么?”

    卓凌昭点了点头便将铁胆交在师弟手中钱凌异单手去接甫一就手霎时只觉奇重无比他右手被那铁胆的重量一带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跪下他双膝着地右手仍不住往地下摔落霎时“喀啦”一声轻响右肩已然脱臼疼痛难忍间竟已惨叫出声。

    欧阳南道:“这剑共计百四十斤若无绝世内力决计单手拿它不动。要是落在常人手里那也不过是只沉重至极的铁胆而已。”钱凌异痛得面色惨白一旁金凌霜抢上替他接上了关节。那铁胆兀自躺在地下生出幽幽蓝光望之极为诡异。

    卓凌昭仰天长笑向众宾客一拱手道:“请诸位日后到江湖宣扬就说卓凌昭已得天下第一神剑想再次请宁不凡出山较量。请他念在“神剑擒龙”的面上务必赏光。”

    众人心下暗叹想道:“看他这个模样定是要对宁不凡大肆复仇那天下一高手若是迟迟不出面可怜华山满门定会被这剑神威逼屠戮看来江湖又要多事了。”

    卢云看在眼里忍不住烦恼这卓凌昭武功本已高绝若再给他拿到天下罕见的神妙兵器武林中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自己奉命前来擒拿这人可是此时无兵无将只能任他在自己辖区横行想到日后难处忍不住双眉深锁连连摇头。

    卓凌昭哈哈一笑当场弯下腰去便要拾起那傲绝今古的“神剑擒龙”。

    剑神神剑正要相会猛地一阵紫光闪过一人后先至竟在卓凌昭之前抢过兵刃卓凌昭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举掌挥去抢攻出招要将神剑夺回那人斜身避让须臾间旁掠三尺。一旁昆仑弟子大声惊叫拔剑出鞘急急奔来。

    那人见大批人马追杀提氯-纵如飞鹰向天霎时飞上远处树梢跟着站立不动。昆仑弟子又惊又怒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纷纷挤在树下喝骂。

    那人隐身树后冷冷地道:“卓凌昭你若想取回这柄神剑明日午时到十里外的娄江渡口相见。否则休怪神剑沉江永无现世之日!”

    话声甫毕那人便如神龙般远远飘出众人见他身法闪动每逢身子下坠脚在树梢一点便又高高跃起骤然间便已飞出里许无不大为惊骇。青衣秀士虽然自负轻功高绝见了此人的身手也是深感叹服。

    卓凌昭面色森然眼下虽给那人出其不意地将了一军但双方既然订下了约会也不怕夺不回宝物他不露喜怒定向欧阳南道:“承蒙贵庄高义为我派打就神剑在下在此谢过。”说话间更不向那人身影瞧上一眼气度沈稳果然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欧阳南听他道谢便也拱手回话:“好说。本庄得贵宝山致赠神锤一只自当有所回报。卓掌门却是客气了。”

    二人说话间只听一人叫道:“不打紧给偷走了一柄大的咱们还有一柄小的!”众人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正是钱凌异他走向一处大石伸手拔起一柄寒刀这剑精光璀璨却是方才被他误认为神剑的那把利刃。

    欧阳南微微一笑道:“这柄剑也是铁精打出自当归贵派所有。除此之外天炉里还有几只断刃不知卓掌门是否要安柄上鞘?敝庄可以代劳。”卓凌昭摇头道:“那倒不必麻烦了。我派门人已有随身兵器护身不再需要这些新造兵刃这几柄剑便赠给贵庄吧!”

    众人闻言登露惊羡之色这几柄剑虽比不上那柄“神剑擒龙”却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宝剑比之方才的“赤龙”、“翔鹰”只怕还要强上百倍谁知这卓凌昭却这么大方转眼间便把这几柄宝剑送人。一旁钱凌异正想开口去要却已晚了一步他心下不忿寻思道:“你自己有神剑便好了却也不来问老子是否缺剑来用打肿脸充胖子徒然便宜了别人真***。”

    欧阳南得了宝物却不见喜怒之情只淡淡地道声谢道:“老夫是造剑之人自来只问铸剑不问其他只是“神剑擒龙”既出我手老夫自不希望这柄神剑成为杀人魔物还望卓掌门夺回神剑之后能以之多行善事造福众生。”

    昆仑名声不佳欧阳南知道自己为他们铸剑定然有损阴德当下便出言劝告虽知卓凌昭不会理睬但良心所在却也不能不说。

    这话带着教训意味剑神何等高傲定会翻脸怒果听钱凌异呸了一声率先难他正要开口斥骂卓凌昭却伸手过来将他一把拦住。钱凌异笑道:“掌门人要亲手杀他么?”

    卓凌昭不去理他反向欧阳南一笑道:“欧阳庄主多虑了。在下此次前来贵庄求剑求的是武道的进步好向宁不凡讨教几招。至于武林至尊什么的我也不再挂怀了。”

    这个当年为了一块羊皮便与奸臣江充联手屠杀燕陵镖局满门的大魔头此时竟然淡然处世孤芳自高?旁观众人听出他言语中的淡泊之意都觉难以置信。

    卓凌昭不去理会众人迳自拱手道:“今日有缘得见诸位高贤甚是有幸。明日夺剑之战诸君若要旁观敝人自当恭迎。”当下不再多言便率门人离去。众宾客中原要要离开长洲的听了他的话无不改变主意都想留下来看明日的那场好戏。只是方才夺剑那人身法好快胆子又是奇大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场中众人渐渐散去艳婷急忙问向师父:“方才那夺剑之人是谁?怎么身手这般快?”

    青衣秀士尚未回答卢云已叹息一声接口道:“那人是定远。”艳婷、顾倩兮、娟儿等人闻言无不惊讶娟儿惊道:“真的是那个伍定远么?你没看错?”

    卢云颔道:“那人说话的口音带着甘肃土腔手上又有一只铁套便是定远没错。”场内诸人中只有卢云与伍定远相处最久虽不曾细看面貌但一听说话便将他认了出来。

    艳婷曾受伍定远的救命恩情想起他身在危境已是面带忧色慌道:“这下糟了伍大爷抢了人家的宝剑现下定然危险得紧咱们可得快些寻他出来别让他和卓凌昭动手。”

    青衣秀士微微颔望向卢云道:“伍制使曾屡次相救小徒是我九华山的恩人卢知州如需敝派援手之处尽管吩咐。”

    卢云大喜当下也不再客气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兵分两路在下沿娄江寻访伍制使的下落艳婷姑娘带同师妹沿城去看路上若遇到什么江湖人物滋扰千万不必硬拼只管找衙门洪捕头出面便是。”艳婷微微一笑道:“我理会得。”

    卢云招来巩志吩咐道:“巩师爷眼下各路武林人物都在城里活动我怕会有殴杀生将出来请你传令下去要洪捕头今晚好生戒备详查城里的客栈酒铺只要遇到可疑人等一律带回衙门办理。”巩志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卢云见诸事安排妥当便命人送顾倩兮回府顾倩兮如何愿意回去摇头便道:“我不回去伍制使是你的朋友咱们一起去找他吧。”卢云看了她一眼道:“江湖风波险恶你还是在府里歇息别去犯这个险了。”

    顾倩兮甚是固执只连连摇道:“就是因为风波险恶我才要跟你同去。”

    卢云叹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说一旁艳婷劝解道:“顾小姐是金枝玉叶此刻长洲歹人甚多你还是留在府里吧!”

    顾倩兮不去理她只是一言不一双大眼睛只瞅着卢云要看他如何回话。

    卢云见她神色坚决知道她甚是担忧自己想起顾倩兮为自己离家的恩情不免心下一软寻思道:“其实倩兮聪明伶俐见识又快只要不和歹人正面交手未必不能帮忙。”他点了点头拉着她的小手温言道:“好吧既然你不怕危难那便委屈你了。”

    顾倩兮点了点头眼中全是喜悦的光芒。艳婷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形单影孤一时难掩落寞神色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六章 情爱

    众人兵分二路各去察看情事卢云带着顾倩兮直往娄江畔而去卢云靠着内力不俗伸掌托着顾倩兮的纤腰行走却也不见得慢了不多时两人便已出城。

    顾倩兮见卢云愁眉不展知道他颇多心事当即问道:“你不是说伍制使负责留守京城吗?他怎又下来江南?”卢云摇头道:“本来侯爷是希望他能留在北京别再插手此事那日南下时他也曾来送行唉……那日看他沉默不语本以为没事没想他心里原是这么不快。”

    顾倩兮点了点头又问道:“伍制使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头的么?”

    卢云苦笑道:“岂止不对头而已……当年他先遭凉州知府设计陷害后来又被昆仑山千里追杀只怕公仇私怨之间已难分得清楚。我看他这趟南下决计是冲着昆仑山的人来的。”

    两人沿江采访整整找了-个时辰路上却见不到人影行踪眼看顾倩兮走得累了卢云便停下脚来。两人站在江边眺望只见明月映江泛起千层银浪卢云望着悠悠江水叹道:“倩兮当年我初来京城第一个遇上的便是定远咱俩算是生死之交。侯爷要是知道他独自南下定会大雷霆唉……这可如何是好?”想起过去伍定远对待自己的恩义忍不住长叹一声。

    顾倩兮握住他的手道:“你别心烦我看这位伍制使做事很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过去曾在杨府见过伍定远一面当时便觉得他客气周到老沉世故便以此安慰情郎。卢云摇头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定远平日做人外圆内方看似和气厚道可要固执起来谁也拦他不住。他既然夺走那柄神剑定是谋划已久我想明日娄江渡口的决战非杀个血流成河不可。”

    顾倩兮见情郎多有担忧可又不知如何劝说只有尽力陪着寻找。

    两人又找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已到城西卢云见顾倩兮脸红气喘连一步也走不动了他见远处有座破庙便道:“咱们一时找不着人先去坐下歇息好了。”顾倩兮摇头道:“伍制使是你的好朋友咱们先找出他要紧你不必管我。”

    卢云熟知伍定远的性子知道他性子刚毅此刻与昆仑门人公然干开要不便是堂而皇之大踏步地迈人城里挑衅要不便是躲在荒山野领蛰伏不出便道:“不忙我们虽然找不到人说不定艳婷姑娘那儿早已遇上他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两人进到破庙歇息只见庙中供奉的神像颇为生动乃是此地城隍说来官职与卢云一般。卢云望着神像低声祝祷一来希望伍定远平安二来是期盼自己上任顺利百姓安康。他见顾倩兮也是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辞却不知求的是什么。

    两人礼拜完毕卢云找了块干净地方跟着解下了外袍。顾倩兮道:“天气好凉你怎么把衣衫解了?”卢云指着地下微笑道:“这地上好生污秽总不能污了你的衣裳吧?”

    顾倩兮摇头一笑道:“你老把我当作金枝玉叶可别宠坏了我。”卢云微笑道:“我偏就要宠你。”说着将外袍铺在地下示意她来坐。顾倩兮满面娇羞这才缓缓坐下。

    卢云正想搂住她的肩头忽听庙外传来说话声音他耳音灵敏立时察觉异状顾倩兮见他神色一变忙道:“怎么了?”卢云示意噤声侧耳倾听只听一人道:“***打柄剑也会打出这许多事来真是背得很了。”另一人道:“别抱怨了。咱们还是照掌门吩咐赶紧把那夺剑的小子找出来吧!”原先说话的那人咒骂一声道:“找了一晚连屁影子也没见到……先去歇上一歇吧……”跟着脚步声响已朝庙门行近。

    卢云心下-凛知道昆仑山也在找伍定远只不知来的两人是谁可别是最凶暴的屠凌心到来那可难办得很了。正想问那人已到近处卢云连忙抱起顾倩兮躲到神像背后。

    过不多时那昆仑好手已然走进卢云偷眼去看只见来人形貌瘦削乃是昆仑行四的“剑影”钱凌异身旁一人断了条手臂却是“剑浪”刘凌川。卢云望了顾倩兮一眼心下暗暗担忧:“这批贼人**掳掠无恶不作现下狭路相逢千万别给他们撞见了。”

    以顾倩兮的秀丽貌美若给这群贪淫好色的贼子见到不知会出什么样的祸端卢云虽然身怀武艺但在两名高手夹击下却未必能守护心上人平安心念于此更是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钱凌异踢开地下杂物径自坐了下来那刘凌川却甚细心他见地下有件衣物忙道:“这里有件袍子别要庙里藏得行人四师兄咱们过去查查吧。”卢云心下暗暗叫苦:“说不得了一会儿他们若要过来我定得来个奇袭攻他个出其不意。”他心念微转想了条计策当下拾起一枚石子只等钱刘二人朝神像行近便要趁势扔出庙外只等声东击西见效便从神像背后跃出抢攻如此冒险一搏定能打倒其中一人。

    顾倩兮见他手握石子面上神情十分坚决定是要赌命保护自己她心下柔情忽动虽在危难间仍替卢云理了理稍竟不把眼前危难当作回事。卢云全神贯注却没注意她的动作只留心钱刘二人的动静。

    刘凌川尚未移动脚步钱凌异却打了个哈欠道:“你还真像娘儿们哪不过是件衣衫而已干什么大惊小怪?八成是村夫民妇在此搞那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在这里宽衣解带。”说着自行坐在卢云的袍子上冷冷地道:“你要担忧自己过去察看这里我替你守着。”

    刘凌川心灰意懒淡淡地道:“四师兄既然这样说那就算了。”这刘凌川自从断臂之后武功大退在本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眼见钱凌异如此漫不经心他自也提不起劲儿打点。索性也在那儿歇息起来。

    卢云望着刘凌川的断手想起一年多前王府胡同外的大厮杀那时他卢云还是个微下足道的面贩刘凌川则是武功精强的剑客谁知自己日后中了状元成了朝廷命官刘凌川却被薛奴儿辣手断臂此际业已成为残废。想来真是世事难料了。

    卢云微起叹息之意忽然间眼前浮起一个高壮的背影那人肩宽膀阔正坐在自己的面摊吃食。当年与伍定远流亡江湖、患难扶持的往事尽皆跃上心头。

    钱凌异见师弟过来坐下睑上满是愁闷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老五别苦着脸你那左手剑练得怎么样?这几日可有进展?”刘凌川摇头道:“还不是老样子甭问了。”

    钱凌异嘿地一笑道:“说来说去全怪那张死羊皮搞得咱们这几年四处奔波死得死伤得伤连老窝也回不去了真***赔本生意?”他躺在袍子上又道:“江大人不是答应要给大伙官儿做么?怎么到现在还没个风声下来?”

    刘凌川没好气地道:“还想这个?华山一战灰头土脸你没瞧江大人对咱们越来越冷淡了现下掌门想见他一面嘿那是连门都没有啦!”钱凌异抓了枚石子用力往门外扔去口中骂道:“操!什么鬼世道!”神色甚是不忿。

    卢云听了这话:心下便已了然知道江充甚是凉薄一见卓凌昭武功不如人立时与他疏远看来江湖人物与大臣交往终究难有真情。

    钱凌异扔了几枚石子口中喋喋不休先骂了江充一阵又转到卓凌昭身上去了。只听他道:“说来说去还是怪咱们掌门人不好。他啊平日就是爱摆架子谁也不搭理好了这下江充也不理我们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刘凌川听他编排掌门当即低声道:“你别讪讥本门之事给人听见了谁都吃罪不起。”钱凌异大声道:“现下左右无人你又怕些什么?我明白说一句掌门人武功虽高手段根本不行这才沦落成这个德行我呸!”

    这“剑影”实是口无遮拦之辈一抓机会便大吐苦水想来他对谁都不满。

    钱凌异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又有人朝庙里行来卢云心下一凛寻思道:“夜深人静这当口又是谁来了?”卢云内功法门独特尚胜江湖人物一筹此时钱刘两人尚未听见声响他便把脚步声响听得清楚明白单以内力而论已可入一流好手之列。

    那脚步声行到不远处钱刘二人也已察觉刘凌川低声道:“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咱们快避上一避。”钱凌异虽不大愿意起身但也怕来人便是夺剑高手若要当场照面不免吃亏两人便在庙里寻找藏身之地

    刘凌川手指神像道:“那儿是个好地方咱们躲到神像后头。”卢云听了这话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顾倩兮却是微微一笑向他眨了眨眼。她是宫家小姐从未见过江湖的厮杀眼前虽有危险却不知惧怕为何物她听外头贼子说话不成体统料来定是哝包便想见识一下情郎的身手最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那才显得出文武双全来。

    这厢卢云却是担忧害怕过去他在京城卖面时曾与昆仑诸人交过手自知眼前两人剑法不弱自己这几年阅历日深武功也有若干进展若要单独应付其中一人自有取胜把握但若两人齐上想起钱凌异的“剑影”无形无踪随时都能让他挂彩心下自不免暗暗担心。

    正防备间却听钱凌异的声音道:“神像后头都是蛛网泥沙脏得紧咱们还是躲到梁上好了。”刘凌川不多争辩两人提气一纵便跃上了屋梁跟着隐身躲起。卢云见双方不必照面立时松了一口气。

    脚步声中只见一人走进庙中卢云凝目看去那女孩儿容貌艳丽身材修长却是艳婷来了。卢云心下大惊心道:“好端端的她怎么也到庙里来了?”

    想起这钱凌异是个登徒浪子生平最是好色不过此处夜深无人正是大肆为恶的时机卢云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心道:“没法子了一会儿这两名贼子若要干那无耻之事我放着性命不要也只有跟他们拼了。”正想间忽觉一个温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肩上跟着附耳过来柔声道:“卢知州义愤填膺是不是要英雄救美了?”卢云听顾倩兮调侃自己忍不住脸上一红心道:“我英雄救美?一会儿别给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就好了。”

    艳婷走进庙门霎时见到了卢云脱在地下的外袍她心下一奇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卢知州的衣衫么怎会脱在这儿?”卢云正讶异间忽觉顾倩兮又凑了上来低声取笑道:“人家连你穿的衣衫都认得出来真是好记性呢!”卢云连连点头想到:“是啊艳婷好了得只看过衣衫一眼便能认出人来我真该请她做长洲捕头才是日后歹人只要给她看过一眼决计难以遁形。”

    艳婷望着卢云的衣衫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幽幽地道:“唉…只羡鸳鸯不羡仙……”卢云心下一愣:“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衣服上有这行字么?”忽然耳孔一痒有人朝他吹了吹气卢云转头去看却见顾倩兮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好似颇为开心。卢云心道:“这又是怎么了?鸳鸯很好笑么?”

    艳婷徘徊低诉良久良久终于婀婀娜娜地坐了下来她哪里不好坐却又坐在卢云衣衫上头。只是她生性爱洁举止高雅虽无旁人在侧仍是两腿侧叠一幅温文有礼的模样不比方才钱凌异的恶形恶状。卢云看在眼里:心中便想:“我这袍子可真讨人欢喜先给钱凌异躺过现下艳婷也来坐上一坐简直比面摊的凳子还好用。”

    艳婷方才坐下那钱凌异已是按耐下住只听他叫道:“小姑娘别叹气!我来陪你解闷啦哈哈!哈哈!”霎时一个人影跳下梁来正是钱凌异来了。刘凌川虽不愿生事但师兄下场他也只好也跃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已将庙门堵住。

    艳婷吓了一跳没料到有人躲在这儿惊道:“又是你们这群坏人!”钱凌异笑道:“什么坏人不坏人的?当年天山一趟游玩大家不是有点情份吗?怎么翻脸不认人啦?”

    艳婷见他色眯眯地不怀好意忙跳了起来挚剑在手喝道:“你想干什么?”钱凌异淫笑道:“干什么?老子什么都干!”说着便要上前搂抱。这钱凌异生平好色那日在燕陵镖局中便是他设下逼奸招供的恶毒伎俩他在天山畔见了艳婷的丽色早已按耐不住此时见四下无人便有意染指于她。

    艳婷急道:“你放尊重点!我师父就在附近你别想乱来!”-这话倒提醒刘凌川当即劝道:“四师兄别要乱来!长洲城里高手云集这女孩儿又是九华山的弟子你要招惹她一会儿青衣秀士找上门来只怕咱们讨不了好。”钱凌异呸了一声道:“九华山不过那三两只猫儿算得上什么东西?百花仙子那骚娘儿弄死了张之越青衣秀士到现在也还报不了仇根本是只纸糊老虎。”

    艳婷怒道:“不许损我师父!”钱凌异淫笑道:“啊吆!小妮子火了还真浪得厉害啊!爷爷给你消消火吧!”艳婷大怒霎时拔剑出鞘跟着举剑便刺这招是九华山嫡传的“飞濂剑法”艳婷虽然功力较浅但这套剑法以轻功为底艳婷仗着身手灵动乍然使出竟丝毫不见稚嫩。刷刷两声轻响已将钱凌异逼开一步。

    钱凌异笑道:“好一招“飞濂剑法”啊杀人不成杀鬼倒是不难不知张之越那死狗在地狱杀了多少只啊?”艳婷听他侮辱死去的师兄忍不住眼眶一红手上长剑更是劲急使得全是杀招。钱凌异见她身法曼妙不由得色心激荡只想早些将她剥光好来按住宣淫。他淫笑两声便要拔剑动手刘凌川知道师兄剑法厉害只怕一动手便伤了这名女弟子忙道:“四师兄难得遇上别派弟子较量就让我试试左手剑吧!”他一来想藉机放走艳婷二来他残废已久不曾与人真刀真枪的较量过此刻便想磨练一番。

    钱凌异笑道:“那好啊!只是你出手当心点可别画花她的嫩脸蛋了!”

    艳婷大怒喝道:“你们好狂妄!”娇叱声中已然刺出十来剑剑光霍霍只逼得昆仑两名好手四下闪避。

    刘凌川见艳婷攻敌心切但招式却不散乱心下也是暗赞青衣秀士调教有方。他抓准空档轻叱一声左手剑已出剑尖便往艳婷手腕点去。这招快捷无比乃是“剑浪”中的绝招当下逼得艳婷跳开了一步。

    两人各持长剑转瞬间便拆了四五招。九华山剑法以轻功为基端的是轻灵优雅这艳婷又是个美貌女子只见她身法飘动如同舞蹈只把钱凌异看得口水直流两眼到处乱瞄神态猥琐难言。

    艳婷初逢大敌只得抖擞精神把一套师传剑法舞得密不透风她学剑虽只六七年光阴但凭着心细如做事耐性十足这套“飞濂剑法”竟然学得极道地。十余招一过她见刘凌川奈何不了自己心下惧意渐去求胜心炽更是步步进逼。

    刘凌川断了右臂后剑法火喉剩不到一半斗了好一会儿他见自己身为一个成名剑客居然拾掇不下一名低辈弟子忍不住暗暗心焦。但他越是躁进剑法越见散乱几次力不从心险些给艳婷杀到门面逼得险象环生当下转攻为守紧看门户。

    两人又斗几招艳婷见刘凌川断了右臂料来守不住身周右侧便往他弱点猛攻钱凌异站在一旁观斗眼见艳婷剑法毒辣当即骂道:“小娘好狠专挑人家弱处吃!”艳婷哼了一声却不打话只是加紧攻势。

    顾倩兮见双方攻势不断只怕艳婷有什么闪失她心下微感担忧轻轻拉了拉卢云的衣袖要他出手相助。卢云却不惶急他见艳婷剑走轻灵招数精奇虽只十八九岁年纪但一交上了手却是不落下风想来久战下还有赢面便对顾倩兮摇了摇手示意忌她不必惊慌。

    此时刘凌川守得多攻得少但他毕竟江湖经验丰厚一时间仍不气馁只在寻觅反败为胜的良机。斗到酣处他气沈丹田内劲动霎时一剑削过这剑上下颤抖摇摆宛若波浪正是剑浪中的“瑶池碎波”半年前卓凌昭曾在华山使将出来出剑时如同狂涛怒潮登令天下群雄震动。刘凌川内力虽不能与掌门相比但这招剑法乃是他的看门功夫乍然使出也有大振声威之效。

    果然艳婷见这剑隐含海潮之声心下微微害怕便往后头退开一步钱凌异哈哈笑道:“五师弟不坏!左手也使得出“瑶池碎波”不枉你两年来的苦练啊。”

    刘凌川占得上风心下不喜反愧若在昔日这招岂止能逼开艳婷而已只要下手稍重登可取了她的性命。自知左臂力道不足尚不到当年的五成火候。他心下难受霎时大吼一声左手舞动一剑倒披而下钱凌异叫道:“好一招“青海飞腾”!”刘凌川有意试探自己的功力这剑便用上了全力。

    艳婷见这招“青海飞腾”气势不凡万万不敢硬接急急往右带开两步她脚法轻盈玲珑身段微微一扭便已闪开。只听“当”地一声地下已给刘凌川正劈一剑只是他这剑功力不纯只激起地下沙尘没能斩裂砖石反令长剑断折。

    刘凌川见自己功力仍不到火候忍不住沮丧万分艳婷见他心神略摇一剑急急往他右胸疾刺刘凌川此时目光涣散内心愁苦一味怨天尤人地哀叹竟不知艳婷来袭。

    钱凌异大吃一惊急叫道:“快闪开!”刘凌川猛地醒悟待得抬头一看剑尖已到胸口欲待向后逃开却是慢了一步。钱凌异急忙拔剑猛向艳婷刺去口中喝道:“快快撤剑不然杀了你这小丫头!”

    艳婷不加理会长剑去得更急了。刘凌川名列昆仑十三剑虽说已然残废但也算是昆仑第-代的好手艳婷若能打败此人那定是耸动江湖的大事也是为此她一心建功竟无视于钱凌异的威吓一幅同归于尽的神色。

    这下变故来的好快卢云冷眼旁观万没料到刘凌川一个江湖老将竟会在激斗中丧失心志眼见这人便有穿胸之祸而那艳婷也有受伤之虞他急急从怀中掏出铜钱伸指一弹铜钱便往钱凌异的右眼射去这下只要射实了钱凌异不免有瞎眼之厄。

    铜钱去势急快钱凌异猛觉劲风凌厉当下喝道:“什么人!”百忙之中急急回剑自救只听“当”地一响已将铜钱震开。只是他给卢云这么一缠却无暇解救师弟之危此时艳婷的长剑已到胸口刘凌川面色惨白:心中又痛又悲:“我刘凌川纵横西域今日死在这小女孩儿手中。”长叹一声索性将剑柄扔到地下闭目待死。

    便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忽然天外飞来一剑跟着运劲一压已挡下艳婷夺命的绝招。众人见这招剑法博大精深都是为之一惊。钱凌异冷笑一声先前他被铜钱暗算已知附近有高手窥伺当即道:“点子是谁?快快现身吧!”

    一人从庙门转了出来此人身穿淡黄衫子面容英挺肤白胜雪正是杨肃观来了!

    庙里庙外五人同露惊愕艳婷更是泪水盈眶颤声道:“是你!”相隔半年她终于又见到了这名男子心中直是激动难言。

    钱凌异与刘凌川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是一凛不知杨肃观有何阴谋。

    卢云见杨肃观来得突然心中五味杂陈。一来担忧杨肃观受顾嗣源所托前来长洲寻访顾倩兮回去:二来是怕他得了柳昂天之命过来此地责罚伍定远。忍不住心头惴惴·

    正想问忽觉手上紧了一紧卢云转头望向顾倩兮却见心上人的一双妙目紧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取笑似怕她的情郎自卑胆小一见杨肃观的面又要退怯逃走。

    卢云看了她的眼神心中便是一阵安慰想道:“倩兮这般望着我定是担忧我喝杨郎中的醋这才烦心害怕……唉她待我这么好我怎可再有迟疑退让呢?”当下微微一笑轻轻回握示意忌她不必担忧。

    庙中五人或喜或忧各怀心事一时无人言语。

第七章 讲和

    杨肃观环顾庙内迳向众人微微一笑拱手道:“簧夜忽临不之客还请诸位原恕冒昧。”这几句话字字清脆言语得体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刘凌川侥幸捡回一命却料不到是杨肃观救了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嚅嚅嚿嚿地道:“阁下……阁下为何出手相救?”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大家本是武林一脉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钱凌异与刘凌川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感讶异不知杨肃观何以这般大方。那日华山一场大战少林昆仑两派脑对决厮杀灵定大师更险遭卓凌昭杀死怎能说双方并无仇怨?何况卓凌昭下手抢劫羊皮便是从杨肃观手中夺去钱刘二人心下猜忌一时暗暗提防怕他别有阴谋诡计。

    钱凌异率先说话喝骂道:“姓杨的!你跑来长洲干什么?有什么阴谋明白说出来!”

    杨肃观微笑道:“钱四侠言重了在下路上听说了据称贵派掌门苦心意旨终于把铁精找出来了这当口大概打出了绝世神兵吧?在此先向贵派恭贺了。”

    钱凌异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少来这套无聊废话我看咱们神剑之所以失落八成是你派人干的!你自己招吧!”

    杨肃观微微一奇道:“神剑被人夺走了?是谁下的手?”

    钱凌异呸了一声道:“你还装什么?摆明是少林秃驴下的手!还敢狡赖?”刘凌川受了人家的救命恩情倒也不愿出言侮弄便答道:“不敢有瞒夺剑之人身法太快咱们也看不清面貌只是这人趋退如电我家掌门防备不及才给他得手了。”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颔道:“嘿!我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

    刘凌川皱眉道:“杨大人如此说话莫非识得夺剑之人?”杨肃观摇头道:“阁下不必多疑总而言之我定会协助贵山寻回宝剑免伤双方和气。”

    “和气”两字一说众人都吃了一惊刘凌川满面狐疑道:“杨郎中你救我一命姓刘的很承你的情只是明人不做暗事大家摆明是仇人你现下这样说话不觉虚伪么?”

    钱凌异讥嘲道:“他们朝廷中人都是一个样要他们不虚伪那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姓杨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快快放个屁出来吧!”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好吧既然钱先生问起我也明说了。我这次过来长洲专为一件朝廷大事而来想与你家掌门会商则个。”钱凌异哈地一声道:“朝廷大事?你这话骗谁啊?你要有啥公干何不上北京找江大人、刘大人说去怎么跑来长洲乡下啦?”说着大笑起来。钱凌异正自笑骂刘凌川却是心下一凛道:“阁下真有事找咱们掌门?”

    杨肃观颔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不便多说。在下只想请两位传话给贵山掌门就说杨肃观明早登门拜上请他务必接见。”

    昆仑二人听了杨肃观要见卓凌昭不由得心下诧异刘凌川咳了一声道:“这可不巧了我家掌门与人定了约会明日正午于娄江口比武对战。杨大人明早若要拜访本山掌门只怕多有不便。”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不打紧你们先把这封信早上。卓掌门自知我的来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刘凌川满心纳闷只得伸手接过钱凌异眯着怪眼冷冷地道:“杨郎中明白说吧咱们两家一向有仇无恩你到底要干什么?”杨肃观摇头道:“此刻不便多说只请你们送上此信真相自就大白。”钱刘二人知道杨肃观心机沈稳行事厉害虽下明他有何诡计但此刻人多口杂自也不便乡问当下拿下书信迳自离庙而去。

    卢云也是满心疑问一看两人离庙便要飞身出去找杨肃观问个明白身形末动顾倩兮却伸手拉住。卢云心下一凛低声道:“怎么了?”顾倩兮微笑道:“人家艳婷姑娘有话要说你别出去打岔。”

    卢云探头去看果见艳婷满面娇羞痴痴地瞧着杨肃观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卢云便算再笨十倍也知道艳婷情有独钟对杨肃观深有爱慕之意此时自己贸然出去不免坏了他俩独处时光。当下也只有按耐下来免得打扰他俩人。

    杨肃观见昆仑门人离去便对艳婷一笑温言道:“艳婷姑娘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艳婷与他眼神相对忽地满面通红她肤色白腻此时脸上挂着一抹红晕好似施了腮红看来倍加动人。杨肃观见她不答便又道:“方才你那招剑法好生厉害险些要了人家剑浪的性命。下次出手可得留情些了。”艳婷别过头去轻轻地道:“再厉害也没用还不是给你轻而易举的破去了。”语气竟是微有怨怼。

    杨肃观是个情场百战的男子当年初见面便知艳婷对自己有情此刻再见她柔情荡漾的神态便知她对自己爱慕甚深。便微笑道:“方才我是救人心切这才出手代应一招绝非有意不敬还请姑娘莫要责怪。”艳婷听了“责怪”两字登时低下头去道:“我只是个寻常小姑娘你却是朝中大臣我怎敢责怪你什么?”

    杨肃观见她闷闷不乐当下弯身凝视艳婷道:“快别这么说了没了朝廷身分我杨肃观不也只是个寻常人?”艳婷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往后退开一步杨肃观却将腰间令牌解下交在艳婷手上微笑道:“来这当口换你做官我当百姓。好不好?”语气轻柔直像兄长与么妹说话尽在哄艳婷开心。

    艳婷啊了一声这兵部令符自来便是朝廷威权所系乃是要紧东西万没料到杨肃观会将令牌交给自己。她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怔怔拿着忽地叹了口气又将令牌递了回去。

    杨肃观却不来接笑道:“怎么了?不过当这么会儿官便不想做了?”艳婷听了说笑脸色却是黯淡她侧开头去幽幽地道:“这东西再好我也只能拿个一时半刻。留着做什么?”说话间握著令牌的小手微微颤泪水更已盈眶。

    杨肃观见她眩然欲泣当下走了过去左手扶住她的腰艳婷见他行止太过亲昵脸上一红想要闪开杨肃观却低声道:“别动。”霎时已将令牌悬在她的腰带上。

    艳婷愕然道:“这……这是……”杨肃观微笑道:“姑娘若是喜欢这令牌那便送给你了。将来要是遇上事情你差人把这块令牌送到京里杨某定会为你打理。”艳婷听了这话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颤声道:“你这话当真?”杨肃观颔道:“杨某言出必行。”

    艳婷大喜取下令牌放在手上细细把玩只见上头镶着篆文乃是“兵部职方司”五字只是她识字不多如何认得出来?但也不敢多问就怕杨肃观看她不起。一时脸泛红晕纤手轻抚令牌。杨肃观则挂着一幅微笑低头望着她。

    这艳婷在卢云面前何等聪明活泼直把他这个呆头书生整得死去活来哪知到了杨肃观面前却成了娇羞难抑的模样顾倩兮看在眼里忍不住掩嘴轻笑。她从卢云腰间取过印信正是知州令牌跟着往卢云面前一晃口唇轻动:“你这牌子是我的了。”

    卢云任官不久加上生性朴实不喜随身携带这些印信令符若非今夜有事怕又会搁在府里了。他见顾倩兮煞有介事地握着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道:“这年头真可怪了怎么大家都喜欢收藏令牌?下次也找仲海要一块好了。”

    卢云哪知道女孩儿的巧思他若学着艳婷的娇嗲模样去找秦仲海要那令牌不免把这个虎林军统领吓得全身软落荒而逃了。

    良久良久杨肃观笑了笑道:“艳婷姑娘你可知伍制使也南下了?”艳婷听他忽然提起伍定远忍不住哦了一声。她眨了眨眼道:“你到江南来是来找他的?”

    杨肃观微笑道:“那倒不完全是。我此来长洲只为一件朝廷大事而来。”艳婷一头雾水摇头道:“朝廷大事?那是什么?”

    杨肃观微笑道:“你可知方才那封信是谁写的?”适才杨肃观取出一封书信交在刘凌川手里艳婷自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怔怔地道:“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有别人么?”

    杨肃观摇头道:“那倒不是。方才那封信是柳侯爷亲笔所就的密函托我南下转给卓凌昭请他一同对付江充!”此言一出神像后的卢云、顾倩兮神像前的艳婷莫不大吃一惊。

    杨肃观不去理会袍袖微拂沈声道:“我此行身怀柳门使命便是为策反卓凌昭而来!”卢云听说柳昂天竟有亲笔密函自也震惊难言他脑中乱成一片想道:“这是怎么回事?侯爷不是派咱们过来拿人么?到底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顾倩兮见他面色难看知道卢云极为烦心但她不明内情自也不敢多言。

    艳婷自也听过柳昂天的大名知道他是朝中三位脑之一她呆了半晌道:“这种机密大事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话问到了要紧处卢云急忙屏气凝神细细来听。

    只见杨肃观面色凝重叹道:“若要策反卓凌昭绝非易事其中有处关节更是为难异常。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法子解决也只有请妹子过来帮忙了。”

    杨肃观平日一本正经哪知忽以妹子称呼艳婷换做旁人来说不免有些轻挑但他此刻言语殷切求恳之情颇真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还多了好些亲近之感仿佛艳婷真是他的亲妹-般。

    艳婷本就不知朝廷是非哪管杨肃观要策反谁待见他满面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上晕红侧过头去道:“别这样说……只……只要我帮得上忙我定会尽力而为。”她回眸看着杨肃观轻声又道:“不管有多为难为了你我都会去做。”最后这句话细如蚊鸣料来只有她自个儿听得见便似自言自语一般。

    杨肃观听艳婷一口承诺登时喜道:“有你亲口应允那就好办了。艳婷姑娘我想请你劝一个人。”

    艳婷微微一奇没料到他是以此相求愣道:“劝人?我人微言轻什么人肯听我劝?”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这人很关心你的他便是救过你性命的伍制使。”

    艳婷啊了一声道:“伍大爷?你要我劝他什么?”

    杨肃观叹道:“我希望他放过卓凌昭。”

    艳婷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低声道:“你想叫他别报仇?”

    杨肃观颔道:“姑娘果然聪明为了朝中大局我别无选择。”

    卢云听了这话脑中电光雷闪霎时明白了来龙去脉。为何柳昂天答应接下燕陵镖局的案子却又不让伍定远南下另派自己与杨肃观过来原来早在京城时便已筹划妥当只等着策反这位昆仑掌门好来将江充一军。只是昆仑门人与伍定远仇深似海当日若要明说此计不免让伍定远心怀不忿料来为了这个缘故索性连卢云一并瞒住恐怕连秦仲海也不知情。

    霎时之间卢云只觉疲倦无比想起伍定远孤身一人南下复仇更觉愧对于他杨肃观察言观色他见艳婷摇头不语料知她心中有所疑惑又劝解道:“咱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柳侯爷也是为了大家好。当今江充势力庞大咱们既然正面与这奸臣对敌就不能没有奥援。伍制使若要蛮干不免害人害己到时可就难办了。”

    艳婷听了这话只走开两步转头望向庙外。此刻月色皎洁映照地下如同诗境。想起伍定远那张诚恳黝黑的大脸忍不住轻叹一声道:“杨大人说的这些朝廷大事我是不懂的……只是那时咱们在神机洞里遭逢生死大险伍大爷不惜自杀也不愿接受卓凌昭的恩情现下你要他与昆仑山和解那是万万不能的。”

    卢云听了艳婷的说话心中暗暗称赞:“艳婷姑娘很是了解定远算是他的红粉知己。”

    杨肃观皱起眉头道:“姑娘所言未必是真说来卓凌昭与定远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咱们少林寺才是燕陵镖局一案的苦主只要对他晓以大义相信定远为官多年定会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说是么?”艳婷听他娓梶道来自是无法反驳她沉吟良久道:“便算我想劝他但我人微言轻与伍大爷不过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他怎会听我的劝?”

    杨肃观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可知道伍制使好生挂记你?”艳婷听了这话身子竟是微微一颤道:“他……他挂记我……”

    杨肃观点头道:“没错。伍制使好生欢喜你便是为了这番情意天下虽大也只有你才能说得他回心转意让他忘却这段仇恨。”他凝视艳婷柔声道:“姑娘求你务必帮忙。”

    耳听杨肃观要她接近别的男子艳婷忽地泪水盈眶她望着杨肃观全身颤抖不已。

    杨肃观不去理会柔声只道:“姑娘你答应了?”艳婷泪水滑落双颊悲声道:“杨郎中我不管别人你可知道我……我也好生欢喜你!”霎时之间再也忍耐不住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杨肃观。

    杨肃观任凭她抱着自己伸手轻抚她的秀柔声道:“定远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他几番为你舍去性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艳婷本将脸蛋藏在杨肃观的怀里待听他这般说话那比推开还让她难堪当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将杨肃观一推掩面奔出庙门。

    杨肃观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艳婷的身影似乎颇为无奈脚下轻点便也追了出去。他二人轻功造诣都是不凡转瞬间便奔得无影无踪。

    卢云见二人离庙而去霎时便是重重一声叹息他两手抚面背靠着神像神情十分消沉。

    顾倩兮知道他心里不快当即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先别烦把事情想清楚再说。”

    卢云摇了摇头道:“说什么推心置腹、促膝长谈连这等大事也不稍个信给我我这知州又算得上什么?定远千里远走京城又算是什么?”说话间神情十分萧索。

    顾倩兮劝解道:“你别怪杨肃观了我认得他一年多了他这人外表温和其实性子很能忍我想只要为了你家侯爷他什么都放得下。”

    卢云不想多说点了点头携着顾倩兮的小手便要站起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少女的叫唤:“师姐!师姐!你是不是躲在这儿啊?快点出来吧!我跟你陪不是了。”这声音满是娇憨却是娟儿到了。

    卢云见娟儿到来忙拉着顾倩兮坐倒此时他与顾倩兮孤男寡女躲在破庙之中自不愿与人相见免得被这口无遮拦的小女孩儿取笑当下便要等娟儿离去再行离开。

    娟儿叫了一阵跟着便走进庙来后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娟儿姊姊你别乱走啊。”那声音痴痴呆呆却是阿傻跟来了。他身材高大入庙时居然要弯腰斜身以免撞着头顶身材实是威武过人。

    娟儿不去理他伸了个懒腰猛见地下摆着件衣衫忍不住咦了一声道:“这是谁的衣服?怎么会放在这儿?”说着跳了过去一屁股坐倒。阿傻模样痴呆指着地下傻呼呼地道:“你坐到衣衫上了。”娟儿打了个哈欠道:“你管我?找了伍定远一整晚师姐又乱脾气真是累死我了。啊先睡上一阵再说。”说着自行往卢云外袍上一躺真是要睡了。

    阿傻嘻嘻一笑道:“好啊!我也要睡。”娟儿笑道:“不行你去守在门口若有坏人来了你可要叫我起来。”阿傻哦地一声道:“若是师父来了呢?”娟儿忙道:“那更要叫我起来免得挨骂啊!”

    阿傻哈哈笑道:“你说师父是坏人。”娟儿笑骂道:“死阿傻说话居然还懂得拐弯子。”她望着阿傻脸上柔情忽动唤道:“阿傻你来。”

    阿傻依言走近缓缓蹲在她身边却是一脸茫然。娟儿从怀中拿出一只物事交在阿傻手里道:“来这个给你。”卢云从神像后头望去见是只金锁片这类物事多为小儿满月时父母亲友的馈赠看娟儿对待阿傻这个神态真当他做孩童了。

    娟儿拿着金锁片念着上头的字:“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她微微一笑把东西放入阿傻的怀里笑道:”这个送给你可不许拿去赌了。”阿傻嘿嘿一笑又将锁片拿了出来玩耍看他这个模样要不三天便会弄得不翼而飞。

    娟儿轻抚他的头顶温言道:“阿傻最近有没有好一些?可曾想起过去的事了?”她平日说起话来都是漫不经心但此时却正经无比好似阿傻的母亲一般。阿傻裂着大嘴笑道:“有啊!昨天的鸡腿很好吃我现在都还想着呢!”

    娟儿啐了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阿傻想了一阵道:“好像没有。”娟儿叹了口气道:“你快点想起来我每日看你这样傻不隆冬的心里好难过。”说着在他巨大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很是心疼。

    这阿傻少说有四十来岁了非只两鬓斑白尚且还是个神智不清的病人看娟儿对他这个模样别要对他动了真情否则日后有得受了。卢顾两人看在眼里都是暗暗摇头。

    阿傻给她摸了一阵好似挺舒服一般裂着大嘴掹笑身子更往娟儿靠去硬要她抱在怀里。卢云心下暗暗吃惊想道:“好你个阿傻看不出模样呆滞豆腐倒是懂得吃。”

    顾倩兮见他面露惊叹低声便笑:“怎么了你也想做傻子么?”卢云面色尴尬心道:

    “姑娘家的心思当真细密一会儿便给她看出来了。”

    阿傻躺在娟儿腿上一幅乐不思蜀的模样嘻嘻一笑道:“娟儿姊姊的身上好香。”抓住卢云的袍子乱擤鼻涕一时口水鼻涕都抹了上去。卢云心下惨然心想:“这件袍子不能要了。”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从门口走进这人行止有如鬼魅竟是落地无声走动间更是泥尘不起卢云心下一惊以他耳音之利此人到来他居然一无所觉不免颇为骇异。

    只听娟儿低声道:“师父!”卢云急看只见这人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到了。外传此人轻功天下第一此时卢云亲自领受果觉传言不虚。

    青衣秀上见阿傻在地下乱滚劈头便问:“你们师姐呢?”娟儿道:“师姐方才先走一步我见她往这庙里来了这才追过来瞧瞧谁知她又跑得不见踪影。”

    青衣秀士嘿了-声道:“我不是要你们三人互相照看么?怎又分开?是不是你顶撞师姐了?”青衣秀士自来料事如神果然一语中的娟儿低下头去道:“师姐脾气好大阿傻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只是……”看来师姊妹俩定是为了阿傻争执却不知为了什么事。

    青衣秀七摇头叹息道:“你们师叔死了一年多至今大仇未报你们师姊妹就整日吵吵闹闹对得起你师叔生前的教诲么?”娟儿念及张之越待己的恩义霎时垂下泪来。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见阿傻兀自在地下滚闹不休摇头道:“既然找不到伍制使那便带他起来吧咱们先回城里与你师姐会合再说。”娟儿松了口气拉住阿傻叫道:“阿傻咱们走了!”阿傻却笑嘻嘻地道:“这里很好玩我不要走!”

    娟儿嗔道:“师父生气了你还不懂得走吗?”

    眼见阿傻一股脑儿地赖在地下青衣秀士轻拂袍袖劲力到处阿傻身不自主地站了起来卢云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佩服:“青衣掌门好高明的袖劲不愧是九华山的掌门。看他武功如此高明定不在四大金刚之下。”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咱们走吧。”娟儿见他转身离开拉着阿傻的手便也追了上去也是走得急了那阿傻一个防备不及陡地撞上了门楣只听砰地一响竟给他撞坍一块。这下力道不轻阿傻往后便倒额上鲜血长流。娟儿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去叫唤道:“阿傻!你没事吧?”

    娟儿见他一动不动双日紧闭深怕有所闪失便要去叫师父。却在此时阿傻身子微微一动猛地睁开双眼跟着站起身来。

    娟儿松了口气嗔道:“坏阿傻平日也不小心点脑袋疼不疼?”说着取出手巾便要替阿傻擦拭。哪知阿傻微微一笑竟将她轻轻推开自行伸袖去擦。

    平日阿傻对她极为依恋从来不曾违背自己半点娟儿有些诧异凝望着阿傻的脸孔道:“阿傻你还好么?”阿傻听了问话摸了摸脑袋茫然便道:“我……我不知道……”

    娟儿听他开口说话迷糊情状一如平常登时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好险哪!我还以为你伤了脑袋。”阿傻喃喃地道:“我……我伤了脑袋?”他抬起头来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兄弟们呢?”娟儿眉头皱起道:“阿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只见阿傻神情严肃鲜血正从额角伤口流下原本他老是嘻皮笑脸此时鲜血披覆脸面望之竟有些狰狞。娟儿与顾倩兮看在眼里都有惊惧之感。

    阿傻茫然站立似乎不知身在何方过了半晌抹去脸上血迹俯身望向娟儿道:“小姑娘你可曾见到我的弟兄?”

    娟儿听他说话不对只吓得花容失色此时青衣秀士也已转回娟儿急忙拉住师父惊道:“师父阿傻他……他怪怪的……”她原想说阿傻疯了但这阿傻早得失心疯症焉能再疯-次?可是看他这幅模样却又不像是平日的嘻笑情状只好说他变得“怪怪的”卢云与顾倩兮见阿傻的神情大异平日也是颇感讶异。

    阿傻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四周左手叉腰右手摸着下颚道:“此处是何所在?姑娘可否示下?”娟儿见他举止有异说话用词也自不同似乎变得颇有学养她又惊又喜忙回话道:“这…这里是长洲城……”阿傻奇道:“长洲?我不是在神鬼亭么?”

    娟儿吓了一跳道:“神鬼亭?什么神鬼亭?”阿傻不答只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我的方天画戟呢?谁拿走了?”娟儿见他失心疯一般连忙奔上前去拉住他的大手叫唤道:“阿傻!你醒醒啊!我是娟儿啊!”

    阿傻闭目不语好似在想什么他给娟儿缠了半晌忽地低吼-声将她一把推开眼光撇去见到了青衣秀士沈声便喝:“阁下是谁?小女孩儿话说不明白你来说!这里是什么地方?”青衣秀士见他眼神满是杀气只退开一步并不打话。阿傻喝道:“兄弟们呢?大都督呢?你给我说他们到哪去了?”

    娟儿原本摔在地下此时又爬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阿傻柔声道:“没有兄弟没有大都督只有娟儿和师父阿傻你醒醒啊!”她想握住阿傻的手待见他面带杀气一时又是不敢。

    阿傻抱住了脑袋好似在思索什么只见他眉头紧皱口中狂吼不断端是吓人。青衣秀士却只袖手旁观好似在细看他的举措。

    阿傻脸上鲜血长流霎时神态凶狠仰天吼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弟兄们去哪里了?”他出声大叫宛若半空里打了个霹雳娟儿给他这么一吼吓得哭了连连叫道:“阿傻!你不要这样!”

    阿傻伸手往墙上打去轰地-响土石纷飞墙上登给他打出一个大洞只听他悲吼道:“贼子!你们明里招安暗里却派人暗算枉我小吕布从中调解却把大都督害了奸臣!你好狠的心!”说着猛将衣衫撕裂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众人看得清楚只见上头剌着头猛虎旁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两行字。

    娟儿又急又怕拉住师父的衣袖哭道:“师父阿傻他疯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阿傻怒目望向青衣秀士霎时冲向前去狂吼一声举掌击落一时风声大作青衣秀士足不点地轻轻飘开三尺躲开了这掌。

    掌风扫过地下泥沙飞溅激起满室尘埃。阿傻掌力连击但青衣秀士身手轻盈总是击他不到一旁娟儿早已吓得傻了只是哭道:“阿傻!你不要这样他是师父啊!”那阿傻不加理会双掌连舞全力向青衣秀士进击。

    眼看阿傻势若疯虎已要杀到面前三尺青衣秀士忽地立足不动跟着将脸上面具解了下来阿傻原本进击甚猛蓦地见了他的脸面忍不住惊道:“是你!”

    卢云与顾倩兮躲在神像后眼中却看得明白月光照下面具后的一张脸清瞿俊秀却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文士右脸颊上却刺着一处金印。

    阿傻陡见了这张脸霎时抱住了他跪地痛哭大声道:“弟兄们呢?”

    青衣秀士幽幽地道:“死了、散了。”

    阿傻全身剧震喘息道:“我娘子呢?”

    青衣秀士目露怜悯道:“言振武战死二娘至今下落不明。”阿傻闻言涕泪纵横青衣秀士见他痛不欲生伸手轻抚他的头顶说道:“替天行道宛若春梦。五虎各奔前程只余你一人犹在梦里真耶幻耶……”说着取出一枚银针对着阿傻的后颈刺入。

    娟儿躲在一旁观看又惊又怕待见师父的举止有些奇异忍不住惊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我要他傻下去。”

    娟儿大吃一惊颤声道:“为什么?他……他醒了不好么?”青衣秀士将面具戴上叹道:“当此乱世明白人不如一个疯癫子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娟儿茫然不解道:“师父我……不懂……”青衣秀士不答迳自在阿傻的肩上拍了一记内劲到处阿傻登时醒了过来只见他摸着额头大声哭道:“是谁打我!我的脑袋好痛!呜呜……呜呜……”跟着往娟儿怀中靠去脸上又挂着痴呆的神情。

    娟儿望着师父手中揉着阿傻的额头低声道:“师父他…他又变成这个模样了……”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你好生照顾他咱们这就走吧。”说着自行走出庙门。那阿傻摸着额头上肿起的硬块兀自哇哇大哭娟儿叹了口气拿出怀中的手巾替阿傻包扎头上伤处。

    卢云从神像后头望去只见娟儿坐在地下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

    一连见了这许多事情已到二更时分卢云与顾倩兮又沿江寻访一会儿眼看伍定远踪影全无只得打道回府两人各怀心事路上默默无语。

    行到知州府门顾倩兮问道:“找不到伍制使明日该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卢云叹了口气尚未说话忽听一个轻越的声音道:“卢知州好久不见了。”

    卢云听这声音好熟急忙转头去看一人正自站在巷口却是杨肃观到了。

    卢云心下一凛当下不动声色拱手便道:“杨郎中来的好早可是为定远一事而来?”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卢知州消息果然灵通想来定远离京一事你也知情了。”

    卢云不善作伪听他提起伍定远霎时想起庙中杨肃观说过的那些话。他双眉一轩开门见山地道:“先别谈定远据说杨郎中有意与卓凌昭和解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肃观听他责问却是面带微笑竟是不急着回答。他走开两步往顾倩兮看了一眼叹道:“倩兮啊你怎么离家出走了呢?你家二姨娘还找到我家来了呢真是给你害惨了。”

    卢云见他避而不答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只好硬生生地忍住。

    顾倩兮掩嘴轻笑歉然道:“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姨娘做事向来莽撞希望没太搅扰你。”

    杨肃观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好生心焦就怕你路上遇上了什么坏人唉……早知你是随卢兄过来长洲那我也不必着急了。”卢云站在一旁听着却也插不下嘴。

    顾倩兮见情郎若有所思当即微微一笑道:“卢郎此时夜深咱们便请杨郎中回府过夜你说可好?”说着伸手出去挽住了卢云的臂弯她向来心思细腻此时见卢云神思不属便有意在杨肃观面前与他亲昵也好安他的心。

    卢云兀自在想卓凌昭的事却不曾注意这些细节当下道:“杨郎中远来是客咱们自需招待。”说着推开大门伸手肃客道:“杨郎中请进吧。”

    杨肃观哈哈一笑作揖道:“我正愁找不着地方过夜如此多谢了。”他见顾倩兮与卢云神态亲密却无妒嫉之情神态泰然自若仿佛无事人一般。

    众人入到厅里此时青衣秀士等人早已回来仍在厅上等候。杨肃观向青衣秀士拱手见礼道:“青衣掌门久违了。”青衣秀士见他忽尔到来自也讶异便道:“杨郎中此来长洲也是为“洪武天炉”而来么?”

    杨肃观笑道:“那倒不是。在下此行另有公干只是顺道拜访咱们卢知州的。”他这话举重若轻不必明说自己要与卓凌昭会面只轻描淡写地带过问话端的是高明。

    顾倩兮见不着艳婷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艳婷姑娘呢?怎没见到人?”

    杨肃观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温软的声音道:“我在这儿。”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艳婷轻轻盈盈地从内厅出来原来她早已回府了。只见地面上兀自挂着泪痕不住回避杨肃观的目光神色中尽是无奈忧伤。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在暗自猜测不知后来她与杨肃观间生了何事。

    卢云见夜已深静众人又是各怀心事便道:“既然定远下落不明咱们也只有静观其变了。请大家赶紧歇息明日等定远出面以后咱们再行定夺吧!”

    青衣秀士颔道:“伍制使虽然行踪难测但我看他日间出手时身法快极武功大进明日他与昆仑山决战未必会吃亏。大家不必太过担忧。”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回房去睡。

    卢云回到房中正欲歇息忽听有人叩门卢云心道:此际夜深莫非是倩兮来访问?”看来顾倩兮怕他喝杨肃观的醋半夜间还来软语相向卢云微微摇头心想:“倩兮可真不解的性子我卢云有这般小气么?”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正是杨肃观。

    卢云微微一凛心下有些提防问道:“深夜之中杨郎中可是有事?”

    杨肃观不答迳从他身边擦过走入房中便在几旁坐下。卢云见他有些无礼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他有何用意。

    卢云尚未开口杨肃观提起茶壶自行斟了杯茶微笑道:“卢知州时候晚了本不该打扰只是我这里有几件事与你商量。迟了便怕坏事请你多海涵。”

    卢云站立不动淡淡地道:“深夜之间杨郎中有话便请快说。”他听说柳昂天有意策反卓凌昭但自己事前却一无所闻心念于此忍不住有些不悦口气自也不善。

    杨肃观听他催促反而更加好整以暇他喝下口茶缓缓地道:“那日我一出京城韦护卫便差人送来消息说定远辞官离京已然南下只怕是冲着卓凌昭而来我见情势不利一路快马加鞭赶来长洲。唉……谁知还是比定远晚了一步……”

    卢云冷冷地看着他道:“定远为何辞官不知杨郎中可有见解?”口气森厉颇有逼问的意思。

    杨肃观倒是坦然道:“此事不难理解定远必是不满侯爷的派令这才擅自离京。”

    卢云早已料中此事只是他怕伍定远前程受累便缓下口气问道:“侯爷知道此事后可曾大雷霆?”杨肃观道:“侯爷肚量一向很大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计较。这点你可以放心。”

    卢云松了口气又问:“照你看来明日定远与剑神之战谁胜谁负?”杨肃观闭上了眼道:“此事不必多谈定远是输家无疑。”卢云哼了一声道:“定远这一年来练功不坠武功早非昔比大家都是看到眼里的。说不定定远早将武艺练到绝顶之境那也不无可能。杨郎中如此说话不是长了他人的志气么?”言语之中略略透出不满之情。

    杨肃观见他不悦便微微一笑道:“卢知州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已知道侯爷的密谋了吧?”卢云听闻“密谋”二字登时想起在庙中听闻的事情这杨肃观果然精明看来他已知晓自己与顾倩兮躲在破庙之事卢云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杨肃观见他坦承立时道:“卢知州咱们此番对付昆仑山并非要抓人入狱灭人满门而是要逼他们在大堂之上供出证词好与江充对质。你说是也不是?”卢云点了点头道:“杨郎中所言不错咱们此来并非要剿灭昆仑山而是要扳倒江充。”

    杨肃观抚掌微笑颔道:“卢知州快人快语。此番便能杀尽昆仑满门却也无助于侯爷一统朝政的大业。此处不可不察。”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我左思右想看那卓凌昭武功高强御下又严咱们便算抓了几个昆仑门人怕也逼不出什么供词若要扳倒江充非跟卓凌昭联手不可。”卢云目光向天冷然道:“便是为此你才想出策反卓凌昭的计策?”

    杨肃观见他神色不喜料知他性格耿介不愿与卓凌昭携手当即道:“你别动气。那日在都督府上只因定远在场侯爷才不便向大伙儿明说这个计策只怕他会拂袖而去。咱们也是不得已只好虚与委蛇把实情瞒住了。”

    卢云沉默半晌道:“先别说定远了杨郎中此计再妙人家卓凌昭与江充交情深厚杨郎中有何妙计却要与此人结交?他会领情么?”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此节何劳知州担忧?卓凌昭与江充一是豺狼一是虎豹两人打相识便不安好心全无真交情。若要说动卓凌昭投靠我方绝非什么难事。”卢云摇头道:“话是如此说没错但卓凌昭弃江投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杨肃观摇头道:“好处可多了呢。侯爷吩咐下来只要卓凌昭能与我们联手咱们以后也不再追究他的刑责本寺方丈那里我也有把握说动。日后他海阔天空与武林正道和平相处咱们则除掉了朝廷一大祸害说来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卢云心乱如麻回想当年与伍定远一同流亡的惨状那时自己还曾亲受卓凌昭一掌九死一生之际才勉强逃得性命。这人冷酷残暴眼下若要与他妥协就算能推倒江充还是不免中心有愧。他摇了摇头道:“燕陵镖局一案改变定远一生命运咱们真与卓凌昭联手凶手从此逍遥法外却教定远情何以堪?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杨肃观道:“其实定远与卓凌昭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说来一切都只因一个燕陵镖局你我好好同他商量定有转圜余地可别食古不化了。”

    卢云听他说得容易忍不住气往上冲大声道:“好!就算定远不再追究此案但我们这般干法燕陵镖局满门都算是无辜死了?人家死了几十条人命你身为少林子弟又于心何忍?”

    杨肃观淡淡地道:“为了除灭奸臣咱们只好委屈一时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卢知州熟知兵法当知其中轻重缓急。”他取过茶碗啜饮一口又道:“江充势力庞大一日不除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卓凌昭武功虽高却只是一介草芥为祸有限两者若取一人优先除之卢知州怎么说?”

    卢云曾在柳昂天面前提出重振朝纲之计自是熟知朝中局面听得此言已是难以推拒只得道:“此事我无异议只要定远能够答应我便好说话。”杨肃观知道他在推搪当下便道:“我若能找到他人自会事先同他去说。只是眼前时机紧迫就怕还没遇到伍制使咱们便与卓凌昭议定了价码到时可就对不起他了。”

    卢云嘿地一声道:“照这般干法只怕定远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咱们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杨肃观微笑道:“这个请卢知州放心我自有安排。”卢云哦地一声道:“什么安排?”

    杨肃观淡淡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卢云恍然大悟知道他要请艳婷出来说项。想来伍定远看在艳婷的面上定会有所让步。

    卢云见他胸有成竹自己也不便再表反对之意拱手便道:“既然杨郎中已有安排也曾知会于我尽管放手去干。若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不妨通知一声。”

    柳门四人中其实卢云的固执还在伍定远之上杨肃观见终于说服这个难缠的心中甚喜当即笑道:“多谢卢知州了。”

    此次拟定密谋卢云从头到尾一无所悉便不提伍定远一事他心里也不痛快但念在同袍的情份上也不便多说什么。他心中不悦不想再谈便起身送客道:“时候不早了请杨郎中早些歇息吧!”

    杨肃观走出房门忽地回头一笑凝目望着他道:“卢兄你好生幸运。”

    卢云一愣自他考中进士至今杨肃观多以官职称谓从不曾唤他卢兄不知他又有何图谋他轻咳一声道:“杨郎中有话请说。”

    杨肃观握住他的手掌附耳道:“好好对待顾大小姐她自始至终不曾忘了你。”说着在他耳边一笑又道:“我晓得你讨厌我不过有你做帮手我很替侯爷开心。”

    卢云心念一动正要回话杨肃观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卢云自识得杨肃观以来从来不曾与他私下交谈此时听他吐露真言忍不住心中一阵诧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是喜是愁、他望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杨肃观掌上的余温还留在上头那暖意虽不十分热切却是种奇妙的温柔……

第八章 八十三

    阳光耀眼娄江碧水波涛衬上了点点灿烂金光。

    时近正午已到约定决战之时卢云将双手拢在袖中等候双雄到来。他身后站着百来名官差巩志与洪捕头也已到来人人携刀带弓神情戒备都以今日的厮杀为忧。

    卢云深知昆仑高手的了得之处此时手下虽众一会儿双方若要无端破脸动起手来怕仍难挡锋芒。也是为此卢云任凭顾倩兮再三求恳硬足不偕她同来以免另增危险。

    这日清早杨肃观照着密谋一早便出门去见卓凌昭卢云念及与伍定远的恩义交情自不便同去协商。杨肃观此行任重道远凶险异常卓凌昭一旦反脸不认人动起手来杨肃观自难从容而退。说来他非只担负柳门兴衰还需忍受同侪责备白眼甚是辛苦为难。

    只是当此危厄杨肃观出门前仍是泰然自若自与艳婷、顾倩兮等女言笑晏晏卢云看在眼里也不禁佩服他的胆识豪气看来“文杨武秦”之称他是当之无愧。

    此时已近午时不知杨肃观会商结果如何双方若有善果说不定能劝得卓凌昭离去免去一场凶杀但若一言不和卓凌昭毫不领情只怕长洲定要大乱。

    正想间只听巩志凑了过来附耳道:“启禀知州卓凌昭来了。”

    卢云转头看去只见一群白袍客手持青锋傲然行来。当前一人仙风道骨正是自号“剑神”的卓凌昭。却不见杨肃观的踪迹。卢云心下起疑不知是否生了什么事只是以杨肃观的机警智计便算生出危险当也能勉力脱身却不知他到何处去了。

    卓凌昭行到江边卢云便上前见礼拱手道:“在下长洲知州卢云见过卓掌门。”卓凌昭看他一眼冷然道:“知州何事指教?”卢云见他神情如此想来杨肃观此行不曾讨好协商结果定是不善只得道:“下官忝为此地知州自不乐见百姓私相斗殴请卓掌门动手之际能多顾及王法公理。”他自知这话只是应景实难约束这些武林大豪。

    果听钱凌异讥嘲道:“知州大人要在此执法啊!不妨叫你那百名官差上来抓人啊!”昆仑山众人听得此言立时哈哈大笑。卢云哼了一声此时敌强我弱除非调出数千军马压阵否则也是无计可施他嘿了一声已是面露怒色。

    卓凌昭伸手止住门人的调侃静静地道:“卢知州切莫担忧等会儿若非必要卓某绝不出手杀人。”旁观众人闻言都感讶异这卓凌昭昔日何等狂妄谁知今日说话却这般和气。卢云也是为之心喜当下拱手道:“卓掌门说话爽气下官先谢过了。”

    卓凌昭不再打话只眺望着碧波万顷的娄江神情竟是有些寂寥。

    午时已届阳光映在众人的头顶上已到了伍定远约会的时辰数百人守在岸边除了青衣秀士外点苍、峨眉、铸铁山庄等门人也都到来众高手想起一代真龙的传言谁都不敢存着小看之意。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伍定远现身。

    波涛起伏中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众人极目远眺只见江中飘来一叶扁舟船上站着一名高壮男子右手打着只铁手套众人心下一凛都知伍定远已然依约到来。

    卢云远远望去一个月不见伍定远好似变了个人脸上生满了胡须身上夹衫颇为破烂不知何以消磨成这个模样。

    卢云提声叫道:“定远!我是卢云可否上岸一叙!”

    伍定远听了喊声远远停下了船仰望天际不言不答一股倔强之气油然而生神态竟极坚决。卢云心下雪亮伍定远之所以弃官挂冠只为今日今时的生死决战此时此刻只有默默旁观祝祷若要一味大声阻拦恐怕也是无济余事。

    昆仑众人见伍定远到来立时叫嚷起来纷纷暍道:“你***!龟孙子有种便靠向岸边怎地躲在远处做乌龟?”钱凌异叫嚷最凶嘶吼道:“**你奶奶!若要怕死趁早滚回姥姥家去!”卓凌昭止住众人的叫嚣淡淡地道:“伍制使卓某人已然到此你若有什么吩咐不妨交代下来。”他话声不响声音却盖住了众人的吼叫远远传了出去众人心头一震看来卓凌昭内力运使的境界早已脱出半年前霸气凶狠的格局。

    卓凌昭话声甫闭远处伍定远也是淡淡的回话丝毫不见杀气只听他道:“卓掌门你可知伍某为何找你麻烦?”众人听伍定远语音低沉丝毫不觉剌耳但他话中的一字一句都是清晰可辨好似在耳边说话一般岸上众人啧啧称奇都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卢云见了伍定远不温不火的神态已知他谋定而后动观此沈稳神态较之一见面就大杀一场的冲动更教人心下戒慎。

    卓凌昭听了伍定远的问话答道:“当年昆仑合派追杀于你阁下自是心怀怨恨此刻你尽得天山真传武功大进焉有不来报仇之理?”

    伍定远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朗声道:“都说卓掌门见识卓越非常人所能及。只是此番言语却是全盘错了。”两人隔着数百尺喊话却如隔席交谈一般众人惊叹他二人的绝世内功都是面露钦羡之色。

    卓凌昭凛然道:“伍制使既不怀恨于我又何必夺我神剑?”伍定远微微一笑道:“八十三。”众人心下一奇都不知他口称“八十三”的用意。钱凌异提声叫骂道:“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省得爷爷看得心烦!”他运起内力叫喊声音尖锐刺耳却难及远他身旁几人伸手掩住耳孔远处众人却很难听得清晰功力大有不及。

    金凌霜颤声道:“这……燕陵镖局一案共死了八十三条人命……”众人心下恍然才知这八十三乃是命案死者的数目。伍定远森然道:“卓掌门八十三之上再加一数可知为何?”卓凌昭淡淡地道:“八十三加一那便是八十四了。伍制使何出此问?莫非不知加法么?”昆仑门下闻言全部笑了起来。

    伍定远冷冷地道:“错了八十三加一不是八十四。”众人哦地一声心中都想:“那又是什么?”伍定远森然道:“八十三加一那是灭人满门。”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一惊。

    伍定远厉声道:“那日你们辣手杀死齐伯川可曾想过他是齐家最后一个遗孤?照你看来两者所差不过一条人命但你何尝想过多杀这一人却是灭人满门!”屠凌心、钱凌异等人心下一凛想起那日在马王庙前诛杀齐伯川却是将齐家最后一个遗孤杀死众人心中有愧都是低下头去。

    伍定远仰天喝道:“你们这群畜生在我面前杀一人、杀两人我都不会当你们做仇人可你有胆在我眼前杀人满门我伍定远身为西凉执法便是烂成白骨也要追魂到底!”他狂吼一声提起手上一块蓝澄澄的铁胆喝道:“看好了!”昆仑众人惊叫道:“这是“神剑擒龙”!”

    只见伍定远右手一挥已将铁胆抛入江中岸上众人见了神剑落江都是惊叫出声。伍定远冷笑道:“你们慌什么?”他嘿地一声从舟上拉起一条手腕粗细的铁索说道:“这只铁胆给我绑住了就连在这铁索上卓掌门你若想夺回你的“神剑擒龙”这就亲手来取吧!”他用力将铁索一掷索头远远飞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石屑纷飞中那索已然钳在远处山壁上。

    那铁索一端绑在百四十斤的神剑上牢牢定在水底另一端却钳入山壁远远望去铁索穿水而出连接在山壁上宛如一座铁桥。

    伍定远提气一纵神鹰般沿江掠出数丈直往铁索扑去他右手往铁索一拉左足在索上一个轻点霎时半空回旋转折已稳稳站在铁索之上身形摆荡随索上下起伏端的是沈稳轻灵兼而有之。

    众人见他身手桥捷之至都是为之惊叹卢云自也骇然寻思道:“半年没见定远动手没想到他武功已然高到这个地步恐怕天下难逢敌手。”卓凌昭也点了点头赞道:“好轻功世所罕见。”众人转头往卓凌昭看去都要看他如何跃到铁索之上

    卓凌昭接过弟子递来的绳索长剑便往江中飞奔而去眼见他便要落到水里蓦地右手轻挥绳索激射而出旋即与铁索缠绕在一处卓凌昭伸手拉扯身子冲天飞起有如天龙腾空他身形飘出十来丈须臾间也已站上铁索。。

    青衣秀士虽然自负轻功盖世此时见这二人身法非凡心下也是暗自钦佩。

    双雄对峙各立一端。伍定远由上往下睥睨而去那是英雄肝胆的气魄:卓凌昭由下往上仰头凝望却是一代剑宗的凛然。两人并无生死大仇却有不死不解的孽因业果。旁观众人见他们杀气腾腾都是为之动容。

    众人中自以卢云心事最为复杂眼见伍定远练成绝世神功一偿宿愿得报大仇自当为其喜悦称幸但衡诸情势伍定远今日若真的血刃卓凌昭只怕会毁去他自己的仕途前程更会波及杨肃观一心筹划的倒江大业念及此节伍定远若真的杀死这昆仑掌门届时是福是祸那真是难说得很。

    两人各自凝视卓凌昭一改昔日的霸道作风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只是默默地看着伍定远并不急于出招。

    伍定远猛吸一口真气霎时沿着铁索飞身而下他不动则已一动便似猛虎出柙一眨眼的时光十来丈的铁索便已奔到尽头卓凌昭见他铁手攻来当即轻啸一声拔剑出鞘剑光闪动中七十二路“剑豹”已向前刺去众人在岸上远观只见卓凌昭手臂摆动身前七尺全是剑尖反射的耀眼光芒都是大为惊叹。

    眼看伍定远便有穿胸破腹的大祸却见他右足在铁索上一点身子登如旱地拔葱已然向上冲起无数剑锋便从他鞋底擦过可说惊险已极。伍定远全力向前跑动照理决计无法转换方位但在卓凌昭剑锋刺来的刹那他却能生出巨大绝伦的新力在须臾间化直进为上跃这中间的转换奥妙可说已非人力所能及此人进退之际的诡异难测几如妖魔一般卢云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想到四个字。

    “一代真龙”!

    伍定远半空中翻了个筋斗霎时已落在卓凌昭后方卓凌昭大吃一惊那日他与宁不凡对招对方手不动足不抬便破去他无数凌厉剑招但比之当日此刻的惊骇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伍定远动作之快之奇有如妖魔鬼怪居然在一招之间便跃到他背后这是他生平百余战从所未见的奇事耳听后头拳风呼啸卓凌昭心下骇然急急往前一纵只觉一阵掌风从背后刮过瞬间将衣衫撕裂。

    众人原本以为卓凌昭剑法雄强理当大占赢面谁知双方稍一较量伍定远却在一招之间把卓凌昭逼到绝境待见伍定远进退身法极见精妙掌力也是刚猛浑厚无不大为震惊。看来伍定远自与萨魔一战之后已将武功融会贯通比之那日华山初显身手更是可怖百倍。

    卓凌昭不待回头便已回剑急劈就怕伍定远趁隙暗算却听伍定远道:“卓掌门不必怕我绝非背后伤人的小人。”卓凌昭转过身去只见伍定远傲然抱胸远远望着自己直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众人见伍定远如此神情都知他有意光明磊落地击败卓凌昭对此占当是深具信心。

    伍定远傲然道:“卓掌门我敬你是一代宗师今日出手不再留情。”说着缓缓解下铁手真是要拿出绝招了。这厢昆仑门人听伍定远说话狂妄至极都是喝骂起来。

    伍定远听闻众人的斥骂却不反唇相讥他将深紫色的右臂高高举起沈声道:“卓掌门伍某今日接你的高招。”他五指收拢臂上忽地闪出一道紫光猛朝全身四肢传过紫光汇聚丹田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见他毒臂筋肉暴起血管一根根突出模样竟比昔日更为奇异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敢出一言。

    卓凌昭见了他奇异诡谲的右臂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当下道:“好!既然你拿出毒手我也不再客气了。”长剑横胸只见剑上幻起一阵白光他深深吐纳运起阴寒内力正是“剑寒”、“剑影”合而为一的绝招。伍定远见他剑路无影倒也不敢妄动只是守住门户静静等他出招。

    卓凌昭轻叱一声长剑刺出这剑去路快绝落剑方位却又难以肉眼明察端的是以攻为守的高妙绝招当日宁不凡若非练成“智剑平八方”可查对手的杀气招数也难识破这一点剑尖的去路这伍定远虽有真龙之体但以武学造诣而论仍与四大宗师相差远甚眼看卓凌昭使出无形剑影却要他如何参透这无影无踪的一点剑尖?

    卓凌昭喝道:“伍定远!接招吧!”白雾闪动剑尖奔出伍定远嘿地一声掌心向天挥

    去竟不抵挡卓凌昭的剑招。众人见卓凌昭长剑便要及身伍定远却是不防不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讶异间忽见伍定远掌中生出一股紫光水银泻地般朝四方洒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紫色光单已如薄纱般地护住身周四方。

    这招名唤“天罗紫”乃是天山武学中的防守掌法巧妙处全在掌力躯使。寻常人掌力仅能直来直往他却能散掌毒于四方凭着掌法诡异毒性腐蚀一招间便能转守为攻。数百年前天山门人曾以此大战天下想不到却在今日重现江湖。

    卓凌昭吃了一惊那日安道京的钢刀被毒气扫中刀身立时烂去足见威力之大只怕自己手中长剑不及刺落便要沾染半空洒下的毒气卓凌昭见机极快不待毒气沾身当即往后急退。他轻功造诣不弱瞬间便已退出丈余。

    卓凌昭攻了两套剑法却给伍定远轻而易举地破去两人强弱之势已不难明了。只是此战断生定死不比当日在华山的比武较量任一方要低头认输等于形同自杀何况卓凌昭乃是绝顶高手如何耐得住这投降屈辱?他呼啸一声剑上立时生出三尺青芒一招“霞光千道”便往伍定远刺落。

    这招“霞光千道”威力奇大以锋锐而论当世几无兵刃可挡正面一击何况血肉之躯?那日宁不凡以天下第一的尊贵身分也给这招逼得狼狈逃窜此时“剑神”绝招使出伍定远断无不避之理卓凌昭自知压箱底的绝技已然托出一世英名已是在此一举那剑芒更是使得锐利至极气势雄浑。

    剑芒扑来伍定远只是微微颔不趋不避。

    卓凌昭见他如此托大狂妄心下狂怒眼看青芒奔腾便要往伍定远胸口戳落忽见伍定远身子一颤忽成灰蒙蒙的一片跟着剑芒透体而过竟末伤他分毫岸上众人大吃一惊都不知何以如此金凌霜、青衣秀士等高手看得明白只见剑芒袭体伍定远侧头、转身、抬腿、斜肩眨眼间便闪开一道又一道的森寒剑芒只因他闪躲动作极微极快身影才成了肉眼难见的朦胧一片。

    玉川子吓了一跳惊道:“他怎能这般快法!这不成了妖魔鬼怪吗?”此言一出众人心下都有同感眼见伍定远身法一出竟似鬼怪-般他眼力之强远胜鹰隼手脚之快更虎豹寻常人练武也决计练不到这等怪异模样以他这般身手根本不必再学任何武功招式只要凭着力大无穷进退如电便能杀死天下所有高手。

    人影一闪一团灰蒙蒙的东西猛从剑芒中钻出却是伍定远举掌来袭!

    卓凌昭面色大变眼见世间竟有人可以穿透“霞光千道”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怪事骇异间无暇思索只有举剑挡架顷刻间剑臂相交只听当地一声大响伍定远真气灌入剑刃已成粉碎。卓凌昭看着空荡荡的剑柄已是面无人色。

    此际卓凌昭空手御敌伍定远却有所向无敌的毒手看来胜负已然揭晓。

    伍定远全无相饶之意他暴喝一声:“齐总镖头!看我为你报仇!”左脚踢出正中卓凌昭腰腋这脚快若闪电饶他卓凌昭武功已入化境却也挡不下这猛雷一般的飞脚只听喀啦一响卓凌昭口中鲜血狂喷他虽是当代四大宗师但也是血肉之躯又未练过金刚不坏体的外门硬功却要他如何挡得住如铁似钢的飞踢?霎时已将他踢得气血翻涌面色惨淡。昆仑弟子见状无不惊声惨叫。

    伍定远仰天大叫声若雷震又是一腿飞去霎时正中卓凌昭胸口可怜一代宗师全无招架之力大脚力道灌实身子已然飞出只听扑通一声旋即坠入江中。

    伍定远狂吼一声神威凛凛地向下压出一掌掌风击落江面已给击出偌大水柱。他低头看着悠悠江水只等卓凌昭的尸身从水面飘起才算了结这桩仇怨。

    昆仑众人又惊又怕都没料到此战结果如此几名弟子担心师尊安危都想下水去找金凌霜急忙拉住眼见卓凌昭生机渺茫这群弟子若要过去不过徒然死在伍定远掌下而已全然无济于事情。金凌霜是个老江湖明白伍定远杀死掌门之后便要过来大肆复仇当即嘱咐道:“众弟子听命你们回山我来抵御此人。”众人明白他此举不过是自杀之意但此时他若不出手抵挡难道要昆仑全派覆灭于此?

    卢云见伍定远神情狰狞满脸都是复仇怒火全不似平日温和的神貌一时竟觉得他面目好生遥远心头更隐隐有着恐惧之意仿佛伍定远不再是他熟稔的好友。

    卢云正自叹息忽听脚步声响起一人勾匆奔来道:“怎么样?卓掌门人呢?”

    众人转头看去那人面露焦急之色却是杨肃观来了。他身旁一名如花似玉的美女正是艳婷。卢云低声道:“双方胜负已分卓凌昭坠入江中尸身尚未浮出但料来凶多吉少恐怕已死于非命。”杨肃观扼腕道:“这下麻烦了我本以为两人至少要斗上千招谁知胜负来得如此之快……”卢云想起他早晨与卓凌昭间的会谈忙问道:“你与卓凌昭谈得如何?他肯了么?”杨肃观苦笑道:“现下卓凌昭生死未卜说这些都是枉然。倘若卓凌昭今日死于此处侯爷的苦心便要付诸东流了。”

    两人说了一阵只见水面上飘起无数鱼鳖都是吸入伍定远掌毒而死众人见掌毒如斯阴狠心下骇异之余纷纷庆幸自己不曾与他结仇否则如何在他手下走上一招半式?看来除非宁不凡出山较量此人已算当世无敌。

    众人等了-阵江面平静无波却无尸身飘起想来卓凌昭定是凶多于吉恐怕已死于江底。

    旁观人等行的耐不住性子便要转身离开屠凌心见状大怒登时举剑拦住喝道:“这仗还没了结你们急什么?”玉川子道:“贵派掌门至今未曾破水而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死在水里了。”屠凌心有气无处听得玉川子的说话虽觉句句实言却又字字穿心他喘息一阵猛地狂喝道:“放你妈的狗屁!我家掌门要是死了老子今天杀你陪葬!”霎时拔剑出鞘满腔怒火便要泄在这人身上。

    玉川子见他太过霸道当场冷笑一声道:“莫说你昆仑山此刻势力不再便是往昔我点苍又何必怕你?”他刷地一声也是举剑在手双方门人见势头不好纷纷怒目而视各自准备厮杀、卢云见众人便要斗殴起来连忙拦在中间喝道:“诸位若有率先动手的便是与官府为敌休怪我下手拿人!”屠凌心冷冷望着卢云道:“你想拿人却是凭什么?就凭你手下百来名官差么?”

    卢云摇头道:“官府虽不济事但阁下若一昧蛮横难道我不能与点苍联手么?”屠凌心哼了一声知道大批官差若要与点苍门人一同出手确实不易对付当下不再言语。玉川子冷笑道:“看你昆仑山嚣张百年也落得今日人人喊打。”说着面带讥嘲便要率人离去昆仑门人自也不敢再行挑衅。

    此时局面底定卓凌昭犹在江中昆仑门人见情势如此料知掌门死面多于活面各人心下惨然都不知如何是好。杨肃观轻叹一声卓凌昭已死江充依旧气数未尽只怕一切都要回复原貌。

    眼见水面再无异状伍定远朗声说道:“齐总镖头在上西凉捕快伍定远奔波经年今日终于为你诛杀罪酋替齐家满门申冤报仇!你等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说着怒目望向岸边戟指骂道:“屠凌心!钱凌异!你二人快快自杀省得我出手!”

    昆仑众人听他提起燕陵镖局血案忍不住都是全身抖屠凌心却是悍勇之徒当下回骂道“姓伍的你不必在那虚张声势!只管放马过来!老子决不怕你!”说着提剑狂叫神态丝毫无惧。伍定远脸色微沈伸足轻点便要朝小舟跳落。

    金凌霜见情势不妙低声催促道:“大家还看什么?快快走了我与三师弟出手抵挡此人!你们快快回去昆仑留住元气再说!”钱凌异又惊又怕霎时抱头鼠窜其余胆小之人也是跟着奔逃莫凌山本是忠义之人阖派覆灭在即如何愿走?忍不住抱住了金凌霜泪水滚滚而下。金凌霜长叹一声将他推开一步挥手道:“六师弟走吧恨当日不曾听你之言至有今日之事。”

    昆仑门人逃得逃哭得哭卢云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叹息知道此战之后剑神、剑寒、剑蛊三大高手死伤殆尽昆仑一脉就此衰颓再也不能与武林大派争雄了。金凌霜神色悲凉反正自己死定了当下也不再打话只与屠凌心并肩站在江边等候伍定远过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跃下小舟便要横江而渡忽听剥啦一声水花四溅远处江面已然裂开跟着一物破水而出猛朝伍定远斩去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什么怪异东西急急往后纵跃跟着伸手拉住了铁索避开这天外飞来的一击。

    只见那物带着森森蓝光半空中一个转折又往伍定远腰间切去伍定远使劲一扯人已飞上半空但铁索已给无声无息地斩成两截登时落下水中。

    蓝光一晃又缩回江中。众人见战局忽起都不知生了何事一时议论纷纷。

    伍定远跳到岸边平台上全身已然布满功劲只等那蓝光破水而出便要施以最后一击。众人屏气凝神都等那奇异物事再行出现。

    只听剥啦一声江面又自裂开一人已从水底飞出这人神色凛然手上抓着一只蓝澄澄的兵刃正是“剑神”卓凌昭!昆仑弟子见他未死忍不住欢呼起来。

    伍定远哼了一声举起右掌掌风夹带毒气猛朝卓凌昭门面劈去正是天山嫡传的“虚空紫”。卓凌昭人在半空却只冷笑一声他右手一挥蓝光直朝伍定远点去伍定远见那蓝光距离尚远只是蚊蝇一点大小便不加理会反而加紧运功谁知不过转眼之间那蓝光一点已成拳头般巨大霎时刺上脸面!

    伍定远大骇猛使一个铁板桥身子往后急仰蔚蓝寒星便从脸颊旁擦过端的是凶险至极便在此时那蓝光在半空急转直下猛朝伍定远喉头刺来伍定远吃了一惊他此刻脚下定住上半身打横实在避无可避慌忙间脚底运力平空横移三尺却听轰隆一声蓝光斩落已将平台削去半截。

    伍定远大骇之下忙直起身来凝目去望只见卓凌昭已然站上远处平台手中却拿着一只蓝色兵刃那兵刀柔似缎带却又坚硬如铁不知是什么东西。

    卓凌昭微微一笑霎时回吐真力手上兵刀顿地一缩变为一颗蓝澄澄的铁胆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叫道:“神剑擒龙!”原来卓凌昭并未真死只是趁着伍定远的一踢顺势跃入水中直到神剑到手方才破水决战果然是老谋深算之人。

    现下“剑神”手执“神剑”当足与伍定远一搏。

    两人各占一处平台相距约有十丈都在盘算对策。

    伍定远心道:“这卓凌昭好生了得挨了我两脚居然还能走动如常趁着此人身上带伤需当战决。”他不容卓凌昭再事喘息双足一点身子已从平台跃出猛向敌人扑去。卓凌昭哼了一声掌心运劲只见铁胆暴长一条灵动剑刃从中窜出煞那间变为一只长达十来丈的软兵刃蓝光一闪森寒剑尖灵动无比霎时点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双方还有十来丈距离本以为卓凌昭绝无可能出招谁知神剑的一点寒星却忽尔飞王这却不能不叫他大吃一惊伍定远双手在山壁一推身子急急往下落去但这一点寒星有如活物眼见伍定远落下它便紧追在后丝毫不见放松伍定远伸足出去往山壁上一点身子向上拔起那剑刃微一昂也朝上方追去。

    这一点寒星在卓凌昭的内力催动下直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伍定远跃上它便刺上伍定远窜下它便戳下顷刻问刺出百来剑伍定远在山崖四处窜伏已被逼得险象环生他若非仗着如鬼如魅的身手此时早已死了百次有余众人心中赞叹看来世间也只有“剑神”才能驱使这柄“神剑”两者相得益彰乃是如虎添翼之势。

    山壁上剑气纵横蓝光闪耀卓凌昭好整以暇地靠在壁上出招却逼得伍定远四下奔逃端的是有胜无败的局面。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伍制使卓某神剑到手你是毫无胜算的。”他伸手一招剑刀回缩又变回铁胆模样。

    伍定远千里奔波一切只为复仇雪恨如何容得对手轻视?他心下大怒猛地一拳捶在山壁上喝道:“卓凌昭!在我面前你休得嚣张!”

    铁拳捶下只见山崖忽尔震荡石块泥沙飕飕而下这力道好生惊人竟能一拳裂山伍定远心下一惊看着自己的右臂想道:“我什么时候练成这般掌力了?”他掌力虽大但要以拳震山料来世间还没有这等武功正惶惑间匆听岸上诸人大声惊叫只凝目望着山壁神态骇然伍定远情知有异当下抬头看上霎时也是张大了口全然说不出话来。

    只见山壁上刻着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两行计一十四字百三十三划字迹大若海碗深达数寸。

    适才两大高手过招卓凌昭趁着出招收招之际竟好整以暇地在山壁刻字眼见这两行字入壁甚深字迹又极是工整这份功力之纯实教人难以置信。伍定远悲怒交迸奋力在山壁上挥落一掌泥沙震落反使其中文字显出更显出卓凌昭此战必胜的气势。

    众人一震于“神剑擒龙”的锐利二震于卓凌昭的绝世剑法一时都是惊骇无声只呆呆地望着山壁上的一十四个大字。

    卓凌昭淡淡地道:“卓某神剑在手已是天下第一便是宁不凡亲来也难挡一剑。”此言傲视天下语气却是如常好似他卓凌昭位居天下第一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众人看着那“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的两行大字都不觉他此言夸张。

    剑神已得神剑天地有谁能挡?

    伍定远面色激荡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九死一生换来这一身真龙武功凭此天意难道还收拾不了这帮恶徒么?”他越想越怒当下狂吼一声已朝卓凌昭直扑而去。

    伍定远人在半空只见一道剑刃迎面而来他仗着身手非凡当下摆头斜身便已闪开忽见腰间又有一剑戳来他微-侧身又已避过此时他已跃近卓凌昭身前三尺当即大喝道:“卓凌昭!你受死吧!”运起一招“虚空紫”便要往卓凌昭脑门拍落。

    便在此刻忽觉背后风声大作又是一道剑刃刺下伍定远吃了一惊暗道:“怎么还有一条剑刃?”这剑来得好不突然却叫他不得不避他伸足在壁上一撑身形加快那剑刃便已刺他不着伍定远半空一个转折虎吼一声猛向卓凌昭扑去正要使出杀手忽觉头顶上窜来两道剑刃直往他喉头两侧点来伍定远吓得心慌想道:“不对!方才我才闪过一道剑刃怎么一口气又来了两道?”慌忙间无法闪避只好伸手去推嗤地一响右手已被割出一道血痕伍定远大叫一声霎时间无数剑刀朝他狂切滥割伍定远全身浴血摔在平台之上。

    伍定远趴在地下喘气心道:“他这神剑好生古怪怎像生了几百条剑刃一般其中定有什么玄机。”以他真龙之体行动进退已至化境按理绝无受伤可能怎料对方的神剑实在诡异难料却把他杀成这幅惨状?·

    伍定远挣扎爬起朝卓凌昭望去霎时大惊道:“你……你的剑……”

    虎眼望去只见卓凌昭手上的铁胆已然裂开上头连着千百条细如须的剑刃正自迎风飘动宛如生满毒针的大海胆也难怪闪过一剑却避不开第二剑原来挡在伍定远面前的竟是十道、百道的寒冷剑锋。

    卓凌昭傲然道:“你号为“一代真龙”这柄剑却取名“擒龙”可知其中隐意?”

    伍定远心下微微一悲眼看这“神剑擒龙”实是神妙难言今日定是有死无生的局面只是自己死便死了却要任凭燕陵镖局无辜惨死想来实在令他心酸难忍。

    伍定远悲吼一声他双掌穿插毒气喷出已在身前三尺布下一只气罩。

    伍定远大声道:“卓凌昭!我就以这招“披金紫”与你一决胜负!”这“披金紫”凝毒为盾用以牵制敌手攻势他虽不知这只气罩能否挡下对方的神剑但眼前情势如此也只有冒险-试了。

    谁知卓凌昭微微摇头道:“我们不打了。”伍定远怒道:“你放马过来!谁要你讨好了?”他辞官挂印只为求痛快一战谁知卓凌昭竟尔出言推辞却教他加何不怒?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今早杨肃观拜会于我希望我能转投柳昂天门下日后好来推倒江充。”伍定远如中雷轰蓦地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说什么?”柳昂天密谋拉拢卓凌昭此事做得甚为隐密柳门四将中只杨肃观一人得悉伍定远离京甚早又与昆仑有怨自是不知柳昂天的计谋此时闻言直是震惊不已。

    卓凌昭道:“我问你一句倘若我应允杨肃观所请你是否还视我如仇寇?”伍定远张大了嘴茫然道:“你…你……”

    卓凌昭见他旁徨失措的神色已然猜中其中情由他淡淡一笑道:“伍定远啊伍定远看来你给蒙在鼓里了。”伍定远听得此言呆了半晌原以为柳昂天怕他冲动坏事这才不许他南下公干谁知柳昂天竟有意与卓凌昭共进却没把实情告诉他。伍定远呆若木鸡看来自己挂印辞官只身南下一切都是愚蠢至极的举动。

    伍定远全身颤抖颤声道:“杨大人允你何事?”卓凌昭微笑道:“杨肃观说过只要我能派人指证江充的罪行他就不再追究我派杀害燕陵满门的罪责;除此之外他还会荐保昆仑门下赴京为官。为表慎重柳昂大还亲修书信一封你要不要看上一看?”说着伸手入怀。

    伍定远低下头去低声道:“不必了。”他浑身是血此时听得实情心头也似淌血。卓凌昭道:“打西凉见面以来我从没想要对付你这人现下我大占上风却不愿就此坏你性命伤了两家和气。伍制使忘掉燕陵镖局的案子吧何必活得这般辛苦呢?”他掌心撤力剑刃缩起:“神剑擒龙”又变回一只沉甸甸的铁胆。

    伍定远惨然一笑两年多来流亡天下只为复仇雪恨此时却不得不屈从于大局。

    岸上众人见卓凌昭收起剑刃都想双方已有和解之意。杨肃观心下甚喜知道伍定远已然让步。昆仑门下也多知掌门心意明白他有意转投柳门此时见双方罢斗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中只有卢云百感交集他素知伍定远性格耿直大关头把持甚定此时他忍耐罢手心中定是百转千折只怕留下了血淋淋般的刮痕卢云心念于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卓凌昭笑道:“伍捕头不伍制使咱们既然不打了那便下去吧!”他此来长洲只为这柄“神剑擒龙”而来此刻神剑已得当世无敌又化解了柳门的恩怨想起日后重出江湖必能再次赢得世人崇仰敬畏心下甚是喜乐。

    伍定远忽道:“你……你方才称我什么?”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我适才一时错口把你称作了伍捕头。”他解嘲道:“想来昔日叫的顺溜伍捕头三字才会脱口而出。”

    “伍捕头!”

    这三字如同雷轰一般猛在耳边响起伍定远闭上了眼好似回到了马王庙前见到了齐伯川临死前悲愤无奈的神色。他紧闭双目思绪如潮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本是西凉的一名捕头自来只知杀人者死天经地义什么时候又有这许多为难?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你眼下让步死后焉得心安?”

    他缓缓睁开双眼将冬之际残阳映照山下娄江鳞光闪亮宛如婉蜒金带远处白云飘来好似置身世外桃源。

    霎时之间他已然开悟。

    今日放过强梁明朝如何心安?

    “杀人者死天经地义”他只懂这么多。权谋霸术躯虎吞狼这些他一点也不懂或是说他也不想懂。

    卓凌昭见他兀自呆催促道:“你再不下崖我可要先走一步了。”说着便要跃下山巅离崖而去。伍定远叹道:“卓掌门别忙着走。”卓凌昭一愣奇道:“阁下有何指教?”

    伍定远双掌穿插运劲一招“披金紫”使出已在身前布下气罩他纵声长笑道:“卓掌门!你还活着我也没死这场打斗怎能了结呢?”

    卓凌昭见他犹不死心森然道:“伍定远!我不是打你不过你可别一味寻死!”伍定远豁了出去笑道:“死得其所胜于苟活百年。”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当年你我见面倒不知阁下有这般硬气。”仇定远微微-笑道:“卓掌门笑话了这番舍生取义的道理我也是方才才想通的。”卓凌昭冷冷地道:“照啊看你真有真龙之志了?”伍定远眺望大千世界眼前虽离鬼门关不远他却觉得心中一片宁静祥和微笑道:“不说这许多了你我分个生死吧!”

    卓凌昭摇头道:“冥顽不灵休怪刀剑无眼。”神剑闪动千百条剑刃又激射而出。他内力灌下绝技“霞光千道”已然使出只见千百只剑刃微微亮竟是隐隐生出青光神剑剑芒双招合并威力何上大了十倍?

    伍定远双掌劲只想凭毒气凝聚的气罩一举挡下成百上千的擒龙剑刃。卓凌昭冷笑道:“你这气罩何足道哉?”我这剑上真力浑厚凭你的气功是挡不住的!”

    说话间剑芒如同火树银花猛然撞向伍定远身前的气罩只听嗤嗤连响青紫双色交撞剑气掌风僵持不下只激起一股向上气流猛向崖顶冲去。

    卓凌昭微微一奇他这剑芒无坚不催不论是铜墙铁壁无不一穿就破从未被人阻挡下来谁知此时却给伍定远的奇妙内劲消去卓凌昭哼了一声提起真气全力行功浑厚至极的内力压了过去剑芒登时大盛两人内力相互激荡双雄头上都已生出阵阵白气。

    岸上众人见双方又打斗起来都是为之一惊。杨肃观皱眉道:“怎么搞得?又杀起来了?”眼看卓凌昭大占上风伍定远若要拼命一搏那是行死无生的局面卢云双手握拳大声叫道:“伍制使!你不要打了!”话声有若雷震远远传了出去。

    崖上两人决一死战谁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卓凌昭内力深厚世昕罕有那日之所以败在宁不凡剑下只因剑法体悟不到并非内力不及。他聪明妙悟又加上剑神古谱的密法传授内功已算当世顶尖的大高手数十载功力运来只怕当世难寻对手。

    剑芒源源不绝地撞上气罩伍定远身子微微一颤面色已成淡紫额头冷汗更是涔涔而下饶是如此他脚下却不曾稍移所谓“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已抱毋宁死的决志天山真传的内力挥得更是淋漓尽致。卓凌昭见他居然挡得了自己毕生功力心下也是暗自称许对天山武学更是艳羡。

    两人功力相持卓凌昭比伍定远大了十五六岁功力自也深了许多但伍定远体质已非常人身上蕴有的潜力更非小可一时全力行功丝毫不落下风。

    两大高手各自运气硬拼已到立判生死的地步伍定远全力支撑只是卓凌昭内力直似无止无尽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全然不见放松伍定远撑过一个又一个浪头只想熬过这狂风暴雨但这场暴风雨却似永无止歇仅无情的击打着。伍定远脚下渐渐软已有支撑不住的迹象。他双掌缩回数寸气罩内缩防守圈子登小更见顽看。

    卓凌昭见剑芒逐渐往气罩透入但每进一寸阻力便大了数倍?卓凌昭心道:“好小子我今日若不使出新悟剑法恐怕还奈你不得。”

    伍定远见他嘴角微微牵动不知他有何阴谋当下只有加紧行功不敢稍动却见卓凌昭剑上青芒逐步收拢慢慢汇聚成一道雄浑厚实的青光。

    伍定远心下一惊心想:“这…这又是什么招式?怎地不曾见过?”

    伍定远却不知晓卓凌昭数月以来只是潜心剑法终于悟出这剑芒最后一式称为“剑华皈一”这招精奇之处在于并千道剑芒于一式可谓毕其功于一役此招意境古朴比诸“霞光千道”的繁多驳杂却是更胜一筹。

    剑芒汇聚转瞬间便已令气罩变形劲力连连到来更逼得伍定远晃动不休卓凌昭猛吸一口真气霎时断喝一声剑芒激射而出!

    只见雄浑的剑芒撞上气罩伍定远脸泛青紫已是全力施为剑芒内力冲撞不停霎时嗤地一声大响一股气流向上卷起剑芒气罩尽归无形。

    却在此时擒龙剑刃猛力戳人已然透体而入。

    鲜血洒落伍定远挨了致命一剑。

    双雄激战剑芒与气罩同归于尽伍定远能化解对方无质无形的剑芒却消不去最后那有形的一剑。在双方劲力耗尽内息荡然无存的一刻:“神剑擒龙”的剑刃趁势而下任他伍定远内功再深身手再快当此筋疲力竭的刹那也是难以抵御只有任凭剑刃透体穿胸。

    伍定远习练天山内力不过年余若非他一心求战置死乍于度外只怕一柱香时分便倒。最终他能与卓凌昭拼到这一步只是不忘苦主的付托而已。

    神剑入体慢慢往脏腑深处钻去。杨肃观运起内力纵声人叫:“卓掌门!看在柳侯爷的面上请你手下留情!”卢云见伍定远命在旦夕更是惶急无比他抢过手下人的弓箭便往平台射去只是两边相隔极远箭到半途便已力尽落下。只是卓凌昭并无相饶之意他哼了一声道:“伍定远我敬你是个忠义汉子今日留你一个全尸。”

    伍定远听了这话忽尔哈哈大笑引动胸口伤处霎时呛咳不止。卓凌昭森然道:“你笑什么?”伍定远冷笑道:“卓凌昭!凭你也配说“忠义”二字吗?”他虽在性命垂危仍是一字下让。卓凌昭闻言大怒喝道:“你想死为千段细片又有什么难的?”说着手掌一送更将剑刃插入只等斜切而过便要将伍定远腰斩两截。

    伍定远奋起生平余勇右手抬起已然握住擒龙剑刃猛听他仰天暴暍:“卓凌昭!你中计了!且看我的“藤萝紫”!”话声甫毕只见他手上生出一股紫气有如藤蔓般地缠住剑刃那紫气生得好快猛朝卓凌昭手腕爬去卓凌昭吃了一惊手上急忙用力便要抽回兵刃但伍定远右手死命硬抓已牢牢将之握住一时却抽之不回眼看毒气蔓延而上直往手腕而来伍定远大喝一声:“撤剑!”

    卓凌昭面色铁青此刻毒气盘来无计可施当下右手一松已将神剑抛却。

    伍定远狂吼一声猛往卓凌昭扑来卓凌昭大吃一惊没料到此人重伤之下还能生出这等气

    力眼见他右爪如同毒龙张口硬生生地朝自己咬来卓凌昭手无寸铁实难招架此人的绝招他惊恐万状刹那间想起一生往事心道:“我卓凌昭今日毕命此处!”

    堪堪得手之际伍定远口中吐血只觉全身气力已然用尽天旋地转中脚下一个踉跄手指不过在卓凌昭喉前一摸偌大的身子便往崖下坠去只听哗啦声响已然坠入江中。

第九章 城西鬼屋

    却说秦仲海在文渊阁给无名怪客暗算弄得十几名手下受伤为求遮掩丑事只得向韦子壮借了几百两银子打赏。好容易风波平息众属下无不大其财但秦仲海自己给人偷袭得手身中两剑却连下手之人的来历也弄不明白可说灰头土脸已极。秦仲海恼火之余猜想这蒙面贼定已取走若干物事这几日便在密室里校对查核一来查出少了什么东西二来要找出蛛丝马迹日后也好报仇。

    这下苦差可将他折腾得神疲力乏他每日浸泡字海之中自须一本本细读连着两日下来几乎给整得狂。自知若要一一核对百年遗下的奏章自不免要花上数月时光偏生这事又须保密不能请人代劳。筋疲力竭之余忽地情急生智心中便想:“这贼家伙既然蒙着脸冒险来偷失落的奏折定与现今朝廷人物有涉绝非古物咱灵光点该从这几年的奏章查起。”

    当下便从今年的奏章开始翻阅景泰一朝至今已历三十年朝廷奏章中只要略涉私密的一律往此处送来三十年来也积下了数百份奏章一时读之不尽。

    秦仲海翻开一看但见这家知府喝花酒那家御史抢田产你把媳妇来爬灰我拿姨娘做小妾无不是难看丑陋的茅坑臭事让人为之掩鼻。秦仲海倒是看得心旷神怡连声赞叹。他见这些奏章多半出自厂卫之手江充、刘敬这两大奸臣各领风骚你一本、我一道谁也不让谁。料来这两帮人马没别的能耐皇帝要他们挖运河、建长城那是缘木求鱼了只是若要知道谁家床第生活

    幸福美满找上他们准没错搞不好还能弄个上下两册来看图文并茂之余定是乐趣无穷了。

    秦仲海嘿嘿干笑心道:“无怪这两大奸臣权倾朝野朝中大臣的小辫子全给他们抓光了想不听话也难。”还好自己名声狼藉乃是狂嫖烂赌之徒四海知闻倒也不怕旁人来说。他心念-转想道:“不知咱们侯爷可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中?若给我查出来可得帮他下手毁去。”秦仲海是个痛快性子的人生平不重教孝节义对旁人的小过小错不甚在意此时便想替人遮掩。

    谁知找了一阵居然找不着一件关乎柳昂天的丑闻秦仲海心下敬佩想道:“看不出咱们侯爷道貌岸然原来真的表里如一持身甚正满朝文武都找不到他的把柄。”转念一想登时嘻嘻一笑:“说不定咱侯爷遮掩功夫特别了得那也说不定。”他胡乱翻弄一阵不见少了什么奏折便往另一处书架行去。

    此处全是刑部奏章他随手翻了几本多是判决文书内容则是一般地不堪闻问要不便是囚徒与大臣有旧得以从轻量刑再不便是审官收赃滥决给人参了一本秦仲海摇头轻叹心想:“看咱们朝廷黑暗成这个模样老子可要多加小心别给人盯上了。”回想卢云的案子比起此处的天地奇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仲海本是抱着玩笑心情来看哪知越看越是心惊此时他见了许多朝中密辛这些消息只要稍一布绝不是随口敷衍便能了事的想起刘敬那日箴言:“多吃多睡性命无忧少看少说享福至终”秦仲海心下暗暗惊惧明白日后定须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给人当作了眼中钉。

    看到刑部第二排书架时猛觉空了好些地方他拿起簿册对照霎时全身出了一身冷汗架上文案竟是无端少了一排他细目比对只见短少的奏章都是景泰十四年所写就总计少了十来份奏折。他急急去看其他书架只见其余兵部、枢密院、大理寺等处也有短少他细细一查凡是景泰十四年所就的奏章密本一律都已失踪。

    秦仲海心下起疑料知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了什么大事却有人想加遮掩他心下暗暗冷笑想道:“好-个混蛋竟把相关奏折都毁去了可这景泰十四年的记载何其之多难道天下别无文书留下么?”他满心好奇便到外头文渊阁书库大肆翻阅书籍。此地书籍并非密奏定有什么线索留下。

    秦仲海找来一本景泰纪年谱上头记载着当朝生的大小事他打开第一页去读只见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实在伤眼。他举起蜡烛奋力读道:“景泰元年春正月乙酉享太庙巳丑大祀天地于南郊二月壬子御经延………”内容枯燥乏味令人口干目酸全身难过。他又读了两句霎时睡魔袭来。已是哈欠连天勉力再读道:“三月甲申禁吏民奢糜免陕西被灾税粮是日大风雨坏郊坛宫殿……”读到此处实在支持下住迳往地铺而去呼呼大睡起来。

    睡不多时梦中忽见一只青鸟飞来往自己左腿一阵乱啄只弄得自己疼痛不堪秦仲海吓了一跳只见那鸟模样怪异人面鸟身长得却有点像江充。秦仲海大怒喝道:“你***贼厮鸟!想给爷爷打牙祭么?”说着举刀去斩那鸟给他按在地下乱砍满身浴血跟着啾啾鸣叫便自飞去。

    秦仲海做了这怪梦猛地惊醒过来:心道:“青鸟啄腿主何吉凶?”他平素最爱读三国演义、肉蒲团这些杂书知道世间有解梦一说当年文王梦熊便遇上了姜了牙他仲海梦鸟莫非要遇上什么大美人不成?可别姓江才好。秦仲海懒得理会他伸个懒腰揉了揉眼勉强打起精神心想:“古人悬梁刺骨彻夜读书看人家卢兄弟十年寒窗这才中了状元老子可得争气点。”他命下属打了盆水用力刷洗一阵好生打理了精神便又坐下读书。他学了个乖迳自翻到景泰十四年之处这才逐月读去霎时见到一段记载:“景泰十四年三月丙午怒苍贼匪犯霸州陷大城典史李延、副总兵马宝、张委战死。京师戒严。”

    “怒苍贼匪”四字人眼秦仲海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方才明白原来景泰十四年间中原曾经生一场大战怒苍山群匪非只打得京师戒严尚且连朝廷老将都给打死了看来这场大战定是惊天动地。

    秦仲海心惊良久再往下读道:“四月贼犯沿边召征北都督柳昂天还入景福宫参酌军机制定韬略制贼于先。”他眉头皱起心道:“这景福宫住的不是皇帝的老娘皇太后么?这老贼婆平日根本管不上事干什么找侯爷过去?难道皇太后深闺耐不住寂寞便想这个那个?”他这几日读多了扒粪丑事居然又想到歪处去。

    他猜想不透皇太后为何召见柳昂天便自管往下再看只是一路看去却不见了怒苍山的记载。一路翻到景泰二十年那群贼子却像消失无踪一般全然不见踪影。

    秦仲海抚额苦思知道这中间另有隐情心道:“无论如何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什么大事只怕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我可得找它出来。”

    一来是因职责所在不能不把遗漏的奏章明细表列出来:二来他生来好奇心颇重只想把这桩朝廷密闻看个明白。当下便找来景泰十四年前后奏章想来从前后两年的奏章下手查阅定可挖掘出其中谜团。

    这一翻动实是非同小可足足看到了天明只见奏章明载众匪如何为祸但关于怒苍山何以覆亡一事竟是一无所获秦仲海虽是疲累无比但念在此事异常要紧下楼吃过早饭稍稍清洗后便又一股脑儿钻回阁去。众下属都是吓了一跳不知他是否被书堆里冒出的颜如玉缠身否则岂会成恶劣这般猴急神色?

    秦仲海回到文渊阁直是翻箱倒柜但景泰十四年间关乎怒苍山的史料却是付之阙如。要看怒苍山灭亡的记载更是只字不见。秦仲海毫不死心又去文渊板书库中查阅谁知仍是找不出蛛丝马迹。

    待到后来秦仲海已如狂一般每日只是用力搜寻中问几人过来禀报说柳昂天传他去府里议事但秦仲海只是充耳不闻只要找不出其中秘密那是绝不能罢休的。

    足足找到第十日大学士孔安差人通报说明日便有兵员过来接管秦仲海想起驻防一月的期限已过他深怕奏章遗失之事给人揪出心下叫苦连天想道:“说不得老子只要硬干了!”当即命人找来文房四宝便躲在西角牌楼里挥毫。

    众下属本在赌博忽见老大坐到角落提起毛笔不知要干什么都是面露钦佩之色纷纷问道:“老大要写什么?可是要追哪家闺女么?”秦仲海喝道:“放你祖宗的屁!老子要写情书给你奶奶你们管得着么?”提起笔来只觉重如千斤全身是汗他呸了一声将上衣脱去大喝一声运起火贪一刀第一重功力用力往纸上砍落。正是“袒胸露肚侍卫前挥毫落笔如云烟”众属下都是赞叹不已。

    一名下属凑上头去想要品评一番却忽地大惊失色道:“乌龟!”其余几人吃了一惊急忙来看赫见纸上一只凶猛神龟正自对着众人冷笑神态颇为狂傲看来还与秦仲海有些神似。

    众人心中骇然都想:“老大在干什么?难道是画自己的寿像么?”正猜测间只见秦仲海面色俨然沈声道:“这只龟画的怎么样?还算神骏么?”众下属连吞唾沫不知该如何回话。

    秦仲海哼了一声道:“乱世神龟最值钱谅你们如此愚鲁自不懂老子丫丫电子书的神妙道理全给我滚了!”眼见老大画了百来只龟整整十大本奏章还得意洋洋的携回文渊阁众下属议论纷纷都是暗自罕异。

    这日大学士孔安亲领一队侍卫前来接管文渊阁秦仲海见大批人马云集心道:“你***一会儿要是给他们觉老子画的神龟那可是欺君大罪我可得小心了。”他见数十名侍卫手持清单一一查对库房里的藏书秦仲海陪在一旁摸头抓耳装作漫不经心的神色其实内心直是心惊胆战波涛汹涌。

    查到密本室众人无权开启只得请来东厂总管刘敬会同孔大学士一起进入。

    刘敬驾临文渊阁众人无不凛然。孔大学士更是亲到门口相迎。刘敬缓步进来待见了秦仲海便是微微一笑道:“秦将军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可辛苦你啦!”

    秦仲海嘿嘿一笑:心道:“这老头纵容琼贵妃偷人上回我卖他个面子也算是件人情一会儿若要出事他定会替我遮掩。”想到此节心中多少定下。

    刘敬命自己下属取出锁匙打开了密室小门便与孔安并肩走进。两人甫一走入霎时之间只见孔安举袖遮鼻皱眉道:“有股怪味。”秦仲海心下一惊想起自己的夜壶还放在里头这几日太忙竟尔忘了取出无怪会臭成这般。

    正惶恐间却听刘敬道:“这处所太久没开自会臭些。”孔安听他如此说话自也不便多言当下咳了一声点头道:“刘总管说得是我倒疏忽此节了。”这孔安虽贵为阁揆但在诸大派的夹杀中早已故旧凋零难与朝廷三大派相抗凡事只得退让。秦仲海见逃过第一劫登时嘘了口长气心道:“今日却靠老刘救命了。”

    孔安又走两步忽地踢翻一物顿时臭气薰天众人都掩上了口鼻孔安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倒了只大壶屎尿洒得满地臭不可抑。秦仲海叫苦连天暗道:“***!十来天的臭屎全都滚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孔安心头火起怒道:“这是夜壶!谁在这儿拉屎!”眼看孔安神情不善秦仲海正自惴惴却见刘敬俯下身去对着夜壶察看一阵摇头道:“这不是夜壶。”

    众人闻言尽皆一愣。孔安大声道:“这里头全是屎尿如何不是夜壶?”刘敬眨了眨眼笑道:“这是一本书。”孔安面色铁青斜目往秦仲海瞪了一眼:心道:“这小子和东厂勾结上了不能和他当真。”他是个乖觉的一见刘敬有意放水遮掩当即轻叹一声自行转口道:“刘总管好眼力这确实是本书。看来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袍袖一拂转身便朝书架走去。刘敬听他语带讽刺只是微笑不以为意。

    一名侍卫听得两位大臣如此说话只是心下起疑。他凝视着夜壶皱眉道:“这真是本书么?可不管怎么看这都像只夜壶啊?”一名文员有意讨好刘敬只想趁机巴结一番当即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世人标新立异所在多有将书本作成夜壶模样那也不过是时兴之意。”那侍卫一惊说道:“把书作成夜壶形状那要怎么看哪?”那文员无法自圆其说随口乱扯道:“只要拉过一次便能读出其中真谛”

    那侍卫吃了一惊偷偷将夜壶带到墙角随即解下裤带尿了起来。

    孔安奉人清查一阵他知秦仲海有人撑腰即使有何遗漏恐也治不了他的罪便只随意闲看全不挂心。几名侍卫不知官场机巧却还细心察看就怕少了些物事日后要担罪责。

    一名侍卫见架上一排奏折颇新不似古旧之物他心下起疑便将之抽起翻看猛见奏章上画了好一只巨大乌龟直是跃然纸上。那侍卫惨然惊叫:“有乌龟!”

    刘敬凑过头来登时见到秦仲海的大作笑道:“是啊!好大一只乌龟!”

    孔安听了惨叫只哼了一声皱眉走来道:“又有什么事了?”那侍卫硬着头皮将奏章递过孔安见了秦仲海亲绘的龟图也是赫然一惊他心中狂怒怒目瞪向秦仲海心道:“好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败类!居然不务正业到这个地步!”

    秦仲海给他瞪得神情尴尬当下偷偷躲到书架后头满脸羞惭只作不知。

    那侍卫低声道:“奏章上怎会跑出一只乌龟来?莫非有人搞鬼?”孔安往秦仲海恨恨一瞪咬牙道:“你懂什么了!景泰十四年间皇上命人……命人去寻找四大神兽龙凤麒鳞没能找到却教本朝左御史找着了这只神龟皇上龙心大悦这才命人临摹在奏章上。”也是孔大学士饱读诗书这一节谎言竟编得丝丝入扣叫人不得不信。那侍卫忙道:“原来是四大神兽无怪要藏在密本室里。”当下将龟图急急收起还在清单上注明来历写道;“景泰十四年神龟图乙式乙份”。

    孔安四下看了一阵天幸只掉了十来本密奏还能勉强交差他清了清嗓子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冷地道:“多亏秦将军这几日率军驻守平安交付此间物事日后这文渊阁的安危便由直隶京营许校尉接管。”那许校尉急忙抢上拱手道:“在下赴汤蹈火不敢有失。”说着向秦仲海连番请益秦仲海嘿嘿干笑不置可否。

    出得文渊阁秦仲海总算交付苦差想起逃过一劫没给人送去充军霎时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十来名下属也纷纷抢上向他道贺。

    正喜乐间忽听一人道:“秦将军好容易卸下这个重责大任真得好好庆功啊!”秦仲海听这声音老迈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刘敬。

    秦仲海此番逃脱罪责算来欠他一个人情他面色尴尬陪笑道:“今日全靠刘总管帮忙否则小子脑袋已然不在了。”刘敬笑道:“不过少了几本奏章哪这么严重?”说着往他看了一眼缓缓走开似是有意要他随来。

    秦仲海见他目光隐隐含着深意知道他有事提点自己忙向下属道:“我有些事情和总管商量你们先回西角牌楼一会儿再来找我。”众下属答应一声自行去了。秦仲海跟随在刘敬之后两人从文渊阁一路行去不久便至前三殿广场此处辽阔一片远处奉天、华盖、中极三殿雄然巍立汉白玉高台隐隐生辉望之极具气势。

    刘敬忽地停下他见漫天落叶已是深秋景象不由得一叹道:“又要入冬了唉一年复一年日子好快啊!”秦仲海嗯了一声不曾接口只是默默相随。

    刘敬叹道:“秦将军你是武英十四年生的吧?”秦仲海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问当即回话道:“末将肖羊武英十五年生总管有何吩咐?”

    刘敬嗯了一声道:“没事我记错了。你今年三十又四唉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啦。”秦仲海听他话外有话一时大为起疑心道:“他问我的生辰做什么?难道别有阴谋么?”当下心中狐疑暗暗留上了神。

    刘敬走了两步忽然手指远处的承天门皱眉道:“倘若有只兵马想要硬攻承天门你要如何抵挡?”秦仲海大惊失色道:“谁这么大胆?”

    刘敬微微一笑道:“咱家只是打个比方想考你一考。”秦仲海沉吟片刻回话道:“若有人领兵攻打承天门末将自当率人埋伏在西顺门只等他大军冲入一半再行伏击。”刘敬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不正面抵挡却要埋伏在西顺门?”

    秦仲海低头垂目沈声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待其尾不能相应贼寇手到擒来矣。”

    刘敬哈哈大笑颔道:“高明!高明!都说柳门人才辈出我总算见识了。”他轻拍秦仲海肩头微笑道:“那咱们掉个头尾吧!若是由你来打承天门你要怎么下手?”秦仲海陡地听了这话只感大吃一惊霎时全身巨震饶他天生大胆此时也不敢应答只低头不语。

    刘敬哈哈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你答不出么?”秦仲海额头冷汗涔出往地下一跪颤声道:“末将便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为此逆乱之事。”刘敬面带微笑伸手将他扶起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乃防患未然秦将军何必忧惧?”

    秦仲海知道这刘敬手段厉害自己别要给他抓到把柄到时落入这帮太监手中定是水深火热惨不堪言。他咳了一声摇头道:“在下鲁钝实不知这承天门该如何攻打公公另请高明吧!”刘敬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过谦了。”他眼望承天门神色凝重道:“秦将军你原是朝廷的征北游击将军本来好端端在前线驻防却怎地忽然调回京城在这宫里管事。此中情节你可曾知晓?”

    秦仲海心下又是一惊他进宫当差一事若照柳昂天所言当是江充为剥柳门兵权剪除羽翼这才使出明升暗削的手段。但此刻刘敬忽尔提起料来其中另有隐情当下低头拱手道:“此事末将正要请教请公公提点。”

    刘敬眼望远方淡淡地道:“不瞒你说你之所以进宫办事全是我向皇上荐保的。”秦仲海啊地一声惊道:“我与公公非亲非故公公为何如此提拔?”他受调大内连生两级可称破格晋升两人并无故旧关系却不知刘敬有何居心了。

    刘敬听了问话转头便看向秦仲海温言道:“秦将军我一直很欢喜你你不知此事吧?”

    秦仲海闻言一惊寻思道:“***!这老太监欢喜我?莫非他看我年轻体健想要这个那个?”他每日里读的都是金瓶梅自是满脑子邪念陡地想到歪处去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连忙摇手道:“我这人中看下中用那档子事不行的……”

    刘敬哪听得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忽道:“秦将军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什么时候回去探望他一番啊?”秦仲海咦地一声不知刘敬何以问起自己的师父他心下一凛收拾疲懒沈声道:“公公忽地垂询家师是何用意?”

    刘敬淡淡一笑道:“上回在华山见到方老前辈唉他还是挺不开心的模样……你师徒二人虽然不能相认但你可不能数典忘祖还是要好好孝顺他啊!”

    秦仲海大惊失色全身冷汗落下他的师承来历极为隐密当朝除卢云一人以外无人知晓不知刘敬怎么察觉的。他心念急转寻思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老贼怎地知道我是九州剑王的弟子?莫非是卢兄弟多口?还是这刘敬早在查我的底细?”想起师父方子敬过去曾经投身怒苍反叛朝廷心下更是惊惧不定。

    刘敬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一笑道:“你莫要害怕明日去城西鬼屋看一看再来找我不迟。”秦仲海一愣道:“城西鬼屋?那是什么地方?”刘敬淡淡地道:“现下不便多说等你看过之后再来找我说吧!”

    秦仲海满心狐疑:心道:“这老太监到底有何打算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刘敬斜睨他一眼跟着哈哈一笑便尔离去。

    秦仲海见刘敬笑嘻嘻地离开似乎满是机心他抓了抓脑袋满腹狐疑中只见众属下已然过来。众人见他大功告成都说要祝贺他交差想邀他同去宜花楼吃酒。

    秦仲海一听情由立时笑骂道:“***!你们这帮混蛋摆明是想淫乐还要找因头替老子庆功?还不是要你爷爷去付帐!”众手下听他说穿阴谋都是尴尬一笑。

    众人一路嘻笑谩骂行到宜花楼去那老鸨早已得知财神驾临自率大批莺莺燕燕在楼下等候。众女一见秦仲海无不眉花眼笑纷纷叫道:“秦将军又来啦!”

    一众下属笑道:“你们该改口啦!以后要叫秦大学士!咱们老大才从文渊阁出来哪!”众女大喜更是死缠烂打慌下迭地将众人迎到楼上去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眼看众属下兴冲冲地上楼他前脚跨出便要跟上楼去忽然袖子一紧却是给人拉住了。秦仲海皱起眉头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美女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正自凝视着自己。

    秦仲海热门熟路自知这美女便是京城名妓青青此女才华洋溢精通书画尤擅吟诗歌唱直可说是才貌双绝深得王公大臣的仰慕只是秦仲海天生粗鲁自是不解这等风情向来少与她往来。眼见青青望着自己他心下烦闷不由咳了一声拱手道:“姑娘有何指教?”

    青青凝视着他轻声道:“秦将军我想向你打听姊姊的事。”秦仲海神情老大不自在咳了一声方才道:“姑娘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问起她?可有什么大事吗?”青青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秦将军这两年来柳侯爷待她可好?”秦仲海身子一震竟尔低下头去拱手道:“抱歉了此事恕在下不知情。姑娘若是要问不妨差人到柳府去问。”

    青青泪光闪动啜泣道:“秦将军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说这等话?好容易姊姊嫁人了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人怎可再去扰她?”秦仲海嗯了一声他常在酒楼打滚自知欢场女子的苦楚便道:“说得也是她现下幸福了人人都尊她一声七夫人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你们自不该再去找她。”

    青青面带泪水悲声道:“幸福了?嫁给一个老头哪有幸福可言?秦将军当年姊姊如此爱你你却理都不理她的死活么?”说着拉住秦仲海的衣袖泪水更是滑落面颊。

    秦仲海苦笑两声嘶哑着道:“好姑娘你姊姊是咱顶头上司的老婆我没唤她一声干娘便不错了你还要姓秦的怎么样?”青青哭道:“无情无义!若非你这死没良心的迟迟不娶她她又怎会嫁给柳昂天那老头子?薄幸之徒!你去死!”大悲之下竟是出拳来打秦仲海不敢还手只给她头脸手脚乱打一阵一旁龟公见了急忙来拉秦仲海才得以脱身而去。只是他给这么一扰兴致退了大半只感烦乱不堪。

    秦仲海上得楼去心下甚是苦恼才一坐下低头只管痛饮众属下见他神情忽尔变得如此都感讶异。

    秦仲海叹了几声想起刘敬之事更觉闷了霎时连尽十来杯烈酒兀自觉得不足。

    他呆呆坐着想道:“这刘敬真个怪了为何对我的事情这般熟悉?莫非他与师父有什么恩怨?可是有意害我?”转念又想:“不对这老太监若要整我老早便能下手了何必对我百般呵护?照他的神情看好似要找我干些大事。说不得明日去找侯爷商量一番。”只是想到自己前去柳府不免要与七夫人照面烦心之余又在那儿举杯痛饮。

    一旁粉头见他愁闷忙道:“秦将军难得过来不要再烦那些公事了好好陪奴家喝两杯嘛!”说着挨了过去在那儿磨磨蹭蹭。秦仲海给她胡乱挤了一阵心情转好登时哈哈一笑道:“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下有什么为难事?”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下属大喜急急为他斟上了酒。也是他生性豁达当下便不再愁自与下属猜拳行令喝了个畅快淋漓。

    正喝得兴起一名下属见相好姘头没来便问道:“小绿姑娘呢?怎地今日不来接客?”众人闻言纷纷取笑道:“怎么害相思啦!”那下属脸上一红呸了几声骂道:“随口问问而已看你们得意的。”忽听一名粉头轻轻一叹摇头道:“你们别开玩笑啦!咱们小绿姑娘病啦!”

    那下属忍不住啊地一声神情颇为关心敢忙问道:“什么病?可严重么?”那粉头神神秘秘的摇了摇头跟着低声道:“明白告诉你们吧咱们小绿前几日出门不意给鬼吓了这几日怕得不敢出门呢。”众人哈哈大笑道:“真***活见鬼!”

    那粉头嗔道:“别笑!谁跟你们说笑了?小绿前夜经过咱街边的一处鬼屋只因奸奇在门口踱了几步谁知真遇上了鬼便给吓出病来了。”众人嘻嘻一笑显是不信。那粉头见众人狐疑只哼了一声望着另一名粉头道:“我可没胡说众姊妹都是见证。那鬼屋离咱们宜花院不远咱们每晚都怕闹鬼呢!”那粉头答腔道:“是啊!真的有鬼呢!”

    一名下属嗤嗤淫笑道:“有什么鬼怪?最多不过是老子这色鬼而已!”说着摸手摸脚神态粗俗那粉头捏了他一把嗔道:“跟你说正格儿的还这幅死德行。”

    秦仲海本在饮酒听得众人对答猛地大惊失色跳了起来问向那粉头道:“你说的那处鬼屋可就是人称的城西鬼屋么?”那粉头见他气急败坏不知生了何事只点头道:“好像是吧!别人都是这样称呼。”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把话说清楚那鬼屋究竟有何古怪之处?”

    那粉头低声道:“听说二十多年前出了桩灭门惨案满屋子老老小小含冤而死冤魂一到夜间便出来作祟了。”秦仲海双眉一轩看到了关键所在当即沈声道:“左右无事姑娘能否带我去瞧上一瞧?”

    众属下闻言都感诧异不知秦仲海何以对那鬼屋如此好奇:那粉头更是吃惊双手连摇道:“奴家半点胆子也没有将军可别要我带路。”另一名粉头忙道:“将军若是要看不妨自行去看。那鬼屋就在对街转角处几步路就到。”秦仲海点了点头提起钢刀竟是立时要去察看连一时片刻也等不得。

    几名下属急急劝阻道:“老大啊!此时夜深人静若真有事何不明日再说?”

    秦仲海想起刘敬所言摇头道:“不成我定要去看看。”十来名下属见劝说不过但自己上司深夜犯险总不能袖手旁观只得苦苦脸道:“好吧!既然老大拼了咱们舍命陪君子便来个夜闯鬼屋吧!”

    一名美貌粉头生性大胆笑道:“都说那屋里有些厉害鬼怪我早想见识一番不如一起去吧!”众下属听得佳人过来无不大喜过望想起一会儿夜探鬼屋定可摸手摸脚乱挤一通只感神魂颠倒。

    众人下得楼去走不数步便已行到街角那粉头知道秦仲海尚未娶亲便挤了过来拉住秦仲海的手臂笑道:“秦将军要找鬼屋就是这里了。”

    秦仲海抬头去看见是一座大屋阴森森地甚是怕人。门上的匾额早已拆去两扇大门也已破烂腐朽从门外望去院中颇见幽暗想来早无人居。

    众下属身为御前侍卫莫不是大胆包天的狂徒眼见鬼屋在前却无一人畏惧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有什么狗屁鬼怪待老子会上一会。”另一人道:“最好还是个女鬼让老子来消消她的怨气。”又一人笑道:“那可要像咱家小绿这般美才行。”几人闹做一堆嘻笑不绝便往里头行去。

    那粉头先前说了大话其实只是想找机会亲近秦仲海此时便妖妖挠挠地贴着他腻声道:“秦将军!你可要保护奴家哦!”看她眉花眼笑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趁势掳掠撩拨日后也好当个将军夫人什么的。

    秦仲海打了个哈欠迳自走进院中那粉头心下暗自生气想道:“这秦将军不解风情真是讨厌!”小脚轻踩急急追了过去。

    秦仲海踏入院中只觉一阵阴气森森好似真有什么死去幽魂在此作祟只是他这人从不信鬼神之说霎时抽出钢刀运起刚劲刀上生出隐隐红光便以此为灯向院中深处行去。那粉头见他这等武功架式心中直是爱煞又靠了过来擦擦挨挨地道:“秦将军别走这么快嘛!奴家会怕呢?”

    秦仲海嘿地一声道:“我有正经事要干!你别这般碍手碍脚的!”那粉头没好气地道:“我专程来陪你你却这般无情。”秦仲海懒得答理打了个酒嗝自朝屋内行去。几名属下见老大不理那粉头便嘻嘻一笑纷纷过来搭讪。

    走入屋中只见厅中并无家具早成空旷一片墙上蛛网纠结地下满是鸟屎鼠粪秦仲海见了这等苍凉景象心下暗暗奇怪寻思道:“此地荒凉无人早已废弃刘敬为何要我过来?他到底有何用意?”

    他四下打量一阵只见这屋子实在太过凄清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他皱起眉头正自思量只听几名下属哈哈大笑大声道:“有无鬼怪否快些出来啊!”众人叫了几声见无甚异状都是嘻笑喧闹起来。

    一名下属素来干练便上前秉告:“将军我看这屋子空荡荡的根本没啥好瞧。想来百姓定是见旧屋荒凉无人便来绘声绘影的胡说一通什么鬼怪之说不过是乡间谬传而已。咱们不必在此干耗着。”秦仲海四下探看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当下吩咐众人:“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众人早想离开此时纷纷答应便要离开其中一人酒喝多了甚是尿急当下解了裤档奔到一处角落迳自尿了起来。那粉头啐了一口道:“喂!搞不好这儿真的有鬼你可别这般无礼。”那人笑道:“你***!老子还是童子身这尿算是童尿最能驱邪不过。”那粉头听他说得无聊忍不住啐道:“死相!没正经的!”

    那人嘻嘻一笑哗啦啦地尿了一地正自舒爽间忽听脚边一声呻吟:“谁……谁在这

    里……”那声音满是苦楚好似幽灵哭喊一般簧夜听来更让人恐惧万分。

    那人本在撒尿匆听鬼怪说话忍不住惨叫道:“***!真的有鬼啊!”一时竟吓得屁滚

    尿流那泡尿更是洒得淋漓尽致裤带不及拉上便朝屋外冲去。

    众侍卫听了这幽怨声音也是大惊道:“糟了!真有鬼怪!”饶他们适才出言豪壮此刻也是魂飞天外纷纷朝外冲出。那粉头惊道:“等等我啊!”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霎时大厅里走得一个不剩。

    大屋之中只余秦仲海一人他英雄气慨莽莽苍苍自是不为所动。

    那声音幽幽叹了一声道:“你是谁?”秦仲海冷笑道:“你装神弄鬼却又是谁?”那

    声音低低哀哭起来道:“我是孤魂野鬼。”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孤魂野鬼?这世间焉有鬼神?”

    豪放的笑声中“火贪一刀”使出当即满室生辉只见一名老者缩在墙角脸上全是泪水衣衫破烂肮脏虽在深秋时分仍打着两只满是脓疮的赤脚倘若一时不备撞见此人恐怕真会当他是鬼。

    秦仲海点了点头:心道:“这人模样如此可怕难怪会有鬼神传说生出。”他见这人不过是个迈遢乞丐便放下心来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怎地一人在此悲哭?”

    那老人垂下泪来道:“我说过了我是个孤魂野鬼。”秦仲海暗暗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只金元宝扔向那老人道:“拿去吃个饭洗个澡把脚上的烂疮治上一治。”那老人面带讶异伸手拾起道:“你是谁?为何给我钱财?”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问这许多”他仰头打了个哈欠匆见梁上些碗盆想来长年居住此地便问道:“老丈你住这儿久了可曾知道这屋子的来历?我看这里雕梁画栋当是大户人家怎会破败成这个德行?”

    那老人听了问话只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叹道:“唉……人世间的沧海桑田那是说不完的……”秦仲海听他吐属文雅不似寻常乞丐便问道:“怎么?你识得此间主人?”

    那老人面露哀伤却是点了点头。秦仲海仰头去看梁柱道:“看这梁上绘的尽是五彩龙凤此间主人宫做得不小吧?”那老人低声轻叹道:“不瞒你吧三十年前这栋屋子正是当年征西大都督的官邸。”

    听了征西大都督五字秦仲海吃了一惊当场跳了起来大声道:“征西大都督?莫非是武德侯的住处么?”

    那老人听他叫破屋主来历心下甚喜颔道:“阁下知道的挺多这里正是武德侯的旧宅。”秦仲海想起柳昂天所言叹道:“这位武德侯便是下手杀害先皇的那人吧?”那老人面色一颤忽地爬起身来指着秦仲海大声叫道:“侯爷没有害死皇上!你不要信口雌黄!”模样竟是十分激动。

    秦仲海见他气愤至极忙道:“在下是听旁人说得不是有意不敬老丈莫怪。”那老人哼了一声却不回话。

    秦仲海见那老人面带泪痕知道他必与武德侯有所牵连便问道:“老丈你又是谁了?听你替武德侯辩驳莫非你是他的家人么?”那老人叹息一阵道:“老头子哪有这福气?咱姓李以前是侯爷的管家。”

    秦仲海点头道:“原来是侯爷府上的管家那你又为何沦落至此?”

    那老人摇了摇头忽地垂下泪来哭道:“老头子命大三十年前侯爷府满门抄斩侥幸捡回一条命就一直在此行乞维生。”秦仲海听他哭泣甚哀便问道:“侯爷家里还剩那些人?全都死光了么?”

    那老人咬住了牙啜泣道:“还能有人活么?朝廷下令满门抄斩侯爷府四十三门人都死了老天爷……你好残忍……”说着放声大哭。

    秦仲海叹息一阵心道:“这事真惨哪无怪旁人要把此处当成鬼屋了。”他摇了摇头在屋内绕行一圈眼见别无异状便要离去。那老人见他要离开想起此人赏给自己金银自该叩谢恩德他心中感激忙爬了过来跪地道:“这位大爷老头子收了你的金元宝不能不知恩公大名。”

    秦仲海笑道:“区区几两金子又算得什么?你不必记在心上。”那老人摇头道:“老头子虽然不济但也是读过几天书的请大爷务必留下姓名也好让我回报则个。”

    秦仲海见他有些风骨心下多少生出敬意便抱拳道:“某姓秦双名仲海。”

    那老人听了他的名字猛地全身巨震站了起来颤声道:“你……你姓秦?”

    秦仲海见那老者神态紧张心下微微一凛忙道:“在下正是姓秦有何不安么?”那老人全身颤抖泪水飕飕而下猛地奔了过来细细望着秦仲海好似在打量他的五官。秦仲海心下起疑道:“老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老人仰天大哭已然跪在地下喊道:“老天爷开眼!老天爷开眼!”秦仲海甚是惊诧心道:“这老人疯了。”他咳了一声正不知高低间只见人影一闪那老人猛地扑了过来霎时抓住了秦仲海的手惨嚎道:“老天爷在上我这几十年日夜祷告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二少爷啊二少爷!你终于回家了!”

    秦仲海惊道:“你……你胡说什么?”那老人紧紧握住秦仲海的手掌大哭道:“二少爷……那年大少爷抱着你走……他挨枪死了你却不见了我只求老天爷保佑定要让你活……二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你学成本领没有……秦家满门受冤而死你……你定要为你爹娘哥哥报仇……”说着抱住秦仲海痛哭不已。

    秦仲海听他胡言乱语猛地将他推开喝道:“混蛋东西!你老子姓秦双名仲海与你家主人毫无干系你可别乱来!”那老人放声大哭仰天喊叫:“你爹爹便是秦霸先啊!你忘了吗?你小时候都在这大屋子里玩的啊!”

    秦仲海如中雷轰耳中嗡地一声想道:“原来如此秦霸先便是武德侯武德侯便是秦霸先两个根本是同一个人。”

    直到此时秦仲海方才明了当年先皇座下第一大将征西大都督武德侯竟是那开立怒苍山人称本朝第一大贼逆的匪酋秦霸先!

    那日在柳昂天府上秦仲海也曾听过武德侯的事迹知道此人谋害先皇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但柳昂天只说到武德侯杀死皇帝却不愿言明日后之事原来这名朝廷大臣满门惨死后随即起兵造反创立了贼寇聚集的怒苍山。想来这等丑事柳昂天为保同僚死后的名声自是不愿明说。

    秦仲海呆了半晌忽觉怀中一紧那老人泪如雨下又抱了过来模样甚是悲切。秦仲海给他抱得全身肉麻忍不住怒道:“你这老疯子快快放开我了!”

    那老人哭得死去活来打死不退喊道:“二少爷……你娘亲死得好惨……那帮贼好狠一下子就杀了难…:你娘好美好温柔……就这样给人剥光……老天……我……我每日每夜都见到她的冤魂!”秦仲海惊骇之间竟是挣扎不开。那老人又哭又叫手指屋内一角大声道:“二少爷……你娘的冤魂就站在那里……你快看啊!快看啊!”秦仲海听他说得激荡悲惨忍不住转头去看但见屋内昏暗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那老人指甲抓入他的肉里凄厉地惨叫道:“你知道吗?你哥哥给他们一枪打死你娘身

    分离不得全尸你全家老小含冤而死你……你是这桩冤案的遗孤啊!”

    秦仲海被他乱抓乱咬只觉全身鸡皮疙瘩生起心下直是烦惧异常猛听那老人哭道:“二少爷你定要报仇!要为秦家满门报仇!”秦仲海虎吼一声暍道:“滚开!滚开!”他双手用力一挥那老人猛地滚了出去脑袋撞在墙上鲜血长流。

    秦仲海喘息一阵想起那老人说的冤魂背上好似真有阴风吹来他心中百般痛骂刘敬想道:“***!这死太监不知是何居心硬要把老子拐来这里惹这一身霉气。”满心咒骂不休转头看去只见那老人摔在地下兀白哭泣道:“二少爷我认得你你长得跟舅老爷一个样子……你额头上的伤那是小时候摔的我都认得出来……二少爷……二少爷……”他气息渐弱竟似不活了。

    秦仲海大吃一惊想不到此人身子虚弱至此连一拂之力也受不住他慌忙奔去将那老人扶起眼见他昏迷不醒:心下更是大叫倒楣。

    秦仲海咒骂一声伸手将他抱起心想:“***半夜遇上一个疯子可别让他为我而死。”跟着冲出破屋直往药铺奔去。

    此时三更半夜四下无人药铺自也门窗紧闭秦仲海一脚踢开大门大声道:“大夫!有病人过来你快快出来诊治!”他叫嚷一阵一名中年男子揉着双眼缓缓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道:“干什么啊!可是死了人么?”

    秦仲海将那老人放在桌上跟着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道:“这人摔得厉害你赶紧给他治伤。”那大夫看了这老人一眼已将他认了出来笑道:“这不是鬼屋里的疯子么?这种人整日鼠窃狗偷贼模贼样何必要救?”

    秦仲海适才给那老人唠唠叨叨的念了一阵:心情不佳此时听这大夫出言调笑登时大怒他揪住那大夫的衣襟冷冷地道:“你救人不救?”那大夫沉下脸来喝道:“你好大胆怎敢如此无礼!”秦仲海抽出钢刀猛地插在板桌上冷笑一声道:“操你祖宗!你有胆再说一句老子立刻杀了你!”

    那大夫全身颤抖这才知道来人凶狠忙道:“好汉饶命!”

    秦仲海满面杀气森然道:“老子是御前侍卫虎林军头领官居四品带刀你现下一个手贱救不活这老头休怪你爷爷杀你全家!”那大夫听他说得凶狠忙道:“原来是统领大人我也认得几位宫里当差的……”他还要说猛见秦仲海面色不善便急急去看那老人的伤势他先将伤口洗净跟着取出伤药细细擦抹。

    秦仲海见他尽心脸色已和缓下来当下凑头过来问道:“他伤势如何?”那大夫慌忙答道:“他外伤不重不过撞伤了脑子只是一会儿头疼起来怕会想吐。”

    秦仲海放下心来点头道:“你只管放心治伤多少银两我都付。”说着取出一锭金子扔在桌上。他打伤这名老者自觉心中有愧付起钱来更是不计代价。

    那大夫见他出手阔绰忙道:“不用这许多几两银子就够了。”秦仲海摇头道:“这老头儿脚上烂疮身子骨又虚你给照料着总之疗养好为止。这些金子是给你的饭钱。”那大夫双手连摇道:“我们从不留诊……”

    秦仲海冷笑道:“老子的刀也不留头。”那大夫见他神气凶狠只得吞了口唾沫惨然一笑道:“今日破个例好了。”

    秦仲海见他还算识相便嘿嘿一笑拍了他肩头一记道:“某姓秦双名仲海大夫既然爽快我也不会亏待你日后遇上麻烦托人稍个口信来虎林军。咱自会替你出头。”那大大听了这话自是喜上眉梢他在京城开业不免有些无赖地皮前来滋事若有御前侍卫前来照拂那是天王老子来当靠山了他心下大喜连连哈腰。

    行出药铺天色已明黎明间路上无人秦仲海见这老人捡回一命也有了个归宿他嘘出一口长气心道:“今日且做一回滥好人。”

    他回头看着秦家旧宅初冬时分轻烟薄雾中看来倍感朦胧。想起这一家老小所遇之惨不由得心下恻然叹了一声。

    秦仲海闷闷下乐迳自回到西角牌楼只见十来名弟兄兀自在睡他不去打扰众人睡觉便暖了壶酒坐在屋角自饮自酌起来:心道:“这几日好生不顺当先是撞见妃子偷人又给贼人闯进文渊阁唉……现下又遇上这老疯子实是倒了大霉。”

    他喝了一阵闷洒只觉背上有些痒当是那老人身上的跳蚤爬了过来他咒骂两声正想解下夹衫忽地之间猛地想起一事:“***!咱怎忘了背上的剌青!”大惊之下一口酒呛了出来竟把自己满身衣襟喷得肮脏。

    秦仲海内力深厚酒量更是罕有此时喝酒竟会呛咳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他颤抖着双手心中震荡已极想道:“老天!我背上有幅来历不明的剌花当年血战煞金那厮如此勇猛见了我这剌花却也莫名其妙的放我生路……还有……咱师父他老人家居然是怒苍山的巨贼他既是怒苍山的人马一定识得那个秦霸先!我……我与这秦霸先到底有何关系?这……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机密?”

    这京城四周好似充满了疑云琼贵妃偷人、薛奴儿有意刺杀皇帝、自己无缘无故地受调进宫、文渊阁里的贼子……这一桩桩事情好似全无干系却又像有条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紧紧地围绕在他身边里头好似有些诡异之处可他又看不明白。

    秦仲海面色铁青想起那日青鸟啄腿的怪梦心下竟觉无比害怕他素来胆气豪勇此刻心感恐惧那是生平未有的难堪。他只觉身上越来越冷连忙举起酒壶大口大口的牛饮。

    【待续】

第一章 宦海前程

    什么世道啊?

    当正就是邪、黑就是白当是与非的份际不再清晰天地便会成为灰蒙蒙的一片。

    红橙黄绿蓝靛紫都不见了;灰那是人间仅有的颜色。

    曾有那么一个人在那孤单的年岁里他的体内依然流着滚烫的热血他的眼神或许悲凉他的身体或容孱弱但他相信他也坚持他能用自己的刀与剑护卫自己信仰的道。

    冷眼傲对千夫指。

    芸芸众生中唯一还有颜色的只剩下了他那是炽热的血红色。

    侠客他这么称呼自己。

    疯子世人这么称呼他。

    滚烫的热血喷洒而出迷迷蒙蒙间伍定远身子急下坠扑通一声冰冷的河水淹过口鼻其寒彻骨。

    沉入水中心头出奇的平静。抬头往上日光透入碧幽幽的江水那光芒黯淡隐晦仿佛悲悯世人的天神不复在矣渺茫无踪……胸膛伤处的热血急渗出伍定远闭上了眼只因他不再想睁眼。

    能够决定对与错的只剩下强与弱?

    伍定远忽然两手握拳脸上现出了愤慨用力挣扎着但身子就是难以浮起。深深的恨意让他不能自已在这生死一刻一人破水而入他架住了伍定远的身子死命将他往上托。

    眼前这张脸好生熟悉那是卢云。

    “卢兄弟……”

    伍定远想要说话但寒冷的河水不曾让他出声音他连喝了几口冷水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晕过去。

    “他醒了!”

    伍定远悠悠转醒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还不及呻吟一人便已探头来看这人剑眉星目长方脸蛋正是卢云、他身旁站著名美貌少女却是见过几次面的顾家小姐。

    床边炭火艳红几上油灯晕暗将冬天寒房里却显得好生温馨伍定远呆了半晌想要起身却是力不从心卢云赶忙上前扶侍他躺下温言道:“你安心躺着你现下人在我家平安得紧。”

    伍定远微微一醒想起自己与卓凌昭相约决战那时中了致命一剑之后摔入江中尔后就人事不知了看来是卢云将他救了起来、伍定远喘息半晌眼前又浮起一张冰冷高傲的面孔好似卓凌昭还在自己面前冷笑不休嘲讽他不自量力。

    伍定远大声道:“卓凌昭人呢?他……他上哪去了?”

    卢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他取回神剑之后连夜便走了。”

    伍定远大怒欲狂忍不住便要站起卢云急忙按住他劝道:“你好容易保住性命千万别乱动免得伤处又破了。”伍定远心下一凛低头便往自己胸口望去霎时见了一处血洞这洞足有小指粗细却是被“神剑擒龙”刺出的伤口望之深不见底里头填着些棉花药粉看来情状极是可怖。

    伍定远满心愤慨竟尔置之不理咬牙道:“卓凌昭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心安这点伤还拦不住我!”说着将卢云推开仍是执意下床。

    顾倩兮看在眼里忙劝道:“伍制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下你还是养伤要紧快快躺回去吧。”

    伍定远嘿嘿一笑并不答应他与顾家小姐不熟若是身边小事也许会卖她个面子但他与昆仑的恩怨何其重大哪是只言片语便能解开的?当下不加理会便要从床沿翻下。

    忽听一声叹息房中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卓凌昭得了神剑早率门人远离长洲以你现今的伤势那是万万追不上他的。快别白费气力了。”伍定远撇眼看去只见说话那人端坐几旁说话声音平平淡淡不是那杨肃观是谁?

    伍定远一见杨肃观的面立时满心怒火那时卓凌昭当面坦承说杨肃观与他定有密约这条计策却没对伍定远明说全把他蒙在鼓里。

    伍定远陡见杨肃观登即冷笑讥讽道:“伍某武功低微自然追不上卓凌昭却不知你杨郎中的少林真传如何?不过你俩家早已握手言和结为生死至交又何必追赶什么呢?哈哈!哈哈!”大笑声中目光扫过朝卢云狠狠一瞪眼神大有责怪之意

    卢云面色一颤咳道:“伍兄先别动气大家把话说清楚你再怒不迟。”

    伍定远不应不答神色满是气愤当下更要站起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不知该如何相劝。

    便在此时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来扶住了伍定远的肩头柔声道:“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伍大爷武功高强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伍定远听这话声好熟他虎目斜望霎时见到了一名美貌少女这女孩儿满面温柔唇颤樱颗生得是白腻瓜子脸蛋还没将手扶来便已闻得芳气袭人如此动人楚楚自是艳婷来了。

    伍定远微微一愣道:“你……你也在这儿?”艳婷颔道:“我随师父过来拜寿刚巧也到了长洲。”她扶住了伍定远的肩膀柔声道:“伍大爷这回真是命大呢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若非我师父刚好在长洲又有谁能救治?来吧我扶你坐下。”说着纤手伸去便将伍定远扶回床边。

    伍定远怔怔望着她:心中忽起柔情给她搀扶着便缓缓坐回床上。

    卢云看在眼里只想过去帮忙顾倩兮却伸手拉住摇了摇头、众人守在一旁看着艳婷拍枕拢被扶侍伍定远回床歇息。

    伍定远躺了下来问道:“尊师还在长洲么?他老人家救我一命我得拜谢恩德才是。”艳婷听他口气和缓许多微笑道:“我师父带着师妹先回山了只是怕你的伤势有甚变化才命我留下照护。”说着替伍定远端来一碗伤药送到他的唇边便要喂他去和喝。

    伍定远正想凑嘴过去忽尔想起众人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有些尴尬杨肃观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提声道:“定远你好生休养我有些事要与卢知川谈咱们先出去了。”说着伸手拉住卢云示意他离开。

    卢云皱起眉头低声道:“这不好吧你放定远一人在房里……”话声未毕顾倩兮已是掩嘴轻笑她摇了摇头伸手往卢云背上一推催促他离去、卢云手上给人拉着背后又给推着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偌大的房里只余下艳婷与伍定远二人两人默默相对。

    眼看众人离开艳婷放落手上汤碗当场垂下泪来伍定远躺在床上本等着喝汤待见她无端哭泣不由一惊道:“姑娘怎么哭了?”艳婷啜泣道:“伍大爷你……你从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神机洞里是这样虎丘山顶也还是这样……我看你在悬崖上同人打斗后来又掉到江里我心里好怕就担心你中剑死了……”

    伍定远见地面上带着泪光直是娇弱可怜的神色他心下感慨叹道:“小丫头你我萍水相逢不必老记挂找。”艳婷在床边蹲下抓着伍定远的铁手贴在白己的脸颊上道:“神机洞中你一命换一命把我救了出来艳婷终身不忘伍大爷的恩情。”

    伍定远伸出左手轻轻抚摸艳婷的秀叹道:“那日我自知有死无生不过死前多做一件好事而已你不必记在心里知道了么?”

    艳婷摇了摇头端来汤药跟着将伍定远扶了起来柔声道:“伍大爷我现下不管别的只要你好好养伤顺顺当当艳婷就开心了。”

    艳婷坐在床沿服侍伍定远吃药伍定远闻着地身上的幽香又觉她的身躯温暖轻柔虽在重伤垂危之际仍感心动不已接过了汤碗三两口喝完。

    艳婷取出伤药低声道:“这药是我师父精心调制的擦抹一阵伤处便会凝和。”

    她以金针挑起伤药将伍定远的衣衫解开在他赤裸的胸瞠上擦拭。伍定远闭起了眼体受这柔若无骨的抚触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那日在华山上灵定大师也曾亲受剑芒之伤便是靠着青衣秀士的灵丹妙药才救得性命此时伍定远亲自领受只觉这药入体冰凉微微-抹伤口便不再火烫。伍定远敬佩叹服微笑道:“尊师治伤的本领当真难得真无愧是天下奇人。”

    艳婷见他神态温和更是着意温顺只怕弄痛了他。良久将他衣襟合起服侍他躺下。伍定远见她满脸爱怜地望着自己一时喜乐无限心中极为平安。

    艳婷擦药已毕自行搬过凳子坐在伍定远面前道:“伍大爷你日后有何打算?”

    伍定远原本满心欢喜陡听她问及往后营生不由得微微一愣道:“打算?什么打算?”

    艳婷道:“听杨大人说你目下离京辞官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我很是担心你。”

    伍定远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他看着艳婷秀美的脸庞微笑道:“放心吧!你伍大哥本领高强得很以后四海为家何处不能去?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伍定远这话倒也不假他现下武功奇高江湖上可说罕逢敌手即便强如萨魔也要甘拜下风日后遇上了金凌霜、屠凌心、罗摩什等高手自能从容应付除非遇上四大宗师正面为敌料来天下之大也无人能奈他何。凭着这番本领日后闯荡天下开山立派自有一番局面心念于此更是大为振奋。

    艳婷听了这话却是双肩颤动泪水忽地洒落下来伍定远吓了一跳惊道:“干什么了?又……又哭啦?”伍定远昔日是西凉捕头生平只在刀光剑影中打滚少与女子相处艳婷动不动便哭只教他惊惶不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艳婷哭道:“你说要闯荡江湖其实又要去报仇了对不对?卓凌昭拿了神剑你打得过他么?”

    伍定远摇了摇头想起决战时的生死豪气说道:“打得过打不过都不要紧老天爷没让我死便是要让伍某奋战到底。便算死在卓凌昭手下我也是心甘情愿。”

    艳婷泪如雨下她往前一靠紧紧抱住了仇定远伍定远吃了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艳婷垂泪道:“伍大爷你别糟蹋自己的性命了都说好死不如歹活我师叔便是这样莫名其妙死在坏人手上求求你别再招惹卓凌昭……”

    伍定远听她提起张之越登时闭目长叹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何异禽兽?气节而已。”这几句话却是张之越死前的遗言此际感慨脱出竟隐约生出同感。

    艳婷啜泣道:“伍大爷别提师叔那些书人的话了他死的容易咱们师姊妹却要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受人轻贱欺侮……你想要赌命报仇真该替你的家人朋友想想他们没了你可要多难受……”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父母双亡故旧离散只怕伍某死后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哪有人难受呢?”

    艳婷哭道:“伍大爷便算你没有亲人你怎可忘了艳婷?你几番救我性命早已是艳婷的亲人你死之后我只要想起你曝尸荒野心里就会痛苦难受啊!”这几句话不见什么修饰但此情此景说来恰如其分竟让伍定远动容。

    艳婷哽咽道:“伍大爷你以后四海飘零居无定所却要艳婷如何找你?难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念着我?”说着低下头去目光满是哀怨。

    伍定远光棍数十年从不曾受半个女子爱慕崇仰此时听艳婷话外有话忍不住便是一愣颤声道:“艳婷姑娘你……你……要我念着你……”

    艳婷低声道:“你待我这般好两次三番救我性命我该当好好服侍你才是。伍大爷求你看在艳婷的份上好生爱护自个儿。”

    伍定远又惊又喜颤声道:“艳婷姑娘你……你可是想……想和我一块儿……”他难掩感动惊诧之情一时心下激动伸手抓住她的肩头。

    艳婷听了这话登时抬起头来凝视着伍定远良久良久目光都不稍瞬。伍定远见她脸上满是柔情心中又是激荡又是兴奋只盼她能轻轻点个头答应一声那他伍定远就终身无憾了。

    过了半晌艳婷却是不言不语良久良久终于一声叹息将眼光转了开来。伍定远呆了半晌把手从她的肩上移开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强挂着一幅苦涩笑容。

    艳婷见他脸色难看当即伸手过去紧紧抓住伍定远粗大的手掌低声道:“伍大爷我有个主意不知你觉得好不好?”伍定远本感难受忽听她如此说话:心中又生希望忙道:“什么主意?”

    艳婷柔声道:“伍大爷咱们一起回北京成么?”

    伍定远惊道:“回北京?”

    艳婷点了点头道:“伍大爷你是柳侯爷手下爱将怎好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不如你早些回到京城日后艳婷也好探望你好么?”

    伍定远原本面带笑容听了这话霎时表情变得僵直想道:“不对……艳婷这小丫头一向对杨郎中十分钟情怎会忽然对我这般好?难道……难道……“他连想了几个“难道”心中竟尔一酸不愿往下多想便只摇了摇头不曾接口。

    艳婷见他不语忙道:“伍大爷你答应了么?”

    伍定远有意试探他低头叹息道:“你别劝了。倘我真的回京与卓凌昭照面了恐会坏了杨郎中他们的大事到时反而不美。”

    艳婷将伍定远的手掌抱起轻轻放在脸上摩擦腻声道:“伍大爷忘了卓凌昭的事情吧你好容易做到了九品制使为了日后的前程别再为难自己了……”

    伍定远本在猜疑艳婷的用心听了她这句话再无怀疑已知杨肃观背后教唆居然想让艳婷说服自己。否则艳婷一个小小姑娘什么时候知道“宦海前程”的道理了?若非杨肃观怂恿她又怎会对自己这般好?伍定远心中酸苦霎时低下头去双肩微微颤抖。

    艳婷见他低头不动兀自道:“等你回了京城我定会常来探望你只盼你能好好保养身子好不好……”耳听艳婷一骨脑儿地讨好自己伍定远心下既悲且恨他抬起头来咬牙道:“别再说了……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你说的?是杨郎中吗?”

    艳婷吓了一跳忙道:“不……不是是我自己说的……”

    伍定远听她兀自隐埋,心中痛极一时不怒反悲竟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艳婷颤声道:“伍大爷你怎么了?别吓我好么?”

    伍定远放声大笑其实内心沉重之极只听他喘息道:“艳婷姑娘请你转告杨郎中一句莫太小看伍定远了!姓伍的辞官南下早已不要性命求的便是“公道”两字!你试想想当年我要是贪恋富贵之人又怎会舍命救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作人家的说客过来讨好于我。”他说到悲痛处再也耐不住心里的悲愤脸上泪水流了下来将手指向门外厉声道:“走!”

    艳婷见他怒吓得全身抖连连摇手道:“没有我没有……”

    伍定远见她不动当下更不说话自行起身便往门外走去竟是头也不回。

    艳婷冲上前去叫道:“伍大爷!你别走!”说着抓住了他的手掌。

    伍定远嘿地一声大声道:“把手松了!”

    艳婷兀自紧抓不放伍定远大怒举手一震艳婷如何抓他的住?霎时身子飞了出去摔在地下。艳婷又怕又惊吃痛难受忍不住大哭起来。

    伍定远见自己一个冲动竟在妒恨中摔她一跤可别误伤她了他呆呆看着艳婷哭得梨花春带雨大见柔弱之态伍定远从震怒中回神想道:“不妙我这番大怒恐怕吓坏这小女孩儿了。”

    伍定远柔情忽动当下行到艳婷身边柔声道:“怎么了?摔伤了么?”艳婷泣不成声哭道:“你走吧!我不要见你了!”伍定远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她的秀温言道:“乖孩子快别哭了。好不好?”伍定远对付女人的法子比卢云更加蠢笨自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孩想来想去也只把她当婴孩一样来哄身边若是有糖怕也拿出来喂她吃了。

    艳婷泪水盈盈哽咽道:“我怕你荒废一身本领这才出言相劝可……可你把我当成别有居心我听了好难过……你别理我快快走吧……”

    伍定远叹了口气寻思道:“也许她真是好心给我错怪了也说不定。唉……我同她什么脾气找杨肃观过来把话说清楚那才是好汉所为。”当下温言道:“好了伍大哥乖乖留着便是只是我心里有几句话不能不和杨大人说明白请你找他过来。”

    艳婷止住厂泪水低声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寻他相骂。”

    伍定远哈哈一笑道:“昔年杨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饮水思源我怎会为难他?快快请他进来吧!”艳婷急急点头当下便出门寻找杨肃观。

    伍定远这番话只是来哄艳婷其实他自己根本不愿再回北京此时只想把杨肃观找来把话交代了从此便要远走高飞再不与柳门中人有所牵扯他坐在茶几旁想起日后孤身闯荡江湖心中忽起疲倦之感。

    伍定远转动几上的茶壶想道:“当年从西凉来到京城现下却到了该走的时候嘿嘿官辞了朋友也得罪完了我该去哪儿呢?回西凉再做一个捕快么?还是去关外那又该做什么?这辈子便这样算了?”

    转念一想心里又浮出卓凌昭冷傲的面孔更是心如死灰。“现下这杀人魔王从容离开还把神剑夺走我日后若要找他报仇怕还是打他不过。唉……好容易得了这一身武功难道还要看着这帮凶徒横行天下?我对得起齐润翔父子么?”想着想心中逐渐萧索一时豪气尽失。

    正想问艳婷已然走进伍定远抬起头来问道:“杨大人呢?”艳婷低声道:“卢知州说杨郎中收拾了行囊已先回京去了。”

    伍定远满面错愕双手紧紧握拳大声道:“他…他为何要避开我?”

    艳婷听他又自怒面色一颤道:“杨郎中留下一封书信要你过目。”

    伍定远嘿地一声伸手接过艳婷看了他一眼怕他大脾气低声便道:“你慢慢看我先出去了。”她见伍定远心境不佳不敢久留便自离房。

    伍定远抓住了书信咬牙切齿心道:“好你个杨郎中事事料先居然先走一步了!嘿嘿我伍定远心意已决谅你城府再深这回也是百用了!”他将信纸抖开只见字迹摸色墨色未干足见行色匆匆。伍定远面带冷笑读道:

    “定远吾友足下君艰苦卓绝千里奔波只为遗孤申冤雪恨此诚忠义心。相识经年弟辄念高义深敬服也。”

    这段话写的是杨肃观对他的感佩敬重只是伍定远心里明白杨肃观这人心机颇多写的未必是真心话当下只哼了一声自往下读去。

    “考诸当今大局朝政祸秧八虎横行外有江充威逼内有刘敬制肘弟此来长洲肩负外交立柳门于不败之地然诸友辱责众人皆以我为无耻弟悲心自问吾何尝有过矣?”

    这段话孤臣丹心字里行间草书飞舞仿佛垂泪一般。伍定远读后自也不能无感。他出神半晌摇了摇头便又往下看去。只见杨肃观又写道:

    “弟此番折返京师昆仑诸人若守信约腊月二十当于大理寺相见若弃守盟约则万事俱亡矣。江贼势大柳门既已择战焉得图存?当定祸亡无日也。江充一日不除如置黎民水深火热此天下义士共知之。然观君之所为以私怨盖公利见小仇而忘大义岂英雄所为哉?”

    伍定远看了“以私怨盖公利见小仇忘大义”这两行话仿佛当头棒喝忍不住嘿地一声身子震动。他低头读着信上最后一段话:

    “君本高节洁身自好待弟斧戎加身君可至坟前祝祷焚香聊尽往昔义理。弟肃观顿再拜。”

    伍定远反覆读了几遍将信纸折起低头苦思前因后果此时朝廷双雄相争柳昂天既已出面拉拢卓凌昭这招险棋一走算来已与一代权臣正面开战如今柳门如要自保定需卓凌昭信守然诺。倘使剑神弃盟远走柳门一系怕如信上所言已至祸亡无日的地步了。

    伍定远叹息一声:心道:“杨郎中手段虽然不光明但一切苦心意旨只为侯爷的事业奔忙此番用心却非我伍定远可及。”他站起身来反覆踱步又想道:“眼前朝中三派决一死战我若在此时背弃侯爷而去他会怎么想?卢兄弟、秦将军、韦护卫他们又会怎么想?这许多弟兄的性命都不看在我眼里了么?我这么一意孤行难道便是义气么?”

    想着想:心中微软渐生回京之念忽地心念一闪又想道:“不成一样是性命燕陵镖局满门的性命却为何这般下贱?卓凌昭辣手杀死镖局老小杨肃观身为少林弟子却不把这段仇恨放在心里似他这般凉薄我伍定远能做得到么?我今日贸然回去京城又怎对得起无辜冤死之人?”

    想起自己得了一身神功做起事来居然缚手缚脚比往日干捕头时居然还差了老大一截伍定远紧握书信雄浑的内力到处掌中信纸尽成粉碎。

    他怒目冷视咬牙道:“杨郎中休怪伍定远无情了。”霎时推窗向外掌力送出满手碎纸随风飞去便如花蝴蝶般飘入院中。

    伍定远既已做出抉择便不再多想什么他舒出一口长气正要阖上窗扉忽听一声叹息伍定远斜目看去满天纸雨中一人孤身悄立院中这人身穿白衣背上负着行囊却是杨肃观。

    乍见此人伍定远不免大吃一惊他此时功力通神与卓凌昭、宁不凡等人相差无几哪知杨肃观悄声行入院中他竟会一无所觉伍定远愣了半晌道:“你……你不是回京了么?”

    满天纸片飞舞杨肃观静静站立他伸出手来握住一小块纸层低垂凤目待见是自己写就的书信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俯身弯腰自行拾起满地散置的纸片。

    伍定远见杨肃观神情平淡不露喜怒之情只低身去捡地下的纸屑。他看在眼里心头微感歉意只想跃出窗去和他软语相向转念想起燕陵镖局的案子:心头又复刚硬便硬生生忍住了。

    良久良久杨肃观将碎屑一一拾起收入怀中他走到窗下凝视着伍定远。

    伍定远此时已无歉疚之情冷冷地道:“杨郎中忽然回来莫非是想劝我回京么?”

    杨肃观目光柔和道:“那倒不是。我此番折返只因心中害伯。”

    伍定远哼了一声杨肃观位高权重城府又深便是江充也未必拿他奈何口出害怕二字未免做作。伍定远皱起眉头沈声道:“你怕什么?”杨肃观叹道:“你自己看吧”说着右手指天向上比去。

    伍定远微微一奇不知他有何用意当下顺着他的指端往上去看霎时之间身子一震竟尔向后退开了一步。

    莽莽星空中一只硕大无比的彗星横空而过彗光芒璀璨气势滂沱遮蔽了无数星辰长尾如帚绵延天际以明月的彩艳被那万丈雄光一逼竟也为之黯然失色。

    天际忽生异象伍定远满心惊诧抬头看着难得一见的天文奇景。

    杨肃观仰望星空面色凝重道:“典籍记载这彗星七十余年现世一回上次降临人间宫室便生骨肉之乱七十万军民陷于战火今次再度来临尚且直入紫微帝宫……唉……”他摇了摇头凝目看向伍定远怔怔地道:“莫非又要改朝换代了?”

    伍定远听了“改朝换代”四字想起神机洞中的所见所闻饶他内力之厚世所罕见还是全身巨颤神色极为震恐。

    杨肃观仰再看星象道:“肃观自幼受戒持身灵台清明了无牵挂。但方才路上行走见了这妖星降临我却忽地折返回来……定远你可知杨某的心意?”

    伍定远静静听着如何不知杨肃观关心同僚的心情?他吞了口唾沫不由低下头去。

    两人辞别在即杨肃观自知不必多言淡淡地道:“我走之后你专心养伤其余身外之事不必烦心挂记。”说着转身过去道:“日后能否相见一切随缘肃观绝无勉强之意。”

    神光照耀大地映得杨肃观的脸颊更加雪白他仰头望着万丈彗芒霎时一声轻啸背起行囊悄然北去。

第二章 助汉则楚亡

    景泰三十二年十月己巳钦天少监奏帝曰彗星见西北如火变白光芒长可六七尺正昼犹见卷舌入紫微垣竟天东行无所不犯十日而灭。

    深秋星变客星陡至眼看彗孛横穿长空尚且直入紫微中宫帝象受侵黎民百姓得见奇观自是大为震动上起宫室大夫下至陋巷平民千万人仰头惊叹或谓妖星或谓瑞星各自议论纷纷。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是夜三更铸铁山庄的几名弟子本在看守天炉哪知好端端的却见炉子忽尔腾烧起来众人见怪事生出火势更是越烧越烈忙匆匆回庄禀报登把熟睡中的欧阳南给惊醒了。

    欧阳南缓缓起身让夫人披上了外衣推开房门待见弟子跪在门口沈声便问:“生出什么事了?这般大惊小怪?”一名弟子面带惧怕颤声道:“适才天炉不知怎地居然自行烧起大火冲天恐怕会泱及城内。”

    欧阳南心下一惊忙道:“师父立刻过去。你们也去通知大师兄一声请他带人过来。”那弟子应道:“大师兄早已得知消息他怕火势一不可收拾此际已率人过去救火了。”欧阳南听说事态严重更不打话急急驾马出庄便往城郊疾驰而去。

    赶到城郊距天炉尚有一里之遥已见烈焰冲天热气更是逼人欧阳南催马向前赫见大批弟子接力送水巩志正自指挥全场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浇下天炉全力灌救但火势兀自四下延烧周围百尺内的树木都已焚为灰烬众弟子见水桶无济于事便从庄里运来水龙打算直接抽出井水好来浇熄火头。

    欧阳南行到巩志身边沈声便问:“怎会生出大火?可有人粗心大意弄出祝融之灾?”

    巩志抹去脸上的飞灰喘息道:“弟子也不清楚天炉破损这几日师兄弟们都在出力修补好容易昨夜有个头绪哪知子时之际这天炉竟然无端焚烧至今不歇。”

    欧阳南面色惨白道:“炉子里有东西么?”

    巩志摇了摇头道:“除了铁精残渣炉内空无一物照说是烧不起来的。真不知为何会窜出火苗。”

    欧阳南长叹一声摇头道:“错了错了咱们全搞错了。那些底料不是残渣而是千古难得的铁精骨。咱们差点糟蹋了奇珍异宝罪过啊罪过”巩志奇道:“什么铁精骨?师父的话好生难懂。”

    欧阳南不去理他迳自提声喝道:“来人!去取雷泽刑天锤!”众弟子听师父要取来神锤那是有意造剑了众人答应一声便急急赶回庄去。巩志心中惊讶忙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可否明说?”

    欧阳南神情凝重道:天地万物有正便有反有阴便有阳卓凌昭带来的那块铁精阴柔精华全给“神剑擒龙”得去余下的残存之物定是至刚至猛的骨渣却给咱们当成了废料。天炉灵性不泯不甘良质美才荒废其中这才自行冶炼烧起了大火。”巩志听得目瞪口呆骇然道:“这么厉害?那又会烧出什么样的兵刀来?”

    欧阳南沉思半晌道:“我欧阳家故老相传这块风水宝地若有灵物冶炼便会造出一柄绝世神兵。名唤“擒龙”果然此剑降世便即睥睨天下无人能挡。只是万物依着阴阳五行的道理无不相生相克一旦生出天下无敌的物事造物便会另辟途径以求制肘。”他凝望天炉叹了口气道:“照此看来说不定天炉另行烧结了一柄兵刀以来抗衡擒龙剑。”

    巩志吃了一惊那“神剑擒龙”已是怪异莫名的妖物若还另生一把威力无穷的奇形兵器天下岂不大乱?他还想再问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已是呆立当场。

    过不多时神锤已然取来欧阳南走向天炉提声喝道:“大家各持一只水龙分占角落以水柱为我开路我要进炉!”众弟子闻言大惊巩志更是急急劝阻但欧阳南执意甚坚众人奈何不了只有听命行事霎时六座水龙同时洒水替欧阳南开道巩志更是亲驾一座水龙紧临欧阳南之旁水柱直直喷洒身上就怕师父年老有失别遭烈焰吞噬。

    大火飞腾洪武天炉望之若同魔龙怪兽一时呼啸喷火似欲烧尽世间万物欧阳南行近炉口巩志喷洒的水柱尽成弥漫水气猛听欧阳南惨叫一声全身已然着火巩志急道:“快浇水!”六道水柱同朝欧阳南喷去已然扑灭他身上的火势。巩志怕师父受伤当下顾不得师父责怪拖着水龙也往炉口冲去。

    大水冲下烈焰卷出水火交攻之间四处都是蒸水雾但旋即又给热气冲开。欧阳南仰天暴喝抱住神锤竟无视于高热烈焰猛朝火头下窜人。

    巩志怕他有所闪失拖着一座水龙紧靠炉口猛将水柱灌了进去热焰烧来连他的衣角都已着火。

    众弟子见师父奋不顾身的冲进大师兄也已面临生死大险心下都是惊骇震荡众人不顾己身安危无不朝炉口靠近一时之间众志成城六座水龙一同挤在炉口浇灌漫天水气飞扬齐心合力之下火头竟被压下。水气弥漫中但见一人朝外滚出此人全身焦黑一片身上衣衫被烧个精光连眉毛头也不能幸免这人模样狼狈却是一代铸剑宗师欧阳南怀中兀自紧抱那只刑天锤。

    巩志靠在炉旁自也惨遭波及身上手上满是水泡他见师父滚倒在地生死不知顾不得自己身上疼痛急忙上前扶起叫唤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叫了一阵欧阳南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巩志知道拖延不得当下剪开师父的衣衫取过清水将他上下冲洗干净跟着急急命人取过伤药替他细细擦抹。铸铁山庄整日与火为伍救治烫伤之术算是天下无双自来烧伤者多死于各种感染凭着伤药中防脓止烂的奇效只要欧阳南没给烧成焦炭在他们眼中都算有救。果然伤药擦在欧阳南身上宛如冰镇伤处的红肿糜烂更见消灭。

    欧阳南给这么一阵治疗已然缓缓苏醒他稍一恢复神智立时指向炉口惨嚎道:“神剑现世魔刀随生……大家快逃呀!生灵涂炭啊!”说着双手连连挥舞宛如失心疯一般。

    巩志等人闻言大惊急忙探头去看却见炉内一片焦黑除了满地铁渣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怪异之处。

    巩志咳了一声低声吩咐众人:“先将师父带下去歇着等火头降下咱们再进炉去找。”

    欧阳南给弟子抬起眼神仍是惊恐无限喃喃地道:“神剑擒龙业火魔刀里头的东西是柄妖物……咱们决计不能让它现世否则天下要有兵祸……”他口角微动欲言又止霎时全身乏力晕了过去。

    巩志望着黑沈的炉口想起里头的东西玄妙异常绝不在神剑之下心下自感惊骇他召来门人低声吩咐道:“大家听了师父方才所言绝计不能外泄否则各大门派前来劫夺神兵咱们铸铁山庄定有覆亡之祸。”众弟子答应一声心下都是惴惴不知炉里面的东西是何来历。

    火龙窜天欧阳南身受重伤已被抬离火场余人犹在全力灭火巩志抬头望天只见彗星横空而过当此异象巩志想起师尊所言的“业火魔刀”心中只感忧虑良久良久仍是说不出话来。

    却说秦仲海看过城西鬼屋之后心里只感烦乱不堪料知刘敬定有什么阴谋怕还是冲着自己来的秦仲海生来机敏警觉遇上这等事自是逃都来不及。他这几日专躲着刘敬只在西角牌楼喝酒足不出户连家也不回了。听了属下秉报彗星降临好生美丽要他到外头赏玩秦仲海也当屁一样来听全不理会。

    连躲了二十余日这夜宫中无事虎林军众人心存孝顺知道老大这几日闷得厉害便从御膳房偷出好酒好肉取过大批赌具银两便想让秦仲海乐上一乐。秦仲海见大伙儿这般心意怎好推拒?当即第一个带头胡搅率着-众下属袒胸露肚群来赌博欢饮。直把牌楼深处当仙境虎林军中做天堂便天王也换不得。

    诸人围坐三五桌你吃酒我吃肉众人神色紧张一时骰子乱滚银两推移直是“沧海桑田输脱裤泪眼犹湿钱复还”赌局直是起伏不定让人大喊痛快。

    正厮杀间门口传来-阵敲门声此时夜深人静还有几名下属在宫中巡逻大概是回来歇息的一名下属哈哈一笑道:“他***大半夜的八成是回来拉屎的弟兄。”说着上前应门。

    板门才一打开那人已挨了个清脆的耳光跟着向后滚出众人吃了一惊无不拔出钢刀翻身站起霎时一名太监跨入大门傲然望着众人却是薛奴儿来了。

    深夜之际薛奴儿以东厂副总管之尊居然降尊纡贵亲自过来造访?秦仲海万没料到此节一时不及躲起:心下只是叫苦连天。薛奴儿见他嘴歪眼斜料来定在诅咒自己当下十分着恼骂道:“你装着一张怪脸做什么?心里骂我么?”

    秦仲海心中烦躁口气却似没事人一般他哈哈两声道:“没事我见副总管大好了可以下床走路心里替你欢喜难免表情多了些您可别见怪。”

    薛奴儿前些日子卷入祸端竟给皇帝送去毒打一百大板看他现下武功尽复旧观伤势定已痊愈。薛奴儿想起当日被秦仲海作弄的情状恨恨只道:“死家伙你上回偷看咱家的屁……屁那个给我小心点”

    秦仲海听他支支吾吾立时笑道:“什么那个这个的不就是个屁股么?公公的屁股左边长黑痣右边生黑毛模样挺威严的跟面孔差不多。秦某真算有眼福了。”他笑了笑又问道:“公公深夜过来西角牌楼可是专程来谈这“屁经”的么?”

    秦仲海说话荒唐不经大批虎林军手下自是掩嘴偷笑薛奴儿大怒欲狂他竭力自制喘息良久这才呸了一声尖声道:“混蛋东西!要不是刘总管有事找你你当咱家闲得无聊自愿上你这狗窝来吗?你再给我贫嘴休怪我赏你两个耳括子!”

    秦仲海听他提起刘敬心下便是一凛他咳了两声推托道:“原来是刘总管召见他老人家平日公事忙得很吧?什么时候方便见我?”

    薛奴儿冷然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现在便要见你!你乖乖跟我来别耍花招!”

    秦仲海吃了一惊想不到刘敬竟会深夜召唤丝毫不让自己有推托的机会此番召见如此慎重定有大事生出。薛奴儿见他迟迟不移步便冷笑道:“怎么样?到底敢不敢来?”

    秦仲海心下打量既然麻烦上门推也推不掉倒也不必再藏头露尾索性便来一探究竟。当下翻身站起道:“既然如此有劳薛副总管带路。”

    虎林军诸人听了这话无不替秦仲海担忧薛奴儿平日手段凶狠性格残暴若是有意来害

    秦仲海不免要糟。秦仲海见下属多有惶急之意便向他们暗暗摇手示意众人放心。上回刘敬自称替自己保举高升不会无端对自己不利只是刘敬要他过去城西鬼屋又称识得他的师父定是有备而来想到一会儿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忌惮。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秦仲海便跟着薛奴儿离去。

    深夜之中二人在宫中行走他两位一是东厂要角一是禁军统领自无人敢过来罗唆只见薛奴儿脚下疾走却是往宫外行去秦仲海微微一怔叫道:“刘总管不在宫内么?”薛奴儿不去理会冷然便道:“你只管跟在后头问这许多做啥?”

    眼见他行止神秘秦仲海更起疑心虽知东厂之人不会下手加害自己但刘敬安排得如此奇怪不能不叫他加倍提防戒慎。

    行到承天门已要出宫门口侍卫见副总管过来自是赶紧让路连问也不敢问上一句秦仲海看在眼里自是暗暗摇头当时朝政大坏太监随意来去宫门众人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长久以往纲常法纪不免紊乱结党营私更是由此而生。

    薛奴儿走了出去便换秦仲海了他虽与守卫相识却乖乖取出令牌送上缴验那守卫看过令牌低声便问:“将军也要出去?”秦仲海咳了一声道:“我有些急事回家一趟去去就回劳烦兄弟开门。”他平日虽然荒诞不经但遇上正事却仍方寸严谨一板-眼丝毫马虎不得。若非如此却要他如何带出纵横沙场的精兵?

    那守卫知道薛奴儿与秦仲海一向不和岂知两人却同出宫门心下虽觉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急急开了宫门任他二人离开。

    薛奴儿见秦仲海缓缓走出霎时冷笑不休道:“不过出个宫而已居然还要缴验令牌看你们柳门就是少了点人望真个可笑啊。”秦仲海冷冷地道:“薛副总管人望这般高何不上江太师府上晃去?每日喝骂属下专在自家地盘招摇这种祟隆声誉秦仲海可不敢要。”

    薛奴儿气得脸色惨白可又答不上腔只得尖叫道:“少废话!随我过来!”只见他运起轻功左一绕右一拐便往城郊而去。秦仲海见他身法快绝便也提气直追紧跟在后。

    薛奴儿方才给他讥嘲一顿:心下有气只想板回些脸面冷笑道:“好你个秦仲海!咱俩没打过架这下刚好比比脚力看看谁才是大内第一!”他脚下一点已如飞箭般向前射出。秦仲海哼了一声也是力急追。

    秦仲海比薛奴儿年轻了二十岁体力健旺起初几里丝毫不落下风只是路程一长便不能没有内功相佐秦仲海虽有九州剑王这等名师点拨武艺但内力修为仍不及薛奴儿深厚果然行出十余里已是相形见拙。

    薛奴儿见秦仲海坠后心下更是大乐他有意戏弄不停左右窜跃上下飞驰好让秦仲海追个脸红脖子粗。秦仲海跑得气喘吁吁自知不敌霎时停下脚来喝骂道:“操你奶奶雄!姓薛的!你再敢戏侮老子便自己去见刘总管!”薛奴儿是个暴躁性儿听他拒绝同往立时取出天外金轮尖声道:“杂碎!你轻功不及我正该乖乖认输向公公磕头请益现下却耍无赖?你不同我去休怪公公给你点颜色瞧瞧!”

    秦仲海咒骂两声掉头便走连话也懒得多应一句薛奴儿见他对自己毫不理睬不由得慌了手脚忙道:“喂!姓秦的!你别生气了快回来啊!”

    秦仲海呸了一声停下脚来往地下吐了口脓痰恶狠狠地道:“来不及啦!你现下抬八人

    大轿过来老子也懒得理你。你自个儿去死吧。”

    薛奴儿脸色又青又红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他低头去求秦仲海不如跳崖自杀还来得爽利可要眼睁睁地看着秦仲海离开却又不能向上头交差他连连搓手全没了主意。

    秦仲海满心得意左摇右摆大剌剌地离去正走间忽见路边坐着一名老者这人头上带着斗笠两脚却挡在路中若要正面行过定须跨过这人的双腿秦仲海不愿惹事当下侧身让开哪知那老者两脚忽尔抬起脚尖却是往秦仲海膝间点来秦仲海见这老者后先至已然算准他闪避路数当下微微一凛他抬起右脚便往那老者的脚尖踢去那老者不闪不避等他脚下踢实脚掌一侧已将脚跟对准秦仲海的足底秦仲海这脚若要踢下不免脚板受伤。

    秦仲海见此人武功毫无霸气但招敷却是精奇沉稳他嘿地一声跳开两步手握刀柄冷笑道:“俗话说了好狗不挡路老兄行止这般凶恶却是哪家香肉铺里逃出来的?”

    那老者再笨十倍也知秦仲海骂他是狗他听毕之后却不动气只哈哈一笑道:“秦将军说话实在难听咱家见你走得好急一时心急才把你留了下来倒没什么恶意。”说着解下斗笠秦仲海转目急看这人七十来岁年纪脸上没半根胡须正是东厂总管刘敬。

    此时薛奴儿也已赶来他凑了过去低声向刘敬道:“总管这姓秦的小子脾气太坏嘴又贱得紧不教训一下不成。让我揍他一顿吧。”秦仲海挖了挖耳孔冷冷地道:“别那么小声说话薛公公倘要动手秦某立刻奉陪。”他给东厂两大高手围住了非但不让步反而主动搦战想来确是性格刚强吃不得亏当下拔刀出鞘真要干上了。

    薛奴儿听他口气甚恶登时大怒他性格强悍王府胡同双战昆仑二三把交椅西域客店身受江系三大主将联手夹攻无不从容应付丝毫不落下风。武功之高自是不言可喻此时秦仲海狂言挑战他如何会怕?当下尖叫一声便要取出金轮杀人。

    刘敬看在眼里忙拦到两人中间笑道:“干什么啊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争的?”说着左掌轻挥推开了薛奴儿右手便往秦仲海肩上搭去、秦仲海见他神态亲热讪讪便道:“刘公公别来这套了。我依着您老人家指示鬼屋也瞧过了您到底有何吩咐不妨快说吧!”

    刘敬微微一笑道:“去过鬼屋了那你可见到鬼了么?”秦仲海呸了一声嘴上没说话心中却道:“老子活见鬼见了你这没鸟的烂鬼”刘敬看他满脸不忿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好啦不管你有无撞上鬼怪咱家这便带你去开个眼界见识一下真正冤死的孤魂野鬼。”

    秦仲海咦了一声正要开口询问刘敬已拉着他纵身朝西方一条小径行去。秦仲海有意把事情看个明白便任由他带着倒也不再多问什么。那薛奴儿却神态戒慎一路上四处张望不时跃上树梢眺头远望似怕后头有人跟踪。

    三人行到一处地方已是黎明时分秦仲海藉着曙光望去眼前好一片湖水湖面如镜深秋破晓中湖水罩在薄雾中岸边矗着几间宗祠寺庙土墙红砖看来颇有诗意。

    湖边几名汉子本在垂钓似是渔夫一见刘敬过来立时放下鱼竿过来相迎引着刘敬等人便往湖畔建筑而去。秦仲海跟在后头见这几名渔夫下盘功夫扎实武功竟是不弱心下暗暗警戒。

    三人行到深处见是座小小佛堂门外两人自坐地下这两人光头秃顶一人手中編著竹篮一人拿着鱼篓洗刷。秦仲海见这两人低头不语面无表情但太阳穴高高鼓起目中神光湛然看来武功绝非泛泛。秦仲海吃了一惊想道:“好你个刘叭什么时候招揽这许多高手?这老家伙究

    竟想干什么?”

    正猜忌间刘敬已然走入佛堂跟着伸手召唤秦仲海秦仲海跨脚进去却见薛奴儿守在外头不曾进来。秦仲海犹疑片刻就怕里头有什么机关正要问却听刘敬笑道:“你莫理旁人只管进来。”秦仲海干笑两声只得拱手人内。

    跨入门中只见佛堂里摆着张茶几两张竹凳。堂后挂了幅笑眯眯的弥勒佛像望之颇为简陋好似真是贫苦修道人的住处般。

    刘敬招呼秦仲海坐下亲自为他斟茶秦仲海见刘敬一路不言不语好生神秘有心杀杀他的威风。当下伸手端起茶碗猛吸了一大口跟着漱了漱嘴呸地一声整碗吐到了地下弄得佛堂肮脏无比。

    秦仲海眯起了眼懒洋洋地道:“刘总管大半夜地硬把老秦拉到佛堂里参拜可是要劝我出家么?”说着又咳了一口痰狠狠往地下吐去。刘敬看他举止粗鲁却仍笑眯眯地道:“秦将军说笑了你乃当世虎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是块做大事的好料子谁敢要你长伴青灯?”

    秦仲海把脚高高翘起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刘总管我这人性子直不喜拐弯抹角。前几日总管替我遮掩了文渊阁的丑事小子感激不尽今日你老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开门见山别来尔虞我诈好不烦人。”

    刘敬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静静替他斟上茶水。秦仲海见他仍是阴阳怪气当下一把将茶杯抢过扔出佛堂讪讪地道:“别倒什么鸟茶了昨晚吃酒开心兴致却给你们打断爷爷还没喝够哪;有酒便取出来吧!”

    茶杯飞出门外立时听到薛奴儿的咒骂声秦仲海哈哈大笑:“他***可是砸中这老贼的脑门了?”刘敬听他满嘴粗话又见了恶形恶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秦将军你如此粗鲁无文可是打小没了娘亲教诲方才野成这模样?”

    这话要在常人听来刘敬自在讥讽秦仲海举止鄙俗毫无家教秦仲海自也该反唇相讥。但秦仲海自从在鬼屋中给人搅扰心神始终不宁此时听刘敬提起自己的娘亲莫名间身子便是一震但此刻他与权臣对席而谈万万不能示弱这惊诧神色一闪而过便即哈哈笑道:“不瞒总管吧秦某孤儿出身一向无父无母石头里蹦出来的。少了娘儿们过来罗唆管教恰好粗鲁痛快自在逍遥。”

    刘敬听了这话却是一声轻叹道:“乡下人常说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似颗草。可怜你自小没有母爱温暖风雨飘摇独个儿过活唉……这许多年下来可真生受你了。”

    秦仲海精明老练旁人心里想的盼的他只要摸个片刻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哪知与刘敬相识以来始终落于下风不曾猜出这名老太监半点心思想。他听刘敬这话毫无来由直是莫名其妙当下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敬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秦将军别生气闲聊几句而已。”秦仲海心里的疙瘩给他连番撩起颇感不快冷冷地道:“你再东拉西扯休怪我掉头便走。”

    刘敬微微一笑道:“秦将军不喜欢谈家事那咱们便谈谈国事吧。”他凝目看着秦仲海

    笑道:“秦将军冒昧问你一句你忠于皇上么?”

    秦仲海听他这话又是天外飞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这老太监何出此问莫非是要刺探自己他急忙定神冷笑道:“秦某奉公守法自问没半分对不起朝廷之处公公何须试探?”

    刘敬面带微笑望着弥勒画像颔道:“你与柳昂天情同父子他忠于国家你秦仲海自也跟着效忠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今日问你一句倘若皇上赐你一死你待要如何?”

    刘敬这么说话要是卢云坐在这里定会全身巨震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卢云身为儒生自是深受薰陶若是皇帝下令赐死尽管百般悲怨他还是会引颈就戮。便是伍定远听了这话也会心口剧痛想着慷慨赴死的壮志豪情。

    哪知秦仲海实是天生的土匪料听了这话却只嗤地一声把痰吐到了地下跟着冷笑两声睥睨斜视全不作答。

    刘敬看了他一眼道:“看来忠君一事秦将军好像还差了那么点。”

    秦仲海哼了两哼他从不是什么忠臣孝子的典范皇帝若要赐死管他天大理由他老秦自是左脚抹牛油右脚擦猪油当场溜之大吉但这话既是刘敬所问自也不好明说当下只嘿嘿干笑道:“公公你呢?皇上若要你死你会死么?”

    刘敬昂向天凛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我虽是个肢体残缺之人这点气节也还有的。”

    秦仲海嘻嘻一笑假意哦了一声道:“了不起啊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啊却不知那日副总管差点把皇帝老儿切成两半这又算他***哪门知己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数月前皇帝狩猎忽遇双虎袭击那时薛奴儿以金轮救驾却差点伤及皇帝秦仲海始终怀疑此事有诈此时便提了出来要看刘敬如何应付。

    刘敬听了问话神态一如平常。他斜了秦仲海一眼淡淡地道:“此事纯属意外将军休得讥讽。”秦仲海当场嗤之以鼻冷笑道:“刘老爹你瞒得过锦衣街那帮蠢才却瞒不过老秦的眼去啊。凭薛副总管的武功不过是杀只大虫焉有失手之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嘿嘿……你们***是不是想…想…嗯…啊?”秦仲海想将“谋害皇上”四字说出却又不敢开口便只“嗯啊”两声混过毕竟这事牵连太广岂能随意言之当下便不明说。刘敬面对森厉质问神态却是不温不火他淡淡一笑道:“秦将军难得有缘谈心别说这些恼人的。你静下心来先让咱家同你说个故事可好?”秦仲海听他面无喜怒只轻轻巧巧地转过话头心下暗暗敬佩:“这老太监行事沈稳等闲不露真性。那江充虽然厉害但与这老贼相较火候怕也差了一截。”

    刘敬见他目光凌厉便微笑道:“怎么样?这故事将军听是不听?”秦仲海双眉一挑冷冷地道:“公公日理万机今日却好兴致。您要说故事在下自然洗耳恭听。”

    刘敬微微一笑道:“你愿听便好。不过这故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你也听过了。距今三十二年前朝廷有场御驾亲征这事你知道么?”

    秦仲海听他提起此事忍不住心下一凛颔道:“这事我听柳侯爷说过。听说先皇武英帝兵败西疆遭大臣反噬终于死在异邦。”

    刘敬笑了笑说道:“你家侯爷说的不错不过这只是江充的说法。”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听总管这么说难不成还有别的俾宫野史传下么?”

    刘敬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当年御驾亲征的惨祸牵动天下气运几达三十年之久余波所及非但弄出个怒苍山来还伤及无数英雄好汉的身家性命。说起来不只秦霸先便连江充、你家侯爷、我刘某人无不大受影响。甚至一些武林人物像是少林天绝僧、华山宁不凡“九州剑王”方子敬也都深受其累。”

    听得这许多人物牵扯在御驾亲征的大祸中秦仲海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凝视着刘敬、知道他一会儿所言定与薛奴儿刺杀皇帝、琼贵妃偷人等情有关。当下正襟危坐不敢再有轻视之意。

    刘敬往他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遇刘敬忽地叹了口气道:“此事株连之大死伤之惨实非常人所能见。秦将军当年便你一个小小孩童也因而改变一生这你晓得么?”

    猛听此言秦仲海忍不住嘿了一声前几日那老人将他误认为秦家二少爷已令他好生不快此时刘敬又影射自己与秦家有关直教他心中又恨又烦秦仲海伸手往桌子一拍怒道:“刘总管!你三番四次的影射秦某的身世究竟想说些什么?老子不过姓秦又***犯了天条吗?”

    刘敬听他怒喝却只微微一笑道:“有空去看看师父方大侠会说个明白的。”

    秦仲海听他提起方子敬更是怒不可遏他手按刀柄霍地站起喝道:“刘敬!我明白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师父反逆出身你便能挟制秦某人你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刘敬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喝了口茶道:“你太多疑了。我刘敬若要挟制你方法何其之多真会用这蠢笨的法子么?”说着森然一笑眼神中全是奸狡。

    秦仲海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立时想起刘敬的诸多厉害手段此人若要对付自己确有无数法门实不必拿自己的师承来历作文章。他放脱刀柄坐了下来哼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有意整我那是找错人了秦某给逼急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你硬来惹我那是自找死路。”

    刘敬听他说得凶狠知道他心里暗自害怕反而笑了笑道:“你别生气咱家只是要你听个故事而已别无用意。”秦仲海嘿地一声他按耐住性子挥手道:“公公有话请说有屁快放。我一会儿急着回宫。”

    刘敬喝了口茶道:“武英十五年腊月御驾亲征惨败前线飞鸽传书转送军情回京。信中指证历历言道武德侯谋害先皇亲手将圣上杀死。此事传出风云变色群臣哗然京城立即戒严。”秦仲海熟知此事便点了点头。

    刘敬又道:“听说皇帝被害满朝文武无不骇然秦霸先一向忠于皇上如何无故反叛?虽说军情如此却无人相信此说。阁揆大人立即召集六部便要派人查证说不定皇帝仍然好端端地在西疆只怕有心人从中挑拨生事。”秦仲海冷笑道:“这位有心人姓江吧!”

    刘敬哈哈大笑颇见欢畅道:“秦将军快人快语真是一言中的。”他有意缓和场面让秦仲海稍稍松弛便取过一只新茶碗替他倒了杯热茶又朝自己碗里加了水道:“当时朝廷快刀斩乱麻一方面派人赶赴玉门关要将事情查个明白二方面由老臣徐忠进、国丈琼武川领衔一同请出太后垂帘听政好来度过这兵荒马乱的大危难。”

    秦仲海举起茶碗去喝听得大理寺卿徐忠进、国丈琼武川这几位老人出马顿觉放心他喝了口清茶降了降火气点头道:“几位老臣果然精明这当口正该如此办理。”

    刘敬道:“不过事情毫不顺利朝廷人马尚未离开北京就出了天大的乱子。”秦仲海吃了一惊嘴里茶水猛地喷了出来他举袖擦拭惊道:“什么乱子?”

    刘敬端起茶来轻啜一口道:“也先可汗兵临城下开始攻打北京。”

    秦仲海茫然张嘴那时柳昂天曾提及武德侯杀害皇帝一事却未多谈也无攻打北京一节此时听刘敬提到此事秦仲海却是第一回听到。

    刘敬道:“也先大兵杀圣京城朝廷上下无不惊恐国家已入朝不保夕的惨况。那时天下军马急急来援你家侯爷率领十万大军与也先激战城郊双方杀得血流成河此战若败京师必入蛮夷之手只怕神州百姓都要沦为异族奴隶。但我朝十七路勤王人马不能无人统帅几名大臣力陈国家下可无主须得拥立一人代位以保社稷此事送入景福宫太后便急急下诏立泯王为皇储暂由御弟监国。”

    泯王便是当今的景泰皇帝他在风雨飘摇间接任皇位天下无不称道此事秦仲海自也知闻。

    刘敬又道:“皇储接位一心三思地替他兄长报仇立即下令处死秦霸先满门老小当时我会同柳昂天、琼武川等老臣忠言极谏言道案情尚不明朗想请皇帝收回成命但皇上眼见兄长惨死这武德侯罪嫌最大如何忍得下这口怨气?他召唤四路军马入城封锁京中来往道路即刻将秦家满门处死不容走脱一人。”听得此言秦仲海登时想起城西鬼屋里的那个老头他身子-颤心头出了几个疙瘩竟似不太舒坦。

    刘敬道:“那时大祸临头京城上下都为秦家满门忧虑。秦霸先的妻子颜氏听说大军入城就要过来抄家她一人挡在门口手持先皇赐下的免死金牌只想凭手上金牌救命好让满门老小逃过一劫。”

    秦仲海十分关心颤声道:“后来呢?”

    刘敬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有这胆色也算难得了。不过闯入秦府的军官多是凶狠暴戾之辈看也不看她手中金牌一刀便把她的脑袋砍了。”秦仲海啊地一声悲声道:“她……她死了……”

    刘敬低声道:“人无头安能活?颜氏贤慧貌美聪明博学人人都对秦霸先好生称羡谁知她这样娇弱的女子到头来却成了刀下的无头鬼。可怜她两个孩子不过稚弱便成了孤儿。”说着又往秦仲海看了一眼那眼神满是怜悯同情。

    秦仲海与他目光相接霎时心中一酸泪水几欲洒落他生性洒脱从小到大没哭过几次此时泪水满盈却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哀伤。他急急以衣袖遮面就怕给刘敬见了笑话。

    刘敬殊无取笑之意他叹了一声转过话头又道:“城内军马杀人满门城外大军却要给人屠杀。当时也先已至城外百里情势危急景泰皇帝亲自领军接战双方大杀一阵胜负虽分难解之际阵前却出现了一人此人好生了得化千戈为玉帛居然说动了也先可汗让他不待胜负分出便自行率军离去。”

    秦仲海抹去泪水神色已然宁定他知道当年双方决战江充曾在阵前出现当下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有些悬疑据侯爷说江充给也先可汗在天山抓住便一路押解回国的。”刘敬嘿嘿一笑道:“这是王宁、梁知义这帮读书人查出来的吧?”

    秦仲海点头道:“公公说的不错此事正是梁知府、王御史他们查出来的。只是他两人一得消息不久便已陨命。”刘敬摇头叹息道:“好人不长命蠢人兢投胎。又好又蠢的更要天生给人当箭靶唉……这帮书生只知气节义理却没半点手段没给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已算是好运了……”言下所指自是感慨王宁、梁知义这帮孤臣的下梢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好人不长命蠢人下场惨那又坏又聪颖的呢?”

    刘敬哈哈一笑自嘲道:“那便是老朽与江充这等人了。看他江充年过半百咱家也有七十好几数十年来好鱼好肉日子快活得很将军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秦仲海纵声长笑道:“难得有人自承奸恶真是大大的不容易啊!”

    刘敬听了嘲讽却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咱们说正事要紧别损我这老头了。”他苦笑一阵又道:“只是王宁那帮读书人虽笨却也不算白死他们查得不错江充甫一回京也先可汗便自行退兵此间定然有诈只是当时朝廷甫脱大难众人庆幸生还之余哪有余力查访内情?当时先皇下落下明泯王与太后心中挂念便明大臣四下寻访却始终找之不着过了不久眼见先皇实在踪影全失泯王爷只好以监国皇储之名正式登基接任皇位。”秦仲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帮大臣便这么敷衍了事真是世态炎凉。”

    刘敬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泯王爷拖了一阵才接位已算不容易了。只是说到接位一事你家侯爷也算立过大功念在他这份拥戴功劳上朝廷日后才有了三分局面。”

    秦仲海沉吟片刻道:“那秦霸先呢?他那时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不回朝廷替自己分辩?”

    刘敬摇了摇头道:“据说也先围城之时他还有意杀回京城替国家解围但后来他听说全家惨死便杀向关内起兵作乱起来。”

    秦仲海听了内情皱眉便问:“这秦霸先到底是何来历?”他曾听韦子壮说过这人出身武

    当但除此之外却是一无所知此时便出言相询也好多探听一些事迹。

    刘敬目中闪过一丝忧伤道:“秦霸先原名秦策官拜征西大都督爵赐武德侯霸先是他的号。当年他与你家侯爷并称双雄北昂天西霸先乃是武英朝廷的两大支柱。”

    耳听柳昂天与天下第一大反贼并列秦仲海一时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敬叹了一声又道:“当年秦家满门抄斩天下无人能救秦霸先自是大怒欲征他率军打破五门关一路杀向关内两边激战数百回合朝廷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虎牢关此关坐拥天险守将也非易与之辈秦霸先纵然武勇一时间却也打不入关中。眼看是个僵局秦霸先索性立马怒苍广招天下勇士从此双方便开始十数年的对峙中问打了又谈谈了又打皇帝每次派使臣过去安抚都被秦霸先乱棒打回始终是个僵局。”

    秦仲海在文渊阁见到这人的姓名时本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与他一决雌雄但连着几番事情下来对此人又是同情又是恐惧。他伸手抓起茶杯呼噜噜地喝个精光。

    刘敬替他斟上了茶又道:“秦霸先造反等于默认他谋害皇帝。当年他起兵造反天下都曰该死我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朝廷名将虽多却无人能出其右你家侯爷一来需驻防北疆二来朝廷知道他们俩家有旧就怕他二人联手作乱始终不敢把柳昂天召回。直到景泰十四年……”

    秦仲海跳了起来惊道:“景泰十四年?”刘敬奇道:“怎么了?”随即意会道:“文渊阁遗失的奏章全都是这一年份的文物是不是?”秦仲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刘敬闻言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家伙连你也后悔了么?哈哈!哈哈!”此时天色早已大明刘敬转头望着窗外晨光暖和映在他的老脸上望之皱纹深刻更显出智慧来。秦仲海不知刘敬在说些什么自是不敢接口只静听他说话。

    刘敬凝视晨上湖烟悠悠地道:“景泰十四年那年怒苍山一伙全力反扑攻下霸州直捣京师逼得皇帝召回柳昂天下旨天下兵马勤王。双方兵连祸结最后秦霸先惨死神鬼亭一切全在景泰十四年生的。此事诡谲多变比之三国里最精彩的桥段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秦仲海恍然大悟原来怒苍山之所以灭亡全在此年。他沉吟片刻问道:“究竟这中间有何隐密之处?为何有人要偷取奏章遮掩?”

    刘敬冷冷一笑忽道:“秦仲海你若想知道其中隐情须得回答公公一事。否则“疏不间亲”刘某人没拿到证物之前绝不会明白告诉你。免得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秦仲海见他神色沉重浑不似平日笑咪咪的模样他心下一凛拱手道:“请公公公示下仲海定会审慎回话。”

    刘敬听他回答的直接反倒不好开口他低下头去转动手中茶杯似在思索如何启齿。秦仲海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等待。

    过了良久刘敬缓缓地道:“生你者父母成你者朝廷倘若两者相冲相害你当如何?”

    从城西鬼屋开始刘敬一路都在秦仲海身世上打转此时听他再次提起惶恐之情却不曾稍减秦仲海心头大震只是此刻不能露出惊惶之态以免落于下风。当下故做轻松摇头道:“刘总管多此一问我爹娘老早死了我不须烦恼这个题目。”

    刘敬长叹一声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既然见过鬼屋里的老人心里便该有个底又何必装傻?我问你一句你父母若是死于朝廷之手你会替他们报仇吗?你站在朝廷这端难免成了不孝子孙。”他顿了顿道:“秦仲海忠孝难以两全你还想逃避么?”

    秦仲海内心大震一时惊怒交进喝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明白告诉你我打小没爹没娘是个孤儿什么时候又生出这些狗屁不如的事来!”

    刘敬冷冷地道:“有个女人脑袋被人砍落死后裸体示众羞耻难言。有个男子惨遭剥皮分尸葬在异乡大树下永世不得回归故土。这些你都当作是屁了?”秦仲海越听越惊越惊越怒霎时怒气冲天大喝道:“你胡言乱语什么?老子操你奶奶!”他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刘敬道:“不忠不孝不仁下义那便是天地不容的无耻之徒。”

    秦仲海暴喝一声刀锋出鞘转身便砍轰地一声响过茶几已给他砍成两半。

    刘敬面色不瞬举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方子敬教你一身武功便是用来投靠权贵的么?”秦仲海心头震恐万端他压下怒火心道:“这老头不知从哪打听到我的师承竟想要胁老子说不得今日若不能杀他恐怕一生都要受制此人。”他手握刀柄沈声道:“刘总管你今日找我来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便是要威胁于我让秦仲海一生听命于你么?”只要刘敬一个回答不对秦仲海便要使出绝招“龙火噬天”一举将之击毙至于外头薛奴儿等人怎么处置自己那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刘敬道:“你多疑了我今日找你过来便是同你说这个放事你若不想理我那也无妨。只管转身便走无人会来扰你。”秦仲海不信此言冷然道:“你少放几个狗屁你刘敬阴谋诡诈何必故做善良却来诈欺于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刘敬哈哈一笑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怕什么呢?”秦仲海大声道:“话是你说的

    老子现下就走!”说着转身走出。

    正要跨出佛堂匆听刘敬轻轻一叹低声道:“若要洗雪家门仇怨三日后亥时打开承天门我们一起图谋大业。”

    秦仲海如中雷轰全身冷汗飕飕而下心中的震恐责难言喻霎时想道:“原来如此他……他要造反!”先前刘敬问他家国之事又三番两次暗指他的身世与秦霸先有关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拉拢他一齐造反。

    刘敬轻轻地道:“两百名武功高手一千名禁卫军足以济事了吧?”秦仲海面如死灰连话也不想答当下急急离去。

    出得斗室已是午后那两名武功高手仍坐地下仍只呆呆望天竟连眼角也不撇向自己。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原来这座庙便是刘敬造反的根据地这些高手都是他搜罗来的我可不能与他们混在一起。”他急往庙门走出脚下渐渐加快忽听前头一人尖声道:“你为啥走这么快?”那声音尖利难听却是薛奴儿。

    秦仲海见薛奴儿拦住去路登时大为戒备情知自己已有杀身之祸。

    薛奴儿冷笑一声道:“你在怕什么?为何满身冷汗?”秦仲海呸了一声大声道:“谁

    流汗了?回家问你妹子去?”薛奴儿长眉一挑只听咻咻两声秦仲海察觉背后生出两股劲风他斜眼偷看已见那两名秃顶高手掩身而来竟是有意动手。

    眼见这两名高手分占左右与薛奴儿合为鼎足之势将自己围在圈内秦仲海自知双方若要动手自己绝难离开此地。薛奴儿取出金轮尖声道:“姓秦的我早知道你是个祸胎偏生咱们总管喜欢你现下看你这幅獐头鼠目的鬼样子当是容你不得了。”

    秦仲海虽当逆境但这等凶杀拼斗之事他自是熟门熟路反不如方才与刘敬对谈时来的惊骇。他定下神来手握刀柄冷笑道:“凭你们三个人要拦我只怕还差了点吧!”

    四人相互试探各自凝运功力在身秦仲海见那两名高手呼吸漫长内力怕不在薛奴儿之下他心中盘算打算使出绝招“贪火奔腾”趁众人挡架之时急朝外逃走。

    薛奴儿暴喝一声:“杀!”秦仲海狂吼一声刀锋也已出鞘内力到处便要出招。

    众人正要大开杀戒却听一人喝道:“且慢动手!”四人抬头急看却是刘敬来了。

    刘敬飞入人群伸手护住了秦仲海。薛奴儿见状一愣道:“总管你这是干什么?”

    刘敬望向众人摇头道:“你们不要为难他放他走。”薛奴儿气愤地道:“这人满脸惊惧决计会泄漏此间秘密咱们怎能留他性命?”

    刘敬看着秦仰海道:“他若是讲忠尽义之人便会守门如瓶。他若要投靠仇敌做那无耻奸贼我也无话可说。”薛奴儿大声道:“总管你不能信他……”

    刘敬面色一沉袍袖微拂将诸人震开几步说道:“秦仲海你可以走了。三日之后十一月初九承天门轮你驻防咱们成也在你败也在你。”秦仲海全身震动知道刘敬要他做内奸等乱事一起便要他打开皇城相迎慌乱之间掌心满是冷汗。

    刘敬见他面色惨白凑过头来附耳道:“你这三日安安静静的万莫心慌动手前我会准备个东西给你瞧包管你看过之后心里再无犹疑。”

    秦仲海不愿多说当下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拱手便自离庙而去。后头薛奴儿兀自喃喃不休在那埋怨刘敬举措不当。

第三章 煮酒论英雄

    行回京城秦仲海只觉心中又烦又乱他既不想回宫也不愿回府更不希望碰上熟人一时之间偌大京城居然找不到歇息地方他在街上胡乱行走忽见街边有处烧饼铺子此时犹在早晨店家仍自招呼生意秦仲海见此地偏僻便走了进去也好歇息一阵。

    秦仲海要了副烧饼吃在嘴里虽感酥脆芳香但此刻心头烦闷又怎吃得出滋味?他嚼蜡般啃着寻思道:“刘敬这老小子不知了什么疯这当口居然想造反嘿朝廷这下可多事了。”想起自己也涉在里头心头烦乱端起碗来把豆浆当作了酒水一饮而尽。

    前几月薛奴儿以金轮暗算皇帝虽然瞒过江充等人却难以瞒过武功精强的秦仲海他早觉其中有诈恐怕薛奴儿真有意害死皇帝此时对照刘敬的说话果然如此。

    那日皇帝命在旦夕自己赶到座驾之旁只要一伸手便能解了天子之危刘敬看暗杀难成索性抢先出手救人事后也好闪躲罪名至于薛奴儿的性命在弃车保帅的意图下自然随时可以舍去。看刘敬这人老奸巨猾手段阴险心机犹在江充之上。

    秦仲海越想越惊用力痛咬烧饼直当成刘敬的肉来嚼想道:“刘敬这王八蛋好端端的为何要政变?他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皇上有哪点待他不好?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再说这老小子不过是个太监真要谋害皇帝之后难道还能取而代之么?到时天下英雄出兵讨伐他他又能讨得什么好处?”他猜想一阵想不出刘敬的用意何在心下只是烦闷。

    他心烦意乱在那儿张口大吃老板见他咬牙切齿的吃着哪敢过来罗唆每逢一招手便急急送上一副烧饼一碗豆浆秦仲海无意间竞连吃了十来副烧饼把店中豆浆喝个一干二净店外行人见了这怪汉无不在那啧啧称奇。

    吃喝良久肚皮快撑破了仰头看看时辰已近正午秦仲海举袖擦抹油腻跟着起身结帐那老板张罗了零钱塞在秦仲海手中。秦仲海正要收入钱囊心头忽起一个念头:“刘敬造反这事我该不该告诉侯爷?”

    此念闪过全身忍不住一颤满手碎银铜钱翻洒一地。现下他若是透露机密给柳昂天刘敬必然东窗事罪诛九族死得惨不忍睹可他若不告诉柳昂天到时政权真要变动柳昂天一个不小心站错了边只怕也是满门抄斩的大祸那些知交好友不知还有几人能活?

    刘敬政变在即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告知柳昂天此事可他心底却有些犹豫。

    秦仲海呆呆看着满地碎银心中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背上有幅来历不明的刺青他师父又是怒苍山的五虎上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都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就怕自己的身世真与秦霸先有关。

    倘真如此那他秦仲海非只不能在朝为官还算是朝廷的敌人了。连带的柳昂天、杨肃观、伍定远、甚圣好友卢云全会视自己为乱党余孽。

    秦仲海用力摇了摇头他举脚将银两铜钱踢散飞得满地都是。心道:“不会的我绝不是逆党之子这一切都是刘敬编出来骗我的。”想忘掉刘敬所言但耳边全是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有个女人脑袋被人砍落死后裸体示众……有个男子被人剥皮分尸永世不得回归故土……这些你全当作是屁了?”

    那饼铺老板看他行止怪异只惊得呆了忙唤道:“客官您还好么?”

    秦仲海握紧双争猛地一举打在桌上震得木桌裂了开来。他心里明白倘若他真是秦霸先之子那父母双亲死得如此之惨真算不能瞑目了眼前刘敬若要造反可说是间接为他报仇他自该与刘敬联手叛国。可他若不是什么逆党之后只是刘敬设计收编他的计谋到时一个不小心徒然害死了柳昂天岂下可笑之至?

    那老板见秦仲海满面怒火只吓得全身软不敢再说一字只躲到店里去了。

    秦仲海想起柳昂天对待自己的多年恩义眼中慢慢生出温情他俯下身去一一捡拾碎银捡着捡又想到秦家惨案眼前都是那一家孤儿寡妇的身影心中竟是难决。

    助刘则国灭反刘则刘亡可怜天下气运竟压在他一人肩上直教秦仲海喘不过气来。

    秦仲海蹲在地下想起师父心道:“如果师父在我身边不知他会怎么说?”想到师父心下一阵温暖好似汪洋中见了岸九州剑王从小抚养他长大虽然待他颇为严厉但两人仍有父子般的微妙情感。

    秦仲海叹了口气寻思道:“无论如何天下问只有师父明白我的身世等此间大事一了我定要寻他出来把话问个明白。”

    正捡拾碎银间忽然脚步声响起一双靴子停在眼前听得气喘吁吁的声音道:“总算找到你了!你这几日跑哪儿去啦!”秦仲海听这声音好熟抬头一看却是韦子壮来了。

    秦仲海面色微微一变此时情势危急他本就不想见熟人哪知还是给韦子壮撞见了。他收敛心神随即宁定道:“怎么了?韦护卫找我有事?”韦子壮嘿了一声道:“当然有事了!这几日侯爷两次三番找你出宫议事你都推辞不到究竟在忙些什么?”

    秦仲海不答只缓缓站起身来唤过了老板将满手碎银都赏给了他跟着干笑几声回话道:“前些日子文渊阁在整理文献真的走不开。”韦子壮伸手搭上他的肩头笑道:“真是这样么?你该不会是怕见我这债主吧?”那日韦子壮借了秦仲海五百两银子秦仲海至今未还此时便提了这桩公案出来想来定是怕他耍赖。

    秦仲海想起此事不由得尴尬一笑道:“韦护卫韦大哥韦老爷下月就饷银了你可别催我。”韦子壮啐了一口道:“谁来催你了?杨郎中从江南回来了只在侯爷府里等你商量大事你快些去吧!”;

    秦仲海心中微微愁知道该来的跑不掉他伸了懒腰道:“成这便随你过去。”

    两人一先一后缓缓往侯爷府行去。

    秦仲海跟在后头脚步越走越慢他望着韦子壮微微福的背影想起当年相识的情景心下不由得满是感慨:“自我艺成下山以来已有十年了唉……当年见面韦老哥才新婚不久我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嘿嘿几年下来他孩子也该有个七八岁了吧?说起来我们也相识好久了。”忽然之间泪水涌上眼眶朦胧中似乎见到诸多好友死于战火的模样秦仲海心神激荡直想把内情透露出来。

    正感难以把持匆听远处有人喊道:“肃敬-回避-闲人莫看-”大官出巡秦韦两人自是避在道旁只见远处抬来一顶轿子当先公人举着一面大招上书七字正是“京城秉笔太监刘”韦子壮吃了一惊道:“怎么刘总管出宫了?可有什么大事么?”秦仲海知道来的是刘敬的座轿他叹息一声不愿正眼去瞧只转过了头把目光掠在一旁。

    三日后刘敬便要政变倘若他出卖此人其事必败;但他若隐瞒不说也许北京就要改朝换代满朝文武尽皆大祸临头。秦仲海心中只觉又苦又难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出卖刘敬对自己的信任但也不愿柳昂天等人陷入危难满心烦躁间不由得长叹一声。

    待刘敬离去二人便匆匆行到柳府此时已是下午柳昂天、杨肃观早已等候多时。秦仲海见了柳昂天不免心中有愧连忙低下头去道:“侯爷。”柳昂天骂道:“这当口才来八成又去喝酒了!对不对!”

    秦仲海给他胡骂一阵两眼忽地一红柳昂天待他的恩义着实非小柳门诸人中柳昂天虽最倚仗杨肃观但以情感而言向来与他最为亲厚总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秦仲海心想:“这十年来咱俩不知相骂过多少次了。唉……倘若侯爷有什么意外我……我对得起他吗……”

    柳昂天见他虎目红忙道:“你干什么?眼睛红成那样可是偷看女人家洗澡长了针眼么?”秦仲海笑道:“你猜得没错我正是偷看你老婆。”柳昂天大怒拿起鸡毛掸子去打秦仲海哈哈大笑闪身躲开眼见柳昂天待他如昔:心中只有加倍苦闷。

    众人笑骂一阵各自坐定秦仲海见伍定远不曾回来便问道:“怎么?没找到定远么?”

    那日伍定远辞官南下恰巧给秦仲海觉便急命人通报杨肃观以免生出意外。此际杨肃观业已归来却不见了伍定远不免有些惊疑。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莫要担忧定远没事的现下只在卢知州府中养伤。”秦仲海惊道:“养伤?他受了什么伤?”

    杨肃观叹息一声便把卓凌昭如何打造神剑伍定远如何约定比武两人如何在虎丘山激战等情一一说了。

    秦仲海摇头叹道:“卓凌昭武功高强这下给他拿到神剑日后谁还能奈何他?”

    杨肃观低声道:“此事不慌我这趟南下奉着侯爷之命已与卓凌昭和解。下月二十日卓凌昭若是信守誓约便会亲临大理寺揭江充的罪状。”

    秦仲海陡听此事虽然心中另有大事还是吃了一惊他哼了一声道:“你***!这事如此重大你怎拖到现下才说?我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吧?”

    杨肃观看了柳昂天一眼却不答话。柳昂天轻咳一声道:“老夫吩咐肃观贤侄要他严守秘密不等卓凌昭肯盟约绝不外传此事。”

    秦仲海心中不悦侧开脸去想道:“好你个侯爷居然也这般尔虞我诈把这等大事瞒住了我。”看来柳昂天知道自己性格刚强听这主意过于阴沈不免与他性情不合这才隐瞒不说秦仲海哼了两哼想起自己也有事瞒他只觉大家扯了个平谁也不欠谁。

    杨肃观道:“论及卓凌昭之事不知秦将军有何看法?”秦仲海双手一摊没好气地道:

    “你们生米都已煮成熟饭我还有啥好说?难不成还能叫你撤手么?”杨肃观咳了一声道:“快别这样了你若有主意只管说了便是大家都等着听呢。”

    秦仲海听了这话却只斜了杨肃观一眼拿起茶碗自行喝了起来。却是懒得应答。

    柳昂天见秦仲海这般神气反倒放心下来知道他无意深入此事。当即咳了一声点头道:“仲海没别的主意也好只是江充这人心机深沉就怕他另出奇谋把咱们的局给搅了……”说着便自分析局面与杨肃观谈了起来。

    众人说了良久都在谈如何对付江充秦仲海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去听此时刘敬另出奇兵别说什么审判江充了连皇帝的性命都如危卵一般江充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眼下。只是此刻情势浑沌他也不便提起此事只是哼哼啊啊地胡混。

    说到后来杨肃观话锋一转低声道:“侯爷我这几日探听了消息据说刘敬前夜曾邀熊飞营的将领密谈不知有何图谋。咱们可得小心了。”秦仲海听他提起刘敬的动静心下便是一惊想道:“杨郎中的消息果然灵通这事他也知道了。”想起杨肃观查知此事背后冷汗竟是涔涔而下。

    那熊飞营的总兵姓李双名保正乃是前朝老臣曾受武英皇帝拔擢重用爵位虽不及柳昂天但军旅辈分绝不在他之下刘敬无端与他联系自是引人疑窦。柳昂天摇了摇头想起李保正不日便要受调进京驻防心中更觉纳闷问道:“仲海你这几日在宫中行走可曾听过什么风声?”

    秦仲海知晓的事可多了上从薛奴儿刺杀皇帝下至琼贵妃偷人无一不是耸动至极的大事但此时局面险恶异常秦仲海自知一言一行足以扭转全局还未想通其中道理之前决计不能多言当即耸了耸肩敷衍道:“刘敬一直想拉拢军中将领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想那李总兵不日便要进京刘敬身为大内总管怎能不多加联系?杨郎中未免过虑了。”

    柳昂天听他言之成理便自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这么猾头连你也没看出端倪想来真没什么事情。咱们是不该杞人忧天。”秦仲海听了这几句话心头忽然一悲不知自己这般回答会给柳昂天带来什么样的悲惨命运饶他面皮厚如壁板此刻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他双手微微抖登给杨肃观看了出来。杨肃观嘿了一声道:“仲海你有点奇怪”秦仲海举起茶杯装作漫不经心的神气道:“有什么奇怪?”杨肃观沉吟片刻道:“你今日有些不同。”

    杨肃观目光如此锐利秦仲海自是暗暗吃惊口中却道:“什么不同?八成是老子痔疮犯了这几日好生疼痛这才不同吧?你可要帮我看看?”说着将面盆大的屁股对准杨肃观便要解下裤子杨肃观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别胡闹!”

    秦仲海作弄他一阵口中哈哈一笑心头却甚苦涩、众人商议已定卓凌昭此番赴京到案前去大理寺指证只要江充一个应对不慎便会大祸临头。柳昂天得了这个上风心下甚喜笑道:“仲海今夜不忙着回宫留在我府里吃饭吧!”秦仲海想到为难无比的局面深怕酒后言语有失摇头便道:“不了今儿个宫里有事还是改天吧!”

    柳昂天颇见失望摇头道:“好久没和你喝酒划拳了本来我找了瓶百年好酒要与你同醉一场真扫兴了……”说着在那嘀咕许久。秦仲海不敢再听就怕人情之下自己一个冲动便把刘敬嘱托之事丢到一旁当即向柳昂天告辞行出。

    秦仲海走到府外自往大街行去还没走上两步路便见街边行来一名少*妇这女人衣着华贵带着几名婢女正要回府秦仲海见这女子生得好生貌美肤白胜雪身材玲珑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正是那七夫人想起酒家里青青托他打听声息秦仲海竟尔害怕起来急忙转头跟着往巷中窜入。

    秦仲海躲在巷里只等着七夫人离开站了半晌也是水喝多了又是豆浆又是茶水竟有些尿急当下拉开裤档便在巷中洒起尿来。正舒爽问匆听巷口一人道:“秦将军好端端的路上行走为何躲到这儿来了?”秦仲海不必抬头也知说话之人便是七夫人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一泡尿洒得左右飞射他运起全身内力慌乱间急急洒完跟着将裤档一拉拱手回身道:“属下见过夫人。”

    那女子走了上来凝视秦仲海柔声道:“你最近还好么?每回见我就跑让人怪担心的。”说着伸手出去替他整理了衣领。秦仲海满脸尴尬往后退开一步干笑道:“夫人多虑了。卑职一时腹痛想要解手这才往巷中窜来万请莫怪。”

    那女子面色黯淡叹道:“现下四处无人你别再称我夫人好么?”秦仲海长揖到地道:“夫人乃是主上爱妾身居家长卑职便算胆大妄为十倍也不敢滥用昔日称谓。”言语之间十分恭敬丝毫不敢怠慢松懈往日的疲懒更收拾的半分不见。

    那女子痴痴看着他忽尔身子一颤想起了往事霎时泪光闪动轻声道:“仲海…仲海……前夜青青差人过来找我她说曾在酒家里遇上你问我近日光景你却置之不理……仲海……我嫁入柳家一年了这一年来你从不牵挂于我全然不记得昔日情份了么?”

    秦仲海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卑职福缘浅薄命数如此夫复何言?”七夫人哽咽出声哭道:“没有什么命数不命数你哪日要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说着泪水洒下竟尔抱了上来便往秦仲海唇上吻去。

    秦仲海吓得魂飞天外身子往地下-扑双膝跪地磕头加捣蒜慌道:“夫人万莫如此!卑职一心效命侯爷只把夫人当作母亲敬拜请夫人再别提起过往之事侯爷面上可不好看。”那女子泪如雨下垂泪道:“我嫁给柳昂天那是情不得已的只盼早晚都能见你一面那就于心足矣……可每回你都如此薄情好似世间没有我这人……秦仲海你……你叫我好生失望……”说着掩面失声转身奔出。

    七夫人离巷而去秦仲海喘息不已犹在地下磕头不敢稍动。

    好容易脚步声远去秦仲海松了口气:心道:“逃过一劫了。”正要站起忽听一人笑道:“秦将军怎么好端端的却跪在这儿啊?。”

    秦仲海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脚步声实在轻缓我居然没听到!”他猛地抬头去看却见那人面目英挺腰悬长剑正是杨肃观来了。

    秦仲海慌忙爬起尴尬道:“他***老子走路走得累了便跪上一跪也好恢复精神。”杨肃观听他胡言乱语知道他向来如此却不以为意。微笑便道:“原来如此看你跪在这儿我还以为皇上忽然驾到呢。”

    秦仲海见他凝目望着自己眼神颇不寻常心中便想:“这小于一向精明方才七夫人找上了我他定然看在眼里嘿嘿我可小心了。”他伸了个懒腰道:“啊天色不早了老子有些累了该回府里补一觉啦!改天再聊吧。”杨肃观似知他在回避自己微笑便道:“不过晚饭光景秦将军未免睡得太早了些这样吧咱们去暍上一盅小弟作东。”

    秦仲海微微一奇这杨肃观从不找他喝酒赌博今日却怎地这么好兴致不由得心下一凛想道::“这小子向来谨慎无事下登三宝殿他今夜可有什么阴谋?”

    杨肃观见他眼神满是猜疑便笑道:“难得邀你喝酒可别拒绝我。卢知州刚到任定远对卓凌昭的事情又是耿耿于怀这些事你不能不知咱俩便来聊聊吧。”

    秦仲海这几日虽然事多心烦但仍关切众多好友的近况他打量半晌颔便道:“行既然杨郎中做邀咱们便去喝上一杯。”杨肃观哈哈一笑颇见心喜当下一同离去。

    两人行到街上连逛了几家酒铺只因晚饭时分店中都挤满了人连张空桌也找之不着两人二人又走半晌匆见一处污秽小店空旷旷的里头没半个客人秦仲海稍一辨认便知这店不是别的地方却是往昔卢云惯常光顾的那家肮脏小店。想起年前与卢云初次相遇便是在这个地方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微笑心道:“当年卢兄弟为情所困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下却中了状元嘿嘿算来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

    正想问杨肃观已走入店中他转头看向秦仲海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我事先没安排一时又找不到好地方只有请将军将就吧。”秦仲海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讲究什么?只要有酒喝老子上哪儿都成别拉我去粪坑就成了。”

    说话问两人找了张板桌秦仲海正要去坐杨肃观却拦住了他跟着取取出手巾四下擦抹桌椅。也是那酒铺着实污秽稍一擦拭便抹出一大片黑油渍不知积了多少年的陈污烂垢秦仲海见他兀自忙碌忍不住笑道:“别擦了!等会儿还要吃酒你这般擦不怕把老板的火气擦出来么?”杨肃观微微一笑将手巾折起道:“秦将军说的是入境随俗既来之则安之将军这便上座。”说着率先坐了下来。

    杨肃观身穿淡黄长衫下摆袖口稍沾桌椅立生污渍痕印望之极是显眼。至于秦仲海这人衣衫无论何时何地向来都是皱巴巴地东一块油渍西一滩酱油料来便算跳入烂泥堆里怕也脏不到哪儿去这桌椅上区区几点油斑泥垢自也算不上什么了。当下一股脑坐了下来屁股如同抹布般擦过倒替老板省了许多气力。

    两人坐了下来店主人便来招呼这客店没几张桌子也没什么掌柜伙计就只一人在那照顾生意也甚清淡。杨肃观要了几盆热炒又捡了三五样凉拌跟着取过了酒壶杯碗便要替秦仲海斟酒。

    秦仲海见那酒杯甚小登即笑道:“用这等小杯喝算什么好汉?”伸手抓了两只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笑道:“文杨武秦便该有这种海量!”说着替杨肃观满满斟了一大碗。

    杨肃观皱眉道:“这么大碗却要如何喝?”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一饮而尽方是真豪杰。”他举起酒碗咕噜噜地喝个精光跟着碗口翻转朝地下一比示意饮尽便等杨肃观来喝。秦仲海这几日心情烦乱早想伺机一醉偏生杨肃观自行撞了门来这当口寻他喝酒那是自找死路了。杨肃观见了流氓也似的拼酒法子如何不惊?当下摇手道:“在下酒量不及不能勉强……”话声未毕已听秦仲海两声冷笑眼神飘来满是不屑之意。杨肃观看在眼里只得苦笑道:“也罢今夜豪兴会饮肃观自是舍命陪君子。”举起酒碗霎时仰头饮尽神态甚豪。

    秦仲海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喝完这一大碗心下暗暗吃惊想道:“这小子定是每日在家中偷喝酒终于给老子抓到把柄了。”

    正想间杨肃观已给他斟上了酒秦仲海见他举止温文周到便伸手去接酒壶笑道:“行了我自个儿斟酒不敢劳驾。”杨肃观却下放手摇头道:“难得能为将军效劳在下乐意之至。将军万莫客气”

    秦仲海听他说得谦卑当即嘿嘿一笑道:“杨郎中跟别人一块儿你可以玩这套肉麻把戏在我老秦面前这些虚伪功夫全免了。”说着一把握住壶柄凝视着杨肃观;杨肃观哈哈大笑他将手指松开任凭秦仲海接过酒壶颌道:“秦将军和你在一块儿便是再阴沈的人也要开朗些;”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抓起烤鸭腿大嚼囫图地道:“嗯……你这小子很阴沈……”杨肃观听了这话便是一声叹息道:“秦将军说真的我好生羡慕你。”

    秦仲海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是哦了一声杨肃观文学既高武功也强人品更是俊雅迷人此时却无端来羡慕自己这个流氓头真不知是何用意。秦仲海笑道:“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你羡慕老子常去宜花楼么?”这几句话倒也不是胡说他除了常去风月之地以外倒不知杨肃观要羡慕自己什么。

    杨肃观摇头道:“你这不是取笑我了?我生来家教严谨难能自在若能似将军这般洒脱逍遥真不知有多快活。”他见秦仲海似笑非笑尽在瞅着自己料来不信自己的说话当即哈哈一笑道:“也罢便算羡慕你常去宜花楼好了来咱们这就敬宜花楼一杯。”说着举起酒碗霎时又暍个干净。

    秦仲海大笑道:“看你这么痛快老子也开心起来了来!一会儿一起去宜花楼!老子介绍个姘头给你!”他平日少与杨肃观出门同游两人相识已达七八年之久此时却是头一回私下出来吃酒。哪知竟然十分投机一时雀跃连连。

    两人喝了几盅秦仲海夹了一筷子牛肉丝边嚼边问:“怎么样?你这回去长洲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吧?”杨肃观听了这话却只叹息一声并不言语。

    秦仲海见他面带苦闷想起顾倩兮已与卢云跑了忍不住笑道:“你干什么啊?长洲见不着心上人你老兄便成这龟儿子模样?”杨肃观知道他指的是顾倩兮忍不住眉头一皱道:“我哪来的心上人你可别胡绉。”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好啦:心上没人下打紧床上有人就好了。你老兄既然号称“风流杨郎中”京里这许多姑娘哪个不是爱煞了你吃亏一回又算得什么?我明日帮你传扬出去包管因祸得福张家的闺女李家的寡妇全都往你床上挤来啦!没有心上人床上满是人哈哈!哈哈!”他越说越高兴直是欣喜欲狂。

    杨肃观呸了一声拂然道:“你当我是什么?急色之人吗?”秦仲海笑道:“可你也不是什么专情角色老子又不是不知。”杨肃观长眉一挑道:“何以见得?”

    秦仲海举起酒碗大口喝干笑道:“你这人重利害多于重情感爱名声甚于爱性命虽比老子小了七八岁却是个狠角色似你这般人怎会放不下情场纠葛?说你不专情那是抬举你了该说你天生无情才是。”

    杨箫观听了这番话却是哈哈大笑只听他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仲海也!”举起洒碗道:“你我同是当朝的狠角色这碗不能不喝。”说着又是一大碗喝下可说爽气至极。

    秦仲海见他一饮而尽却只含笑来看全不动身前的酒碗。

    杨肃观见他不饮当即道:“秦将军为何不干?”秦仲海摇头道:“我秦仲海虽也计较利害但生性租疏只爱痛快豪迈的举动比起你杨肃观的心机城府那是差得远了这碗如何能喝?”

    杨肃观笑道:“秦将军过谦了今日我找你喝酒那便是敬重你的人才武功阁下何须自谦?”

    秦仲海心道:“他要说到正题了。”当下装作茫然不解道:“我天生粗胚有什么人才武功?杨郎中所言叫人好生难懂。”

    杨肃观微笑道:“秦将军这般说话岂不愧煞天下英豪?”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太抬举了。世间高人所在多有我区区一个小子却又算得什么?”那日他在华山斩灭烛火便曾出言自谦自承不敢与群雄并肩看来真有自知之明了。

    杨肃观哦了一声道:“听仲海如此谦冲好似天下满是风流人物。却不知阁下心中的英雄是谁?可否托了出来也好让小弟瞻仰一番?”

    秦仲海嘴角斜起:心道:“***这小于要点酒论英雄了。”当年曹操与刘备约在花园饮酒便有一段煮酒论英雄的豪举看来杨肃观有意效法先贤也想来品评天下风流人物耳听杨肃观催促秦仲海哈哈一笑随口敷衍道:“说起我心目中天下第一的英雄自然是当今圣上了!他年少时临危受命接任皇位一手文章又是盖世文才这般人品自是当今大英雄!你说是么?”

    杨肃观听罢却是面带讥嘲道:“仲海之言莫非要逼我诽谤当今?”秦仲海心道:“这小于好狂。”口中却道:“你有话直说。我绝不会外漏半句口风。”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趁着今夜酒兴我不妨明说。当今圣上气量狭窄用人目光如豆若非如此朝政怎会如斯败坏?官场风气又怎会如此贪婪?这般人若称英雄岂不令人齿冷?”这话犯了杀头重罪但杨肃观竟是侃侃而谈丝毫不惧想来是多喝两杯这才口无遮拦。

    秦仲海情知如此连连点头道:“你所言不错。”这附和之言也是充军之罪只是秦仲海向来粗鲁也管不到这许多了。

    杨肃观笑道:“还有呢?除了皇上以外方今能入你眼下的英雄不知还有几人?”

    秦仲海目生异光嘿嘿冷笑道:“江充世之枭雄称霸当今无人能挡可称英雄矣;”

    杨肃观闻言竟仰头大笑声震屋瓦只把泥沙震得飕飕而下。

    秦仲海惊道:“你干什么?中邪了么?”

    杨肃观冷笑道:“江充虽精权谋但为人多疑善变好利忘义这等人之能嚣张全因昏君所致。放眼明日不过一阶下囚而已。”

    秦仲海悚然一惊道:“那刘敬呢?此人心机深沉谋划百出又兼武功精强可称英雄吧?”杨肃观嗤地一声道:“刘敬手段虽高格局却低只擅宫廷之斗却不明天地之变。是以身居内官之数年来不能培植亲信挟制江充。照我看来此人已是昨日黄花不堪一顾。”

    秦仲海见他连着斥骂当今两大权臣:心下也是暗暗罕异当即道:“好吧!既然这两人都不入你的眼那咱们侯爷呢?他北抗蒙古西敌也先数十年来战功彪炳这种莽莽苍苍的英雄气魄当世能有几人?”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以表对柳昂天的敬意。

    杨肃观也举碗痛饮却是不言不语、秦仲海笑道:“怎么样?侯爷该是你心中的英雄吧!”杨肃观叹了一声道:“我追随侯爷已有七年但他临事不决常自犹疑虽对下属亲爱却因气量有限不能重用奇人异士以致今日柳门人才虽多却难与江刘两派抗衡此吾心之忧矣。”

    秦仲海情知杨肃观所言不假心下不禁微微叹息。倘若柳昂天是见机极快的人他今日也不会隐瞒刘敬密谋造反一事了。他摇了摇头道:“朝中三大臣都被你看扁了当今天下还有谁入得你眼?”

    杨肃观端坐持酒沈声道:“当今天下英雄唯有你和我!”

    秦仲海大吃一惊碗里酒水洒了出来。

    杨肃观昂然道:“你秦仲海貌似粗莽实精心计权谋诡诈你一望即知。再加你量大如海视钱财美女如云烟唯有你这般见识狂士如卢云方能为你所用。秦将军你这般心机气度久后必成当世英雄!”他举起酒碗大口喝完。

    秦仲海见他如此推崇自己心下只感骇异寻思道:“看他马屁拍得这等很今日必定有事。”他正自心疑猜忌又听杨肃观道:“仲海你我往昔虽不亲近但日后不妨多所交谊以谋重振大业如何?”

    秦仲海早巳算到此节当即嘿嘿冶笑道:“什么重振大业?肃观说的可是干掉江充么?此事我一向赞同啊你何必忧心呢?”杨肃观哼了一声道:“仲海啊仲海你别小看我杨肃观。你今日有事瞒我当我看不出吗?”

    秦仲海心下暗暗诧异嘴中遮掩道:“我哪有事瞒你?你可别胡思乱想。”

    杨肃观嘴角微斜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傻了。这几日东厂与你走得近必有什么图谋吧!”秦仲海大吃一惊碗里酒水险些溅了出来他心念急转寻思道:“他若知刘敬密谋造反一事东厂诸人死无葬身之地。我得要探他一探。”当即抛出假绣球问道:“你说的什么同谋可是薛奴儿误伤皇帝一事么?”

    杨肃观双目一亮道:“听说此事有诈却不知详情如何?”

    秦仲海心下稍定暗想:“看他紧张成这个模样连这点老掉牙的消息也不知怎会晓得刘敬谋反一事。”他见杨肃观不知内情便随口胡扯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好像薛奴儿净身时没割干净搞上了皇太后后来被皇上撞见脏事薛奴儿便想下手谋害皇帝还好给刘大人拦下来了。”

    杨肃观半信半疑皱眉道:“没割干净?世上怎有这种事?”秦仲海低声道:“杨郎中有所不知听说他割的时候没割稳只割掉小部份后来又长出来了……”

    杨肃观听他满口胡说八道摇头苦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他叹息一声旋即站起身来拱手道:“今夜良晤十分尽兴。盼将军不弃来日还能再聚。”

    秦仲海也自起身问道:“你要回去了?”杨肃观叹道:“今夜兴高言多必失恕小弟不胜酒力得早些回去安歇了。”说话间脚下微微踉跄竟有些站不稳了秦仲海哈哈一笑伸手扶住笑道:“你小心些可要我送你一程?”杨肃观摇头大笑道:“不过喝个几杯焉能有事?”他袍袖一拂俊目回斜当下便要离开谁知实在喝多了饶他平日精明能干此时脚下也是一滑险些摔倒在地秦仲海笑道:“还说不必我送?看你小于醉成这德行?”他自行唤过店家替杨肃观会了钞这才将他扶了起来二人直往杨府行去。

    文杨武秦难得真心相谈秦仲海看着夜空只觉今夜星光灿烂真比平日更加动人一时之间嘴角泛起了微笑。

    行到杨府秦仲海正欲敲门杨肃观一把拦住喘道:“别敲……我家教严一会儿我爹见我喝成这幅模样定会大大生气。秦仲海倒不知杨大学士管教儿子这般严厉他嘻嘻一笑暗自庆幸自个儿无父无母跟着手指高墙道:“你内力还在?可跳得过去吗?”杨肃观醉眼蒙胧点了点头霎时提气一纵飞身过墙。

    秦仲海心下暗赞:“这小子不愧是少林寺出来的酒醉之下还能使出这等轻功。”

    正想问只听哗啦一声杨肃观好似掉到了池塘之中秦仲海吓了一跳连忙跳上墙头果见杨肃观摔在水池里全身湿淋淋地。秦仲海啧啧摇头下墙将他扶起杨肃观低声嘱咐:“小声点别让我爹爹听到了。”秦仲海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怕他个屁?”杨肃观叹息一声便要站起忽地酒意上涌昏昏沉沈间竟又摔在秦仲海怀里。

    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嘿!快起来了!”叫了两声耳听鼻息细细杨肃观竟已熟睡。秦仲海凝目去看只见月光洒在他英挺的脸上看来好似个纯情天真的大男孩实难想像适才他在客店中口出豪语的模样。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肃观虽甚聪明老练其实还只是个孩子。他父亲杨大学士管他太严才让他变得这般老气横秋。”

    秦仲海仰望星空想起后日刘敬便要举兵谋反到时只怕柳门大祸临头非只柳昂天有事怕连杨肃观、伍定远、韦子壮、卢云等人也要受到牵连。此时此刻若不能透露一点口风日后好友死伤殆尽却要他心中如何不愧?

    秦仲海咬住银牙浓眉纠结:心道:“刘总管啊刘总管非是秦某有意反叛我总得让自己兄弟准备一下也好应付变局。”他俯身到杨肃观耳边压低嗓音道:“三日之后午夜子时天地必有大祸你让侯爷到城郊威武兵营避一避。”他不言明何事生更只字不提刘敬要攻打承天门一事只稍稍提点让柳门诸人先行准备则个以免卷入祸端。

    杨肃观迷迷糊糊地道:“什么三日后有大祸?你说什么啊?”声音低微难辨却是醉得厉害。

    秦仲海识得杨肃观已久知道他心机深、城府重只要自己稍微漏个口风他定能不负所托自可将话带到当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行。

    便在此时忽觉远处传来一阵阴侧侧的笑声秦仲海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站在远处树梢正自凝视着自己这人面目阴沈秃顶无却是刘敬搜罗而来的高手二人曾在庙中见过一面。

    秦仲海心下暗暗吃惊才知自己的行踪已被东厂盯上。天幸适才自己说话之声极微又只贴耳说了一句想来不至被人现。

    秦仲海见那秃顶男子望着自己神态下善便自哈哈一笑挥手道:“夜深了老兄一路盯哨可真幸苦啦!”那人森然一笑冷冷地道:“秦将军守口如瓶称君子背地中伤是小人。盼你记得。”话声甫毕双足一点霎时飘出墙去竟已隐没不见。

    秦仲海见了这等轻功也是暗自吃惊。寻思道:“好险没在侯爷府上漏口风不然这条命怕已不在了。”

    秦仲海冷汗流了一身提气纵身也往墙外飞去身法闪动中自回西角牌楼去了。

第四章 江海夜归人

    却说杨肃观走後伍定远沈吟不决只在考量去留卢云有心做东道主便诚意相邀请他留在府里疗养。伍定远见卢云心诚倒也不便推拒这几日便都留在长洲养伤。

    那艳婷一来受了师父嘱托二来念及伍定远相救自己的恩德这几日便留下陪伴伍定远伤势虽重但毕竟体质不同常人歇息数日功力便已恢复了五六成伤口更已慢慢凝合料来再过半月便无大碍了。

    这日阳光普照伍定远见气候甚佳又嫌房里待得气闷便想出门走走。这几日艳婷没听他提起往後打算索性也不再问免得他又疑心自己别有居心。她见伍定远兴致甚高直嚷著出门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凶霸霸的倒也乐意相陪两人便一块儿出门。

    伍定远行出府邸大门门口家丁识得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一见他要出门忙问道:“伍大爷要出门?可要小人替您备车?”艳婷侧目望向伍定远微笑道:“要坐车么?”

    伍定远见日头暖和只想多走几步活活筋骨他两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却不打话。艳婷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家丁摇了摇头跟著携了伍定远的手便往街上行去。

    伍定远自从大脾气之後对艳婷已不再存有什么奢想他知道此女对杨肃观爱慕甚深两人实在没有婚姻缘份自己若要痴心反倒让人看轻了。他见艳婷握住自己的手掌举止颇为亲昵忍不住眉头皱起只想伺机将手抽出。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一来伍定远并非健谈之人二来艳婷与他年岁相差甚多伍定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管低头疾走若非艳婷携著伍定远的手两人便似全然无关的路人。

    走了好一阵行到一条岔路艳婷抬头问道:“伍大爷现下该走哪条路?”

    伍定远给她这么一问竟是回答不出他一路低头想著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微微苦笑道:“咱们随便走走吧。”

    艳婷思了一声正要回答怱见大批乡民过来诸人各拉板车上头载满钢锹铁铲不知有何用途伍定远微感好奇拦住一名汉子来问那人笑道:“咱们知州大人传令下来说要找些耕地家伙来用我也不知要做什么。”

    伍定远听了之後登时哦了一声艳婷望著伍定远问道:“卢大人是伍大爷的好友你可知他要做什么?”伍定远笑道:“卢兄弟做事一向出人意表谁也不知他心里的主意左右没事咱们不妨过去看看。”艳婷颇感好奇二人便随乡民而去。

    行出数里已到城外只见江水浩荡此地正是运河与娄江相会之处碧波万顷中江水蜿蜒朝一处湖泊汇入那湖泊水面宽阔却不知是长荡湖抑或是阳城湖。

    艳婷眺头看去只见大批乡民正自群聚听著一人派令那人长方脸蛋剑眉星口正是卢云。艳婷心下奇怪见洪捕头远远走来便叫住了他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地聚集这许多人?”

    洪捕头识得艳婷知道她是知州府上的宾客看她如此貌美可别又是知州的心上人了忙陪话道:“回姑娘的话咱们大人前些日子过来运河巡查他见河水太浅不能行船须得大批纤夫拉纤便起意建造一处水闸把娄江大水引入运河之中一来方便行船二来灌溉田地可说好处多多呢。”

    伍定远与艳婷听了这话都是大为惊奇伍定远走到高处眺头远观只见娄江水位比运河高了一些若能将江水引入运河再以水闸开关确可调节水位日後商船来往自当方便许多。

    艳婷见此地颇多纤夫苦力不禁皱眉道:“卢知州工程一开这些纤夫平素拉船维生往後少了营生要他们如何度日?”洪捕头笑道:“姑娘多虑了那日卢大人过来视察一看纤夫生活辛苦当场就掉了眼泪直说要替他们找个好营生。听知州大人说他要纤夫出力挖河道衙门出钱盖水闸两边各出一半气力待竣工之後便让这帮苦力维护水闸向来往商船收些钱银所得一半归朝廷一半归他们所有以後再也不必过苦日子了。”

    艳婷恍然大悟颔道:“卢知州果然是个好官这么体恤百姓。”

    两人说话问怱听一人远远叫道:“定远、艳婷姑娘你们也来啦?”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卢云脱了上身手上拿著铲子正自快步行来艳婷见他赤裸上身忍不住满脸羞红当下别过头去不敢多看心中想道:“原来卢状元肤色也那么白倒不输杨郎中了。”她满面娇羞不敢望向卢云过不片刻却又好奇难忍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脸色更见晕红。

    伍定远见卢云过来立时满面微笑奔上前去拉住了他的双手笑道:“做这么大事业却不要哥哥帮忙你可太见外了。”卢云道:“你卧病在床怎好要你做这些粗活?否则伍兄那么高武功难得过来长洲想我会放过你么?”

    两人相顾大笑卢云当下领著众人朝江边行去此时工程已到紧要处大批苦力正在河道中费力挖掘只等将运河娄江两端凿开江水便能一涌而入了。

    卢云提起铁锹跃人河道之中检视运河这端情况此刻工程将峻只等凿开一尺厚薄的上墙便能打通河道。卢云吩咐巩志过去娄江那端察看只要两边同时凿通引江入河的壮举便将大功告成。

    卢云站在沟里提声叫道:“怎么样?凿得通么?”远远传来巩志的声音只听他叫道:“有块大石挡在道中一下子凿不穿!”

    卢云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几日众民工都在挖掘河道却没听他们回报此节当下急急奔去待见巨岩深藏泥土之下不由扼腕叹息道:“这可糟了顽石挡路难不成要另掘河道么?”巩志道:“这石头如此巨大那是凿不穿的看来只要绕道一途了。”卢云叹了一声虽知此举定要大费人力但当此情势也只有如此办理。

    两人正自商议忽听一人笑道:“区区顽石岂能令天下英雄束手?卢兄弟让我来吧。”

    众人听这声音满是自信急忙回头去看只见一条大汉缓缓行来这人身高膀粗一脸浩然正气正是伍定远。卢云知道他身上带伤不能使力忙摇手道:“使不得定远你好容易身子好转哪能干这些粗活……”

    伍定远不去理他自行将上衣脱去只见他胸肌隆起筋骨雄壮上身虽然包著绷带却丝毫无损男子气概一众男子见他虎背熊腰更是心下称羡。

    艳婷怕他伤势末愈正要上前劝阻伍定远却已解下铁手自行跃入河床向卢云摆了个手势大声道:“卢兄弟你自管去运河那头这头有我守著咱们一起打通河道”

    卢云见他自信满满心下大喜便亲持铁锹行到河道另一端只等两边同时动手便要打破河壁让江水涌人道中。

    卢云提声喊道:“定远!可以动手了!”吼声如雷远远传了过去他提起内劲力灌铁锹轰地一声巨响已将泥墙砸开一时间水势奔腾登从缺口涌了进来。

    卢云见大水冲来已至面前当下伸足朝两旁上壁一点已如飞鸟般跃起巩志怕他被水冲走急忙伸手来拉两人手掌相握半空画过一个弧形卢云便稳稳落了下来。

    运河大水已入河道伍定远那边却迟迟不动手只见他守在泥墙之前双掌成圆似在凝运气力眼见大水将至卢云急忙喊道:“定远!快些动手了!”

    此时大水冲来若将河道淹没水底再想打通江河两侧必是难上加难。

    岸上众人各有惶惑之意艳婷更是俏脸惨白她见水流湍急深怕伍定远重伤之下无力逃脱正想跃下接应忽听伍定远大吼一声一掌重重击落右臂仗著毒性猛烈登时将大岩腐蚀出一处深洞便在此时哗啦啦水声激响已朝伍定远背後涌来。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高低只见伍定远不急不徐双掌贯通按在岩石腐蚀处猛地断喝一声掌力动那腐蚀处瞬即裂开身後水流冲来直朝裂缝灌入伍定远接连劲那裂缝越变越大只听轰隆一声那岩石竟尔向後翻倒滚入了娄江之中。便在此刻娄江大水朝著伍定远面前冲来背后运河大水也是汹涌急至已将伍定远四周包围。

    艳婷又惊又急半空一个纵跃便要入水去救陡然间一个身影从江中跃起搂住艳婷的腰间将她带回了岸上这人身法如此快疾还能是旁人吗?自是伍定远出手了众人惊喜交集无不大声欢呼卢云等人急急上前向他问候致谢伍定远向众人颔示意不必多礼跟著向艳婷一笑道:“艳婷姑娘你别贸然下水犯险你师父要是知道了可会怪死我了。”说话神情自然丝毫不见往日的扭捏。

    艳婷望著伍定远那张风霜老脸忽觉心头有些异样忙低下头去竟是有些害羞。

    此刻数百人围在伍定远身边都在称颂他的武功胆识忽然一名孩童抢了上来手上拿著一只铁手套大声道:“大叔!你的东西!”

    这铁手正是伍定远适才抛上岸去的没想给这孩子捡了起来。伍定远随手接过将手套戴起他见那孩子仰头看著自己神色满是崇敬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抚摸那孩子的头顶道:“多谢你了。”那孩子听了称谢一时大为兴奋两只手指纠著好似得了皇帝的圣旨一般直是喜形於色。

    一众乡民围著伍定远只在那问东问西却让他脱不了身卢云见状便赶了过来笑道:大家别围著他!咱们的英雄肚子也会饿呢让他去吃饭吧。”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卢云便拉著伍定远直往岸边一处棚架行去只见里头人声鼎沸不少乡民拿著碗盘就地蹲食一名美貌少女带著几名家丁打理伙食却是顾倩兮。

    伍定远吃了一惊没想这位官家小姐还能开伙煮食忙问卢云道:“怎么?顾小姐能烧饭?”卢云附耳过去低声道:“面是我煮的她只是做个样子。”

    伍定远听罢竟是连拍心口好似颇为惊险。艳婷一旁听著不由得啐了一口道:“你们背後这般损人一会儿我跟顾小姐说去看你们怎么交代。”卢伍二人相视苦笑神态甚是尴尬。

    众人来到棚架洪捕头替众人安排了桌椅顾倩兮携著卢云的手笑道:“你们可辛若了这便吃饭吧?I卢云颔微笑道:“你先招呼朋友们坐下我来盛面。”

    伍定远听卢云与顾倩兮说话言语虽然平淡但话中不分彼此已如夫妻一般。看他俩情感如此深厚旁人便想另生波折也是万万不能了。

    众人各自坐下艳婷与顾倩兮同坐一侧两人各自低声谈笑。伍定远听她们说的都是家常事如何插得下口?正觉无聊间撇眼望去只见一名孩童缩在人堆里正自偷偷看著自己这孩子约莫十岁上下黝黑瘦弱正是方才替自己拾还铁手的那名孩子。两人眼神相对那孩子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会。

    伍定远微微一笑伸手招唤那孩子愣住了似不知他叫的便是自己左右看了看待见伍定远确实叫的是他画上一阵惊喜跟著蹑手蹑脚地行向前来站到了伍定远身前。

    伍定远见这孩子衣杉褴褛当下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没名字。”一旁两名美女见了这孩子过来无下大为讶异顾倩兮凑了过去在那孩子身边蹲下笑道:“小弟弟你没有名字旁人要怎么称呼你?告诉姊姊吧?”

    那孩子见她貌美如花肤色白皙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脸上红得更厉害了一张黑泥脸好似烧红的木炭嚅嚿地道:“大家都叫我小鬼。”顾倩兮噗嗤一笑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待在江边?你父母呢?”

    那孩子微微一愣随口道:“我没爹娘打小就在这儿拉纤叔叔伯伯们会给我饭吃。”众人听他是个孤儿身世堪怜但回话口气平平顺顺似不以自己的处境为苦。

    顾倩兮心生恻隐向艳婷使了个眼色艳婷登时会意取出了手帕替他擦抹脸颊的黑泥柔声道:“小兄弟小鬼这个名儿不好听咱们以后给你另取一个你说好不好?”

    那孩子还没说话只听一声吆喝一人左右双手各持两只面碗大声道:“各位客倌小人的大卤面正宗山东口味不吃可惜哪!快趁热尝尝味道吧!”众人不必回头也知卢云这位知州大人再次干起老营生又来卖面了他呼啸一声四只面碗朝众人面前一搁笑道:“客倌们请吧!”说著拉开板凳便在顾倩兮身边坐下。

    他见伍定远身边站著一名孩童知道是住居此地的孤儿便笑道:“小朋友还没吃吧?

    来我这碗给你。”将自己的面碗递了过去示意那孩子来吃。那孩子却不敢应答待见伍定远向他点头微笑这才紧挨在伍定远身边坐下。

    伍定远微笑道:“卢兄弟你那碗面给了这孩子自个儿可没得吃了。”说著将自己那碗推了过去道:“来你吃我这碗吧。”

    卢云还没回话却见顾倩兮与艳婷同声道:“不忙吃我这碗吧。”说著又送上了两碗面卢云见自己面前搁著三大碗面不禁微微一愣他哪知顾倩兮等少女食量甚小一见这碗大如脸盆还没吃便已饱了一见有机可趁如何不来推托?这才全数搁在他面前。

    伍定远见卢云面色难看登时一笑解围道:“两位姑娘咱们卢兄弟大卤面做得道地你们便算不饿也该尝个两口不辜负他的苦心。”说著自行端起面碗稀哩呼噜地吸起面条跟著渣吧渣吧地吃著口中还下住出喝叫好似极为美味。一旁那孩子看在眼里心中敬佩登也学著伍定远的模样端起面碗一时咀嚼声大起。

    顾倩兮与艳婷见他俩吃得香甜便也举起筷子各自尝了一口卢云喜道:“怎么样?

    好吃么?”他见两名少女眉头紧皱却又连连点头好似颇为可口卢云心中甚喜正要说明煮法却见顾倩兮将面碗推了过来道:“你干了一天活累得紧还是先吃一些吧。”

    卢云不疑有他低头去吃却又见艳婷将碗中的面条大把大把地夹起送到了伍定远的碗中柔声道:“伍大爷身上有伤定要补补身子多吃些吧。”伍定远寒着一张老脸摇手道:“快别夹了你自己总要留一些吧。”

    卢云惨然道:“有那么难吃吗?”众人同声颔道:“好吃得紧没吃过那么好的面呢!”卢云哦了一声这才放心下来。

    众人吃过饭後又忙了一个下午这才将水闸细部工事安排妥当那孩子整个下午都依偎在伍定远身边不时抚摸他的铁手模样崇敬佩服好似把他当成天神一般。

    时值傍晚众人伴著夕阳缓缓而归伍定远与卢云并肩同行顾倩兮与艳婷在前头行走二女一左一右携著那孩子的手晚霞照在五人身上说不出的和暖平静。伍定远这些年来宦海浮沈历经沧桑难得有了片刻的宁静他望著艳婷的背景忽地叹了口气。

    卢云见他喟然便问道:“想起卓凌昭了?”

    伍定远微微一笑却没说话。只是这么一笑便挤出了眼角旁深深的皱纹当年他从西凉接下燕陵镖局一案只有三十四岁上下几年过去了自己即将走到不惑之年岁月如梭但人生却还是满布疑惑是与非对与错没一样好懂。

    此时柳昂天有意与他的仇人和解伍定远夹在中间要他如何自处?自然不便多言了。

    卢云知晓他的心事劝道:“当年小弟沦落江湖怀才不遇定远兄劝过我要卢云多加忍耐学些人情世故终有苦尽甘来的一日。今日小弟斗胆也想劝勉伍兄别太为难自己了。”

    伍定远遥望天边晚霞怔怔地道:“打啊…杀啊…斗啊……是是非非忠奸黑白人生难道没别的事好做了?卢兄弟……你可知道我心里好寂寞……”他摇了摇头眼中泛起泪光神情极是萧索。卢云陪著叹了几声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伍定远深怕失态急忙定了定神他转过话头微笑道:“卢兄弟别提我的事了。倒是你这趟下来怎么顾小姐居然住到你府上了?到底你俩是什么关系?”

    顾倩兮是尚书府的小姐过去也曾被杨肃观屡次追求哪知竟会悄悄南下还住到卢云家里伍定远看在眼里自感惊诧难得抓到机会与卢云独处便启口来问只想探听一些内情。

    卢云面色难看不知如何回话他与伍定远交情匪浅昔日一同亡命江湖自不能以表妹远亲之类的情由塘塞只得道:“我…我们在扬州便识得了……”

    伍定远知道他不便多说自也不好让他为难当下哈哈一笑拍了拍卢云的肩头道:

    “难得有此佳人相伴赶紧成亲吧!也让哥哥我喝上一杯喜酒。”

    卢云尴尬一笑道:“倩兮离家出走多少是我的过错日後返京之时我可不知要如何向顾伯伯请罪了。”I伍定远哈哈一笑道:“赶紧提亲便是请罪了。不然你下次返回长洲难道还要顾小姐没名没份地随你下来么?”卢云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诸人行到城门那孩童停下脚来奔回伍定远身边道:“大叔谢谢你今天陪我玩我要回去了。”伍定远望著那孩童问道:“你要回去了?回哪儿去?”

    那孩童抹著鼻子道:“我要回江边啊。那里是我的家。”

    众人闻言都知这孩子无父无母便要回去过那孤儿的苦日子一时心下都甚不忍那孩童却浑然不觉只回问伍定远道:“大叔你呢?你要去哪里?”

    伍定远听了问话忽地全身一颤低下头去。这个问题杨肃观问过卢云问过甚至艳婷也问过但伍定远却都置之不理直到这名幼小稚童开口来问他心中才生出一个念头:“是啊!我……我要去哪里?”先前那股举目无亲、寂寞凄凉的感觉又再次袭上心头。

    那孩子见他怔征呆便拉著他的手再次问道:“大叔你住在哪里啊?小鬼以後想你时要如何找你啊?”

    伍定远听他这么说话忍不住心中感动他抬起头来艳婷、顾倩兮、卢云等人目不转睛地望著自己诸人关切之情溢於言表伍定远全身颤动霎时之间已知自己的去向。

    伍定远蹲了下来凝视那孩子道:“小朋友听过京城吗?”

    那孩子愣了半晌傻傻问道:“京城?在这附近么?”

    伍定远微微一笑摸著那孩子的头顶道:“京城便是皇帝住的地方好生热闹繁华孩子你我有缘可想随大叔去京城见识一下?”

    那孩子听了问话却只面色呆滞不知要如何回话艳婷心下大喜知道伍定远有意收他为义子急忙蹲了下来贴在那孩子耳边轻声道:“傻孩子大叔要带你回家啊你要不要去?那孩子看著伍定远神色好似不信伍定远摸了摸他的脸颊颔道:“乖孩子以後便跟著我吧!”那孩子陡地全身震动这才信了霎时扑在伍定远怀里放声尖叫。

    卢云与顾倩兮一旁听著都知伍定远有意返京为官心下都替他感到高兴。

    伍定远把那孩子抱入怀中朝艳婷凝望而去。艳婷与他目光交会身子忍不住一颤伍定远的眼神不同以往那里头没有丝毫漏*点爱欲只有淡淡的寂寞好似怀抱孩子的他已是自己结缡多年的丈夫正痴痴等著任性的自己回到家中。

    艳婷心下一动想要说话伍定远却已站起身子携著那孩子的手从她身边擦了过去。

    艳婷回眸望去夕阳西下映在天山传人宽阔的肩上好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艳婷心里忽起一个念头只想走了上去搂住伍定远那粗壮的臂膀。她识得伍定远虽久却是头一回现出这种想法那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微妙心事……

第五章 忠义孤臣枉痴心

    景泰三十二年十一月初八北京紫禁城十一月初八冬至这一日照着习俗北京的百姓多会饮酒宴席庆贺冬日的到来上午时分天降瑞雪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好雪更让人感到风调雨顺早已忘了前些日子见到的客星怪象。

    只是没人知晓明天十一月初九即将生一件改变天下黎民苍生的大事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贩夫走卒无人能逃过命运的捉弄。佛的轮回正在应验……

    眼看明日便是十一月初九说好了便是刘敬约定动手之日此时京城局势外弛内张秦仲海更是密谋成功与否的关键之一虽说刘敬看重他但东厂上下依旧在西角牌楼布满眼线时时察看他的动静秦仲海心下了然知道东厂诸人怕他外泄讯息索性整日下出牌楼一步也省得让人起疑猜忌。他本是个豁达性子反正之前已点过杨肃观能做的也做了便下再多想只在脾楼里赌博的饮酒刘敬没掀出最后底牌之前他绝不会贸然做出任何决定。

    待到晚问秦仲海镇日饮酒早喝得昏昏沉沈只在那蒙头大睡一名属下煮好了宵夜将他摇醒秦仲海揉着惺忪睡眼接过热腾腾的宵夜迳自吃了起来是夜万籁俱寂百般无聊中秦仲海一边吃着宵夜一边唤来下属与众人围坐赌博众下属见他主动邀战无不欣然答应。秦仲海向来出手毫阔便赢了钱也会自掏腰包请客吃红便输了自管摸鼻子认栽这等赌友便打灯笼也找不着当下便聚了十来人兴高采烈地聚赌起来。

    秦仲海此时赌博只为了消磨时光省得记挂那些烦人事哪知无心插柳吃暍问竟然赢了几十两银子眼看手气好的不像话忍不住笑道:“嘿嘿!老子交上天王运了今日赌运不恶!”眼看身前堆着十来只元宝只要再赢个几把便能还清韦子壮那五百两银子一时更是大声吆喝准备把把通吃杀他个血流成河。

    众人正自赌博喧闹忽听远处传来喊叫声好似有大批人马入宫秦仲海吃了一惊想起刘敬之事忙道:“夜深人静的怎会有人喊叫?你们快去看看。I两名下属答应一声立时奔了出去;秦仲海听这喊叫声越来越大似有人马朝前三殿广场奔入直是坐立难安他放下赌具沈声道:“大家带好家伙这就跟我来。”

    众下属知道这名上司平日散漫怠惰但真遇上大事却是含糊不得乃是看大不看小轻重缓急抓得极准的人物听了吩咐当场齐声答应纷纷取过乓器便要朝外走出。

    秦仲海不待下属出门他抽出腰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才到前殿广场果见大扯人马已然进宫足有数百名之众秦仲海大吃一惊想道:“糟了难不成刘敬提前动手?”

    正要冲向前去猛见这帮人身穿红袍竟是锦衣卫的人。这帮人的职责向来是警戒禁城要冲若不得皇帝号令从不准随意入宫此时忽尔到来定然有事。

    秦仲海怕刘敬东窗事急忙抓住一名喽罗暍问道:“你们这帮人干什么来着?是谁准你们进宫的?”那卫士见秦仲海身着统领服色倒也不敢造次忙道:“我等奉江大人之令前来禁宫拿人。”

    秦仲海喃喃地道:“你……你们要拿什么人?”那卫上摇头道:“卑职只是随长官前来倒不知要抓的是谁。”

    秦仲海料知逼问不出摔开那人冲向前去喝道:“安道京呢?快给我滚出来了!”

    说话问一名肥壮的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安道京。秦仲海奔到他面前提声暍道:“大胆安道京!禁城是御前侍卫守护的地盘你们来干什么?想造反么?”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性子凶暴倒也不敢招惹忙摇手道:“秦将军切莫胡言乱语我等奉江大人指示前来禁城逮捕要犯绝非有意犯上。”秦仲海悚然一惊心道:“难道刘敬事机败露已给江充觉了?”他有意探话当即冷笑道:“捉拿要犯?禁城里全是皇亲国戚你们想捉谁啊?皇太后么?”

    安道京听他随口编排连皇帝的娘也给扯进去了一时脸色惨白急忙摇手道:“秦将军别这样咱们真有公干请您别管这许多。”

    秦仲海听他口风甚紧登即喝道:“放你娘的屁!要在宫里抓人那也是我们御前侍卫的差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进宫拿人?”别地一声已将腰刀抽出跟着冷冷地道:“我限你一柱香时分退出禁城否则休怪秦某刀下无情。”说话间凛然望着安道京只要他稍有不从便是一场好杀。他仗着自己职在身倒也不怕江充事后算帐。

    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武功了得见他挚刀在手心下也是暗自忌惮当下退开一步道:“你别这样强凶霸道大家擒拿犯人要紧有话回头再说吧!”

    秦仲海冷笑道:“我方才说过限你一柱香时分退出禁城难道你聋了吗?说着喝来属下拦住了道路安道京身怀要务自也不能示弱他呼啸一声锦衣卫众人也都抽出了兵刃一时之间情势剑拔弩张。

    便在此时一人急急赶了过来看这人形貌威武正是金吾卫的头领巩正仪。秦仲海见他到来还带着大批金吾卫的手下急忙叫道:“巩兄来得正好这姓安的乱闯禁城咱们职责所在快把这批妄人拿下吧!”

    巩正仪听了这话却只满面惊惶。叫道:“别理这些人了!方才我得到消息说江大人亲入禁宫已到仁智殿抓人了!咱们快快过去吧!”

    秦仲海眺了起来颤声道:“仁智殿?他去仁智殿做什么?”巩正仪不曾回话只快步离开。秦仲海面色铁青这仁智殿里藏有琼贵妃的淫靡把戏若给江充掀了出来薛奴儿包庇贵妃偷人情只怕难逃一死刘敬更要元气大伤。秦仲海心下暗惊江充什么时候不好入宫抓人偏生选在刘敬举兵前夕出手莫非他早已得知内情?

    眼看巩正仪已朝仁智殿而去秦仲海自也运起轻功紧跟在后安道京这厢也率领大批手下匆匆追随而去。

    众人行到近处只见仁智殿四周满是人潮足有数百名兵卒竟已被人包围。那罗摩什、九幽道人等江系好手更已云集此地。秦仲海见了这等阵仗心下更感骇异一个箭步忙往殿内奔去九幽道人跳了过来一把拦住喝道:“没有江大人的令牌谁也不能进去。”

    便在此时只听殿内传来一名女子的斥喝道:“你们抓着我做什么!不怕犯上吗?”

    秦仲海听得这是琼贵妃的声音哪还管什么九幽道人、八爪乌龟双足一点便从众人头上飞了过去。九幽道人怒道:“你好大胆!”想要伸手阻拦却见一旁巩正仪、安道京等人也先后奔入殿去竟无一人理会于他九幽道人又急又气只有跟着进去了。

    秦仲海行到殿中只见琼贵妃已被两名卫士架起大批火枪手指住一名高瘦太监正是“花妖”薛奴儿只见他脸上神气难看至极好似给冰水浸泡过一般惨白得吓人。秦仲海暗惊在心想道:“这下全玩完了琼贵妃与薛奴儿一起被捕恐怕东厂要糟。”

    那琼贵妃四十好几的年纪见过大场面此刻给众人抓住了神态仍是无惧只冷冷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抓着皇嫂不放不怕抄家灭族吗?”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提得甚高极尽威吓之能事那两名卫士闻言一惊急忙松开了手。

    猛听殿上传来一声断喝朗声道:“冰清玉洁持身贞淑虽是乡野民妇也为天下人所敬但若淫秽后宫行止妖妄便是皇亲国戚一样为人所不耻。琼贵妃你以皇嫂自居眼里却有皇上么?”

    说话问只见一人身穿蟒袍傲然前行正是那大奸臣江充。

    琼贵妃听了森然质问脸色却一如平常。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江太师你莫要仗着官高权重便来血口喷人。我父乃是本朝功臣手握铁卷丹书你若敢扣押本宫休怪日后琼家灭你的族!”众卫士听她这么一说无下全身抖薛奴儿站在一旁帮腔道:“正是如此!大胆江充你若想活命便快快放开我们了!”

    江充听了威吓却是仰天大笑道:“说得好!咱们两家不妨斗个法你琼家有本领灭我江充的族江某人自也乖乖认栽!”当下伸手一挥喝道:“给我押起来了!”那两名卫士本已放开琼贵妃此时有了江充撑腰胆子又大了起来登时定上前去将琼贵妃再次架起江充科目看着薛琼两人冶笑道:“现下咱们看个明白吧!看看谁要满门抄斩?谁要罪诛九族?”当下押着两人便往仁智殿深处走去。

    秦仲海知道仁智殿里的秘密若给江充查出薛奴儿与琼贵妃两人非死不可。他奔上前去拦住了道路沈声道:“江大人这里是虎林军的辖地你想做什么?”秦仲海与薛奴儿向来不睦哪知在这生死关头秦仲海竟会为他出头薛奴儿忍不住咦地一声神色间有着七分诧异三分感激。

    江充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笑道:“你这小子好大胆可是仗着柳昂天的势头来着?回家劝你侯爷一句没事别来扯这烂污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秦仲海哼了一声心道:“看他这个模样想来还未抓到奸夫。看在刘总管的面上说什么也要拦他一阵。”他横刀当胸沈声道:“江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仁智殿是我虎林军的执掌便是太子到来一样非请莫入。请诸位离否则便以行刺皇上论罪!”

    江充见他面色坚决一步不让登时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一封公文丢向秦仲海厉声道:“把公文给我看清楚了!然后夹着尾巴滚!”

    秦仲海心下一凛将公文接住展了开来还未读文字便见到玉玺宝印秦仲海心下惨然知道江充早已有备竟是奉着皇命来此。江充见他神色难看登即将公文一把抢回自行读道:“朕查薛奴儿、琼玉瑛行止不端盗卖宫中珍品特命十八省总按察、太子太师江充便宜行事详查仁智殿内一应物事诸卿听从调度不得有违。钦此。秦仲海心下了然看来皇帝已然知道琼贵妃暗中偷人只是此事过于淫秽不能任意外传这才以“盗卖宫中珍藏”来混淆视听否则在场众人听了这等淫靡家务事恐怕个个性命不保。

    圣旨当前锦衣卫诸人士气大振薛奴儿、秦仲海等人则是面如死灰。江充傲然上前将秦仲海一把推开暴喝道:“大家跟我来!有敢挡者立斩不饶!”

    连声吆喝中大批人马向前行去众卫七半拉半拖将琼贵妃、薛奴儿等人带入殿内。江充行到那幅书画之前便自凝立下动。秦仲海心下一凛情知江充已然掌握内情。果听这奸臣笑道:“薛公公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快些交代出来吧。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容情哦。”

    薛奴儿先前甚是害怕此时大势已去反而尽去惧色他尖起了嗓子又恢复了高傲神态冷泠地道:“江充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这儿听到一字半句。”

    江充哈哈大笑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伸手一挥暍道:“给我带上来了!”只听后头传来几声暴喝脚步杂沓中大批侍卫押上了一人薛奴儿见那人乖头丧气当场尖叫一声叫道:“奸贼!是你!是你出卖咱们!”说着扑了上去便想当场击杀。秦仲海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穿太监服色正是胡忠。

    薛奴儿气急败坏死抓着胡忠不放两旁侍卫过来拉扯竟都分不开二人薛奴儿叫骂道:“你这贼!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连珠炮的叫骂声中胡忠的哭声不住传来哭道:“没有我没有不是我……”薛奴儿怒不可抑尖声道:“卑鄙的东西敢做不敢说的败类!若不是你谁会泄漏秘密?”胡忠哭道:“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才给带来的!”

    薛奴儿哪里肯信只是在那高声叫骂。

    秦仲海生性精明绝非薛奴儿可比一旁听着心里登时生疑想道:“不对这胡忠不是才给刘敬收服了么?刘总管手上握着他亲友的性命胡忠胆子再大十倍也不可能背叛东厂叛徒另有其人。”

    念头方动便听江充笑道:“你们别错怪胡忠了泄漏口风的不是他来人带上来了!”话声未毕只见一名小太监快步抢上向江充跪地叩唤道:“小六子参见江大人!”这孩子约莫十一三一岁年纪正是胡忠的义子名唤小六子的那名小太监。众人见他到来都是目瞪口呆。胡忠见义子忽尔出现登时惨叫道:“小六子你怎么也给抓来了!”江充斜目看了胡忠一眼笑道:“什么抓来了?说得这么难听。好孩子你向你干爹说说这里的秘密是谁透露出来的啊?”小六子高举右臂大声答道:“我!”

    胡忠全身巨震一声惊叫之后当场软倒在地。薛奴儿与秦仲海对望一眼脸色都成惨白。

    江充拍了拍小太监的头顶笑道:“好孩子你再告诉你干爹一句打入宫起是谁叫你同干爹亲近的?”小六子毫不犹豫大声答道:“是江大人!”

    江充凝视着薛奴儿冷笑道:“你们刘总管千提防、万提防却万万料不到我江充在东厂里安的真正奸细乃是这个小小孩儿吧?”他见薛奴儿气愤已极登时哈哈大笑道:“这孩子每日套问他干爹日也问夜也问终于从胡忠口里套出仁智殿的脏事老早就传消息给我了。你们真以为我江充不知情么?告诉你们没到最后关头之前我是不会动手难的!”

    薛奴儿心下了然知道胡忠定在无意间漏子口风才让小六子察知了秘密。他气得全身抖但此时给十来只火枪指住便想动手杀人也是万万不能了。薛奴儿垂下去不再言语但眼中却露出火焰般的恨意看来直是吓人。

    秦仲海一旁看着自也目瞪口呆心道:“好一帮奸贼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那时刘敬抓到了胡忠的马脚自以为能够以小六子为胁逼迫胡忠来作反间哪知那毫不起眼的义子小六原来才是江充手下忠心耿耿的奸细刘敬如此失算自然一败涂地了。

    以东厂总管行事的老道秦仲海目光的锐利居然都没瞧出这天真孩子暗藏鬼胎。其实别有心机江充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江充见场面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下登时哈哈大笑手指墙上的书画道:“胡忠你不必袒护这帮无耻男女了快快把实情交代出来咱们这就去抓贼啦!”

    秦仲海见大势已去实在难以阻挡只得叹息一声。此时巩正仪等人也已进殿见了江充横行霸道的模样如何敢多置一词纷纷让到了一旁。

    胡忠神色凄然朝薛奴儿看了一眼薛奴儿面无惧色只冷冷地道:“咱们东厂几百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胡忠听了这话身子一震转头便往小六子看去只见义子依偎在江充身边脸上还是挂着那幅童椎的笑容但那天真无邪却是世上最恶毒的虚伪做作胡忠泪水盈眶他望着小六子喃喃地道:“当年你给人欺凌侮辱爹爹见你好生孤独可怜这才起了保护你的意思……小六子……小六子……告诉爹爹爹爹这辈子没爱错你。”说话问泪水滚滚而下眼光只是瞅着义子。

    小六子给他盯着却无不适之感只听他笑道:“干爹江大人在等你说话呢您别干耗着。”胡忠听他这么回话已知义子平日对他全是作假并无半分真情他惨然一笑举头便往墙上撞去砰地一声大响霎时问脑浆进裂已然死于非命。秦仲海、巩正仪等人没料到他会自杀都是为之一惊薛奴儿更是又惊又痛想要喝止却已晚了-步。

    胡忠撞死墙上壁砖登给撞裂一处隐约现出暗门的痕迹江充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白痴自杀也不会挑地方可把秘密透出来了。”他一脚踢开胡忠的尸举手喝道:“来人!把这堵墙给我砸了!”

    两旁卫士答应一声举起大铁锤猛力往墙上敲落只听轰隆一声霎时便现出暗门左右卫士大喜加力砸落一时飞灰四起暗门当场给敲开一块。江充仰天大笑道:“上天有眼终教你们这群贼子无所遁形。”

    忮俩揭穿琼贵妃与薛奴儿对望一眼两人脸色惨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其余人等见了机关也是骇然出身。秦仲海看在眼里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心道:“完了一会儿只要抓出奸夫刘总管定然垮台。”想要出手帮忙却又无计可施只有静观其变了。众人见密道现形一时连连挥锤霎时便将墙壁打个稀烂现出一个大洞来。江充长笑一声他命罗摩什率先走入跟着道:“你们看好了这里头藏有一只脏东西秽乱后宫无所不为。看我不把里头那人干刀万剐势不为人!”琼贵妃原本神色甚是镇静听了这话再也按耐不住冲向前去尖叫道:“你敢!你可知他是谁!”

    汀充使了个眼色安道京立刻抢上掩住琼贵妃的嘴不让她多一声。薛奴儿见状大怒想要喝骂却给人用枪止住了一时气喘不休只得眼睁睁看着江充等人放肆秦仲海一旁看着也是心乱如麻眼见罗摩什、江充当先走入密道薛奴儿、琼贵妃也给锦衣卫众人押了进去。秦仲海心下着急便也想奔入密道两旁卫士急忙拦住喝道:“没有江大人的号令任何人休想妄动!”秦仲海哼了一声道:“这是我掌管的地方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江充本已走入一半听了外头的对话陡地停下脚来他微一沉吟便道:“不打紧。你们让这姓秦的小子进来让他看看里头的脏东西免得柳昂天说我栽赃政敌。”

    秦仲海不待话说完便一把推开卫士大踏步朝密道走进。巩正仪见秦仲海走入便要抢上江充面色一变喝道:“你们把他拦住别让这人进来!”众人急忙冲上把巩正仪隔了开来。巩正仪满面焦急却不得其门而入秦仲海暗自纳闷江充既要找人进来见证何以不让巩正仪进来却要柳门嫡系的自己入内?他猜想不透眼前情势又紧张只得急急走入不再多想了。

    那甬道也不甚长众人走了一阵便已进到一处密室江充回头过去冷笑道:“你们听好了这等目无法纪、**宫妃的无耻之徒最是该死不过。看我来个就地正法。”说着举起火枪喝道:“你们退开些!”霎时只听背后传来琼贵妃的尖叫大声道:“江充!你好大的胆子!快快住手!”

    江充呸了一声立时往密室里疯狂射击后头火枪手也跟着动手只听轰轰连响室里已是堙硝弥漫。枪声震响中夹杂着背后琼贵妃的哭叫声听她声音满是绝望凄厉想来定是不忍奸夫惨死这才放声惨嚎。

    秦仲海心道:“照他这般干法里头那人便是大罗金仙怕也死得透了这江充连口供也不要一会儿怎么揪出同党真是莫名其妙。”

    此时琼贵妃早已哭晕在地众人不待烟雾退散便即走进密室江充面色兴奋大笑道:“世上与我江充为敌的全没一个好下场!”

    秦仲海凝目细看石室四周霎时冷笑道:“江大人谁和你为敌了?你看看里头吧!”

    江充一愣急忙往四下探看此时烟雾从甬道飘出已可看清室内景象只见房里摆了张木床一张木桌此外别无长物更没见到半个人影。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江大人啊你无端入宫把东厂副总管、先皇爱妃扣押起来便是要找这张烂床么?这等稀奇古怪的事我非同咱家侯爷说上一说不可他定也觉得有趣得紧。”

    此时胡忠已给活生生逼死若是找不出奸夫的尸体事情恐难善了江充稍一推算知道要糟一时只感又急又气对着小六子叫道:“你……你不是说这里有人么?”小六子惊恐万状跪下道:“大人明查我听干爹说过他随琼贵妃前来此地时真有听到男子在里头说话的声音啊!”

    江充听了这话霎时恍然大悟他沉下气来冷笑道:“刘敬啊刘敬算你厉害居然还是快我一步!”他低头探看四处沈声道:“大家给我搜!这地方决计有些古怪!”众人闻言登即在里头细细搜索。

    秦仲海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众人四下搜查只见这些人到处翻搜破坏就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秦仲海心下暗笑想道:“好一个刘总管看来这名奸夫定是他弄走的。他也真神通广大不过刹那之间居然就把人藏得无影无踪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众人查了一阵却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回秉道:“四下翻过了找不到什么可疑之处。”江充面色惨白道:“不可能这石室里头的男子一定还在宫里你们加把劲好好给我找!”

    众人正自翻查寻找匆听远处脚步声杂沓竟有大批人马朝石室行来秦仲海心下起疑暗道:“这当口还有谁来?难道是刘敬么?”

    秦仲海正自猜测不休猛听一人喊道:“圣上驾到!”众人闻得皇帝驾临莫不震惊江充惹出祸端自也面带忧色急急奔向门口等候皇帝到来。

    秦仲海心下暗喜想道:“江充滥权妄为擅入禁宫搜查却没找出半个人这下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想问黄袍闪动龙履入室来人五十出头年纪面貌英俊果然便是景泰皇帝到了。

    江充立即跪下大声道:“臣江充恭迎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见江充跪下霎时也都跪倒在地。秦仲海趴在地下眼角偷瞄只见皇帝青着一张脸神色颇不寻常。

    秦仲海见皇帝气急败坏心下正感不妙果听皇帝喝道:“人呢?”江充跪秉道:“启禀万岁臣反覆搜查一遍都不见有人。”皇帝忽地怒气勃厉声吼道:“不见了?好端端的怎能下见了?”一脚便朝江充头上踢去江充受了这脚却是一动不动只是低头忍耐。

    众人见了皇帝怒责大臣竟然还举脚去踢都是为之震惊。秦仲海心下自也骇然过去他与皇帝见面见他性好文学修养甚佳哪知却气成这个模样。便算皇嫂真的偷人他也不该生这么大气何况此时不曾抓到奸夫逼出口供如何能责打大臣泄恨?说来确实有些不合情理之处。秦仲海心下暗暗猜测只觉其中另有隐情恐怕不是贵妃偷人那么简单。

    江充趴伏在地喘息道:“启禀皇上此人之所以消失无踪定是刘总管所为。请皇上将刘敬传来必能查个水落石出。”皇帝铁青着脸喝道:“传刘总管!”众人答应一声急急传下号令命人将刘敬带到、秦仲海心下惨澹想道:“完了刘总管这下功亏一篑了还没叛变便先闹出事来。”他暗暗愁就怕刘敬挡不过今天这-关到时撤职查办事小一个不小心只怕要落得抄家灭族的悲惨下场。

    皇帝一言不双手紧紧握拳神色悲怒交集此时薛奴儿与琼贵妃已给押入密室两人低头不动料来心里定是害怕至极。

    过下乡时一名近侍急急奔来皇帝喝道:“刘总管人呢?带他过来见朕!”那近侍跪地回秉:“启奏圣上方才东厂与刘总管的府邸匆起大火里头的公文悉数焚毁不知生了何事。刘总管更是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吃惊皇帝更是倒退一步撞在墙上。秦仲海心下震动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完了大势已去刘敬见局势不妙已然弃职逃亡了。”情势急转直下远比想像中紧张秦仲海心下了然知道刘敬垮台已成定局朝廷三分局面终将结束。他心下暗暗担忧就怕自己也给牵连进去。

    江充急急上前低声道:“皇上看来刘总管也牵涉在内已然畏罪潜逃了。”

    皇帝握紧拳头大叫道:“刘总管!你去哪里了?”神态激动已极。众人大吃一惊霎时一齐跪倒颤声道:“皇上息怒!”

    江充见皇帝忿恨难抑忙道:“皇上刘总管虽然不见踪影但他的手下薛奴儿却给臣拿住了皇上可要审他?”皇帝大声道:“带他过来!”江充急忙使个眼色两旁侍卫押上薛奴儿、琼贵妃二人送到皇帝面前。

    秦仲海偷眼去看只见薛奴儿面如死灰嘴角微微颤抖琼贵妃却扬起下巴神态冷傲丝毫不见惧色。

    皇帝看着薛奴儿森然道:“薛副总管你们刘总管上哪儿去了?”薛奴儿跪下道:“臣不知。”皇帝厉声道:“你不知?那你三更半夜的来仁智殿做什么?”眉宇之间满是杀气。众人见了皇帝的神态无下骇异恐惧就怕惹上杀身之祸。

    当今天子亲口威吓薛奴儿只闭紧双唇拜伏在地竟是只字不答好似没听到皇帝的问话一般。秦仲海平日虽与他不睦此时也暗自为他担忧。

    皇帝见他不言不语忍不住大怒欲狂喝道:“薛奴儿!你……你倒说一说你跟着我……朕多……多少年了?”他气愤之下语气微微颤说话时生出口误竟把朕说成了我想来气愤已至极点。听得皇上结巴众人心中都想:“皇上气坏了竟连话也说不顺。”

    薛奴儿轻叹一声低声道:“臣跟随皇上已有三十二载。”

    皇帝大声道:“好!你还算得明白!这三十二年来朕可有亏待你之处?”薛奴儿叩道:“皇上待臣恩义并重。”

    皇帝眼中一红大声道:“你……你既知朕待你不薄可你……你为何要反朕?你心里有国家社稷吗?”薛奴儿一言不只是默默叩。秦仲海则是心下大惊暗道:“反?皇上怎会用到这个字?难道他已查知刘总管叛变一事?”

    皇帝面色惨白道:“上回你差点伤了朕可知朕为何不来办你?只因你随朕多年朕不相信你真会下手来害才破例特赦饶了你的性命……可你……你居然如此回报……你这样对得起朕吗?”说到气愤处泪水竟尔流了下来。两旁侍卫听得皇帝语带哽咽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是躬身垂深怕在这当口触怒皇帝。

    薛奴儿仍是不言不语只是连连叩。

    皇帝不去理他命人拖来琼贵圮暍道:“琼玉瑛!朕敬你是皇嫂从不曾管你谁知你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你快快说出黄…这里头的…跑哪儿去了?”

    琼贵妃听他支支吾吾登时冷笑一声道:“你问着这个做什么?你还有脸见他么?”众人听她说话大胆至极竟似豁出去了忍不住骇异出声。皇帝见了她森厉仇恨的眼神竟尔倒退一步江充冲了上来戟指喝道:“大胆女子!你胆敢狂言犯上不想活了么?”

    琼贵妃抬头向天闭眼道:“江太师到底是谁犯上你自己心里有数。”江充大怒一耳光便挥了过去手掌堪堪及到粉颊匆地想起此女身分非常只得硬生生的收手。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头大疑想道:“到底这石室里的人是谁?怎地琼贵妃会这般说话?又怎会惊动皇上亲自前来质问逼得刘敬弃官逃亡?”眼看情势混乱已极秦仲海心中乱成一片却又理不出头绪来只有静观情势展。

    皇帝给琼贵妃一瞪竟然生出惊慌之情他喘息半晌压下了怒气又恢复了当今天子的气派沈声便道:“琼贵圮你莫要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女便敢藐视法纪目无伦常。朕现下给你个自新的机会你老老实实的说这石室里的人去哪儿了?”

    琼贵妃冷冷地道:“我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皇帝嘿地一声沈声道:“你是朕的嫂子朕如何能杀你?”

    琼贵妃面带不屑冷笑道:“嫂子?什么叫做嫂子?你少在那里假仁假义了。”皇帝大怒欲狂喝道:“你说什么?”

    琼贵妃纵声大笑骂道:“乱臣贼子狼狈为奸!天下间最无耻的小人我说的便是你!朱谨!”耳听琼贵妃直呼御名皇帝已是怒火焚身霎时抽出一旁卫士的腰刀猛向琼贵妃砍落。琼贵妃神态冷峭不避不让竟是闭目待死。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宝刀入体血溅五步一人挡在琼贵妃面前那人脸上施着厚厚的白粉嘴角擦得红亮却是东厂副总管薛奴儿在这关键-刻他舍命救主替琼贵妃挨了这致命的一刀。

    皇帝这刀穿体而过薛奴儿如何经受得起?他眼望秦仲海右手扬起似想说什么秦仲海想起往事一时心中大恸只想抢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但此刻局面紧张异常若要贸然出头定会给牵连进去当下硬生生地别开了头不愿与他目光相对。

    薛奴儿老泪纵横摔倒在地性命已在旦夕问琼贵妃见他将死霎时伸手抱住了他痛哭失声。薛奴儿喘息连连霎时头一侧便已断气。

    皇帝身居九五更尊生平从未亲手杀人此时见了薛奴儿的惨状忍不住大叫一声这才从盛怒之中醒觉他将宝刀摔在地下掩面叫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般做?朕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为什么啊?”又惊又怕间几欲软倒两旁侍卫大惊慌忙扶住。

    江充走上前去低声道:“皇上现下抓人要紧刘敬虽然逃了但这女子定然知晓“他”的行踪且让臣来逼供一番这贱女人若再嘴硬咱们便将她送入军营充作营妓看她还说不说?”皇帝听了他的谗言只是神色凄然呆呆地坐在木床上宛若一座石像。

    琼贵妃缓缓放下薛奴儿的尸身怒目望向皇帝那眼神冷峭好似有无限深仇。

    江充见她兀自神态冰冷当即行上前来冷笑道:“姓琼的莫说你爹爹是什么顾命大臣、开国元勋今夜也救不了你的性命!劝你老实些否则便要把你送到边疆去让你落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下稍看你还神气什么?”

    琼贵妃闻言大怒尖声道:“大胆江充你敢!”江充冷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再要狂悖我现下就命人把你剥光看你还猖狂什么?”琼贵妃尖叫一声便向墙上撞去竟是有意自尽。

    江充冷冷地看着她冶笑道:“想死?有那么容易么?”说着一把将她抓住跟着用力朝地下一推冷笑道:“还想留着贞操便乖乖交代事情不然一会儿把你拖下去明日就送入军营。”说着使个眼色左右答应一声便往琼贵妃身上抓去。

    琼贵妃怒道:“大胆!有敢碰我者太祖高庙阴殛之!”每当皇帝无道当朝大臣将死之际多会以太祖高庙之名诅咒皇帝此时琼贵圮赫然说出一来点名她宗室之女的身分二来也有挑战皇帝权威的意思果然皇帝听了这话便已惊觉只是呆呆的看着琼贵圮。

    那两名卫士闻言自感犹豫江充笑道:“有什么打紧的这等无耻女人你们尽量碰。”说着命人托起琼贵圮当场将她外衣撕破露出了里头的亵衣琼贵妃大声尖叫知道今夜一个不巧便会惨遭奸辱霎时泪水便已滴下。此时皇帝睁大双眼口中念念有辞对江充等人的恶行却是视而不见。

    江充冷笑道:“你们两个把她剥光了今夜让大家瞧瞧琼武川的女儿是什么淫贱模样。”

    那两名侍卫见琼贵妃虽已徐娘半老但模样仍是十分动人待见了她白腻的软肉听了江充吩咐立时色眯眯地上前便要将她衣杉扒光。秦仲海看在眼里实在不忍但此时只要出一声劝谏便会给安上同谋大罪他轻叹一声脚步向后只想早些离开石室不愿再看下去。

    正危急问忽听两声惨叫那两名侍卫身子往后飞出猛地撞在墙上跟着一条飞影窜起直朝皇帝扑去这人身法快得异乎寻常正是重伤垂危的薛奴儿。

    秦仲海大为震惊:“好你个薛奴儿居然诈死!”众人见薛奴儿忽然活转无不大为惊骇皇帝更吓得全身软一时掩面大叫。江充见薛奴儿直朝皇帝扑去一时又惊又急颤声道:“快!快保护皇上!”

    这薛奴儿武功高绝只比卓凌昭稍逊半筹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断木裂石杀虎屠龙若要空手杀死皇帝绝不是什么难事。众卫士未料薛奴儿还能暴起伤人不曾有备忙从背上解下火枪御敌但他手脚太快此刻已到皇帝面前三尺其势已有不及。

    一旁罗摩什、九幽道人见状不好急急挡在皇帝身前薛奴儿一声尖叫左右两掌击出九幽道人与罗摩什各出一掌抵挡三人四掌相对薛奴儿掌力出九幽道人立时口吐鲜血摔在地下罗摩什功力较九幽道人为厚但受了这掌之后也是面色铁青腾腾腾地向后退出三步。

    薛奴儿见无人阻拦自己狂吼一声便向皇帝扑去。江充吓得面无人色取枪出来直往薛奴儿射去只听轰隆一声那枪只打在墙上却没击中要害。

    秦仲海心下大惊急急按住刀柄却不知要帮哪一方。

    此时薛奴儿全身浴血身上伤口不住喷出血来但他拼出残余气力已然压住皇帝手指岔住喉头尖声道:“皇上!你…你可知道…她是你嫂子啊!再怎么样你……你也不能如此待她你好忍心!皇帝神色惊恐但喉咙给人岔住了竟是说不出话来。薛奴儿尖叫一声用力捏下只听喀地一声皇帝喉头软骨竟欲碎裂他吸不到气舌头已然外吐面呈青紫之色。

    万岁命在须臾江充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冲上前来死命抓住薛奴儿的手奋力外拉想让他的手指离开皇帝的喉头但江充武艺低微如何拉得开?他又惊又怕惨叫道:“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左右虽已举枪在手但此时一枪下去虽能杀死薛奴儿却也会连皇帝一块儿射死一时无人敢开枪。

    眼看皇帝将死罗摩什不及调匀气息当下翻身跳起一把推开江充使出“幽冥玄指”猛往薛奴儿背上点落。薛奴儿背后吃痛五指却更加用力皇帝手脚痉挛已要断气了秦仲海心中震撼想道:“我这刀下去定可救得皇帝一命我要不要救他?”

    罗摩什大惊更是加紧出指一旁九幽道人也上来拉扯击打安道京最是机警心中登生一计。一招“九转刀”砍落猛地将薛奴儿双手剁下他身手分离。身子便落在地上。

    江充惊惶不已一见薛奴儿摔倒在地立时暍道:“大家快开枪!”众人见状连开数十枪轰轰巨响将薛奴儿打得蜂窝也似。江充惊怒交进对着尸身一阵乱踢跟着暍道:“把琼玉瑛押去军营!”

    众人暴喝一声便要上前忽听皇帝道:“且慢!”众人急急跪下都等皇帝圣裁。

    江充喜道:“皇上是不是要杀了她?”皇帝叹息道:“薛奴儿说的对她好歹是我嫂子万万不可辱她你们把她押下去交给太后落。”江充急道:“皇上此女犯上作乱这……这怎么可以……”

    皇帝神色萧索挥了挥手道:“别说这许多了你们只管照办。”江充悻悻然地道:“臣领旨。”使了个眼色两旁手下便押起琼玉瑛将她拖了下去一会儿便送到景福宫交由太后处置。秦仲海松了口气太后远比皇帝明理虽不会饶过琼贵妃但至少不会羞辱于她总算能保住清白了。

    琼贵把给拖了下去口中兀自高声尖叫喊着皇帝的御名。皇帝伸手抚面嘶哑着嗓子喘息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他人都死了三十年了为什么还有人替他卖命?朕……朕真的这么不得人心吗?”秦仲海心下暗暗奇怪寻思道:“什么死了三十年?谁死了三十年?”

    江充听皇帝言语有失忙上前低声禀报:“皇上人多口杂说话千万小心。”

    皇帝呆呆坐着不言不语忽然间泪水洒下重重挥出一拳直往墙上打了一记只听砰地一响拳上满是鲜血已然受伤。

    众人大惊急急上前察看。江充替他包扎伤势低声劝道:“圣上爱惜龙体切莫如此愤怒。”皇帝扬起脸来脸上神情既痛楚又悲哀好似心死一般。秦仲海看在眼里心里满是惊诧知道今夜之事另有重大内情料来日后定会牵连无数自己可要小心了。

    一旁罗摩什见皇帝一拳捶下那墙竟有微微松动之象情知有异忙走了上来低声向江充道:“江大人这墙有点问题里头怕是空心的。”

    江充今夜功亏一匮没能抓住生平死敌刘敬一听此言:心下大喜忙道:“国师若有主意只管来试。”罗摩什点了点头运起“幽冥玄指”一指便往墙上戳落这“幽冥玄指”专事内部破坏那砖头虽然厚实却也是寻常青砖怎耐得武林高手的一击?只见墙面震荡砖头尽成粉碎赫然现出一个空洞来。

    江充大喜急忙挖开泥尘往里头张望一阵暍道:“来人!给我砸开这面墙!”众人提起铁锤猛往墙面砸下。只听轰地一声灰尘四散中又现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皇帝见了这条隧道心下大惊颤声道:“怎会有这条密道?这……这是做什么用的?”

    江充仰天大笑喝道:“来人进去给我搜!刘敬定在里面!”火枪手冲了上来当先开路安道京、罗摩什、江充等人便也鱼贯行入秦仲海满心诧异自也跟随在后、只见这甬道好长直达里许秦仲海细看四处这甬道竟是新近所掘他暗暗吃惊知道必是刘敬暗中挖掘而成看来他此次密谋造反早已准备经年绝非临时起意。

    行到远处空气渐渐清凉众人行出甬道推开一处暗门已然走入一问房舍。

    秦仲海转头看着四周:心下顿时一凛此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日他与刘敬密谈的庙中单堂。那弥勒佛像兀自笑吟吟地挂在墙上便如当日一般情景。

    秦仲海面色铁青心道:“好一个刘总管原来还有这一手。无怪他能把奸夫接出宫去。”看来刘敬得到消息趁着薛奴儿、秦仲海等人拖延时光他便趁势把人带走看此处空无一人的情状刘敬已然远走高飞了。

    大批锦衣卫人马四下察看但偌大的庙中竟无一人驻留刘敬早已脱身。秦仲海随着众人看了一阵只见几处厅房中满是刀枪兵器足供千人之用秦仲海心下了然这批器械当是供明日举兵之用谁知刘敬功亏一匮竟在此刻失足。

    秦仲海回看着密道想道:“这条甬道地点隐密若要袭击皇宫定可从容遣入百名武功高手只要再有人袭击承天门移转禁军主力的注意声东击西之下皇上的性命便在股掌之间了。”他心下敬佩对刘敬的计策更是叹服不已。

    此刻皇帝也已到来他见了这许多刀枪又见到新掘密道已知刘敬居心叵测竟然图谋不轨。想起平日刘敬恭顺的模样皇帝脸色惨白哭道:“刘总管啊刘总管枉费朕对你一片信赖你……你好狠心……”脚下一软竟要滑倒江充急忙上前扶住劝道:“圣上切莫悲戚让臣把事情察清楚您先回宫歇息吧。”

    皇帝倒在江充的怀里喃喃地道:“江爱卿天地之间只有你对朕真正忠心……”

    江充点了点头让手下扶住了皇帝跟着提声高喝:“东厂总管刘敬有意谋反行剌圣上经察属实即刻布全国通缉搜捕刘敬孽党!”锦衣卫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出庙追查。

    东厂总管密谋政变那是何等大事第二日清早宫中便已布戒严大批人马出城追捕刘敬皇帝命锦衣卫直接掌管禁宫反命御前侍卫离开禁城。众人都知皇帝不再信任宫中人马看来江充独大的时刻已然到来。

    琼武川簧夜间便已得知爱女被捕火便往景福宫面见太后希望能救下女儿的一条性命但琼贵妃犯了这等叛乱罪行却无人看好她能逃脱劫难。

    戒严消息一经传出无数东厂太监都被擒下那太监大宝是薜奴儿的义子自是当其冲连夜便已被捕。刘敬精心招募的武林高手或死或逃转眼间便已烟硝瓦解。大批锦衣卫高于提刀在京城捉拿人犯整个京城都是闹哄哄地。只是刘敬本人却像凭空消失一般无人查知他的行踪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江充明白刘敬潜力甚深就怕他另有图谋只是严命下属加紧寻访此人若是不死他便一日不得放心。

    十日之内京城便已改头换面从原本热闹喜气的大城变为满是肃杀之气的鬼域。

    情势如此紧张秦仲海身居虎林军领自也奉命出城搜捕此际刘敬倒台江充更是稳若泰山朝中三派去了一脚鼎足之势已成云烟下一个恐怕便是柳昂天倒楣了。

    大军开抵城郊一众侍卫沿山搜索一遇可疑人等便自拦下盘问。秦仲海自坐一旁反覆推算局势。心道:“不知侯爷他们可曾接到消息?可别给此事纠缠上了。”他明白自己与东厂走的颇近眼下身处嫌疑之地定需谨言慎行千万不要给牵连在内。也是为此他也不便再与柳门之人联系以免他们惹祸上身。

    正想间天边匆地飘下雪来秦仲海抬头望着落下的雪花初冬瑞雪本是吉兆但朝廷局势如此危急众人心里慌都是无心观看。

    秦仲海坐在一旁忽听远处传来大声暍问便起身去看只见数十名男女老幼排成一列各自接受下属的盘问。这些百姓多是住在附近的乡民平日担着蔬果入城贩售维生只因城里戒严连着几日不放闲杂人等出入好容易部队打开城门此刻定是赶着回家的。只是刘敬多半还留在城里他若想离开北京定会乔装成贩夫走卒虎林军诸人不敢有失职守自定加紧盘问。

    属下逐一询问乡民姓名来历待见无甚可疑之处这才放了过去若遇四十岁以上男子更须带到角落脱裤验身。众乡民见了朝廷摆下的阵仗都有骇然之感。各人给盘查一阵莫不急急逃窜。

    正问话间对面走来一名老妇看她来的方位却原来是进城的。一名侍卫见她着背满头银手上提着只竹篮面色甚是慈祥。不由得心下一奇问道:“这位婆婆京城里一片大乱你怎么还赶着进去?”那老妇回话道:“老身本姓陈少年嫁入秦家先翁葬在城南今日是他的忌日老身缅怀秦家的恩德便想进城扫墓。”说话声音苍老用词遣字却颇文雅想来是见过世面的人那妇人自称嫁给秦姓之人秦仲海听在耳里早留上了神。那侍卫却不觉有异待见这老妇容貌慈祥便如自己的祖母一般他心下忽起亲切之感便道:“好了没你的事可以进城去了。”

    那老妇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军爷这样便可以走了么?”此时等候出城之人纵列绵延直达数里真不知要盘查到什么时候另一名侍卫乃是虎豹之流-听那老妇罗唆更感不耐暴喝道:“放你走哪里还生出这许多废话?滚!”伸手一挥将那老妇推开一步那老妇给他这么推挤一个不留神便将手上的竹篮打翻香烛金纸滚得满地都是。

    那老妇叹了口气迳自弯腰捡拾口中念念有词叹道:“人心不古啊!不过是进城扫个墓也要这般鸡飞狗跳的。唉……现下的人都不知慎终追远连祖上姓啥叫谁也忘了真是忘八德啊!”

    秦仲海听她言中蕴有深意:心下登时一凛急忙细目去看只见那老妇越看越是眼熟两人四目相对赫然之间那老妇向他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一丝狡狯秦仲海猛地跳了起来霎时已认出这老妇的身分来历。

    “她”便是刘敬!

    天下都在追拿此人他却好整以暇地在此晃荡?

    那老妇捡拾香烛低声自言自语:“数典忘祖认贼作父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真算见识了。”她叹息良久转身便朝城里行去。

    秦仲海心下暗暗惊诧想道:“这刘敬失心疯了还是怎地?现下满城都在追捕他他还大摇大摆的回到北京难道不怕死么?”他虽认出刘敬却无意拿他到案反希望他能顺利逃离江充的追捕。眼见刘敬缓步离开便招来下属吩咐众人:“你们好生看着瞧瞧有无可疑人等我自去别处察看。”众下属不疑有他齐声答应各自干活去了。秦仲海放下心来当即手提钢刀缓缓跟在刘敬之后。

    只见刘敬脚步蹒跚装作寻常老妇的模样一路行动迟缓好容易行到一处山坳四下已无人烟秦仲海便要上前招呼忽见眼前一花竟有一物朝自己脸面射来秦仲海吃了一惊慌忙问往旁闪开那物撞在地下当地一声大响激起无数火花。秦仲海低头急看却是只烛台。

    秦仲海惊道:“刘总管你这是做什么?”刘敬冷笑一声猛地转身飞扑掌风已然扫过秦仲海慌忙向后退开口中喝道:“刘总管你别会错意了我无意拿你归案!”

    刘敬呸了一声除下乔装假厉声道:“秦仲海!你还有脸和我说话么!”双手连舞招招都往秦仲海喉头锁去这刘敬不动手则已一旦出招便是雷霆万钧之势这人内力不如卓凌昭并无凌人霸气套路也不如薛奴儿那般紧迫逼人但一招一式的搭配却甚灵巧仿佛身上武功便如他这个人一般处处出人意料叫人防不胜防。

    秦仲海给他抢攻一阵钢刀不及出鞘只得左右闪躲连番避让杀招他知道刘敬怀疑自己出卖他心下只是叫苦连天一边闪躲一边急喝:“刘总管莫要冤枉我你事情之所以败露全是因为胡忠的那个义子小六我秦仲海绝无出卖你的地方。”只听刘敬冷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这般幼稚日后要怎么在朝廷混?那江充什么时候不好翻脸偏生选在我举兵前一日动手拿人你不觉得太巧了些么?”秦仲海嘿了一声道:“刘总管你自己御下不严出了叛徒还想赖到我身上么?”

    刘敬大怒喝道:“胡说八道!”霎时双腿连踢激起无数白雪阻住了秦仲海的视线。

    秦仲海见他脚法精奇情知空手难以御敌忙往地下滚倒跟着拔刀出鞘空斩三四记将刘敬逼开一步跟着翻身跳起沈声道:“在下自问无愧总管若要不信我也没法子了。”

    秦仲海此言倒也不假刘敬谋反一事他并未透露给任何人只含含糊糊地交代杨肃观言道三日后有大祸要柳昂天出城相避。他既未说出下手之人也未透露谋反情事不过含糊说了两句话若说如此便能坏了大事却让他难以置信。

    刘敬呸了一声霎时一脚踢来秦仲海手上钢刀砍出一招“贪火奔腾”火龙闪过直朝身前三尺扫去刘敬知道这招厉害不敢正面抵挡往旁微微二让避开了刀锋。

    秦仲海无意与他硬拼一见他退后便想收手罢斗哪知刘敬毫不放松瞬间揉身再上。只见他足掌下踢直朝秦仲海小腿陉骨踹来。秦仲海忙道:“刘总管事已至此你再生气也是无用。我劝你快快离京吧!”刘敬喝道:“无知之徒给我闭嘴!”

    刘敬一身武功都在腿上足技千变万化秦仲海闪开了踢向小腿的那脚正要后退匆见刘敬脚尖提起已朝喉问踢来招招杀手攻势延绵不断秦仲海没料到他变招如此之快忙侧身斜让躲开了致命一击刘敬早已算到他闪躲路数当下一声泠笑原本金鸡独立左足举起猛然问右脚力身子高高弹起左足不及放落右足便朝秦仲海颈子斜踢过去秦仲海掼刀在地左拳挥出挡住了刘敬的右脚两人内力相激身子都是微微一晃。

    刘敬身子落下举掌一挥五指牢牢握住秦仲海的左拳功力出竟以全身内力来袭。秦仲海嘿地一声想要劝阻但对方内力来自己实无余力再行说话当下急急运力抵御。

    两人功力互拼秦仲海只觉对方的内力虽不刚猛却是悠长细腻运起功来绵密不断秦仲海几次运力甩开他的手掌却都难以办到。过了一柱香时分秦仲海已知对方功力高于自己“心想:今番也太托大了早知他对我误会有意下手害我我便不该贸然追来。”

    两人相持一会儿秦仲海情知时候一长自己必会死于此人之手他暴和一声奋起生平功力左拳奋力一推将刘敬右手震开跟着举刀猛挥火贪一招第八重功力使出一招“龙火噬天”便朝刘敬门面砍去。这招是“九州剑王”的独门绝学当年秦仲海与煞金、言二娘对决不知多少次靠这招救命果然绝招使出一时火龙飞扑烈焰逼人饶他刘总管武功卓绝也给这刚猛绝招逼退一步。

    刘敬一时占不到上风只哼了一声冷冷望着秦仲海。

    秦仲海按连使出杀招先以拳力震开刘敬再以绝招将他逼退两招下来内力几已尽他气喘连连拄刀在地喘道:“刘总管你摸着良心问问秦某若真有心害你何不带着下属过来捉拿?又何必随你到这杳无人烟的鬼地方来?你……你可别错杀妤人!”

    刘敬冷冷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纵然你不曾起意加害但你此番心念不坚这才害死了大家这个罪责该由你担。”

    秦仲海听他指责心下登时一凛他将事情来龙去脉推想一遍摇头便道:“刘总管坦白同你说吧你要举兵一事我曾含含混混转告柳门一位兄弟言道三日后有大祸要咱家侯爷有个防备。若说这样便能坏事秦某实在不信。”他顿了顿又道:“你真要杀人出气只管去找小六子那孩子背反义父好生凉薄决计是个祸胎。”

    刘敬呸了一声面色阴骛冶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好生不晓事你真以为江充靠个不济事的小鬼便能扳倒我刘某?枉费咱家这么看重你你若这般想那咱家真要心冷了。”

    秦仲海摇头道:“小六子出卖义父我亲眼所见刘总管要不认栽我也没法子想。”

    刘敬森然道:“你口口声声小六子坏事你可知仁智殿里藏的是什么?胡忠、小六子这帮人身分低微他们又能知道什么?真是妃子偷人、淫秽后宫?江充日理万机什么事情不好管专往妃子裙下钻?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把事情看得太浅了。江充选在这时候难没有三两三的把握他是不敢动手的!”

    秦仲海听了这话脑中只是混乱一片他颤声道:“难道……难道柳门另有叛徒?”

    刘敬哼了一声道:“此番举事我为了瞒住江充还故意作假专程联系熊飞营的李保正我如此大费周章便是要江充误判形势以为政变自外而起反而疏忽宫内。嘿嘿只是我用心良苦却给他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你倒给我说说若无其他管道泄密事情怎能展至此?”说到后来语气严厉异常随时都要翻脸。那李保正身居熊飞营总兵月内便要受调入京刘敬事前与他连络柳门诸人早已知情秦仲海心念急转确知事情另有蹊跷。只是此刻局势大坏东厂烟消云散便算找出前因后果也无济于事了。他叹了口气道:“刘总管便算真有人泄漏机密但现下江充掌握全局咱们还是保命要紧不知刘总管有

    何打算?”

    刘敬哈哈大笑道:“掌握全局?江充这免崽子这么容易就斗垮我?秦仲海啊秦仲海你太小看我了!”秦仲海听他口气甚为自信似乎还有王牌未揭不由得一惊道:“公公还想东山再起?”

    刘敬睥睨冶笑颔道:“傻子只要你我两人未死这局便不算玩完了。”秦仲海听他牵扯自己更感诧异说来自己不过是个小官不知在他眼中为何如此要紧?他见刘敬满面肃然缓缓朝自己走近秦仲海心中一凛就怕他再次起意杀人急忙举刀当胸护住了全身要害。刘敬哼了一声道:“你紧张什糜?我冒着牛死大险入城就是为了杀你这小王八蛋?你以为自己这么值钱么?把刀放下我不会害你。”秦仲海心想不错刘敬此时逃命都来不及如何有心思对付自己当下还刀入鞘道:“公公既然这么说秦某便信你一次。”

    刘敬微微颔道:“提得起放得下一言而决。秦仲海公公没看走眼你确实是块做大事的料。”此时他性命不保说话还是一派自信从容秦仲海听在耳里自感纳罕。

    正想间忽听刘敬道:“秦将军刘某有件大事相托。不知你能否帮忙?”

    秦仲海心下大奇想道:“他密谋已败性命都保下住了还想办什么事?买棺材么?这刘敬阴谋百出绝非易与之人眼前若有事情交代定是天大的为难事秦仲海是个明白人如何愿意惹祸上身当下敷衍道:“公公你逃命要紧快别挂怀这些身外之事了。”

    刘敬略略听去便知秦仲海一心推诿毫无意愿替他办事刘敬淡淡笑道:“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也别急着推拒先看过一件东西再说。”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油包扔给秦仲海。

    秦仲海伸手接过只觉那油包甚轻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物事。刘敬望着他道:“咱家说过政变那夜我会带样东西到承天门等你看过之后绝无三心二意。”他自嘲似地笑了笑道:“现下局给破了承天门自然去不了不过那也不打紧咱们便在这里看吧意思是一样的。”

    秦仲海听这油包如此要紧只是将信将疑刘敬见他怀疑有诈便道:“你别多想什么只管打开包袱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秦仲海见他执意甚坚只得道:“刘总管等我看过这物事后你可得快些离开京城你留在此处一刻便是一刻的危险。可好?”他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等看过之后便即护送刘敬离开北京反正自己所求无多只盼刘敬别死在自己面前至于这老头儿日后是要退隐山林还是继续结党作乱他也懒得多管了。

    刘敬听他这么说便回话道:“咱家日后的行止自有打算下必你来操心你只管打开包袱。秦仲海叹息一声不再多言自将油包解开霎时间露出一张硝制的皮革色如人肤卷做轴状不知是什么怪东西;秦仲海颇感讶异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刘敬森然道:“这是一张人皮。”

    秦仲海面色一变他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没见过人皮此时乍然见到自也悚然他吞了口唾沫干笑道:“刘总管这等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给我做啥?”

    刘敬冷冷地道:“你别多问只管把人皮铺在地下便知端倪。”秦仲海满头雾水但听刘敬催促甚急只得依言蹲下便要将人皮张开把东西来历瞧个明白。

    秦仲海蹲在地下正要铺开人皮忽见人皮上闪过一阵黑影好似鬼魂影子一般秦仲海忽起异感竟不敢展开背后刘敬沉声道:“你别拖延时光快把人皮展开了。”

    便在此时人皮上的黑影急摇晃好似有什么东西作祟秦仲海全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吞了口唾沫心道:“***大白天闹鬼。”他抬头眺看日光猛然间只见树丛里冒出一个身影直朝刘敬背后杀去赫然是个蒙面刺客!

    秦仲海大吃一惊他和刘敬都是武林第一流高手二人耳音灵敏机警过人孰料此地竟有刺客埋伏尚且能瞒过二人!看此人身法诡异无声无息地出手暗算刘敬不知怪客已到背后兀自凝视着秦仲海似不知他为何惊骇。

    秦仲海知道刺客定是江充派来的百忙中不及暍喊眼见长剑闪动已朝刘敬刺落秦仲海当下暴喝一声手上钢刀猛地掷出便往刘敬背后扔去。刘敬吃了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只见半空杀来一个人影那影子躲开秦仲海的钢刀仍朝自己扑来。

    秦仲海正要惊呼刘敬却已冷笑一声道:“想刺杀刘某人么?嘿嘿那真是强盗遇上贼爷爷了。”他提气纵起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过陡地身子一转竟已到了那刺客后方竟在一招间逆转形势。

    那人见刘敬武功了得深怕背后要害受制急急往旁一滚跟着高高跳起霎时又跃上了树顶刘敬呼啸一声身子落下双脚在地下一点瞬间便高高弹起靠着这一下纵跃身子反而高过了树头。秦仲海看得心旷神怡自是暗暗称赞:“刘总管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尚比薛奴儿高出半筹要说谁才是东厂第一高手这老头当之无愧。”想着忽然醒起薛奴儿已然惨死不由得心下一阵黯然轻轻叹了一声。

    此时刘敬与那刺客在树梢激战刘敬仗着身手轻盈脚法精奇已然占得上风。那刺客几次隐身树干之后都给刘敬左右连赐疾攻硬生生地逼了出来那刺客手中虽有兵刃但每回逼近刘敬三尺反给他跃上头顶倒陷绝境。看来不出十招那刺客便要落败。

    猛听一声断喝刘敬双手拉住树枝左脚侧踢直朝那刺客脸颊踢去这脚力道扎实若给踢中了定会颈断骨折而死那刺客知道厉害忙向右侧树枝跳去刘敬何等精明早巳算定他闪躲的路数霎时右脚后先至已到胸口那刺客闪避不及冷不防已被踢中一声闷哼之后身子倒飞出去已然摔在树下。

    刘敬见胜负已分便也飞身下树行到那刺客面前。他凝目看去只见那刺客头戴面罩看不清脸面只露出了一双瞳子那目光冷若秋霜只睁眼注视自己并无恐惧之色。

    刘敬冷冷地道:“你既然替江充办事必定朝廷命官又何必藏头露尾把面目蒙住?你究竟是谁?”说着走上前去便往那刺客脸上抓去要将他的面罩揭下。

    秦仲海本已拾起钢刀在一旁笑吟吟看着眼看刘敬便要揭开那人面目莫名之间秦仲海匆地生出不祥预感急忙叫道:“刘总管小心!”话声未毕只听刷地一声响寒光闪动中那剠客已然拔剑出鞘剑尖一晃笼罩刘敬上半身无数要害剑法竟是高妙难言。

    刘敬大吃一惊本见此人已给制服没想他心机如此深沉竟先诈败倒地之后再出绝招抢攻此时刘敬与他相隔极近眼看剑尖如雪花般飘来端的是又急又紧刘敬知道只要一个闪失便会给割断喉咙惨死当场他身影连晃仗着脚法灵动须臾间躲开了当喉三剑但对方攻势无止连绵毫不放松刘敬把心一横矮下身子反向那刺客怀里冲去这招致死地而后生称作“投桃报李”专用在空手应付长兵刀之时一能闪躲敌手杀招二可贴身肉搏果见刘敬矮小的身子穿过无数剑花紧挨在刺客身前霎时左掌印上胸口一声轻响传过已将他击飞出去。

    那刺客心机深沉手段阴狠至极若非刘敬武功精湛临敌经验丰富此刻早巳失手被杀秦仲海又惊又佩他急急奔来护住了刘敬问道:“怎么样?贼子伤到总管了么?”

    刘敬摇了摇头正要回话忽感肩上有些疼痛他低头看去只见右肩擦出一个血痕却是给那刺客劫伤的。先前剑上寒星连绵下绝刘敬却只给擦伤皮肉武功之高自是不在话下。秦仲海见那刺客盘膝坐地动弹不得登时嘿嘿一笑道:“一剑换一掌总管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了。”刘敬殊无喜悦之意皱眉道:“咱家行定江湖几十年不曾给人伤了-根毫毛没想会给这人割伤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凝望那蒙面人森然道:“若想死前少受点苦便把面罩解下让咱家看看你是谁。”

    那刺客受了一掌此时盘膝坐在地下正自运功疗伤听了刘敬的质问却无回话之意。刘敬见他不理不睬登时哼了一声道:“你受了我的穿心掌内伤不轻还想起身再战么?咱家劝你一句你乖乖地…地……”

    他连着两个“地”字说下却没了下文秦仲海微微一奇正要去看刘敬猛听刘敬呕地一声竟已捣住胸口摔倒在地。秦仲海大吃一惊暍道:“刘总管!你怎么了?”

    刘敬原本好端端的说话一没受暗器暗算二没走火入魔哪知会忽然摔倒?便在此时猛听那刺客一个呼啸竟尔翻身跳起直朝刘敬刺出一剑先前这刺客受了刘敬重击居然还有气力再战秦仲海只感瞠目结舌急忙举起钢刀接过了战局。

    雪花纷飞中秦仲海紧守刘敬身遭每逢那刺客靠近秦仲海便全力抢攻将那刺客逼开一时以快打快连过十余招那刺客身法快绝招数忽奇忽正有时像是名门正派的武功有时又像不曾习剑的疯汉竟连武功招式也是前所未见。

    两人缠斗连连秦仲海将钢刀使得泼水不入百忙中朝刘敬看了一眼只见他脸上生出黑气好似中毒一般。秦仲海心下震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小贩的剑上喂有剧毒!”若非如此刘敬怎会一剑便倒?看来剑上的毒药必定霸道异常;此时雪势越下越大地下已堆出薄薄一层积雪两人互斗几招秦仲海脚步沉重只踩得雪泥四溅满是脚印。那人步伐却甚轻盈不曾踩出分毫痕迹秦仲海心下罕异寻思道:“这人到底是谁?江湖上有此武功的寥寥可数难道他是卓凌昭么?可他为何要蒙上了面?”想起卓凌昭有意与柳昂天和解心下更是茫然。

    “当”地一声轻响刀剑相交那剑沿着刀锋擦下霎时竟把秦仲海肩上衣衫划破秦仲海心下越惊此人非只剑法高绝尚且剑上喂毒自己若要给擦破一点油皮立时便要落败更是紧守门户丝毫不敢大意。

    秦仲海心悸之下不敢使出绝招硬拼一时险象环生好几次险些给刺中了。天幸这刺客挨了刘敬一掌身法不如之前那般快两人才勉强打成平手。激战之中秦仲海极力辨认此人身分只见那刺客身穿夜行装脸上还罩着黑布除了一双粲然生光的眸子其余五官都给遮掩了着实认不出此人的来历。

    此刻已过一柱香时分秦仲海知道再过片刻刘敬便会毒毕命若不能全力抢攻抢夺解药到手否则万事俱往。他有意战决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提起真气纵身跃起一招“火云八方”便往那人身周削下。

    这招“火云八方”乃是火贪刀第五重功力刀势极广散布全身八方可说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料来此招一过趁着敌手惊慌闪避之时他便能补上一招“贪火奔腾”刀锋连同火焰般的内力当可一刀斩杀敌手届时搜出解药自能救回刘敬的性命了:绝招使出那人却是不闪不避似乎胸有成竹秦仲海眉头一皱不知他打得是什么算盘正纳闷间咻地一声响长剑如鬼如魅竟然穿过火云般的刀网正中秦仲海手腕。

    这受伤部位似曾相识秦仲海顿时醒悟一时惊怒交迸大声喝道:“***!又是你这贼!”

    这名刺客剑法诡异难测竟与那日文渊阁中遇见的怪客一模一样便连腕上受伤的部位也是毫无差异。秦仲海那时看守文渊阁给那怪客连着刺伤两处乃是生平罕有的大败自将他武功招式记得清清楚楚待见此人剑法与那怪客全然一样便将他认了出来+那怪客冷冷看着秦仲海却不上前进击想来秦仲海手腕中剑不旋踵便会毒。那怪客不急着出手只等着敌人自行倒毙。

    秦仲海虽然受伤却是丝毫不惧只听他仰天狂啸举刀便往那人头上直劈而下劲力丝毫不缓好似要将那人割成两半方才遂心。那人冷笑一声转身避开秦仲海哪肯放松火光闪过由左往右横斩气势奔腾已极。那刺客吃了一惊急忙举剑架住刀刃刀剑相交秦仲海刀上内力刚猛雄浑登将那刺客震退一步。秦仲海趁势冲上左拳重重挥出霎时打中那刺客胸口。

    那刺客吃痛往后退开他见秦仲海毫无中毒之象自感诧异无比秦仲海哈哈大笑掀开夹袖露出戴在腕上的精钢护腕喝道:“老子前几日中了你的阴招哪还会给你的狗把戏得逞?去死吧!”一时狂吼连连举刀乱劈已是拼命三郎的打法。

    那刺客先给刘敬打了一掌又给秦仲海击中一拳连着受伤身法便没那么快秦仲海接连抢攻转瞬间拆过数十招但那人调匀气息慢慢又恢复了气力一柄剑越使越奇森森剑花裹来只逼得秦仲海四下跳跃又给他扳回平局。

    秦仲海撇眼看去此时刘敬已然毒倒地随时都能毕命。秦仲海咬紧牙关心道:“罢了罢了老子欠刘敬不少人情今日为他赌上一次性命吧!”

    他仰天虎吼“龙火噬天”使出身子已如陀螺般地腾空飞起猛向那人扑去这招“龙火噬天”己达火贪刀第八重说来是秦仲海的必杀绝招但对方剑法精奇似有潜力未出此时忽使这等大开大阖的招式未必能占得上风倘对方另有破解妙方一招便能要了秦仲海的性命。只是此刻刘敬性命危急倘若出手还有保留待刘敬伤毒死日后自己回想起来只有徒乎负负了也是为此秦仲海只想为他拼命一场全不为自己留下余地。

    “龙火噬天”使出果见那人不慌不忙似有破解之道秦仲海心下骇然这才知道糟糕待要收招其势已有不及慌乱间那人已然直剌中宫霎时剑光竟从火圈外透入猛朝门面刺来。看来自己也要追随刘敬的脚步一同命丧黄泉了。

    眼见危急秦仲海怪叫一声:“操你祖宗!”钢刀掷出也往那人脸面扔去这下胡乱投掷兵刀纯是秦仲海打死不吃亏的脾气却非方子敬传下的武艺别地一声响刀身从刺客脸颊旁刮过劲风刮过脸上黑布竟给擦落。那人吃了一惊急忙回剑自救。

    秦仲海着地滚去喝道:“下贱狗贼!今日叫老子看清你的脏嘴脸!”说着便要抱住那人的小腿那人一个惊吓双手捧住脸面急急往后一纵竟尔逃了开来。秦仲海拾起钢刀急急迫了上去暍道:“你***别走快把解药交出来!”大喊大叫间放足直追而去。

    奔不数尺背后一声低喘叹道:“别追了你打不过他的。”秦仲海一愣回头去看说话那人正是刘敬只见他脸色已成深紫性命恐已垂危秦仲海旁徨无计此刻刺客已然远走身边并无解药救命饶他见多识广也只能连连搓手全没了主意。

    刘敬见他满面惊惶却只微微一笑看了秦仲海一眼缓缓地道:“你将我扶起我要运功驱毒。秦仲海大喜知道刘敬还有自救的法子当下依言将他扶正。刘敬盘膝坐地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开始调息运功不多时只见他头上升起袅袅白气脸色匆尔红润匆尔泛黑似与毒伤全力搏斗。

    秦仲海出身军旅与刘敬并无故旧渊源真个说来刘敬死活如何与他并无太大千系但秦仲海入宫以来连着几次与刘敬相处甚爱此人的气度风范眼看他在生死边缘:心中只盼他别死。秦仲海虽然不信鬼神但旁徨无计间也只有暗暗祝祷盼老天放他一马别把他的性命收去。

    过了片刻忽听刘敬大叫一声:“天亡吾也!”四字一出那黑气竟又弥漫脸上秦仲海大惊不知如何是好猛见刘敬口吐鲜血身子缓缓往旁倒下秦仲海抱住了他咬牙唤道:“刘总管你撑住啊!”

    刘敬倒在他怀里喘息道:“这是天竺海蛇的怪毒中者无不毕命。我……我没法将毒躯出看来是不成了……秦仲海不愿就此放弃当即握住刘敬的手将内力输了过去一时全力行功盼能替他驱毒救命。刘敬面色苍白若纸叹道:“没用的你省点气力吧!”

    秦仲海又惊又急喝道:“你休要罗唆!放着秦仲海在这里我绝不能眼睁睁见你死!”说着将他抱起大声道:“刘总管!咱们赶回京里找大夫治伤!”

    刘敬怔怔望着他摇头道:“放我下来时间不多了你好生听我吩咐……否则……否则咱家死不瞑目……”秦仲海听他提到了“死”字顿时全身一震心道:“他……他真要死了!”他蹲在刘敬脚边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似哽了竟不出一点声音。

    刘敬喘道:“你把刚才那个油包拿出来。”秦仲海连忙将之取出又见到那张肉色的硝皮。

    刘敬低声吩咐:“你……你将硝皮铺在地下……快……”秦仲海见他性命垂危点了点头不敢违背忙将那张皮铺在雪地上。

    刘敬叹了口气道:“你看到什么了?”

    秦仲海全身剧震颤声道:这……这是我…我背上的剌花…”

    只见皮上刺着幅图一只插翅猛虎神态狞恶正自仰空飞上旁有两行血宇上书“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那股不屈不挠的凛然反骨正从图中傲然透出。

    这幅刺青竟与秦仲海背上那幅一模一样。

    刘敬微微一笑道:“你……你见过这幅刺花吧?”秦仲海喘息不止颔道:“这幅刺花从小便生在我背上我怎会不认得?刘总管这刺花是从何而来?”当年决战煞金这幅刺青还曾救他一命秦仲海自知这幅刺青必与自己的身世有着莫大牵连便急急出言相询。

    刘敬叹了口气道:“这张皮是怒苍山头领秦霸先的遗物。”

    秦仲海颤声道:“这是秦霸先的东西?”刘敬目露怜悯颉道:“正是。”

    霎时之间秦仲海颓然跪倒心中再无半点怀疑他便是秦霸先的儿子。

    他抬头望天喃喃地道:“我……我真是秦家最后一个遗孤?”刘敬叹了口气道:“当年秦霸先惨死神鬼亭尸体落入朝廷手中刑部公人便将之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才有了这张皮留在刑部大牢里。好容易前两日牢中押入一名蒙古逃犯守卫栘转注意我才能差人偷出这张人皮;嘿嘿本想在承天门交给你的……没想……没想……”说到恨处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秦仲海虎目含泪他轻轻抚摸人皮哽咽道:“刘总管我…我父亲究竟是忠是奸?他真如外界所说是个大奸臣么?想起生父秦霸先便是朝廷反贼杀害先皇的元凶巨恶不由得心乱如麻就盼刘敬能说个“不”宇。

    刘敬凝视着他霎时重重一叹摇头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怎地这般想不开呢?什么忠奸善恶那都是外人眼中的事秦霸先便算是十恶不赦的反贼他还是你的父亲啊!”

    秦仲海霎时醒悟无论秦霸先是善是恶是忠是奸都是他这身骨血的生身之父。秦仲海紧抱父亲遗物大哭道:“爹爹!”声音满是悲凉痛楚远远传了出去。

    刘敬喘道:“你父亲死得惨不堪言乃是天地一大冤案……等此事一了你一定要找出方子敬向他问个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何隐瞒你的身世不说他也许另有苦衷……”

    秦仲海抹去泪水哽咽道:“刘总管我……我要是早些看到这幅剌青也许……也许我就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了……”他本以为小六子便是出事的关键所在但听了刘敬的说话已知其中另有变数虽不知是否与柳门有关但心里仍有难受之感。

    刘敬叹了口气道:“你错了。就算那日我取出这幅刺青你还是会把秘密透露给柳昂天”秦仲海呆了半晌道:“为什么?”

    刘敬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血性人。”

    秦仲海纵声大叫一时痛哭流涕悲声道:“刘总管!是我害了你!”

    刘敬微微一笑道:“秦仲海你不必自责。其实我这次拼命一搏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他说着说猛地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满地白雪秦仲海知道他死在眼前忙抓住他的双手急道:“刘总管你…你千万别死!”

    刘敬喘道:“秦仲海念在令尊的份上再帮我最后一次忙……我这次冒险入城便是为了这件事你……你定要替我办到……”秦仲海拼命点头大声道:“公公尽管吩咐只要秦某一息尚存便会替你把事办好!”此时他满是愧疚之意不论刘敬说出的事何等难办他都会竭心尽力以竟其功。”

    刘敬惨然一笑道:“把“他”带走。”

    秦仲海惊道:““他”?“他”是谁?”刘敬口中冒血摇头道:“为了你自己好你……你不必管他是谁我……我将他藏在秦家大宅的密室里你只管把这人带出来送他到乡下安度余生我……我刘敬便感激不尽了……秦仲海见他出气多入气少转眼便要死去心中又惊又急大声道:“刘总管!你别死啊!”

    刘敬紧握秦仲海的大手喘息道:“如果我料得不错除了江充以外还有一帮人马在找“他”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秦仲海……情势危险你和我走得近你得万般小心平安把“他”带出京城绝不能相信任何人……否则……否则连你都要出事……”秦仲海急道:“刘总管到底他是谁?你告诉我啊!”

    刘敬并不回答他命在顷刻全身气力渐渐衰弱他缓缓挣扎起身朝京城拜了下去霎时面露悲伤大哭道:“皇上!老臣尽力了!”说着身子僵直再也下动弹了。

    大雪纷飞慢慢盖在两人身上秦仲海呆呆的看着刘敬不到一个月内朝廷鼎足形势烟消云散东厂好手更是死伤殆尽刘敬双目未暝脸上兀自挂着两行清泪好似心中悲痛已极。

    秦仲海哭出了声他抱住了一代枭雄的尸身啜泣道:“刘总管不论此人是谁我秦仲海绝不负你的嘱托定会替你完成遗愿!”

    秦仲海满心激荡抱起刘敬的尸体缓缓往前行走。雪势越来越大已将眼前道路盖起深达膝问。秦仲海脑中乱成一片:心道:“刘总管政变失败真是我害的么?那秘密又真是杨郎中泄漏的么?刘敬托我带出的那人却又是谁?为何又藏在秦家大宅里?”

    心思恍惚问已然行出里许不自觉间自己却是朝北京的方位而去。秦仲海低头看着怀中的刘敬想道:“我若带他回京只怕他还要遭到五马分尸之苦。说不得我就把他葬在这儿吧!”他走到树林里见一株大树参天而起气势磅礴他叹了口气想道:“这株古木好生雄伟也只有这般气势才配得上这位当世枭雄。”他取出钢刀挖了个洞跟着将刘敬埋人士里。

    秦仲海跪在刘敬墓前:心乱如麻:“我是秦霸先的儿子此事已无疑问。等此间大事一了赶紧找师父问个明白。唉……宦海十年原是梦我秦仲海好容易干到四品带刀谁知竟是反逆之子。看来这官也不能做了……”

    他过去为朝廷戮力征战今日却成幻梦一场秦仲海心绪烦乱想起全家惨死之状忍不住一声悲吼在树皮上刻下“忠义孤臣枉痴心”七字跟着提刀转身踏雪回京。

    秦仲海回到防地与下属会合便往京城去了。只见他们面色悻悻神色气馁想来众人劳苦数日却仍一无所获不免躁闷。秦仲海望着众弟兄心中忽感战栗他是朝廷大敌之子一旦身分被揭这帮属下皇命难违定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秦仲海心下感慨摇了摇头想道:“便算真有这么一日我也不杀这帮下属。”

    想起卢云、柳昂天与自己的情义心中更感烦闷恍恍惚惚间一名下属附耳过来道:“老大锦衣卫的人来了。秦仲海一愣抬头望着前方方才觉自己回到了京城连着几天生大事竟让他心神凌乱至此。

    远处一人暍道:“兀那虎林军的狗!全给我滚了!”说话那人耳穿厂卫服色却是一名锦衣卫的校尉这人率领大批人马四处盘查逢人便打百姓见了凶狠情状自是纷纷躲避区区一个下级校尉怎敢如此嚣张?虎林军侍卫看在眼里自是大怒都有出手之意秦仲海嘿了一声低声吩咐道:“大家别动手回避则个。”

    此时刘敬垮台天下无人能挡江充锦衣卫便算嚣张十倍自己也不能过去招惹当下只得率着部属自行让在道旁。众侍卫见锦衣卫猖狂至此想起日后定要给这帮恶贼骑在头上无不咬牙切齿在那暗自咒骂。

    行到宫门秦仲海唤过众人吩咐道:“城里太乱我得去侯爷府上打探消息你们先回宫去吧。”众人听他要去柳府无不大为振奋秦仲海是柳门大将刘敬一死柳昂天便成了朝廷唯一的寄望自己日后能否有平安日子过全看这位征北大都督的作为了众下属急忙答应各自回宫去了。

    秦仲海身处嫌疑之地哪有心思去找柳昂天一见下属离开心中便在盘算想道:“刘敬死前重托要我把那人安顿了。不管这家伙是谁看在老刘的面上我可赶紧过去秦家大宅把人弄出京城再说。”想起此行离京不知何时方能回来路上不能没有银两使唤反身便朝自己家里自出事以来秦仲海已有十余日不曾回到府上管家见他回来急急奔上禀道:“老爷啊柳侯爷几次差人过来说有大事商量请你一回家中立刻过去会合。秦仲海点了点头想来柳昂天得知宫中大祸自也惶急。只是此时已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又处在嫌疑之地一切未明朗前还是别连络柳昂天为上以免替众人带来杀身之祸。

    管家见他眉头深锁:心里有些害怕低声问道:“究竟京里生了什么事?怪吓人的……”秦仲海从怀中取出两张百两银票塞在那管家手里说道:“你把大门锁好一会儿先回故乡去。”那管家望着银票嚅嚿地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秦仲海没去回话只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安慰。他换上便服将钢刀藏在包袱里身上带妥几百两银票又再吩咐管家几句便往秦家大宅而去。只等找到宅里的那人便要将他带离京城先避过风头再说。

    行到街上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地下积了薄雪颇见寒意。秦仲海望着街道四处寻思道:“时光好快自返京以来已有半年多了。嘿嘿人世间的变幻无常那还真是说之不尽啊!”

    他初回京城时还只是个自由自在的游击将军在朝廷三大派之间打混度日逍遥闲适无人管哪知半年不到物换星移自己竟成为朝廷反逆的遗孤在身世谜团之问挣扎秦仲海想着心中实是感慨良多。

    来到秦家府宅大门深处萧条依旧和上次来时别无差异那行乞老人也不见踪影秦仲海见四下无人当即一个闪身躲进了院中。他走入屋内在主宅中绕行。想道:“刘敬死前交代过说他把那人藏在密室之中我可得用心寻找了。”

    他四处探看只见大厅里满地泥灰不知多久没人打扫往厅房看去一间间都是破败不堪不少老鼠蜘蛛见人行来更是急急乱爬。秦仲海找了半个时辰实在擦不出那人的踪影心中只感烦闷。

    秦仲海行到后院蹲在墙下呆此处残垣倾塌满布青苔地下搁着几只破烂竹篓更显得古旧凄凉。秦仲海叹了一声寻思道:“刘敬托我带走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那时仁智殿出事刘敬不顾琼贵妃、薛奴儿的生死孤身一人远走却又为了这人犯险回京这人到底是谁?怎会让刘敬如此重视?”

    他思索良久想不出前因后果满心寂寥间手一挥好似打翻什么东西秦仲海低头去看只见地下翻倒了几只竹笼。他摇了摇头把竹笼拾起猛见笼下竟有一处洞穴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的。秦仲海心下大喜想道:“好啊!说不定这便是机关所在。”当下伸头进去便要细察一番。

    那洞穴很是窄小秦仲海身形高大侧肩攀爬仍感不易他向前爬行几尺脸颊沾上了青苔又再往前挤出数尺赫然之间看到了两只裤脚正站在自己眼前。原来这穴是处狗洞一路通到外头的闹街上倒没什么隐密机关。

    秦仲海缩头回来一个下留神脑袋在狗洞上撞了一下只感疼痛不已秦仲海呸了一声回到了院中。他摸着脑袋喃喃诅咒两句跟着一脚朝墙壁踢去啪地一响青苔泥灰飕飕而落陡然问露出一处记号模样颇似图画。

    秦仲海大喜过望想道:“刘总管果然厉害便算死了还能留线索给我。”

    他急急蹲下察看只见墙角用炭条画着些小猫小狗这笔迹幼稚拙劣哪是刘敬留下的痕迹却是孩童涂鸦所为。秦仲海又骂两声心道:“***哪里冒出来的猫狗?不知是哪个调皮小鬼干的该给爷爷重重打上一顿才是。”

    他手上沾满青苔伸手抹了抹鼻子忽然之间一股味道冲入鼻端竟有似曾相识之感秦仲海啊了一声拿起手上青苔用力嗅了嗅心中震荡:“没错是这个味道没错……我记得这个味道……”

    霎时脑中电光雷闪知道自己确是秦霸先的儿子两岁之前定曾住过此地再无疑问。

    他痴痴望苦墙角的涂鸦已知是自己亲人所为他嘴角忽起微笑想道:“看这几只猫狗如此神骏难道是老子的杰作么?还是我那小鬼哥哥干的好事?嘿嘿……我们那么调皮娘亲定要生气了。”

    秦仲海从小不曾有过母爱当此情景忍不住想像母亲的面貌:“听刘总管说我娘亲姓颜还是位名动公卿的大美人可不知是什么美法?她要是见了我这流氓模样可会吓得吱吱乱叫?”

    他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只见墙上攀着几只蜗牛在那儿吃草还是什么的。他双手叉腰怔怔出神忽然之间好似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轻声向自己诉说:“蜗牛来看蜗牛赛跑……”

    眼前出现了一幅景象少*妇带着两名稚童三人仰头望着墙上蜗牛正自嬉戏指点。

    秦仲海喉头哽咽霎时泪水盈眶已是跪倒在地。他双手颤抖轻轻抚摸那几只小猫小狗想起这些亲人无一在世偌大的人间只余下他一人孤伶伶地活着。悲痛难忍之际忍不住泪如雨下。

    他压抑声息偷偷哭了一阵眼前情势紧张自不能太过失态心中便想:“他***人都死了我却哭个屁?这几日哭了好几回实在太也丢脸可不能再这般干了。”

    秦仲海把泪水擦抹了翻身跳起直往大屋而去这下出手不再留情一见任何家具便即抽刀砍烂察看有无可疑机关一路拆墙裂板行到了厨房见到了一只水缸事隔多年没想到缸里还盛着水秦仲海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伸手便去搬那只缸他力大如牛哪知却搬之不动好似缸底黏在地下一般。秦仲海运起内劲上下扳动扭扯一阵忽觉那水缸可以左右转动他用力转了一圈匆听柜橱传来几声嘎嘎怪响秦仲海心下大喜知道找着了刘敬所言的密室忙挺起钢刀往柜橱暗门走去。

    行入门内只见那密室盖在地下深处当是秦家满门用来躲避灾厄之处秦仲海知道那神秘人物即将现身心下焦急脚步不自觉地放快想道:“这家伙先是跑到仁智殿搞上妃子后来又给刘敬藏了起来这人到底是谁?难道也是个姓秦的么?”想起或有亲人在世更是喜悦不定。

    走过阶梯眼前又是一座铁门门上生满铁锈却不见什么锁孔铁链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想道:“只要我推开铁门便可以看到那人了。”他吞了口唾沫头怦怦乱跳好似自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要去见梦中情人一般。秦仲海呸了两声暗骂自己不成气候霎时粗暴性起举脚一踢将铁门踹了开来。

    碰地一响铁门撞在墙上那密室中却是空无一人只余下一张棉被几个碗盆。

    秦仲海心下一惊暗道:“有人先我一步把人带走了!”他心念急转却又猜不透怎么回事看这局面只能先回宫里之后再行定夺了。

    秦仲海将铁门掩上朝梯上走去。行过暗门他将机关锁起跟着转身走出。

    霎时之间他张大了嘴全然不能置信眼前的景象!

    一代奸臣江充正自冷冷地看着他身旁站着百来名火枪手京城好手全数云集。

    秦仲海知道事机败露他虎吼一声拔刀出鞘便要斩杀这名奸臣钢刀才一举起数十柄刀枪指住了他全身要害跟着背后大力压下将他按倒在地手上钢刀已被抢过。

    秦仲海自知无幸缓缓地闭上了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93/ 第一时间欣赏英雄志最新章节! 作者:孙晓所写的《英雄志》为转载作品,英雄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英雄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英雄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英雄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英雄志介绍:
亡命天涯的捕快、落魄潦倒的书生,豪迈不羁的将军与心机深沉的贵公子,四个人在黑暗时代中,交错复杂的感人故事。命运相连,爱情故事动人,武打与剧情再再出预料,被公认具有【清明上河图】风貌的武侠小说……
英雄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