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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晓     英雄志txt下载     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天山传人

    却说伍定远与艳婷一路逢山则赏遇水便游真个快活似神仙。伍定远一生光棍难得佳人相伴路程中倍感温馨。这区区百来里路竟足足花了十日时光。只是伍定远的右手时时出毒性稍一运力运气立生磷磷紫光望之太也古怪他怕惊吓了艳婷路上便买了绷带将右手牢牢扎起。

    这日正是二月初一伍定远亲驾大车终于来到华山脚下。伍定远坐在前座反身掀开车帘笑道:“艳婷姑娘咱们到啦!”

    艳婷喜道:“真的么?”说着从车帘里探头出来往雄奇的华山望去。

    两人咫尺相隔呼吸相闻艳婷娇嫩雪白的脸颊凑来更与伍定远那张风霜老面相贴。粉香脂香吹气如兰伍定远侧目看去艳婷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更增柔美。一时竟有些意乱情迷只想将艳婷紧紧搂在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正心猿意马间忽见艳婷伸手一指叫道:“伍大爷你看那儿!”

    伍定远依言看去只见远处军营林立营帐前玄黄军旗正自飘扬当中帅旗书着朱红“柳”字营帐两旁另插着几面小旗上头却是个“秦”字。

    艳婷笑道:“这是你们柳大人的军营吧!看来好威风呢!”

    伍定远听得“柳大人”三字霎时心中一震想起了杨肃观。心道:“我这几日逍遥快活却怎把杨郎中给忘了?艳婷姑娘如此专情于他我可要如何是好?”他全身一颤冷汗竟尔涔涔而下。

    艳婷见他脸色陡变忙道:“伍大爷你怎么了?”

    伍定远急忙回神干笑道:“没事的。只是想起公事心里有些烦。咱们这就上山去吧。也好与你师妹碰面会合。”

    艳婷欢容道:“太好了不知这几日师妹怎么样了。”

    伍定远暗自叹气他心里明白一会儿上了华山恐怕两人便要分开日后要再与艳婷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虽说烦恼但伍定远毕竟捕头出身饱历风霜自来性格颇能忍耐眼看情势如此便要泪眼汪汪还不一样莫可奈何?他一摇头提起缰绳便即驾车前行。

    到得山脚那山道颇见艰难已不便行车伍定远便与艳婷下车步行。此时天候尚寒地下还有些冰霜伍定远怕艳婷着凉侧头望去只见艳婷身上还穿着貂皮袍子暖呼呼的却是那日自己着意为她买的。

    伍定远心下安慰想道:“这女孩日后便是嫁与他人为妻我也不后悔对她好。”

    那日神机洞中两人遭逢大险生死之际伍定远为了救出艳婷竟不惜烂身蚀骨拼死跃下冥海。回想当日的豪举只感热血上涌一时间满心都是舍命相救时的一片痴情。

    艳婷见他咬牙切齿忍不住有些担忧当下握住伍定远的手身子靠了过去柔声道:“伍大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么?”

    伍定远定了定神他见艳婷握着自己的双手深怕自己右手毒性太烈竟尔弄伤了她忙抽手出来干笑道:“伍大哥好得很怎会有什么病痛?没事的。”

    艳婷一双妙目满是柔情轻声道:“伍大爷快别这样说了。人要是病起来那可比什么都快这几日天候时暖时寒你可得小心风寒哪。”

    伍定远心下苦笑:“我现下这种体格连百花仙子的银针也奈何不得还能得风寒么?”

    自出神机洞以来伍定远非只夜眼锐利、掌毒惊人行路间还快逾飞马与妖怪相比也不过一步之隔。当日中了百花仙子的毒针尚且浑然无事若说日后还会头痛烧伤风拉稀反倒成了怪事一件了。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嘴里不方便说免得吓了艳婷。摇了摇头正想把话头带过忽听道旁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笑道:“小女孩儿好生聪明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管你神佛仙道妖魔鬼怪一个不小心都要弄个身败名裂。怎能不小心哪?”

    伍定远听这话声颇为尖锐有些不男不女的味道连忙转头去看却见道旁站着一名老人正蹲在地下捡拾干柴。这老者身形痀偻蜡黄脸色约莫七十来岁除一身粗布外衫别无棉袄遮蔽身上衣衫颇为单薄。想来是个贫苦老人却来山脚捡拾柴火维生。

    那老者见伍定远望着他便笑了笑道:“这位大爷可是要问路么?怎么一直盯着老头瞧?”

    伍定远对人一向周到一看这老人穷苦便解了外袍递给那老者道:“这位老丈山上天气寒你穿上这件袍子吧。”

    艳婷看在眼里心中便想:“伍大爷模样虽然凶其实心地很好。”

    那老者却不来接只哦了一声道:“这位大哥与我素未谋面如何对老头子这般好?”

    伍定远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老丈你这么大的年纪了便受些照护也是应该。”说着硬把外袍塞了过去。那老者起身接过却只捧在手中不见穿上。

    艳婷连忙上前温言道:“这位老丈咱们大哥做人最是诚恳他请你穿上这袍子那是真心诚意的你快快穿了吧。”接过袍子满面温柔柔声道:“老丈我服侍你穿衣。”说着将外袍抖开让那老者穿上模样温婉亲切好似媳妇儿一般。

    伍定远看在眼里猛地想起父亲心下伤感:“要是爹爹还在人世我媳妇儿能替他披件衣衫那该有多好。”便这么一想眼眶竟忍不住红了。

    那老者见伍定远目不转睛尽是盯着自己与艳婷便笑道:“两个小孩好心肠这般体贴老人家对父母定也孝顺。”

    伍定远听他说出自己的心事更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那老者向艳婷打量了几眼啧啧赞道:“好美丽的小姑娘可对了婆家没有?”

    艳婷脸上一红道:“小女子年方十八未得媒妁之言师门之命如何论及婚嫁。”

    那老者哦了一声向伍定远一指笑道:“这条大汉生龙活虎相貌堂堂小丫头老实说你可曾偷偷喜欢人家?”

    艳婷啐了一口双颊羞得火红急忙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了。

    伍定远听那老者如此打趣那是正中要害了。他心里虽然欢喜脸上可不能稍露心事。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老丈咱们有大事要办没时光与你多说这就告辞了。”说着拉过艳婷转身走开。

    那老者笑道:“别走得这么急啊!咱们再多聊聊嘛!”

    伍定远见艳婷满面羞红模样可人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两人脚下渐渐加快直往山上行去。

    二人延道上山伍定远见路上别无宾客也没华山门人出来相迎看来己经迟到了。便道:“看来咱们误了时辰这当口玉清观大概开始行礼了。咱们得走快些。”说着携了艳婷的手运起轻功顺着山道奔上。

    走出数里那艳婷只低头疾走并不和自己说话。伍定远见她垂无语心下有些担忧:“看她这模样似乎有些不开心。莫非方才那老人的话已惹得她不快?”他一时猜想不透却又想不出什么因头闲扯聊天只得加快脚步免生尴尬。

    两人运起轻功约莫半个时辰已到北峰伍定远见远处有座道观上书“玉清”二字伍定远心下一喜正要进观忽见观前空地摆了几顶轿子大批厂卫好手挤在门口望之足有数百人之多正是江充的人马。

    艳婷见了锦衣卫到来自也骇然颤声道:“这些坏人又来了!”

    伍定远停下脚步暗道:“这帮牛鬼蛇神怎地阴魂不散这当口又来华山做啥?”

    伍定远打量半晌此时己方高手云集华山灵定、灵真功力深厚韦子壮、杨肃观足智多谋便连秦仲海、卢云也都是身怀绝学之辈如此人多势众再加自己武功大进看来只要与众人会合无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凶杀都是稳操胜卷。他盘算已定便道:“姑娘莫慌只要咱们进去此间与大家碰面了那就什么也不怕啦!”

    艳婷面露忧色道:“可门口全是锦衣卫的人咱们要怎么进去?”

    伍定远道:“这节倒不必担忧看伍大哥的。”伍定远自来行事周密区区绕道入厅这等小事如何难得倒他?当下拉着艳婷便从山边小径绕到观后寻找入厅道路。

    走到观后空地见了一堵高高的围墙想来翻过墙头便能进观伍定远正要飞身跃过忽听一人笑道:“啊呀!怎么这般巧哪!又遇上你们两位好心人啦!”

    伍定远听这声音好熟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缓步行来却是山道边遇上的那名老人。只见他笑容可掬身上还穿着伍定远的外袍模样甚是和蔼可亲。

    艳婷向那老者一福笑道:“又见到老先生了。咱们可真有缘啊。”

    那老者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看咱们这么有缘下辈子定会一块儿搭船渡河啦!”所谓“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听那老人的说话自是以此打趣了。

    他说着说上下打量伍定远与艳婷笑道:“你们两人又在这儿干什么?可是要修那共枕眠的良缘啊?”

    艳婷大羞过耳啐道:“老丈你说话好不正经看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说着一顿足纤腰轻扭一转身不再理会那老人了。

    那老者见了艳婷的羞态只是大笑不止甚为开心。

    伍定远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咳了一声道:“老丈说话太也无聊。咱们是来此地找人的。”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来找人啊。这倒也巧了咱也是来找人的不如一起进观吧?”

    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微微一凛。先前他见这老者如影随形已觉不太对劲待听他说出这话更感戒备。他目光炯炯望着那老人道:“老丈好眼力怎知我们要进道观?”

    那老者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北峰光秃秃一片实在没啥好瞧你俩若不是要进观参拜还能去哪儿呢?莫非真要去找床睡么?”说着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伍定远沉下脸来心道:“今日是宁不凡退隐的日子来宾都是武林中人。看这老人模样古怪别是江充的手下我可小心应付了。”他拉了艳婷的手迳道:“这位老丈我们眼前有事要办没时光与你多说恕不奉陪了。”说着脚下一晃便要带着艳婷离开。

    那老者追了过去道:“哎呀大家一起进观图个热闹有啥不好呢?快随我走吧!”

    伍定远听他高声叫嚷可别把江充的手下引来了。他哼了一声回过身来森然道:“老丈到底有何指教?”说话间吸了一口真气暗自戒备伍定远此际功力通神早非那个武艺低微的捕快不过稍稍运功身遭便出一股气流竟令衣衫微微胀起右手更是隐隐幻出一阵紫光看来着实吓人。

    那老者见他面色不善连忙双手摇晃惊道:“小老弟可别凶霸霸的。我只是来找人的可没碍着你啊!”这话高声喊出好似打雷一般料来锦衣卫众人定会听到。

    伍定远听他大喊大叫定会引人过来正要怒责猛听后头有人喊道:“那里有人说话咱们快过去看看!”伍定远回头去看只见三五人快步奔来来人身穿厂卫服色却是安道京的手下来了。

    伍定远嘿地一声正要怒那老者嘻嘻一笑道:“快快走吧。一会儿给人看到了非要动手不可。”说着纵身跃起一举翻上墙头身法竟是十分灵便。

    伍定远见他身怀武功心下更感戒备只是后头锦衣卫人众已然奔近双方若要照面定有麻烦生出他叹息一声搂住了艳婷的纤腰提气一纵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那墙头足足有三人高矮伍定远手上抱着一人不过轻轻一跳身形尚且高过墙头数尺竟似御风飞行一般。那老者坐在墙上看着不由得满脸惊叹脱口赞道:“好了得!这般轻功不愧是天山来的!”

    伍定远听他叫破自己的武功来历霎时心中大震便要出言喝问艳婷手快连忙掩住了他的嘴。那老者却只嘻嘻一笑自行翻下墙头。

    伍定远听那老者喊破自己的来历如何不来逼问明白?他半空放脱艳婷一个纵跃已然拦在那老者身前沉声道:“老丈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声音虽低语气却是十分严厉。

    那老者神色茫然摇头道:“你干什么?咱什么都没说啊?”竟是一口否认。

    伍定远见他赖皮霎时高举右掌脸上满布怒火道:“你莫要戏耍我你当我是好欺侮的么?”

    艳婷怕他出手伤人急忙拉住了劝道:“这老丈不过多说了几句话没什么恶意的伍大爷可别为难他。”

    伍定远情知对方绝非平常人自己若不查个明白定有后患。当下不去理会艳婷冷冷地道:“老丈说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的来历?”说话间满面都是杀气只要那老者一个回答不慎便有一场好打。

    那老者搔了搔头皱眉道:“好啦你定要问这就告诉你吧。咱姓刘是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儿这样够了么?”

    伍定远嘿地冷笑道:“老丈如此敷衍于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那老者苦着脸道:“那你又要如何?想看我家的族谱么?可我放在家里没给带出来啊!”

    艳婷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伍定远则是面色铁青一时心念急转却想不出哪位武林人物姓刘却又长得这般形貌。

    他正自猜疑忽见大批火枪手往观内涌进伍定远心下一凛不知江充是否已与杨肃观等人打了起来。伍定远心悬同伴顾不得那老头儿脚下一点便朝道观奔去。

    那老者笑道:“看到江充的人马你的劲儿就来啦!”

    伍定远又是一惊停步道:“你也知道江充!”

    那老者笑道:“这江贼何等奸恶天下有谁不识得他?”他口中说话脚下却甚迅捷霎时便已奔出数丈。

    伍定远随那老者奔出心下却是暗暗惊惧寻思道:“这老者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像是样样都知道却又说是姓刘到底这人是何方神圣?”他潜心思索竟尔忘了拉住艳婷回头一看却见艳婷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脚下丝毫不见慢了。

    伍定远曾在天山见识过艳婷的轻功此时看她身法轻盈自不感讶异便只含笑点头艳婷见伍定远目中隐隐有着赞许之意便也报以一笑。

    不旋踵三人已至道观后门便各自跃上屋檐从屋瓦悄声穿过。这三人都是轻功高明之辈一路走去未曾出半点声响。行到一处檐角却见那老者飞身下去身影一闪便已不见想来下头定有入口。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这老者定与玉清观有些渊源否则岂能如此熟悉地形?他不再多想当下拉着艳婷便学那老者下窜。两人身形飞下果见眼前有处窗格长宽尺许当容身子穿过便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甫进观内二人方在屋梁站稳猛见下头满是黑压压的人头望之足有千人之数忍不住都是一惊转看那老者却已不见踪影。艳婷低声道:“怎么办?咱们要跳下去么?”

    伍定远摇了摇头尚未打定主意忽见一座匾额后探出手来向两人轻挥数下原来这老者隐身匾后这才把身形藏得半点不露。

    伍定远见那匾额十尺来长上书“剑舞飞扬”四字心下一喜:“这匾额如此巨大倒是个藏身所在。”当即带着艳婷便也躲了进去。

    二人躲入匾额缩在那老者身旁伍定远见那老者笑吟吟的心里只有无数话想问正要开口忽听一个声音喝道:“阁下只敢欺侮身无武功之人么?究竟敢不敢与我较量?”

    伍定远听这声音好熟忙探头去看只见卓凌昭手按剑柄盯着厅心一名高大男子。伍定远见卓凌昭模样甚是气脑不由得暗暗诧异心道:“这贼子无往不利一向嚣张狂妄怎会气成这模样?”

    伍定远心下好奇不知厅心那人是何方神圣只想去看他的面貌但他背对着自己一时却看不到五官。

    此时场内宾客不分老少贵贱都在盯着那高大男子猛瞧。只见卓凌昭背后躲着一人这人身穿蟒袍面色铁青正是江充。场边另有大批高手包围数百火枪手举枪在肩众人神态专注都是如临大敌。

    便在此时那人忽然转过头来却是朝匾额看来。伍定远见那人察觉自己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他到了无怪这般势头。”

    那人面貌苍老却又一脸执拗正是昔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方子敬。

    那老者笑了笑伸肘朝伍定远身上碰了碰笑道:“不愧是剑王三两下就察觉咱们来啦。”

    当年白龙山匆匆拜见之后自己便流落江湖远赴他乡中间不知生了多少事情现下自己非但成了京城的制使还练成一身奇妙武功伍定远想起昔年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竟是叹了口气。

    梁上伍定远叹息不休梁下卓凌昭却在连番搦战。只听他喝道:“方子敬!你身为剑术高手江大人身无武功你为何屡次出言威吓?放着卓某在这儿过来比个高低吧!”

    伍定远听卓凌昭出言挑战心下一凛急忙凝神去看。

    那方子敬却无意动手只笑了笑道:“谁威吓他了?我只是想请他吃个芋头而已。”说着又摸出一个芋头直朝江充扔去。江充吓了一大跳便往罗摩什背后一缩。那芋头登时打中罗摩什的光头落到了地下。

    方子敬皱眉道:“这芋头栽种不易可别糟蹋了。”说着便要上前捡拾。罗摩什大惊之下急急把芋头捡了起来跟着往安道京嘴里一塞安道京怕方子敬生气也不敢吐出连皮吞落三两口就吃完了。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好吃么?”安道京满口食物只有胡乱挥手面色却是惨白想来难吃得紧。

    卓凌昭见他兀自戏耍旁人登时怒火攻心喝道:“你老是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怕了卓某?”

    方子敬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淡淡一笑道:“就算我怕好了。剑神武功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屁老夫自当甘拜下风。”说着拱手回座竟把卓凌昭僵在当场直是气炸了胸膛。满听宾客听了嘲讽想起卓凌昭平日的为人处世不由得都是面露微笑。

    方子敬威风八面三两下便整得一帮奸贼灰头土脸登让艳婷目瞪口呆问道:“这老先生是谁怎地这么神气?”

    那老者笑道:“小妮子记好了。这人叫做方子敬外号‘九州剑王’二十年前江湖上属他武功最高曾经风光好些年。江充这小子若想招惹他那是自讨苦吃了。”

    伍定远心下也是暗自赞叹想道:“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的气派盼我日后能有方大侠的一半气势。”

    卓凌昭性格高傲听那方子敬当众出言嘲笑如何不气得七窍生烟?只见他双目生光当场便要出手杀人忽见人群中穿出一人急急挡在卓凌昭身前却是昆仑山第二把交椅“剑寒”金凌霜。他在卓凌昭耳边低声说话似在劝说什么。

    二人说话声音微乎其微场中无人听闻伍定远仗着“披罗紫气”的威力耳力越常人千百倍却是无所不能听。心道:“看这两人的模样定有什么阴谋我可不能放过。”神功运出登将二人说话听去只听他们对答又急又快但反覆来去却脱不了四个字正是那“武林盟主”!

    伍定远面色惨白正自惊疑不定只见卓凌昭压下满腔怒火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只要方先生不来招惹咱们朝廷要员念在他是前辈的份上我也不勉强他动手。”

    众人多知卓凌昭性格好胜听他说话退让不由暗暗讶异。只是卓凌昭开口让步那方子敬却不感激只见他早已坐回席上这当口却是打起盹来了。

    卓凌昭不愿再去招惹方子敬他转向宁不凡冷冷地道:“宁掌门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此事与天下武林同道的身家性命有关还望你成全。”

    众人听他口称天下同道更感惊奇这剑神凶狠残暴凉薄自私什么时候会以天下人为念?想他如此说话必有什么计谋一时都留上了神。

    宁不凡知道卓凌昭行事狠辣为了日后门人安危如何敢无端得罪?听他有事开口忙咳了一声道:“卓掌门有何指示不凡自当追随还请说吧。”

    卓凌昭转看厅上众宾客目中生出光芒沉声道:“诸位高贤难得群英聚集华山本座想趁这个难逢良机立个武林盟主出来。”

    “武林盟主”四字一出厅上登时哗然所谓“武林盟主”便是天下群雄之一得推举言出法随无人能有异议。众宾客心惊之余纷纷朝昆仑门人看去只见屠凌心模样凶狠钱凌异得意洋洋倘若武林盟主真落入这群奸贼手中以这帮人的残酷江湖哪有宁日?厅内杨肃观、韦子壮厅外秦仲海、卢云一时无不肃然。只有伍定远先一步听到此事自是不感诧异。

    宁不凡大惊失色颤声道:“你要立武林盟主?”

    卓凌昭凛然道:“正是!”说着缓缓回朝江充看了一眼两人眼神相对嘴角都泛起了狞笑。

第七章 制霸天下

    伍定远躲在梁上把场内情势看的一清二楚一看这两人的神态心中立感不妙:“看这帮奸徒的模样定有什么阴谋。无论如何定得想个法子阻止他们。”

    此刻华山之上江充手下人多势众那剑神武功又强连方子敬号称“剑王”也不愿与这帮人相斗卓凌昭提出武林盟主之议定是志在必得。伍定远虽知自己武功大进但他过去不过是个小小捕快若要他在这等千人大会上贸然出头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害怕。

    卓凌昭目光炯炯凝视着宁不凡微笑道:“宁掌门不知你意下如何?可赞同本座这个提议?”

    宁不凡身为华山脑自知其中厉害正要出言反对猛听江充咳了一声宁不凡话到了嘴边大惊之下猛地又缩了回去。嚅啮地道:“在下待退之身如何敢有什么看法?”

    卓凌昭冷笑道:“阁下号称天下第一岂能没个主意还是交代一声吧?”

    宁不凡撇眼看去只见江充目光凶残正对着自己冷笑不休他咳了一声忙朝诸大掌门拱了拱手陪笑道:“难得各大掌门群聚华山大家怎么说不凡就怎么做了。”

    宁不凡把烫手山芋扔了出来诸大掌门立时面上变色众掌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知若不能拦阻卓凌昭的提议等武林落入他们的毒掌中日后人为刀徂我为鱼肉自己门户定然要糟。

    只听一声长啸一名道士越众而出正是武当山的元易。他满心正义立时难朗声道:“中原武林本已纷乱不休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虚衔不知有多少人打得你死我活。眼下若再设个什么盟主那不是自找麻烦么?我元易代表武当掌教真人第一个反对。还请阁下收回此议。”

    武当这些年势力虽然不再但仍是江湖中人仰望的大派此时元易出言反对卓凌昭要不正面干上要不收回提议已无转圜余地。众掌门都是暗自叫好。

    元易武功不弱太极拳剑堪称双绝师弟韦子壮又在柳昂天手下办事卓凌昭若要对付武当一派软硬两手都不见得有用。他正自思量对策忽听一人重重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元易师兄武功虽高但格局太小目光短浅。想来真让人惋惜啊。”这话纯是为卓凌昭解围之用众人往说话之人看去只见那人坐在掌门人席上却是峨眉金顶的掌门严松。

    杨肃观心下一凛:“峨眉地处边陲向来与世无争什么时候与卓凌昭勾结上了?”待见严松与江充眉来眼去杨肃观登时了然想来此人定是受人指使否则以卓凌昭的狂冷傲面这严松贵为一派掌门又何必为卓凌昭作嫁?

    元易看了严松一眼淡淡地道:“贫道这几年行走江湖眼见武林人物你杀我我杀你一下子抢夺秘笈一下子争夺地盘腥风血雨纷乱异常此时咱们不急着正本清源反而再立一个惹争的武林盟主这不是本末倒置么?却不知贫道这番看法可有什么不对?”

    严松听他词锋锐利倒也不慌只微笑道:“非是我说嘴元易道兄真是大大错了。江湖之所以会这般纷乱争执正是少了一位武林至尊前来指挥倘有一位平息干戈的龙头凡事秉公处置替群雄排难解纷武林还有什么好争的?”

    众宾客听他如此一说都觉有理立时有人大声附和昆仑众人更是喜形于色。

    元易哦了一声道:“严师兄说的也没错。只是贫道想要请问一事倘若武林至尊自己便是祸乱源头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这样的人要如何替咱们排难解纷平息干戈?此事还想请教严师兄。”

    杨肃观等人都知他这话是冲着卓凌昭而来心下都是暗自叫好。

    卓凌昭如何不知他在讽刺自己他冷笑一声正要出言反讽却听严松咳了几声道:“元易道长这是什么话?在座几位掌门出身正道无一不是清白人物哪来的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照在下看一个人只要不曾聚众上山造反作乱便有资格来争这个武林盟主。不知道长以为如何啊?”

    元易本来理直气壮一听“聚众上山造反作乱”这八字登时面如死灰。杨肃观看在眼里颇感奇怪正要去问韦子壮却见他低下头去眼中竟是噙着泪光。

    杨肃观心下一凛想道:“看韦护卫的模样难道武当山与朝廷有过恩怨?”

    元易听了严松的一番话好似泄气皮球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反正只要忠于朝廷就算好人那就随你们去吧。”

    这几句话隐隐有着讽刺之意只说得满堂宾客暗自起疑一众朝廷命官皱起眉头。

    杨肃观心下暗惊脑中急急推想料来武当这几年销声匿迹定与严松说的那几句话脱不了关系。

    严松见元易退了回去便自一笑向卓凌昭道:“难得元易道长别无异议宁掌门又愿追随各位掌门的脚步这就请卓师兄主持局面好来推举武林盟主吧。”

    卓凌昭见他三言两语便打了元易心下也是暗自佩服:“这严松嘴巴厉害日后倒是个帮手。”他看向众人微笑道:“既然元易道长不表反对这就请其他几位掌门说话。”

    此刻天下武林门派中以河南少林、湖北武当、西域昆仑、陕西华山四派最大另有四派较小分别是峨眉、九华、以及崆峒、点苍等几个门派。卓凌昭有意一举压倒群雄便从八派中最弱的点苍问起只听他冷冷道:“咱们要立武林盟主敢问海川道兄意下如何?”

    那点苍掌门名叫海川子乃是点苍七雄之一这人庸庸懦懦无所作为门下师兄弟多半看他不起当此要紧关头如何敢擅自出头?只干笑两声道:“大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必问我了。”这点苍山虽然称霸云贵但门下并无绝世高手要与中原各大派相比自是有所不如便有意来个明哲保身。

    卓凌昭哼了一声森然道:“海川道长究竟赞成反对须得有个主意。”

    海川子面色铁青朝几门师兄弟望了几眼嚅啮地道:“我……我就算赞成好了。”

    点苍门人见他无端屈服在卓凌昭的淫威之下不禁面有怒色但此刻宾客云集虽有不悦之情却也不便当众作只能闷哼几声以示不满。

    卓凌昭哈哈一笑甚是满意便问崆峒掌门邢长老道:“邢老师怎么说?”

    崆峒山位居中原向与河北祝家庄、岭南赵家庄等几个武林世家交好算来势力不小掌门邢玄宝岁数甚老过去曾奉朝廷之命随军围剿过反贼怒苍山江湖中人无不尊他一声老师说来资望颇为可观若要与卓凌昭破脸未必份量不够。

    邢玄宝嘿嘿一笑正想开口忽见江充眉头紧锁一言不只凝目望着自己。邢玄宝想起不少弟子投身军旅自己别要一个失言替他们招惹了麻烦忍不住又支支吾吾起来。

    卓凌昭颇见不耐道:“邢老师到底想要如何爽爽快快的说了吧?”

    邢玄宝张口结舌被卓凌昭一瞪只惊得全身软。他面色惨白摇了摇手卓凌昭森然道:“邢老师摇手示意可是不赞同立这武林盟主么?”

    邢玄宝大惊忙道:“我赞同。”可双手还是胡乱摇摆看来是个东摇西摆的骑墙派。

    卓凌昭点了点头道:“既然邢老师这般份量也赞成在下的拙见想来在座大家都是好朋友不会不给咱们一个面子。”他冷冷一笑道:“那我们便来问下一位九华山的青衣掌门你怎么说?”

    话声甫毕千人目光便向青衣秀士望来娟儿本来站在师父背后心下一惊急忙缩到椅子背后了。那青衣秀士自是丝毫不惊只缓缓起身离座。

    那艳婷躲在梁上乍见师父心下大喜几乎要脱口叫唤伍定远连忙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道:“现下不急着相认一会儿情势稍定咱们再见不迟。”艳婷没有回话她双目凝视师父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伍定远见她望着师父的目光满是仰慕眷恋他心下羡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我今生要给她看上这么一眼便死也无憾了。”

    青衣秀士缓缓下场迳向众人拱了拱手。众宾客都知九华山掌门乃是不世出的奇人自他上山求道之后九华山财富堆积如山门人武功大进从第三流的小门派一举跃成武林中的大门户此时他有话要说众宾客自是鸦雀无声只听他开口说话。

    卓凌昭冷冷地道:“素闻青衣掌门足智多谋此番咱们推举盟主掌门定能知所厉害为天下苍生谋福。这就请说吧。”口气冰冷话中的威吓之意甚是明显。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卓掌门不必多问了。这事我反对。”

    众人听他口出反对之言忍不住惊呼出声。此时势力大如华山、武当都无人敢与卓凌昭为敌没想到九华山一个小门派却有这个胆识一时都是又惊又佩。

    卓凌昭也不惊惶冷然道:“阁下为何反对?”

    青衣秀士道:“武林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方今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等大派主持局面已然足够又何必再立什么盟主?请诸位想了日后若是几个大门派相互争斗咱们即便有了盟主又能奈何?难道盟主还真能上到嵩山前去捉拿方丈么?照我看来武林盟主有名无实徒令大门派假借因头前来兼并弱小丝毫无助天下安宁是以敝派绝不赞成此事。”

    青衣秀士三言两语便道破其中机关场中绝大多数宾客都出身地方所属多是孤门小派穷帮弱会想起日后处境堪虞无不暗暗点头。

    卓凌昭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青衣秀士迳自转问峨眉掌门:“严先生平生最是重义为了武林的安危您定是赞成了。”

    严松先前为卓凌昭说话此时自是点头大笑道:“这个自然事不宜迟咱们快开始推举盟主吧。”

    卓凌昭皱眉道:“可是九华青衣掌门出言反对咱们怎好置之不理?”

    严松摇头道:“青衣掌门平素带着面具说起话也是神龙见不见尾。咱们要干大事总不能为了区区三五人便无端放弃武林盟主这等大计吧?还请卓掌门以天下为重快快倡议盟主之位吧!”

    众宾客心下暗叹:“这严松平日道貌岸然想不到这么无耻。”

    卓凌昭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声音讪讪笑道:“咱们还倡议什么?卓掌门号称‘剑神’武功盖世才德兼备放着这般天地无双、万年罕见的人物在前咱们何不先立他为盟主再来盖个‘剑神庙’好好拜上一拜。大家以为如何呢?”

    众人听这声音懒洋洋的满是讥讽之意纷纷回头看去却见说话那人呵欠连连两眼半睁半闭正是方子敬。

    卓凌昭满脑权位名声竟没听出方子敬话中的嘲讽。他听了称颂心下狂喜微笑道:“在下自号剑神纯是几位朋友的玩笑之言岂能当真?方大侠要为我立庙受祀那可真折煞在下了。”他心里高兴竟改口称呼方子敬为大侠好似忘了先前这人给他的讥嘲。众人忍俊不经都在暗自偷笑。

    卓凌昭又谦逊了几句道:“八派之中七派赞成提议仅一派反对但咱们以苍生为重只有请青衣道长委屈则个这便开始立盟主吧。”

    严松哈哈大笑道:“正该如此。还请卓掌门主持大局咱们要比试还是推举这便拿个主意吧。”

    这两人一搭一唱便要开始筹划便在此时猛听一声佛号只震得满场宾客耳中嗡嗡作响。一人森然道:“卓掌门放着嵩山少林在此你如何置之不理?”

    众人不必去看也知那说话之人正是少林罗汉堂座灵定大师。

    卓凌昭哦了一声歉然一笑道:“真是过意不去我倒忘了武林间还有少林寺不知大师有何高见?”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卓凌昭怎可能忘掉不提?定是刻意侮弄了。

    灵定抑制怒气沉声道:“盟主一案事前未曾知会我寺方丈太也仓促。此事老衲不能答应留待日后再议。”眼看卓凌昭如此无礼灵定也不想与之多说迳对宁不凡合十道:“老衲此来华山只为宁掌门退隐一事而来。请掌门不必理会这些杂事这就开始封剑大典吧。”

    宁不凡松了口气当下连连称是便要从圆盘中取出长剑。卓凌昭哼了一声抢了上来将他一把拦住冷冷地道:“灵定大师我知道你对卓某有些成见但我此番提议乃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你可别因私怨而坏公义。”

    江充听了这话也是轻轻咳嗽料来是为卓凌昭撑腰之用。

    厅上宾客心下了然卓凌昭与江充一伙人勾结少林若要与昆仑对上不免招惹了这位大奸臣。果然灵定听得江充连连咳嗽想起这奸臣的手段不禁面色微变不知该要如何回话。

    猛听一声轻啸众人眼前一亮一名贵公子越众而出只听他道:“卓掌门贵我两派之间虽有些私务待了但我少林弟子侠义为先什么时候忘了武林正义?阁下不必借题挥。”此人面如冠玉模样潇洒正是“风流司郎中”来了。

    杨肃观面向琼武川、江充躬身拱手道:“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见过两位大人。”

    江充见柳门大将现身只感头疼当下冷笑几声不多理睬琼武川却呵呵大笑道:“杨郎中不在京里办事却跑到华山做啥啊?可是替你家侯爷采灵芝来着?”

    这杨肃观乃是朝廷五品要员征北都督第一爱将又是内阁大学士之子江充势力再大对他也毫无作用看来少林寺有朝廷大臣撑腰根本不必怕昆仑这一干人。

    杨肃观行礼已毕转头看向卓凌昭微笑道:“卓掌门神鬼亭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卓凌昭冷笑道:“少林寺不是由灵定大师做决定么?什么时候轮到杨郎中说话了?”他知道杨肃观口若悬河比灵定更难对付便有意挑拨离间让杨肃观自行退开。

    灵定素知杨肃观之能见他上来解围那是求之不得了他口宣佛号道:“老衲与杨师弟一体同心谁来说话并无不同之处。”

    卓凌昭笑了笑道:“可怜啊可怜咱们灵定大师空有一身道行在寺里却毫无地位说话份量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

    这话纯在激将灵定如何听不出来他脸上黄气一闪登时沉下脸去。一旁灵真也是大怒不已但此刻不论如何说话都等于打了自己人一耳光反给敌人得利。一时气喘吁吁却也无法可施。

    杨肃观听了挑拨却是丝毫不慌。只听他淡淡一笑道:“卓掌门身居一派之长见识怎地庸俗若此?我灵定师兄生具佛法性格谦冲自来提拔后进从不曾计较什么地位排名。可惜卓掌门却以小人之见度量我灵定师兄的君子之腹。如此狭窄浅薄岂不侮辱了‘剑神’美名?”

    卓凌昭给他讥嘲一顿只气得脸色惨白但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一时竟哑口无言。一旁昆仑门人暴喝道:“放你妈的屁!你才狭窄浅薄!”这些话粗俗无聊不说还好一旦出口更显得卓凌昭的词穷。众宾客见杨肃观口才如此了得心下都感佩服。

    秦仲海看在眼里登时对卢云咧嘴一笑道:“咱们杨郎中最会耍嘴皮子卓凌昭号称‘剑神’却要找咱们‘屁神’斗口那可是自找死路了。”

    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杨郎中口才便给庙堂之上定是舌灿莲花今日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梁下秦卢二人旁观好戏这厢伍定远躲在梁上自也关心场内情势耳听杨肃观三言两话便逼得卓凌昭封口心下不由暗暗叫好。

    正痛快间忽听身旁传来一声轻叹那声音满是心酸彷佛有无尽哀怨。伍定远急忙转头去看却见艳婷满脸红晕紧泯下唇一双妙目却在凝视望着杨肃观。看她眼中泪光闪动睫毛一眨眨的满是相思爱慕好似要她为杨肃观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伍定远心下一凉好似被泼了一身冷水:“这孩子看我时从不曾有这等神气这……怎么分开越久这女孩儿反倒更加爱慕杨郎中?难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思之苦么?”

    看艳婷的神情已是情根深种若要她忘掉杨肃观那是万万不能了。伍定远轻叹一声心知自己这番深情已然付诸流水心下一酸脸上便现出十分落寞的神情。

    艳婷听了伍定远的叹息便望向他来待见了他神色悲苦不由得微微一怔她面露关怀之色柔声便问:“伍大爷你怎么了?”说话间身子靠了过来柔软的胸脯碰到了伍定远的臂膀二人身子如此亲昵她却浑然不觉一双大眼只凝视着伍定远。

    伍定远见艳婷对自己毫不避嫌但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只见小女孩儿的恭谨敬畏好似把他当成自家长辈便如她师叔一般。伍定远摇了摇头心下更添烦闷他把身子一侧避开艳婷温软的娇躯轻声道:“杨郎中在说话咱们专心去听可别错过了。”

    艳婷听了这话登时用力点头忙去探看杨肃观的动静。伍定远看在眼里心下苦笑:“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什么事不好干怎么来爱个小姑娘家?你往日多么精明能干你啊你可别害苦自己了。”想着想竟又叹了一声。

    那老者本来一言不听了伍定远的叹息忽然凑了过来笑道:“小子忘了自个儿是真龙啦?”说着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好似在激励他一般。

    伍定远先是一愣跟着脸上一红当下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梁上意乱情迷梁下却是硝烟弥漫。过了半晌卓凌昭咳了一声道:“无论少林是谁拿主意今日天下气数全在嵩山门人的一念之间。却不知杨郎中属意如何?”众宾客心下一凛都要看杨肃观如何回话。

    却见杨肃观双手一摊笑道:“卓掌门此事你问我我却还想问你呢。”

    卓凌昭听他推托登时面露怒色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肃观笑道:“卓掌门口口声声要立盟主却不知这盟主究竟执掌如何?权柄如何?在下虽想答应提议可你没把执掌权柄说个明白却要我如何拿捏?我看卓掌门武功虽高做事却如此粗疏唉……可真叫我为难了。”

    卓凌昭狂怒攻心森然道:“你说我行事粗疏那照你之见却该如何!”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武林盟主的权柄何其重大岂能三言两语定断?依在下之见须得先拟定一本‘武林盟主权掌建制律典’分通则、执掌、任免、刑赏等四章草拟条文之后再由诸派耆宿一一审阅。待各门各派一致同意咱们便能召集天下群雄将之定案了。”

    杨肃观为官多年平日公文往返尽在推诿卸责若要拿官场那套对付卓凌昭那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众宾客听得繁文缛节无不毛骨悚然一人问道:“此事须得多久?”

    杨肃观微笑道:“草拟条文在下可以代劳所需约莫一年。条文订定之后公文往返各派之间又须一年。待八派掌门每人各以一年细细眉批尚须八年。料来十年之后便能召开大会了。只是各派掌门若有意见不合尚须召集调解那时间就抓不定了。”

    众人听说十年后方能再开大会无不脸上变色柳门中人却哈哈大笑纷纷鼓起掌来。

    卓凌昭知道杨肃观有心推诿霎时大怒欲狂但众目睽睽总不能一剑把他杀了只气得他脸色惨澹喘息不止。昆仑门人见掌门气愤如何忍耐?钱凌异已是大声咆哮喝道:“黄口孺子也敢大议论快快给我滚了!”

    杨肃观听得昆仑门人叫嚣登时摇头叹息:“卓掌门你门人要我少林退下山去你怎么说?难道真要我少林门人退出武林么?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阁下武功虽高但门人言行不能服众你便做了武林盟主也是枉然。”

    众人听他言语不带一个脏字却把昆仑门下说得满脸通红心下无不暗暗佩服。

    灵真大笑道:“说得好!剑神武功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屁!”这话却是方子敬用来嘲讽卓凌昭的便给灵真拿来借用一番。

    钱凌异狂怒攻心骂道:“死贼秃你少放几个屁!没人当你是哑巴!”

    灵真回嘴道:“放你妈的屁!你这猪狗不如之辈也敢在这鸣叫!”

    两人稀哩哗啦当场对骂起来钱凌异满口市井俚语不稀奇那灵真贵为四大金刚之一居然说起粗口也是如此顺溜众宾客不识得他的都感惊诧万分。

    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快别吵了杨郎中话还没说完你们吵什么嘴哪?”钱凌异听这声音温柔无比直是荡气回肠忍不住心下一荡忙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名美貌女子妖妖娆娆地站在厅旁却是那妖淫无耻的胡媚儿她满心爱慕眷恋只盯着杨肃观猛瞧。那艳婷躲在梁上一见胡媚儿对杨肃观满脸情意新仇旧恨全都涌了上来想起师叔惨死不由得恨恨地道:“又是这无耻女人。”

    伍定远见她满脸痛恨心中便想:“我可想个法子帮帮她让她杀了胡媚儿报仇。”

    胡媚儿见杨肃观看着自己登时娇声道:“杨郎中咱们好久不见。奴家好想你哪!”

    众人都知胡媚儿乃是江充这方人马听她如此说话无不暗自惊奇。那江充却不见喜怒哀愁料来胡媚儿天生荡性爱谁要谁连他也管不住。

    严松见杨肃观口才厉害打得卓凌昭毫无招架之力此时便来解围。他看胡媚儿与杨肃观有些暧昧登时抓住话柄叹道:“看不出杨郎中年纪轻轻却是交游满天下更与咱们‘百花仙子’如此交好唉……真是难得啊!”这话甚是阴毒一举将两人编排上了果见满场宾客议论纷纷那百花仙子却开心得很笑吟吟地瞧着杨肃观姿容妩媚神态娇憨。

    胡媚儿媚眼抛向杨肃观柳门四人看在眼里表情各异伍定远眉头深皱秦仲海笑骂不休卢云则是茫然张嘴一脸讶异。那杨肃观却是个情场老手只咳了一声便自宁定。

    卓凌昭森然道:“杨郎中你别来那套官场文章江湖中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你究竟赞不赞成立下盟主一职这就快快说吧。”

    杨肃观笑道:“既然卓掌门定然要问在下就不能不答了。”他转头看着青衣秀士叹道:“方才听了几位前辈高人的说话有的赞同盟主一职有的却又反对。在下细细思量只觉两方意见都是言之成理。只是在下若要赞同青衣掌门不免得罪同道可若要同意其他几位掌门所言不免又伤了青衣掌门的心。唉……可真难为啊!”

    卓凌昭面上青气一闪道:“杨郎中说话意思好生难懂你左摇右摆到底愿不愿立下盟主一职?”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卓掌门不必心急。适才在下言道这盟主立是不立端看盟主执掌而定。只要卓掌门答应在下所请一切自都好谈。”

    卓凌昭想起杨肃观精擅推托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又想草拟什么通则么?”

    杨肃观微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卓掌门答应一事一切都好谈。”

    卓凌昭怕极此人的种种怪招当下咳了一声道:“只要你不来那套官场文章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杨肃观收起笑脸点头道:“卓掌门快人快语在下先谢过了。”他气沉丹田朗声道:“只要卓掌门立誓日后立定盟主不论此人是谁你都愿追随号令使之行赏管罚令出如山如此肃观必然第一个赞同。只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听他言下之意竟是要立个亟具实权的武林盟主厅上宾客没料到他会如此说话一时都是哗然出声。卓凌昭更是为之愕然本想杨肃观定会反对设立盟主一职哪知他非但开口同意尚且要扩张盟主权柄倒是意料之外了。

    诸大掌门讶异之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面色凝重都在推算其中利害。

    灵定也没想到杨肃观竟会出言赞成诧异之下忙对他急使眼色杨肃观却自做不知只望着卓凌昭等他过来回话。

    卓凌昭向来自负杨肃观就算别有居心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微微一笑道:“难得杨郎中如此明理本座先谢过了。既然少林别无反对之意咱们这就开始推举盟主吧。”

    他向宁不凡一笑道:“劳烦阁下稍待片刻待盟主立定之后再行退隐不迟。”

    宁不凡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这厢卢云也感纳闷忙秦仲海:“杨郎中到底打什么主意?怎像为卓凌昭说话一般?”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杨郎中语不惊人死不休平生专门行险只盼他别砸了手才好。”

    秦仲海心下了然以今日与会群雄来看有能耐争这武林盟主宝座的除开自己的师父九州剑王以外不过是灵定、卓凌昭、宁不凡这几人。眼下宁不凡有意退隐他师父又早已看破虚名不问世事说来便只有灵定与卓凌昭二人有心相争只要灵定打败了“剑神”那嵩山少林便要重归武林盟主的宝座。杨肃观看似满腔热血其实全是替师门打算。

    卢云听了情由暗自心惊想道:“杨郎中此计恁也险了卓凌昭武功了得灵定大师岂敢自称必胜?一会儿少林寺若要败下阵来武林难不成要沦入虎口?”

    只是他见过杨肃观办事知道这人一向谋定而后动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料来别有计谋绝不会白白为卓凌昭作嫁。

    众人交头接耳间点苍派中走出一人这人身穿道袍模样清健群雄认得是点苍七雄中的玉川子。只听他道:“大家说了这么多虽然挺有道理但现下这许多人在场不知要如何推举武林盟主?难不成来个抽签中式么?”

    卓凌昭冷笑道:“既是武林盟主武功自须服众咱们不妨出手比试。”

    此言一出厅上众人都是大为兴奋一时纷纷叫道:“比武夺帅!比武夺帅!”

    元易听了众人的呐喊不禁一叹道:“若真要比武较量在场宾客多达千人只怕要杀伤大半这可怎么得了?”

    邢玄宝道:“元易师兄所虑甚是为免杀伤太多各派推举一人出来比试好了。”

    灵定虽不愿设立盟主但火烧眉毛也没法子可想了。只听他合十长叹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众位如何比试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不能杀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各有所见。忽听宁不凡叹道:“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诸位不知这些虚名何等沉重在下奉劝一句还是忘了这些劳什子的好。”

    厅上有野心的听了这话无不暗自冷笑。心道:“这宁不凡好小的心眼他自己想要退隐便不容旁人来当武林第一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都想不出一个妥切的法子比试忽听一人道:“既然嵩山少林也不反对设立盟主当前七派共议我九华山自当追附骥尾为天下谋福。”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之人带着人皮面具却是九华山掌门青衣秀士。卓凌昭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衣掌门果然聪明。”

    青衣秀士不去理睬迳自道:“武林盟主日后既要指挥群雄比试时便不能杀伤太多免生怨怼。在下不才这里提个办法出来一来可以少伤人命二来也能省下比试时光。”先前他大力反对设立盟主但既然木已成舟只得顺势而为尽力减少杀伤。众人知道青衣秀士聪明绝顶便都安静无声只等他来吩咐。

    青衣秀士道:“据我估算在场门派约有八派十七门其余帮会也有三十余个即便各门派帮会单推一人出来比试那也要斗上数十场方能一决雌雄。那可会大费周章只怕一个月也比不完。”众人知道实情如此纷纷点头。

    青衣秀士见众人颔又道:“今日之事既以武学见高低照在下看来不妨设下一处机关若得通过方能出手挑战如此必使较量之人锐减也免杀伤太过。”

    众人大声道:“什么机关?可是考试么?”

    青衣秀士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只见他纵身跃起轻飘飘地往厅中飞来从他的座位到厅心足足有十余丈之遥谁知他全然不必落地借力只如飞鸟般地飘了过去。

    九华山向以轻功闻名于世众人都是久仰了但乍见这手凌虚横空的轻功众宾客仍是骇然出声心道:“若以轻功而论这青衣秀士当称天下第一独步武林了。”

    宁不凡、卓凌昭等人见了这等骇人听闻的轻功也都是暗暗称异。

    青衣秀士落下场中向宁不凡一拱手道:“请贵派取出道观中的红烛在下相借一用。”

    宁不凡却不答话只转头望向苏颖。苏颖登时领会想起自己已是名义上的掌门当下咳了一声上前道:“诸位高贤前来敝山推举盟主华山玉清忝为主人自当相助。”便吩咐门人取出观中红烛好让青衣秀士来用。

    众宾客听苏颖言语得体已有几分掌门人的火候心中都想:“看这宁不凡确实眼光远大这孩子眼下虽然不成气候但日子一久等他的武功练得好了凭着他过人的才干机智华山定可重振声威。”

    过不多时华山门人抱来一只一人合抱的大蜡烛立在厅心。苏颖道:“这蜡烛乃是敝派逢年过节所用不知是否合前辈之意。”

    青衣秀士颔道:“可以可以不过这蜡烛如此巨大能上场较量的更少了。”

    苏颖奇道:“前辈所言何意?”

    青衣秀士却不答话迳道:“请诸位点着了火。”

    华山门人依言点火霎时熊熊火光燃起此刻已值午后申牌厅上原本有些阴暗这巨烛点燃之后登令满室生辉。

    青衣秀士站稳脚步离那巨烛约十来丈道:“请诸位看好了。”他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双掌并合向前疾推众人只觉劲风刮面一股无形劲气凝聚寸方扑向烛火霎时火光晃动一阵跟着轻烟飘起竟然被青衣秀士的掌风扑熄。

    眼见这蜡烛如此巨大距离又遥谁知青衣秀士竟以无质无形的掌风将之扑熄功力之纯足可傲视武林了。过了半晌众人才爆出一声采来竟是久久不息。

    人群中一名少女叫得最是大声却是娟儿只见她满脸兴奋显然极是爱慕师父这手神功艳婷看在眼里自也倍感骄傲两姊妹一上一下都是兴高彩烈。

    青衣秀士命人重新点上烛火道:“只要能扑熄烛火的便有资格来争武林盟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面有难色要说这法门太过简单那必会给人出言相激若是被迫上去一试看这蜡烛如此巨大自己多半会大大出丑。可若要说太难定又给人讥笑嘲骂当下无人作声。

    青衣秀士转头看向江充与琼武川二人问道:“两位朝廷官长意下如何?”

    琼武川颔道:“这个法子很好可以省下不少人命杀伤老夫第一个赞成。”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多谢琼国丈捧场江大人呢?您意下如何?”

    江充喝了口茶笑道:“这些武功的事我是不懂的。你们自管去干不必来问我。”言下之意自是对卓凌昭的武功大有信心无论何种法子比试料来难不倒这位“剑神”。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既然两位官长也无反对之意那咱们便开始吧!”说着伸手向宁不凡一比道:“在下斗胆想请此间主人先行试炼。”

    宁不凡摇头叹息道:“我即将退隐乃是五湖废人又何必再试?”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哦了一声料来宁不凡定是掌力不足这才不敢下场丢丑。

    青衣秀士却不答应摇头便道:“宁掌门就算有意退隐也不能不顾及华山的颜面。你今日若不下场华山门人日后不免受人嘲笑掌门却要他们如何在武林立足?”

    宁不凡料知如此他叹息一声道:“青衣师兄教训的是在下这就献丑吧。”

    他老老实实地站到青衣秀士身边运气良久这才双掌一并往前推出。众人只觉一股细细微风吹来那烛火摇摆一阵火势忽大忽小良久良久终于火光黯淡缓缓熄灭了。

    众人见宁不凡招式平淡无奇手法毫无可取竟连采声也没一个。只有华山门下零零落落地叫好。众宾客看得暗暗摇头寻思道:“这宁不凡枉称天下第一看他掌力不怎么厉害不知他那八百胜是怎么来的?莫非是靠剧毒暗器得手的么?”

    众人叹息声中却听一人大笑走出正是点苍七雄之一的赤川子只听他道:“宁不凡徒然号称天下第一掌力不过尔尔看我的!”他呼喝一声双掌相持成圆掌中竟有风雷之声。众人心下一惊想道:“点苍山称雄西南真有两下子。”

    那人双掌奋力推出大喝一声:“熄!”

    猛见那烛火激烈飘荡却是微微一颤丝毫不见熄灭。那人满脸通红又是用力一推这下掌风扑去好似加柴添火蜡烛反而烧得更旺了。赤川子丢不起这个脸面一时连连催动掌力只弄得满身大汗那火光却是熊熊明艳丝毫不见黯淡。

    宾客中有好事的当场便笑了出来:“好啦!天也黑了快下来歇歇吧!”

    赤川子面红耳赤更是拼死出力可那掌风越来越弱到后来烛火更是一动不动。只听他大叫一声在众人嘲笑声中奔出观门看他满脸泪痕当真羞惭至极。

    当下各人纷纷上前试炼不少人本来自负掌力雄强但运劲出掌后多半掌力不足眼看烛火不动分毫才知自己原是井底之蛙只有满脸羞惭的退下。

    半个时辰不到上去了百余人试炼却无一人有此功力此时众宾客方知此中艰难便收起先前狂妄自大的心情。

    青衣秀士见良久无人上场便问道:“可还有人要上来试炼?”

    杨肃观此时坐在人群里便问韦子壮:“韦护卫可要上去一试?”

    韦子壮自拊功力不到若要上去只怕丢不起这个脸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正安静间忽见昆仑门中跃出一名高手喝道:“我去!”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剑寒”金凌霜。他走下场中打坐良久这才缓缓站起。只见他吐纳几声跟着双掌一并奋力向前推去霎时一股寒冷至极的凉风吹过那烛火却只一闪并无熄灭之象。

    众宾客大多凉薄从来见不得别人好一看金凌霜丢丑便要出言讥嘲便在此时忽见蜡烛旁隐隐现出一层寒霜跟着烛火明灭不定终于缓缓熄灭。这掌却是靠着阴寒内力取胜倒不是掌风本身有何了得之处。金凌霜嘘了一口长气向卓凌昭一躬身方才回座。

    青衣秀士皱眉道:“这下糟了天下只三人通过此一关卡难不成武林中别无俊杰么?”

    却听一人喝道:“大胆狂言!放着嵩山少林寺在此竟敢如此说话!”一声暴喝传过跟着一股劲风扑来众人只觉那风势劲急竟是面如刀割霎时之间烛火应声而灭。

    众人心惊之下转头急看只见出手之人身材胖大满脸横肉正是灵真和尚。

    只听他喝道:“点上烛火了!我师兄要下场!”华山门人心下一惊急忙点着烛火便等灵定过来。

    烛火掩映中只见一名老僧缓缓走下正是少林罗汉堂座素有圣僧美誉的灵定和尚。所谓“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这灵定武功仅逊于天绝僧几与方丈灵智并驾齐驱众人心存敬意都要看他的手段。

    灵定站在巨烛之前合十道:“非是老衲有意争竞只因我辈身为少林子弟不可辜负千载武名。”

    只见灵定气随意转两脚跨步竟不吐纳运气单掌推出猛地一阵狂风吹过众宾客给这烈风一刮或立足不定或衣衫飘起都是大叫起来。

    掌风劲急宛如飓风雄烈众人各找物事扶持几名女客更是紧抓裙摆就怕泄了裙下春光只听轰地一声那巨烛竟给掌风推倒在地烛火更是早已熄灭。

    众人脸上变色都是骇然抖良久无人言语说话。过了许久许久终于爆出一声喝采远远从道观中传了出去。远处乡民或在耕田或在织布听得这雷动般的声音都以为打落春雷了一时出门收衣者有之回家取伞者有之道上行人竟是络绎不绝。

    宁不凡心下也是骇然赞叹道:“少林寺领袖武林果然名下无虚看来我定可让出这天下第一的虚名了。”

    青衣秀士看了他一眼道:“宁掌门未出全力又何必客气?”

    过了半晌又请华山弟子上前扶起巨烛重新点上了火。青衣秀士问向众人:“少林大师已然下场可还有人要上前一试?”

    眼见无人愿意上前青衣秀士走到方子敬座旁问道:“不知方大侠意下如何?”

    方子敬并不起身只摇了摇头道:“蜡烛是死的敌手却是活的掌门的办法虽然立意良好却不能与真实武功相提并论。”

    青衣秀士劝道:“以方老师功力之深若要熄灭这区区烛火想来易如反掌。放着如此大好身手老师何不来争武林盟主之位?”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当此风烛残年何必还求这些虚名?我今日来此只是想看看当世真龙掌门的好意我是心领了。”说着将双手拢在袖中却不出手。

    几名好事之徒笑道:“说了这许多原来是怕丢丑!”话声未毕那几人已给一脚踢飞滚入场中跟着一人冲了过来一阵狂吼之后只见他身子如同陀螺般转起霎时火光闪过劲风急急冲向巨烛飕地一声轻响烛火也已熄灭。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来人身着军装却是一名青年将军卢云、杨肃观等人纷纷拍手叫道:“仲海好高的武艺!”这人不是别人却是秦仲海上来试刀。

    青衣秀士笑道:“这位将军虽不是凭藉掌力但以刀风灭烛那也差相彷佛了。可以算得一份资格。”

    秦仲海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道:“青衣掌门见笑了。以我的浅薄武功如何来争夺什么武林盟主?在下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力是否到家此外别无他意。”说话时脸面却向朝着方子敬好似在向他说话一般。那方子敬却只闭目养神看不出喜怒哀乐。

    众宾客中却只卢云明白秦仲海的意思他不忿旁人讥嘲师父便亲自下场试刀只是苦于师门教诲无法在众人面前点明师徒情份但那“徒弟尚且如此何况师尊本人”的意思还是浓浓地透了出来。

    青衣秀士笑道:“无论阁下是否愿意加入比试都有这个资格争雄。”他转头问道:“可还有人愿意下场?”

    却听一人道:“既然仲海下场我也上来一试吧!”那人面貌英俊却是外号“风流司郎中”的杨肃观。他一上前便听胡媚儿笑道:“杨郎好好干!我在这儿为你鼓掌打气!”

    杨肃观轻轻一咳心道:“她再要这么夹缠不清旁人还以为我与她有什么奸情这可要如何分说明白。”他更不打话迳自往前一站旋即抽出腰间长剑当下一剑幻成七剑七剑闪动中又自幻出四十九点寒星正是“菩提三十三天剑”的绝招。

    卓凌昭笑道:“好一招涅盘往生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这招是少林寺近三十年来名气最响的一招众人都是耳闻已久却都是第一次见识。只听嘿地一声三百四十三点寒星向前飞扑过去刷地一声轻响烛火竟尔裂成无数小小火花跟着逐渐熄灭。

    众人心下赞叹一时纷纷叫好胡媚儿更是娇声大叫有如莺啼燕叱。

    青衣秀士颔道:“少林寺非同凡响竟有三人通过试炼无愧武林第一大派美誉。”

    他转看众人又问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上前一试?”

    猛听一人喝道:“让开了!”

    话声未毕一股气流猛地往前喷出青衣秀士脸露惊诧双足一点身子急盘旋而上已然闪开那股凌厉凶猛的劲风。众人不知生了何事却听那巨烛剥地一声竟然裂成两半倒在地下。各派掌门中仍有不少尚未试炼掌力眼看道具毁损不由得面上变色。

    众人不知是谁下的手各自惊疑不定却见卓凌昭走下场中傲然道:“说了这许久的气闷话实在太也累人。现下本座想要动动筋骨活活血脉哪位想上来指教?”

    众人心下一凛却说那巨烛怎地忽尔断裂却原来是卓凌昭下的手只是他手法快极竟无一人看到他如何出剑。

    青衣秀士摇头道:“阁下怎地如此心急?现下咱们还未排定较量场次规矩也尚未定出卓掌门如何能私寻斗殴?”

    卓凌昭有意一举压服全场好手当即冷笑道:“老兄说了这许多想来这张嘴也是累得很吧反正你我俱有这个资格不如先开一场杀戒如何?”

    青衣秀士嘿地一声道:“阁下要与我动手?”

    卓凌昭冷冷地道:“你没有三两下功夫怎敢在此啰唆半天?要打便打不打便退下吧!”

    青衣秀士摇头道:“卓掌门怎能如此说话?放着这许多过关英雄在此你难道要一个个打杀过去吗?盟主之位本在止息干戈你这样杀人日后还来调解什么纷争?”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点头。此时众高手凭仗绝学都在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倘若一个不巧竟给心术不正之人夺去天下正道高手不免要听贼人吩咐厅上宾客想到此处心下都是暗自担忧。

    卓凌昭森然道:“我不想杀这许多人不过若有人妄想打败本座那是非死不可的。”

    青衣秀士摇头道:“阁下说话恁也重了。在下虽无意争夺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卓掌门举止太也霸道实难令人心服。”

    卓凌昭闭上了眼淡淡道:“要就动手不然废话少说这里不是给弱小站的地方。”众人见他狂妄至极心中都是不满。

    猛听“战”地一声暴喝跟着传来轰声巨响石屑纷飞中一名胖大和尚推开宾客走了出来冷笑道:“姓卓的!你还有空找别人麻烦?你亲爷爷在这儿等你好久啦!”

    卓凌昭听这人说话狂妄便即转头只见那人身形胖大光头秃顶正是灵真。他一听卓凌昭说话狂妄气愤之下便以偌大腿劲踩裂青石地板跟着下场挑战。正道高手见他出场都是暗自心喜:“有灵真这莽和尚出来打头阵那是再好不过了。”

    灵真冷笑道:“姓卓的爷爷每次要教训你你却三番两次的逃走我上昆仑山揪你出来你却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到神鬼亭揍你你又逃得稀哩哗啦好似乌龟长翅一般!你到底有无胆子接你亲爹的招式!”

    众人听他把卓凌昭说得如此不堪一时都是将信将疑。

    卓凌昭气得脸色惨白他压下怒气道:“你想出手这就上来吧。咱们不妨在天下同道面前印证功夫看看谁强谁弱。”

    灵真哈哈大笑道:“你想要藉此出名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爷爷今日就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让你这小子出名出个够!”

    卓凌昭有意在天下群雄一显身手听灵真放话搦战那是求之不得了。灵真也是存心威震群雄双手摆出“大力金刚指”的架式凝神运气只想一举击倒卓凌昭。

    这灵真和尚虽然粗鲁其实外门硬功异常了得拳是“罗汉铁拳”掌是“大金刚掌”头锤叫做“天额裂金石”手爪唤叫“猛爪碎千山”全身上下共练了一十三处绝技此人拳头如铁额角似钢此刻往下一站那真是如山之凝如岳之尊任谁也要怕他三分。

    大敌当前卓凌昭却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迳自望向宁不凡森然道:“宁掌门请你看清楚了。”

    灵真见他兀自向旁人说话不由大怒正要说话却见昆仑门下一齐起立躬身朗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人人神态恭敬都在等着卓凌昭出招。满厅宾客见他们如此自信心下都是一惊。宁不凡则皱着眉头凝神观看卓凌昭的动静。

    灵真呸了一声霎时跳向卓凌昭喝道:“姓卓的你家几只走狗恶心无聊可真笑死人啦!你放马过来吧!”他运气凝力呼喝连连但卓凌昭却只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迟迟不上前动手。

    灵真颇见不耐喝道:“你快快过来啊!”

    卓凌昭仍是一笑丝毫不见动静。

    灵真呸了一声喝道:“你要是不敢过来佛爷可要过去啦!”双手握拳马步跨出轰地一声大响正拳便朝卓凌昭门面打去。他这拳力非同小可破空之声更是猛烈异常旁观众人见他拳头隐隐蕴着旋转之力都知他这拳打中敌体之后必是一扭那猛烈刚劲便会破入脏腑已算是一击必杀的绝招。

    眼看得手灵真脸上露出狞笑忽听灵定叫道:“师弟小心!”

    灵真一愣那卓凌昭连动也没动上一步却叫他小心什么?但他知道师兄见识非凡此时出言叫唤定有深意忙用力跨步踏出轰地一响震破了地板硬生生地退开三尺。

    他回头撇了师兄一眼皱眉道:“你要我小心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吗?”

    忽听钱凌异嘻嘻笑道:“你师兄怕你给咱家掌门杀了这才出言警告懂了么?”

    灵真大怒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姓卓的龟缩不出你们还不知耻地大言不惭!”

    灵真正自狂骂不已忽见厅上众人都是掩嘴偷笑一旁灵定与杨肃观两人却是一个叹息一个脸红都是垂不语。灵真奇道:“你们笑什么?”

    钱凌异笑道:“贼秃啊!你看看你的裤子!”

    灵真心下一惊急忙低头去看霎时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只见裤带已被利刃割断整件棉裤已然滑落在地。灵真面无血色这才明白卓凌昭方才已然出剑只是这剑快若闪电自己竟是一无所觉。

    灵真面红耳赤一时不知是否要拉起裤子猛听钱凌异笑道:“这人屁股上的疮好脏怎地不去治上一治?”跟着厅上众人哈哈大笑都朝着他指指点点。

    灵真心中一悲回头看着众人只见人人嘻笑不绝面上都带着鄙夷之色灵真虎目含泪想起自己一生令誉已然断送恐怕还连累了少林千年武名想到心酸处猛地举起拇指便往胸口戳落竟是要出手自尽。

    旁观众人没料到这等变故一时都惊得呆了灵定又惊又急大声道:“师弟快别如此!”他越众而出一把将他拦住。只要慢了一步灵真便已惨死当场卢云、娟儿、艳婷等人见了都是满身冷汗。

    灵真垂泪道:“我学艺不精已辱及少林武名今日若不自杀谢罪怎有颜面回山?”他双手挣扎猛力使去便要甩脱灵定的怀抱。

    灵定知道师弟一身蛮力恐怕自己也抱他不住便急急往杨肃观瞧去。杨肃观轻叹一声他走到灵真背后五指轻轮迅即无比的的点下灵真此时羞怒交迸早已失了防备之心霎时便给制住跟着软倒在地。

    卓凌昭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师要死要活的还真是难看得紧。回头贵派定要将他好生看管免得他又自尽了。”昆仑山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只听钱凌异笑道:“掌门人说得对这家伙若要死了到时准又赖在咱们身上那可烦不胜烦啊!”

    卓凌昭上前一步微笑道:“解决了一个不知哪位还想较量?”

    一众正教高手见他杀气腾腾都是心下忌惮眼前若给卓凌昭夺下盟主之位以此人的狭窄气量江湖好汉不知要如何度日。可这人武功如此之高绝非常人可比众人心下担忧都不知如何是好。

    猛听一人道:“卓掌门我来接你的招。”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人大踏步的走向场来正是少林罗汉堂座圣僧灵定。

    眼看师弟受辱灵定心中虽是狂怒脸上却毫无喜怒之情。他面色平静合十道:“卓掌门老衲无意争夺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念及敝寺与贵山之间的恩恩怨怨今日却不能不做一个了断。”

    卓凌昭嘴角斜起冷笑道:“大师有意教训在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灵定道:“卓掌门纵容门下屠戮燕陵镖局的性命在前抢夺我肃观师弟的物事在后今日若不能逼勒阁下交出真凶物归原主老衲如何对得起天下间成千上万的少林弟子?”他面目一沉厉声道:“卓掌门你今日若要败给了老衲便需跟我回山受审!”

    卓凌昭哦地一声道:“受审?少林寺也有衙门么?”昆仑门下登时哈哈大笑。

    哄堂大笑之中忽听一人道:“少林寺没有衙门但若要成了武林盟主却为何不能设上一个?”众人回头去看说话之人却是青衣秀士。只听他道:“咱们眼下推举武林盟主便是要让他号令群雄调解纷争。此人既是武林至尊便不能没有刑律权柄。盟主若要设个衙门刑堂咱们自也乐观其成。”

    卓凌昭哦了一声道:“所以灵定和尚若是赢了我便能把我押解回山审判啰?”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这是武林盟主的执掌在下无权过问。”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青衣掌门好多废话那我问你一句吧如果是我做了武林盟主可不可以杀了你啊!”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登时嘿地一声说不出话了。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脸色但瞧他身子一震心下定是震怒。

    灵定踏上一步森然道:“卓掌门莫要说嘴你敢不敢下场?”

    卓凌昭笑道:“也好你当了盟主我卓凌昭任你处置绝无怨言。不过我从不做吃亏生意我若做了武林盟主从今之后只要少林弟子见了我昆仑门人必须躬身求饶绕路而行。不知大师能否答应此事?”

    在场众宾闻言大惊这卓凌昭太也狂妄竟想藉此机会一举压倒嵩山少林寺倘若灵定此战真要败给卓凌昭少林日后在江湖必无立足之地。

    灵定全身冷汗直流心道:“此战干系太大倘若我有什么疏失累得少林威名扫地我必成嵩山本院的千古罪人。”

    灵定心下犹豫方今寺中第一高手乃是天绝僧若由此人与卓凌昭决战当可多了几分胜算。他不知如何是好便回头看向杨肃观等他裁决。

    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等少林门人说话。万籁俱寂中杨肃观已然走上。他满面微笑竟是丝毫不慌。

    卓凌昭斜目看了他一眼道:“灵定大师胆小怕事却不知杨郎中有无胆否?可想打退堂鼓啊?”昆仑门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杨肃观微笑道:“卓掌门不必为担忧。今日咱们就此约定只要我寺夺得武林盟主卓掌门便需随上嵩山受我寺长老审判。倘若盟主之位是给卓掌门得去我寺僧人依着约定从此见了贵派弟子一律绕路行走。”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大惊卓凌昭则是微微一笑颇见心喜。

    灵定骇然失色附耳过去低声道:“卓凌昭武功非同小可杨师弟别中了他的激将毒计等禀明方丈之后日后再请天绝师叔出手就是。”

    杨肃观微微一笑摇头道:“非是肃观不听师兄的劝但眼前情势紧张咱们若要低头逃避只怕少林的声誉也给咱们毁得差不多了。日后便算师父扳回一城那也于事无补。”

    灵定眉头紧皱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就这样贸然一闯吗?”

    杨肃观微微一笑附耳过去低声道:“师兄用修罗神功。”

    灵定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怎么使得?”

    杨肃观低声道:“为了少林千载武名此役绝不能落败师兄不必再有顾忌。”

    灵定听了这话却是冷汗直流不言不动。

    卓凌昭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不禁笑道:“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商量好了吗?”

    眼看杨肃观已退了回去厅上宾客数千只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灵定自知别无转圜余地他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卓掌门多担些自己的心事吧不必为我们烦心。”说着两手合十沉声道:“少林罗汉堂座灵定谨接昆仑‘剑神’高招!”

    卓凌昭平举长剑微笑道:“好说大师请出招吧!”

    众人屏气凝神都要看看当世两大高手的决战。

    方才卓凌昭击败灵真并将之羞辱一番虽有些攻敌不备的味道但剑法之快之狠已令场上众人骇异耸动。其中惊叹最甚者却以昆仑门下的“剑豹”莫凌山为甚。原来卓凌昭方才使出的那招快剑正是出自莫凌山的绝招“剑豹”。只是功力之纯之精却远远胜过莫凌山的手法。

    这昆仑山共有十三套剑法其中“剑寒”以寒气见长传于二弟子金凌霜;“剑蛊”阴劲破心由三弟子屠凌心继承;其余“剑影”、“剑浪”、“剑豹”、“剑飞”等剑法各由门下弟子习得。这一十三套剑法无一不是博大精深乃是数百年来无数前辈高人苦心创制而成。只是这十三套剑法相互制肘难练异常开派至今从无一人得以全数练成直到“剑神”卓凌昭出现。

    卓凌昭悟性奇高自入昆仑山以来早将所有剑法融会贯通他虽是贪多务得但此人的聪明才智实在惊人每学一套新的武功必能融入自己原有的武学之中新招旧招使将起来每能鬼斧神工丝毫不露斧凿痕迹。三年前卓凌昭武功本已极高谁知天命使然竟又让他挖掘出昔年“剑神”古墓并找出墓中的绝世武功。待他练成“剑神”留下的古传绝招之后更是狂妄不可一世从此便开始一连串的厮杀挑战。

    卓凌昭照着剑经所载自知除了天山的绝世武功以外当世无人可挡他一招半式也是为此他一方面与江充约定亲赴天山欲将所藏占为己有若不能得也要亲手毁去以除心腹之患;一方面又多方树敌大肆杀戮以图创出声势好向宁不凡逼宫。这一切心机苦劳全都是为了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好来制霸天下。

    卓凌昭深深吐纳眼下终于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刻只要击败这个灵定和尚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从此昆仑定可压倒少林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他想起自己终将名标青史成为后人景仰的大英雄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此时伍定远隐在匾额之后眼见灵真惨败卓凌昭更要与灵定对决他见底下情势如此凶险忍不住轻咳一声。

    那老者笑道:“怎么了?给他们吓坏了么?”

    伍定远尴尬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推算谁胜谁负一时沉思难解这才咳了一声。”

    那老者道:“你是天山传人照你来看这场胜负如何?”

    伍定远听他又如此称呼自己忍不住嘿地一声颇感不悦。

    艳婷在一旁听着便插口道:“灵定大师为什么不用兵刃?他明知卓凌昭是剑术高手怎么还如此托大?”她心仪杨肃观自不乐见少林败北心下隐隐担忧此时便说了出来。

    那老者往伍定远一瞧笑道:“你说呢?这灵定真是托大么?”

    伍定远凝目望去他自练成神功之后目力已大非寻常任何细微的举动都瞒不过他的眼去他细看灵定的脚步身形忍不住咦了一声道:“灵定大师的衣衫有些不对头里头定有些古怪。”

    那老者面露嘉许之色道:“不愧天山之名果然有两下子。”

    一旁艳婷颇为不解她见灵定衣衫一如寻常怎有什么古怪奇特当下茫然道:“伍大爷在说什么啊?我怎地一句也听不懂?”

    伍定远凑到她身边伸手指去低声道:“你仔细看灵定大师的僧袍。”

    艳婷看了一阵只见灵定低头念佛一如平常便摇头道:“没有什么啊!”

    伍定远催促道:“你看仔细些注意他的袖口。”

    艳婷依言望去霎时一惊道:“他的袖子怎么缩了起来好像变短了?”

    伍定远点头道:“没错你再看他的裤脚。”

    艳婷急忙看去果见灵定的裤脚上升了数寸之多好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一般。

    那老者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顶道:“小女娃懂了么?”

    艳婷想了一阵霎时惊道:“他…他怎么长高了?”

    伍定远点头道:“没错。这正是奇怪之处。”

    那老者笑道:“你们看着吧!卓凌昭这老小子虽然嚣张但灵定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场较量还有得打你们藉此对照自己所学保管受用一世。”说着朝伍定远一笑那笑容中隐隐有着深意。

    伍定远心下一凛他矮着身子爬开转身背对那老者跟着从怀中取出“披罗紫气”的秘笈。他翻开上头讲授的武学要义只见第一页写道:“拳之道义在于神剑之精华见于意我披罗紫气非拳非剑却又若拳若剑剑中藏拳拳含剑气是以化天地大法以为己用……”

    一旁还有不少武功招式伍定远心下赞叹他看着书上的图形便要以下头的武功一一印证。

第八章 比武夺帅

    两大高手缓缓地走向对方转眼便要出手决战。厅上众人虽是事不关己但眼看当世高人出力相拼此战如此难得众人暗叫痛快都有不虚此行之感。

    卓凌昭连番打下灵音、灵真两大金刚已把少林武学来历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推算知道以内功而论这些少林高手多半内力深湛比其他门派的高手扎实许多但若讲到招式的灵巧机变这群和尚却又差了一筹便连俗家弟子杨肃观也会犯下同样的毛病若要击败这群硬里子的好手需当正奇互用那才能一举建功。卓凌昭面带微笑心中却是诡计连连不住推算阴谋招式。

    他手按剑柄正要出鞘去攻却见灵定低头垂目口中好似念念有词不知在使什么邪法卓凌昭微微一笑心道:“这老和尚不知有什么古怪死到临头还在念经真要为自己度么?”

    他吞吐罡气正要出剑忽觉灵定的身影有些奇怪细目看去赫然现他长高了数寸!卓凌昭心里毛心道:“这老和尚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他越看越惊霎时呼啸一声内力狂涌青光暴闪而出!只见剑光闪动宛若天雷霹雳直非常人所能挡。须臾之间灵定身上连续中剑喉咙、人中、肩头、小腹、下阴全身要害无一不中看来卓凌昭剑法之快之绝已入化境。

    厅上众人武功稍低的此时还不知卓凌昭已经出剑真正看清楚他出剑路数的只有宁不凡、方子敬等高手。

    胜负已分卓凌昭面带微笑霎时还剑入鞘跟着转身回去。他心下得意想不到灵定虚有其表根本是只纸老虎居然连他一剑也挡不住。眼看这场胜仗来得如此容易还真有些料想不到。

    正要离开忽听一人道:“转过身来老衲从不背后暗算于人。”

    卓凌昭心中一惊连忙转头过去只见灵定双手抱胸低头看着自己。

    卓凌昭仰起头来惊道:“你……你怎地变得那么高了?”只见灵定身形蓦地长高了一个头不止原本矮小的身材竟变得高壮无比足有十二尺之高便是身材高壮的大力士也要相形见拙。

    灵定本是慈眉善目的圣僧此刻却如同妖魔鬼怪一般脸上更泛着浓浓的杀气。厅上众人面露骇异之色只呆呆地看着。灵定厉声道:“卓凌昭!一切全是你自找的!若非你这般逼使我我却如何违背寺规使出这禁传的‘修罗神功’?”

    卓凌昭喃喃地道:“修罗神功?”霎时之间想起了一则典故忍不住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少林自古以来一共传下七十二绝技其中几套武功威力虽大但因过于阴狠残忍与慈悲佛法大不相容便给寺中高僧列为禁传这“修罗神功”便是其中之一。这套武功虽然神妙难言但施用者一旦功魔性必定大受催引百年前一名年轻僧侣习成后竟尔逃脱下山杀人**无恶不作后经寺中高僧联手扑杀便将这套神功列为禁传。除了寺中方丈、罗汉堂座等寥寥数人之外寺中僧侣一律不得参阅。只为此战关系少林存亡荣辱灵定只有使将出来以图立于不败之地。

    卓凌昭面色惨澹不知该当如何便在此时灵定捶胸顿地仰天狂吼猛朝卓凌昭冲来。众人见灵定不再是个面貌慈和的高僧不由得心下害怕纷纷往后退开。

    灵定举掌一挥蒲扇般的巨掌猛地拍下卓凌昭脚下一动剑光四射霎时连出七十二剑剑剑都刺中灵定胸腹间的要害。但长剑刺下灵定却全无疼痛之感鲜血也不曾溅出一滴。卓凌昭心头骇然自知遇到生平仅见的强敌。

    灵定狞笑一声道:“原来你自称剑神剑法不过如此而已。”他忽地一声大吼两拳猛往卓凌昭头顶掼下卓凌昭急忙闪开地下土尘四起顿时被灵定刚猛无筹的拳法击出一个大洞这两拳若要打实了只怕卓凌昭骨断筋折当场死于非命。

    这灵定内力本就深厚若在武林排名定在前十之列以他这等功力此时又用上禁传绝招体内潜能更是完全激一掌下去力道之雄恐怕天下无人能挡。

    卓凌昭见情势不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真气跟着长剑转绕成圈钱凌异见了这招登时惊道:“剑影!这是我的绝招剑影!”

    只见长剑转绕越快直是让人眼花撩乱全然看不见卓凌昭长剑的去势剑去无影剑落无踪正是“剑影”的最高要旨。那钱凌异尚须凭藉“无形宝剑”方能欺敌卓凌昭却只靠着绕剑成圈便使对手无法看清长剑去路虽在同门学艺但两人之间的功力差距实不可以道里计。

    忽地青光一闪卓凌昭的长剑已然激射而出猛朝灵定双目刺去正是“剑影”、“剑豹”合而为一的绝招剑去无影却又势若雷霆端的是厉害无比。

    卓凌昭心道:“便算你练成金刚不坏体却难道眼球也坏不得?”剑法快若闪电宛若双剑同出同朝两眼刺去。

    卓凌昭喝道:“中!”霎时剑尖飞落已往灵定目中刺下却在此时灵定猛地低下头去用额头往剑尖撞去这招若是寻常人使出那定是自杀之举只等剑尖入额断无活路可言谁知此刻灵定全身坚硬似铁额头撞下竟将卓凌昭的长剑撞曲自也避开了双目要害。

    这一撞之力甚是猛恶幸好剑身柔软这一撞只让长剑荡开并未折断。饶是如此也使卓凌昭全身冷汗直流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灵定虎吼一声喝道:“纳命来吧!”

    他双手连挥无数拳掌击出有如千手罗汉又似八臂金刚拳脚的劲风大得异乎寻常劲风到处厅上不少人都给刮倒众人运功护体都是强忍脸上刀割般的疼痛。

    卓凌昭左支右拙辛苦异常脚下连连闪避身旁地板木柱都给灵定撕烂打碎一时只有逃命的份。众宾客见灵定全身如同铜墙铁壁卓凌昭的长剑丝毫伤他不得但他却能凭着刚猛掌力杀死卓凌昭看来这场比试的胜负已经分晓了。

    灵定神威凛凛地喝道:“大家看好了!今日要为燕陵镖局报仇!”左掌挥出劲风已然拦住卓凌昭退路他大吼一声右拳便往卓凌昭脸面打落这拳来得实在太快后头又是避无可避的局面卓凌昭闪避不及霎时给他这拳击中面颊只听碰地一声大响卓凌昭的身子如稻草般的飞出跟着撞在道观的照壁上登把照壁撞得粉碎。昆仑弟子都惊得呆了不知掌门性命如何。

    灵定仰天狂吼声势惊人无比。此刻胜负虽已分晓但厅上众人仍是呆呆地看着灵定心中的骇异实是难以言喻。

    江充本想亲见宁不凡退隐再见卓凌昭夺得武林盟主的大位谁知这人平日只会摆架子武功却是不堪一击别说与宁不凡交手了竟连一个灵定和尚也打不赢。江充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对锦衣卫众人道:“你们上去看看瞧瞧他死了没?”

    锦衣卫众人平素最恨此人此时幸灾乐祸便喜孜孜地往前奔去一人笑道:“卓老儿你还活着么?”伸脚出去便要往卓凌昭臀上踩下金凌霜、屠凌心等人大怒欲狂纷纷奔了出来喝道:“把你的脏脚收回去!”

    那好手一愣陪笑道:“开个玩笑而……”那个“已”字尚未出口只见青光一闪那好手忽然裂成两断竟给人从中腰斩跟着一人披头散的站了起来模样阴森至极正是“剑神”卓凌昭。

    金凌霜等人见掌门还有气在知道这场比试尚未了结众人心下大喜纷纷往旁退开。

    只见卓凌昭大踏步地上前手上紧握长剑灵定见他未死当下狂吼一声又是一拳往他身上砸下拳力刚猛劲风猛恶端的是凶狠至极的杀招。

    卓凌昭森然冷笑:“你灵定有禁传绝招我卓凌昭自号剑神难道没有生死绝学么?”霎时举起长剑内力到处剑上猛生三尺青芒如同熊熊火炬照耀大厅。

    厅上众人都是骇异大惊道:“这……这是什么?”此际天色已晚夕阳便要西下厅上颇见黑沉剑上青芒更显夺目直逼得众人连眼也睁不开了。

    方子敬本来双目半张半闭对任何情事都不甚在意便是方才灵定使出“修罗神功”也不曾让他睁眼此刻见到这三尺吞吐不定的青芒忍不住双目神光暴现霎时站起身来惊道:“剑芒!好你个小子!”

    灵定哪管什么剑芒刀芒反正自己金刚不坏宝刀利刃也伤他不得当下狂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挥出一拳却在此时那卓凌昭也将长剑刺出那青芒一闪便往灵定胸口射去灵定嘿嘿冷笑不闪不避拳头仍是朝卓凌昭打落。

    只见青芒一钻竟尔刺入灵定的胸口但灵定的拳头也已打中卓凌昭的下颚两人身子都是一动不动好似僵死了一般。

    过了良久卓凌昭缓缓伸手出去将灵定打在自己颚上的拳头推开只听轰地一声灵定巨大的身子猛然摔在地下跟着胸口喷出一股血箭显然身遭重伤鲜血射出灵定的身子便开始缩小不过片刻竟又变回原本矮小慈和的圣僧模样。

    众宾客见这战高氵朝迭起最后竟被卓凌昭逆转获胜心中都是骇然。

    卓凌昭还剑入鞘将头衣冠梳拢了。朗声道:“诸位听好了从此少林弟子遇得我派门人一律相避让路否则这灵定便是个榜样!”

    杨肃观、韦子壮等人见灵定命在旦夕当下急忙抢上韦子壮叫道:“我来止血!”他双手连点穴道但灵定胸口伤处太深鲜血仍是激射而出众宾客见灵定如此年迈只怕这伤已要了他的性命。杨肃观双手按住伤处但血箭仍从指缝中喷射而出全数射在他的脸上秦仲海、卢云二人见了灵定伤重也是急忙奔出。

    秦仲海从怀中摸出伤药道:“试试这个!”众人手忙脚乱但却无一对症眼看灵定流血越多气息渐弱杨肃观没料到此战结局如此一时深为自责紧抓师兄的手掌咬牙道:“师兄!你可撑住啊!”

    一旁走上一人沉声道:“都让开了!”众人回头过去只见来人不怒自威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秦仲海知道师父要出手救人心下一喜忙叫众人退开。

    眼看无人挡路方子敬双指凌空一点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劲力透骨而入穴道受封灵定血流立缓厅上众人见了方子敬这手凌空点穴的工夫登即议论纷纷颇见骇异。

    方子敬眯着双眼道:“听闻青衣掌门医术精湛便请过来相助吧。”

    青衣秀士听他召唤当即走来察看灵定的伤势他看了一会儿道:“这剑伤到了脏腑需得立即救治。”他取出一只又细又长的金针又从包袱中拿出一只金色的药盒。他将金针在药盒中一抹沾上了浓浓的黄色膏药跟着以针送药将膏药抹在剑伤深处那膏药灵验无比伤处一经涂抹立时开始收缩不多时内侧便开始愈合。

    众人见那伤药如此灵验无不大为惊叹心中都道:“无怪九华山财宝堆积如山这伤药如此宝贝真比黄金还要贵重。”

    青衣秀士又取出一粒药丸塞在灵定嘴里道:“这几日千万别跑跳纵跃否则伤口又要破裂。”

    杨肃观心中感激合十拜道:“蒙掌门出手救治少林上下同感大德。”跟着又向“九州剑王”拜去道:“前辈高义晚辈铭感五内。”

    两人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卓凌昭见众人正自救治灵定当下一声冷笑转头道:“众位朋友本座已将少林寺灵定大师击败可还有人要下场挑战?”

    方才这场大战只打得天地变色四座皆惊众人见灵定如此神奇武功尚且败在此人手下哪还有人自不量力上前讨战?

    卓凌昭凝视着青衣秀士道:“阁下也是个够资格出手的人物可要上来活动一下与本座玩个两招?”

    青衣秀士摇头道:“我不是卓掌门的对手。”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人贵自知青衣掌门果然聪明。”

    他转过头去问向杨肃观与秦仲海二人道:“你二位少年英杰可有意与我一决雌雄?”

    杨肃观双眉一轩登时起身此时两位师兄相继败北自己的一番计谋已然失效若还不能上前应战少林的威名必定荡然无存。

    秦仲海知道杨肃观不是对手若要贸然上前不过送死而已。忙将杨肃观一把拉住跟着嘿嘿冷笑对卓凌昭叫道:“你找我们做啥?你看看后面那位天下第一的宁不凡正盯着你瞧哪!”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怎地忘了他?”他蓦地转头沉声道:“宁兄!你可要与我一搏?”目光凌厉之至猛朝宁不凡盯去。

    此时方子敬不愿出手较量天绝僧又未曾到来四大宗师中只余宁不凡一人足以对抗卓凌昭只要宁不凡打垮这嚣张至极的剑神武林又回到最初局面那是谁也不吃亏了。众人知道武林气数尽在此战无不眼望宁不凡都要看他如何示下。

    宁不凡干笑两声陪笑道:“在下如何是卓掌门的对手?卓掌门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这天下第一的美号实至名归。”

    众宾客心下鄙夷想道:“宁不凡是纸老虎根本不敢应战。”

    那卓凌昭却只哼了一声道:“宁先生客气了。卓某未曾胜你如何自称武林盟主?”

    宁不凡躬身作揖道:“盟主千万别这般说。您老人家打败无数强敌实在让人景仰的很区区在下如何接得你的一招半式?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颗脑袋吃饭吧!”

    众人听他说得卑微登时面露不屑之色却有人以为他另有些阴谋打算一时众人脸上阴晴不定都在揣摩他的用意。

    卓凌昭冷笑道:“你真不愿动手?”

    宁不凡迳自望向场内众人朗声叫道:“诸位在此见证昆仑掌门卓老师武功天下第一已居武林盟主大位请各位早日到江湖上宣扬在下感激不尽。”他从圆盘中取过长剑大声叫道:“不凡今日封剑退隐从此不问江湖事日后大家若有什么指教请去找卓盟主不凡在此多谢了。”说着取过火烛便在金盒下烧烤看他神色匆忙好似赶着去投胎一般。

    元易等正派人士废然长叹已知宁不凡无意打这最后一仗众人想起武林正道气数已尽忍不住心下叹息。杨肃观更是面白如纸咬住下唇全身轻颤。

    江充见场面大致抵定当下走上前来笑道:“卓掌门既已夺得天下第一名号我不日回京时自当送上一份奏章请朝廷勒封卓掌门为本朝护国天师永保皇室安危于不坠。”

    卓凌昭面露喜色拱手道:“草民卓凌昭多谢江大人的知遇之恩。”

    江充哈哈一笑道:“卓掌门凭的是真实本领本该受此天恩又何必来谢我。”

    琼武川原本神情落寞待听江充此时大言不惭的说话忍不住站了起来喝道:“你这小子护国天师是你说封就封的么?”

    江充笑道:“卓掌门乃是一代剑神皇上将封号赐给了他却有何不对之处么?”

    琼武川呸了一声道:“宁不凡没给人击败之前永远都是天下第一!”这句话甚是铿锵有力华山门下登时鼓掌起来。

    宁不凡听得此言脸上不禁变色手上一颤那金盒竟尔落了下来当地一声响里头的红漆洒落满地望之如同鲜血。

    江充忽地叹息一声道:“琼国丈啊一句好话可以救人一命可一句笨话也能杀死一个人这你知道么?”

    琼武川哼地一声道:“你说什么鬼话老夫半句也听不懂。”

    江充叹道:“原本宁不凡可以平平安安的退隐谁知你这句话一说他却要大祸临头了。”

    琼武川脸上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充叹道:“本来只要他乖乖地让出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便没人会来搅扰于他可是你这句话一说宁不凡只要还在世上任谁都称不了当世第一你说是么?”

    琼武川心下一惊往宁不凡看了一眼只见他脸色惨澹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琼武川面向江充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充微微一笑道:“天无二日江湖也不能有两个天下第一否则盟主之位虚有其表那可难看得紧了。”说着站起身来便往宁不凡走去。

    江充甫一站起众护卫有了先例霎时纷纷抽出腰刀紧挨着江充保护。一旁火枪手更是举枪瞄准紧紧对着厅上众人只要有人再行妄动便是百枪齐。

    江充见属下保护周到卓凌昭也是提剑在侧更是有恃无恐。他站到了宁不凡身前微笑道:“宁大侠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宁不凡面色一变陪笑道:“华山穷困小人又是身无长物不知大人要借什么?”

    江充却不答话只往宁不凡的双手摸去脸上堆满了笑。

    宁不凡颤声道:“在下双手粗糙的紧大人万万别摸了只怕脏了您的手哪!”

    江充握住宁不凡的双手笑道:“哪里的话?这双手珍贵得很哪。只是老弟既然自承打不过人又承诺日后决不使剑这两只手以后除了吃饭写字想来也没别的用处了吧?”

    宁不凡颤声道:“大人…你…你要做什么?”

    江充笑了笑道:“没什么反正你这两只手没别的用处这就借我带回京去吧等你将来入土之时我自会差人送还你说好不好?”

    宁不凡一愣颤声道:“我退隐还不够你…你还要我的两只手……”

    江充笑道:“没错若不这样我要如何安心?卓盟主又怎能放心地号令群雄?”此言一出场内众人一齐哗然华山众人更是狂怒只见他们纷纷拔剑旋即冲了上来。

    江充笑道:“把他们拦住了!”霎时胡媚儿、安道京、昆仑门下一齐上前火枪手也是掉转枪口对准了华山门人。

    厅上宾客打量情势心下都甚明白如果华山门下想要硬拼以他们的区区实力实在不能与江充手下的众多高手为敌定会死伤过半。各大派的掌门互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奸臣为祸天地无人可挡自无人胆敢上前助阵。

    江充见宁不凡全身颤抖却只笑了笑道:“宁不凡把你的双手砍下来吧!你若想要华山门下平安度日只有把双手卸下用你的两手换来华山真正的平安。”

    宁不凡眼见合山弟子尽在奸臣火枪之下只得苦笑道:“用我的双手换得满门平安说来也算一门便宜生意了。”

    苏颖按耐不住霎时冲了出来忍泪道:“师父!我们拼了!”

    宁不凡笑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孝心师父已经很高兴了快些退下吧!”华山满门一齐跪地哭道:“掌门人!”

    琼武川虽想阻拦但江充手下太多好手硬把他拦在道上不让他过去干预。他知道只要宁不凡动手反抗便无人能拿他奈何当下大声叫道:“不凡啊你真要任凭人家砍掉你的手吗?你动手吧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江充斜目看了琼武川一眼笑道:“琼国丈别怂恿了他少了两只手从此快乐逍遥你可别活生生的害死他。”

    琼武川怒道:“你……你这般霸道我……我绝饶不过你!”

    江充哈哈一笑道:“我江充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琼国丈若想整我只管自便。”他挥了挥手喝道:“动手!”

    华山弟子齐声叫道:“众弟子!大家今日一起血溅华山宁死不辱!”

    安道京等人喝道:“要死还不快吗!”

    秦仲海、杨肃观等人虽想干预但一来灵定身受重伤已无实力出手二来与宁不凡交情平常都不想淌这个混水当下也是一言不。只见华山门下给人用火枪指住其他高手知道只要一个妄动便会害死华山门人看来都是爱莫能助了。

    场面危急方子敬却是面带微笑好似不甚担心只见他眼角直觑着一面匾额上书“剑舞飞扬”四字却不知匾额后有何古怪。

    眼看江充步步亲逼宁不凡如何愿意门人卷入争斗他摇了摇头朗声道:“华山门下听命我今日自愿断手大家全部退下不要心存怨恨。”他不顾门人呐喊自行伸手出去向卓凌昭道:“卓掌门请你砍了姓宁的两只手吧!从今以后你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卓凌昭却不愿趁人之危只见他面色凝重摇头道:“卓某杀人虽多却非无耻小人敢问阁下为何不与我一战?莫非是瞧不起我?”

    这几句话一出众人立时暗赞毕竟这卓凌昭还有练武之人的几分风骨与江充多少不同。

    宁不凡摇头叹息道:“我有我的苦衷你只管砍吧不必多说了。”

    卓凌昭见他百般逃避登时嘿地一声便向厅上众人道:“这人一昧不敢应战我现下提剑砍下他的双手各位休怪我不得。”他抽出长剑森然道:“宁兄本座得罪了。”

    几名华山弟子惨叫道:“不要啊!”想要上前阻拦却给人拦下了。

    伍定远见下头情势连番巨变卓凌昭便要砍断宁不凡的双手他正自骇异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宁不凡不就是要退隐而已怎地江充这帮奸贼要如此为难他?”

    正思量间忽听一旁那老者轻轻一笑道:“时候到了咱们下去吧。”

    伍定远尚未回话却见那老者脚上一纵已然跃了下去。

第九章 神剑如我

    剑光闪动卓凌昭正要砍下宁不凡的双手忽听一人哈哈大笑如飞将军般落了下来挡在宁不凡身前。

    那老者缓步上前斜眼看了江充一眼道:“江大人好久不见啦!”

    江充吓了一跳颤声道:“是…是你…你也出京来了?”

    卓凌昭见来人笑容可掬约莫七十多岁他心下一凛料知眼前这名老者定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便凝剑住手往后退开一步。厅上众人见这老者貌不惊人衣着寒酸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一时都是暗自起疑。

    那老者见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只笑了笑拍手叫道:“都下来了吧!”

    众人面带诧异心道:“上头还有人么?”抬头向上只见人影飘动一男一女落了下来那男子一张凛然的国字脸身形颇见高壮正是昔年的西凉名捕人称“伍捕头”的伍定远。那少女身材苗条玲珑有如出水芙蓉正是九华山的女弟子艳婷。

    这三人一进场厅上众人登时乱了起来却见卢云、杨肃观等人纷纷上前与伍定远相认众人围住他问长问短一时只把他忙得不可开交。那艳婷自向师父跪下请安娟儿神态激动拉着师姐又哭又叫师门三人相会自也有一番悲喜。

    伍定远、艳婷忙与熟人相会那老者却也没闲着。只见他走到第三张位子上迳自坐了下来跟着向琼武川一笑颔道:“琼国丈好久不见啦!”

    琼武川哈哈大笑道:“你怎也上山来了?可是皇上准你出京的?”

    那老者笑道:“这个自然若没皇上的恩准难不成咱家还能溜出来么?”他转头看向江充笑道:“倒是咱们江大人好端端的不在皇上身边办事却跑来华山吆来喝去成日价就想砍了旁人的双手皇上要是知道了岂不觉得奇怪至极么?”

    江充听了嘲讽竟是不敢答话面色颇为难看。卓凌昭眉头紧皱望着那老者道:“尊驾究竟是谁?”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咱家姓刘单名一个敬字。”

    “刘敬”二字一出站在近处的众人立时一震旁人见这些人呆若木鸡连忙追问霎时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大厅里唧唧聒聒登时鸦雀无声。

    那老者见满厅宾客神色骇然登时哈哈大笑道:“怎么啦?咱家不过是个老太监而已各位何必如此骇异?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叫人怪难为情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哑口无言。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震天下足与江充、柳昂天鼎足而三的东厂大太监刘敬!

    杨肃观等人都是朝廷命官见了这位京城十二监之随侍当今天子的秉笔太监心下无不暗自惊奇。

    秦仲海咳了一声低声道:“怪了这老太监等闲不出宫怎地今日却忽尔来此?”

    杨肃观自也感到纳闷点头道:“无论如何此人出宫必有什么阴谋咱们可得小心在意了。”

    卢云见伍定远低头不语忙问道:“伍兄怎么会与这人一同躲在匾额后?你们约好一起上山的么?”

    伍定远见三人一起望向他来忙摇手道:“大家别误会我上山时无意在道上遇见这人倒不知他便是刘总管。”众人哦了一声都是将信将疑。

    杨肃观见疑云重重如何能平白放过当下便要追问忽听刘敬道:“诸位朋友我今日上得华山只是想见识一下各方英豪的英姿看看谁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现下可推举出来了么?”

    杨肃观一听此事便感头大方才卓凌昭击败灵定宁不凡又不愿与他较量算来这“剑神”已是方今的武林盟主想到日后少林名声定然毁在自己手上脸色已成惨白。

    江充走了上去笑道:“刘总管问得好当今公认的武林盟主便是咱们昆仑掌门卓凌昭卓老师诸位朋友日后便听他号令吧!”

    刘敬笑道:“哦!原来武林盟主已经是卓掌门了这我倒不知晓。却不知咱们宁不凡宁大侠公认天下第一却是怎么败下来的?可是输在拳脚不及还是剑术不到啊?”说着往卓凌昭看去眼中都是询问的神色。

    刘敬这么一问那比什么暴力威吓、阴谋陷害都要来的厉害果然卓凌昭面上变色摇头道:“卓某不曾与宁掌门较量倒不知是谁强谁弱了。”

    刘敬笑道:“原来你二人还没比试过那怎么卓先生便可以自称武林盟主啦?莫非卓先生天生的料事如神还是能够未卜先知啊?”

    卓凌昭听了嘲讽面上登时青红不定。同样的一句话说来琼国丈徒然说得暴躁气愤但这刘敬却能说得讥讽巧妙让人无法回击。

    江充冷笑道:“这事倒与卓老师无关。咱们宁大侠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敢下场较量须怪卓掌门不得。”跟着转头向宁不凡一看狞笑道:“怎么样?我这话可有什么不对?”

    宁不凡轻咳一声道:“江大人所言不错在下不是卓先生对手不比也罢。”

    琼武川见他一脸懦弱登时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你又来啦!你到底在怕什么?”

    刘敬伸手出去往琼武川肩上一拍笑道:“国丈有所不知他是怕咱们江大人倒不是怕卓先生。”

    琼武川知道刘敬口才了得此刻如此说话定有用意当下便假意接口奇道:“总管这话好生奇怪咱们宁大侠明明是与卓掌门下场较量怎会来怕江大人?莫非江大人也练了厉害武功么?”

    刘敬哈哈大笑道:“照啊!琼国丈所言不错。咱们江大人正是练了两套神功一套叫做‘铁口随心功’另一套叫做‘御前咬耳功’这两套神功使出来便是宁大侠这般武艺也要甘败下风。”

    琼武川如何不知刘敬有意讥笑当即假意问道:“什么是‘铁口随心功’?那是什么神奇武功了?”

    刘敬笑道:“这个‘铁口随心功’顾名思义便是一张嘴巴神通广大威力无穷。只要铁口威往刑部公堂一坐两张嘴皮就这么吆喝几下嘿嘿管你本事通天人家几千张海捕公文贴出几万名官差抓来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他搞掉性命。”

    琼武川惊道:“这么厉害!简直比隔山打牛的功夫还了得!”他二人一搭一唱都在讥讽江充平日的为人处世众宾客都觉得好笑。

    刘敬叹了口气道:“那算是什么比起‘御前咬耳功’这‘铁口随心功’还只能算是粗浅的武艺哪!”

    琼武川奇道:“御前咬耳功这又是什么厉害武学了?”

    刘敬道:“铁口随心功不过对付区区一人可御前咬耳功更是非同小可只要他在金銮殿前咬个几咬任你几百人、几千人的大门派一夜之间便会成了天下万民的公敌。他说你是雌的你便不是公的他说你是雄的你便不是母的黑白是非随他说红黄绿白任他咬几口下来管你精忠报国还是碧血丹心一样给送去刑场报到。你看咱们江大人法力无边却要芸芸众生如何抵挡啊!”

    琼武川面露赞叹之色点头道:“原来如此无怪宁不凡怕他怕个要死这天下第一的封号该送给咱们江大人才是。”

    江充满脸通红嘿嘿一笑回敬道:“两位话恁也多了。所谓江湖自有江湖理咱们朝廷中人还是少说个两句吧。”

    刘敬笑道:“我自与琼国丈谈天纳凉闲聊几句怎么江大人就不高兴了?好吧!你要咱家闭嘴咱家就安安静静的好了。诸位有话请说有屁请放。”

    此时众人都知他们有意对付江充若要出言插话不免介入两大权臣间的比拼当下都是默然无语。

    琼武川摆了摆手笑道:“大家有什么事只管说啊怎么这般安静呢?”

    那钱凌异平日最爱出风头眼看无人敢答腔登即冷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少放两个狗屁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众人听钱凌异说话大胆都是为之骇然。果然刘敬咦的一声道:“你是谁?怎么对琼老爷说话这般无礼?”

    钱凌异冷冷地道:“在下昆仑山钱凌异外号‘剑影’的便是我。”

    刘敬叹道:“原来是钱四侠啊唉……我以为昆仑山高手见识非比寻常谁知却如此无知真可惜了。”

    钱凌异仗着有江充撑腰也不来怕只怒喝道:“你说什么!”

    刘敬微笑道:“钱四侠你真以为这位老先生只是个糟老头子么?”

    钱凌异心下一凛这才想起琼武川身分非比寻常他往金凌霜等人看了一眼只见众人垂手低头不敢稍动这才知道闯下大祸。他咳了一声嚅啮地道:“我…我是…”

    刘敬叹道:“你以为他是谁?一个可以给你随意作弄的人是不是?”

    钱凌异陪笑道:“不是……在下岂有此意……”

    刘敬忽地面色一寒喝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他家中摆着太祖御赐的铁卷丹书便是金銮殿上皇爷也不敢骂他一句两句?这般人物是你一个小小顽民可以骂得的么?你不怕杀头吗!”

    钱凌异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刘敬厉声道:“他那条二十四节龙头金鞭连皇上都打得你却说他是个乱放狗屁的糟老头子难道你以为自己比圣上还要了得吗?你想要造反是不是?”

    钱凌异吓得跪倒在地叩道:“求总管饶命是我这张狗嘴说错话了!我该打!我该打!”说着自行掌嘴一时劈拍有声。

    众人见刘敬一出场三言两语间便逼得钱凌异磕头下跪心中都是暗自佩服。伍定远心道:“江充、刘敬这两个奸臣着实了得个个都有天大的本领我与他们的机智口才相比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杨肃观、秦仲海也是佩服无比各人心下暗自揣摩都在学这老太监行事的手段。

    卓凌昭见门下给人整治得极惨便咳了一声道:“在下管教不严致使门人说话无礼还请两位大人原谅则个。”

    卓凌昭这般说话已算给足刘敬面子哪知刘敬丝毫不见放松只笑道:“卓掌门放心咱们琼国丈肚量大绝不和钱四侠计较。不过人家的宝贝女儿是皇上的嫂子只不知皇上是否这般肚量宽宏能容得一个小小百姓指骂他的亲家。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钱凌异听得此言吓得更是磕头如捣蒜江充知道刘敬嘴巴厉害自己若要出言求情不免被胡乱编排当下只一言不。

    卓凌昭见刘敬丝毫不给面子霎时断喝一声手按剑柄沉声道:“刘总管与琼国丈一搭一唱到底是想怎么样?若想一昧袒护宁不凡咱们自行下山便是也不用看他假惺惺的退什么隐就当这一切全是狗屁!”

    卓凌昭面带杀气那日为了天山里的绝世武功这“剑神”尚且不惜与江充翻脸倘若刘敬真的逼迫太甚他可是啥也干的出来。

    刘敬微微一笑道:“卓掌门好大的火气啊!”当下对钱凌异微微招手道:“好啦!看这位钱四侠头也磕破了想来真是有意悔过这就起来吧!”

    钱凌异如遇皇恩大赦啜泣道:“小民得总管相饶终身不敢忘总管的大恩。”

    刘敬笑道:“你不敢忘我的大恩?那江大人怎么办?莫非你要投靠到我这儿来么?”

    钱凌异偷眼望去果见江充面色不善他心下一惊急急缩到卓凌昭背后去了。

    卓凌昭嘿地一声不再理睬刘敬迳自怒目望向宁不凡大声道:“阁下到底是要退隐还是要怎地快快放下一句话吧!我们没工夫陪你闲耗!”

    先前江充独霸全场宁不凡始终处于挨打局面此刻刘敬现身制衡照理宁不凡该喜形于色只是说也奇怪宁不凡见了刘敬脸上神色丝毫不见轻松反有更添烦忧之象。场中宾客看在眼里都是暗自纳闷。

    只听宁不凡叹了口气道:“在下今日退隐便是为了远离纷争日后无论朝中恶斗也好江湖凶杀也好一律与我宁不凡无关。请诸位大人成全别再为难我了。”言中之意真是有意退隐却与江充无涉。他伸手到第三只铜盘里拿出了那段白绫递给了刘敬道:“这块白绫请大人转交琼贵妃就说宁不凡直到退隐江湖始终对得起她。”

    众人见那段白绫破烂腐旧谁知竟与当朝贵妃有关心中都是一奇。江充更是脸色大变连琼武川也是叹了口气。

    刘敬见众人脸上都有猜测的意思当下将白绫展了开来众人只见白绫上满是血迹上头却有一人的题字琼国丈朗声读道:“功在国家朱炎题。”

    伍定远眉头一皱问道:“谁是朱炎?”

    杨肃观低声道:“这人的名字不能乱叫他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名字。”

    伍定远啊地一声道:“原来……原来宁不凡识得先皇……”霎时之间脑中一阵混乱只觉此事大有蹊跷但一时却又想不清楚只是皱眉苦思。

    一旁江充更是面色铁青全身轻轻颤抖好似极为紧张。只见他口唇低颤喃喃地道:“老天爷……难道事情还没了结……不要……千万不要……”

    此时卓凌昭有江充撑腰宁不凡也有刘敬助阵两方可说谁也不怕谁就算宁不凡一改初衷决定放手一搏甚且下场争夺武林盟主也无不可。刘敬见他低头不语忍不住劝道:“你真要这样走了?咱们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干你对得起自己这身武功么?”

    宁不凡听了“多少大事等着干”几字身体一颤急急低下头去拱手道:“求总管放了我吧。二十年来不凡始终效忠朝廷已然鞠躬尽瘁。日后的事还请总管多多担待了。”

    厅上宾客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下无不了然。看来宁不凡与刘敬间的交情定是非比寻常也难怪江充不惜以大臣之尊老远赶来此处捣蛋。只是宁不凡一向颇有侠名却怎地与刘敬搞在一起想来真是让人不解。

    眼见宁不凡执意退隐刘敬看在眼里也不便再加阻拦。他凝视宁不凡良久终于长长一叹道:“好吧念在咱俩多年交情你放心退隐去吧!咱家祝你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这些徒子徒孙咱也会替你看着绝不让他们受人欺凌。”

    宁不凡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大喜过望当即躬身道:“多谢公公成全。”转身又向众宾客一鞠躬道:“多谢各位不吝上山观礼。”转身又向卓凌昭一拱手陪笑道:“盟主在上日后多多提点华山一脉不凡感激不尽。”

    卓凌昭听他马屁奉承忍不住露出笑容。一旁杨肃观、秦仲海、卢云等人却都苦着一张脸知道宁不凡退隐之后武林气运已尽。想起少林从此受人欺压杨肃观更感罪责深重饶他久经历练仍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宁不凡见再无人阻拦自己便喜孜孜地取过长剑跟着提起火漆便要将之封印。此时江充与刘敬相互牵制卓凌昭又已顺利夺得盟主之位无论正邪双方都无人过来干预想来这回封剑已成定局。

    火漆正要落下忽听一个声音叹道:“功名利禄男女情爱把人紧紧来缚。枉称是天下第一高手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真让人没眼看了。”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神情萧然自坐一张板凳上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他话声平淡一非指责二非喝阻只是飘飘渺渺好似有气无力。只听他道:“小子宁不凡今日便要以这身武艺行侠江湖为众生好好做一番大事业老前辈你是当今剑王我无论如何要与你一决胜负……”

    宁不凡本来兴冲冲地等着封剑听了这话彷佛当头棒喝。他停下手来苦笑道:“方大侠好聪明的记性都十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俩动手前说过的话……”

    秦仲海一听得师父这番言语便知有异当下寻思道:“听师父这般说话看来他曾与宁不凡动过手却不知谁胜谁负……”他正自推想忽地心中一惊:“都说师父是天下有数的大剑客却怎地弃剑从刀?看来他…他也败在宁不凡的剑下…”一时心中激荡良久说不出话来。

    方子敬缓缓站起走到宁不凡面前叹道:“当年我敬你是个剑客这才与你比武哪料到名缰来驾利锁来袱你枉称一代宗师却连退隐之刻也难能自在。宁不凡你练武究竟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世间虚名?还是为了蝇虫之利?”

    宁不凡听了这话喉头忽然一哽竟是难以回答。

    方子敬凝视着他伸手取过“勇石”刷地一声将剑刃抽出半截道:“你过来看看你还认得他么?”

    剑刃雪白如镜登时照出了一张脸。宁不凡低头看去只见剑刃上的那张脸满布风霜好似受尽世间折磨眼角皱纹层叠更似心机无穷。

    情欲野心妒嫉仇恨……那个满面谄媚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不凡宁不凡……

    宁不凡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的倒影满心悲苦中那剑刃上的老脸淡淡隐去慢慢的映出了一张挂着鼻涕的纯真小脸那小小孩童模样蠢笨正对着自己傻笑不休。

    往事飞入心中蓦然之间宁不凡再也忍耐不住泪水登时滑落双颊。

    方子敬幽幽地道:“你本是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一手剑法风华绝代谁知十余年不见你竟沦落成这个模样。今日上山宾客有不识得你的还以为你是华山打杂的长工是什么折腾了你的志气?是女人情?是财富?还是权势?奸臣过来说个两句你便乖乖的伸手出去任人宰杀你啊你……你枉称天才你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天赋么?”

    宁不凡听了这话更是伸手掩面泪如雨下众人见了他这幅神情都是为之愕然。

    方子敬还剑入鞘把剑柄交在宁不凡手中道:“宁不凡!身为一个剑士就该拾起你的剑来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死也好活也罢都是性命一条!要知今日封剑之后你无论练成多高的武艺天下间都没有对手可以较量了啊!”

    方子敬武林辈分极高此时一开口说话场中之人无不肃穆几名年轻人更有热血沸腾之感。在这一代剑宗面前江充等奸臣又如何插得上话都是哑然无语。

    宁不凡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梁上的两面锦旗正是“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宁不凡轻轻一叹心道:“是啊……我本是一名剑客只知道用剑而已……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怯无用这般无耻可笑……我不是为了名利而活…也不是为了华山而活…我生在世间只为自己的剑而活……”

    霎时间他仰天狂叫大声道:“跳舞!一起跳舞!”只见他握住剑柄高举过顶如跳舞般转了个圈子跟着前走三步旁走两步原地跳跃不休好似跳起了庙会里的祭神舞。

    当年的一舞舞出了名动天下的绝世高手;今日的一舞恐怕是世间绝响。华山门下顿时泪洒当场赵老五、肥秤怪等人想起往事更是痛哭失声。众宾客不明所以都是张大了嘴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事。

    方子敬淡淡地道:“秦霸先的传人已经出山了你难道不想与他较量一场?你练了一生的武功不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么?”

    宁不凡忽地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是啊!秦霸先!可惜你早死了否则我宁不凡定要与你分一个高低!”

    伍定远心下一惊暗道:“又是这姓秦的他到底是谁?怎像是挺重要的大人物?”

    江充听得这个名字忍不住脸上变色跟着恶狠狠地盯向伍定远心中大恨想道:“又是这帮可恨逆贼至死都阴魂不散!”

    刘敬一直默默旁观待见宁不凡满脸欢喜兴奋也是淡淡一笑道:“宁掌门好久不见你这般喜乐了。”

    宁不凡哈哈大笑道:“莫叫我掌门我此刻只是一名寻常的剑客一名自求我道的剑客!”他飞上半空喝道:“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权势财富全给我滚吧!”内力到处“勇石”已然出鞘只听“锵”地一声大响那声音直震屋瓦梁上泥尘竟尔飕飕落下。

    众人面上一惊方知宁不凡的真正功力。看来他直到此刻才终于得到解脱又恢复成天下第一高手的气派。

    方子敬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宁不凡!这才是天下第一!”

    宁不凡手持长剑双目竟尔变得明亮清澈只听他道:“多蒙方前辈指点教诲不凡已然想清楚了。华山日后便遭奸人陷害自有天命护持不必我这个凡人再有多言。”他转身看向众人朗声道:“宁不凡自今以后便当引退终生不再动剑诸位若想指教一二与在下分个高低这便请下场。”

    众人见到他的目光忍不住都是一凛原本这人只是个店小二模样的猥琐人物此刻持剑在手却如巨人一般令人无法逼视。江充本想威吓待与他目光相接竟是悚然一惊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宁不凡提剑下场仰天傲视着实是天下第一的睥睨气派。卓凌昭见猎心喜眼前他只要击败这个宁不凡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更是实质名归再无旁人讥嘲心念于此便自往前一站冷冷地道:“宁兄卓某人今日领教你的高招。”

    宁不凡望着卓凌昭竟是仰天长笑道:“卓掌门本是一代枭雄其实若非有人作梗我早想与你一战了!”这宁不凡原先何等庸懦此时持剑在手竟连说话语气也变得自信起来。旁观众人本来看他不起现下却无一人敢出言讥讽。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蒙阁下看得起卓某三生有幸。”他夹着击败少林三大高手的名声已是中原武林声望崇荣的人物自足与宁不凡较量比试。

    两人互望一眼各挺长剑同时走下场中。

    双雄相互凝视都在打量对方。宁不凡见卓凌昭目光如火如炬身上杀气腾腾便自微微一笑问道:“剑神凌昭你告诉我你的剑是什么!”

    卓凌昭双目精光暴射而出森然冷笑:“神剑如我吾即剑神!举凡公理正义无一乎我手中长剑!”说话间提起剑鞘平举在胸更显出剑神的睥睨气势。

    宁不凡点了点头道:“好狂气!”

    卓凌昭嘴角斜起傲然道:“却不知阁下的剑是什么?”

    宁不凡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我打小就笨得厉害一不会读书写字二不会手艺雕刻长大以后也不懂什么权谋霸术、仙佛鬼怪我只会练剑也只喜欢练剑。”他轻抚剑柄道:“我就是剑剑就是我。”

    当世最为知名的两大高手站下场中相互凝视大厅中顿时生出一股腾腾杀气。一个是自号“剑神”的西域掌门昆仑山开派以来最为聪颖的天才剑客;一个是公认“天下第一”的当世最强高手即将封剑归隐的华山掌门这一场好斗堪称惊天动地震古铄今。旁观宾客被两人间的杀气一逼纷纷躲到了墙角场内立时空出一大块地方。

    卓凌昭见眼前的绝代高手气势磅礴确实是中原第一人的气派寻思道:“此人称霸中原十余年从无人胜过他一招半式却不知他剑法究竟高妙到什么境界莫非他真已如传言所称已然体悟天道?”心下不禁微有惧意但转念一想胸中豪气斗生:“想我卓凌昭生平会过多少高手?便灵定这般厉害人物还不是败在我的剑下?这宁不凡不过四十多岁年纪能有多高的功力?且看我撕下他‘天下第一’的虚名来!”

    心念于此自信必胜拱手便道:“有僭了!”

    刷地一声长剑闪动“剑豹”旋即使出剑雨洒落如同水瀑飞泉霎时攻出八八六十四剑一剑比一剑快寻常武功中有所谓“三连环”、“七连技”却从未听过一次攻出数十剑的招式。剑光闪耀宛若狂风暴雨直朝宁不凡身前杀去。

    杨肃观见了这等快剑心下也是骇然寻思道:“我那‘涅盘往生’已是武林间罕见的异数谁知此人剑法更高更快那日在京师相斗天幸他是空手否则我今日哪有性命留着?”众人给这剑光逼得难以直视只眯眼观看这天下难得的奇景。

    只听当地一声卓凌昭已然还剑入鞘。

    众人满脸茫然不知这招谁胜谁负。

    场中诸大高手却看得明白方才宁不凡在惊天动地的剑花到来前竟已平举剑身在卓凌昭的胸口轻轻地刺了一下这剑妙到颠毫去势虽然不快却攻入了庞大剑网的空隙所幸卓凌昭轻功了得在长剑破衣的那一刹那便已往后急跃否则此刻早已毕命。

    卓凌昭双眉一轩更不打话迳自提剑走向宁不凡刹那间剑光一闪长剑由左至右猛朝宁不凡腰间切去这剑夹带着轰然巨响宛若狂波怒涛两旁众人只觉劲风割面脸上火辣辣地甚是疼痛以剑风观之这剑所附的真力实是非同小可。这剑气势雄浑乃是昆仑十三剑中的“剑浪”。

    宁不凡双脚不动只微微屈膝手臂伸直长剑缓缓地指向右前方。宁不凡这剑以逸待劳卓凌昭若不收手他长剑力道虽猛但剑刃尚未触及宁不凡之前手腕却会先给他割下来。众人心下赞叹忍不住大声叫好。低辈弟子识不得宁不凡剑法的好处还以为众人是为卓凌昭霸气绝伦的剑招所喝彩。

    卓凌昭见剑招被破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振剑尖立时由下往上疾刺指向宁不凡的喉头这剑快若闪电但去路却又蜿蜒曲折教人摸不清他那一点剑尖的去处剑尖颤动只见宁不凡上半身所有要害都已受制正是昆仑十三剑之一的“剑蟒”。

    杨肃观心下佩服寻思道:“卓凌昭真不愧是当代四大宗师看他这般使剑天下有几人接得了他的一招?”

    便在此时宁不凡右手提起放在自己的腰上剑刃却软绵绵地指向左侧。众人看他这剑毫无气势眉头都是一皱不知这剑有何作用。那方子敬却暗暗点头显然甚是佩服。

    果然卓凌昭见了这一招看似无用的剑式只得立即变招想来宁不凡剑尖的去处又是卓凌昭剑法的要害。

    卓凌昭清啸一声又已拔剑来攻一时“剑豹”、“剑浪”、“剑蟒”、“剑飞”纷纷使动十来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使来竟是毫无斧凿痕迹彷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眼花撩乱都是目瞪口呆但宁不凡却足不动手不抬单靠手腕颤动那一点剑尖指去却逼得卓凌昭立即变招。

    卢云站在一旁印证心道:“当年我与那6爷约定了三拳较量他也是手不抬、脚不动地破去我的拳法看来这宁不凡也是如此只是他比6爷的功夫更为高明。兵法有言:‘善战者攻其所必趋是以制人而不制于人至于无形神乎’照这道理来看宁不凡已然看清卓凌昭的剑路去势这才能后先制攻敌所必趋了。”

    百余招过后大殿上满是剑神的脚印可是宁不凡却不曾移动半步。卓凌昭面色铁青也缓下手来静静凝思下一招的攻法。

    宁不凡微微一笑道:“你别急着抢攻。剑神的剑法当不只如此。”口气虽然谦和但言辞却如长辈指点弟子一般。

    卓凌昭大怒欲狂心道:“我今日若不能逼他移动一步我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昆仑山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英豪?”想起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今日若要莫名其妙地惨败一切心血不免付诸东流。心念及此深深地吸了一口真气催动身上雄厚的内力霎时一丝白烟飘过卓凌昭的剑上竟尔凝出一层寒霜。

    金凌霜大惊失色颤声道:“这是‘剑寒’……”厅上众人只觉身上越来越冷竟连空气也要凝结成冰卓凌昭剑上竟似会吸收热气一般只见剑上寒气大盛冒出了缕缕寒气卓凌昭缓缓舞动长剑白蒙蒙的冰尘飘来剑身竟然慢慢消失无形金凌霜颤声道:“这是‘剑寒’、‘剑影’合而为一天啊!掌门的功力竟已深到这个地步……”

    只见卓凌昭身上裹着一团白雾缓缓地行到宁不凡面前寒剑森森看来剑上的内力大有毒性若要擦破了皮肉绝不只是流个几滴血这么简单怕还要被那阴寒毒性所伤。只见薄雾茫茫中卓凌昭的剑刃已然幻化成模模糊糊的一团白光殿上寒气大盛四下都是阴森一片。

    卢云心道:“方才宁不凡之所以能胜靠的全是料敌机先只是卓凌昭这招太过匪夷所思竟能隐藏出剑的路数看这模样宁不凡看不清对手的剑路断无法再以逸待劳了。”

    原来卓凌昭见对手不断破解自己的剑招料知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剑道造诣定然已至神而明之的地步居然能在瞬间便识破自己剑法中的破绽。也是为此他便藏去自己的剑路看这宁不凡目不能视却要如何破解自己的绝招。

    卓凌昭喝道:“去!”猛地剑光一闪白雾四散这融合两大剑法的绝招已然使出。

    此剑风声萧然夹杂着猛烈的白雾薄烟寒气冲来端的是气势逼人不知宁不凡要如何抵挡。

    猛听“嘿”、“哼”两声过去众人引颈急看却见两大高手一言不各自退开了一步两人都已还剑入鞘。只是双方动手太快加上卓凌昭又使出无形剑法实在难以看出两人之间到底谁胜谁负。

    一阵山风吹入殿内在众人的惊骇声中卓凌昭的衣袖落下了一片。这剑已然分出胜负却是卓凌昭输了。

    宁不凡目带怜悯轻声道:“你败了。”

    卓凌昭颤声道:“我已然使动‘剑影’照理你决计看不见我的剑路你……你是怎么破去我的剑法的!”

    卓凌昭向以心机深沉著称当年他曾以一招击败灵音、李铁衫两大高手凭的全是阴谋诡计谁知此刻费尽心机绝招却被宁不凡轻轻松松的破解似乎还行有余力。

    宁不凡道:“你的剑影靠的是内力运使我眼睛看不见你的剑路但却感受得到你剑上的杀气是以能够破去你的招式。”

    卓凌昭一声惨笑道:“剑上的杀气?”

    宁不凡点头道:“举凡学武之人的一言一动我都能从他的杀气查知动作举止这便是我派武学的精华。阁下心中所思我自不能尽皆知晓但若要以阁下的脚步呼吸来猜测招式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所以…所以不管我出什么招式你都能事先预料了?”

    宁不凡点头道:“不错。不过卓掌门不必因此自责我此刻虽然胜过你但我内力不如你剑术也不如你所长者不过是‘制敌于先’四字倒不是武功真的比你高。”

    众人心下雪亮宁不凡所言只是安慰之意。这剑神确实差了天下第一高手偌大一截。

    天下间的武学所求不过二者那便是“力”与“智”。以“力”而言求得是出对手能耐的神技你的招式能快一步我便要快你两步你能举百斤我便能担千斤胜负之际靠的纯粹是力大。无论是灵真那般苦练外门硬功、或是卓凌昭这般逆练玄奇剑法致胜之道却都是一般的路数:“我的气力比你更大”。

    但论到武学的“智”那便是骗倒对手的技巧了。你要往左我却偏偏能骗得你往右你要往右我却偏偏唬得你往左等你的招式已被我全然预料任凭你招数再快再狠力道再猛再强我都可以“料敌机先”、“制人而不制于人”进而轻轻松松地取得胜果。以此练剑便是一个三岁小孩拿着一根细针也能打败大力士的千斤铁锤。为了这个“智”字各门各派无不苦练诱敌虚招以期能够骗倒敌手。但却无人能练到宁不凡这般境界。

    卢云生性聪明把两人过招的情状看在眼里心下自有体悟。想道:“只要能制敌机先无论是何等平凡无奇的招式都能成为天下最为强劲的绝招。看来宁不凡真是天才若非如此他凭什么以最寻常的招式破解人家最繁复的剑法?”

    宁不凡的剑上并没有丝毫真气内力只是寻常的一口利刃但卓凌昭的剑上却满是阴劲寒气出招时更是以快取胜。卓凌昭剑招华丽威力奇大有如山珍海味的滋味端的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但宁不凡的剑招却如青菜豆腐一般平淡无奇毫无可取之处一不需内力二不需轻功只是把手上长剑缓缓一举随意刺出这种剑法便连三岁小孩也会可是两种剑法相较居然是宁不凡胜过卓凌昭这中间差异所在便是“天才”二字。

    这等剑法之妙已入“天道”自是天才之所为。卓凌昭费心尽力以人力弥补剑法的不足便能练到绝顶之境至多也只能称的上“人间之道”、“人定胜天”了。

    卢云见卓凌昭低头不语昆仑门下目中含泪心中隐隐有着一丝同情。想道:“其实这剑神当真不容易了一柄长剑能使到这等鬼斧神工天下间恐怕没几个人办得到。可怜他练到这个地步却抵挡不了宁不凡的随手一刺这要他情何以堪。”

    宁不凡见卓凌昭满面痛楚垂无言便微笑道:“卓掌门我们不必再比了吧?”他转头看向厅上众人问道:“还有哪位要来赐教?”

    忽听一人森然道:“转过身来我们还没比完。”这声音冷傲高峻正是卓凌昭所。只见他双目生出无限凶光好似要把敌手吞噬一般。

    众人心中都想:“他法宝出尽人家却连一步都没动他还想比什么?”先前宁不凡不曾移动一步便把剑神击溃两者孰高孰下已是一目了然不知卓凌昭还想挣扎什么。只是众宾客碍在昆仑山人多势众都不敢出言讥嘲。

    宁不凡皱眉道:“阁下还要打么?”

    卓凌昭却不打话霎时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只见剑上顿生一股青芒那青芒不断上涨一尺、两尺、三尺慢慢地竟如同一只巨大火炬一般精光耀目此时日已西沉大殿中夜色弥漫那青芒灿烂耀眼只逼得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宁不凡颔道:“好厉害的剑芒!宁某生平仅见。”

    卓凌昭仰天傲视昂然道:“我之所以自称剑神意即在此请宁掌门赐教吧!”他口中说话那剑芒却丝毫不弱反而更见光彩夺目。

    何谓剑芒?这剑芒自古便是剑客追求的最高境界乃是剑士以深厚内力逼出剑上的磷粉使之在空气中燃烧望之如同火炬故以谓之“芒”。以此无形剑气所凝聚而成的光芒非但能断铁裂金无坚不摧尚且有无数巧妙变化。若有人以此横行天下任你带着名剑宝刀也无法抵挡正面一击。

    众人见了如此雄浑的剑芒纷纷赞叹老一辈的剑客多闻剑芒大名却不曾亲眼目睹只因这剑芒使动起来极耗内力江湖上练成的直是少之又少寻常好手只要能运出半尺剑芒且撑上一口呼吸便足以傲视江湖了眼见卓凌昭的内力直如无止无尽剑芒非只长达三尺尚且精光炯炯绝不缓歇真可谓震古铄今了。得见天地奇观不少剑客竟尔潸然泪下只觉不虚此生。杨肃观等人想起灵定便是败在“剑芒”之下更感肃然。

    方子敬虽然看不起卓凌昭的为人此时见了这等绝学心下却也暗暗敬佩想道:“这剑芒如此难使卓凌昭定是练过什么神奇法门否则决计无法支撑这般久。”

    方子敬却不知道这“剑芒”正是卓凌昭自古墓中挖出来的绝学若非前人智慧所积卓凌昭内力再强也不能使得这般惊天动地。

    卓凌昭手腕轻抖剑芒闪过迳自朝宁不凡颈上掠去以圣僧灵定的金刚不坏体尚且不能与挡这剑芒的一击这剑芒若要在宁不凡喉头上一划那可是断颈斩的惨祸宁不凡心下一凛随即低下头去那剑芒便往他身后切去霎时斩断一只木柱。厅上众人惊叫一声纷纷闪避。

    三尺剑芒加上五尺剑身威力所及天地无物可挡。此时卓凌昭仗着剑上无形青芒远远朝宁不凡进击两人相隔极远卓凌昭可凭无形剑气杀人但宁不凡却无法举剑反击已是大落下风。

    木屑纷飞之中剑芒一闪又朝宁不凡背后削下卓凌昭厉声道:“与我剑神相斗不容你站立不动!”

    宁不凡嘿地一声当下只有让开一步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地下竟已给卓凌昭的剑芒劈出一道深沟这地板乃是青石所铺坚硬渝铁谁知却被卓凌昭劈出缝来想来真是令人心悸。

    只见剑芒闪耀剑气冲霄转瞬间两人连过十招二人相距极遥宁不凡难以还手只有四下闪避的份根本出不了一剑过了一柱香时分那剑芒竟越来越盛全然不见衰弱。

    大殿上剑气纵横众人早已躲到一旁便连武林高手也是一般眼看这剑芒如此锐利谁敢正面抵挡一击?众人只有紧挨墙壁将后背尽量贴在壁上以求不被卓凌昭剑气扫及。

    卓凌昭喝道:“宁不凡!你可以尽破人间所有招式但这剑芒乃是天界所传我看你如何来破!”霎时雄浑的剑芒一散竟幻化为数千条淡淡的青光猛朝宁不凡身周左右击去。

    方子敬吃了一惊心道:“霞光千道!世间真有这等武学!”

    宁不凡见这招太过强猛实在不能硬接当即往右侧一纵远远地跳了出去。千道剑芒便从他身侧穿了过去只听嗤嗤地连声轻响霎时照壁上竟给戳出数千个小孔众人见了这等剑气心下都是骇然寻思道:“这剑法太也可怖!卓凌昭真是剑中之神!”

    卓凌昭冷笑一声又是一招“霞光千道”使出宁不凡面色惨澹急急闪躲模样狼狈无比。

    百余招过后宁不凡仍是左右闪避全然无法招架旁观众人有的便皱起眉头心道:“这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不敢正面还招如此不是浪得虚名么?”有的好事之徒便大声喝叫起来:“快快决一死战!别只知道逃!”华山弟子登时反唇相讥:“你急什么?想要下场过招一会儿多的是机会!”大殿上争执喝叫闹成一片。

    卓凌昭早在上山之前便已推算明白只要凭着自己的剑芒绝技定能使武林人士大为震惊推崇备致。一会儿宁不凡若还不敢还手他只要停手罢斗宁不凡自也不能再上前邀斗到时武林盟主的尊号便是他的囊中物了。想到自己今日先败少林、再破华山这份丰功伟业当是昆仑开派以来所仅见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

    卓凌昭大占上风已是好整以暇的出剑颇有卖弄的意思。他见宁不凡脚踩七星步正在自己身旁疾走好似随时要扑将过来卓凌昭微微一笑心道:“你剑法再高也无法抵挡我的无形剑芒你若硬要挤来那不是送死么?”

    正要使出“霞光千道”将敌人一举斩杀忽见地下的足迹有些特异大部分散乱的脚印都是他自己的可是却有一圈奇特的足印以他为中心已然围绕成圈似乎要把他包围起来却是宁不凡踏出来的。

    卓凌昭往宁不凡看去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乎在推算什么卓凌昭心下微微一凛寻思道:“看他这模样决计是有什么阴谋我可得小心了。”

    卓凌昭推算两人距离眼见宁不凡慢慢朝自己走来已有十尺远近卓凌昭自拊仗着手上长剑的威力以五尺剑身加上三尺剑芒当足以毁去八尺方圆内的所有物事此时宁不凡缓缓朝自己接近若再不出剑将之诛却更待何时?

    卓凌昭断喝一声:“来吧!”他猛吸一口真气只听轰地一声大响“霞光千道”激射而出剑上青芒如同排山倒海猛向宁不凡面前冲去料来宁不凡武功再强轻功再高也必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

    烟消弥漫大殿上满是飞灰众宾客站了起来无不惊叫赞叹华山弟子见掌门垂危则是捶胸顿足哭声连连。卓凌昭见胜负已分霎时脸露微笑便要还剑入鞘。

    便在这喜气洋洋、胜负已分的一刻忽地眼前精光一闪卓凌昭面前忽尔多了一件物事却是一柄长剑直向门面而来正是宁不凡的配剑“勇石”!

    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眼看“勇石”已经及胸卓凌昭急急后退想要一举甩开宁不凡的进击宁不凡举步向前丝毫不让两人一个进、一个退转瞬便退出一丈有余。满厅宾客见变故忽起无不惊得呆了。

    方子敬冷眼旁观心道:“好一个宁不凡居然抓得住这十尺致胜之道。”

    卓凌昭的剑芒几可称当世无敌任你掌力再强内功再深都不能抵挡他剑芒的一刺举凡血肉之驱全都不能与之争锋。只是这剑芒虽然霸气却有一个小小的缺陷便是在“霞光千道”这招使出时需得有一口换气时间适才宁不凡不断拖延闪躲用意并非在于消耗卓凌昭的内力而是要看清楚这口换气时间的长短。

    只是卓凌昭功力实在太深这口换气只需刹那便可完成宁不凡以自己的轻功推算料来需得逼近卓凌昭身前十尺方有机会搏命建功他等待良久终于放手一搏总算在“霞光千道”出招前抢先一步攻入内圈随即破解了卓凌昭惊动天下的剑芒绝技。

    此时卓凌昭也已明了情势凶险倘若宁不凡逼入身前十尺他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攻入内圈。两人若要近身肉搏卓凌昭的傲世剑芒反成累赘以宁不凡剑法之高短兵相接世间无敌卓凌昭必然惨败。

    卓凌昭心念及此连连往后退避宁不凡脚步轻缓也是亦步亦趋。宾客中不晓事的便笑了起来:“他两人是在跳舞么?怎么一个进一个退便练也练不到这么合拍!”

    这些无知之徒哪知此番局面的险恶宁不凡若要给甩到十尺之外卓凌昭便会以“霞光千道”一举将之格杀但卓凌昭若给宁不凡逼入十尺之内转瞬间胸腹要害便会受制两人一个退一个进都在鬼门关旁搏斗。

    卓凌昭不住后退眼看便要退到照壁之旁到时自己如何还有生路?总不能把墙壁撞破往山下逃之夭夭吧?卓凌昭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自习剑以来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生平会过高手无数却从不曾遇过如此怪异的敌手以内力而论方才的灵定恐还在宁不凡之上以招式精妙而言自己更是胜过他千百倍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破解此人的随手一刺。

    卓凌昭面色铁青心道:“我此战若是败得如此难看日后还能在江湖上行走么?我…我自幼天才横溢识得我的师长无不夸赞三年前又蒙得上天垂青赐下古剑神的剑法于我我得此天赋天赐难道还赢不了他么?我…我绝不能输……”

    霎时之间“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念头已然浮现眼前卓凌昭仰天狂叫胸腹间的内力登即狂涌霎时剑尖上幻出数千条霞光地下青石板给这霞光一激登时碎裂旁观众人见了他的气势一时间无不心惊肉跳都庆幸与他敌对的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宁不凡不是血肉作成的自己。

    满室剑光缭绕那千百道剑芒竟不往前方射去而是围绕卓凌昭身周。众人见这剑芒竟能弯曲更是骇异惊叫。宁不凡见卓凌昭给剑芒紧紧裹住全身已无破绽便也放缓脚步不再追击。看来这战不见生死不判胜负两大高手中定有一人惨死当场。

    场上众宾客却无一人知道此刻卓凌昭已将手上长剑震成碎片凭着自己雄浑无比的内力这才使之在身边围绕飞舞。但卓凌昭如此使动内力已然伤了脏腑他嘴角流下鲜血只是在耀眼的光芒下却无一人见到他的惨状。

    卓凌昭心下刚硬想道:“此战若是败了我也不用活了今日便把内息耗尽拼个功力全失我也要杀掉宁不凡!”他狂吼一声无数碎片夹着凛冽的剑芒已然冲至宁不凡身前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宁不凡见了卓凌昭嘴角的鲜血已知他为了取胜不惜拼个功力尽失只怕这招使完之后便要成为废人。宁不凡轻轻一叹摇头道:“剑神啊剑神你既然自称为神却为何看不破世间虚名呢?”他面露悲悯双脚站立不动剑柄抵住额头口中念念有辞。

    华山弟子见了师尊的神态霎时纷纷惊呼∶“仁剑震音扬!”众弟子面露欢喜赞叹之色竟是跪倒在地。旁观宾客不知他们何以如此作态无不议论纷纷。

    方子敬看在眼里却是轻轻叹息心道∶“仁剑出手胜负要分晓了。”

    持剑如持香宁不凡面露慈悲只见他两手掌心向外以黏劲吸住剑柄内力动剑刃旋转如盘望之如同月轮。这剑转动快劲急却不闻分毫破空之声足见剑上内力之柔之韧实达化境。远远看去金轮盖顶热气飘荡彷佛佛顶光晕一般更让人心生敬畏。

    卓凌昭见宁不凡还有绝招未出顿时心头一震想起了方子敬的话∶“难道……难道真如方子敬所言世间惟有天山传人方有可能击败宁不凡?我不信!我不信!”

    想起自己为了羊皮杀人放火落个丑恶至极的名声今日却还被人逼到这个田地心中直是悲苦羞愧无以复加。此役若要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免成了可笑至极的闹剧想到心酸处忍不住大声狂吼全身内力更是急涌出已到搏命一击的地步。

    便在此时那光晕往外膨胀登将卓凌昭的剑芒包在圈内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断剑已然跌落地面。

    众人满脸诧异纷纷互问:“怎么了?谁赢了?”

    话声未毕猛听一声惨嚎跟着一人口吐鲜血跪倒在地那人满面悲愤正是昆仑掌门“剑神”卓凌昭!

    方子敬叹了口气心道:“可怜卓凌昭机心算尽还是过不了‘仁剑震音扬’。”

    华山所传“三达剑”共分三招绝技称为“智剑平八方”、“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正所谓智剑屈敌仁剑护身勇剑斩杀。那“智剑”寻敌破绽最初两大高手相斗卓凌昭剑法连番被破全是败在“智剑平八方”的招数里。而方才决一死战的最后一式却是王道服人的“仁剑震音扬”。当年方子敬与宁不凡相斗也是败在这招“仁剑”之下此刻再见此招自是不免感伤。

    青衣秀士等高手互望一眼方知这宁不凡不只剑法傲视江湖连内力也是远常人这才能使出“仁剑”压服强敌。以此观之方才卓凌昭大占上风之时宁不凡早可凭藉内力取胜只是不愿而已。

    众高手中自以方子敬最为了解此人深知宁不凡向来只以招数分胜负从不喜以力伏人若非他怜悯卓凌昭自残功力也不会使出绝招“仁剑震音扬”一举将之制服。

    宁不凡见胜负已分便缓缓走了上去低头望着卓凌昭。卓凌昭不愿如此屈服只运起全身内力努力想要站起但他全身如同虚脱平日霸道绝伦的内力荡然无存费尽气力连撑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

    两人对面站立卓凌昭自知技不如人已是面如死灰只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宁不凡摇了摇头扶住了卓凌昭的肩头温言道:“卓掌门快别自责了。阁下的剑法确实高绝若非热爱剑道已极绝不可能练成这等剑气。外界虽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以剑魂而论阁下确实称得上光风霁月实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说着将一股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却是在为卓凌昭治疗内伤。

    眼看强敌为自己耗费功力若是一般人定会感激涕零但卓凌昭生性高傲宁不凡为他疗伤那比打他杀他还要令人难受。卓凌昭断喝一声奋起全身之力袍袖拂出便将宁不凡震开一步。只是他身有内伤稍一使动内力忍不住便要吐血但卓凌昭自来极好面子当下硬生生将鲜血吞落跟着以剑鞘拄地这才稳住身形。

    宁不凡面露不忍劝道:“人生起起伏伏胜负之际何必看得这么重?”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卓某剑术不如你夫复何言?”

    他面露倔强之色仰头看着梁上的两面锦旗见是“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他凝目望着想起自己已成手下败将霎时心中一恸泪水滚滚而下悲声道:“既生瑜何生亮?”口中鲜血狂喷而出竟尔摔倒在地。

    宁不凡摇了摇头便要将卓凌昭抱起金凌霜身为昆仑第二把交椅掌门惨败已是不能不出面。他叹息一声随即抢了上来自行将卓凌昭抱在怀里躬身道:“华山掌门果然天下第一我昆仑山甘拜下风。”

    宁不凡面无喜色只摇了摇头叹道:“请转告贵山掌门便说宁不凡退隐前得与他较量一场深感荣幸请他不必再挂怀胜负。”

    金凌霜心道:“此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举止气度大是令人心折。”当下又是一个躬身道:“多谢宁大侠了在下自会将此言转告敝派掌门。”

    眼见卓凌昭以惨败收场方子敬却是毫不意外他摇了摇头心道:“其实这两人之间的差距在过招前便已看出端倪了。”

    适才两人动手前各自喊话卓凌昭自称“剑如神”那是霸气绝伦的话但却失了意境宁不凡自称“剑如我”那才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方子敬自己是剑术高手一听两人对话便知卓凌昭心有窒碍一心只求声名利禄练武只为求胜。但宁不凡却已脱生死荣辱只在剑术中寻得真我两人对剑道的见解差异如此之大走的路子自也不同。同样是克敌致胜宁不凡求的是自然卓凌昭求的却是霸气这两种剑术一旦相遇胜负自是一目了然。

    众人眼见剑神如此收场心下莫不凄然。数十名宾客原是卓凌昭寻来助阵的此刻见他败得如此之惨便悻悻然地离去口中还不住叫嚷:“***什么狗屁剑神根本是纸糊的老虎全不是人家的对手嘛!”不屑讥嘲之情溢于言表。

    方子敬望着这些凉薄之人不禁摇头叹息:“便是这些世间毁誉才会让一代高手做出这许多恶事。卓凌昭若要听得这些人的嘲讽定会抑郁终生了。”

第十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此时灵定、卓凌昭都已落败方子敬又不愿下场那武林盟主的尊号宛若春梦一场终究还是要随宁不凡一起退隐了。满堂宾客都想:“宁不凡武功如此了得等他退隐后这世间武学又要倒退一步真是可惜了。”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武林中本该生生不息但今朝江湖无人能与宁不凡并肩不免使人有今不如昔的感慨。

    宁不凡退隐在即典礼便要落幕不少宾客见大事底定纷纷起身告辞几名下山客人经过昆仑众人之旁便来冷嘲热讽一番昆仑门人大怒之余自是恶言相向屠凌心更要动手杀人几名华山弟子过来劝阻一时乱成一片。

    金凌霜叹了一声想起上山的声势心下倍感难堪。他望着昏迷不醒的卓凌昭心道∶“掌门人一生要强好胜为了一个虚名落得无恶不作的名声唉……这值得么?”

    正想间忽见宁不凡弯腰俯身指着地下一块东西问道:“这是你们的东西么?”

    金凌霜心下一凛急急去看只见地下一块白色物事恰处宁不凡脚边那东西薄薄一片尺许见方正是将昆仑山一路引向罪恶渊薮、令卓凌昭背负无恶不作名声的那块羊皮。

    金凌霜心下了然想来掌门人重伤之下无力顾及身上东西这才从怀中滑了出来。他走了上去道:“这是咱们的东西劳烦宁先生还给我们。”

    便在此时柳门中行出一人朗声道:“且慢!这东西是咱们的。宁先生切莫听他们胡说!”只见说话之人面目英俊正是杨肃观。

    宁不凡听了两方人马说话只感纳闷便直起身子茫然道:“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猛听一人道:“这是江大人的东西谁敢来拿!”只见一名番僧快步走出正是罗摩什。此时神机洞虽已毁坏但仍有不少大臣视羊皮为江充的卖国物证这种东西自须早些夺回销毁免生麻烦当下便出言来讨。

    宁不凡咳了一声心道:“看他们几人杀气腾腾先把东西收起来免增无谓杀业。”当下弯腰去捡金凌霜见状霎时一惊想起掌门极是重视这羊皮当下一个飞身向前便要去抢羊皮。

    杨肃观喝道:“撤手了!”运起轻功也是急冲出手中长剑更已出鞘要将金凌霜挡开。罗摩什见三人出手去抢如何愿意坠后身形闪过也要来拿。

    四人同时出手宁不凡站得最近但他不知羊皮重要只是缓缓俯身去拾其余三人都是志在必得眼见四人手指都要触到羊皮那罗摩什手上练有奇功霎时手臂暴长已然抓住羊皮一角杨肃观如何让他得手?长剑出鞘寒星急急点去。罗摩什哼了一声侧身让开手指却已松开杨肃观见状大喜急急蹲下左手已然摸到羊皮一角。

    此时金凌霜也已赶上他大喝一声:“放手!”剑寒出鞘压住了杨肃观的长剑跟着左指点出却是向杨肃观眉心点去。罗摩什心下一喜暗道:“天助我也!”左手顺势去抓羊皮右手却运起“幽冥玄指”也往杨肃观胸口点去。

    杨肃观忽给两大高手围攻只是他右手剑刃已给金凌霜压住左手却捏住羊皮一角实在腾不出手来御敌看来只有放手退让一途可走。

    远处艳婷见杨肃观情况危急登时大声尖叫卢云等人也叫道:“杨郎中!放手啊!”众人一声喊一时纷纷来救但两边相隔丈许恐怕来不及了。

    杨肃观武艺高明如何不知情势凶险?只是他心下明白此时只要一放手这羊皮便要落入奸人手里先前灵定受伤他已深感自责怎能再失落羊皮?他咬住了牙眼看敌人招式攻来竟仍紧抓羊皮丝毫不让。

    便在这生死一刻猛地一阵紫光闪过一个影子飞入场中这影子势如鬼魅疾若飞鹰众人惊呼声中那人已落在四大高手之中他右手一推将杨肃观推出圈外登让他脱离险境跟着掌风出逼得罗摩什退开一步夹手一抓当场夺过了羊皮。

    众人见这人手脚之快动作之准直如妖魔一般霎时急急去看他面目只见他身高膀粗一张凛然的国字脸正是伍定远来了!

    金凌霜吃惊之余长剑一圈便朝伍定远胸口刺去这剑去势快极伍定远站得太近断无闪避之途只见他身子猛然翻倒单指倒立头下脚上那剑便刺了个空。

    一旁罗摩什见状不妙立时出手抢攻伍定远此时倒立在地只见他虎吼一声单指用力一个筋斗翻过左脚踢出直向金凌霜门面而去右足更踹向罗摩什胸口双腿齐用来势飞快霎时已将两大高手逼开。跟着稳稳落下地来。

    杨肃观站在一旁眼见伍定远居然凭着单指之力便能翻身跳跃身手既强且怪直是前所未见讶异之余颤声道:“定远……你……你的武功……”

    伍定远自知此事太玄太怪若要解释不免多费口舌他微微一笑道:“这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吧。”说着伸手出来便要将羊皮交给杨肃观。

    伍定远正要取过羊皮忽觉手上一紧好似有人扯住羊皮另一端。伍定远回头看去只见一人两眼大大张着正自凝视着自己。这人手上拉着羊皮一角却是天下第一高手宁不凡!

    伍定远心下一凛忙咳了一声道:“这东西是我们的请阁下放手。”

    宁不凡却是恍若不闻只听他颤声道:“你就是天山传人?”

    伍定远乍听这个称号不免皱眉他又咳了一声道:“前辈若有指教可否一会儿再说?请您先把东西放开。”

    伍定远见宁不凡扯住羊皮对他的话不理不睬两眼更是上下打量自己好似他是什么怪物一样。此时神机洞已毁洞中武学也在自己手里这羊皮已如废纸一般无须再惹纷争伍定远心念于此便松开了手要让宁不凡把羊皮收去。

    便在此时猛地一剑正面刺来正是宁不凡的“勇石”来攻!

    伍定远不知宁不凡为何要杀自己大惊之下伍定远嘿地一声仰天翻倒单指着地跟着以指为支身子急旋转劲风扑过已然闪过致命一击。满厅宾客见了这招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已说不出话来。这招之难全在指上力道。若非指力强若臂膀绝无可能这般支撑身体。杨肃观满身冷汗:“我少林虽有‘一指禅神功’却也只能单指倒立定远究竟练了什么功夫指力怎么如此可怕?”

    柳门中人正要喝止但宁不凡的长剑来得好快不过一眨眼不到只见宁不凡剑刃一转后先至竟已算准伍定远闪避路线剑刃以逸待劳早在一旁等候。伍定远倒翻过来等于将喉咙要害自行送上剑锋。此人事事料敌机先登让伍定远心下骇然先前他看卓凌昭与宁不凡相斗尚不知此人的可怖之处待到此刻亲身经历方知何以卓凌昭的卓功力尚无法抵挡此人的随手一击。

    剑刃朝喉刺来伍定远虽想出言告饶但此刻情势危急自己身子又处倒立之势实在没有空闲说话眼看自己身子倒立难以左右闪躲当此穿喉之祸只听他断喝一声右手筋肉一紧爆莫名力道霎时身形凝住竟以倒立姿势直直倒退躲开了致命一击。

    伍定远这下闪躲怪异莫名转折处形同直角厅上众人都是惊叫出声不知他怎么办到的连伍定远自己也有茫然之感。其实这一切神妙变化全是因“寒丹宝池”之故。伍定远自浸泡宝池之后体质筋脉已与常人大相迳庭一见喉头被制手中便生新力这才能往后急跃开躲过喉头的关键一剑。

    这“智剑平八方”专攻天下各大绝招的破绽但伍定远武功如此怪异每到绝境便有怪招生出如此一来破绽便不再是破绽两人对决虽只一招但已足以震动天下第一高手了。

    果然宁不凡满面冷汗眼看伍定远朝后逃开剑尖立即追踪而至朝着伍定远喉头点去。这剑非但对准身上要害剑锋在内力鼓荡之下更是散成弧形根本看不准落点。这剑寒光抖擞散若穹苍料得伍定远若不撒手投降便是穿喉惨祸等在眼前。

    杨肃观等人见情势实在不妙众人呼啸一声同声喝道:“住手!”四人一齐招攻去只见秦仲海在左卢云在右杨肃观飞身跃起韦子壮扑滚在地四大高手分别出招全力阻拦宁不凡这招攻势。

    只听嗤地一声怪响场内两人已然缓下手来。杨肃观、秦仲海等人见状也各自退开一步要把情况看明白再说。

    只见伍定远脸色铁青右手护住了要害手上的绷带却已被割裂露出了赤裸的紫色右臂。看来宁不凡有意相饶否则勇石只要在往前推进一寸伍定远的右手必定断折。

    柳门中人见情势稍缓登时全数奔入场中。只见卢云挡在伍定远身前秦仲海、杨肃观各出兵刃众人已将宁不凡团团围住。

    杨肃观手挺长剑朗声道:“前辈可是有意寻少林的晦气?倘若真有意挑战我派在下自当禀明师尊日后再接阁下高招。”韦子壮也走了上来道:“宁掌门何必为难后生晚辈?若要找人较量在下这就奉陪。”

    卢云转头问向伍定远道:“怎么样?手臂有没有割伤?”

    伍定远摇了摇头当下解开了绷带露出赤裸裸的右臂他猛提一口真气霎时右手紫光闪动如闪电般弥漫全身须臾之间紫光一收复归丹田。柳门诸人见了这异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不知伍定远究竟生了什么事。

    宁不凡见了伍定远的紫臂忽地叹息一声跟着还剑入鞘。他缓缓走下场中向满堂宾客一拱手道:“多谢诸位朋友来此见证不凡自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请各位多替在下宣扬就说武林中已经没有宁不凡这号人物了。只盼日后江湖相逢各位高抬贵手别来欺侮在下。”

    在众人的错愕中宁不凡已自行走向伍定远拱手道:“多谢阁下在下退隐前能与天山武学交手大慰生平此生已无遗憾。”说着将羊皮交到伍定远手上。

    伍定远差点给人杀了此时听他过来道谢只得干笑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宁不凡凝视着伍定远拍了拍他的肩头微微一笑便转向观门自行走了出去。众人见他离开得急一时都是为之愕然苏颖忙向前追急道:“师父!你要去哪里?”

    宁不凡停下脚来笑道:“我要回家。”

    苏颖叫道:“师父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宁不凡摇头道:“我尘缘已尽你们好自为之再会了。”身影一闪已然走出观门。

    苏颖冲了过去大哭道:“师父!你别走啊!别走啊!”他正自哭泣忽然之间半天中落下一枚物事掉在他手中却是一枚泥丸。

    苏颖心中一奇不知这泥丸有何用处远远传来宁不凡的声音道:“日后若遇上什么麻烦事将泥丸捏破你们自会找到解决之道。”

    苏颖知道师父必是留下日后联系的法子当下大喜跪地拜道:“多谢师尊弟子定会竭心尽力以卫华山。”

    众宾客见宁不凡已然远去想起天下第一高手从此行踪杳然都是一阵惆怅。

    苏颖正自跪地哭泣忽见一人走来伸手将他托起那人面上无须约莫七十来岁年纪正是刘敬。只听他道:“你师父这次之所以隐退我多少也要担些责任念在咱们两家的交情日后你要遇上什么大麻烦便差人到京城找我咱家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苏颖跪下道谢啜泣道:“承蒙刘大人爱护小子感激不尽。”

    刘敬微微一笑将他一把拦住道:“你现下已是华山掌门除非是遇上了天子否则等闲不能向人下跪。”他方才手上一托已然察觉苏颖内力根柢极佳当下道:“你武功底子很好看来悟性也不坏日后好好习练武艺定可重新扬华山门户。知道了么?”

    苏颖忍泪道:“多谢刘大人。”

    两人说话间却见琼武川走了过来苏颖急忙拱手道:“老爷子也要走了么?”

    琼武川朝刘敬看了一眼大笑道:“我能走么?你一个小小孩子如何料理得了这许多大事?我要在山上住上一会儿。”

    华山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喜料来国丈在此那可是万事不愁了。

    伍定远稍一得空柳门诸人便围了上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问他别后之情。伍定远却是心有旁骛非只说话支支吾吾眼光还朝一角望去模样似甚烦忧。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青衣秀士带着两名徒弟正与其他几名掌门寒暄却不知有何异状。秦仲海拍了伍定远一记笑道:“他***!你老盯着人家可是要找青衣秀士买伤药么?还是要弄张人皮面具戴戴?”九华山伤药灵验适才众人便见识过了秦仲海言下之意自是以此打趣了。

    伍定远醒觉过来忙向众人歉然一笑。此时艳婷便要随师父离山伍定远也要与众人一同返京两人离别在即却连私下说话的机会也找不之着自不免有些神思不属了。

    卢云上下打量他一阵奇道:“伍兄究竟怎么了?可是伤到哪儿了?要不要小弟替你把脉?”

    伍定远尴尬一笑他这病纯是心病若要把脉不免得将他灌醉才查得出其中病因。当下摇了摇手苦笑不语。

    杨肃观见伍定远忽尔练成神功宁不凡又以天山传人相称早感疑心他咳了一声道:“伍制使你失踪那几日究竟生了何事?可否交代则个?”

    伍定远想起“披罗紫气”的那篇记载自知其中秘密不得随意外传他心下一凛不知该如何回话。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伍制使守口如瓶保平安满嘴妄言招祸来你可记下了。”

    柳门众人听这声音好似江充所都是一惊急忙转头过去果见江充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伍定远神态甚是阴狠。

    伍定远面色铁青只掉转头去避开了江充的目光。江充冷冷一笑向柳门诸人望了一眼道:“各位小朋友大家京城再见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安道京伸手一挥喝道:“大伙儿走吧!”大批好手应道:“是!”当即前呼后拥保护江充离山。

    秦仲海往地下吐了口脓痰骂道:“这狗贼好神气看咱们两家以后还有得搞。”

    伍定远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义所当为毅然为之此乃忠臣孝子的本分。伍制使这你懂么?”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说话之人满面笑容正是东厂总管刘敬。众人心下一惊:“伍制使怎么变得炙手可热好似江充、刘敬都在找他?”

    伍定远不去理睬刘敬只低下头去。刘敬拍了拍他的肩头跟着笑吟吟地离开。众人惊疑之间急忙凑来询问伍定远想起此事关系重大如何能答只摇了摇头叹道:“大家先别问了等我回京之后自会禀明侯爷到时再请他定夺吧。”

    众人不明究理眼看他心烦若此料来逼问不出也只有点头称是。

    杨肃观自来缜密如何愿意善罢甘休正自打量如何启口忽听背后传来一个荡气回肠的声音腻声道:“杨郎中你们慢慢聊奴家先走了。”

    杨肃观回头一看正是胡媚儿来了。他最怕此女纠缠急忙拱手道:“仙姑慢走。”

    胡媚儿一笑跟着举手一挥霎时一张纸片飞来杨肃观不疑有他随手接过忽地想起胡媚儿全身是毒只惊得脸色泛白冷汗急流。胡媚儿笑道:“你已中了我的相思蛊毒不需再下别的毒啦!”说着掩嘴轻笑翩然而去。

    杨肃观眉头一皱将纸片展开却见上头写着短短一行字:“三月初八奴家于京城宜花楼相候大驾不见不散。”

    秦仲海贼兮兮地凑头过来霎时猛吸一口气笑道:“好香啊!”

    杨肃观见他歪嘴斜眼满脸不正经忙将纸片折起拂然道:“仲海恁也无聊了。”

    卢云却是老实人一看胡媚儿飞纸传情忙拉住杨肃观的手臂劝道:“世间好女子所在多有在下忠言相告杨大人金玉之体可千万别受那妖女的蛊惑。”

    杨肃观听了劝告反气得脸色惨白大声道:“你们当我是谁?京城浪子吗?”

    忽听一名女子道:“没错!你就是京城浪子!”

    杨肃观猛地转头回去只见一名女孩含泪望着他神色苦苦可怜正是艳婷。杨肃观心下一凛忙摇手道:“姑娘别误会……”

    秦仲海嘻嘻一笑向卢云眨了眨眼低声笑道:“又是一笔烂帐!”

    杨肃观见艳婷泪眼盈盈眼神中满是哀怨一时也感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劝解。

    艳婷俏脸含泪转过身去迳向伍定远福了一福道∶“伍大爷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日后若有空闲定要上来九华山作客。”

    伍定远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似哽了不出半点声音。艳婷抹去泪水向他一笑便随师父、师妹走了。

    秦仲海看了这群饮食男女的丑态正自哈哈大笑忽见一名老者飘然离厅正是方子敬。秦仲海见师父便要离山急忙追了出去。

    杨肃观拉住了他皱眉道:“仲海要去何处?”秦仲海身上带着两千兵马的令符若是奔得不见人影到时大军无人调度那可麻烦之至。

    秦仲海哪来空闲理他?一脚回踢将杨肃观逼开一步大叫道:“他***!老子出去撒泡尿一会儿便回来!”他急急奔出观门眺头望去却见山门外一片寂静寒风徐徐吹来竟已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秦仲海自幼蒙师父扶养长大一向情同父子两人已有五六年不见此次难得来山本想与他好好聊上一阵谁知又是这般来去匆匆。饶他生性粗豪此时望着空山冷影心下仍是感喟:“这番分手却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唉……”

    晚霞灿烂瑰丽缤纷宁不凡站在山巅上凝望着七彩浮云心中感慨万千。

    自他十二岁入山以来至今已有三十年想起退隐以后自己便要孤身一人在江湖漂泊一时之间竟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慨。

    他见山道上离去的宾客络绎不绝轰闹之声更是不绝传来宁不凡心下微微叹息:“日后见到这些江湖人物可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了。”他封剑之后从此不能提刀论剑想起今生因剑而不凡如今少了长剑宛如残废一般不觉又叹了口气。

    眼看夕阳西沉不觉有些饿了宁不凡微微苦笑过去三十年来都有人服侍他吃饭更衣现下退隐了这些权柄风光自也不再他摸了摸钱囊所幸还有厚厚一叠银票看来几年内只要不嫖不赌日子大概还过得去。

    正想去找吃食的忽然之间树林里飘来甜腻香味似有什么人在那儿烤食宁不凡吞了口馋涎正要反身去看猛听树林里传来一阵笑声跟着一颗山芋飞了过来宁不凡伸手接过霎时只烫得掌心生疼不过他身负绝顶内力掌上稍一运气疼痛感登已消失无踪。

    只听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笑道:“怎么样烫手山芋好吃么?”

    宁不凡此时倍感孤寂听了故人到来登时大喜叫唤道:“方前辈!”

    话声未毕只听一人哈哈大笑从树林里转了出来他手上拿着根树枝上头插了只芋头正是方子敬。

    方子敬找了块大石迳自坐了下来笑道:“才当第一天的闲云野鹤便在那里唉声叹气?你啊你要真舍不得那就别退隐啊!”

    宁不凡哈哈一笑道:“方前辈别取笑我。当了几十年掌门一朝恢复自由身难免有些不对头。”说着剥开山芋咬了一口只觉满口香甜滋味竟是不坏。

    方子敬看了他一眼道:“老实说吧刚才退隐得急可是给天山小子逼得慌?”

    宁不凡闻言一愣跟着苦笑道:“不愧是剑王瞒不过你的眼去。”他摇了摇头将“勇石”解下递了过去。

    方子敬拔出长剑一看只见勇石的剑刃上缺了一处竟给伍定远的掌毒腐蚀出小指大的缺口。方子敬点头道:“若非你眼明手快没给那小子捏住剑身不然这柄剑是毁定了。”

    适才两人交手众宾客都以为宁不凡有意相饶便连伍定远也是这般觉得却没料到里头竟有这等玄机。

    宁不凡点头道:“这剑陪伴我几十年虽非什么宝剑利刃但多少也有些感情。实在不忍它这般毁损。”他仰头看着晚霞幽幽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却叫我见识了唉……”

    方子敬将兵刃还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又没出全力怕这小子做什么?他真要练到秦霸先那般武艺那还有得学哪!”

    宁不凡微微摇头叹道:“这人现下拳脚虽然粗疏但日后若加习练恐怕不在秦霸先之下。唉……也只有到那时候我那‘勇剑斩天罡’才派得上用场……”他仅以“智剑”、“仁剑”两招剑法便已坐拥天下第一的美名此际言语自有高处不胜寒的感慨。

    方子敬哈哈大笑道:“还想这些事做什么?该打的仗已经打完了眼下你便要退隐山林去过那逍遥快乐的日子何必还想这些身外之事?”

    宁不凡登时醒悟笑道:“方前辈说得是过去几十年的朝廷是非我是听都听怕了。好容易可以自在逍遥真该为自个儿打算了。”

    方子敬听了“朝廷是非”几字登时眉头紧皱道:“朝廷的是是非非那是咱们闲云野鹤的大忌我劝你还是甭管这些事连想都不要想那才是正格的。”

    宁不凡望着暮色下的玉清观忽地微微一笑转头问道:“方前辈这般洒脱难道没有牵挂的人么?”

    方子敬嘿嘿一笑却是不愿回话。他拿起手上的芋头正要低头去吃猛听远处传来粗豪的吼声:“***!师父你快别躲啦!咱已闻到你在烧芋头啦快快出来见你徒弟啊!”

    这吼叫声来得好快不旋踵便已来到十丈开外方子敬尴尬一笑拱手道:“我的俗务来了可须先走一步。”脚下一点已如轻烟般遁去。

    宁不凡见方子敬急急逃走忍不住也是哈哈一笑。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勇石微笑道:“朋友啊朋友此番良晤甚是有幸来日再要见你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他仰天长啸将勇石抛下深谷跟着将芋头放入怀中微微一笑悄然远去。

第十一章 铁口直断

    二月天寒傍晚时分刚过完年没多久街上的人还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干活。冷清清的街道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店铺门口眯着一双怪眼直瞅着稀稀落落的几名行人。只见那男子背后的店铺挂着幅招牌上书“华山玉清嫡传仙法铁口直断吴半仙”看此处模样必是个算命摊子那中年男子当是那自称铁口直断的算命仙了。

    原来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宁不凡的同窗吴安正外号叫“小安子”的那名孩童光阴飞逝岁月如梭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这小安子虽没本领当什么一代高手但因缘际会却也成了个道貌岸然的阴阳术士。

    寒风吹来天上飘下雪花吴安正点起了灯笼找了件外衣披上心道:“昨日不是二月初一吗?嘿嘿小狗子一辈子练剑练得两手生茧到头来还不一样要退隐?看我多聪明三十年前便懂得走这不是比他们这群傻瓜强得多了吗?”想着想嘴角泛起了微笑。

    这吴安正生性怠惰绝非练武的料子当年七环关卡只过了三环名列众弟子最后一名拿来擦抹掌心的猪油球又给人搜了出来眼看次日便要给吊起毒打怕痛之下只得连夜溜下山从此便在华山脚下的小镇定居。

    天无绝人之路吴安正练武不成反倒在命理上打出一条活路那时赶着下山路上肚饿难忍找了药草充饥哪知无意间却吃了一只千年灵芝精从此吴安正居然生出异能一双瞳子转为“通天目”号称能观看众生的魂魄。

    这话说起来玄其实也不那么难懂若是正直之人只要给他脉门一摸吴安正仗着法眼锐利便能见到白蒙蒙的光芒富贵之人则能见到大红喜兆除此之外将死之人色呈灰黑奸恶之徒色做暗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仗着天生异能吴安正无师自通的念了些经书摆摊数十年居然大利市生意兴隆兼收了许多门人弟子在陕西一带小有名气。只是他有个古怪脾气凡是收弟子没给他打上百来个耳光之前硬是不准入门不论男女老幼一率先打再说否则一切免谈。

    正想间几名家丁簇拥之下一名贵妇哭哭啼啼的奔了进来叫道:“吴老师我丈夫又另结新欢了。你可替我作主啊!”

    吴安正斜目看了那贵妇一眼只见她肥胖臃肿直要把门给挤破了看她如此形貌便已认出她来。这女人丈夫是个富商生平好色但家有恶妻不敢纳妾只好日夜寻找因头想尽办法在外鬼混。也是为此这贵妇才会请他来算命改运。

    吴安正打了个饱嗝没好气地道:“上回不是才帮你当场抓奸么?怎地又有事了?”

    那贵妇哭道:“谁知道哪家的狐狸精又来招惹吴老师可替我拿个主意啊?”

    吴安正叹了口气迳自伸手出去道:“一百两银子。”

    那贵妇大喜当下命人取出五锭龙银恭恭敬敬的送了上来。

    吴安正拿着银子往木柜里一送跟着伸手出去搭在那贵妇的右腕上好似在诊疗一般。命理中男左女右便如医术相同。

    吴安正功力深厚稍一把脉便生感应。手指一搭脉门霎时脑中一闪竟看到一条污脏小溪那溪心躺着一头黑黝黝的野猪正在烂泥中打滚其余野猪无不四散奔逃。

    吴安正大吃一惊心道:“此女生具野猪之象天生克男。要说翁婿不花心真没天理了。这下可无救了。”

    那贵妇见他皱眉霎时慌道:“吴老师你别愁啊我该怎么办?”

    吴安正干笑两声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贵妇背后站着一名家丁干瘪瘪的好似枯柴吴安正见他容貌迥异常人心念一动便道:“这位小哥你过来一会儿。”

    那家丁一愣忙走了过来吴安正伸手往他脉门一搭霎时见到一条干瘪小蛇正张着嘴在那儿乱咬好似什么都吃。

    吴安正大喜心道:“天助我也。这肥婆遇上真命天子啦!”霎时阴侧侧地一笑道:“你丈夫花心那也没什么。他每月可有银两给你?”

    贵妇点了点头叹道:“有钱有什么用?奴家要他天天抱着疼惜那才开心啊。”

    两旁家丁闻言纷纷皱眉歪嘴急急掉转头去。却只那名干瘪蜡黄的男子目生异光盯着那贵妇猛瞧好似颇为疼惜一般。

    吴安正心下暗笑:“看这男人饿的真个饥不择食。”当下摸出一枚丹药笑道:“好啦要改运还不快么?镇上有处地方叫做宝来大客栈你到客栈里找间上房到里头把丹药服了便能心想事成啦!”

    那贵妇大喜道:“只要吃了这药我丈夫便会回心转意么?”

    吴安正故做俨然道:“这个自然。不过你服药时不能没有人相陪。”他伸手朝那干瘪家丁一指沉声道:“你八字与你家夫人相合吃药时可得服侍一旁若有差池惟你是问!”

    那家丁身子一颤却又喜上眉梢忙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眼看那群人慌不迭地去了吴安正走出店门在街旁伸了个懒腰。心道:“干蛇战野猪得其所哉也省得天天你哭我叫我这算是做善事吧?”

    正自心摇神驰想像小蛇吞野猪忽听一人道:“这位大哥敢问镇上有无药铺?”

    吴安正听这声音泊然清雅他算命三十年功力非凡只这么一听便知来人是世家出身恐怕还是朝廷要员。他满面堆笑转过头去道:“有有有镇上当然有药铺。”

    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名贵公子样貌英俊腰悬长剑身挂令符实在仪表非凡。他暗自赞叹一声也是好奇心使然便想替这人推算命格笑道:“这位公子难得到华山脚下可要算个命?”

    那贵公子微微一笑道:“一会儿再说吧。我有个朋友受了剑伤赶着换药。”当下问明去路便往药铺去了。

    吴安正有个怪僻只要见到命格特殊之人千方百计也要替他算上一回。他看着那贵公子的背影不由得扼腕叹息:“这人面相不凡天生的九纹丹凤眼一会儿定要替他把个脉也好看看他魂魄何属。”

    他正垂叹息猛听后头一人暴喝道:“喂!妓院怎么走!”

    吴安正听这声音凶狠粗鲁已知来人必是流氓土匪多半还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满面堆笑心惊胆跳的转过身去。

    只见面前站着一条大汉腰悬钢刀满面粗豪神气手上还抓着一只鸡腿正在那乱啃乱咬吴安正心下一惊:“这人霸王气势非凡人也我可得算上一算。”

    正要开口那大汉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快给老子说!这妓院怎么走!”

    吴安正吓了一跳忙压下念头颤声道:“走过大街朝右走几步便是风尘女子聚居之处了。”

    那大汉甚是满意把手上鸡骨头扔了出去朝后头大喝一声:“卢兄弟!快点来吧!咱们去乐上一乐。”只听后头唉地一声叹息走上一名愁眉苦脸的书生这人长方脸蛋剑眉星目脸上却挂着一幅愁相。

    吴安正心道:“这人温文儒雅应是读书人怎么也逛起窑子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看着那书生正自叹息人心不古忽然之间惊觉此人天庭饱满目中智慧湛然当是天才洋溢之人。吴安正心下大惊:“这人生具如此智慧实非常人!我吴半仙等了三十年终于遇上传人了!”他大叫一声猛地扑了上去喝道:“徒儿啊!快快拜我为师!”

    那书生本来唉声叹气一见吴安正行径怪异猛地大吃一惊当下急急闪开。

    那大汉冲了过来一脚将吴安正踢开骂道:“疯子吗?”说着拉住那书生笑道:“老子成日看你愁眉苦脸心里实在烦。来来来这就让你见识些新鲜把戏快跟我走啦!”

    那书生左右闪躲只是哀哀告饶但那大汉粗鲁力大终于还是把那书生硬拉着走了。

    眼看两人离去吴安正想起那书生的种种聪明之相越想越是心疼当场捶胸顿地追了过去叫道:“徒儿别走啊!我今儿个破例不打你耳光你快快拜我为师啊!”

    正哭叫奔跑间忽听背后一人道:“这位老师敢问你这儿有帮人算命么?”

    眼看终于有客人上门了只是吴安正生意兴隆倒也不把几个小主顾放在眼里他擦抹了泪水回头过来冷冷地道:“废话摆明了铁口直断难道是假的么?”

    吴安正撇眼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高大男子右手包着绷带四方国字脸正自凝望着自己。吴安正冷笑一声:“看这人一脸苦相准是来问婚姻的。”

    正想漫天要价猛见这男子方脸大耳面相隐隐不同于常人吴安正咦了一声凝目细看霎时越看越奇竟然欢呼起来叫道:“三奇盖顶!仙佛降世!我算了三十年的命终于给我遇到了!”一时心下大是兴奋想道:“今儿个运气怎么这般好一连遇上的几人都是非同凡响。”

    那男子微微一笑问道:“敢问半仙算一回命多少钱?”

    吴安正却不打话他咧嘴一笑伸手往那男子的左手一拉跟着伸指朝脉门一搭霎时潜心运功要把那男子的来历看个明白。

    指腕相接脑中立生感应只见烟波袅袅紫气缭绕中一座山峰上盘着一条神龙正自凛然望向自己。吴安正大喜若狂当场跳了起来尖叫道:“看你这般命格我不收钱!不过你可得做个人情给我日后我要是遇上麻烦你可得帮我一回!”

    那男子听他嘉言称颂登时大喜道:“成。日后我要真能飞黄腾达必不忘给你好处。”

    吴安正哈哈大笑急拉那男子两人便奔入店里去了。

    吴安正坐了下来笑道:“阁下要算什么?”

    那男子微笑道:“什么都算官禄、财帛、福泽、田宅、子女都请你帮我批上一批。”

    吴安正嘻嘻一笑道:“大哥好兴头啊。要批命数细节不能只靠把脉请兄台写下生辰吧。”

    那男子写了姓名生辰便送了过去吴安正一看登时倒抽一口冷气惊道:“四柱同命!”

    那男子听不懂术语眉头一皱便问:“四柱同命?主何吉凶?”

    吴安正面露惊叹道:“四柱同命便是年月时日四柱干支全然相同。这位大哥你可曾遇过生死难关?”

    那男子闻言一惊霎时连连点头道:“半仙果然功力不凡。月前我确实由死往生走了一遭。这事可是命中注定的么?”

    吴安正微微颔道:“四柱同命必受大苦大难方能成就日后富贵。”他不再打话只不住推算姓名笔画道:“人五伍六划宝盖定八划袁绰远十四划。伍定远共二十八划……”那男子见吴安正细细推算便也正襟危坐专心聆听不敢稍动。

    这男子便是伍定远了他与杨肃观、秦仲海等人离开华山天色将黑灵定大师身上又有伤赶不得路众人便在山脚小镇歇宿。

    一来太过无聊二来艳婷又已离去伍定远心情烦闷便上街溜跶他见此处替人相命想起江充、灵智大师曾说自己命数奇特便来推算则个也好解开几分烦恼。

    吴安正细看八字姓名他推算一阵霎时双手一拍赞道:“阁下日后位极人臣长伴九五至尊果真是神龙之命!”

    伍定远听得心旷神怡微笑道:“还请先生再说。”

    吴安正喜孜孜地找了古书出来开始眉批只见写的都是些好话诸如某某年进仆进财某某年高升云云。写了良久却没批到婚姻。

    伍定远等的有点心焦便低声问道:“我日后婚姻如何?”

    吴安正嗯了一声翻了几页古书皱眉道:“阁下一生位高权重只婚姻多有波折恐怕命犯桃花煞。你老实说近日可曾遇上心仪女子?”

    伍定远身子一震却是叹了口气。

    吴安正心下暗笑:“便是真龙降世也难逃世间情爱纠葛。”自来求问命理每多情爱烦恼吴安正是看得太多了他看伍定远眉宇中满是心酸便道:“阁下心中既有心仪女子那咱们便来推算一番看看此女是否与你有缘。”

    伍定远大喜道:“多谢先生。”

    吴安正道:“若要推算须有生辰你可有这女子的八字?”

    伍定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与她道上相逢如何能有她的生辰?”

    吴安正点头道:“那也没关系。你把她的名字写下来我来测个字吧。”

    这吴安正道行非凡举凡四柱推命、铁板神算、希夷斗数、龟卦测字可说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当下便取出笔墨要伍定远写下心上人的大名。

    伍定远喜上眉梢取过毛笔便要将名字写落。

    正要落笔猛听一人道:“咦?这不是定远么?怎么不在客店歇息却跑来这儿啦?”

    伍定远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这人满月脸身形微胖手上还拿着些酒菜正是韦子壮到了。伍定远吓了一跳忙把毛笔放下。

    韦子壮打量几眼登时哦了一声笑道:“好你个定远居然跑来算命了。”

    伍定远干笑两声陪话道:“店里无聊秦将军、卢兄弟又跑得一个不见我这才出来走走了。”

    韦子壮朝伍定远手上的纸笔看了一眼笑道:“你可是来算姻缘的啊?”

    伍定远脸上微微一红咳了一声却不打话。

    吴安正见这韦子壮形貌普通一望便知是条俗命他打了个哈欠道:“这位兄台我正在替人测字解运你可别来打扰。”

    韦子壮噗嗤一笑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道:“好啦你慢慢算灵定大师一个人在店里不能没人照料。我先回去了。”

    好容易韦子壮离去伍定远连吞唾沫连拍心口却迟迟不敢下笔吴安正知道这男子甚为脸嫩便笑道:“你慢慢写我先去煮点茶来。”说着走进内堂烧起水来了。

    伍定远见无人过来打扰松了口气提起笔来便要写落心上人的大名。

    才挥了几笔猛见一名书生停在店门口只见他手抚胸口气喘不休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镇上的女子见人就抱如此寡廉鲜耻还有天理王法么?”

    那书生喃喃自语在门口喘息良久忽然眼角一撇便往店里看了进来一见伍定远坐在里头当场叫道:“定远!你在这儿做什么?”说着三步并做两步急急走了进来。

    伍定远惨然一笑忙把毛笔放落跟着掩住了字迹。他心下叫苦连天道:“卢兄弟你不是跟秦将军出去了么?怎地又跑来这里了?”

    卢云摇头叹息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我方才去的所在绝非善处想我卢云饱读圣贤书这等无耻行径如何使得……”

    那书生正是卢云也是秦仲海多事整日见他唉声叹气便将他押到酒楼妓院也好替他解解霉运。只是卢云天生刚直如何见得这种风尘之事?眼看众女如狼似虎急忙借故尿遁这才脱身逃走。看他脸上布满唇印想来经历一番苦战。

    那吴安正本在内堂烧水听了外头的说话声便探头来看一见卢云在那儿唠唠叨叨地述说当场大喜欲狂惊叫道:“徒儿啊!你还是没忘了师父!终于回来拜师啦!”声音激动无比好似如获至宝便又急急抱了上来。

    卢云给人牢牢抱住想起适才酒家里的惨况登时惊叫道:“这镇上的人怎地那么怪不分男女都来抱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正要反手将人推开只见吴安正已一把抓住他的左腕跟着凝运功力用力推算起来。

    手腕相触脑中电光闪耀霎时闻到一股檀香吴安正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处蔚蓝大海脚下波光荡漾仰天抬头天顶云彩变换远处太白金星闪耀天际更落下了无数花朵彷佛神佛将至。

    吴安正潸然泪下啜泣道:“文曲星下凡我吴安正能遇上这等传人此生无憾。”说着更是紧紧抱住卢云打死不放。

    卢云给他抱得全身软挣脱不出忙向伍定远连使眼色伍定远也是惊疑不定便上来劝阻。

    三人正自拉扯忽听门外一人道:“你们怎地都跑出来了?灵定师兄可没人照料了。”

    店中三人听这声音清越优雅各自回看去只见一名贵公子站在门口手上拿着药包正自望向店内眼中满是疑问之色。

    吴安正先前见过这人可惜没能帮他推算一番此时见猎心喜当下放开卢云笑道:“爱徒你等会儿为师先去办点事。”霎时冲了过去便往那贵公子左腕抓去。

    那贵公子眉头一皱伸手一挥将吴安正挡了下来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吴安正给他一阻身子便过不去但他用意只在算命当下嘻嘻一笑伸手便往那贵公子脉门抓去好来感受他的魂气。

    那贵公子举止温文形貌又如此俊美自是杨肃观了他身带武功脉门岂能给人拿住?眼看吴安正举止怪异当下身形一个回旋往旁飘开数尺沉声道:“阁下到底有何指教?可是要动手?”

    伍定远忙上前劝道:“杨郎中不必多心。这人是个算命的没什么恶意。”

    杨肃观哦了一声往店招一望道:“原来如此。我虽不信命理不过难得有缘不妨听上一听。”便转头问向吴安正微笑道:“这位大哥不知在下命数如何?可否替我铁口直断一番?”

    吴安正嘻嘻一笑伸手便往他手腕摸去指腕一触脑中陡生异象只见自己身处月宫四下银白闪耀美不胜收远处更见嫦娥轻舞歌唱玉兔纵跃跑跳端的是神仙画境。

    吴安正微微一笑:“这是蟾宫折桂之命此人风流潇洒治国栋梁也。”正要张眼忽然之间全身蓦地起冷来转头看去那月宫满是冰霜玉兔嫦娥更已冻成冰块一般。

    吴安正大吃一惊急急睁开双眼心道:“我算了三十年的命从没见过这等怪事。这人外貌俊美明明是蟾宫折桂之相可又为何寒冷一片彷佛身处冰宫?究竟这人是何来历?”

    杨肃观见他面色陡变不禁眉头微皱道:“这位半仙究竟我命相如何?可否说上一说?”

    吴安正摇了摇手干笑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说话声音竟是微微抖。

    伍卢二人见吴安正牙关轻颤好似刚从冰窖里爬出来都不禁微感奇怪。杨肃观也是一头雾水只瞅着吴安正不知他何以这般说话。

    吴安正叹息一声自知道行有限难以猜透这位贵公子的命格他摇了摇头又往卢云扑了过去叫道:“徒儿啊!咱们别管闲杂人等快来拜师吧!”

    卢云最怕这人纠缠忙道:“你千万别过来我眼下还有事没空理你。”

    吴安正哪里管他只是死缠烂打拼命来拉。

    正闹间忽听一条大汉哈哈大笑叫道:“卢兄弟!姑娘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还想跑到哪儿!”这人张牙舞爪猛朝卢云冲来正是秦仲海。

    卢云给吴安正拉着已是烦躁不堪一看秦仲海奔来当场吓得魂飞天外惊道:“你别过来!”

    秦仲海笑道:“不过上个酒家看你怕的?”左腕挥出往吴安正手上一推将他逼开跟着拉住卢云笑道:“走啦!快去风流吧!”

    卢云惨叫道:“我不要去你别来拉我!”情急之下使出“无双连拳”便要往秦仲海身上招呼秦仲海笑道:“干什么?要和我翻脸么?”双手摆开架式便要接招。

    杨肃观与伍定远对望一眼心中都想:“仲海实在太胡闹了。可别打起来才好。”二人正要阻拦忽听碰地一声大响众人听了重物翻倒之声讶异之下纷纷回头望去只见吴安正倒在地下满面惊骇之色。

    秦仲海回头看去啊地一声歉然道:“对不住我出手太重了。”说着伸手出去便要将吴安正扶起哪知吴安正见他过来只是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缩急急躲到桌子下去了。

    秦仲海与众人对望一眼不知吴安正在怕些什么。卢云皱眉道:“这位半仙怎么了?可是跌伤脑袋么?”正要俯身去看忽觉身上一紧竟已被秦仲海牢牢抓住看来只要一个疏忽便会着了道儿。

    秦仲海笑道:“管他半仙全仙咱们快活似神仙!”说着扯住卢云狂放笑声中二人早已冲出门去了。

    杨肃观见秦仲海胡闹的厉害不禁微微苦笑道:“伍制使我先回去煎药了你一会儿无事可也早点回来。”说着转身离开。

    伍定远也是苦笑两声想不到好好一场算命却会落到这个田地。他弯下腰去朝桌下的吴安正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哥金口眉批只是在下身上有事改日再过来吧。”

    吴安正却不接口只是倒在地下脸色惨白好似失心疯了一般。伍定远微微摇头便自离开。

    空荡无人的店中吴安正倒在地下喃喃自语:“地狱业火焚我残躯……老天爷啊…天下要大乱了……”他眼望门外口唇兀自低念不休好似在祝祷什么一般。

第一章 歃血

    浓重的喘息声急促、慌乱听来让人倍感惊惧。一名老者咬着牙状似痛苦难忍只听他嘶哑着道:“你……你说……武英皇帝真在那洞里?”

    一名方脸汉子端坐一旁回话道:“正是。属下曾在洞中见到一幅石棺一身龙袍想来皇帝真在洞里待过。”

    那老者吞了唾沫倒抽口冷气颤声道:“那先皇呢?你亲眼见到他了?”

    那方脸汉子摇了摇头道:“属下没见到。不过洞里景象太过怪异照属下看皇帝断无可能独活十之八九已然死于非命。尸骨多半给剧毒侵蚀或被什么野兽咬烂了这才找之不着。”

    方脸汉子正自述说猛听一声哽咽跟着泪水洒落那老者竟在掩面痛哭。

    “侯爷您怎么了?”方脸汉子极为诧异连忙站起身来。

    昏暗的斗室中柳昂天低头垂泪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羊皮哽咽道:“错了……全错了……我从头到尾都错了……霸先公我对不起你……”说着抱住了头咬牙切齿好似悔懊至极。

    斗室中另坐两人这两人身着朝服方值少壮年纪其中一人面貌俊美正是杨肃观他平日模样清雅但此刻面色却苍白无血想来是被两人的对答吓坏了。另一人模样更见紧张那人身高体壮生了一张四方国字脸此时却低不动额上冷汗不住落下连袍子也给浸湿了正是伍定远。

    耳听上司痛哭伍杨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十分担忧。

    过了良久柳昂天缓缓抹去泪水他望着窗外时值午后窗外天色阴霾似要落下倾盆大雨。他将手上羊皮放了下来低声叹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命。”他看了杨肃观一眼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道?”说话间又已恢复雍容器度。

    杨肃观道:“此事只我和定远二人得知。其他别无他人知晓。”

    柳昂天微微颔转头看向伍定远。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回话:“属下自离天山以来始终守口如瓶。方才是第一回提起此事。不论是秦将军还是韦护卫没人知道内情。”

    柳昂天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他点了点头从几下摸出一柄匕跟着手腕一挥刀刃竟向伍定远割来!

    伍定远大吃一惊左掌一挥已将匕挡住他颤声道:“侯……侯……爷你……你……要……”惊骇之下竟连话也说不清了。一旁杨肃观也是骇然出声全身颤抖想要出言相劝却也不知该当如何。

    匕给人挡住柳昂天只摇了摇头他猛地将刀刃抽回转朝自己手臂刺去!

    众人惊呼声中柳昂天已割破自己的手臂只见鲜血涌出柳昂天取过一只茶碗让赤红的血水滴落碗中。跟着将匕搁到案上。

    伍定远至此方知原来柳昂天不是要杀他只是要他手臂上的血却不知是做何之用。

    满心担忧之间只见柳昂天弯下腰去从桌下取过一坛烈酒拍开封泥一股浓浓的酒香飘了出来看来是坛百年难得的陈年好酒。柳昂天更不打话只提着酒坛把浓郁琼浆倒入碗中。三人心事沉重那香气便再浓郁十倍也难让他们展眉。

    斗室中一片宁静除了酒水入碗的哗哗声响就只听得柳昂天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良久柳昂天将酒坛放下跟着将酒碗端起高举过顶神态庄严肃穆。

    伍定远见柳昂天行径异常心下甚是害怕忙向杨肃观望了一眼只见杨肃观低头不动长眉纠结脸上神情凝重似也在沉思什么。

    万籁俱寂中柳昂天缓缓跪下双手端着酒碗朝北方拜了几拜肃然道:“臣征北都督柳昂天今日权以此酒向天誓柳昂天有生之年誓死效忠当今天子永世不生2心。”他顿了顿回望向杨伍二人大声道:“柳昂天若违今日誓言柳氏一族满门抄斩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语声激昂赫见森厉。伍定远听这誓言如此恶毒心下直是震惊难言。

    柳昂天喝了酒水起身望着杨伍二人淡淡地道:“你们一起过来照我的模样起个誓。”

    伍定远恍然大悟心道:“侯爷怕我卷入朝廷的争端里这才要我立誓效忠皇上。”满心混乱之间想起“披罗紫气”记载的一段话照那书上所言自己身负真龙之体须得扶持先皇回归正统可是只要自己喝了这碗酒水那就万事俱往矣。

    柳昂天转头望向伍定远将匕递了过去似在等他动作。伍定远惊疑之下迟迟不敢来接。一旁杨肃观却霍然站起他走了过来自行接过刀子凝目来望柳昂天。

    只见杨肃观目中生出异光霎时便将手指划破鲜血涌出直落碗中。

    柳昂天点了点头甚是嘉许道:“杨贤侄为了朝廷平安你现下立个誓。”

    杨肃观双眉一轩取过酒水跪地道:“臣杨肃观今日权以此酒向天誓臣必效忠吾皇为所当为永不犹豫。若违此誓杨肃观天地不容死于至亲挚爱之手。”言毕喝了口血酒跪地拜了几拜。

    杨肃观站起身来与柳昂天一同凝视着伍定远似在催促他快些誓。伍定远吞了口唾沫心道:“说不得了。现下武英皇帝已死却要我怎么效忠他?我便想完成那位前辈的心愿也没办法可想。”他见柳昂天的脸色隐隐带着焦虑心中又想:“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照他的心意办事未免对不起他。”

    心念于此再无犹豫终于取过匕划破了左掌掌心。鲜血滴入酒中慢慢晕散烛光照映之下望来倍感凄绝。

    柳昂天轻声道:“定远为了朝廷也为了你自己忘了神机洞里的事也别管这段故事的是非黑白从今之后咱们专心效忠当今天子。知道了么?”说话时语气萧索好似有什么伤心事却又让他莫可奈何。

    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杨肃观手中接过酒碗学着柳昂天样子将酒水高举过肩跟着双膝跪倒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臣伍定远向天誓今生今世永远忠于当今天子绝无2心。若违此誓若违此誓……”说到此处心下忽感战栗他顿了顿眼看柳昂天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猛地一咬牙大声道:“若违此誓叫我伍定远天打雷劈全家男盗女娼死于非命!”

    柳昂天神色大慰将伍定远扶了起来温言道:“有你这番话天下一定太平。”

    伍定远抹去脸上冷汗正要回话猛见窗外闪过一道闪电远处雷声隐隐竟是下落了淅沥沥的春雨……

    “启禀江大人人都到齐了。”

    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全身湿透正在门口叩禀告。书房里一名中年男子低头批阅奏章他听了说话却是头也不抬迳自道:“快快有请。”

    那男子急急答应一声快步行出。

    京城太师府执掌当今朝廷最高权柄的处所深夜大雨蒙蒙水雾之中更见肃杀之气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一众下人早早被喝退大批锦衣卫高手纷纷进驻好似有什么大事生。

    书房宽阔地铺虎皮梁绘龙凤江充轻袍缓带手提朱笔自坐案后左右两人护卫在侧左是罗摩什右是安道京堂下摆着七张空椅却不知是给什么人坐的望之神秘无比。江充放下笔来回看向罗摩什微笑道:“罗摩大师今夜是咱们江系的大会平常很难见到。你日后要做我的智囊可得多看着点。”

    罗摩什心下一惊忙垂手道:“属下知道。”自四王子叛变失利之后罗摩什便转赴中国投奔江充麾下此次密商是他第一回与闻大政他见气氛凝重更是不敢多置一词。

    过不多时一名黑衣人当先走进后头跟着六人分作两列个个头戴黑罩身上都被大雨淋湿。罗摩什心下了然知道这几人便是江充全力拉拢的七名盟友这七人若在关键时刻难非但能够轻易推倒刘、柳两大派尚足以一举控制京畿也是为此这七人的身分自须百般保密。料来若把这七人的头罩掀开定会引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

    罗摩什心下暗自揣测看江充此时召集这七人当与天山一事有关罗摩什虽不曾窥得神机全貌但以江充的审慎观之料来这段秘密非同小可当真足以震动天地。

    这七人进了房门也不行礼迳自坐下安道京端过一盆熊熊炭火放在厅内让众人烤干衣裳但那几人任凭水珠滴落身上衣衫湿黏却无一人理会。

    房内诸人安静无声只听得院中大雨滂沱水花飞溅。江充微微一笑道:“天候不佳江某还劳动各位大驾真是过意不去了。”

    一名黑衣人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哼了一声道:“江大人明白就好。大家暗中为你办事哪个不是冒着生死之险?你冒冒失失的召集我等可有什么大事?”口气森厉隐隐带着不悦。

    江充却也不以为意微笑道:“我找你们过来当然是有大事生出。请诸位千万放心江某与各位高贤交朋友绝不会亏待大家。”

    原先说话的黑衣人哼了一声低下头去便不再言语。

    江充迳自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道:“这里先请教东厂的事。不知刘敬那厢如何了?可有什么动静?”

    罗摩什站在一旁猛听这话心下登时一凛知道江充已在刘敬身边安排了心腹探子只不知是那人是谁。

    左一名黑衣人略移身躯尖声道:“据东厂那里传来的消息总管刘大人近日便要送上奏章弹劾阁下擅自出关调动部队一事。”

    这人嗓音尖锐听来如同钢刀交磨实在难听之至只是东厂诸人尽皆出身宦官却也不易分辨出嗓音谁属。

    江充点了点头冷笑道:“刘敬想要整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回东厂私运官银出京案子还没水落石出哪我这就吩咐下去明日请刑部回敬他一本大家看着办吧。”他哼了两哼道:“宫里呢?这几日有什么异状么?”

    一名黑衣人咳了一声这人身高膀粗虽然坐在席上却比常人站立还高一个头看这人体态如此威武料来定隶属“大汉将军”乃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只听他道:“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琼贵妃月前无端出宫不知去干些什么。”

    江充眉头一皱道:“这女人自来不安分姘头更是不少。她此番出宫可与宁不凡退隐一事有关?”

    那黑衣人摇头道:“此事尚不清楚大人若要细查还须费点手脚。”

    江充如何听不出中间玄机想来这人是要些钱两使唤他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安道京道:“你一会儿取我令牌上府库拨十万两白银出来。户部那里便用修缮长城的名目交代吧。”

    那黑衣人听得白花花的银子落袋登时大喜拱手道:“多谢江大人。”

    罗摩什听了两人对话更感惊叹。看这江充权柄如此惊人国家府库里直通自家私房几下手脚动过要使便使方便简单也难怪这许多正直大臣都视他为眼中钉了。

    江充喝了口茶又问道:“柳昂天那儿呢?那伍定远把秘密透露出来了么?”

    罗摩什听了这话心下更是惊叹:“连柳昂天那儿也有密探江大人实在神通广大。”诧异之中更对江充敬畏有加。

    一名黑衣人缓缓站起这人身材修长形貌不似武人只听他回话道:“回江大人话。据说那位伍制使已把事情透露出来柳昂天已然得知秘密。”

    罗摩什听这声音斯文老迈至少有六十来岁只是他脸面被黑罩盖住却认不出是什么人。罗摩什心下起疑:“柳门中人要不便是年轻之辈再不便是高大武将怎么会有这等人?”他暗自猜测那人身分一时却又猜之不透。

    江充冷笑道:“伍定远说出来了么?嘿嘿这小子捕快出身生性怕事我看他心里藏了这件秘密八成吃睡不安定要找个靠山才觉稳当。”

    其余几名黑衣人听了这话都是嘿嘿冷笑一人伸手出来在喉咙上比了一横。罗摩什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一看这人手势便知他要杀伍定远灭口想来这位制使的性命堪虞了。

    江充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杀他。伍定远性格中庸不是什么狠角色便算武功有成也成不了气候。把他性命留着日后还有用处。”他举起茶杯啜了一口道:“日后事态怎么展关键在柳昂天这老东西如要深究天山里的秘密那可难办了。”

    那苍老声音轻轻一笑道:“此事大人倒可放心。柳昂天把羊皮焚毁了。”焚毁羊皮那便是弃守之意几名黑衣人听了这话都是哦了一声自是甚为讶异。

    那江充老奸巨猾听了这话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只听他笑道:“聪明聪明。柳昂天家里几百口人遇上这等天地巨变还是明哲保身为上果然不敢妄动。”他抚掌微笑道:“照此看来柳昂天那儿不足为虑咱们也不必再去招惹他。免得逼急了反把他推到刘敬那边。”

    听到“刘敬”二字一众黑衣人身子都是一震显得甚是恐惧。江充嘿嘿冷笑道:“东厂那边咱们要多多留神。你们这几日把人盯牢。倘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回来通报。”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那三言两语之间却不知隐藏了多少杀机不能不让人心中寒。

    众人答应一声正要告辞忽听一人道:“这儿还有一事要问大人。”

    江充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只管说。”

    只听那人道:“这回护送和番柳昂天的几名手下立了汗马功劳现下送上奏章说是要讨些封赏江大人怎么说?”

    江充哈哈一笑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他从不亲自过问正要答应忽然心念一动想道:“姓柳的一向不给我面子这回还专门派人去西疆查案我若不给他排头吃吃日后还得了?”当下笑道:“把奏章仔细瞧过只要能刁难他们尽管下手去干。”

    那黑衣人连声答应便自走出罗摩什看在眼里心知京城里又有人倒楣了。他心下暗叹想道:“芸芸众生的起起伏伏往往便在这些大人物的一念之间可怜这世间又要生出许多不平事了。”想起众生如同蝼蚁更觉自己应当加倍狠辣否则这辈子定是难以出头。

    眼下别无大事一众黑衣人便纷纷告辞。安道京忙抢了上来替众人开门送行看他神态卑下料来那几人的身分非同小可定是四品以上的朝廷要员这才让安道京举止如斯恭谨。

    众人鱼贯行出书房便又空了下来。只余罗摩什与江充二人。罗摩什松了口气正要稍懈忽听江充一声叹息听来甚是沉重。

    罗摩什心下一凛斜目看去只见江充低头向地口唇轻颤似在祝祷什么。

    罗摩什暗暗心惊先前江充胸有成竹何等轻松暇意此刻却怎变得如此恐惧?他见江充面色铁青喃喃自语料知事态极为严重忙运起内力去听要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

    断断续续间只听当代权臣低声祝祷语音含混不明:“求上苍保佑让‘他’死让‘他’死只有‘他’死朝廷才能太平死吧……死吧……别再出来作祟了……”细细听去那声音中隐隐带着哭音好似一头精疲力尽的野兽在那哀声低嚎听来直是让人心头毛。

    罗摩什面色惨澹急忙收摄心神只低头垂手不敢稍动。

第二章 人生不相见

    三只骰子骨溜溜地滚在碗底转啊转地霎时两只骰子停了下来一只见是个五点另一只却是三点碗旁无数双眼睛凝视着碗底都在等着最后一只骰子停落。

    一条大汉手挖鼻孔神态粗鲁无比狂吼道:“大!”

    围观众人登时愁眉苦脸摇头道:“又是开大!老大你也太狠了咱们都要输个精光啦!”

    那粗鲁大汉笑道:“你们怕什么?这回侯爷下来的饷银何其之多你们哪个不是捧了百来两银子当我不晓得么?”跟着将桌上的银子一拢高高的堆了起来笑道:“来来来!大家再下吧!”

    众人哗然道:“不赌了!不赌了!再赌连老婆都输给你啦!”轰闹之下霎时走得一干二净。那大汉哎呀一声追了过去叫道:“别走啊!我还没过瘾哪!”

    一人走上前来笑道:“既然秦将军这般好赌不如我来跟你赌两把怎么样?”

    这人约莫三十四五年纪肤色黝黑身形高壮右手却带了只铁手套。那粗鲁大汉瞧了那人一眼只哦了一声道:“是你啊怎么你也是此道中人么?”

    那人微微一笑故做神秘地道:“我旧日是西凉城捕头你说我碰不碰这个玩意儿?”

    那粗鲁大汉沉吟一会儿摇头道:“你们这些当差的想来不干这档子事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办案赌命平日赌钱秦将军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那粗鲁大汉又惊又喜两人对望一眼霎时忍俊不禁一齐仰天大笑。

    那大汉神情粗豪英风爽飒正是秦仲海一旁那铁手男子生得一张凛然国字脸人高马大体格结实却是伍定远。

    这日柳昂天府邸中喜气洋洋贺客如云何大人、秦仲海等护送公主有功令得皇帝龙心大悦亲下圣旨封赏柳门一系消息传出贺客临门真把门也挤破了柳昂天更笑得合不拢嘴四下接受众人的道贺。只是秦仲海生性粗鲁最是厌恶应付这等虚假场面此刻便率领西行诸将自行躲在偏厅聚赌。那伍定远刚从柳昂天书房出来眼看无聊知道秦仲海生性粗豪狂放便找他寻乐来了。

    伍定远四下张望一阵没见到卢云便问道:“卢兄弟呢?怎么没见到他?”

    秦仲海打了个哈欠道:“咱们卢老兄这当口不知又了什么疯居然独个儿躲起来读书哪!读书啊读书当真是他***越读越输!”

    他满口嘲弄却不提自己在华山脚下一昧逼迫卢云花天酒地的恶行这名书生自给莺莺燕燕乱啄乱叮之后一回京城直是逢女就惊遇雌则哀这才趁机躲得老远就怕秦仲海又拉他去风花之地不免又要给人整得呼天抢地。

    此时柳府上下喜气洋洋任谁都在玩乐哪知卢云却正读书伍定远竖起拇指赞道:“咱们卢兄弟与杨大人一个样两人都是读书的好材料。他们这些人若是一日不读书便会自觉面目可僧全身痒好似给跳蚤缠身一般。”

    卢云曾在伍定远府上寄住数月是以伍定远对他的习性深为了解果然是一语中的。

    却听秦仲海冷笑一声道:“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老秦也是这样。”

    伍定远虽与秦仲海相识不久却知此人不学无术几与文盲相似听他这么一说好似颇爱博览群书心下甚奇便道:“将军此话当真?不知你读的是什么书?可是左传春秋?还是论语孟子?”

    秦仲海面有得色低声道:“我读的书非同小可朝廷更是为此日夜查访。”

    伍定远心下一惊道:“什么书这般厉害?”

    秦仲海嘘了一声道:“说来不怕吓坏了你我读的乃是旷世巨着比左传春秋更醒人心比论语孟子更微言大义。”

    伍定远面色一变摸了摸怀中的“披罗紫气”颤声道:“莫非是什么武林秘笈么?”

    秦仲海四下望了一眼见无闲杂人等这才低声道:“什么武林秘笈?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金瓶梅’与‘肉蒲团’这两大巨著这两套好书我要一日不读便会全身痒痛不欲生。只怕比卢兄弟痒得还厉害。”

    伍定远面露惊诧之色他定了定神吞了口唾沫跟着四处张望确定左右无人后方才压低嗓子道:“秦将军那肉蒲团我只有上册下册始终买不到不知可否相借则个?”

    两人正自低声商量忽听一人道:“伍制使、秦将军你两位神神秘秘的在这儿说些什么啊?”两人抬头急看那人面貌英俊潇洒临风正是杨肃观。

    伍定远啊了一声急忙站了起来叫道:“杨大人。”秦仲海却大剌剌地坐着一手挖着鼻孔笑道:“咱们在说肉蒲团的精彩情节杨郎中可要一听?”伍定远面色尴尬连连咳嗽拼命向秦仲海使眼色谁知秦仲海只顾挖着鼻孔却是一脸不在乎的神气。

    杨肃观轻咳一声心道:“这仲海真是天生的粗胚他去做土匪那再合贴不过了。”他眼望二人道:“侯爷有吩咐下来说皇上一会儿要传圣旨请大家到厅前会合一同跪下接旨。”

    秦仲海打了个饱嗝跟着扯起了大嗓门叫道:“卢兄弟!皇帝老子找你啊!快快出来接旨啦!别再越念越输啦!”

    秦仲海正自叫得兴起忽听杨肃观低声道:“仲海别叫了。”

    秦仲海听他语气有异不禁为之一愣他朝伍定远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杨肃观放低喉咙悄声道:“这回上去的奏章出了点事咱们卢兄弟的封赏被退了回来。”

    秦仲海大吃一惊霎时全身出了一身冷汗他呆了半晌怔怔地道:“这……这怎么可能?我送上去的公文写得明明白白咱们卢兄弟救驾有功还有可汗亲赠的记功金牌一面怎能没有封赏?”

    杨肃观摇头叹息低声道:“刑部转来公文查照说卢兄以前曾犯过刑案目下还是逃犯领不得朝廷的恩赏。”

    伍定远不知卢云的来历听他出身逃犯不由得大惊失色颤声道:“竟有这种事?卢兄弟是盗匪这……这要从何说起?”

    杨肃观叹道:“若非刑部送来公文咱们也不晓得此事。还好他们碍在侯爷的金面上没要咱们把卢兄交出去。”

    秦仲海呆呆坐着想起卢云为了解救公主屡次出生入死后来西疆激战更是靠他冒险出手这才救了可汗性命。若无此人此次和亲怎能功德圆满?秦仲海越想越怒霎时跳了起来大吼道:“老子操***!不管卢兄弟以前干了什么事现下他为国家立了大功劳便算犯了天条这当口也该赦了啊!”

    杨肃观道:“话虽是这般说但卢兄这次立的功劳太大恐怕得的是七品恩赏这叫朝中那帮小人如何不妒忌?现下他们硬要搬出刑律咱们也不能蛮干否则更不能善了。”

    秦仲海气得面色青怒道:“操你祖宗!拼着顶戴不要老子也要找侯爷说个明白!”说着便要冲向内厅。

    众人吃了一惊急忙拦住杨肃观劝道:“秦将军可想清楚咱们替卢兄弟洗刷出身要紧你这般把事情闹大了弄得人尽皆知对他的将来反而不好。”

    秦仲海心中一凉寻思道:“这世间好生功利现实卢兄弟不过是个苦穷酸不似当年定远还带着宝贝羊皮自然无人替他真心出力打理唉……我那日向他夸下海口说他只要能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日后定能扬眉吐气谁知他性命拼了功也立了却又生出这等事来……这…这要我怎么对得起他?”转念想起卢云的死硬脾气心中更是担忧:“这卢兄弟是个烈性的他要是知道自己洗不掉贼出身定会气得吐血这……这可怎么办?”想着想忍不住抱头长叹极是苦恼。

    杨肃观见他愁当下劝解道:“仲海不必担心柳侯爷听了这事已然托了朋友在刑部里查看有无法子替他洗刷干净日后也好让他出头。咱们不必急在一时。”

    伍定远想起柳昂天曾为自己洗刷冤屈忙点头道:“没错现下正该请侯爷想想办法。咱们卢兄弟是个清白的读书人生平最是正直我看他准是给人陷害的。总之咱们出钱出力把事情办好为止!”他是捕快出身这等贪官陷民的情事自是听多了果然三言两语便说出当年内情。

    杨肃观连连颔道:“还是定远说得对当前绝不能急咱们且听刑部消息便了。”

    秦仲海双手抱头叹道:“卢兄弟九死一生这才保住公主平安此次西行咱们没人比他的功劳更大。唉…他若得不到封赏大家凭什么拿好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思索对策。

    说话间忽听一人道:“是谁在叫我?可有什么事么?”

    三人面色一变说曹操曹操便到。这声音正是卢云。霎时众人无不脸色惨白一齐回头看着他。

    卢云见他们神色凝重忍不住一奇道:“怎么了?大伙儿不是在喝酒吃肉么怎地这般难看脸色?”

    秦仲海忙挤出一张笑脸咳了一声干笑道:“哎呀!你哥哥钱输得多了脸色自然不好。来来!卢兄弟陪我赌上一把让我翻翻本吧。”说着拿出骰子便往碗里掷去。

    伍定远也见识过卢云的牛脾气此时自也心惊胆战忙陪笑道:“是啊卢兄弟快来赌上两手我方才也输了不少快让我转转手气!”

    卢云见他二人愁眉苦脸倒也不似作假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要我玩我也不好扫了两位兄长的兴儿不过这规矩如何你们可得先说个明白免得到时又输了耍赖……”

    三人拿出银两正要聚赌忽听前厅劈劈啪啪地响起了阵阵鞭炮声响杨肃观神色一变知道钦差到来忙道:“前厅有点事我这就过去看看。”当下转身离开。

    伍定远想起卢云个性刚直一会儿听封赏中没了自个儿的名字莫要闹将起来弄得柳昂天下不了台。他轻咳一声向秦仲海使了个眼色便道:“你们两人先玩我这就过去瞧瞧。”他急于入厅打点疏通当下三步并做两步便往前厅奔去。

    眼看院中只余自己与卢云两人秦仲海面色苦偷眼朝卢云望去寻思道:“咱们卢兄弟脾气一向不小这当口我可得想个法子好好劝他一阵。”他平日虽然凶猛豪迈胆大妄为此时见了卢云的神气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连连搓手不知该如何启齿。

    正烦恼间却见卢云望向自己淡淡地道:“皇上要下旨封赏秦将军怎不去接旨?”

    秦仲海听他一语点破登时一愣道:“你……你这话是……”

    卢云微微一笑迳自坐了下来道:“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秦仲海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卢云点了点头拿起骰子把玩却不言语。

    秦仲海见他神色无喜无泪但眉宇间似有着深深的悲愤想起自己当年作兴相邀如今却不能替他平反心中极感愧疚。他摇了摇头叹道:“兄弟快别愁了。放着咱们侯爷在这里天下有啥难事?你且耐心点终有达的一天。”这话虽在安慰但说起来有气无力连他自己也无法信服。

    卢云没有回话他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缓缓伸手出去将骰子掷入碗里。三粒骰子落在碗底骨溜溜地转啊转忽然之间当中一颗骰子滚出碗中落到了脚边。

    卢云轻轻一笑道:“骰子啊骰子连你也不认命么?”言中无尽心酸叫人心生恻然眼看他弯腰下去便要捡拾骰子。

    秦仲海眼明手快健步抢上已将骰子一把抄起他蹲在地下握住卢云的手低声劝道:“卢兄弟别难过咱们好好干日后高官重爵指日可待。你可别放弃了。”

    话声未毕只听得一声苦笑跟着手背上传来一阵湿热秦仲海心下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卢云低头望着地下那泪水却顺着双颊滚落下来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秦仲海惊道:“卢兄弟你……”

    卢云摇了摇手打断了秦仲海的说话。他自行伸袖拭泪低声道:“我不要什么高官重爵封官庇荫……我只求老天有眼别再让我做贼……我就感激不尽了……”

    秦仲海见他垂泪一时也是心如刀割他正要劝说忽见一名兵卒急急奔来叫道:“老大!柳侯爷传令下来要你过去前厅接旨了!”

    秦仲海不去理睬只叹了口气轻声道:“卢兄弟当日西疆血战论功劳你是第一纵然群小无知夺了你的封赏你也该陪着大家同去接旨。来吧咱们一起去吧。”

    卢云却恍若不闻只低头看着碗里的骰子不应不答。

    一旁小兵见秦仲海迟迟不动忙道:“秦将军柳侯爷吩咐得急请你快随我走吧。”

    秦仲海长叹一声伸手来拉卢云。卢云侧身闪过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歇一会儿秦将军不必理我你快去接旨吧。”

    秦仲海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霎时重重一叹只得随部属去了。

    春日暖和卢云独坐院中四下别无人影想来都接旨去了。卢云听得前厅人声喧哗热闹非凡想起秦仲海、伍定远等人与自己的交情心中便想:“卢云啊卢云仲海他们是你的好友这次能够加官晋爵你该替他们高兴才是怎能如此小气?过去鼓个掌吧!”心念于此便提起脚步朝厅内行去。

    卢云走入厅中隐在一根木柱之后偷眼便往厅内看去。只见满厅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杨肃观、伍定远都在其中。厅前站着一名宦官两手高举着圣旨想来便是传宣圣旨的钦差了。只听那宦官朗声道:“征北大都督太子太保孝亲善穆侯柳昂天接旨!”

    一名老者快步向前正是柳昂天只听他大声道:“臣柳昂天跪接吾皇圣旨!”跟着躬身向前双膝跪倒厅上宾客登时一齐跪下。

    那宦官尖声道:“奉天承运我仁武文德道景皇帝诏曰:蛮夷炽张西疆日烦朕辄悬念不已幸御史何兴、东宫副总管薛奴儿、游击将军秦仲海等人戮心竭力保驾公主以竟两国邦谊帖木儿汗国国王使人来朝盛感诸卿协同敉乱朕念西行诸臣居功厥伟特此封赠赐宝钦此。”

    卢云听到这儿这圣旨中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他叹息一声心中便想:“唉……这等功名利禄只怕我是终生无缘了……”霎时想起顾倩兮心中更感酸楚:“我今生若是不能平反只怕永远不能再见她一面。老天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重见天日?”满心凄凉中两手握拳全身轻轻颤抖。

    那宦官将圣旨交到柳昂天手里跟着取出皇榜朗声唱名:“善穆侯柳昂天上前听赏!”

    柳昂天急忙拜上伏地道:“臣柳昂天凛接封赏。”

    那宦官大声道:“本次西行圆满竟功善穆侯柳昂天保举有功朕心甚慰。特封柳昂天为一等侯爵另赏龙银三百两金带一条。”

    柳昂天叩拜谢朗声道:“臣柳昂天谢主隆恩。”

    柳昂天本是二等侯此次手下战功彪炳协助盟邦平乱本该升为国公哪知只官加一等算是聊胜于无了。想来江刘两派都不乐见他坐大这才做了手脚。

    那宦官逐一唱名念去西行诸人各有封赏或赏龙银或赐珍器不一而足。东厂诸人封赏颇厚薛奴儿得了锦袍一件几名手下也各有赏赐料来定是刘敬使的力。那何大人夹在江充、刘敬两大权臣的比拼中反而无人滋扰直升左御史大夫他无端捡了个大便宜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宦官一路唱名猛地喝道:“征北游击秦仲海上前听赏!”

    秦仲海统率大军乃是西行和亲第一要角想来江刘两派便要阻扰封赏也是力不从心料来赏赐必丰。满堂宾客满心好奇都在等着圣旨宣赐。

    那宦官连喊了两声那秦仲海却是不见人影。众人心下一奇寻思道:“这秦仲海好大的胆子这当口跑到哪儿去了?”

    柳昂天也是皱起眉头霎时站起身来提声喝道:“仲海!快快出来听赏了!”

    卢云躲在木柱之后观看此时不见了秦仲海自也感到奇怪。想道:“秦将军外表粗豪其实做事稳重向来不出差错。这紧要关头却上哪儿去了?”

    他正自疑惑忽听耳边一人笑道:“操你妈的圣旨老子偏偏不接。”

    卢云听这声音好生耳熟急忙转头去看只见身旁躲着一人这人手上拿着一只鸡骨头正自喀啦喀啦地啃着却是秦仲海来了。

    卢云心下一惊低声道:“皇上亲旨岂同等闲?将军快去接旨别惹出麻烦来了。”

    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管我这么多?老子天生火气大就是懒得理会这些繁文缛节。”说着随手将鸡骨头一扔便往人群中飞去。一名宾客正自跪着忽觉颈中一阵油腻连忙伸手一抓见是根吃剩的鸡骨登时满面讶异。

    秦仲海伸了个懒腰拉住卢云的手笑道:“走啦!这种封赏有啥好看咱俩赶紧去喝个两杯痛快痛快!那才是正经。”

    卢云心下了然知道秦仲海不忍他独受委屈竟要拜辞皇帝封赏。他心中感动颤声道:“秦将军!你……你别这样……你为了我区区一人这……这又是何苦?”

    秦仲海笑道:“你还真啰唆啊老子我偏不喜欢跪宦官这干你个鸟事了?”

    两人说话间忽听一人尖声叫道:“我说这王八蛋跑到哪儿了却原来躲在这里!”

    那人脸上擦着厚厚的白粉正是薛奴儿来了。他这次也应邀前来柳府作客方才领赏也有他的份此时不见了秦仲海料知此人定在附近作怪果然便给他揪了出来。

    厅上众人听了薛奴儿的说话纷纷冲了上来柳昂天一把抓住秦仲海喝道:“仲海你这浑小子!圣旨在前你还不过去!”说着拉住秦仲海的臂膀硬要将他架过去。

    秦仲海怪叫一声道:“肚子疼呀!我可要拉稀了!”他往旁一闪挣脱了柳昂天的五指沿着廊下狂奔而去。只听他一路高声叫道:“茅厕何在?你家将军要来临幸啦!”

    众人见他这幅疯态都是看傻了眼。卢云则是心中激荡知道秦仲海义气深重宁可被皇帝责罚也不愿独领封诰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宦官见秦仲海快步逃走竟是有意侮慢钦差他心下不悦将圣旨放了下来面上神色极为难看。柳昂天见势头不妙急忙上前塞了只金元宝在他手中低声道:“游击将军身子不舒服请公公原侑则个让老夫代接封赏吧。”

    那宦官面色一沉道:“皇上的封赏何等要紧怎能这般胡闹?”

    柳昂天干笑一声正待要说却听薛奴儿插口道:“有什么不行的?秦仲海身子不舒坦便由柳侯爷代接封赏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众人听他为秦仲海说话心下都是一奇不知这薛奴儿何以如此反常?

    那宦官听了吩咐忙咳了一声颔道:“好吧!既然薛副总管吩咐了那便请柳侯爷接旨。”

    这薛奴儿地位崇隆京城十二监中仅次刘敬此时这般说话那宦官自是不敢多言当下便请柳昂天接旨。

    柳昂天大喜过望急忙跪倒。那宦官高声道:“秦仲海护驾有功出生入死得汗国可汗致赠记功金牌一面朕念其武勇忠直特任秦仲海为御前四品带刀总管虎林军不日入宫听用。”

    柳昂天闻得封赏心下不喜反惊寻思道:“皇上好端端的怎么把仲海调到大内去了?仲海是我的爱将皇上又不是不知这不是拆我的台么?”这道封诰有些奇怪不是江充作祟便是刘敬作怪多半要藉此削弱柳系的兵权想来便让人烦心不已。

    尚书府里的香闺红罗锦帐香气袭人正是那女儿家的秀气宜人。

    若从小圆窗探头出去可以见到好一片春意盎然。初春时分鸟语花香尽是牡丹玫瑰在那儿争妍斗胜一片红黄紫奼中直透出一股清新诗意来。

    却见小圆窗上倚着一只雪白晶莹的玉臂上头还枕着张红通通的可人脸蛋儿那粉脸上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一双柔软的红唇微微颤动原来是名江南美女却在这满园春色中呆。眼看她正自慵懒地凝望北国之春娇美的脸庞上更带着一抹淡淡的愁思莫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真个儿心伤惆怅?

    “小姐您可快些了!今儿个要出门呢!”

    听得婢子的叫唤小姐懒洋洋地直起了腰她伸直了两只柔弱的臂膀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一名婢子奔了过来叫道:“小姐啊!莫说小红啰唆您可快些梳理了免得婢子又要挨姨娘的骂。”

    那小姐摇了摇头道:“又是这些无聊应酬说实在话我还真提不起劲儿来。唉!打到北京起每日里都是应酬来、应酬去连画也没得画上几笔真是恼死人了。”

    那婢子听了小姐的埋怨忙道:“京城不比扬州啊老爷又是当朝尚书小姐你可别任性了。”

    那小姐轻叹一声她坐到铜镜之前问道:“看你气急败坏的今儿又是要去哪啊?”

    那婢子眉花眼笑道:“小姐您倒忘得快。今天咱们可不是去无聊地方等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杨大学士的府邸呢。”

    那小姐哦地一声道:“杨大学士?便是那中极殿大学士杨远么?”

    那婢子嘻嘻一笑道:“除了杨大学士还有一个杨小学士。”

    那小姐见婢子嘻皮笑脸拂然道:“什么大学士小学士说话别拐弯抹角的。”

    那婢子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杨小学士就是杨郎中啊咱们今儿个便是要去杨家。”

    那小姐听了“杨郎中”三字不禁面露讶异之色道:“啊!原来杨郎中是杨大学士的公子这我还是第一回听到呢。”

    那婢子笑道:“杨郎中从来不卖弄自己的家世小姐你当然不会知道啦。咱们快走吧!可别迟到了呢。”

    那小姐嗯了一声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自己的面目好遥远一时竟有些陌生之感。

    这日杨肃观做邀请柳门诸位同侪前去家中作客秦仲海等人自都欣然与会。

    杨肃观的父亲来头不小乃当朝五辅大臣之一、官拜中极殿大学士的杨远此时朝中大学士地位极高人称“内阁五辅大学士”声势还在六部尚书之上其中辅更有“阁揆”之称。杨肃观此次邀请诸人到府宴客柳门诸将自需卖他这个面子。

    这日秦仲海与卢云军务繁忙要到晚膳时方能赶来便请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先行。

    却说韦子壮与伍定远步行而去那杨大学士官居极品府邸宏伟只在长安左门之外两人便沿棋盘街行去。

    一路走去只见京城人士携来往攘众人举止温文无一不是衣着光鲜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一幅太平繁昌。

    伍定远看在眼里回思过去亡命的生涯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唉都说‘人生合在扬州老’。我看住在天子脚下怕比江南还快活些。”

    韦子壮微微一笑道:“这话倒也没错。今年风调雨顺国富民安除了朝中几个奸佞作祟一切都还过得去。”

    伍定远想起了江充这帮奸徒不禁又是一声长叹道:“小人得志英雄气短便是有这帮贼子坐在官轿子上这才使英雄豪杰难以出头。”

    韦子壮知道他指的是卢云当下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急不得的咱们只要好好跟着柳侯爷凡事不求躁进终有出头的一日。”

    伍定远望着大街叹道:“过去我干捕头时总以为武功练强了什么事都好办。哪晓得便算武功练到了天下第一一见这帮奸佞小人的面还不是得落荒而逃?唉……两只铁拳抵不上一张巧嘴真遇上这帮贼又能奈何呢?”

    韦子壮在京城已有十来年老婆孩子都有了自不好随他讪骂听他提起宁不凡当下转过话头问道:“伍制使打从华山归来后可还有人找你麻烦?”

    当日宁不凡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忽然向伍定远动手而后江充、刘敬又连番过来啰唆韦子壮虽然不明白内情但也知伍定远定有什么机密缠身这才惹上这批凶神恶煞他怕伍定远返京后仍有不之客上门便来出言探询也好替他分忧。

    伍定远想起柳昂天的交代自知不便多说便摇头道:“韦护卫多心了。我打回京以来始终安分守己行事低调便有人找我麻烦我也是远远避开绝不招惹。”

    韦子壮哦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伍定远。只听他一呼一吸漫长悠远行路时步法更是难测明明脚下轻飘飘地好似沙尘不起但抬腿落足之际却又似力道万钧足见伍定远下盘之稳宛如山岳轻功复高犹如飞鸟已揉轻灵刚猛两大长处于一身。

    韦子壮明知伍定远武功大进绝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但此时见他行走间的异状仍感心下惴惴。那日以罗摩什、金凌霜两人的功力联手围杀尚且奈何不了伍定远这些时日又见他独自习练内外武学料来武学造诣定是一日千里看来便有绝世高手过来滋扰他也能从容应付。心念于此便放下心来颔道:“这样最好。我只怕卓凌昭又来找你麻烦那可有些难办了。”

    伍定远听到“卓凌昭”三字忍不住面上一阵气愤大声道:“卓凌昭这贼不来招惹我我倒还想过去找他哪!可恨昆仑山惨败华山后忽然销声匿迹否则……嘿嘿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韦子壮明白他对卓凌昭极是憎厌忙劝道:“伍制使莫要心急想那卓凌昭定是在苦思什么阴谋等时候到了这群人不甘寂寞自会出来兴风作浪到时还怕遇不上他们么?”

    伍定远咬牙道:“昔日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也就罢了今日今时我只想早些找出这批贼人将他们绳之以法也好为燕陵镖局满门洗刷仇恨。”

    韦子壮颔称是心中却道:“现下江充势大羊皮这物证又已无用咱们要斗垮江充只怕还差了那么点儿。”

    这昆仑山势力雄大若要将之一举剿灭只有出动朝廷军马一途可是卓凌昭与江充唇齿相依若要以军马将之灭亡非要江充这奸臣点头不可否则极易惹起事端。

    两人随口闲聊眼见天色将暗深怕误了时辰当即加快脚步往杨家府邸行去。

    赶到大明门外已在杨宅不远韦子壮伸手指去笑道:“看那儿便是杨府了。”

    伍定远眺头看去早春时分暮色茫茫街边立着一幢巍峨大宅官邸围墙上点着了灯笼望之如同灯海几顶官轿来往而过看来倍显富贵之气。

    伍定远看了一阵心下忽起叹息:“杨大人武功既强学识又高再兼家世非凡真是人中龙凤啊!”霎时又想起艳婷心道:“自华山匆匆一别后迄今也有两个月不见了不知她这些时日可好?”

    两人走向大门几名家丁早在守候一见柳门大将到来连忙打躬作揖将两人迎了进去。

    一路进去大厅都有下人婢女相迎果见金碧辉煌气派万千不愧是当朝大学士的宅邸。

    韦子壮道:“杨家一连出了两个进士堪称家学渊源今年杨郎中的弟弟也要应试只要中举那可是一门三进士了。”

    伍定远微微一奇道:“哦!杨大人还有个弟弟?”

    韦子壮点头道:“杨大人的弟弟年方二十与他是一母所生两兄弟平日感情不恶。”

    伍定远哦了一声正待要问忽见一人举止温雅缓步迎出正是杨肃观亲来相迎。只听他笑道:“难得两位大人赏脸来这就请上座吧!”说着便将两人引到厅上。

    伍定远举目望去只见厅上寥寥坐了几人都是年轻之辈他极目看去却没见到杨家的家人。想来此次杨府家宴只邀了几名要好朋友到家中谈天倒没惊动大学士杨远。

    伍定远轻咳一声道:“难得有这许多朋友不知杨大人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杨肃观精擅官场之道登即会意笑道:“这个自然。”当下便为伍定远引荐厅上诸人伍定远见这些人来历非凡要不是杨肃观的兵部同侪便是他太学的同窗算来都是当朝的俊杰当下不敢失礼便上前一一拜见。

    伍定远与几人会面后忽见一名美女坐在厅侧一角。伍定远见此女容色绝美神情落落大方却不与一众京官同席想来是个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

    杨肃观见他望向那名美女登时一笑道:“伍制使我与你介绍一位难得的才女。”

    伍定远久在公门深知人情世故一听此言当即满面微笑自行走到那美女身边拱手道:“这位姑娘气质高雅仪态非凡想来便是杨郎中所称的才女吧!”

    杨肃观哈哈一笑尚未回话那美女已是微微一笑回话道:“大人说笑了。”说着自行站起向伍定远轻轻福了一福道:“小女子见过大人。”

    伍定远见她多礼忙道:“我只是个制使哪称得上什么大人小姐快别多礼了。”

    杨肃观笑道:“这位小姐便是我顶头上司的独生爱女人称顾大小姐便是芳名我自是不方便说了。”

    杨肃观虽是柳昂天的爱将但他官居兵部郎中以职位来看自属兵部尚书管辖只是这位顾尚书知道杨肃观与柳门渊源极深平素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干涉他的活动这才让他自在逍遥不被杂务绑住。

    伍定远心下一凛原来这女孩儿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当年顾嗣源大寿他也曾赴府祝寿只是当时人多吵杂他官职又卑自没机会与这位顾大小姐见面结交。想起此女的父亲是当朝大员伍定远急忙弯腰拱手道:“下官西凉伍定远不敢拜见顾小姐清颜。”

    杨肃观转头看向那美女笑道:“伍制使过去是西凉捕头现下也在柳侯爷门下任职他武功高强曾在华山与天下第一高手交手十余合实在非同小可。”

    那美女微微一笑回礼道:“伍制使人高马大果然是英雄气概非常人可比。”

    杨肃观哈哈大笑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道:“定远快点坐吧咱们一会儿就要开席了。”

    平素杨肃观每多一本正经甚少放怀大笑此刻神情却极愉悦想来他甚是看重今夜家宴。

    众人坐在厅心闲聊伍定远见那顾家小姐言笑晏晏谈吐非俗确是才貌双全的美女心中也自赞叹。

    韦子壮知道杨肃观有意追求此女当下凑头过去低声对伍定远道:“这位顾小姐才貌非凡日后若能做了杨夫人对咱们大伙儿的事业都有益处。”

    伍定远颔称是他见杨肃观不时与顾家小姐低声交谈想来这女孩儿真是杨肃观的意中人他心下忽感喜悦想道:“看他二人神情亲昵又是门当户对八成已有婚约了。”想起艳婷这番相思终究成空伍定远忍不住喜上眉梢寻思道:“杨郎中虽是天绝僧的弟子但他官高权重却算不得江湖中人艳婷出身草莽如何配得上他?”

    心下正自喜乐忽地心念一转想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堂堂一条铁汉怎地变得这么无耻?人家艳婷相思不成你也不该这般喜乐你还算是人么?”不由得摇了摇头自责不已。

    杨肃观见他神思不属又见天色已暗便道:“眼看大家都饿了秦将军却怎地还不来莫非有什么事耽搁了?”

    韦子壮正要回话却听那顾家小姐问道:“秦将军?我常听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这位秦将军便是人称‘武秦’的那位么?”

    韦子壮笑道:“小姐果然渊博秦将军也是咱们柳侯爷手下的爱将下个月起便要给调入大内总管虎林军了。”

    顾家小姐点头道:“都说这位秦将军是英雄豪杰却不知与杨郎中相比如何?”说着望向杨肃观露出好奇的神色。

    杨肃观笑道:“仲海武艺高见识卓越年纪又比我长了八岁我如何敢与他并肩?”

    那顾家小姐哦了一声睁着一双清澈明眸似乎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武将的风采。

    伍定远听了这话心下却只暗笑想道:“这位小姐还不晓得咱们秦将军的粗鲁等会儿见了只怕吓得她花容失色。”

    杨肃观微微一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卢兄今天会来么?”

    伍定远一怔不知他何出此问便道:“当然会啦!他是咱们的生死弟兄吃饭喝酒这等爽快事怎能少了他一份?”

    杨肃观听了卢云要来却只眉头一皱颔道:“这个自然。”

    伍定远见他面有忧色知道他怕卢云的刚直性格在此作到时不免惹得大家不快当即道:“杨大人放心咱们卢兄弟虽然心直口快些却是个聪明人这等场合他绝不会有所失态。”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伍制使说得是什么话?卢兄要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什么不欢喜呢?”

    二人正自说话那顾家小姐忽尔插话:“卢兄弟?他又是什么人了?”众人听她语音竟是微微颤神色颇见异样一时都不明究理。

    杨肃观道:“这位卢兄是秦将军身边的幕宾秦将军对他甚是倚重。”

    伍定远也接口道:“这位卢兄弟做人最是义气当年我遭逢生死大险若不是卢兄弟舍命相救哪有今日的伍定远?”

    那顾家小姐点了点头却没回话只是低下头去似在思索什么。众人见她神情如此心下都是暗自奇怪。

    杨肃观见秦卢二人还是不来便道:“大家先入席吧!咱们给他二人留个位子便了。”当下依照年岁长幼男女尊卑便请年纪最长的韦子壮坐了席他自己则坐下陪在顾家小姐身边。

    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对望一眼都知杨肃观甚是心仪这位顾家小姐只不知他二人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家丁送上菜肴众人纷纷相互敬酒酒酣耳热之余杨肃观兴致甚佳更是连连劝酒伍定远与韦子壮自也放怀大饮。过不多时猛听门外传来一声大吼:“老子操你***雄!你们这群兔崽子自己先喝了真***不够意思!”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一人高鼻鹰目满脸粗豪神情正自大剌剌地冲向前来正是秦仲海到了。满桌宾客都是文雅名士听这人说话如此低俗忍不住议论纷纷。杨肃观心下一惊忙往顾家小姐望了一眼果见她秀眉微撇自也心中不喜。

    杨肃观深怕好好一个家宴便给这流氓活生生地毁了当即陪笑道:“只因将军来得晚了我们只好先吃倒不是有意不敬。”

    秦仲海自行拉开椅子坐在伍定远身旁跟着随手抓了只鸡腿狂啃吃得嘴上全是油腻看来真是饿得狠了。

    伍定远笑道:“怎么卢兄弟没跟来吗?”

    秦仲海不去理他自行扯开嗓门转头向后叫道:“卢兄弟快些进来吧!你再不进来菜肴可给人家吃完啦!”

    一人应道:“是。”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人从大门缓步进厅此人龙眉凤目器宇轩昂正是卢云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袭青衫腰上插着只军中惯用的令箭正自缓步前来。

    众宾客见他面貌俊美心中都道:“此人生得仪表非凡可与杨大人并称一时瑜亮。”

    众人正看间却见顾家小姐手上一颤酒杯落了下来登时打个粉碎。杨肃观慌忙道:“怎么啦?”却见顾家小姐痴痴望着卢云竟似认得他一般。

    杨肃观心下起疑忙转头看向卢云只见卢云也是全身颤抖脸上神情竟是十分激荡。众人见这一男一女神色特异都留上了神。

    秦仲海哪管这些男女纠纷他嘴里咬着鸡腿猛一把将卢云拉了下来跟着倒了杯酒递给了他囫囵地道:“呆在那儿干什么快来喝酒啦!”

    卢云全身颤抖接过酒杯顿时一口喝光。

    秦仲海回敬一杯笑道:“好爽气再来!再来!”

    伍定远微微一笑替他二人斟上了酒道:“究竟有什么事耽搁这许久?”

    秦仲海夹了片牛肉笑道:“除了练兵老子还有什么事难不成去逛窑子么?我今日苦练这个金锁大阵只要习练纯熟日后便再遇上瓦剌的骑兵那也全然不怕啦!卢兄弟你说是不是?”说着伸手出去拍了卢云一记卢云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却没回话。

    秦仲海不日便要调入宫中听用但他性勇好战这几日仍与卢云研习阵式练兵不坠他见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道:“大家别光看啊!吃啊!吃啊!”

    一名宾客两手持酒起身道:“在下李如风敬秦将军一杯。”

    秦仲海见这人容貌文雅当是杨肃观的朋友便笑道:“李大人是礼部的官儿吧!哪天有空可要好好教教老秦一番礼俗别再让我这般粗俗啦!哈哈!哈哈!他***!”

    那李如风听他满口粗话只得陪笑道:“好说好说。”两人当即对饮一杯。众人纷纷向秦仲海敬酒祝贺他升任御前侍卫。

    席上众人交杯劝饮好不热闹那卢云却只呆呆的坐着非但一句话也不说还不住偷看那顾家小姐众宾客看在眼里心中都是暗暗不悦只觉此人实在太过无礼那顾家小姐低头不语杨肃观好生尴尬都是给这人无礼目光搅扰的。

    李如风是杨肃观旧日同窗心下便自不满他替卢云倒了杯酒道:“这位朋友可是姓卢?所谓非礼勿视想来这位朋友也听过吧?”

    卢云听了这话却是浑然不觉。

    伍定远俯过身去低声道:“卢兄弟这位是礼部的李大人他要敬你的酒你快些端起酒杯来吧。”说着轻推卢云的臂膀替他接过了酒。

    卢云给人一摇这才醒觉他从伍定远手中端起酒杯勉强挤出笑容随口道:“在下卢云幸会幸会。”说着一饮而尽。

    只是他喝完这杯酒后却没一句应酬言语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如风看在眼里心中自不乐意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伍定远见众人面色不善似乎不喜卢云的无礼他知道卢云个性高傲当年便曾莫名其妙地得罪大批武官心中便想:“咱们卢兄弟性子最是特异可别又开罪这几位大人了且让我来调解一番。”他见卢云目不转睛尽在盯着顾家小姐猛看想来他生性莽撞不知杨肃观对此女有意当下拍了拍卢云的肩头笑道:“卢兄弟难得嘉宾云集在此一聚让哥哥为你介绍几位好朋友。”说着带着卢云起身朝众宾客逐一敬酒。

    卢云缓缓站起神气却是恍恍惚惚不论是谁都是酒到杯干却无一句对答。众人见他如此无礼狂傲心下反而暗暗生怨。伍定远看在眼里更是叫苦连天想要说些话和缓场面又怕卢云更添无礼他拼命向秦仲海来使眼色秦仲海却丝毫不理只低头猛吃。

    介绍到顾家小姐伍定远一来与她相识不久二来明白杨肃观对此女有意自不知如何开口方是妥当。

    杨肃观见他不语便站起身来向伍定远微微一笑道:“伍制使不忙让我来吧。”说着眼望卢云微笑道:“这位小姐姓顾便是当今兵部尚书顾嗣源顾大人的独生爱女人称顾大小姐便是。前年冬才从扬州移居北京。”

    卢云咬住下唇垂下去却没回话。只见杨肃观弯腰俯身贴在顾小姐耳边悄声道:“这位是卢兄弟单名一个云字现下是秦将军的随军参谋……”

    杨肃观低声说话那顾家小姐却只凝望着卢云神色凄然却是欲言又止。卢云见他二人举止亲昵满心悲苦间两行泪水更欲落下。

    伍定远见卢云酒杯空了便替他斟上了酒附耳道:“卢兄弟敬人家顾小姐一杯别要失礼了。”

    卢云脸色惨白两手缓缓举起酒杯眼光向地身子却是微微颤抖。

    杨肃观举起自己的酒杯向卢云一笑道:“顾尚书吩咐过我不可让他的千金饮酒这区区一杯水酒便由我代喝了吧!”说着仰起手来一饮而尽。

    卢云神气凄惨双手颤抖慢慢地喝下那杯酒忽地胸口气闷难忍酒水呛咳而出只喷得自己满身都是。伍定远一惊连忙取过手巾替他擦拭干净。

    李如风早对卢云不满此时见他出丑自是大加讥嘲只听他道:“这位卢公子好大的派头啊!居然要堂堂的制使替他把尿却不知卢公子是哪年点的状元哪年中的进士啊?”

    李如风知道卢云是军中参谋绝不可能是科考出身此时便出言相讽。卢云听了讥嘲更是全身抖低头不语。伍定远也停下手来满面都是尴尬。

    众人脸色正自难看忽听秦仲海冷冷地道:“却不知你李大人的亲爹是哪年嫖的妓哪年生得你这个杂种的?”

    李如风听秦仲海说话着实无礼一举侮辱了双亲不由狂怒至极大声道:“你……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

    秦仲海往地下吐口脓痰冷笑道:“操你***狗杂碎!谅你不过狗一样大的七品官也敢招惹我老秦的人马?老子现下是四品带刀明日火气上来一次杀光你家满门老小!听到没有!”说着手按刀柄站起身来。他与卢云相交不久但言语投机感情亲昵此时听李如风当众嘲笑如何忍得?立时便来出头。

    李如风心下大怒却也不敢翻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肃观见状不妙急忙起身道:“请大家看在肃观的面上相让一步。”

    韦子壮知道秦仲海脾气火爆也急忙站起相劝安抚众人道:“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喝酒。”

    秦仲海冷笑一声哼了两哼便要去看卢云忽听呕地一声那卢云竟捂住心口嘴中喷出大口鲜血只溅得自己满身满手。众宾客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相避。

    伍定远吓了一跳忙道:“卢兄弟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内伤?”

    那顾家小姐见了卢云的痛苦神色再也忍将不住眼泪扑飕飕地落了下来哭出了声。

    卢云见她哭泣霎时也是热泪盈眶他咬牙转头脚下一纵便朝门外奔去。秦仲海不明究理惊道:“卢兄弟!你要去哪儿啊!”

    卢云却不应答只见他推开几名家丁头也不回早已去得远了。

    杨肃观看在眼里自也感到诧异他摇了摇头低头望向顾家小姐只见她痴痴望着门外脸上神情满是悲苦。

    杨肃观温言安慰:“倩兮没料到会有这般事生出可把你吓坏了。实在对不住。”

    那顾家小姐缓缓抹去泪水轻声道:“没事的。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

    杨肃观见她满腹心事虽然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出言相询只得点了点头。

    卢云直冲出门泪水再难忍耐得住他见了杨肃观对待顾倩兮的亲昵神情只觉自己已然死了内心更是支离破碎想起此刻自己仍是待罪之身尚要靠着柳昂天、杨肃观这些人出力洗刷提拔这要他卢云如何看得起自己?他张大了嘴想要挤出一些声音但喉咙却是又干又苦好似哑了一般。

    卢云一路狂奔而去他此刻内功早非昔比心神激荡之下全身神功登即动脚下更如腾云驾雾瞬间便奔出城去。

    忽听天边传来一声春雷大雨随即落了下来洒在卢云身上。

    卢云心道:“又是这样……当年在扬州也是这样……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来又要孤伶伶的去…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让我见到她?她已经是其他男子的女人了你为什么要让我再见到她?为什么啊!”

    他张口大哭一时慌不择路猛地窜到一条山道卢云只想折磨自己也不管这山路通到何处当即奋力冲上坡去不多时只见自己站在一处山冈上正是当年的“兔儿山”秦仲海邀他入伙之处。

    卢云望着天边闪电仰天狂叫大声道:“全是空的!全是空的!”

    他悲痛难忍一掌往前挥去掌风夹杂着斗大的雨点猛地打在一株大树上。只听轰地一声天边闪电也自落了下来却正打在他的身旁。那大树被他掌力所震满天树叶飕飕而落全数洒在卢云身上。

    卢云浑然不觉他任凭大雨落下树叶袭身只不住地挥舞拳脚像是在与自己艰辛的命运搏斗他脸上神色悲愤霎时内力运使不顺便即摔倒在地。

    忽听一个声音叹道:“卢兄弟你再打将下去只怕树断了你也要死了。”

    卢云跪在地下抱头大叫:“走开!不要烦我!”

    那人叹息一声缓缓地走了上来伸手便往卢云肩上搭去。卢云暴喝一声猛地一掌回击那人避了这掌却将卢云一把抱住叹道:“别再打了你歇歇吧!”

    这人模样粗豪此刻却满面怜悯正是秦仲海到了。

    卢云实在难忍心中痛楚登时紧紧抱住了秦仲海痛哭失声。

    秦仲海轻抚卢云的背脊道:“咱们去躲雨吧!”他从怀中摸出一瓶酒塞在卢云手里道:“你先喝个几口狂怒攻心最是要这穿肠毒药镇上一镇。”

    卢云扔掉瓶塞仰头狂饮秦仲海默默地在前引路四下一片漆黑只闻大雨落下的劈拍声响。

    两人行到一处凉亭各自走了进去秦仲海默运神功火贪一刀的刚劲出身上水气立时消去。那卢云却似落汤鸡一般满身都是雨水。

    秦仲海坐了下来问道:“卢兄弟你怎么识得顾小姐的?”

    卢云惨然一笑望着黑暗的四遭低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笑话一件罢了。”

    秦仲海低头思量想起顾小姐世居扬州卢云也曾怀才不遇落魄江南心念一转当即猜到了三四分。想那卢云必是在扬州落脚时识得这位顾小姐只因他过人的才学这才博得芳心却不知两人又为何分离。

    秦仲海见卢云满面消沉便咳了一声道:“你恨杨郎中吗?”

    卢云神情默然低声道:“没什么好恨的真要说恨什么也只恨我自己没出息。”说着举起酒瓶又是一大口灌下。

    秦仲海点了点头劝道:“顾小姐才貌双全京城追逐的公子哥儿不计其数杨郎中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你可别挂怀。”卢云低头饮酒却不答话。

    秦仲海见雨势已小当即站起身来道:“咱们走吧!”

    卢云放下酒瓶惨然一笑道:“去哪里?我这番得罪他们还能回去么?”

    秦仲海嘿地一声摇头道:“你快别这样说话定远和你共过生死岂同小可?大家都很担心你快快跟我回去吧。”说着拉住了卢云的臂膀硬是要拉他回去。

    卢云见秦仲海情真意切知道他确实关心自己心下忍不住感动。他走上前去握住秦仲海双手哽咽道:“秦将军……蒙你这些时日的照护扶持我卢云日后定会回报。”

    秦仲海叹道:“大家自己弟兄说这些不也见外了么?”

    卢云眼眶一红摇了摇头道:“我要走了。”

    秦仲海闻言一愣惊道:“你……你要去哪里?”

    卢云叹息一声道:“我想回故乡了。我还有些盘缠若回山东开间私塾教孩子们读书想来也能过得挺好。”

    秦仲海急道:“你这是什么泄气话?你不再做帝王将相的梦了么?”

    卢云看了脚下的禁城一眼淡淡地道:“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梦做够了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言语辛酸自是感慨无限。

    秦仲海望着卢云只见他满脸无奈神情萧然。秦仲海看在眼里如何不知卢云自伤身世不愿再与杨肃观等人为伍?

    秦仲海双手握拳霎时热血沸腾猛地狂吼一声喝道:“放屁!这样梦就醒了?你还早得很呢!”他冲上前去用力住卢云肩上一拍大声道:“操他奶奶雄!趁老子还有兵权咱们痛痛快快的再打一仗!”

    卢云一愣道:“打仗?打什么仗?”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你甭问这许多这次咱们不为别人而战只为自己的命运奋战一场!你陪我打完这场仗老子就放你走!怎么样!”

    卢云见他眼中满是激励神色想起两人见面以来言语投机尚且共同血战西疆这番际遇如斯难得日后回思也足以快慰生平了。卢云回想往事也是热血上涌满心激荡间不论秦仲海是要大闹京城还是要跳崖自尽他都豁出去了。

    卢云喝干瓶里的酒使劲扔下山去大声道:“好!我舍命陪君子!老……老子就陪你打这最后一仗!”他生平从不说粗话此时第一次自称“老子”居然有些别扭。

    秦仲海听他答应的爽快登时哈哈大笑拉着卢云便走。

    两人也不回京连夜返回城郊兵营秦仲海找来李副官深夜便命下属拔营李副官吃了一惊但也知秦仲海行事出人意表想来定有什么隐密军务自也不敢多问。

    卢云见大军起兵向东不知开往何处但想起此行乃是生平最后一战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默默随行。

第三章 最后一战

    行了五六日秦仲海都只躲在军营甚少与卢云说话这夜大军行进山东省境秦仲海忽命部属驻扎。众人安顿好军马各自围在营火旁谈天忽听一声长笑一人从营帐穿出正是秦仲海。

    李副官上前问道:“将军咱们已到省城接下来该当如何?”

    秦仲海仰天大笑朗声道:“你们听好了今夜看在秦某面上权为我做一回强盗!”

    众人闻言顿感诧异卢云更是骇然出声。秦仲海见众人都有迟疑之意便只嘿嘿一笑道:“你们跟着我秦仲海至今也有七八年了我身先士卒不辞苦劳诸位若是爱戴我今日看在老秦面上且为我犯一回险。”

    众士卒面面相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霎时之间脸上竟都露出笑容。原来这帮人全数出身草莽都是给秦仲海一一收服这才编入军中先前听说要重操旧业其实早已兴奋异常怕只怕顶头上司假意试探一听所言是真无不摩拳擦掌哪还需要劝说什么?

    李副官向卢云一努嘴低声道:“秦将军这位卢公子靠得住么?”

    秦仲海哈哈笑道:“你别当他是读书人他也是盗匪出身。”李副官哦了一声却是不太相信。

    果然卢云自命圣贤心如何忍得这等荒唐?当下大步向前沉声道:“秦将军说的最后一仗便是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么?”

    秦仲海嘿嘿冷笑道:“我秦仲海何等样人岂是偷鸡摸狗之徒?你要信得过我为人只管跟着我走绝不会脏了你的半根指头。你要信不过那便掉头就走我也不会怪你一句半句。”说着不再理会卢云自命下属脱去官军服色改为黑衣蒙面便来预备大干一票。

    卢云心下盘算一阵犹豫半晌方才道:“好!我信得过将军的为人咱们这就一块儿去。”他口中这般说心中却暗自决定倘若秦仲海真有害民的主意自己虽不能公然与他翻脸但说什么也要大力劝阻绝不让他杀害无辜。

    秦仲海看在眼里倒是蛮不在乎他取出一幅地图只低声吩咐众人如此这般不知究竟有何打算望来神秘之至。

    待到三更时分大军一声喊便从山冈冲下猛向省城杀去卢云不知秦仲海意图如何怕他伤及百姓便也急忙随去。

    大军杀下直入城门此处向少贼匪出没守城军士不过寥寥数人夜深之际早已睡了城门也只虚掩着。一众兵卒熟睡间忽听杀声大起无数军马冲杀而至只吓得众人屁滚尿流惊道:“山东响马来啦!”

    秦仲海一马当先冲开大门一众属下随即过来将守城兵卒抓住绑起。五千兵马行入城中却不去骚扰百姓只在街上飞驰。卢云本来担心秦仲海出刀杀人谁知他攻入县城后只将守城军士绑起一不来扰民二不来抢劫一时甚为讶异不知他到底有何打算。

    此时四下百姓也已醒觉听得军马入城只吓得魂不附体一时呼爹叫娘纷纷躲到供桌下烧香念佛只求强盗爷爷赶紧离开。

    卢云紧皱眉头随着大军前行心下不住打量秦仲海的用意走不半晌忽见街旁一间客栈甚是眼熟他抬头一看却见上头写着“客来轩”三字。

    卢云“啊”地一声才认出这处县城正是他当年的落魄之地那年自己科考落第曾沦落到此地当店小二却不知秦仲海何以来此。

    正想间秦仲海已然率军来到县衙哈哈大笑道:“卢兄弟可就是这个衙门害得你惨?”

    卢云猛地醒悟颤声道:“秦将军你…你是来替我报仇的?”

    此处县衙正是当年陷害卢云把他打得死去活来的那处地方。卢云后来虽蒙江东双龙寨的好汉解救但也被诬指为匪囚共犯从此展开长达两年的悲惨际遇。

    秦仲海仰天长笑大声道:“朝中小人作梗硬要把你的封诰撤掉就是不给你平反。嘿嘿那也没什么了得。放着秦某大批军马在此兔崽子不帮你咱们便自己硬干又有什么好希罕的?”

    卢云恍然大悟原来秦仲海早已查清楚他的过去来历眼见他有志难伸便来为他出头雪恨。他心下感动回思一生尚未有人对他这般好忍不住垂泪道:“秦将军的心意卢云心领了。只是我既决定回乡教书将军又何必为我大费周章?”

    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当年我拉你入伙便已答应替你平反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你啰唆什么?”

    卢云摇头道:“你是朝廷命官怎能做这种事?咱们快回去了吧!”

    秦仲海哪来理他将他一把推开沉声道:“众军听命掩上了脸面!”

    三军喝地一声登时上了头罩秦仲海暴喝一声:“上!”他一马当先举脚便把县衙大门踢破衙门里头的官差听了声响无不大惊纷纷冲了出来。

    秦仲海骂道:“操你祖宗!”当场一脚一个猛地踹了出去。后头军士哈哈大笑霎时全数涌进了大门。

    秦仲海跳进衙门往县老爷的大堂上一坐他拉下自己的头罩神色俨然暴喝道:“此地狗官何在?”

    李副官急急过来秉道:“启禀将军属下已封锁城里城外所有干道现下正将奸官吴昌及那师爷满门老小带来等候将军落。”

    卢云全身颤抖大吃一惊急劝道:“将军别要胡来一会儿给人认出来了那可是天大的麻烦。”卢云还待要说却听外头传来呼喊大声道:“奸官已到衙门!等候听审!”

    秦仲海哈哈大笑喝道:“带奸官吴昌!”两旁兵卒大声应道:“带奸官吴昌!”

    卢云回头看去只见李副官已押上一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吴昌。

    卢云望着吴昌往事一一涌上心头当年自己被这人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还被诬指为江洋大盗一切不幸都是由此人引起。卢云心中悲怒交集虽说不愿干这非法勾当但仇人在前实在难忍他全身颤抖奔上前去戟指喝道:“奸官!就是你害得我这般惨!”

    只见吴昌缩在地下抖不住地哀告求饶秦仲海命人拦住卢云笑道:“这人交给我吧!你哥哥最会对付这种烂东西你站在一旁看就好。”

    李副官端来一张凳子便请卢云坐在一旁观看。卢云悲怒之余索性也豁了出去连面罩也不戴上只等着看秦仲海的手段。

    秦仲海命人拖过吴昌兀自觉得不足又问道:“他的师爷呢?”李副官喝道:“带狗官的师爷!”过不多时众人拖过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正是那师爷。

    秦仲海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狗官!无耻师爷!你二人认不认罪!”

    那二人本不知这帮强盗为何过来听了此言只感又惊又怕惨然道:“大爷要我们认什么罪啊?”

    卢云自坐一旁猛听此言直是气愤至极这两人把自己害得如此之惨见了自己的面却居然毫无悔意。他正自悲怒却见秦仲海指着吴昌大声喝道:“认什么罪?看你生得这等丑怪肥胖那便是罪!给我打!”

    吴昌惊道:“我生下来就是这个德行这…这也算罪么?”

    秦仲海骂道:“凡人四十岁前相貌靠爹娘四十岁后仪表靠自个儿!你今年几岁?”

    吴昌颤声道:“四十有六。”

    秦仲海暴喝道:“就是了!四十有六还生得这般猪头猪脑老子看了就火先打个二十大板再说!”

    李副官笑道:“是!”他拿起藤条用力往那县太爷屁股抽去霎时只打得他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卢云见这县官给打成这样想起自己过去给这人毒打的惨状一时心头也有些快意。

    那县太爷给打得七晕八素哭道:“老爷别打了我认罪便是都是我娘子太会烹调每日里煮的都是山珍海味这才叫我吃成这个德行。”

    秦仲海冷笑道:“好了听你说得可怜先放你过去。”

    那师爷跪在一旁心道:“还好我这人仙风道骨是个天生吃不胖的体格凭我猴儿般的身材今日定可躲过一劫。”正得意洋洋间猛听秦仲海狂拍惊堂木喝道:“他***!你那狗一样高矮的师爷为何生得这般瘦小如猴?如此猴模狗样也敢上街行走不怕惊扰了孩童么?该死至极!给老子重重地打!”

    那师爷见左右军士手提藤条只吓得全身软求饶道:“大人啊!胖也要打瘦也要打这不是罗织罪名么?”

    秦仲海哼了一声冷笑道:“照这么说你不该打了么?”

    那师爷见他讲理登时理直气壮起来道:“在下当然不该被打我族一无犯法之男二无再嫁之女向来顶天立地怎会该打?”

    秦仲海冷冷地道:“还挺能讲呢!来人把他搜罗的民脂民膏都给我拿出来了!”众人暴喝一声拖出无数金银秦仲海冷笑道:“给我秤一秤看看有多重!”

    李副官秤过一阵道:“共有七十二斤。”

    那县太爷原本趴在地下听了师爷家中财宝直达天数吃惊之下猛地跳了起来一脚踢向那师爷喝道:“你…你这混蛋居然比我还有钱!”

    那师爷惨然一笑四下闪躲两人登时闹成一片。

    秦仲海命李副官架开两人跟着手指师爷喝骂道:“狗杂种!你家里藏了七十二斤财宝你这猴儿也似的体格又有多少斤?”

    那师爷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我没秤过……”

    秦仲海沉声道:“来人把他吊起来给秤上一秤。”

    众人将他吊起细细称过回秉道:“这小子没几两肉只有六十来斤。”

    秦仲海重重一拍惊堂木骂道:“***家里这般多的金银却也舍不得吃这泼猴不知再想些什么给我打上一顿再说!”

    那师爷又惊又怕骇然道:“我天性节俭怎么也该打啊!”两旁军士不容他再说夹头夹脑的乱打一阵。

    秦仲海看得全身舒爽霎时狂喝一声:“来人!带狗官的家属出来!”那二人闻得家属要给带出不知会有什么惨祸只吓得屎尿皆出一时臭气薰天。

    只见军士拖上了几名老少都是两人的亲属妻小卢云怕秦仲海伤害无辜正要劝阻猛听秦仲海喝道:“老人小孩都给放了!那几个婆娘都给留着!”一众老小如遇皇恩大赦慌不迭地逃出衙门只留了两名妇女在堂上。

    秦仲海见两名奸官的夫人甚为美貌当下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二人一头猪一只猴居然还娶得这般美女为妻。”

    那师爷只要性命哪管枕边人死活?忙陪笑道:“大王您是不是缺个压寨夫人?我这婆娘生的虽不是花容月貌但工夫也还使得我这泼猴般的体魄便是给她折磨出来的。大王收她回去将就着用这就饶过小人如何?”

    秦仲海闻言大怒当场喝道:“这人天生的龟公!临到头来连老婆也不要了实是无耻之尤!给我重重掌嘴!”两旁军士冲上直打得劈拍作响那师爷双颊登时高高肿起。

    秦仲海见吴昌缩在一旁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要替卢云平反定须从此人下手当即使了个眼色李副官会意立时跳了出来举刀指住吴昌喝道:“奸贼!咱们大王今日是来替天行道的你有什么亏心事早早托了出来咱们大王断案之后看你做恶不多说不定可以留你个全尸!”

    吴昌哪敢实说只是磕头如捣蒜叫道:“我没有亏心事啊!大王冤枉了!”

    秦仲海重重一哼李副官举刀一挥削下吴昌的头吴昌吓得心魂俱碎叫道:“我招!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招!”说着喘气连连伏地颤抖不止。

    秦仲海嘿地一声道:“既然要招了还不快说。”

    吴昌抹去脸上冷汗陪笑道:“是是……小人生平恶事干得不少平生最大的恶事便是到庙里布施太多救济穷人过量……”

    秦仲海听他满嘴胡言当场怒喝一声:“给我重重地打!”

    李副官举起藤条头脸手脚乱抽一阵吴昌吃不住痛嚎叫道:“招招招全招了。”

    李副官闻言登即住手吴昌苦笑两声叹道:“我生平恶事大约分成四门八类不知大王要我招哪一种?”

    秦仲海心下一奇这人专门陷害百姓善良想不到还有这许多花头当下问道:“哪四门哪八类?你一一说出老子听得爽快了说不定饶你不死。”

    吴昌叹道:“小人攒钱害民的法子前四门叫做‘吃喝嫖赌’后八类称做‘偷抢拐骗、**掳掠’不知大王要听哪一样?”

    秦仲海本只想替卢云平反哪晓得还有这等意外之喜他哈哈一笑道:“看来你和土匪也没什么不同嘛!咱们至多不过抢抢杀杀说起这花头来还不及你厉害。”

    吴昌听了称赞登时面有得色笑道:“我是进士出身头脑比你们这些土匪好得多了搞起钱来当然方法多多……”

    他还要再说李副官已然一脚踢下喝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吴昌滚倒在地喘道:“好啦!大王要听哪门哪类还请说吧!”

    秦仲海颔道:“你方才说四门中有吃喝嫖赌却不知这‘吃’、‘喝’二事怎能搞钱害民?”

    吴昌干笑两声道:“不敢有瞒大王这吃便是鸿门宴喝就是刀头酒举凡城中富商每逢我娘的寿宴定需来吃这个鸿门宴一人一千两银子没人跑得掉。”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搞法。那这个喝呢?又是什么绝活了?”

    吴昌笑道:“这喝嘛!说来也挺容易。凡到我宴席上的每人赏酒三大坛没喝完不准走。”

    秦仲海哼道:“谁有这么好的酒量岂能喝完三大坛?”

    吴昌嘿嘿奸笑道:“喝不完便得买外带一坛一千五童叟无欺都有找。”

    秦仲海见他嘻皮笑脸居然还把奸官生意编成歌谣不由狂怒当即喝道:“还敢笑给我打!重重抽落三十鞭包他喊疼直叫娘!”众人听秦仲海也学那贪官的口气忍不住暗自偷笑。

    耳听那县官给打得哎呀叫疼那师爷正自心惊肉跳忽听秦仲海问道:“方才这奸官说了八门贼生意叫做‘偷抢拐骗’什么来的……”

    那师爷不敢不答慌忙道:“后四类叫做**掳掠。”

    秦仲海点头道:“嗯正是**掳掠。”他忽地大怒喝道:“还敢说嘴!打!”众人大喜纷纷拳打脚踢直打得满身是汗。

    过了好一阵子秦仲海见那师爷给打得眼冒金星嘴歪眼斜便咳了一声道:“你们这八门生意不尽不实有些不大对想这**两字本是同义之词却怎能另有旁用?”

    那师爷苦着脸道:“宿人之妻谓之奸偷窥骚扰谓之淫。”

    秦仲海点头道:“原来如此。”他忽地大怒喝道:“还敢说嘴!再打!”众军士呼啸一声又往前胡乱揪打一阵。

    那师爷鼻青脸肿歪着嘴道:“大王还要问什么?”

    秦仲海冷笑道:“你可曾干过**罪行?”

    那师爷见两旁军士面色不善颤声道:“**又分好几类不知大王要问哪种?”

    秦仲海心下大奇道:“还有这许多奇妙花头了?你倒说来听听!”

    那师爷低声禀告:“**可细分‘想、沾、偷、吃’四大种。”

    秦仲海哦了一声嘿嘿笑道:“想沾偷吃?你想谁沾谁了?”

    那师爷长叹一声道:“想的多了那是说之不尽的。”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那沾呢?”

    那师爷垂头丧气低声道:“沾便是乱摸一把那也是说不完的。”

    秦仲海听得兴起又问道:“那偷与吃呢?”

    那师爷轻咳一声道:“偷便是使迷药下迷香这等傻事我是不干的。不过吃便是暗通款曲那是最高境界螫一口便走轻松省事我倒是时常为之。”

    忽听吴昌的老婆哭道:“原来你早存了螫一口便走的用心你……你这死没良心的!”说着冲上前来对着那师爷一阵乱踢。

    一旁吴昌惊道:“你***死李固!你这小子吃我喝我还来个淫我!难怪我儿子老是吃不胖瘦得皮猴也似却原来是你这王八蛋下的种!老子跟你拼了!”当下冲向前去咬做一团。

    那师爷怒道:“你这无耻奸官你每回醉醺醺的上我家来你以为是干什么好事吗?”两人相互叫骂登即打成一片。

    卢云暗叹一阵这群人食君之禄行为却如此不堪看来自己给他们陷害一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秦仲海笑道:“好啦!你们两个谁也没吃亏以后老婆便相互掉换两家也都开心。”

    那两人听得有活命希望立时跪地讨饶连声道:“大王饶命!只要饶过小人性命咱们日后定会替您起个长生禄位每日烧香祝祷。”

    秦仲海咳了一声道:“你们的性命没那么容易饶过得用事物来换。”

    那两人齐声道:“愿用黄金一百两保我还故乡!”

    秦仲海冷笑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两个贪官生平坏事做尽身上每两肉都是贱的这样吧!一两肉需用一两黄金来换。”

    吴昌闻言大惊惨叫道:“可我胖啊!这样不公平哪!”

    秦仲海暗暗好笑当下故做俨然状道:“我管你这许多老子也只想出这办法来。”当下命人一秤那县官实在肥胖称来足有百十斤重全副家当抵上来算还差二十来斤。

    秦仲海摇头叹息道:“这家伙胖得不成话咱们该怎么办理?”

    李副官笑道:“那有什么麻烦?把这胖子两条腿锯了该抵得上二十斤重吧!”

    吴昌又惊又急惨嚎道:“大王饶命我老婆送给你总可以抵个几斤吧!”

    吴昌的老婆闻言大惊哭道:“你这无耻小人这当口还出卖我!”

    吴昌撇了她一眼骂道:“你这小淫妇好生无耻平日专门偷汉现下还敢说话!”

    吴昌的老婆又哭又叫两夫妇闹成一堆秦仲海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不准抵!你老婆早跟人跑了不算你的!”

    吴昌大惊哭道:“大王饶命啊!可别锯了我的腿啊!”

    一旁李副官见秦仲海连使眼色知道他要逼吴昌取出刑部公文当即摸了摸他的肥脑袋冷笑道:“奸官啊!你可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快拿出来给咱们大王瞧瞧!”

    吴昌拍了拍心口嘘了口长气忙道:“有有有我家还有玉皇大帝用过的算盘黄帝大战蚩尤时留下的指南针样样都是价值连城您瞧瞧都在那儿了。”说着便朝地下摆的算盘与指南针一指。

    众人听他说得神奇急忙转头看去却见那两件东西破烂无比实在看不出有啥了得之处。

    秦仲海怒道:“你当老子是白痴吗?打!重重打!”

    众人呼啸一声连番踢打吴昌吃痛不过道:“这样吧!我还有两大本囚犯名册大王定可从中间捞出好处!”

    秦仲海等的便是这宝贝霎时心下大喜喝道:“好!全给我拿出来了!”

    吴昌带人取来只见两名军士抬来厚厚的两大本名册轰地一声摔在桌上。秦仲海心下一惊道:“怎么这等厚?”

    吴昌道:“小人不敢有瞒这两大本名册乃是全省贼囚的名录小人平日早将许多百姓平生的恶事细细录下只等来日一举成擒便会将之揭。”

    秦仲海颔道:“瞧你肥头肥脑办起事来居然这般厉害。看来锦衣卫与东厂都该请你去讲说心得好让他们见识学习一番。”

    吴昌面有得色笑道:“上次江充江大人来我这巡查时我便当面禀报过了江大人还直夸我哪……”他还唠唠叨叨的要说忽见一众军士面色不善当下急忙住口。

    秦仲海翻开那名册想去找卢云的名字哪知这书厚重至极饶他火贪一刀功力深厚此刻手臂也是吃力秦仲海暴喝一声道:“你这什么鬼书到底怎么查阅!”

    吴昌忙道:“要读此书那可是有窍门的请大王先参考前头索引目录共分为姓名、罪行、男女、岁数等四种查阅法可费了我好大的苦心哪!”

    秦仲海哼了一声当即急急去找他翻了好一阵子猛地见到卢云的名字。卢云见是自己的姓名也急急凑头来看两人细目一看霎时心头火起秦仲海怒道:“这卢云究竟是谁?怎么会干下这十来页的罪行?”

    吴昌一愣急忙上前来看读道:“卢云山东潍县人杀害狱卒伙同太湖群盗越狱另谋害路人李三、商贩王四、菜贩陈五奸杀陈婆、许妹、王姐……”他一时想不出如何回话沉思片刻随即笑道:“大王明鉴小人这叫做未卜先知哪!这帮男男女女的死因与那老狱卒一模一样没一个是自己生病死的姓卢的自然涉嫌重大也是因此小人才给安了嫌疑上去绝非诬陷。”

    秦仲海听他满口胡言登时喝道:“放屁!你这上头明明写着说这李三已然死了八十几年怎能也是这姓卢的干的?”

    吴昌笑道:“这个自然这姓卢的我见过一面此人大约一百余岁是个神秘老人。”

    秦仲海见卢云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喝道:“打!活活打死!”

    吴昌也是醒觉之辈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这姓卢的是大王的好朋友!对不对!”

    秦仲海不愿明说却也不想否认只嘿嘿一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吴昌用力一拍手大声道:“只要是大王的朋友一切都好办!”只见他冲上前来举起案上毛笔一笔画过那“卢云”霎时变成“卢一云”。吴昌奸指着“卢一云”三字笑道:“好啦!所有恶行都变成卢一云干的山东潍县人卢一云这小子真个穷凶极恶哪!”

    眼看卢云目瞪口呆秦仲海也觉荒谬可笑之至他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奸官!这般滑头!”

    吴昌嘻嘻一笑摇头晃脑地道:“大王明鉴明儿个小人定把海捕公文全换上新的不把这贼头贼脑的‘卢一云’就地正法绝不甘休!”

    秦仲海仰天大笑跟着转头喝道:“来人啊!送上供纸!”一旁李副官闻言急急送来供状摆在案上。吴昌心下一惊不知秦仲海要如何对付自己面色已成惨白。

    秦仲海朗声道:“你给抄好了!我吴昌与李固二人写下血书一纸立誓为国效命精忠报国……”

    吴昌与李固两人面露惊喜霎时连拍心口面面相觑笑道:“大王好生厉害怎知我等心中志向!”

    秦仲海不去理会又念道:“是故吴昌李固共结兰心不杀奸臣江充、恶宦刘敬两大贼寇誓不为人特立此证为誓天日共鉴。某年某月某日于此画押。”

    二人听到这里才知秦仲海有意陷害这张供纸若要外传定会惹上江充、刘敬这两大奸臣没一个好惹若要联手对付自己这个小小知县如何还有活路?

    吴昌与李固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吓得魂飞天外全身飕飕抖。

    秦仲海伸手往供纸一拍喝道:“快快画押不然活活打死!两条路给你们选!”

    吴昌审度厉害还是多活一时半刻要紧便苦笑道:“我画!总不成活活打死吧!”

    李固更是乖觉忙陪笑道:“诛杀奸臣实乃在下心中志愿多谢大王帮我写出来。”

    秦仲海见他二人画了押自知已有法子治得他们服服贴贴当下随手翻开囚徒名册心道:“这本名册如此害民却又重大非常绝不能随意毁去咱可要如何是好?”

    他见名册上有不少名字见是赵成、王虎、张龙等好汉当下便学着奸官模样举笔一划便成了赵一成、王一虎、张一龙他翻了几页见余下名字多是三个字的如贺招宝、李进官、吴使钱等名当下都给在姓氏中间加上一横改叫加一贝招宝、木一子进官、口一天使钱。自此以后江湖上若有怪姓多半都是秦仲海所为足为后世考据。

    秦仲海道:“你二人听好了限你们十日里把这本新名录送到刑部若有什么差池老子便把你们谋害江大人、刘总管的生死誓状送上听到了没有!”

    二人吓得连连讨饶秦仲海不去理会自将他们的贪污钱财收罗了当即走出县城沿途撒落无数财宝救济贫穷最后将他二人赤条条的绑在省城一人身上写着“公鸡”一人身上写着“母鸡”二人裸身相贴。

    秦仲海站在城下朗声告诫:“你二人日后再敢害民老子随时来修理你们!听到没有!”

    那二人高高绑在墙头已是吓得心摇神驰听了秦仲海怒喝更是齐声惊道:“大王饶命!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秦仲海哈哈大笑这才扬长离去。

    经此一扰这两名贪官深以为戒一怕秦仲海再来光临二怕百姓宣扬他二人公鸡母鸡的丑事恐惧之余竟尔改过向善从此不再为恶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出得县城天已大明卢云仰看蓝天白云回想昨日狂事只觉荒唐好笑但想起自己一生枷锁终于解脱倒也是喜事一桩。

    他正要道谢秦仲海却不容他多说伸手过来一把搭上肩头笑道:“卢兄弟咱们事情干完了这就跟我回京吧!”

    卢云却摇了摇头道:“不了京城我是不去了还请秦将军自回吧!”

    秦仲海惊道:“你…你好容易解脱出来正要好好干一番事业怎能无端放弃了?”

    卢云笑了笑道:“承蒙秦将军昨夜豪举替我爽爽快快的洗刷冤情这口气也出得透了。但这世间的功名利禄我已看得淡了还是回乡的好。”

    秦仲海急道:“你…你真要走了?”

    卢云颔道:“我卢云科举不中那也是天命如此夫复何言?说来我早该乖乖返乡做一名私塾教师今日能够想通却也不算迟了。”说着一拱手道:“他日将军若来潍县寻幽访古在下自备水酒招待。”

    秦仲海眼望卢云知道他心意已决。秦仲海轻叹一声低下头去想来两人此次分离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他摇了摇头不禁微有沮丧之意。

    卢云见他神情如此反倒上前安慰劝道:“仲海都说人各有命咱们又何必强求什么?我能平安回乡那也是件大好喜事啊!”他自识得秦仲海以来多以将军之名相称但此时少了官职羁绊便能直呼其名反添了许多亲昵之感。

    卢云不再多说朝李副官等人拱了拱手立时便要离开。秦仲海望着他的背影猛地唤住了他大声:“卢兄弟你临走前哥哥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答应否?”

    卢云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将军待我如此卢云何以为报?有何吩咐只管示下。”

    秦仲海露出高兴的神色点头道:“兄弟好爽气。无论什么事你都能答应?”

    卢云心下一惊想起秦仲海做事总是出人意表不由得微微忌惮:“这秦将军老是不按牌理出牌不知他会出什么怪题目给我。”但念及两人间的一番义气如何还能推托?当即一咬牙拍胸道:“将军只管说只要卢云能办到的定会尽力而为。”

    秦仲海面露欣慰当下走上前去握住卢云的双手缓缓地道:“卢兄弟我想请你再考一次会试。”

    卢云啊地一声万万料不到秦仲海竟会以此相求。他颤声道:“你……你要我再考一次会试?”

    秦仲海点头道:“正是如此为了我秦某请你别放弃了。”

    卢云张口结舌呆呆地看着秦仲海霎时懂了他的心意秦仲海不愿他就此埋没便出下这道题目来希望他万莫气馁能够再试一次。

    卢云心下感动颤声道:“秦将军你…你为何……”

    秦仲海重重往卢云肩头一拍道:“卢兄弟!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老秦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他转过身去道:“祝你考运亨通我在京城静候佳音。”

    卢云想起秦仲海千里迢迢地为他平反此刻又以此相约那是一心一意的替他打算言念及此已是泪流满面。他忽地走上前去一把将秦仲海抱住垂泪道:“将军待卢云如此恩同再造我有生之年绝不忘将军大恩。”

    秦仲海笑道:“你别来抱我咱俩可成了公鸡母鸡了!”他嘴上说笑眼眶却也红了。

第四章 男儿汉

    秦仲海返京后便向众人提起卢云之事说他不愿再留京城已然返乡去了。伍定远听了自是闷闷不乐卢云与他交情非小两人之间相识虽然不久但多历艰辛患难想不到他竟连一声道别也无便已自行离去说来还真叫人伤心。

    秦仲海又向柳昂天禀报请他不必再为卢云洗刷什么冤情此案已然自行妥当。柳昂天等人自不晓得秦仲海假扮土匪一事一时甚为讶异不知他是行贿还是施压怎能三两天就解决此事?秦仲海听众人来问却只笑而不答。

    过了几日秦仲海托人到刑部打探消息果然那县官吴昌已送上新的囚犯名册替换想来卢云的案底自当更新终于还给这名凄惨书生一身清白。

    过不数日皇帝下命将秦仲海调入大内当值秦仲海向来是个大粗胚举止言行多有犯忌众人都为他忧虑。秦仲海笑道:“看你们怕得老子是去升官又不是去跳海有什么好担忧的?”

    柳昂天多年为官自知宫廷内险恶斗争极多听他这般说话似有轻视之意当下骂道:“你还敢掉儿郎当?皇宫虽不是血肉横飞的沙场但其中暗潮汹涌之处绝不比前线上来得轻松!你可给我多多小心了!”秦仲海嘻嘻一笑口中称是心下却毫不在意。

    这日已到进宫之日宫中援引往例派了名小太监上府相迎便请秦仲海进皇城报到。这小太监名唤小六十二三岁年纪乃是薛奴儿手下他出宫前便听说这个虎林军统领是个火爆脾气更与自己上司不睦一路上便着意伺候不敢稍有违背。

    二人走入皇城秦仲海见四下都是庙堂建筑宏伟之至不由得多看几眼。他过去虽是朝廷的五品游击将军但平日多在前线打仗甚少回京面见皇帝是以这皇城仅是第二回进来。若非两年前皇帝五十大寿下令百官朝贺恐怕至今还没机会入宫。

    那小太监见他不熟地形便沿路解说。他指着四方皇城道:“启禀将军咱们北京城共分四道墙外城、内城、皇城、宫城可说城中有城墙里有墙光是宫城就有百五十里长宽北是玄武门东是东华门西是西华门南面是午门也就是咱们禁城的正门。”

    秦仲海嗯了一声忍住了哈欠眯着眼道:“蛮好的。”

    那小太监没留意他的神色只带他穿过午门又道:“咱们现下从午门朝里去便会见到一条大水那是金水河再来是金水桥然后才是奉天门、奉天殿。这大殿也就是俗称的金峦殿那是皇上受朝贺用的地方。”

    秦仲海听得烦躁不堪却又不便说话只往地下吐了口痰。小太监说得兴起哪管他瞌睡连连怪模怪样当下又指向另一侧笑道:“这奉天门的左侧呢也是一处门叫做左顺门右侧呢叫做………”

    秦仲海猛打了个哈欠大声道:“右顺门。”

    小太监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仲海抓了抓脑袋懒懒地道:“若在奉天门的屁股后头就叫做屁顺门是吧?”

    小太监颤声道:“奉天门没有屁股。”秦仲海打了个饱嗝心道:“这小鬼也真怕我这当口可别欺侮他省得进宫里给薛奴儿数说那可真没意思。”当下不再多言。

    那小太监见他面色不善自也不敢再说只将秦仲海领到文华殿躬身道:“一会儿薛副总管便会过来请秦将军稍等片刻。”说着连连鞠躬这才敢告退离开。

    这文华殿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每年春秋两季皇帝更会在此举行经筳与讲官研讨四书只是秦仲海出身草莽识字不多哪知这许多典故?他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只是愁闷想道:“想我秦某人何等英雄谁知沦落到这鸟皇宫来与没鸟的太监为伍真个是虎落平阳了唉……老子操他奶奶个雄……”他这人生性粗鲁便连叹气也要来个操满心无聊间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腿在那儿唉声叹气。

    他正自叹息忽听一人道:“敢情你就是秦仲海?”这声音又尖又冷颇带些高峻的意味。

    秦仲海站起身来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胖大的太监走向他来这人身子异常雄伟竟比秦仲海高出一个头秦仲海体型本已魁梧想不到世间还有人长得这般高大不禁讶异。

    那太监居高临下冷笑道:“怎么样?土包子进宫可是怕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尚未答话那太监已摆了张冷面举起拂尘朝秦仲海指了指道:“你第一回进宫事情不懂道理不知便须谦恭自卑多问多学。前三殿、后三廷东西六宫大明、承天、端、午、奉天五门每个地方都有不同规矩从今日开始你可得用心学着、看着、记着懂了吧?”他见秦仲海面色惨然冷面便道:“方才你走了一圈想来也记了不少地方吧?说几个来听听。”

    秦仲海生性凶猛如何忍得这等僚气?便想:“看这王八的模样八成来寻晦气的看爷爷把他活活气死。”他打了个哈欠道:“是记了几个地方皇帝、皇太后、皇爷爷拉屎的地方全瞧过了。只差皇太子、皇太妹、皇太龟撒尿的处所没瞧见一会儿咱再去看看。”

    那太监面色铁青怒道:“你说话好生无礼给我检点些了!”

    秦仲海讪讪地道:“公公这是什么话?听你这么说好似皇上不用拉屎似的?要知咱们皇上文武仁德好生圣明你却把他说成不拉不撇的怪物这日后传扬出去可是毁谤当今的大罪哦!”

    那太监大怒挥舞手上拂尘大声道:“你放什么屁!不怕我揍死你么?”说着踏步过来他身材魁梧至极行走之间彷佛小山移动一般。

    秦仲海有意捉弄便假作害怕神色哀声道:“这位公公好高的身材啊您这等英雄体魄可别打我啊!”

    那太监见他怕了当场冷笑道:“看你也不算笨倒还懂得拍我马屁!要真给我揍了保管一拳就死!”

    秦仲海假意谄媚陪笑道:“是啊!公公这般高大想来世间无敌手吧?”

    那太监更见得意笑道:“没错!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我高的!你日后想在宫里混可得多多巴结我!”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公公这般雄伟身材净身时定是多费了不少功夫吧?一共割了几刀啊?”他见那太监脸色青全身颤抖便笑道:“我说错了么?莫非你是银样蜡头枪只长了个空大个?不过轻轻一刀挥过你老哥便就了帐?”

    那太监气得脸色惨绿一声尖叫便往秦仲海掴去秦仲海轻轻一闪那太监登时打了个空秦仲海好整以暇眼见一旁茶几上摆了些果子当即拿了几个嘴里便吃了起来。

    这果子是用来增添殿内香气之用秦仲海却给拿来吃了那太监看在眼里如何不怒?霎时喝道:“好大胆!那不是给你吃的东西!”怪叫一声又冲了过来。

    秦仲海吃得只剩个果核笑道:“不是给我吃的?那是给你吃的啰?”说着随手一塞将果核塞入那太监的嘴里跟着耳光一轰伸脚踹出已将那太监踢飞出去。

    那太监正要摔个狗吃屎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这人手法轻盈毫无霸气靠着只手之力便阻住那太监胖大的身躯。

    秦仲海见来人武功高强急看过去只见这人年岁甚老神色却是和蔼可亲正是东厂总管、京城十二监之的刘敬。

    秦仲海在华山见过此人行事的手段知道他眼界手段都是不凡此时来到定有深意秦仲海咳了一声拱手便道:“末将秦仲海见过刘公公。”

    刘敬打量他几眼微笑道:“果然是虎一样的男子好威风好厉害。”

    秦仲海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当下嘿嘿干笑道:“刘公公过来这里可是有何吩咐?”

    刘敬微笑道:“咱家没什么事只是专程来看看你的。”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刘敬微微一笑道:“昔年天下有三分曹刘孙、魏蜀吴任谁也是不让谁。秦将军熟读史书定当知道这些往事吧?”

    秦仲海嘿嘿干笑当今朝廷鼎足为三江派最大其次则是刘柳两派刘敬以三国为喻用意自是借古论今秦仲海心下了然便低头不语。

    刘敬叹了口气道:“当年天下情势险峻孙刘两家相合北魏再大也要祸亡无日。可那曹贼若来拉拢东吴可怜玄德再得人心也要命丧黄泉、饮恨而终这你说是么?”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总管大人也姓刘该不会是刘皇叔的后人吧?”

    刘敬微微一笑道:“秦将军取笑了。当年曹贼势大吴蜀两国唇亡齿寒该当戮力共进才是。谁知群小作祟两国中竟有些无知无识的愚蠢之徒只因性爱逞凶无端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这才使得三国之局烟消云散唉……真是万分可惜啊!”

    秦仲海知道他在讽刺自己行事粗暴便只嘿嘿干笑不言不语。

    刘敬低叹一阵跟着张头晃脑左右探看道:“不知秦将军法眼锐利有无见到这等无知之徒啊?”

    秦仲海心道:“有就是你老子。”嘴上却道:“公公教训的是贵我两派和气为贵日后仲海若遇上这等无知之徒定会将他揪出惩戒绝不宽待。”

    刘敬哈哈一笑道:“希望将军记得今日的话啊!”

    两人正自说话却听见一个尖锐至极的声音传来道:“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打大宝?”这声音难听尖酸自是薛奴儿来了。

    秦仲海微微一奇:“大宝?”随即明白这“大宝”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高大太监的名字。果见那大宝脸上留着秦仲海的五指印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大声道:“都是那姓……姓……”

    他正待要说猛见刘敬朝他一瞪那大宝吓了一跳便自住口。

    薛奴儿一拐一拐地走将过来却是被罗摩什那枪打坏了腿此刻尚未复原他怒目朝秦仲海一瞪尖声道:“大宝!是谁打伤了你?跟干爹说!”当时太监无子有时便收小太监为义子甚且取宫女为妻也算聊胜于无了。这大宝便是薛奴儿的干儿子。

    大宝瞪了秦仲海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团臭不拉稀的狗屎摔了个头晕脑胀真个倒楣透顶。”他口中这般说眼睛却直瞅着秦仲海。

    秦仲海抓了抓头心道:“这大宝骂我是狗屎。”

    忽听薛奴儿嘿地一声往大宝头上就是一拳骂道:“混蛋东西!走路也不看地下!再说这文华殿归你打扫你不去清理狗屎怎地还怪旁人?你一会儿给我去查找出是哪位妃子养的狗乱拉屎!咱们可要重重责打!”

    那大宝身材虽高这一拳还是给薛奴儿打在后脑勺上只痛到骨子里了。

    秦仲海心下暗笑口中却道:“薛公公可别阴天打孩子我等你好久了咱们有些正经事要谈吧!”

    薛奴儿双眉一轩叉起了腰尖声道:“你才等了这一会儿便那么不耐烦以后怎么在宫里当差啊?”

    刘敬见他两人又拌起嘴来当下笑道:“你二人不要胡乱火有话好好说咱家先走一步了。”他拉着大宝身影一闪便离殿而去。

    薛奴儿见刘敬走远登时冷笑道:“秦仲海我等这天好久了嘿嘿你总算落入咱家的手里了。”说着摩拳擦掌露出凶狠的神气。

    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昨晚真的没睡好整整赌到半夜薛公公若没别的吩咐我这便下工回家啦!”

    薛奴儿气得脸色惨绿心道:“这宫里几千个侍卫哪个不是怕我怕得要死谁知却来了这么个无赖子今日定要把规矩跟他说个明白日后也好管教。”

    他张大了嘴正要出言去骂却见秦仲海抓了个果子又自喀喳喀喳地吃了起来口中含浑不清地道:“这果子味儿不坏脆!是在东华门的果子摊买的吧?一个多少钱啊?”

    薛奴儿气急败坏大声道:“宫中第一条规矩不准乱吃殿里的东西!”

    秦仲海啊地一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这果子不能吃实在不好意思。”说着大嘴一张便将口中嚼烂的果肉胡乱吐在地下跟着咻地一声将果核远远丢出。

    薛奴儿气得面色紫厉声道:“宫中第二条规矩不得乱丢果皮纸屑!”

    秦仲海歉然一笑忽地咳嗽一声已然运起一口脓痰。薛奴儿大惊失色叫道:“第三条规矩不准随地吐痰!”

    秦仲海哈哈一笑随手找了只花瓶便往里头吐去薛奴儿哀号一声惨叫道:“第四条规矩不准污损宫中器材!”

    当下两人一个做、一个说转瞬间秦仲海便听了七十来条规矩。

    整整骂了一个上午秦仲海才领到令牌服饰那小太监便又过来引他去了虎林军的营寨。那虎林军地位不低正式名称叫做虎贲左卫向来与金吾前卫、羽林右卫、府军后卫一同镇守皇城名义上虽归京卫都指挥使管辖其实多自行其事从没把指挥使司放在眼里。

    虎林军平日多在西角牌楼一带歇息那小太监引他到附近忽然不敢向前行去秦仲海一奇问道:“怎么啦?迷路了么?”

    那小太监心惊胆战摇头道:“这些御前侍卫好…好可怕我……我不敢过去将军你自己去吧……”

    秦仲海也知御前侍卫多是豺狼虎豹平素里专干恶事但他能征惯战是刀头里滚出来的男子怎怕这些跳梁小丑?当下笑道:“有我在这儿你怕什么?”说着连声催促那小太监面色犹豫但听得秦仲海口气渐渐不耐只有硬着头皮前去。

    两人走了一阵已然到了西角牌楼却不见半个卫士在此。秦仲海心下纳闷问道:“可是咱们走错地方了?怎没见到半个人?”

    那小太监也是不解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平常都在这儿的啊?”

    秦仲海见左右无人便提气叫道:“有人在吗?”喊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秦仲海见牌楼下有扇小门当即举脚去踢那小太监惊道:“将军不要乱来!”话声未毕秦仲海早已一脚踢下那门登时轰然倒下。

    大门一倒门里立时冲出一人只听他暴喝道:“***混蛋是谁在这里捣蛋?”那人满面胡须神态甚是凶恶他见到那小太监登即喝道:“你爷爷不是说过了!你只要敢来这里便要给打咱们一人打一次屁股!你怎敢再来还踢你爷爷家的门?***!不想活了吗?”

    那小太监甚是害怕双手捂住了屁股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踢的门……”

    那人冲了过来恶狠狠地道:“还敢说!”

    却听一人笑道:“你别欺侮小孩子这门是我踢的。”那人转过头去霎时便见到秦仲海当下喝道:“你是谁!”

    秦仲海笑道:“快叫弟兄们出来你们的顶头上司来了。”

    那人奇道:“什么顶头上司?我怎没瞧见?”

    秦仲海伸手往自己一指笑道:“招子放亮点你以后的老大便是我啦!”

    那人笑得直打跌道:“却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可曾把过尿了?”

    秦仲海微微一笑便往门里走进那人举手拦住喝道:“你干什么!虎林军的窝是你随便闯得的么?”

    秦仲海随手一扭使出擒拿手的招式已将那人手臂抓住跟着往上翻转重重一压那人啊地一声惨叫求饶道:“好汉饶命!别扭断我的手了!”

    秦仲海笑道:“我只是替你把个尿而已瞧你叫的。”他伸手一推将那人押了进去。

    那小太监甚是惊骇叫道:“秦将军!你小心点他们很凶的!”

    秦仲海却只一笑迳自走入门内。只听里头呼喝连连一人叫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自己来送死啦!”跟着有人冲向门口伸手将门板扶起已将秦仲海堵在房门内凶暴叫喊声不绝于耳:“咱们怎么宰杀这畜生啊?是清蒸还是红烧啊?”

    小太监知道这些御前侍卫粗暴残暴耳听他们口气不善想来秦仲海孤身一人定然要糟。此时房门已被掩住小太监空自心焦却看不见里头的情景。

    忽听哼、哈两声跟着一阵震动牌楼上泥沙飕飕而下小太监心惊胆跳半天听不到人声他担起心来不知秦仲海是否糟了他们的毒手当下缓步走向门口察看忽然之间门口又传出一阵巨响门板好似跳了起来顿给劈出一条裂缝。小太监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开。

    过了半天却又听不到声响小太监又惊又怕他大起胆子敲门问道:“秦将军你还好吧?”话声未毕忽然一阵天摇地动那牌楼像是要给拆掉一般一时木屑纷飞小太监吓得面色青缩到了角落去。

    过了良久始终没听到人声语响那牌楼也不再震荡小太监叫唤道:“秦将军!你在里面吗?”等了好一会儿却不曾听得声响小太监不知高低正担忧间忽听秦仲海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一声惨叫:“啊!好疼!别下这么重手!”

    小太监一惊心道:“惨了!秦将军给他们抓起来了!我得回去向薛副总管禀报。”秦仲海惨叫连连好似再受什么严刑拷打小太监不敢再耽搁急急回去向薛奴儿禀报。

    薛奴儿正在午睡忽听小太监气急败坏来报他听了情由心下大喜欲狂:“这秦仲海活该敢来我的地盘来撒野刚好教训他一番。”他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地穿起靴子慢慢在脸上扑了白粉小太监急道:“公公!要是慢了秦将军定会给他们杀了!”

    薛奴儿笑道:“杀了就杀了你急什么?”他笑眯眯地走出了门便往西角牌楼行去。

    到了牌楼薛奴儿眯着眼道:“你去敲门要他们出来迎接公公。”

    薛奴儿生性自大又爱排场要他敲门拜访那是杀头一般难的事小太监听了吩咐只得硬着头皮心惊胆战的走到门口。他敲了两下门低声道:“请…请问有人在吗?”

    正害怕间那门板忽地打开一人探头出来笑道:“有有有当然有人在了公公您找谁啊?”

    小太监不知这人为何如此客气只吞了口唾沫颤声道:“我…我是来找秦将军的…”

    那人往门外一看见到了薛奴儿急忙打躬作揖笑道:“原来是两位贵客到了来来来里边请。”

    这帮御前侍卫行径凶暴什么时候有过好脸色?小太监吓了一跳心道:“糟了秦将军该不会被杀了吧?”他回头看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薛奴儿冷笑一声这帮虎林军平日虽是凶狠无赖但他位高权重再加武艺高强这些御前侍卫便有什么阴谋自也不在眼下当下跨步走入门中丝毫不怕。小太监见长官进门便也提心吊胆慢慢朝房里走进。

    走入房中只见四下漆黑一片却没看见秦仲海小太监心下害怕低声叫唤:“秦将军……你在哪里啊?”

    只听房内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我在这儿……”这声音甚是无力却是秦仲海的嗓音无疑猛听他又惨叫一声:“疼!别这么大劲儿!”小太监又惊又喜喜得是秦仲海还活着惊得是他气息低微定是饱受拷打。

    薛奴儿冷笑一声嘲讽道:“秦仲海亏你是战场上出来的还要劳动咱家出手来救你还有脸混么?”

    秦仲海听了说话却只哎呀叫疼全然不理会薛奴儿的问话。

    薛奴儿听他叫得凄惨心中只感快意正想多听两句忽见一名大汉走了过来挡在薛奴儿面前沉声道:“两位既然来到此处何不舒坦一下再走?”说话间两手板动指节只弄得劈啪作响。

    小太监听得秦仲海哀号不断早已全身软再看那侍卫神情凶暴吓得双手急摇颤声道:“不要……不要……”

    那大汉哼地一声道:“你看不起我的手艺?”

    小太监尖叫一声急急躲到薛奴儿背后去了。薛奴儿何等身分眼看有人太岁爷头上动土自是大怒不已当场一个耳光煽过喝道:“公公面前还敢卖乖?给我掌上了灯!”

    那大汉给他打得七昏八素当下怒道:“不要就不要打什么人!”

    薛奴儿取出天外金轮尖声道:“少废话!快给我点上灯了!否则要你全伙赔命!”

    那大汉不敢再说连忙点上了灯霎时房中亮起一条大汉大剌剌地躺在一张椅上正是秦仲海他两脚各搁在一名侍卫背上两旁有人不住捶腿背后还有人使劲揉捏肩膀只听他怪声怪气地叫道:“哎呀!酸!多加点劲儿!哦!爽!”

    满房侍卫围坐秦仲海身旁个个愁眉苦脸鼻青脸肿显然都给他狠狠地打过一顿。一人奔向前来满脸陪笑道:“两位佛爷是秦将军的朋友难得来咱们虎林军不如先喝口香茶泡个脚等会儿再按摩舒服一下如此可好?”这人满面胡须却是先前威吓那小太监的恶霸小太监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登时惊得呆了。

    薛奴儿怒目往小太监瞪去尖声道:“什么秦仲海给人抓起来了?你眼长哪去了!”说着举手挥出便要一耳光煽去。

    小太监吓了一跳正要挨打猛见一人跃了过来架过薛奴儿这掌正是秦仲海。

    秦仲海挡住薛奴儿的手掌笑道:“公公何等身分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薛奴儿把手抽了回来哼了一声骂道:“你这混蛋不务正业给我小心点!”

    秦仲海笑道:“谁说我们不务正业了?我这几个手下正在苦练鹰爪功哪!捏起来真个够味儿公公您日理万机身体定然疲惫要不要尝尝滋味?”

    眼见秦仲海满脸诚恳薛奴儿想起自己风湿的老毛病不由得笑道:“我这几日肩膀酸得紧……”他忽地醒觉喝道:“你胡说什么!快给我去办正经事!”

    秦仲海笑道:“公公要我办正经事么?”他忽地提起嗓子喝道:“虎林军弟兄听命!”只听满房侍卫齐声应道:“属下在!”声音如同雷震只把小太监惊得跳将起来。

    秦仲海见新收的下属甚是乖巧当场大笑道:“很好便是这幅精神。”说着向薛奴儿横了一眼笑道:“我军气势如虹公公以为如何啊?”

    薛奴儿冷笑道:“这有啥了不得的也好拿来说嘴?”

    他嘴上虽不服气其实心里却是又惊又佩虎林军这群无赖甚是凶暴连着几个头领都给他们整得死去活来没一人干得下去不知秦仲海使得是什么手段居然片刻间便把这群侍卫整得服服贴贴一时也感好奇不已。

    自秦仲海收服这干侍卫之后整日里便是在皇城中打混此地不比前线吃紧日子甚是清闲无聊秦仲海闲来无事便强迫众人习练鹰爪神功替他松动筋骨有时溜班回府便找伍定远嗑瓜子聊天但他乃是虎狼之性这种闲日只过了两个多月却把他闷得慌了。

    这日天气炎热已入盛暑秦仲海闲来无事便躲到仁智殿里睡午觉。这仁智殿位在三大殿西侧乃是皇帝驾崩后停灵的所在此时皇帝正值盛年这仁智殿若要派上用场少说还要等个二十年今年宫里上下平安殿中自是安静无人纵有什么东西打扰自也是鬼非人了。只是秦仲海胆大包天战场上睡倒死人堆中如同家常便饭鬼魂过来漂荡也当轻烟薄雾来看。当下便吩咐手下要他们两个时辰后再来他跷高了脚便自呼呼大睡。

    梦中正自好鱼好肉风流快活忽听脚步声响却是有人朝殿中行来秦仲海猛地醒觉寻思道:“这时候怎会有人过来这里莫非是金吾军、羽林军的人来此睡觉么?”转念一想思道:“不对这些人若要午睡多会到建极楼睡去却怎会来与我争地盘?这人定有些来头我可留神了。”

    那人脚步声细碎已然行到不远秦仲海不及细想当下双足一点飞身而起躲到了大梁之上。

    秦仲海伏在梁上低头往下看去只听脚步声越来越响却是一名貌美的妃子朝殿内行来。秦仲海心下起疑他见这名妃子孤身一人手上提着个篮子身旁却无宫女相随秦仲海越看越是奇怪想道:“这些妃子平日都在后宫什么时候跑到前殿来了?再说这帮女子个个娇生惯养每多有人伺候怎能一人来到这空旷的大殿?”心念及此更感猜疑。

    眼见那妃子朝殿内行去秦仲海当即低着身子从梁上飞奔追过他轻功不弱此刻脚下加倍小心除非是武学高之士否则无人能够察觉。

    那妃子走到一处书画之前凝目细观似在赏玩品评秦仲海双目如电见那妃子脸上神色有些紧张纤纤玉手伸向书画后头只听喀地一声好似有什么机关动霎时之间那幅墙向上升起竟然现出一处密道来!

    那妃子往外探望一阵便急急朝内行去。过不多时那墙刷地一声轻响竟又落下来。

    秦仲海也是震惊不已他四下看了一阵见不再有人过来脚下一纵便往下头跃去。他走到那幅书画之前将之揭起赫然见到一个小小的锁匙孔那孔做得隐密至极好似墙上自然生出的一处破损若非亲眼见那妃子躲入暗门之后决计现不了此处的秘密。

    秦仲海心道:“好小子这里定有些古怪且待我察看则个。”他贴在墙上将耳孔靠在壁上缓缓动神功便想偷听里头的声响。

    秦仲海师承“九州剑王”方子敬主要承习的是一套“火贪一刀”却不曾学过杨肃观“达摩天耳”的手段此时两边隔着厚墙便仗着自己多年的内功修为竭力朝内听去。

    只听那女子道:“我好想您……这么多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好想您。”声音高亢似乎颇为激动。只听一名男子叹道:“唉……这许多女人之中只有你最好……”那男子话声低沉似乎中气不足跟着是一阵搂抱亲吻的声音。

    秦仲海心下一凛想道:“好啊!这妃子偷人!”他嘿嘿冷笑不知哪跑来的野男子色胆包天居然不顾九族亲友的性命安危却来这禁宫玩乐。

    又听那女子道:“今日我可以多留一会儿先喝了这些热汤吧可别再瘦了。”接着传来一阵喝汤的声音。

    秦仲海心下暗笑寻思道:“好小子这等虚弱了还来玩杀头的淫乐?”耳听那人大口喝汤又想:“看你前头吃补后头榨出还不一样白搭?”

    喝了一阵汤后却听两人低声交谈语气又快又急秦仲海竭力听去却听不出所以然。只是那人声音着实虚弱绝非练武之人秦仲海心下暗喜想道:“还好不是老子的手下偷人不然那可会株连祸结连老子的脑袋也保不住。”

    他正待再听忽然又有脚步声走来这人脚下快急却没出什么声响秦仲海心下一凛知道有高手来了当下双足一点便又飞回梁上。

    过不多时只见一人匆匆走来这人面擦白粉嘴唇兀自涂得红亮正是薛奴儿到了。

    秦仲海心下暗骂:“却说哪只狗子教唆通奸原来是这混蛋!这老小子哪里不好安排奸情却搞到老子的地盘来真***欠杀!”

    薛奴儿守在画前过不多时竟然盘膝坐下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好似在运功打坐一般。秦仲海眉头一皱此刻若要离殿却已不可得了。他心下惨然:“这老王八蛋坐在这里却要我如何出去!他两人在里头风流快活我却要蹲在这大梁上呆真是岂有此理。”

    果然那对男女恋奸情热足足搞了一个多时辰只把秦仲海蹲得头昏眼花两腿酸麻想要脱身出去却又忌惮薛奴儿武功了得自己若贸然一动立时便会给他知觉当下只有屏气凝神心里千百遍地催促这对男女早些完事。

    便在此时忽听外头几人奔了进来纷纷叫道:“秦老大!快点起床啦!”秦仲海心下一喜知道是属下前来寻找自己薛奴儿听得这几人叫喊当即面露杀气哼地一声便走了出去。

    秦仲海见机不可失连忙从大梁跃下跟着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从花圃穿身而过缓步走回仁智殿门口只见薛奴儿正自疾言厉色的数说自己手下神色甚是愤怒。秦仲海哈哈一笑假作不知情走上前去笑道:“薛公公我这几个手下又怎么啦?惹得你这般生气!”

    薛奴儿脸上青气一闪厉声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他们说要过来找你?”

    秦仲海笑道:“我方才去茅厕出恭了公公有什么事吗?”

    薛奴儿神情紧张尖声道:“那…那他们怎会说你在仁智殿里睡觉!”

    秦仲海伸了一个懒腰道:“我刚拉完了屎心情不恶这才要来睡。”说着打了个哈欠便要往里走进。

    薛奴儿大惊急忙拦住叫道:“走开一点!这里不准进去。”

    秦仲海心下暗笑想道:“这老狗子准是没读通金瓶梅这拉线的乌龟岂能这般干法?这不是欲盖弥彰吗?该要这般说:‘哎呀这里头脏得紧咱家还得清扫打理这当口官人可别急。’***!哪有这般凶暴的龟公?”

    薛奴儿见他满脸懒洋洋的神气怒道:“你干什么!我还没跟你算帐你猛瞅着我做什么?”

    秦仲海嘻嘻一笑耸了耸肩道:“没事公公别生气。”

    薛奴儿戟指骂道:“你这不三不四的东西巡班时私自返家已然触犯了‘大内巡查护卫查核典要’第四十二条规定;这还不说你现下又想擅自进入殿中偷懒午睡这又犯了‘仁智殿修缮置用通则’第九十六条规矩照理来说我可以扣你的饷银二十五两九钱八文你可知罪么?”

    秦仲海佯做惶恐状求饶道:“请公公高抬贵手我这几个月手气不好赊了好些银两您再要扣饷我那爱马‘云里骓’还在当铺里咱可赎不回来了啊!”

    薛奴儿呸了一声大声尖叫道:“快给我滚!”

    秦仲海哈哈一笑搔了搔脑袋带了几名下属便走。两旁下属急忙过来问道:“老大当真缺钱用?属下还有几百两银子您若有啥需要尽管开个口……”

    秦仲海随口敷衍心里却自打量寻思道:“那偷情男子不知是谁?看薛奴儿的神气这人准是朝廷要员八成还是朝中的大学士。好啊!你们这群混蛋偷人居然偷到老子的地头上了我可跟你没完。”

    这夜他自回府里正想着仁智殿里的古怪忽听柳昂天使人来报说有要事相商秦仲海是柳门大将闻言之后便急忙赶去。

    行到府门却巧一顶轿子停在门口柳昂天等闲不坐轿秦仲海心下明白知道这顶轿中坐的必是柳家的亲眷当下不敢造次只垂手站在一旁。这秦仲海平日虽是吊儿琅当但在柳昂天家人面前模样却是十分恭敬。

    只见轿子里走出一名少*妇容色美艳绝伦一双妙目更是水汪汪的看来甚是动人。门中家丁迎了上来口称:“七夫人!”那少*妇婀婀挪挪地跨进了门忽见秦仲海垂手站在门旁霎时便转过头去腻声叫唤:“秦将军。”

    秦仲海双眼视地庄容道:“蒙侯爷召唤说有事与仲海相商下官便赶来府里。不意惊扰夫人得罪莫怪。”

    那少*妇微微一笑道:“你又升官了对不对?”

    秦仲海连连咳嗽道:“夫人消息当真灵通我现下升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在宫里当差。”

    那少*妇想要说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来秦仲海眉头紧皱不敢稍动。

    忽听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仲海!你在搞些什么?尽杵在门口却还不进来!”这声音好生威严却是柳昂天耐不住等亲自出来察看。

    秦仲海呼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道:“夫人慢走我先进去了。”一溜烟窜了进去。

    那少*妇望着秦仲海的背影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似若有所思。

    秦仲海随柳昂天进了书房只见伍定远面色铁青杨肃观唉声叹气却不知生了什么事他坐了下来问道:“干什么啊?可是大伙儿同时生了痔疮么?”

    柳昂天呸了一声道:“你说话捡些好听的!今日有大事生出来了!”

    秦仲海笑道:“哦!可是你小老婆有喜了?”

    柳昂天骂道:“你说些正经的好不好!我都几个儿子了还使得这般双斧砍树的花招么?”他召过韦子壮道:“请韦护卫出去巡查一番绝不可让闲杂人等行近。”

    韦子壮答应一声自去巡逻。

    秦仲海心下一凛这才知道事情非比寻常。

    柳昂天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了秦仲海道:“你先看了这个再说。”

    秦仲海嗯了一声将信展了开来读道:“善穆侯征北大都督柳公昂天大人足下侯爷英姿焕威震宇内为我朝之干城数十年来北抗蒙古西破羌戎武功之胜足与我朝开国诸名臣相论方此天下……”

    耳听秦仲海念得支支吾吾满头汗水柳昂天嘿了一声道:“这些全是废话你可以跳过不读。”

    秦仲海松了口气往下看去又道:“吾辄念今日圣聪晦暗以致境下大乱盗贼四起死伤狼藉横毙奸杀无所不为。念其恶者江匪也。江贼横行日久肇庙堂之祸启朝政之危若迟不伏法我朝何能称大治、焉足称盛世?一日不除群贼则朝廷祸亡无日矣。”

    秦仲海点头道:“这写信的人想要对付江充这帮匪人奸徒好来恢复朝廷公道是不是?”

    柳昂天听他解释文意赞道:“不坏嘛!还能读懂这段文字!看你文学底子厚实不少该是卢贤侄的功劳吧!”

    秦仲海嗯了一声自是不方便当场赞扬“金瓶梅”与“肉蒲团”之功当下继续读去:“江贼根基深厚事业广大鄙自知力薄势单难抗妖魔群小念明公洞烛机先深谋远虑定知厉害远近待公登高振臂四海凛然大事可期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秦仲海再看署名念了六字出来:“东厂总管刘敬。”

    读到此处秦仲海已知朝政斗争已达极致这刘敬居然开始拉拢柳昂天看来内情绝不单纯。他沉吟片刻转看众人脸色只见伍定远咬牙切齿看来甚是激动杨肃观则不见喜怒只是低头思量。

    秦仲海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

    柳昂天道:“是紫云轩的弟子。”

    秦仲海点了点头想来这信异常重要刘敬不放心东厂里的高手便转托琼国丈的门人弟子送来柳府。

    柳昂天道:“这几日朝廷斗得好不厉害刘敬先托几个大臣上了奏章指责江充前些日子不假出宫非但自行溜到西北地方还擅自调动部队出关可说罪行重大要皇上将之究办。”

    秦仲海微微颔那日他奉命出关曾在天山脚下与江充的军马相遇那时这帮人见死不救凉薄无比此时刘敬举此事秦仲海自是不感意外。

    柳昂天喝了口茶又道:“皇上见了这道奏章便把江充召来当着众大臣的面把他好好质问了一番还将玉门关总兵高颜革职查办。江充输了面子自也不甘示弱连夜找人送上奏章说东厂的人贪赃枉法偷运官银出京云云现下皇上把江充的案子送进了大理寺把刘敬的案子送到了刑部两方人马全力运作都要把对方的人马整垮斗臭。”

    众人脸上神色凝重都知道此次恶斗下来朝中定有无数人会因此罢官甚且抄家充军心下隐隐有着不祥之感。

    柳昂天道:“刘敬老谋深算眼见江充反制有道深知此人极受皇帝宠爱只怕自己动不了他的人马还要被反将一军当下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与他共同对付江充。”

    秦仲海双眉一轩颔道:“看来这老太监玩真的了。”

    柳昂天道:“只是刘敬这人老奸巨猾他拉我下水未必存的是什么好心八成是希望我与江充斗个两败俱伤他再来坐收渔利也是为此今日才把你找来商量。”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两家要联手斗垮江充就好比要去抢劫一般咱们与刘敬这两伙强盗需得先说定谁来把风谁来下手一会儿再把好处分个明白免得日后分赃时打架那不就得了?”

    杨肃观皱眉道:“秦将军大家都是朝廷命官请你别用这种不伦不类的比喻。”

    秦仲海笑道:“好吧!那咱们就像是两群山猪现下遇上了老虎……”

    柳昂天嘿地一声骂道:“你别打比方了!老把咱们说得这般难听!”

    秦仲海笑道:“说实在话大家干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做得难看自该比得难听。”

    杨肃观道:“仲海有所不知那江充早已得知刘敬来盟一事他今早为此还亲自到府上拜访侯爷希望侯爷能转与他合作。”

    秦仲海心下一惊赞叹道:“好一个奸臣来的这么快啊!”

    江充老奸巨猾世所周知眼下刘敬虽想把事情做得隐密小心但江充眼线众多果然还是给他知晓此事。

    杨肃观道:“江充已经开下条件了他说只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等刘敬被斗垮之后定会送上重礼。”

    秦仲海笑道:“什么重礼?他的项上人头么?”

    伍定远与江充有仇猛听此言一拍大腿大声道:“说得好!”

    柳昂天朝他瞪了一眼道:“你也被带坏了。”伍定远面色一窘低头不语。

    杨肃观缓缓地道:“江充亲口应允只等此次事成之后他便要让出京卫都指挥使司一职另交出西疆的兵权。让侯爷的人马接管。”

    秦仲海心下一惊知道这两个职缺份量不轻柳昂天若能得手当有多番助益。

    他收起笑脸沉吟道:“那咱们若帮刘敬斗垮江充有什么好处可拿?”

    杨肃观道:“照刘敬信上所言我们似乎没有显著的好处。”

    秦仲海点头道:“照这样来看咱们若是相助刘敬那是来去空空但是相助江充咱们还是有点甜头。是也不是?”

    杨肃观点头道:“仲海之言差相彷佛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甭说这些利头了他们俩家现下玩法作弊一条命挂在大理寺一条命悬在刑部公堂若有一只给人打死了咱们总不能向死人收帐吧?现下他们俩家谁占上风谁屈下风杨郎中可曾知晓?”

    杨肃观道:“现下大理寺审江充刑部审刘敬两边人马虽然势均力敌但江充多少还是占一点上风他与大理寺的几位老人交情深厚除非寺卿徐忠进亲自审讯否则江充的案子应是没事。可刘敬就吃亏不少了那刑部尚书赵政是江充一手保举的这人既受江充请托此番若不治了刘敬的罪名那是难以想像的事。”

    杨肃观向来精明此刻便分析朝中局势果然是入情入理一语中的。

    秦仲海摇头叹息道:“这刘敬当真傻了过去他与江充联手干掉左都御史张温现下该知道后悔了吧!这张御史若是还在想他最是正直不阿定会秉公处理。方今满朝都是噤若寒蝉之辈刘敬搬石头砸脚还能如何?我看这刘总管定要玩完啦!”

    柳昂天长叹一声道:“其实不论江刘两派谁对谁错都算天下间的罪恶渊薮谁都不该相助。唉……可惜那羊皮只是一场春梦难以查出江充卖国内情念及咱们孤掌难鸣若想慢慢除去这两大罪孽派阀那是非得循序渐进不可的。”他顿了一顿重重问道:“诸位以为此次东厂与江充相争咱们该当助谁?”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都是一变。诸人相望却无人抢着回话。

    柳昂天见众人安静无声当下依着柳门习惯先问官职最低者柳昂天道:“定远啊!先不论你那些江湖旧怨照你看来这次朝廷两大派相争你属意助谁?”

    伍定远听了问话登时嘿地一声恨恨地道:“江充为了区区的一张羊皮不知辣手杀了多少人!下官的同僚仵作黄济被人割去级挂在门梁那燕陵镖局满门老小八十余口人更莫名其妙地惨遭诛却!除此之外尚有知府梁知义、御史大人王宁都是先后为此被害!这一切惨事追根究底全是江充这恶人教唆的!”他站了起来大声道:“侯爷!咱们除恶务尽定须早日解决这恶徒!”

    秦仲海鼓掌道:“说得对!这江充最是卑鄙无耻比那刘敬为恶更深咱们定需早日将之除去。”

    柳昂天不置可否他转向杨肃观问道:“肃观意下如何?”

    杨肃观沉吟良久道:“定远所言虽是有理却未必合算。”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杨郎中有何高见?”

    杨肃观道:“此时江充势大刘敬与咱们势力较小即便两派联手最多也只能与江充打个平手却未必能将他整垮到时双方两败俱伤咱们不过徒然浪费气力而已。”

    柳秦二人闻言都点了点头杨肃观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情无疑。

    伍定远却满脸气愤全然不能同意杨肃观之言只听他大声道:“江充干了这许多的恶事咱们只要抓出一件两件如何不能将他关入牢笼?”

    杨肃观道:“定远有所不知大理寺要诛却江系党羽甚且降江充的官职都非难事但真要让这个奸臣判刑入狱伏罪赐死却需来个‘六部会审’那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伍定远心下一凛问道:“六部会审?那又是什么?”

    杨肃观道:“所谓六部会审便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一同审案这完全是硬里子的人情较量咱们即便抓住江充的小辫子也未必能说服六部尚书将他定罪。”

    柳昂天道:“没错现下肃观贤侄与兵部顾尚书相熟或能说动他出手相助但其余五部的尚书大人纵然老夫有些私交也不能保证他们会秉公办案。”

    伍定远身为公门老将怎会不知这些人情道理?当下面色惨澹废然不语。

    秦仲海道:“那照杨郎中的意思咱们却该怎么办?”

    杨肃观道:“现今江充已然开出条件只要我们不应允刘敬所请他便送上两个大缺。依在下的浅见这次若能抓住这两个职缺日后便是少了刘敬他这一派的支援咱们也不必再怕江充。”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何以见得?”

    杨肃观道:“这次最大的肥缺便是京城都指挥使照我朝典章制度而言这个职位可以管辖京城所有军马上起御林军下至锦衣卫无不出其手掌只要抓住了这个职缺侯爷手握京城兵权实力定会大了一倍不止。”

    秦仲海摇头道:“你这话不对。这些年来朝政大坏京城势力各相统属谁也不听指挥咱们便是抓了这个指挥使司也未必有用。”他自己是虎林军都统道理上来说也归京畿都指挥使管辖但他只知这位老兄姓许长得高矮胖瘦却是不甚明了可见一般了。

    杨肃观微笑道:“典章毁坏难道便不能改好么?照在下之见只要抓住这个职缺到时咱们只要能说动兵部顾尚书再加上我爹爹与侯爷的力道定可扩大京城都指挥使司的实权此举大出江充意料之外届时他便想将职缺收回那也为时晚矣。”

    秦仲海想起那日他与顾家小姐神情亲昵当即一笑道:“咱们这位顾大人平素特异独行从不与朝中三派结党看来他定是爱杨及柳了?”

    杨肃观微笑道:“秦将军取笑了。”

    柳昂天轻咳一声道:“照肃观的意思咱们眼下便是要与江充联手不知在座有无意见?”

    秦仲海听了这话心下已是了然。看来杨肃观事先早与柳昂天商量妥当这次找他过来与会只是照会之意而已。秦仲海打了个哈欠知道自己口才有限若要辩论定然说不过杨肃观反正事不关己索性不再理会。忽然之间想起了卢云心道:“这当口要是卢兄弟还在定会有所高见我老秦自也能大闹一场了。”

    他正自叹息不已忽听伍定远沉声喝道:“柳大人这事我反对!”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一凛。

    柳昂天咳了一声问道:“定远为何反对?”

    伍定远大声道:“侯爷!咱们若要与江充这帮奸贼联手共事甚且还要共谋分赃请问我们与奸臣有何分别?”

    众人见他话说得极重心下都是一凛。

    杨肃观劝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咱们势大之后早晚还是要将江充绳之以法的。”

    伍定远两眼一红眼前浮现出齐家满门惨死的模样想起凶手至今仍是逍遥法外忍不住心中一酸大声道:“我过去只是一个小小捕快杨大人说得那些高来高去的话我一句都不懂!”

    杨肃观眉头一皱正要相劝伍定远却用力挥了挥手将他的话头压下大声道:“我为了燕陵镖局的案子一路从西凉赶到京城千里奔波并非是为了求官而来我……我只希望沉冤得雪还给苦主一个公道!几位大人若要与江充这奸臣联手我……我明日便返回西凉再也不必做什么制使了!”说到最后竟然一拳重重捶在桌上只听轰地一声木桌已然四分五裂崩塌在地。

    当年伍定远初来京城旋即交出羊皮凡事只听柳昂天安排可说行事谨慎老实规矩。哪晓得一趟西疆归来伍定远的脾气竟似身上武功一般无端强了许多。众人不知他原来如此性烈面色都甚骇异。

    秦仲海心道:“我只道定远是天生的捕快性子想不到也有如此血性。”一时心中满是佩服。杨肃观却想道:“原来定远这般沉不住气唉这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可怎么劝服他才好?”

    众人沉默无语柳昂天更是叹气连连伍定远自知太过激动惊吓众人当下歉然道:“我…我只是不忍血案沉冤这…这才说得这种重话请大人见谅……”说着双膝弯曲竟尔向柳昂天跪倒哭道:“请大人可怜燕陵镖局满门无辜惨死万万不能和奸臣联手啊!”

    柳昂天伸手扶起道:“定远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我等凭什么自称是忠臣孝子?便是因为我们不与江充这干贼子同流合污唉……看来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伍定远叩垂泪泣道:“多谢大人!定远终生不敢忘大人恩德。”

    杨肃观面色一变此时少了羊皮制肘江充若不能掌握江刘两派对决时机趁机坐大日后定会屈居下风但他见伍定远如此激动自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秦仲海倒是笑嘻嘻地:“没错咱们一点不急一切慢慢来等江充、刘敬他们提高价码咱们再说不迟。”

    这夜聊到深夜方散第二天秦仲海哈欠连连又赶去禁城上工。他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才到禁城便往西角牌楼一钻沉沉睡着几名手下知道他懒性作都不敢吵他起来。

    秦仲海正自好梦忽听外头一阵锣鼓跟着有手下冲进来急道:“老大快起来了皇上今儿个要去围猎咱们可别迟到了。”

    秦仲海给属下摇醒听了情由心下一惊连忙擦去嘴角口水匆匆往外奔去只见众兄弟早已整装待只等他一人到来。

    秦仲海皱眉道:“这是我第一回陪狩你们带路吧!”一名老练属下取出宝胎大弓银翎雕箭呈给了秦仲海道:“等会儿打猎时老大只管把猎物赶到皇上跟前让他一人射个痛快可别抢了他的风采了。”

    秦仲海嗯了一声知道这是马屁精的把戏当下颔会意。

    不多时便已赶到西苑这西苑便是由北海、中海、南海三处合成的囿场经辽金元三朝整建禁苑规模日大向为皇帝宫妃游乐之处。此时众军云集只见金吾前卫、羽林右卫、府军后卫等御林禁军都已赶到足有数千之众。

    一名将领见秦仲海面生猜知他是虎林军的新任头领他有意结交当下策马向前拱手道:“在下巩正仪是金吾军的头领敢问阁下可是秦仲海秦将军?”

    秦仲海一拱手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小可刚接虎林军没几个月只因军务繁忙尚未拜见大哥还请原宥则个。”

    那巩正仪举起大拇指赞道:“都说‘火贪一刀’威仪边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在下真是久仰大名了!”

    秦仲海听他说得真诚饶他是条硬汉此刻也不禁偷偷欢喜笑道:“贱名何足挂齿倒教大哥见笑了。”

    两人坐在马上各自闲聊秦仲海见巩正仪相貌堂堂举止极具气度一时甚感心仪;又见他见闻广博对宫中上下事情颇为了解当下更是没口子的请教。

    两人正自谈说忽听一名宦官朗声道:“众官伏地皇上驾到!”跟着远处人声喧哗传来阵阵猎犬吠叫之声看来御驾围猎的大队已然到来。

    巩正仪见皇帝便要到来急忙拜伏在地秦仲海自也随他下拜此刻千名侍卫不论羽林金吾、还是府军虎林霎时无不跪在地下口中大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仲海官职不到无须参与早朝是已过去仅见过皇帝一次。他口中跟着众人念着一阵心中却无甚恭敬之意寻思道:“***每个万岁还不都活那几岁而已万岁一声夺寿一岁真个阿弥陀佛呜呼哀哉了。”

    秦仲海趴在地下心中不停讪笑忽觉一旁巩正仪猛往他身上挤来秦仲海向来警觉察知有异急忙抬头猛见一名黄袍男子低头看着自己这人也不甚老约莫五十岁上下秦仲海心下一惊明白此人便是当今圣上他方才胡乱咒骂皇帝可别给觉了当下神色尴尬一时不知高低。

    皇帝自没察觉自己给人咒骂当下温言微笑问道:“你就是秦仲海?”

    秦仲海连忙拜伏在地口称:“末将秦仲海叩见圣上天颜!”

    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很好在西疆替朕争面子朕很高兴。”

    一旁将领见秦仲海有机会与皇帝攀谈无不露出艳羡神情。秦仲海胡乱拜了几下道:“末将得陛下金口称赞实乃毕生荣华。”

    皇帝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吩咐将领道:“难得风和日丽朕今日兴致甚佳大家这就走吧!”

    秦仲海正要爬起忽然一人急急走来靴子却正好往他脸上踢来这脚虽然不重却正好踢中秦仲海的脑门秦仲海大怒猛地抬头去看却见那人正是锦衣卫的统领安道京看来他心存妒嫉之意立时便来招惹。

    秦仲海狂怒之下伸手便往腰刀摸去一旁巩正仪急忙拦住沉声道:“这些小人见不得你好你可千万忍耐。”

    秦仲海怒气勃翻身站起却见江充大摇大摆地从后行来身上却也穿着猎装对秦仲海直是视而不见跟着大批锦衣卫好手也从秦仲海身边走过个个神情张狂秦仲海心道:“等出宫之后老子不打死你们一两只便跟你龟孙子江充姓。”

    过了一会儿一名面目慈祥的老者走到他身边正是刘敬身旁还跟着薛奴儿等太监。刘敬往秦仲海瞄了一眼见他面色铁青两手握拳当即笑道:“忍一时争千秋。”

    秦仲海嘿地一声冷笑道:“刘公公那么能忍何必还与江充斗得难分难解?”

    刘敬眨了眨眼嘘了一声道:“咦?秦将军说的话好生奇怪?我与江大人乃是至交好友什么时候有过争执了?”

    秦仲海见他脸上闪过一阵狡猾神色心道:“这两大奸臣果然是老奸巨猾个个都是沉得住气的奸雄我可不能露出马脚了。”当下压住火气也是哈哈一笑道:“是啊!大家都是替皇上办事还分什么大小?公公这番提点真是叫仲海大开眼界了。”

    刘敬见他现学现卖便笑道:“是啊!难得秦将军少年气盛却也领悟得这番道理。”

    二人说话间皇帝已然翻身上马刘敬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笑道:“你快些过去吧!保护圣上可是你的职责哦!”秦仲海微一颔便自追了过去。

    蹄声隆隆数千军马便朝城郊猎场飞驰而去金吾卫当先开路羽林卫守卫右侧府军卫后方警戒秦仲海率领虎贲卫众多手下紧紧跟随皇帝左侧。那皇驾正中却见大批锦衣卫、东厂高手随行保护。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便想:“这世间若有人想要暗杀皇帝只怕难上加难了。”以这等雄壮军容观之武功便是到了宁不凡、卓凌昭这等地步也近不了皇帝身前三尺。

    秦仲海正自观看却见江充、刘敬等人都围绕在皇帝身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正聊得兴起秦仲海微微一凛心道:“外敌易与家贼难防。要干掉皇帝老儿根本不必硬碰硬的蛮干只要像江充、刘敬这样的大臣那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赏他一刀的。”

    只听远远传来江充的声音笑道:“皇上今儿个为何兴致如此之高?可是有什么美事么?”

    皇帝笑道:“江爱卿问得好!朕这几日看了文书知道银川受封为汗国太子妃可汗又极是疼爱银川。朕看她有个好归宿自然心头愉悦。”

    江充谄笑道:“皇上果然是天生仁爱文武圣德公主能得这般父亲真是羡煞天下多少女儿家。”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就是这张嘴甜!”说着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话要是由银川来说朕不知有多开心。”言语之间似乎别有所思。

    刘敬微微一笑劝道:“皇上别烦恼了。若是想念公主不日便修书一封请公主随同夫婿一游中土一来慰劳公主的思乡之情。二来皇上也好提点这个女婿一番教他些做人处事的道理。”

    皇帝遥望天际叹道:“还是刘公公懂朕的心事。”说话间众人已然见到一只兔子皇帝登即拍马向前追了过去。

    秦仲海打了个哈欠心道:“看这两人斗得好不厉害每句话都是在讨皇帝的欢心。不过还是这刘敬老谋深算三两下便把江充这兔崽子比了下去。”转念又想道:“这两人也真是有法子自己的案子还押在朝中候审却还跟皇帝出来打猎像个没事人一样。”

    皇帝举弓搭箭刷地一声便将兔子射倒在地众人立时欢呼叫好看来这皇帝膂力不弱也是个生性好动之人安道京急急向前将那兔子拾了起来。

    众人赞叹声中只听江充大声赞道:“皇上弓箭娴熟武功凡真个是天下第一!”

    秦仲海心道:“不过是射只兔子这样若能算是天下第一老子我不是凡入圣成为五百年来第一高手了么?”

    这一路追赶下去一遇大型野兽众将立即将之驱赶到皇帝身前好让皇帝尽情享受乐趣。秦仲海听那江充满口马屁刘敬也在那里陪话解闷一时只觉无聊透顶也是昨晚与杨肃观等人谈得太晚此刻忍不住睡眼惺忪竟在马上打起瞌睡来了。

    秦仲海正自好睡任凭“云里骓”随着大军前行迷迷糊糊间好似大军越奔越远过了宫城已到城郊。秦仲海哪管这许多只顾着睡天幸“云里骓”是匹勤奋宝马不似主人这般懒只一路奔驰倒也没落队。

    秦仲海正自好梦忽然有什么奇异吼声远远飘来低低沉沉听不真切。秦仲海内力浑厚虽在睡梦中仍能察觉周遭异状。他听了怪声心下忽起异感急忙睁开双眼侧耳去听只闻极远处传来低沉的吼叫声秦仲海吓了一跳赶忙站到马背上眺头看去猛见远处树丛中趴着一只猛虎那虎身长一丈体型壮硕堪称世间罕见正隐在林里歇息。

    秦仲海大吃一惊急忙去看皇帝心中更是一寒只见皇帝远远脱队他胯下黑马名唤“乌云带雪”神骏非常此刻纵蹄疾奔正朝那猛虎行去。秦仲海此刻身在大队左侧距离皇帝足有半里之遥心下着急异常却也无法阻止。

    皇帝兀自不察危险只回头笑道:“哪个先追上了我朕便赏他宝剑一柄!”他驾马一催黑马嘶鸣一声往前一纵又是十来丈远近已在猛虎身旁不远。

    安道京等人武功不弱此时也觉猛虎隐藏纷纷叫道:“有大虫啊!圣上快走啊!”只是两边隔得太远皇帝听不清楚兀自伸手招耳笑道:“你们说什么?朕怎么听不见?”

    秦仲海见情势不妙若再拖延下去皇帝别给老虎一口咬死了当下驾马急冲他的座骑名唤“云里骓”那日曾大战西疆番将也是匹宝异非常的名驹此时拍马纵出自是势若飞箭转瞬便赶上了江充等人口中更是大叫:“皇上小心!有大虫!”

    秦仲海吼声如雷皇帝登时听觉他听到附近藏有猛虎只吓了一跳正要驾马退开猛听右侧草丛里传来一阵喷气的声响皇帝侧头看去那草丛里果然躲着一双黄澄澄的虎眼正向自己恶狠狠地瞪视。

    皇帝大吃一惊叫道:“大虫!”他拍马一驾叫道:“快走!”当下急急冲出逃命忽然左“呜哇”一声大吼又有一只猛虎窜出原来此地竟有双虎埋伏!

    那“乌云带雪”虽是神骏但眼见双虎在前如何不怕它嘶鸣一声竟然人立起来皇帝给这么一掀顿时摔落在地。

    “乌云带雪”吓得慌不择路迳自往草原深处逃去只把当今天子留在地下。

    皇帝跌在地下只见双虎嘶吼一声缓缓朝他爬来虎口大如血盆虎爪锐利似刀若给抓上一爪咬上一口必是血肉横飞的惨祸。

    皇帝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谁来救朕?”

    此时刘敬、薛奴儿等东厂人马在右江充、安道京等锦衣卫好手在左都是救驾不及御前侍卫更是远远落后只见左猛虎狂吼一声便朝皇帝扑去便在这生死刹那猛听一阵枪响那猛虎已然中枪摔落在地。众人急看只见江充手上举着一柄火枪枪口轻烟直冒想不到在此生死关头竟是这奸臣开枪救驾。原来他那日见罗摩什用的一手好枪心中生羡便向他要了来没想到竟能建此大功。

    皇帝见左猛虎势头一缓机不可失当即冲向东厂众人双手连挥叫道:“救命啊!”但右猛虎却完好无缺一见皇帝奔跑又激了兽性当场扑了过来。

    江充见猛虎直追皇帝只吓得他全身冷汗当下急急填充火药又开了一枪原先中枪那头猛虎给这么一激登时狂怒转身便往江充扑去。江充大吃一惊喝道:“搞什么!”想要举枪再射却没了火药安道京见势头不妙连忙挺刀去挡。只是那虎实在勇猛异常身上中枪兀自乱抓乱咬安道京刀法虽然厉害一时却也拾掇不下。

    锦衣卫众人给猛虎乱缠登时慌成一片。刀枪齐上直往猛兽身上招呼。

    另一头猛虎却是毫无伤只见它凶猛狂啸仍是一股脑儿往皇帝扑来皇帝全力奔跑口中连连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他脚下一跌摔倒在地那虎四足一点转过身来阻住皇帝的去路只挡在他与东厂诸人之间。

    只听猛虎仰天狂啸血盆巨口咬出看来这一咬之下便能将当朝万岁活活咬死。

    秦仲海此时驾马飞驰仅在百尺之外眼看皇帝命在旦夕他全身冷汗急叫道:“薛奴儿!快快丢出你的‘天外金轮’啊!”谁知薛奴儿好似成了痴呆竟是一动不动。

    秦仲海见不能再拖顾不得误伤万岁爷当下举起宝胎大弓刷地一箭射出长箭飞去只听呜哇一声吼叫那虎已给射中了后腿鲜血四溅中那虎微微一顿但随即凶性大仍一拐一拐地朝皇帝咬去。

    便在此时只见金光一闪东厂人马中飞出一只金色圆盘直往猛虎砍去秦仲海心下一喜这薛奴儿终于出手了料来猛虎虽然凶狠却是难挡武林高手的一击。

    他细看金轮的去路心中却又一惊这金轮的去路有些奇怪按这劲急的路数来看只怕斩死猛虎之后也会把皇帝一同斩成两截秦仲海又惊又疑眼看自己已在皇帝驾前不远当下双足一点便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要将皇帝抱在怀里。

    只听呜哇一声惨吼果然那猛虎已给金轮切成两半但那金轮力道不竭仍往皇帝腰间砍来这下子若要砍实了只怕皇帝便要给当场腰斩秦仲海嘿了一声轻抒猿臂便要将皇帝抱在手里忽然之间一阵人影闪过电光火石的刹那那人快了秦仲海一步已将皇帝抱走秦仲海见这人身法好快后先至急看面目却是东厂总管刘敬。

    那金轮远远飞出跟着在半空中一绕又转回薛奴儿手中。秦仲海心下暗骂:“这老小子搞什么险些把皇帝害了他怎地出手这般重?”他转头看去只见薛奴儿脸色铁青口中念念有辞好似心中有鬼。

    秦仲海见了他的脸色更感怀疑:“不对薛奴儿武功高绝出手怎能如此莽撞?难不成他别有图谋?”想起薛奴儿近日举止怪异心下更是猜疑不定。

    转头看去那刘敬抱着皇帝远远奔开惶恐道:“圣上可曾受了伤?”

    皇帝倒在他的怀里回头看着断做两截的猛虎他只知猛虎追咬连连却不知自己方才差点死在薛奴儿手下连拍心口道:“没事朕没事……”

    刘敬嘘了口气正要再说却听江充远远叫道:“大胆薛奴儿你竟敢行刺皇上!快给我拿下了!”

    皇帝身无武功虽不知他险些死在自己人手里但那江充何等眼尖自已看出薛奴儿那招险恶异常差点便把皇帝杀了锦衣卫众人驾马直冲而来已将薛奴儿团团围住。

    皇帝闻言一惊转头看向刘敬道:“薛副总管要行刺我?这……这从何说起?他方才不是出手救了我吗?”

    刘敬脸上闪过一阵青气却不打话他侧目看去江充已奔到近处当下一咬牙提声喝道:“左右来人薛奴儿出手不知轻重惊扰了圣上快将他拿下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薛奴儿更是全身颤抖放下了金轮呆呆站在原地。东厂诸太监见总管也要擒拿薛奴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秦仲海等大内侍卫见变故连连也都呆了。

    眼看锦衣卫快步奔来薛奴儿喃喃自语他双膝一软自行跪倒在地拜伏道:“臣救驾急切一时出手太重还请皇上重重治罪。”

    他语带哭音跪地磕头连连请罪。刘敬也是面如死灰想来他管教手下不力此番也要受责。

    皇帝从刘敬的怀中挣扎站起他走上前来凝视着薛奴儿脸上神情极是不忍好似不信薛奴儿会来害他。

    江充走向前来提声喝道:“把这姓薛的给我拖下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同伙!”说话间瞪着刘敬满面都是肃杀。

    皇帝摇头道:“江卿且慢动手!”

    江充急忙劝道:“薛奴儿穷凶极恶用心歹毒皇上切莫放他过去啊!”

    皇帝道:“薛副总管向来忠心耿耿绝不会下手来害此事纯是意外不必追究。”

    江充嘿地一声凑头过去急急朝皇帝耳旁低声述说。秦仲海运起内力细细去听但两边隔得远了站的又是逆风位却只听得“琼贵妃”三个字。

    皇帝听了江充的一番谗言后霎时身子一颤他低下头去叹道:“唉!好吧先把薛副总管监下了问过详情再说。”

    江充大喜道:“圣上英明!”

    秦仲海心下起疑寻思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本来无意治这薛奴儿的罪但怎么听了江充一番话之后却尔变卦?究竟江充说了什么厉害谗言?我可要查个明白了。”

    锦衣卫众人架起薛奴儿喝道:“走啦!”

    夕阳西下晒在刘敬与薛奴儿身上只见他二人遥遥相望薛奴儿口唇忽地一颤似是欲言又止安道京伸手往薛奴儿背上一推喝道:“还看什么!快走吧!”

    眼看薛奴儿便这样给押走了刘敬忍不住叹息一声似乎有着深深的歉意。

第五章 京华秋色

    好一个炎热焦躁的艳阳天阳光普照蓝天白云田埂边的池塘挤满孩童都在那儿大声嬉戏游水正是炎炎夏日的婴孩童趣。

    却见远处一座偌大衙门门口一块空地上排着条冗长队伍数百名挥汗如雨的男子排作一列个个神情紧张心惊胆战好似待宰的牛羊般正自恐惧地看着前方与四下悠闲景象大异其趣。

    却是什么物事如此厉害居然教这数百男子满心害怕呢?只见前头摆着好一张长桌一名身穿朝服的官员神情严厉凌厉的目光猛朝人群扫去只吓得众人从心里寒起。

    原来今日正是天下大举无数秀才出身的男子赶来此处贡院参加三年一度的山东会试。

    那考官打开名册看了一眼跟着抬头对着一名男子喝道:“你就是周洋?”

    一名瘦弱男子连连点头颤声道:“小人正是周洋。”

    那考官哼了一声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周洋慌道:“小人是独子双亲年过八十家里还有房媳妇。”

    那考官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第几次应考了?”

    周洋面色尴尬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道:“第七次。”

    那考官面无表情道:“照上头颁下的新规矩凡是三次以上应考的考生一律缴交三十两白银权做过堂费免得耽误读卷大人的时光。”

    周洋愣了一阵道:“可…可三年前不曾有这般规矩啊?”

    那考官皱眉道:“你有没有钱?”

    周洋颤声道:“在下…没…没……”那有“有”字却迟迟出不了口。

    那考官低下头去却是懒得多理一眼迳自道:“下一个。”

    那周洋大哭起来叫道:“我盘缠用尽实在没有钱啊!大人你放我进场吧!”

    那考官打了一个饱嗝提声叫道:“下一个!”

    周洋满地打滚哭道:“你不能把我赶回去啊!你要我怎么面对爹娘妻子?”

    两名官差走了过来左右各一人托住腋下登将周洋架到一旁免得耽误他人进场。周洋跪地痛哭泪流满面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名胖大的男子走了过来道:“这位大人我叫做江大清。”

    那考官哼了一声道:“什么我啊我的连在下两个字也不懂得用你还考什么试?应什么举?”

    江大清闻言恼火道:“你说什么再把话说一遍?”

    那考官呸了一声冷笑道:“你这个莽撞子连礼仪也不懂些居然还敢应考岂不笑坏人家的大牙了?”

    忽然桌上咚地一响却是江大清解下腰上金牌将之摔在桌上那考官冷笑道:“你想干什么?”

    江大清指着金牌道:“你看清楚上头的字了。”

    那考官哈哈一笑道:“这牌子上还有字啊?可是你的生辰八字啊?”他低头去看却见那金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江”字。

    那考官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这……这是……江太师的金牌?”

    江大清冷笑道:“你以为当朝太子太师江充江大人是我的谁?他是我亲叔叔啊!”

    那考官吞下一口唾沫面色如同死灰只听江大清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帘官却敢狐假虎威说我不配应考给我站起来了!”

    那考官吓得噤若寒蝉连忙低头站起霎时江大清重重朝他脸上掴了一掌江大清身材高胖这一掌竟是不轻那考官登即摔在一旁。

    江大清冷笑道:“叫你今日学个乖。”跟着跨开大步迳自走了进去。

    眼见这江大清未曾付钱也未被询问应考次数便这样平白地走了进去周洋心中不忿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他…他没有付三十两过堂费!你怎能放他进去?”

    那考官一肚子委屈心里正是又恼又火听得周洋兀自喊叫当即骂道:“你再敢说一句我一耳光赏给你!”

    周洋气愤道:“他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能?”

    那考官冲上前去喝道:“没钱就乖乖在家耕田出来考什么试?”说着一耳光便要往周洋掴去。

    忽然一人抓住那考官的手掌沉声道:“没钱便不能考试?这是谁家的道理。”

    那考官猛地回头只见此人双目炯炯有神正自望向自己想来这人见过世面那考官自也不敢造次便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放开那考官的手掌道:“在下卢云。”

    那考官奔回桌前细细查了一番道:“嗯你是卢云秀才出身三年前应过一次举对不对?”

    卢云哼了一声道:“你要多少钱?快快说吧!”

    那考官见他说话爽气便笑道:“你只考过一次只需十两白银。”

    卢云拿出当日柳昂天犒赏的金元宝便扔向那考官。那考官喜孜孜地接过待见那金元宝足有十两之重忍不住笑道:“这位卢官人我要的是银子可不是金子啊!难不成你想行贿么?”

    卢云脸色一沉伸手往周洋一指道:“谁想行贿了?这位兄台付不起过堂费我来给他出!”

    那考官一愣道:“三十两银子给这浑小子?那不跟喂狗没两样?”

    卢云冷冷地道:“你休要啰唆这是我的银子我怎么高兴怎么使。”

    周洋正自哭得死去活来此刻听得两人对答直是遇上了活菩萨他当场抱住卢云的腿哭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卢云将他扶起温言道:“大家患难相助兄台何须言谢?你好生考吧可别辜负父母的期望了。”

    周洋爬起身来大声叫道:“如此多谢了!”说着冲向那考官一把揪住高声喝道:“我的蜡烛与墨卷呢?快快给我拿来!”

    那考官哼地一声冷笑道:“死穷酸!你遇上贵人啦!”说着将纸墨蜡烛送上吩咐道:“试卷书你祖上三代姓名、另需写上你的籍贯年甲文字中还得回避御名庙号记得了么?”

    周洋奔了进去头也不回地道:“我考了七次啦!这些规矩比你还熟!”

    那考官见周洋进去便转头向卢云一笑道:“好心的活菩萨这回换你进去啦!”说着送来一应物事神态颇为客气。

    卢云伸手接过心下却是平静淡然。他轻轻一叹回看着一片晴空想道:“这次若不还能中便回家乡教书吧!”

    阳光洒在他英挺的面上却见他脸上丝毫不见紧张期待之情平淡神色中好似他早已看破红尘脱了世间的悲欢。

    却说薛奴儿给江充等人押了起来这几日都给监在牢里秦仲海自向柳昂天等人禀报柳昂天摇头叹道:“我看东厂这跤摔得不轻不必等到刑部的案子作刘敬便要给降级了。”

    杨肃观本想重提旧事再谈与江充合作一案但见众人闷闷不乐多在咒骂江充他自也无法多言什么。

    柳昂天知道这几日情势严峻便又嘱咐秦仲海道:“这几日宫里必然风声鹤唳你可千万小心别给人家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只怕要吃大亏。”

    秦仲海唱了声诺自回宫里去了。

    自从薛奴儿给人监禁起来宫里竟尔变得脏乱无比宫女太监更是散漫不堪秦仲海四下巡查只见公然聚赌者有之大开宴席者有之简直败坏得不成话。想来薛奴儿虽然生性暴戾却是打点宫里杂事的第一把交椅秦仲海虽与他不睦但这几日少了人斗口却也有些无聊。

    这日正在御花园巡查忽见远处有人抬着担架过来当前一名太监身形高大几达九尺正是大宝秦仲海见他们一行人面色黯淡望之颇为悲伤他走上前去低声问道:“你们干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

    大宝往担架看了一眼却是眩然欲泣的神色秦仲海转头看向担架只见上头盖了一块白布下头血迹斑驳显然隐得有人。

    秦仲海心下一凛问道:“担架里的是谁?”

    大宝叹道:“别说了我们要过去啦!”

    秦仲海见了他的哀伤神情稍微推算已知担架里躺的必是薛奴儿无疑看这个模样想来薛奴儿熬不住狱中的苦楚已然死在里头了。

    秦仲海心下恻然叹道:“你干爹可是……可是已……”

    大宝哭道:“别问了我们要走啦!”

    秦仲海叹了口气想到当年与薛奴儿一同护驾和亲的情份便道:“你让我瞻仰一下他的仪容。”说着伸手抓住白布便要掀起。

    大宝急忙拦住尖声道:“你想干什么?”

    秦仲海遥了摇头叹道:“你别见我平日常与你干爹斗气其实私底下算得上有些交情你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吧!”

    大宝最是讨厌此人登时喝道:“你这人不安好心给我走开点!”

    秦仲海也动了气骂道:“老子不过是想看看你干爹你怎地不识好人心?没半点家教!”说着伸手推了大宝一把。

    大宝心下狂怒猛地挥拳冲来秦仲海冷笑一声道:“小子欠打。今日替你干爹教你些道理。”耳光轰出一脚踢去大宝脸颊肿起身子冲天高飞远远坠入花圃之中。

    秦仲海望着血淋淋的担架叹道:“薛副总管你嚣张一世却也有今日。”

    他掀开白布霎时只见白布下露出了一个光溜溜、血淋淋的屁股。秦仲海吃了一惊大声惊道:“这是一个屁股!”

    一名抬担太监看了他一眼叹道:“将军说得没错这正是屁股。”

    秦仲海见那屁股满是杖疮不禁叹道:“这屁股到底是谁的怎么全是血?”

    那太监眼中含泪感慨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屁股坐过宝座用过庙堂便器如今却血淋淋的躺在这儿唉……人生沧海桑田便从一个屁股也看得出来。”

    秦仲海听他胡言乱语登时大怒伸手往他头上一敲喝道:“你在废话什么?我在问你话哪!”那太监啊地一声惨叫登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了。

    只听其余几名太监哭道:“薛副总管好可怜哪!整整给人打了一百杖这才成了这幅模样。”

    秦仲海叹道:“薛奴儿刑杖而死实在太惨了!”说着便要掩上白布。

    便在此时猛听扑噜一声跟着臭气薰天那屁股竟尔放了一个屁出来。秦仲海大惊道:“死人放屁!”

    只听薛奴儿的声音恶狠狠地道:“姓秦的王八蛋你可别幸灾乐祸。等咱家伤好了定要砍下你一条手泄愤!”他脸面向下声音模糊听来甚是含浑不清。

    秦仲海见他未死心下甚是高兴但嘴上仍不留情只听他嘻嘻一笑双手合十道:“薛副总管你死就死了可别出来作祟啦!”

    薛奴儿怒道:“你给我滚!”

    秦仲海看着薛奴儿的屁股笑道:“想不到薛副总管平日这么威严屁股上也有这许多黑痣……明日可要找个算命先生参详一番也好写个屁经什么的……”说着转身离去自言自语地道:“左边屁股有三颗大黑痣右边屁股长了黑毛……”

    说着说猛见薛奴儿从担架上飞身出来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偷看咱家的屁股!你…你该死!”但他身上实在伤重登时摔在地下一时哼哼唉唉疼痛不已。

    秦仲海将他抱起放回担架上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好啦好啦看你怕得副总管好好养伤吧!你屁股上有黑痣的秘密我绝不会与人提起的。”

    薛奴儿怒道:“你给我过来咱家生剁了你!”秦仲海却不理会只哈哈大笑扬长离去。

    事后秦仲海差人打听才知刘敬动用了好几重关系靠着太后与一众妃子的说情这才饶过了薛奴儿一命江充虽然极言指证说这薛奴儿有意犯上罪不可恕但一来江充拿不出真凭实据二来当时情况确实险恶异常若硬要说薛奴儿的天外金轮危及圣驾那江充当日开枪射虎秦仲海弯弓射箭也都可以派上罪名反正现下皇帝毫无伤宫内众缤妃又为他讨饶也就把事情揭了过去。

    只是薛奴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下按着江充的意思薛奴儿屁股上还是重重挨了一百杖要不是他内功深湛这番刑杖早已要了他的性命。眼看事情告一段落但秦仲海念及那日薛奴儿使出“天外金轮”的模样心下还是猜忌难解以薛奴儿的功力绝不可能出到这等莽撞的招式不知他到底存的是什么用心。

    又过了一个月这日正值午夜秦仲海率领手下正在干清门一带与金吾卫的人马聚赌这夜手气背得厉害一下子便输了百两银子秦仲海只觉倒楣至极便溜到门后解手也好将霉气消除一些。

    正舒坦间忽见一名妃子婀婀挪挪地朝前行来秦仲海心下一惊急忙穿好裤子躲到草丛之中。

    这干清门之北便是后宫干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合称“后三宫”除皇帝亲旨召入以外任何人不得擅入。其中坤宁宫是皇后的正宫干清宫则是皇帝的寝宫受召嫔妃也在此被幸。为防秽乱内廷大内侍卫的巡查地点便以此门为界门南防务由御前侍卫主持门北则由后廷内侍为之为免后宫不靖江充、刘敬便各自荐举一半内侍人选相互监视看管。秦仲海虽然胆大包天但也知自己在此便溺若给无知妃子撞见不免惹出杀身之祸当即迅躲好身形。

    秦仲海见那妃子走出干清门手上还提着竹篮身旁却没太监宫女跟随秦仲海心下微微一奇就着月光看去只见那女人眉目清丽约莫四十好几赫然便是那日被他撞见偷汉的那名妃子。秦仲海嘿嘿冷笑寻思道:“好个荡妇看她这模样八成又要去给谁送汤送饭且待老子去追究一番。”

    他躲在那妃子身后弯弯曲曲地跟着果见她又是往仁智殿的方向去了。秦仲海见她脚步渐快心下暗笑:“这女子恋奸情热好生心急啊!”

    过不多时那妃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殿前左右张望一阵后便地往殿里奔进。

    秦仲海待那妃子进殿之后自也飞身进去他放轻脚步沿着梁上行走把那妃子的一举一动全数看在眼里。二人一上一下行入殿中赫见一名太监已等在里头。秦仲海心下大惊连忙停步下来就怕脚步声过响不免给人察觉。

    他低头去看那太监面貌却是不识料来也是东厂的人。

    那妃子不见了薛奴儿便皱眉道:“薛副总管呢?”

    那太监躬身道:“启禀琼贵妃薛副总管伤势未愈今日由我代班守卫。”

    秦仲海听得“琼贵妃”三字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想到了琼武川。心道:“原来这女子就是琼贵妃!好啊!原来是皇帝的嫂子偷人。”

    这琼贵妃便是国丈琼武川的女儿这女人出身名门当是大家闺秀谁知竟会干出这等脏事。

    秦仲海心道:“这女子定是仗着她老子的势头到时若给捉到了还有那铁卷丹书可以换命真是***色胆包天。”想起自己头一次用色胆包天形容女子心里也觉得荒唐。

    琼贵妃嗯了一声便又打开密道走了进去那太监往里头张望一阵似乎甚为好奇琼贵妃见他模样好奇登时怒道:“你獐头鼠目探头探脑的想做什么?”

    那太监一惊跪下道:“娘娘息怒奴才只是……只是有点好奇……”

    琼贵妃哼了一声道:“里头是我放私房钱的所在没旁的物事你可别胡思乱想。”

    那太监连声道:“是是奴才明白。”跟着叩连连琼贵妃不再理他自行进去。

    那太监见她走进密道登将耳朵贴在墙上似要查知里头还有什么人。

    秦仲海蹲在梁上心道:“难怪那日江充一提到琼贵妃皇上立刻把薛奴儿关了起来想来琼贵妃偷人一事多少还是传出了风声。”转念又想道:“这皇上也真是不够意思一看不是自己带绿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薛奴儿一命这先皇武英帝地下有知定要气得暴跳如雷。”

    秦仲海守在梁上过不多时那暗门再次开启琼贵妃已然走出。想来薛奴儿未到她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那太监见了贵妃出来连忙上去搀扶琼贵妃把身子一缩挥了挥手叫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去向薛副总管禀报吧!”

    那太监慌不迭地道:“是奴才这就去。”说着躬身离开。

    秦仲海见那太监神思不属似乎被眼前的奇事吓坏了心下暗暗冷笑:“薛奴儿真是个废物要找人代班看守居然还找这么个不中用的货色真不知他养这许多手下做啥?”

    他见两人走远便跃下梁来眼看琼贵妃朝后宫走了秦仲海便转而跟随那太监想把这人的来历查明白。

    只见那太监左一转右一转直往宫墙而去秦仲海远远跟在后头他见那太监脚下沉稳看来也是个练家子若非如此薛奴儿也不会请他来看守了。

    行了一会儿那太监来到宫墙之旁只见他停下脚来跟着簇唇做哨霎时外头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哨响竟是有人守在墙外接应。秦仲海心下一惊:“这人不对劲!”

    那太监见有人守在外头当下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写了几个字跟着包在石子上扔出墙去。秦仲海再无疑问已知此人是奸细看来琼贵妃在仁智殿的把戏要泄漏了。

    想起刘敬平日对下属管束严厉哪知薛奴儿行事疏失手下还是出了奸细怕还是江充驯养的秦仲海心下暗暗叹息不知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刘敬。

    正推想间那太监已转身回宫看他行走的方向当是朝薛奴儿的住处而去。秦仲海待他走远这才远远跟随宫中房舍甚多到处都是花圃树木一路跟去不难隐藏行踪那太监自是毫无所悉。

    那太监行上廊檐看来满腹心事正自低头疾走忽然一名小太监奔了过来向那太监叫道:“干爹!你不是说要回家吃饭么?我到处找你呢!”

    秦仲海偷眼看去这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带他入宫的那名孩子。那太监先是一愣跟着微微一笑温言道:“爹爹有点事一会儿才回家小六先回去吧。”他摸着小太监的头顶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

    秦仲海心道:“薛奴儿有个大宝当儿子这太监也养了一个其实这些太监孤身一人在京心里定是寂寞。”

    正想间那小六笑道:“好!我先替爹爹煮好茶你可快些回来喝。”

    那太监见义子依恋自己登时哈哈一笑他低下头去让小六在脸上香了一下这才缓缓走开。

    秦仲海陡见父子亲情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忍不住轻叹一声但随即想到柳昂天、卢云、韦子壮、伍定远这干老友嘴角一动脸上乍现笑容心里的寂寥登时消失无踪。

    过不多时那太监已然行到薛奴儿房前敲门道:“副总管我是小忠子。”

    话声甫毕房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原来是胡忠啊!怎地那么慢?快给我进来了!”那太监答应一声便即进房。

    秦仲海心道:“原来这太监便是东六宫里的胡忠嘿嘿江充的魔爪伸得可快连这人也给贿赂了看天下还有谁是不能收买的。”他知道薛奴儿武功了得一时不敢逼得太近便躲在房外花圃里专心听两人说话。

    只听薛奴儿的声音道:“怎么样?仁智殿里一切安好?可有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胡忠咳了一声回话道:“托公公的福今日一切顺遂。”

    秦仲海听那胡忠声音平稳不露半点心事心下也是暗赞:“这姓胡的家伙当真了得前脚才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后脚便像个没事人似的当真是作贼的料。”

    两人对答已毕静默了一会胡忠便道:“副总管要是没别的事小的这就告退了。”看来他心里有鬼不敢多留定是想早些开溜。秦仲海伏在草丛只见窗格上照出胡忠的影子正自反身开门便要离开。

    忽听薛奴儿冷冷地道:“你别急着走。方才你离开仁智殿可曾遇上小六?”

    胡忠听了问话窗格的黑影忽然一阵轻颤想来心中颇为诧异不知薛奴儿何出此问。

    秦仲海素来精明心下也是一凛:“这薛奴儿在出言试探。”看来胡忠只要一个应对不慎便是性命之忧。

    烛火下只见胡忠的影子转了过去他咳了一声道:“回公公的话我没遇见。”

    薛奴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么?好啦你这就回去吧。”

    胡忠听了这话似乎松了口气便急急转身开门看他的影子轻轻颤抖想来心里极是害怕。

    忽然之间秦仲海见薛奴儿的影子一动跟着现出一只圆形黑影秦仲海心下一惊知道这是薛奴儿的独门兵器“天外金轮”暗道:“好一个薛奴儿!这么快就要杀人了!”

    秦仲海与薛奴儿熟识知道他的“天外金轮”威力奇大连汗国国师罗摩什也接不了一招若要暗算胡忠定是轻而易举。忽然之间秦仲海心中一动想到了小六:“可怜的孩子他再也见不到他干爹了。”他虽与胡忠毫无交情还是为之恻然。

    这念头方一闪过猛听啪地一声胡忠竟已撞破窗格急急逃了出来秦仲海双眉一轩心下暗赞:“好你个胡忠这般机灵!”

    薛奴儿方才取出金轮胡忠不动声色其实早已察觉只是不叫破而已果然给他找到了机会便趁势逃了出来。

    眼看胡忠急急忙忙地向前逃去霎时金光一闪那“天外金轮”从窗口飞出一声轻响传过那金轮刮过胡忠的后背却没击中要害。秦仲海心道:“薛奴儿身负重伤这才功力不纯否则那胡忠便有十条命怕也不够人家一砍。”

    胡忠全身浴血半滚半爬间仍是咬牙飞奔。秦仲海见他便要逃离现场忽然之间十来个人影穿梭而过掌风扑出竟有人对胡忠猛力下手。秦仲海大吃一惊才知附近尚有高手埋伏他偷眼看去只见胡忠一招内便已不敌霎时身躯飞上半天陡地落在自己伏身处不远。秦仲海知道东厂菁英便在左近更是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正担忧间一人缓缓走上蹲在胡忠身边微笑道:“小忠子怎地走得这么快?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这人面无胡须年过七十神色自若正是刘敬。

    秦仲海见了大人物到来心下一凛:“连这老东西也出动了胡忠此番定然要糟。”

    胡忠口吐鲜血喘道:“总管我……我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害我……”

    刘敬听他兀自嘴硬登时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在胡忠面前一招笑道:“小忠子这是你的东西么?”

    这手帕正是方才胡忠丢出墙去的胡忠见东窗事忍不住惨笑一声料知一切举措都在刘敬掌握之中当下也不挣扎索性缓缓闭上了眼静静待死。

    薛奴儿从房中走了出来冷笑道:“死东西!你以为刘总管不知道你的丑事么?你三年前跟姓江的杂碎勾结咱们早就知道啦!若不是有意试探你今夜怎会派你过去仁智殿?”

    秦仲海听了这话心里又惊又佩:“这姓刘的果然厉害!宫里大小事都瞒不过他的眼去!”

    薛奴儿取出金轮冷冷地道:“小忠子你要自己了断还是咱家动手快快选吧!”

    胡忠心下一酸想到了义子小六一时之间竟是泪如雨下。

    薛奴儿森然笑道:“还敢哭!咱们东厂没你这等无用的东西!”金光一闪便要将他了帐。

    忽见刘敬举起手来将薛奴儿拦住了笑道:“别这样杀他。”说着将胡忠扶了起来。

    胡忠见刘敬满面堆笑只低头朝自己凝视他不知刘敬有什么厉害伎俩要来对付自己心中更感害怕。

    眼见刘敬缓缓举起手来却是朝自己背上摸来胡忠知道这名总管外貌慈祥好似个寻常老头其实手段凶狠比薛奴儿可怕百倍他心下战栗只恨方才没死在薛奴儿手下颤声道:“总管求求你给我个爽快……”

    刘敬哈哈一笑落下手来道:“什么爽不爽快的你想哪儿去了?”却见他伸手点了胡忠背后伤口的穴道跟着撕破了自己的衣衫竟在替他包扎伤处。

    胡忠吓了一跳颤声道:“总……总管你……你到底要怎么对付我……”

    刘敬微微一笑道:“大家认得这许多年说什么对付不对付?那不太也见外了么?”

    他哼着小曲儿亲手将胡忠的伤处包扎妥当笑道:“人生在世么要不贪财要不好色。咱们宫里人想要女人也要不了你说吧咱们东厂几个老的小的值得多少钱啊?”

    胡忠面色惨澹垂下去低声道:“江大人亲口允诺等我还乡之时便要送我千亩良田另外给我老家兄弟一笔大钱。”

    薛奴儿怒骂道:“无耻小人!几亩田便买了咱们的命啦!狗杂碎!”说着尖叫一声又要动手杀人。

    刘敬伸手拦住他凝视着胡忠颔笑道:“小忠子啊你替老家弟兄打算我也不怪你更不想杀你。只是念在宫里老小的性命上事情多少有些难办。”

    胡忠面如死灰惨然道:“我出卖大家本没想过有啥好下场。公公便要将我处死奴才也没半句怨言。”

    刘敬摇了摇头叹道:“咱们东厂就这么几个人还能再杀自己人么?胡忠啊咱家现下给你条路走你只要乖乖听话日后一样找江充拿地拿钱脑袋却还能留着吃饭这个主意听来如何?”

    胡忠吃了一惊道:“有……有这么好的事?总管你可别戏弄我……”

    刘敬微微一笑道:“我好端端的怎会戏弄你?”他轻抚胡忠的脸颊道:“我等了几十年总算等到一个反间。你想想日后多少假消息还要靠你传给那姓江的小忠子啊小忠子你的性命这般要紧我怎舍得杀啊?”说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听到这里心中也是骇然江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买通了东厂的要角却又三两下给刘敬拿来作反间看这两大奸臣如此狠辣柳门一系要能在朝廷立足非得加把劲儿不可。

    胡忠又惊又喜又愧又怕眼看活命有望正要道谢却听刘敬笑道:“胡忠啊你那小六近来怎么啦?身子可好?夜里还会咳嗽么?”

    胡忠听他提起义子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干笑道:“蒙总管垂询这孩子挺好。”

    刘敬哈哈一笑道:“是啊这孩子真是乖啊方才我才去看过这孩子挺有孝心早泡了热茶等你回去。小忠子啊!你可真好命哪!”

    胡忠听了这番话知道义子已在这位大内总管的掌握之下只要自己一反叛小六便要大祸临头他心下难受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霎时哽咽出声。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也是叹息忽见薛奴儿四下打量院中他暗暗心惊别要给他现了自己以今日情势的险峻来看倘给人识破身形定要见血收场。他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总管、副总管、怎么你们都在这儿?我干爹呢?”却是那小六来寻干爹了。他见胡忠蹲在地下便急急奔上叫道:“干爹!”

    胡忠见他乍然到来心下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六扑了上去猛见到胡忠背后包扎吃惊之下登时尖叫起来。刘敬走上前去轻抚小六的头顶笑道:“你干爹方才一个不小心给铁钉刮伤了背总算包扎治疗好啦!”

    小六紧紧抱住胡忠哭道:“干爹!你要有什么闪失小六以后怎么办?”言语之间满是真情胡忠将他一把抱住父子两人竟是哭成一团。

    秦仲海见状心中便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众人心神微分当场脚底抹油急急开溜回去。

    秦仲海见情势太乱不敢在宫里逗留便急急回府他路上不住思量心道:“这帮贼子狗咬狗搞得老子地盘一团乱。嘿嘿琼贵妃哪里不好偷人偏偏闹到老子头上此事我绝不能善了。”眼看江充、刘敬各显神通都在抓对方的把柄秦仲海一来职责所在二来也是好奇心使然便有意把内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回府歇息一阵养精蓄锐直至深夜时分这才回到西角牌楼。他取出大批窃盗用的器械跟着找来十名干练属下吩咐道:“你们等会儿跟我来咱们有大事要干。”当下率领众人便往仁智殿而去。

    众属下见他神情凝重路上便问:“老大带了这许多家伙究竟是要做什么?”

    秦仲海知道案情严重绝不能外传便冷笑道:“快别多问了。要知你们的脑袋是拿来吃饭的不是拿来砍的。”众人听他这般说了都是骇异莫名个个噤若寒蝉。

    行到仁智殿秦仲海吩咐众人只要有人行近附近百尺立时拍手为讯他也好有个警觉众人都是虎林军的弟兄早已给他收服此时虽见他行止怪诞却还是不敢多言。

    秦仲海行到殿中深处跟着来到那幅书画旁边心道:“他***老子今日非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他嘿嘿冷笑将那幅书画揭了下来跟着摸准了锁匙孔取出大批器械猛往那锁匙撬去。

    弄了半天只搞得全身大汗那锁却分毫不动看来这锁非比寻常定是高手匠人所为。

    秦仲海心道:“下次可得把伍制使带进来他是捕快出身这种窃盗恶行他定是在行。”

    他喘了一阵又狠狠地猛撬了几下只是那锁实在牢固至极仍是毫无办法。秦仲海心里越来越是火大想道:“不管了细功夫办不到老子便出重手。”

    他静心下来细听四周声响只觉一片宁静想来深夜之中附近应当无人。他取出钢刀运起“火贪一刀”第八重功力猛地一招“三合火贪”便要往壁上砍去。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叹息道:“秦将军门是用来开的不是用来砍的。”

    秦仲海猛地跳了起来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以他的武功来说世间能不知不觉地来到他身边的实在屈指可数他情知身后要害已给人制住自己如要转身定会给人暗算当下背着身子沉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却只叹息一声并不打话秦仲海外表虽然粗豪其实心思甚是机敏此时便想道:“这家伙若要伤我一上来便把我杀了这人准是识得我。”心下微一沉吟已然推算出这人的身分当下冷笑道:“刘公公有话便说何必故弄玄虚?”

    果听背后那人咦了一声道:“好小子居然认得出我。”

    秦仲海转过身去果然眼前站着一名老者正是刘敬。两人面对面地站着都是一动不动。

    秦仲海想起属下便问:“公公把我的弟兄怎么了?”他知道自己手下无一高手决计挡不住刘敬一击这才无人出声警告心悬他们的安危便出言来问。

    刘敬面露微笑道:“公公只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全无恶意。要知一个人需得多吃多睡性命才会久长啊!”

    秦仲海放下心来他明白刘敬在恫吓自己便冷笑道:“多吃多睡性命才会久长?这是什么道理?”

    刘敬道:“睡得多必然看得少;吃得多自也说得少这是宫中最浅显的道理你懂了么?”

    秦仲海冷冷一笑道:“不懂。”

    刘敬道:“少看少说性命无忧;多吃多睡享福至终。将军想要长命百岁可多记着点。”

    秦仲海心道:“这老头在吓唬老子。”当下装着蛮不在乎的神气道:“我又没偷人偷汉也没教唆搓合怎会性命不久?这点倒要请教总管了。”

    刘敬脸上闪过一阵狡猾的神气摇头道:“秦将军偷人总比杀人好你说是么?”

    秦仲海见他衣带微微飘起此时无风吹拂当是刘敬暗暗运气所致。秦仲海也不来怕当下手按刀柄冷笑道:“抓奸如抓贼事情掉在我秦仲海的头上我也不来怕事。”他内劲到处一股刚劲透入刀身刀身与刀鞘的接缝登时散出隐隐红光。

    刘敬见双方言语益僵便要大打出手他微微一笑忽道:“秦将军柳侯爷近来可好?”说话之间衣带已然缓缓下垂一如平常。

    秦仲海听他忽然提起柳昂天心下一凛想起刘敬传信过来似有意与柳昂天合作他不愿太过失礼便放开刀柄回话道:“侯爷很好多谢总管关心。”

    刘敬眯起了眼笑道:“江大人近日好像也挺好不是么?”

    秦仲海嘿嘿干笑道:“江大人不坏侯爷也好加上你刘总管也是身子骨壮算来是天下太平了。”

    刘敬指着密室微微一笑道:“若要天下大乱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管敲破这只大门。秦将军如此蛮干江大人准会赏你一个大红包那可大大财了。”

    秦仲海何等机灵一听此言心下已是了然:“听他说话意思那是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要答应他?”

    此时江刘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自己若贸然揭琼贵妃偷人一事不免便宜了江充他沉吟片刻念及其中厉害已有让步之意。当下咳了两声便道:“俗话说得好劝赌不劝色。虽说偷人比杀人好但总也要看看偷得是谁杀得是谁还希望公公劝劝你的朋友偷要偷得灵巧干净别偷得稀哩哗啦满地脏惹得扫地的心烦。”

    刘敬听他如此说话知道事情已然缓和他微微一笑道:“该给你畚箕打理时绝不会给你柄大刀耍这你放心好了。”言下之意自是说他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绝不让秦仲海惹上纠纷。

    秦仲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好吧看在咱俩都是扫地的份上我这就回去睡上一阵吧。”

    刘敬哈哈大笑拱手道:“难得秦将军明理姓刘的欠你一个人情。”

    经此之后秦仲海虽想查出仁智殿里的机密但念及刘柳两派仍须相互援助只得把心中的好奇压抑下来含含混混地放他们过关了。

    喧闹的街道又是中秋佳节的好时光这日风流采士、名门闺秀多会在京城的谪仙楼聚会届时才子佳人在此猜谜解联赋文吟诗直是热闹至极。

    恰也是中秋这日顾家的夫人要过五十大寿顾府上下自也为此张灯结彩忙里忙外光是寄出的名帖就达千张之数。

    眼看再过半月便要到了八月十五顾倩兮这几日都在准备贺礼她向来灵巧聪颖自不愿送的物事落于俗套顾夫人见她四处寻访宝贝只是笑道:“孩子啊!娘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好女婿你只要赶紧出嫁生个白胖儿子娘就什么也不愁了。”

    听得顾夫人这般说话顾倩兮只淡淡一笑却没人猜得透她的心事。

    这日顾倩兮带同小红主仆两人一同出门采买寿礼她念及娘亲育养自己的辛苦此时早把私房积蓄全都拿了出来只希望给顾夫人一个惊喜。

    眼见顾倩兮谈谈笑笑一展难得的欢颜小红心下暗暗为她高兴。这两年顾倩兮住在京城面上虽然强颜欢笑但夜间却常泪湿孤枕独个儿伤心难受小红看在眼里自也是心疼无比想起把她害得这般惨的那个逃犯坏蛋心里直是痛恨至极。

    也是老天可怜好容易半年前来了个杨郎中前来追求也多亏这人文武全才平日又风趣健谈这才让顾倩兮慢慢恢复生气。心念于此小红暗暗祝祷只求上苍保佑让小姐能有个好归宿别再给坏人欺侮。

    两人行至热闹大街只见四处都是来往熙攘的路人端的是繁华至极、喧腾热闹小红见到一旁有处玉铺心下一喜指着上头的金招牌道:“小姐啊!这儿便是京城最大的‘知古斋’不如咱们在这儿挑些东西吧也许能找着什么希罕玩意儿呢?”

    顾倩兮知道娘亲爱玉如命当即喜道:“好啊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说不定能给咱们找到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当下轻移玉足便往铺里逛去。

    顾倩兮走入铺中四下探看她自幼出身豪门珍奇古玩是见多了左右看了一阵却只见到些寻常物事实在没有稀奇珍罕。她摇了摇头心道:“看来京城虽大却还比不上咱们扬州的风情。”

    她叹了口气正想叫唤小红离开忽听一人道:“老板哪!这是家传之宝我先祖乃是宋代的大官才有这等好东西留下来若不是我家里极需用钱我也舍不得卖可你…你却只出这些银两这……这怎么使得啊?”

    顾倩兮心下一奇便回头去看见是一名中年男子来此卖玉她见那人手上抱只玉鹿看来色泽不凡颇见宝异当是北宋时期的大内珍藏。她心下暗喜寻思道:“娘最是喜欢玉器要是见了这只玉鹿准是开心极了。想不到今日运气这般好居然教我见到了这只‘白玉黄褐沁’。”转念又想道:“可我今日只带了三百两银票出来不知够不够价钱?”

    正想间却听那老板道:“这位老兄啊!咱们生意讲究的是童叟无欺从不欺瞒方家你这玉鹿我只能出三十两银子这位爷台要是不愿卖那便请回吧!”说着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顾倩兮心下暗暗生气想道:“这老板只出三十两银子看来准是在欺负人要不就是不识这玉鹿的宝贵。”

    也是这时节仿古玉器实在太多没人敢买来路不明的东西那男子大概极需用钱再不便是走投无路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道:“好!算我倒楣遇上了你这种奸商唉!一切全都是命!”说着伸手出去道:“三十两就三十两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把现银拿来吧!”

    顾倩兮眉头一皱心道:“这男子也真傻这只玉鹿少说值得上五百两银子这老板只出三十两他怎么舍得卖?”

    哪知那老板真是十足十的奸商眼见这卖玉男子确实欠钱使唤一时贪念大起又想多污利头当下冷冷地道:“什么奸商不奸商?你说的那几句话太也难听已然伤了我的商誉现下你若是要卖我只能出二十两银子。”

    那男子大怒满脸胀得通红喝道:“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老板傲然道:“你还敢再说?你再说一句我就多扣你一两银子。”

    那男子又急又气一时不知要不要翻脸走人。那老板好整以暇冷笑道:“要卖便快我没工夫与你啰唆。”

    那人低头长叹摇头道:“好吧!二十两便二十两你给钱吧。”

    那老板见计谋得逞登时微微一笑便要取出现银。

    顾倩兮不忍那人吃亏便要向前阻拦忽听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笑道:“这位爷台你这玉鹿颇为奇异可否借我一观?”

    那卖玉男子一奇转过头去只见一名书生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顾倩兮心下也是一喜想道:“有人出来打抱不平了。”

    她撇过头去只见那书生背对着自己看不到长相但听他吐属文雅官话道地想来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顾倩兮心下暗暗一笑却要看他怎么修理那老板。

    那卖玉男子奇道:“这里是知古斋多的良美玉器公子若要看玉何不去店里挑?”

    那书生笑道:“我偏只爱阁下的玉鹿不知可否借我一看?”

    那卖玉男子点了点头正要将玉鹿递过那老板却已怒喝起来只听他大声叫道:“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将这玉鹿交给第二人看老板我便不买了!”

    顾倩兮眉头一皱心道:“这老板好生奸诈自己只出二十两讹诈却不许旁人来看真是坏透了。”

    那男子面色为难他看那老板已然取出现银不愿旁生枝节当下叹道:“好吧!算你狠!”说着对那书生一弯腰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兄台只是我这鹿已卖给旁人了兄台若要看改天自来此处找吧!”

    此时店内客人见此处有热闹可看已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阁下何必怕这老板?他若不是做贼心虚指鹿为马硬要讹诈于你又怎会怕我来看?你别来管他让在下替你看上一看保管有好无坏。”

    众人听那书生言之成理都对那卖玉男子叫道:“是啊!这老板定是讹你的可别给他骗了。”

    顾倩兮掩嘴轻笑知道这书生已然占得上风料来那老板已是不得不让步。

    果然那老板听了众人的说话那可是砸招牌的难堪事他满头冷汗登时从柜台走了出来指着那书生骂道:“你这小子好生嘴利莫要在此含血喷人!这玉鹿是什么来历值得多少两银子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懂什么了!”他哼了两声斜目道:“照我看哪你这小子准是人家找来的帮手想来这里哄抬卖价!”

    此言一出旁观众人也觉有理此刻世道不靖市面上颇多骗子这些人一搭一唱有时竟能把废铁哄成黄金众人多曾听闻此类传言一时纷纷点头。顾倩兮见那老板出言挑拨心下不禁暗暗为那书生担忧。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老板啊!我不懂这玉鹿的希罕处难道你懂了?”

    那老板也是哈哈大笑道:“我出道四五十年有了算得是北京第一把鉴玉名家天下间岂有我不懂的玉器?”

    那书生哦地一声微笑道:“听你夸口的你真要这么了得又怎会把这宝贝看走了眼。”

    那老板呸了一声道:“这种西贝货也能称作宝贝?你这小鬼别再胡说八道啦!小心我轰你出去!”

    那书生一笑道:“看你尖酸成这个模样准是不知这鹿的好处等会儿我若说了出来只怕你要两手捧着几百两银子跪着求人卖你哪!”

    顾倩兮暗自点头想来这老板也不识这只玉鹿的来历否则以他贪财的性子若是知道这玉鹿价值非凡又岂会这般刁难于人把这天外飞来的好处往外推?

    那老板世代在此开设玉楼乃是京城有数的行家眼下被那书生一顿数说这个脸如何丢得起?他不怒反笑道:“好一个猖狂的小子在我这‘知古斋’中有胆说这话的怕没几个哪!你不给老板我说个明白今日绝不放你出去!”说着伸手一挥两旁冲出几名伙计盯着那书生冷笑。

    小红低声惊呼她急急走来悄声道:“这老板要打人了咱们要去报官么?”

    顾倩兮微笑摇头:“别怕有我在这儿不怕这人使坏。”言语之中满是官家小姐的见识气派。

    主仆两人正说间那书生却笑了笑竟对众伙计的威胁毫不在乎他自行将玉鹿提起用牙齿轻轻一咬那卖玉男子惊道:“咬不得!”

    那书生笑道:“不打紧。”他细细看过玉鹿颔道:“不简单果真是宋代珍品。”

    那卖玉男子又惊又喜问道:“兄台识得这鹿?”

    那书生微一点头道:“这玉鹿乃是宋代雕琢而成的再兼玉质温润至少值得几百两银子。”

    顾倩兮见他看玉的门道甚是对头已知此人乃是方家便放下心来看来那老板虽然强凶霸道却为难不了他。

    那老板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几百两银子简直是信口开河!”

    那书生却不生气只笑道:“尊驾既然不信那照你的眼光来说这玉鹿是哪朝哪代的物事?”

    那老板嘿嘿一笑伸手抢过那玉鹿道:“这鹿虽然巧夺天工却瞒不过我的眼去你看它上头的沁色当是苏州工匠所为乃是十余年前的仿古之作。”

    顾倩兮未曾细细看过那玉鹿自不知两人谁对谁错便自提起脚跟远远眺望。

    那书生微微一笑道:“这玉器出自苏州?老板凭什么这般说?”

    那老板冷笑道:“你能说这是宋代古物我却不能说是当今苏州匠人所作?你若觉得我所言有错何不明白举了出来?”

    旁观众人听得此言登时大声附和都要那书生说出道理。

    小红见场面越来越乱怕生出事来便拉住顾倩兮道:“小姐快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顾倩兮摇头道:“不忙再看一会儿。”她也想知道那书生的理由当即专心倾听。

    却听那书生道:“阁下要听那我也不客气了。老板卖玉多年当知方今仕女名流多喜玉壶玉瓶这玉器若是近年苏州匠人所作何不雕成时兴模样也好方便贩售?却又何必雕成一只玉鹿让人来白白讹成二十两?”

    众人听他讥嘲都是哈哈大笑那老板呸了一声喝道:“谁知雕刻师父想什么?你问我我却要问谁啊?”

    那书生笑道:“原来老板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众人更是大笑不止都在取笑那老板。

    那老板听两旁众人讪笑不已当即怒道:“小子莫要猖狂!咱们莫说这些死无对证的废话咱们现下就来映证映证看看这玉鹿究竟是什么质料所就?你敢不敢?”

    这老板对玉质颇有见地一向自信此刻便出言相激就算那书生有什么怪招反正旁观并无方家料来自己信口雌黄届时定能扳回一城。

    那书生笑道:“如此也好大家切磋切磋。”

    那老板有意争回颜面当即命人取出纸笔要两人各自写下玉质来历跟着同时对照。

    顾倩兮心下暗笑寻思道:“听这位公子言语当是个大行家那老板又要丢丑了。”

    两人各自写就过不多时那老板掀开手上白纸只见上头写着:“寒白玉。”

    那书生笑道:“只有这样么?”

    那老板气往上冲怒道:“你冷笑什么?快快把文字揭了!”

    那书生哈哈一笑掀开白纸一角上头却只写着“白玉”二字。

    那老板傲然道:“你神气什么?你纸上只有白玉两字却还比我少一字是你输了。”

    旁观众人无知无识一见那书生写的文字短了一字便纷纷附和大声道:“两字对三字你输啦!”却把文字短长当作了胜负直是荒唐之至。

    那卖玉男子也是摇了摇头本以为遇上行家没想到这书生只是附庸风雅全没真本领。众人中只有顾倩兮满脸笑容似知那书生学问渊博必能让人大吃一惊。

    那老板正要出言嘲笑只听那书生一声长笑道:“看清楚还没完呢!”说着将白纸完全掀开露出整篇文字一名好事之徒走了过来照念道:“白玉黄褐沁寒玉种当产水间俗称子儿玉。”

    顾倩兮心下暗自一凛这玉鹿果真是“白玉黄褐沁”所就自己若能以三百两银子买得那可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那老板惊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那书生道:“我适才咬过一口这玉鹿质地坚硬自属寒玉无疑我虽不曾亲见玉璞但以此玉的色泽观之璞衣当属黄褐之色乃是水产玉的极品。”

    众人闻言惊叹尽皆争睹玉鹿风采。

    那书生道:“宋代古玉多为平淡含蓄之作雕工多承袭唐代诸位请看。”说着将玉鹿托起指着鹿角处道:“此处鹿角雕为斜面使其更加栩栩如生这种刀法称为‘偏刀’全然不同于当今盛行的‘花下压花’。其间上下差异可说判若云泥。只有不识货的人才会将其误认。”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赞叹出声。

    那书生向旁观众人微微一笑道:“这只玉鹿刀功非凡色泽晶莹又是前代古物这位老板却要以二十两买去诸位说他公道么?”

    众人哗然道:“不公道!”更有人叫道:“这人是奸商!”一时群情激愤。

    那老板又气又怒喝道:“你这样乱说一气又有谁知道真假了!”他回头向伙计道:“把他给我轰出去了!”众伙计答应一声便要向前动手。

    顾倩兮见那老板太过蛮横当即走上前去娇声叫道:“你说不出道理便要动手打人天下焉有是理?”

    那老板急忙转头去看见是个美貌少女在此撒泼当即喝道:“哪来的泼辣婆娘一并给我赶出去了!”

    小红急忙上前大声道:“你们敢!我家小姐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千金你们要敢动她一下回头拆了你们知古斋!”

    那老板听了此言脸上忍不住变色颤声道:“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旁观众人听得大臣千金到来忍不住也是议论纷纷。

    那书生猛听“兵部尚书”四字霎时如同五雷轰顶全身更是颤抖不已。

    顾倩兮向那卖玉男子一笑道:“这位爷台这位老板存心讹诈你不必理他了。现下我想买你的玉鹿不知你能否出个价钱?”

    众人知道这小姐也是个识货的猛地又凑了上来。

    那卖玉男子见官家小姐出面来买登时大喜道:“成!成!”说着往那老板怒目一瞪神态甚是不忿。

    顾倩兮笑道:“请爷台出个价吧!”

    那男子却皱起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知此物大非寻常决计不只区区二十两但眼前自己若把价钱出得太高只怕成了有行无市的惨况可若出得太低又怕成了自贬身价的无知之徒旁徨无措间猛见那书生背对着众人霎时如同见到救星当即急急走到那书生身边低声问道:“这位兄台我那玉鹿该出多少价钱?您可有个主意?”

    顾倩兮见他二人正自商量自也不便催促打扰她细看那玉鹿赞道:“鹿者禄也。若与蝙蝠同雕那是福禄双全若与马儿摆在一块儿那称作禄马同居最是祥瑞不过。”

    众人听她见识不凡心中都道:“果然是尚书府里的小姐眼光就是不一样。”

    那书生先前耀武扬威好不神气此时却只背对着众人低头颤抖不知是在做啥。那卖玉男子眉头一皱低声催促道:“老兄啊!好人做到底帮我出个价吧。”

    那书生听了问话却只把身子一缩反而更不敢说话了。

    顾倩兮见他二人兀自低语不休想来是要出个天价她走了过去摇头笑道:“你们快别商量了我今儿个没带够银两最多只能出三百两银子不知您能否廉让?”说着取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那卖玉男子。

    一旁众人见了这等高价都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卖玉男子猛吸一口凉气万万想不到这玉鹿值得这许多钱当下不再多问那书生猛地伸手抢过银票笑道:“好!好!便是三百两银子咱们就这样说定啦!”他急忙将银票藏入怀中就怕有人觊觎。

    那老板以手支额惨叫道:“我的三百两啊!”先前他若不是心存贪念非要多讹诈那十两银子利头此刻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便是他的囊中物了一时又悔又气跳脚不已。

    顾倩兮向那卖玉男子福了一福笑道:“大叔倒也爽快得紧咱们便就说定了?”

    那男子拱手笑道:“那当然!咱们银货两讫小姐可将玉鹿带走啦!”

    顾倩兮微微一笑她见那书生兀自背对自己想这人学识广博侠义心肠倒是不能不见上一面便轻轻走到那书生身旁道:“这位公子见识不凡小女子佩服得很。”

    那书生见她过来却急急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并不言语。

    顾倩兮心下一奇想道:“这人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奇怪?”登即走到那书生面前抬头去看霎时全身大震颤声道:“是…是你……”

    眼前这人长身玉立剑眉入鬓正是卢云。

    顾倩兮震惊之下不由退开一步。

    卢云轻叹一声低声道:“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当年两人在扬州匆匆分手事隔多年终于再次说话。

    顾倩兮凝视卢云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本已觉得这书生说话声音好熟却万万没料到这人竟是卢云她轻声道:“这几年你在哪里?那天在杨府你为何走得这般急?”

    卢云面色铁青慢慢地低下头去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口。

    那卖玉男子正自开心却见那小姐面色诧异那公子又浑身颤抖情状大是奇特那卖玉男子惊道:“你们相识么?”他见二人神情如此只怕他们是一对雌雄骗徒百忙中急急往那银票一瞧就怕给人拐了待见那银票盖的是户部的大印端的是万无一失这才放下心来。他冲向小红叫道:“我已收了你家小姐的钱你可以取物走人啦!”他怕还有什么闪失当即匆匆奔出店去。

    众客人见主角走了一个都叫道:“过瘾!过瘾!今日看了一场好戏!”也纷纷散去。

    偌大的玉铺中只剩寥寥数人顾倩兮与卢云却是一动不动仍在痴痴地望向对方。

    小红却还没察觉异状她见银货两讫当下抱起玉鹿走到小姐身边道:“小姐咱们走吧!”猛见顾倩兮面带泪光小红吃了一惊急忙往卢云看去见了他的面貌忍不住惊叫道:“是你!又是你这骗徒!”双手一颤那玉鹿登时摔落。

    卢云猛地醒觉伸手一抄急急将那玉鹿接起。他轻叹一声把东西往小红手里一塞跟着转身离去。

    顾倩兮追了过去颤声道:“卢云!你为何不理睬我你不识得我了吗?”

    卢云停下脚来低声叹道:“识与不识又有什么不同?”说着迳自离店。

    顾倩兮尖叫一声:“你别走!”登即追了出去小红手上抱着玉鹿叫道:“小姐你别乱走啊!”却也赶了出来。

    顾倩兮奔到街上叫道:“卢云!卢云!”却只见满街人潮哪里还看得到卢云高高的身影?她奔得急了猛地脚下一个踉跄便往前头跌下此时一人伸手出来将她抱个满怀顾倩兮急忙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脸上带着一抹不忍的神情正自痴痴地看着自己却是卢云。

    顾倩兮垂泪道:“你为什么要跑?你既然不理睬我了又为何要来相扶?”

    卢云低声道:“小姐你别这样说。”他叹息一声眼见顾倩兮娇美脸庞上满是泪痕忍不住便想伸袖出去替她拭去面上泪水。

    却在此时心中一个念头道:“卢云啊卢云你这是干什么?你害她还害得不够惨么?好容易杨大人过来追求她你若想要对她好便该离她远远的你又想害人害己了么?”他身子一震又把袖子缩了回去。

    正为难间只见顾倩兮已然拭去泪珠缓缓站了起来她指着街旁的茶铺道:“卢公子我们去喝杯茶好不好?”

    卢云听她声音微微颤知道她此时心中激荡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顾倩兮见卢云沉吟不决登时捏住了卢云的衣袖硬拉着他向前走去。卢云叹息一声袍袖一拂将她的手震脱了轻轻地道:“小姐啊都几年了大家也都生份了你又何必如此呢?”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逃犯匪人我只想和你说上一阵子话就像…就像以前那样等会儿你若是要走我自也不会拦你。”

    卢云见她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一泓泪水柔美的神色中兀自带着一抹娇羞、一抹哀愁似乎有着无数的话要对自己说。

    卢云心烦意乱只想转身就走却怕顾倩兮伤心难过但要留下人家已有杨肃观这般文武双全的奇男子前来追求自己实不该再与她有所牵连他满心苦楚登时现出极为难受的情容。

    顾倩兮见他迟迟不肯应允便求恳道:“卢公子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吧自今而后你若是不再睬我我也不会怪你。”说话间语带哭音已在哀求。

    卢云听了这话也是心如刀割想道:“看来这次真是最后一回相见了也好……把话说清楚这番相思总算也有个了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既然这是最后一次相见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卢云回头看去只见小红抱着玉鹿远远地看着他二人脸上神情也是极为复杂好似又感伤又担忧。卢云回思往事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中无限苦闷。

    京华秋色中漫天枯叶纷纷洒落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向茶铺走去深秋的阳光从街角落下暖暖地映在两人的身上卢云看着自己的影子照在顾倩兮纤细的背上好像自己正在紧紧拥抱着她想起几年来的相思之苦忍不住热泪盈眶。

    忽见顾倩兮回过头来卢云急忙举袖遮面将泪水拭去。只听顾倩兮轻轻地道:“卢公子那日在杨府为何你一见我就走?”

    卢云忍住泪水摇头道:“那日我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只好先行离去还请莫怪。”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骗我。”

    卢云心道:“没错我是骗你可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与别的男子好吗?我……我也是血肉做的啊……”他看着秋日的浮云泪水又已盈眶。

    两人行到茶铺要了张桌子便自坐了下来。

    茶博士走了上来招呼二人顾倩兮轻声吩咐:“店家给送上一壶龙井。”茶博士答应一声迳自去了。

    眼见顾倩兮就坐在身前卢云极力克制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行!你该走了她已经跟你没半点干系……为了她好你万万不该再与她坐在一块儿。”虽说该当离去两腿却像是极力反抗心意一般就是一动不动心中一个念头道:“她不再是我的那…那没有关系只要再让我坐一会儿和她说上一段话我今生也没有遗憾了……”转念又想道:“卢云啊卢云明明你俩就不可能再有将来了你为何还这等放不开?你读了这许多圣贤书却为何这等无耻……”

    心烦意乱间忽然一只纤纤素手伸到眼前修长的玉指上捧了只茶碗却是顾倩兮为他奉上茶来。只听她柔声道:“天有些凉了快趁热喝吧!”

    卢云见顾倩兮待己亲厚一如往昔心下登时一动想道:“她…她不曾忘了我啊!”霎时之间无数往事飞入心中眼泪险些掉了下来他连忙举起茶碗撇开头去就怕自己失态。

    远处日光照过树枝映得客店点点灿烂宛如梦境。顾倩兮两手托腮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时光好快都两年了。”

    卢云转头望着斜阳眯起了眼叹道:“是啊光阴似箭现下我三十好几了而你…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顾倩兮听他说得愁苦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几年不见大家都长大了不是么?”

    卢云望着她的盈盈眼波只觉她神色妩媚比当年分手时更增娇艳忍不住叹道:“我这般年纪还能长大什么?反倒是你出落得更加美了。”

    顾倩兮听他称赞自己忽地露出欢喜的眼色霎时愁容尽褪道:“认识你这么久你第一回说我美。”她掠了掠秀对着卢云浅浅一笑眼中尽是万般柔情。

    卢云见了她美艳绝伦的神色心下大震碗里茶水猛地溅了出来。

    顾倩兮见了他的失态却是微微一笑她端起茶壶替卢云斟上茶水卢云咳了一声忙道:“我自己来吧!”跟着伸手出去顾倩兮却举手挡开将卢云的手推了回来说道:“不忙让我帮你吧!”

    两人双手相触卢云只觉顾倩兮的手背滑腻柔嫩他心中激荡一时竟不舍得缩手。顾倩兮一双凤眼却只盯着桌上的茶碗好似不知卢云正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她俏脸低垂脸上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过了良久良久卢云轻叹一声终于缓缓缩手回去。

    顾倩兮秀目低望一边替他斟茶一边问道:“卢公子这几年你上哪儿去了?”

    卢云轻咳一声寻思道:“我该怎么说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么?”

    顾倩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你若是不想说那也没有关系。”

    卢云想道:“看她这幅模样只怕还是当我做逃犯唉……我该怎么解释才好?”正想间只见顾倩兮已然倒好了茶水缓缓将茶碗端到他面前。

    卢云嚅啮地道:“我……我那年离开你家便做了个面贩在江南一带卖面维生。”他只觉喉头干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几句话挤出来。也是这些年来饱受世人轻贱他心头暗暗害怕只怕顾倩兮看不起自己。

    顾倩兮听了这话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对他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卢大学士也会煮面我还以为你只会写诗画画呢。”

    卢云见她不来耻笑自己心下一宽轻声道:“我在江南卖了几个月的面觉得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决定上京城闯荡看看。后来总算安定下来就一直在王府胡同外卖面。”

    顾倩兮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就在王府胡同外卖面我常经过那儿呢……”

    卢云微微苦笑道:“想不到吧那个面贩就是我。”

    顾倩兮做了个顽皮的神情道:“每回经过王府胡同都觉得那儿的面好香可惜没去吃上一碗。”霎时四目交投两人一起微笑。

    卢云心中一阵温暖想道:“若能天天为她煮上一碗面与她这般说笑今生于愿足已。”

    两人对望一眼卢云忽地想起顾家老爷他叹了一声低声问道:“令尊呢?他这几年可好?”

    顾倩兮听他这一问登时低下头去眼中泪光闪动道:“你问他做什么?你真的还念着他吗?”

    卢云见她神情如此忙道:“我……我那日不告而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顾倩兮别过头去两手捧住茶碗低声道:“卢云啊卢云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怜的人你说来便来要走便走从来不管别人的苦处你…你好生自私……”说着泪光一闪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卢云心下一动寻思道:“没错我……我真的很自私我从没顾虑旁人的感受那日我离开顾府是这样离开定远时也是这样我……我从没替他们想过……”言念及此忍不住全身震动。

    顾倩兮见他全身颤抖深怕自己这几句话又刺伤了他忙凝目去看柔声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卢云见她爱怜横溢地看着自己心道:“她怕自己说话重了会因此伤了我这才柔声安慰……卢云啊卢云你配么?你配消受人家的心意么?”

    顾倩兮见他低头不语轻声道:“两年了难得我们有缘再见你可别为了我一句话生气好不好?”

    卢云听了这话心中又爱又恸他仰天一叹寻思道:“我到底该怎么办?要我忘了她我……我舍得么?可要和她在一块儿我又配么?”满心悲苦间一手支额举袖挡住了泪水。

    卢云心里明白横亘在两人面前的不是这张薄薄的板桌而是令人窒息的身世差距。若非那一缕愁苦的相思之情今日两人却连见也见不上一面了。

    卢云望着店外来往的行人心下悲伤苦笑道:“你知道吗?我……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顾倩兮痴痴看着他忽尔道:“卢公子你是宰相也好乞丐也好对我都是一样的。你永远都是那个不服输的卢公子。”说着缓缓伸手出去轻轻按在卢云的手背上。

    卢云被她这么一握登时双目泛红颤声道:“倩兮!我…我……”

    顾倩兮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是一酸哽咽道:“卢郎……卢郎……自你走后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忧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可还有人欺侮你……我……我好生挂记你……”她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洒下竟在卢云面前哭泣出声。

    卢云心中大恸他紧抓顾倩兮的小手颤声道:“倩兮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

    顾倩兮低声叹息她拭去泪水幽幽地道:“那日在杨家我见你吐血的模样我心中好生难过我不要你这样……”

    卢云听得此言陡地想到杨肃观他身子一震缓缓地放开了手。

    顾倩兮见他这幅神态脸上神色黯淡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又看不起自己了对不对?你…你为何总是这样……”

    卢云低头凝望自己的茶碗咬住了牙根心道:“我真是看不起自己么?嘿嘿卢云啊卢云只怕连你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吧……”

    卢云是个不服输、不认份的人无论是大牢里的百般折磨还是二姨娘的恶毒陷害他始终坚持自己的风骨绝不向命运低头。当年若非他断然拒绝二姨娘的提议此刻的他仍是顾嗣源身边的书僮。

    只是卢云心中明白他之所以熬过大牢里的拷打绝不是要成为一名卑微的书僮继续在姨娘、小姐与老爷之间的夹缝尴尬的活着。他饱受世人的讥嘲怒骂只因他要做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伟大人物但是眼前的他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令人难堪这要他如何面对心爱之人?

    对卢云来说只要能忘却自己卑微的身世远远地瞧着顾倩兮那已是生平最大的福份了顾倩兮越是接近他他心中的苦痛越是加深深到他自己也难以承担的地步。

    在扬州分手时还只是一场无奈但眼前的局面却是现实无比两年了他卑微依旧贫贱如昔所差者只是马齿渐长而已。

    过了一会儿卢云见茶壶里没了水当即道:“我……我去添点水一会儿就来。”

    顾倩兮嗯了一声道:“你快些回来。”

    卢云走到后厨将茶壶递给伙计一时之间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实有莫衷一是之感。他叹了一声眼看茶博士已将茶水装好提着茶壶便要走回座位霎时之间忽见一名年轻男子走进店来那人见了顾倩兮登即满面惊喜道:“啊!倩兮!怎地你也在这儿?”

    这人好生英挺直可说是气宇非凡他腰上悬了只长剑身穿一袭宝蓝色的长衫却是一名贵公子。

    卢云心头大震心道:“他…他也来了。”

    这人正是五辅大学士之子少林天绝亲传门人杨肃观。

    卢云万万料想不到竟会在这儿遇上了杨肃观他心下慌张不知该要如何应对急忙别过头去手里却还拿着那只茶壶。

    杨肃观满面惊喜道:“真是巧了想不到你也在这儿。”

    顾倩兮点头道:“是啊还真是巧。”

    杨肃观指向门口的几名文士道:“那些是我的朋友咱们也才刚到。”

    顾倩兮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门口几名年轻男子向她微一点头纷纷走进店来。这几人举止文雅看来都是京城里的俊杰。其中几人曾与顾倩兮在杨府家宴照过面。

    顾倩兮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杨郎中也是来喝茶的么?”

    杨肃观笑道:“与几个朋友约了便到这儿一叙。”

    杨肃观的几名友人见他与一名美貌女子说话登时心中暗笑都想道:“好一个‘风流司郎中’啊!又在掳掠芳心了。”诸人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

    杨肃观向来世故当即介绍众人这几人多是知书达礼之辈纷纷向顾倩兮微笑点头。顾倩兮也是含笑回礼。

    卢云呆呆地看着这对男女眼见杨肃观衣着光鲜顾倩兮言笑晏晏两人相貌家世无一不配直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卢云猛地自惭形秽寻思道:“卢云啊卢云都说人各有命今日今时你再不认命还想如何呢?”

    热泪盈眶之中卢云缓缓地垂下手去壶中的茶水猛地倾了出来洒上他的裤脚。

    客店中的几名文士都是杨肃观的知交眼见杨肃观对这名小姐神态大为不同而这小姐也是落落大方确是名门闺秀的风范众人都觉这对男女郎才女貌心下都是有意撮合。一人便道:“难得在此相会不如咱们同坐一桌也好说谈则个不知此议如何?”说着往杨肃观看了一眼。

    杨肃观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顾倩兮神色间颇有为难料知她另有朋友在此他虽不知顾倩兮与何人相约但察言观色自己绝不该在此时打扰于她当即笑道:“咱们这群不之客可别打扰了人家的清兴到那儿坐吧!”说着伸手肃客将众人引到了一旁。

    眼见杨肃观等人往一旁的空桌坐去却留了顾倩兮一人坐在那儿卢云心中感慨万千寻思道:“人家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我何必拆散他们?等会儿我若走了过去与她坐在一块儿岂不让她被旁人看轻?卢云啊卢云你在山东时不是想得清楚了么?怎么临到她的面前你又不能自已了……”他虽然这般想心中却有个声音呐喊道:“别放弃啊她曾经是你的啊!”

    卢云两行泪水滴下已然泪湿衫袖。

    这一缕相思直是如此锥心令他万般痛苦难为。

    一次又一次的相会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惆怅尽管他曾燃起过熊熊的希望火焰但此时此刻却已随着杨肃观的来到而消灭殆尽。泪眼朦胧间卢云的手指已然捏碎茶壶碎片割裂了肌肤只弄得满手鲜血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顾倩兮等了卢云良久却始终不见他来忍不住便起身去找只是店里店外看了一阵却见不到他的影子正自焦虑间只见小红匆匆走来顾倩兮急问道:“你有看见卢公子么?”

    小红低声道:“他走了。”

    顾倩兮啊地一声颤声道:“又是这样不告而别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红道:“他要我转告小姐说从今以后请你不必再记得他这人就当你二人不曾相识。”

    顾倩兮全身巨震俏脸毫无血色颤声道:“他真的这样说?”

    小红点头道:“他说了这两句话后就急急地走了。”

    顾倩兮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登时泪洒当场。

    杨肃观始终留意顾倩兮的神态待见她忽地悲伤哭泣顿时一惊急急走向前来温言道:“倩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怎地哭成这样?”

    顾倩兮望着杨肃观的英俊面孔耳听他软语相慰泪光盈盈中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六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卢云满怀心事缓缓返回寄居客栈。

    他甫一走进客栈自对店小二道:“取坛大麴来。”

    那小二一愣道:“不是明日才放榜吗?怎么公子这会儿就要喝酒了?”那小二曾与卢云聊过一阵知道他是赴京殿试的考生此时便出言相询。

    卢云苦笑道:“放不放榜对我都没什么不同了唉取酒来吧!”

    那小二笑道:“公子莫要这般说你好歹也是举人出身啦算来比寻常人强上太多只要不遇那些进士出身的大人们你可是谁也不怕哪!”

    卢云心道:“唉…可我就专门遇上这些进士大官…”他取过酒碗自饮自酌起来。

    正饮间忽然一人道:“**你奶奶不是说好要来找我吗?又***骗你老子!!”

    卢云听这声音粗豪满口污言秽语一时心头大喜抬头叫道:“秦将军!”

    果然眼前那人身着军装腰悬钢刀正是“火贪一刀”来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考得怎么样啊?”

    卢云尴尬一笑道:“我也不晓得。这几日浑浑噩噩的好容易撑过贡试谁知来到京里却始终定不下心来唉……想来准是落榜了。”

    秦仲海“我呸”、“我呸”地连吐了几口唾沫大声道:“放屁!还没放榜就先放屁!我说你定是高中榜大魁天下!”

    卢云摇头苦笑道:“别说了喝酒!喝酒!”

    秦仲海与他干了一碗骂道:“许久不见你老兄了却还是这幅倒楣相快多喝几碗吧!”

    两人喝了一阵卢云见秦仲海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忧色想来最近定有什么不顺遂当下便问道:“我看秦将军好像有什么烦忧?可是皇宫里有事?”

    秦仲海干了一碗道:“这些日子朝中斗得好凶这你可曾耳闻?”

    卢云奇道:“竟有这种事?究竟是生了什么大事?”

    秦仲海想到琼贵妃等人的事情忍不住心下烦闷摇头道:“此事不方便提咱们还是私下再说吧。反正你老兄这趟回京总要留个一年半载的。”

    卢云低声道:“怎么了?事情真的很严重?”

    秦仲海举起酒碗道:“别说这许多了喝酒喝酒!”

    卢云也是心烦意乱当下举起酒碗两人一饮而尽。

    这夜两人心情烦乱只喝个烂醉如泥秦仲海直到三更才回去。

    第二日清早宫中送出榜单便要在承天门外张贴秦仲海不顾昨晚全身酒臭一大早便到卢云的客栈里叫嚷硬把他拖了起来喝道:“大喜的日子来啰!”

    卢云宿醉未醒头还痛着一见他这幅神气便叹道:“秦将军快别这样一会儿若要失望那岂不更加难受?”

    秦仲海呸了一声道:“你看看外头谁来看你了?”

    卢云尚在穿衣猛见一条大汉冲了进来这人右手带了只铁手套正是伍定远到了。

    卢云喜道:“伍兄!”

    伍定远一把将他抱住叫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想煞哥哥啦!”

    卢云心下歉然他那日走得太急不曾与伍定远道别当即叹道:“小弟那日好生失态请伍兄……”

    伍定远大声道:“什么失态不失态?大家自己弟兄还说这许多?”

    秦仲海走了过来嘿嘿笑道:“是啊!大喜的日子来啰!咱们还说这些废话作啥?卢兄弟你自己说你是状元还是探花啊?”

    伍定远用力往卢云肩上一拍喝道:“卢兄弟当然是钦点状元!”

    卢云见他二人这幅神态心中感激垂泪道:“两位兄长这般爱护卢云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

    秦仲海笑道:“回报个屁你考上状元后请咱俩上酒楼乐一乐那便是最大的回报啦!”

    伍定远见卢云泪流满面不由得心下担忧问道:“怎么了?看你这个模样真是没有考好?”

    卢云抹去了泪水笑道:“不管有没有考好总之都已解脱了唉……大家看榜吧!”

    三人走到承天门只见四周满是人群都是考生的家属亲友秦仲海见卢云脚步迟缓有意替他打气便笑道:“卢兄弟咱们打个赌吧!”

    卢云没精打采地道:“打什么赌?”

    秦仲海笑道:“你若是考中了状元那便把裤子脱了在这承天门绕行一圈你说可好?”

    卢云面色一窘道:“将军这话太也无聊我一来考不中状元二来不做这等无聊事将军怎地却作这荒唐赌约?”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反正你自以为不中那咱们便赌上一赌却又何妨?”卢云不答迳自往前走去秦仲海笑道:“不说话便是答应了老子可计较得厉害。”

    三人正要往榜下挤去却见杨肃观也已到了。伍定远伸手招呼叫道:“杨郎中也来啦!”杨肃观身边站着一名少年只见他眉清目秀约莫二十岁上下容貌与杨肃观颇为相似。

    杨肃观笑道:“这是胞弟绍奇他也参加今年的殿试我特地带他来看榜。”

    那杨绍奇虽然年幼却已颇见老练他向众人一拱手道:“小弟绍奇见过各位兄长。”

    伍定远连忙还礼道:“绍奇将门虎子定然是金榜题名了。”

    秦仲海走上前去不怀好意地笑道:“有其兄必有其弟又来了一个小小风流郎啦!可别到处采花啊!”

    杨绍奇脸上一红不知该怎么回话杨肃观却轻咳一声道:“仲海别欺侮舍弟。”

    杨肃观俊目回斜霎时见到卢云他心下一凛抱拳道:“卢公子久违了。”

    卢云嚅啮地道:“好……好久不见了。”

    杨肃观微笑道:“卢兄今日也是来看榜的么?”

    卢云嗯了一声只低下头去却不打话。

    杨肃观道:“卢兄才学过人必然金榜题名。在此先向卢兄恭贺了。”

    秦仲海斜目瞪了他一眼跟着往地下吐了口脓痰恶狠狠道:“别说这些客套废话了大家各去看榜吧!”

    杨肃观笑道:“好说诸位请吧!”他拉着弟弟便自转身离开。

    秦仲海见榜单已然贴上当即大声道:“走啦!咱们这就去看!”说着伸手揪住卢云道:“从榜看起第一眼就看到你卢状元的大名!”

    伍定远也道:“秦将军说得没错卢兄弟才华洋溢正该是状元!”

    谁知卢云却闪了开来低声道:“我自从后头看起吧。”

    秦仲海不愿勉强他便与伍定远使了个眼色伍定远会意当即跳了过来重重地往卢云肩上拍了一记为他打气道:“一会儿见了你的名字哥哥马上找你庆贺!”

    当下兵分两路卢云从榜尾看去秦仲海与伍定远从榜看去卢云一路唉声叹气寻思道:“名落孙山的滋味我早已尝过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一会儿见不到我的名字我可不要自暴自弃才好。”

    他长年失败早已心灰意冷当下便从最后一名看去只见“赵一飞”、“严松正”、“李如龙”等名字高悬其上这些人高中三甲都赐与“同进士出身”的地位。卢云满心寂寥心道:“今年榜尾叫做赵一飞我若再次落榜那可算是名落赵山了。”

    他微微苦笑再往下看赫然见到“周洋”的名字卢云心下一奇那日自己一时义愤填膺曾帮此人付清过堂费想不到这人当真了得居然也中了进士。

    卢云心下敬佩想道:“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这番帮忙也算值得了。”一时也为那周洋开心。

    再往下走便是二甲的榜单此处共有十五员名额皆赐“进士出身”的地位。卢云走不数步登时见到“杨绍奇”三字。

    卢云心中赞叹:“杨门果然非凡父子两代居然出了三名进士真可比得上当年的苏氏父子了。”

    当年苏洵、苏轼、苏辙一门三杰尽取进士功名传为千古佳话看这杨家父子如此了得自当传诵一时了。

    卢云慢慢看去只见二甲十五人中也没有自己的名字这次一共录取四十三位进士那“二甲进士出身”与“三甲同进士出身”共占四十人只余下“一甲进士及第”三名员额。

    卢云心中苦笑寻思道:“二甲也没有了看来是没我的份了唉!是该回山东的时候啦。”

    只听身边有人啼哭不休却也有人大笑不止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场面远远那杨家兄弟已在庆祝卢云心下苦笑想道:“其实我早已料中自己名落孙山又何必哀伤什么?嘿嘿把这鬼榜看完吧等会儿好好计画日后生路那才是正经生意。”

    当下强作微笑勉强往下看去只见那探花名叫“江大清”便是那江充的侄子卢云干笑一声想来读卷官还是重视出身门第否则这江大清脑满肠肥却要如何中举?卢云轻叹一声再往下看只见那榜眼叫做“胡志廉”照名字来看这人志向非比寻常当是以清廉为职志的人物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看到这里卢云已是满心苍凉面如死灰。他见秦仲海与伍定远二人兀自站在前头当即走上前去低声叫道:“秦将军!伍制使!咱们该走啦!”他叫了一阵谁知秦伍二人好似中邪一般只痴痴地看着榜单。

    卢云心下难受低声道:“秦兄!伍兄!咱们去喝酒吧!”

    秦仲海怔怔地道:“你没看见自己的名字么?”

    卢云叹道:“没瞧见唉……”

    伍定远呆呆地道:“真的没看见么?”

    卢云心下一酸道:“真的没有。”

    秦伍二人对望一眼道:“读书过多果然会损伤目力。”跟着往上一指齐声道:“那个斗大的卢云两字你怎么没看见啊?”

    卢云全身大震抬头一看霎时见到了一十三个大字。

    “钦定一甲状元卢云赐进士及第”深秋时分金黄色的阳光闪耀在这几个大字上望之灿烂夺目宛若黄金所就。

    卢云全身如中雷击颤声道:“这……这真是我的名字么?”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不是你卢云莫非是卢一云吗?”

    伍定远笑道:“卢兄弟恭喜你了!你这下终于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啦!”

    卢云全身抖动双膝一软已然跪倒在地。

    秦仲海惊道:“怎么了?中风了吗?”

    卢云泪如雨下号啕大哭起来:“爹!娘!我中了!我中了!你们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呜呜…呜呜……”

    一时之间十年寒窗的辛酸四海流落的苦楚都在这刹那得到回报。

    今日今时卢云二字名扬天下。

    秦伍二人心中也是一酸互相望了一眼都想道:“想我们卢兄弟真个吃尽苦头此刻终于苦尽甘来了。”

    秦仲海见他啼哭不休知道难以相劝当下猛使个眼色伍定远立时会意随即将卢云架起卢云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秦仲海大笑道:“你忘了方才的约定么?”

    卢云颤声道:“什么约定?”

    秦仲海大声道:“只要你中了状元便得脱了裤子在这承天门上绕个一圈啊!”说着便要来解他的裤带。

    卢云又羞又急连连闪躲却给伍定远牢牢架住了这“披罗紫气”使来卢云怎能挣脱?只能哀哀叫苦拼命讨饶惹得旁观众人偷笑不已。

    秦仲海喝道:“还动!再动老子便要出刀了!”三人又哭又笑便在榜单下闹做一堆。

    “小姐!小姐!你可知道今年的状元是谁?”

    这日顾倩兮正自梳妆忽见小红气急败坏的奔来口中不住叫嚷。

    顾倩兮皱眉道:“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小红喘了口气道:“小姐啊!你可知道今年的状元是谁?”

    顾倩兮照了照铜镜没好气的道:“我怎知道是谁?还不是那家大官的公子了。”

    小红摇头道:“不是不是……今年的状元是个破落户出身还是你识得的人呢!”

    顾倩兮奇道:“哦!我识得的?难不成是裴盛青那个纨裤小子么?”

    小红道:“他家可不是破落户。”

    顾倩兮横了小红一眼道:“你有话便直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卖关子了?”

    小红低声道:“今年的状元姓卢单名一个云字。”

    顾倩兮大吃一惊手上的铜镜登即摔下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红道:“状元郎正在游街哪!你不信便去看吧!”

    顾倩兮急忙奔上楼去小红追了过去叫道:“小姐别急啊!”但顾倩兮奔得好快转眼便不见人影。

    顾倩兮站在阁楼伸手将窗户推开霎时只听鞭炮声响铜锣不断她伸头出去只见远远地走来一阵车队仪仗四下百姓都已上街围观车队当前走着匹高大白马上头更坐着一名英俊男子只见他身上绑了条红带头上还瓒了朵大红花正是当年在她家中做过小厮的卢云。

    顾倩兮凝望着他只见卢云过去那点淡淡的忧郁早已褪去已然换上了满面的笑容自向两旁街坊挥手正是春风得意的写照。顾倩兮想起前几日两人的诀别心中忽感一酸眼泪险些落下。

    此时小红也已过来主仆二人同在窗口探看小红看了卢云一眼叹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当年这姓卢的多惨现下却成了钦命状元唉…真是世事难料……”

    顾倩兮轻轻一叹拭泪道:“这些本是他该得的卢公子才华过人又饱经艰难折磨他若不中状元却该是谁来中?”她极目望去只觉两人之间好远好远卢云的面目也是渐渐模糊。

    说话间小红已然看到卢云向前行来她轻拉小姐衣袖悄声道:“小姐你看……他朝你这儿看来啦!”

    顾倩兮低头看去果见卢云已行到近处正自凝目朝自己看来顾倩兮忽地一咬牙伸手掩上了窗子。小红惊道:“小姐你怎么了?”

    顾倩兮垂泪道:“他不是说过了吗?从今以后我们两人就毫无瓜葛我又何必再见他……”

    小红拉住了她的手劝道:“小姐那日他是吃杨大人的醋你可别和他当真。”

    顾倩兮坠下泪来颤声道:“一切都算了……他点上状元后还会记得我吗?唉……隔了两年大家也都生份了他能飞黄腾达我也替他高兴……”说着头也不回迳自走下楼去。

    小红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心道:“这姓卢的小子实在太混蛋了以前穷苦的跟狗一样全仗咱家老爷小姐照顾现下稍一达非但不懂得来叩谢恩德还向小姐说那些决绝的话真是狗都不如的人。”她越想越气猛地打开了窗子一口唾沫往下吐去骂道:“我呸!中了状元就了不起吗!”

    却听下头人声喧哗一名粗豪汉子吼道:“你***小丫头乱吐口水可是找死啊!”

    小红心下一惊眼见那卢云竟然还在窗下正自痴痴地往上看着慌张之下便急急关窗走人。

    那粗豪汉子正是秦仲海他这日拉了伍定远两人兴高采烈地陪着卢云游街谁知行到顾尚书的府宅旁冷不防却给一阵口水吐中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破口大骂待见那小丫头慌不迭地溜走便对卢云道:“走吧!这儿有啥好看的!快回去寻乐吧!”

    忽听伍定远道:“秦将军你别把口水抹在我的衣服上这件衣裳可值五两银子呢!”却是秦仲海随手抓了他的衣裳迳往自己脸上擦去。

    秦仲海笑骂道:“嘿嘿!这可是小女孩儿的口水香得很不比老子的脓痰一点也不算脏。”

    两人相互调侃一阵谁知卢云还是呆若木鸡伍定远过来劝道:“卢兄弟咱们快走吧!你可把道路都堵起来了。”

    秦仲海皱眉道:“你搞什么啊!可是肚疼要借茅房么?”说着就走到顾家大门伸脚踹道:“***!有人要拉屎借个茅房一用!”

    卢云一惊道:“秦将军别捣乱咱们走吧!”在秦仲海的大笑声中众人便自走了。

    是夜众人借了柳昂天的府宅办了个大宴卢云虽然朋友不多但柳昂天着意为他邀了大批朝臣众位大臣一来是为了柳昂天的面子二来也是对这新科状元颇为好奇除了江充、刘敬两大脑以外其余诸大臣尽皆云集柳府。卢云见众位宾客围着他直打转只把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张惶失措受宠若惊连说话也结巴了。

    一名胖大老者走来笑道:“这便是新科状元么?果然是一表人才!”

    柳昂天拉住卢云笑道:“卢贤侄过来快快见过辅大人!”

    卢云心下一惊这辅乃是当今阁揆内阁大学士之当下颤声道:“晚辈卢云见过阁揆大人。”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甭叫我阁揆大人那多生份叫我孔老爷子吧!”

    柳昂天见孔大学士喜爱卢云心下也甚高兴便笑道:“卢贤侄你日后若能得孔老爷子宠爱那可是不得了的大助益啊!”

    孔老爷子道:“你现下中举了可曾想过要去哪个部会干事?”他见卢云不答又道:“你是状元那自是庶吉士若想留在六部主事那也毫无问题。你若嫌待在京里气闷老夫也可保举你去外地当知州知县……”他正自喋喋不休忽见卢云面色呆滞已然自行离去孔老爷子又惊又怒喝道:“你这小鬼我话还没说完哪!”

    柳昂天知道卢云的脾气最是特异当下干起了苦差连连对孔老爷子赔罪道:“小孩子嘛!老爷子别计较凡事都看在我老柳的面子上……”说着便将孔阁揆拉到一旁两人自去饮酒。

    却说卢云是看了何人竟让他如此心摇神驰?只见他泪流满面走向一名清瘦的老者跪下道:“顾伯伯!卢云来给您叩头了。”说着拜了下去。

    那老者面貌清瞿看来仙风道骨正是顾倩兮之父当今兵部尚书顾嗣源。

    当年匆匆一别至今已有二载中间不知生了多少事。顾嗣源有无数话想说喉头却似哽了。他虽爱卢云之才但家人作梗硬要逼得卢云离去终令他惆怅悲痛两年来难以自己。本以为终生不得再会谁知天可怜见终教卢云大魁天下二人才得以再次相见。

    顾嗣源轻抚卢云脸颊面上老泪纵横喃喃地道:“好孩子那日我看了榜单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托人打听之下才知真的是你。云儿啊云儿拨开乌云见天日你十年寒窗辛苦总算不枉了……”

    卢云心下激荡泪水滚滚而落霎时两人抱在一起同声痛哭。

    柳昂天、秦仲海等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秦仲海笑道:“咱们卢兄弟高中状元却哭得大出丧似的这是在干什么啊!”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是笑了起来。顾嗣源抹去泪水叹道:“是啊!今日状元攒花真不该掉泪的。”

    伍定远向来周到忙将卢云扶了起来替他把衣衫整理了。

    柳昂天问道:“原来顾大人认得咱们卢贤侄只不知你二人怎生识得的?”

    顾嗣源叹道:“这说来话长了云儿以前是我在扬州的幕宾。”

    众人纷纷赞道:“顾大人果然有眼光!用了个状元当幕宾!”

    卢云回思往事垂泪道:“若非顾伯伯当年提携照顾卢云焉有今日?”

    顾嗣源叹道:“你能有今天全是靠自己拼出来的与老朽没有半点关系。好孩子你真是了不起啊!”

    秦仲海见卢云眼眶一红怕他二人又要抱头痛哭到时不免阴风惨惨敢忙打趣道:“好啦快去喝上两杯吧!不然听多了两位的肉麻话我看一会儿也不用吃饭了得先清了这一身鸡皮疙瘩才行啊!”众人闻言无不大笑起来。

    柳昂天笑道:“仲海说得是大家先开席喝个两杯再说吧!”说着伸手肃客。

    顾嗣源牵了卢云的手微笑道:“咱爷儿俩今日好好喝上一盅不醉不休。”

    卢云抹去泪水点头道:“小侄正要向顾伯伯赔罪谢过当年不告而别之罪。”

    顾嗣源哈哈大笑道:“你高中状元那是何等喜事什么罪都该赦了!”

    众人欢饮高谈阔论卢云几次想与顾嗣源细述别来离情但无数宾客上前敬酒却让他全然不得空闲顾嗣源却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席间杨肃观也上来敬酒只见他神态大方对卢云一笑道:“那日在承天门下我就说过卢兄必当高中果不出所料当真可喜可贺!”

    众宾客见杨肃观容貌俊美卢云神采飞扬无不出言赞道:“柳门人才辈出你看看光是进士就有两位哪!”

    一名老者端着酒杯走了上来只见他身形高大满面富贵之气正是国丈琼武川来了。他望着杨卢二人见二人仪表出众忍不住心下称羡便对柳昂天道:“你好福气啊!这两个小朋友真可算是一时瑜亮却又都在你门下主事你可一人占尽天下所有的好处啦!”

    这位国丈往日虽不与柳昂天交好但在华山上见了柳门几名年轻俊杰有意结交便借这个宴会过来柳府料来日后必与柳门一系日益亲近。

    柳昂天听了这话心下甚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国丈金口谬赞老夫真是担当不起啊!哈哈!哈哈!”

    御史何大人与柳昂天要好自也受邀而来。只听他笑道:“都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看我们杨郎中、秦将军那都是老招牌、老字号了日后加上了这位新科卢状元那更是大大的生力军!”

    琼武川曾赴宁不凡的归隐大典见过伍定远的身手他走上前去伸手拉过伍定远笑道:“柳门非只出了一个文状元咱们这里还有位大战华山掌门的武状元啊!”

    伍定远听国丈赞扬敢忙谦逊道:“不敢那日若非宁掌门相饶在下早给人杀了怎好来说嘴呢?”

    秦仲海笑道:“伍制使又来虚伪工夫了!”

    伍定远干笑两声便不再多言。

    琼武川哈哈大笑道:“方今柳门兴盛不再只是‘柳门二将文杨武秦’了咱们可得改个口为他们取个新名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都问道:“该取什么名字才是?”

    何大人道:“既然现下是四大将了咱们该叫他们柳门四将才是。”

    礼部胡尚书接口道:“何大人说得是!柳门四将杨秦卢伍!听起来如何?”

    秦仲海皱起眉头道:“听起来喀啦枯噜的好不难听。”

    何大人笑道:“那该取什么名字?”

    秦仲海哈哈大笑笑道:“我说咱们该叫柳门四兽鸡鸭鱼肉……”冷不防韦子壮已然伸出手来将他的嘴给捂住。

    顾嗣源才华高绝微一沉吟已有见地当下道:“这样吧!咱们各取他们名字中的最后一字肃观贤侄就取‘观’字仲海将军便取‘海’字云儿便是‘云’字定远制使便取个‘远’字咱们依着他们的官职高低称他们为‘柳门四少观海云远’诸位以为如何呢?”

    众人赞道:“好一个‘观海云远’不愧是当今兵部尚书的金口!”

    这夜众人兴起便给柳门四名年轻英雄定了个排名众人各取他们名字的最后一字依着官职的高低排名合称为“柳门四少观海云远”这观自是“风流司郎中”杨肃观海便是“火贪一刀”秦仲海云是“新科状元”卢云远则是“天山传人”伍定远。众人都觉这“观海云远”大是文雅都是赞不绝口连秦仲海这等粗鲁的人也陪笑了几句。

    众人欢饮直至深夜方才慢慢散去。

    顾嗣源临去时召来卢云道:“明日皇上要赐宴你好好应对等午宴过后你来顾伯伯家坐一坐顾伯伯有话跟你说。”

    卢云想起顾倩兮自点中状元以来两人还未曾见上一面只不知她是否会原谅自己在茶铺的决绝。想起游街时顾倩兮满脸怒气地关上窗户不由得更添担忧寻思道:“那日我托小红说那些话本是要她忘了我谁知…谁知上天捉弄却又叫我点了状元我可该如何求她原谅我?”他嚅啮地道:“顾伯伯……我……我……”

    顾嗣源见他面色迟疑以为他是怕二姨娘的骚扰当即道:“好孩子你还怕二姨娘么?”这话反倒提醒了卢云他想到二姨娘的尖酸刻薄忍不住又是一叹。

    顾嗣源道:“你现下是进士了没人能为难你什么你只管放心来知道了么?”

    卢云嗯了一声正要询问顾倩兮的近况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道:“顾伯伯小侄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吧!”身旁擦过一人却是杨肃观。

    顾嗣源见杨肃观过来便点头微笑道:“赶紧回去吧晚了你爹爹可要担心。”言语甚是熟稔亲切料来顾嗣源定也极为疼爱这位晚辈。

    杨肃观颔答应转向卢云说道:“恭喜卢兄了今夜好好歇息明日你还要上朝面圣呢!”

    卢云看着杨肃观英俊世故的俊脸一时竟是哽住了。

    杨肃观却是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日后同朝为臣咱们可要相互打气。”跟着转身道:“顾伯伯小侄先走一步。”

    卢云看着杨肃观离去的背影心中忽地起了烦乱之感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

第七章 打开天眼看文章

    第二日近午皇帝下旨赐宴一众新科进士卢云身为己巳年状元大魁天下自需去奉天殿赴宴。秦仲海熟门熟路又是在宫中当差当下便领着卢云两人齐往禁宫去了。

    进了承天门卢云左右探看对禁城的华丽甚感讶异。秦仲海见他满是惊奇之色便笑道:“看了这金碧辉煌的模样莫非你也想做皇帝了么?”

    卢云闻言大惊忙低声道:“禁城不比其他地方秦将军怎么如此胡言乱语?”

    秦仲海笑道:“看你怕的这附近又没半个人谁会听到我们说话?”

    卢云惊魂甫定喘道:“总得小心点吧。”

    秦仲海笑了笑道:“你到底觉得这里怎么样?很是富丽堂皇吧?”

    卢云出身贫苦想起多年历练中所见的穷苦百姓不禁叹道:“皇族如此奢华用的全是民脂民膏只要拿出一小半来天下就可少掉一半的穷人了。”

    秦仲海点了点头正要回话忽听一人冷笑道:“你二人擅议朝政罪该万死可曾知错了?”

    二人心下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来人身形胖大模样长得有点像江充卢云认得他知道他便是今年的探花江大清。忙道:“在下只是感慨百姓生活贫苦不是有意批评朝政只怕江兄听错了。”

    江大清见卢云头戴红花知他便是当今状元待见他仪表英俊不知胜过自己千万倍一时又妒又气冷笑道:“敢做不敢当的杂碎看你这幅模样居然也是什么状元了等一下看我向叔叔告个状准把你吓个屁滚尿流。”

    秦仲海听这人说话嚣张眉头一皱低声问道:“这胖子是谁?”

    卢云附耳过去回话道:“这人便是江充的侄子今年的探花郎。”

    秦仲海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仗着江充的势头啊!”他走上前去往江大清身上打量几眼狞笑道:“死胖子你想死么?”

    江大清见他虎背熊腰恶形恶状倒也有些害怕忍不住道:“你…你想干什么?”

    秦仲海上下看了他几眼忽地心念一动想到了一条恶整妙方。当下嘿嘿一笑凑头过去笑道:“没事老兄别慌只因最近朝廷里挺缺人手皇上托我四下寻找人才帮忙我看你天资聪颖身材高大倒真是块材料。”

    江大清原本怕他打人此时听他有意奉迎自己心中便想:“这侍卫想要巴结我。”霎时哈哈大笑道:“看你一幅獐头鼠目的模样想不到你的鼠目还有点寸光居然懂得你老子是个人才!”他见秦仲海有意巴结登时将下巴高高扬起神态甚是傲慢。

    秦仲海打蛇随棍上一看江大清摆出官架子也立时换上一张笑脸陪笑道:“皇上吩咐下来说有个职缺特别要紧只是找不到才学兼备的人来干便要咱们招子放亮四下寻访合适人才。我方才便是与卢状元谈及此事。”他眼角撇去见卢云颇有讶异之色便微微摇手要他不要多话。

    卢云心下了然知道秦仲海有意恶整江大清当下便微笑不语。

    江大清哦了一声道:“怎么样你们谈定了么?”

    秦仲海叹道:“他资质不够远远比不上江探花实在干不了这个职缺。”

    江大清登时信了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我文武全才三岁能吃八碗饭五岁便会骂粗口人称神童便是我资质当然是一等一了!”说着大笑不止道:“你快说告诉我这个职务是什么?等一下我便向我叔叔要去!”

    秦仲海低声道:“这官叫做‘皇门官门正’正四品的大官!”

    江大清又惊又喜道:“皇门官门正听起还好称头啊!这是干什么的?”

    秦仲海故做神秘低声道:“不敢有瞒探花郎。这官职可以亲近无数美女甚且可以亲睹她们洗澡更衣乃是宫中第一等的大肥缺不知探花郎有意否?”

    江大清舔了舔嘴露出色眯眯的淫笑道:“这么好?”

    秦仲海四下探看小声道:“非只如此这个职缺更可长伴君侧住在豪宅宫殿之中说真格的江探花到底要不要?”

    江大清心急无比连声道:“当然、当然!”

    秦仲海忽地一叹面露忧愁之色摇头道:“可这官职只能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可就是不准读书写字这是太祖立下的遗规就怕你不能习惯了。”

    江大清露出极其神往的脸色赞叹道:“就是不准读书写字!真是太好了!”

    秦仲海奇道:“你不是进士么?不准读书写字你岂不会无聊死了?”

    江大清连忙一咳道:“我…我这都是为了皇上这才奋不顾身投笔从…从乐你要明白我的苦心才是。”

    秦仲海点了点头道:“好吧!算我信你一次。一会儿上了金銮殿你自管向皇帝开口要吧!”

    江大清舒了一口长气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你老兄了!请教你贵姓大名!”

    秦仲海心念一动道:“在下安道京。”

    江大清哦地一声登时笑道:“原来你就是安统领啊!我叔叔常在家里骂你是个笨蛋呢!”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安道京本来笨笨得跟猪一样江大人教训的实在太是了。”他口口声声都在骂安道京但江大清怎听得出其中玄机当下笑道:“你很谦虚很好很好。回头我在叔叔面前夸夸你。”

    秦仲海虎腰乱摆满脸堆笑连连作揖道:“多谢江探花再造之恩。”

    卢云见秦仲海连连戏弄江大清忍不住觉得好笑。

    江大清得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满面兴奋之色他走到卢云身边冷笑道:“状元了不起吗?我呸!”往地下吐了口脓痰这才扬长离去。

    卢云见他走远忙问道:“什么叫‘皇门官门正’?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官职?你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秦仲海笑道:“我何必骗他真的有这个官啊!而且真的可以和美女洗澡也可以打牌听戏我说的都是句句实言啊!”

    卢云奇道:“真的么?可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官名?”

    秦仲海笑道:“我在干这御前侍卫之前也不知道这个玩意儿。”

    卢云心下不解一脸茫然。

    时近午间已到午宴时分卢云便由秦仲海领着心惊胆战地进了奉天殿今日赐宴进士从三品以上的要员方能入殿秦仲海便守在殿外其余柳门诸人官职不到自也不便过来了。

    卢云孤身走进只见里头闹哄哄地此时皇帝还没驾到众大臣便自聚集闲聊。卢云眺头看去远处一老一少正在那儿低声说话那少年容貌俊秀正是杨肃观之弟杨绍奇看那老者身形修长满面慈爱当是那大学士杨远了。卢云想起自己举目无亲不由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正哀叹间脑门被人丢了一记石子卢云摸着脑袋回过头去只见秦仲海躲在殿门外正朝他连连挥手卢云微微一笑心道:“秦将军真是我生平第一好友我能识得他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他正自微笑忽见一人走了过来大声道:“卢贤侄这当口才来!”

    卢云抬头去看赫然便是柳昂天。卢云急忙拜倒在地唤道:“见过侯爷!”

    柳昂天上前扶起嘱咐道:“一会儿皇上会考你们几个问题八成是诗词歌赋类的玩意儿你可小心应付着。”

    卢云点头道:“我理会得。”

    柳昂天又吩咐了几句忽见秦仲海在外头鬼鬼祟祟地闲晃当下怒道:“这小子又在恶搞!”三步并做两步便往外头冲去。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名老者走来道:“云儿。”

    卢云大喜冲上前去拉住他的双手叫道:“顾伯伯!你也在这儿?”

    那老者正是顾嗣源只听他笑道:“我是当今的兵部尚书今日这么大的场面当然也得来了。”他摸了摸卢云的脑袋笑道:“一会儿好好干把你的文才尽量拿出来。皇上若是喜爱你定会问你想到何处任职到时你可要小心思索细细挑个好差事知道了么?”

    卢云嗯了一声他不知自己该当争取何处职缺便即问道:“顾伯伯若有高见可否指点小侄一二?”

    顾嗣源低声道:“最近朝廷斗得太凶顾伯伯希望你能调到江南去当知县一来也是避祸二来也可以帮你们侯爷连络地方官知道了么?”

    两人正待要说却见大批内侍走出皇帝便要出来顾嗣源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快去准备吧!午宴之后咱爷俩再好好聊聊吧!”

    卢云叹息一声他在顾府住了一年有余从不曾与老爷夫人同桌吃饭现下中了进士点了状元要到顾嗣源家中吃饭竟尔变得轻而易举想来即便清贵如顾嗣源也难免予人“三十年来尘土面至今方得碧纱笼”的感慨。只是想到要见二姨娘的面忍不住烦心。

    忽觉背上一痛似有人暗算自己卢云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只见秦仲海连连挥手似乎要他注意什么卢云呆了一阵转头过来赫然见到满朝文武大臣都已跪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剌剌地站在殿中模样甚是尴尬。

    他茫然呆立不知高低呆呆听着众大臣口称尊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皇帝伸手一挥道:“众爱卿平身。”众人拜道:“谢万岁!”各自缓缓站起。

    卢云从头到尾都是呆立当场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一人身穿蟒袍猛地向前窜出喝道:“大胆小儿见了皇上还不知叩拜见礼来人!立刻把他拖到午门斩!”这人唇上留着短须正是江充想来他知卢云与柳昂天之间颇有牵连此时一抓到借口便来寻事。

    却听一名老者笑道:“江大人你以为自己是谁?什么时候在这奉天殿里也轮得到你号施令了?”这人约莫七十来岁正是刘敬。虽说最近薛奴儿之事对他有些牵连但他看来依旧泰然自若确实是一代权臣的风范。

    江充正要反唇相讥皇帝却挥了挥手道:“诸卿不必为此争吵。”说着问向卢云道:“看你身披红带一幅愤世嫉俗的模样当是方今状元卢云吧!”

    卢云见这皇帝约莫五十来岁模样甚是英俊长得倒与银川公主有些相似一时之间心里忽有些亲近之感他抖开朝袍下拜道:“回圣上的话小民正是卢云。只因上天垂怜卢云侥天之幸才得以中式。天下多少俊杰说什么也轮不到小民当这状元郎众位阅卷大人却是错爱了。”

    皇帝见他仪表非俗谈吐自若心下颇为喜欢他哈哈大笑道:“看你口若悬河又是一表人才将来定可堪负国家外交使命这样吧!朕替你安排几个职缺以后你便留在朕身边办事了。”

    看来皇帝非但与银川公主外貌神似便连心思也是相近一见卢云的形貌谈吐便生喜爱之意当下便起意重用。

    卢云正要答应忽见柳昂天与顾嗣源两人连使眼色好似不要自己答允卢云心下警觉料来定有深意便回道:“启禀圣上微臣念及江南一带盗贼四起民生凋敝一心想至江南奉献所学尚乞圣上恩准。”此言一出两名老者登时连拍心口好似松了一口气。

    江充冷笑道:“还没当过一天官便懂得挑三拣四了这种人留着做什么?送去充军算了。”

    却听皇帝嘿地一声责备道:“江爱卿这话就大大的不对了留在朕的身边办事那是何等的美差?谁知这位卢状元却自愿以天下为己任请调到外地去干苦差他这般人品心思江爱卿怎可出言讥讽呢?”

    江充心下不忿但皇帝既然如此说了只得应道:“臣知罪了。”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卢云道:“你这人看来卓卓不群虽说举止有些冒失但朕就是喜欢你这等独具见地的人才。来!朕赐你一杯酒!”说着举起杯来两旁太监立时上前斟上了酒奉了过去。

    卢云举杯过顶跪下道:“臣卢云叩谢皇上圣恩。”两人一饮而尽。

    皇帝见卢云喝酒爽气不似寻常读书人那般扭捏登时笑道:“卢爱卿看来酒量不恶颇有太白遗风。来!让朕考你一考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卢云心下一凛应道:“是。”

    皇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远处雷声隐隐打落闷雷跟着哗啦啦雨声响起竟是下起了雷雨。此时已入秋季雷雨已甚稀少皇帝望着殿外只见水花四溅廊庑皆湿便笑道:“难得入秋还能大雨倾盆。既然天降甘霖咱们便以这为题材对上一幅联吧!”

    雨声滴哒落在檐上听来极为悦耳。一众文武百官应道:“吾皇聪明睿智我等洗耳恭听!”

    皇帝哈哈大笑道:“诸卿听好了朕要念了。”

    大雷雨中秦仲海躲在殿外已然全身淋湿他见皇帝沉吟良久一众文武百官却都一动不动全在专心等待忍不住心下暗笑寻思道:“皇帝不是说要念了么?怎么还拖这么久真***放屁吹牛!”

    正讥嘲间忽地一道闪电劈在身旁秦仲海吓了一跳心道:“***圣天子老子连说句玩笑话也不成么?”

    皇帝凝目望向殿外只见廊阶早被雨水打湿他心念一动缓缓地道:“诸卿听好了朕出的上联是: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

    此刻大雨倾盆而下奉天殿外的廊庑早已湿透而今日又是皇帝赐宴迎接众多新近进士的日子看来这景泰皇帝确实才学非凡居然能以短短的一幅上联便把此时此景都描绘出来。其中下句“洗净大阶迎学士”更让人有喜气洋洋之感。

    众大臣平素对皇帝早已异常奉迎听了如此佳作如何不趁机大表敬意?只听孔辅带头惊叫一时之间捶胸顿地之声四下响起。江充更取出随身纸笔细细抄了下来垂泪道:“这真是臣生平听过最好的上联臣此生如此幸运上天眷顾啊!呜……呜呜啊……”

    顾嗣源、杨远等文臣自有风骨虽不趁机作态但听得这上联佳妙至此却也暗暗点头眉宇间满是敬意。

    皇帝微微一笑道:“看大家的神情好像我这上联还使得么!”

    江充擦抹泪水高声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千古佳句啊!”

    皇帝笑了笑当即问向卢云道:“怎么样对得出来吗?”

    卢云轻咳一声却没回话。顾嗣源、柳昂天等人看在眼里无不暗暗心焦知道这上联确实艰难卢云纵然才华高但一时半刻之间恐怕也难以解开。

    皇帝出的上联共分两句是为“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这上联一共用了两个“大”字一在上句第一字一在下句第三字若要答出一个工整下联定须对上这两字除此之外还须应上人事时地物五样难处可谓极为费解。众文官多是进士出身听得皇帝相询忍不住皱眉苦思也都在极力思索下联破解。

    江充见卢云神色凝重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子早点认输吧!省得等一下丢脸!”

    刘敬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别得意哦卢状元若要对不出一会儿便轮到你侄儿江大清来答了。”

    江充心下一惊寻思道:“我那个侄儿几乎目不识丁纯是靠我这叔父才搞上这个探花郎的这……等会儿皇上若要亲自垂问这可怎么办才好?”当下急急吩咐侍卫命他们找来罗摩什请他躲在殿外暗助。罗摩什才学既高武功也强想来定能助他侄儿一臂之力。

    皇帝见一众文官神情凝重知道自己这幅上联确实难解他取出卢云的试卷笑道:“你慢慢想让朕先看你的文章你一会儿再答不迟。”

    他正要打开卢云的卷子忽然殿中一亮天边飞过一道闪电跟着轰隆之声大作那道闪电竟是打在奉天殿正上方众臣面上变色都是为之心惊不已。

    霹雳交加雷声隆隆卢云见皇帝高坐龙椅手持自己的试卷霎时双眉一轩已有腹案。他躬身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有对。”

    皇帝闻言一愣愕然道:“这么快?”

    众文官听他一时半刻便能有解无不诧异不少人脸上更现出不信的神色。

    殿外雷声隐隐忽远忽近卢云更不多言当下上前一步躬身道:“万岁爷的上联是: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臣对的下联是:天雷霹雳打开天眼看文章!”说话之间天际更是雷电闪耀只照得殿上明暗不定。

    众大臣闻言莫不张口结舌面面相觑良久不能言语过了半晌奉天殿上才传来一声暴彩满朝文武同声叫好都是大声赞道:“当真是绝对!好一个卢状元!”

    敬佩之情颇真便连江充、刘敬也是暗自点头。

    “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天雷霹雳打开天眼看文章”

    这下联以“天”字解了上联的“大”字“天雷”应“大雨”“天眼”对“大阶”非只对仗工整还应了人事时地物五样妙处。尤其这几道闪电恰在皇帝取出试卷时打落雷霆一闪有若老天开眼此情此景尽入下联“打开天眼看文章”之中。其中“天眼”二字更是语带双关颇有推崇圣上之意堪称绝妙。

    皇帝深爱文学一听卢云的下联登时大喜他猛地站了起来仰天吟道:“大雨淋漓洗净大阶迎学士;天雷霹雳打开天眼看文章!好!真是好!”眼看这上下联如此佳妙出题与解题的自都能流芳百世皇帝喜上眉梢当下转过身去吩咐刘敬:“你把这幅对联记下来朕日后要将之收录列于景泰文集之中。”

    顾嗣源听在耳里心下自也欢喜难言想道:“也只有云儿这等文才才能对得出这等好联难得!难得!”柳昂天虽是武人但也知这下联对得极佳心下自感高兴。

    秦仲海躲在殿外此时身上早已湿透耳听卢云答得工整他虽不知其中难处但见众人赞叹欢喜之情颇真想来是难得之作自也为卢云开心。便在此时忽见一名圣僧模样的和尚出现在附近却是一幅偷偷摸摸的神情。秦仲海认出他是罗摩什心道:“这和尚不知来这里作什么真可怪了。”一时不忙揪他出来便往殿内看去。

    只见皇帝龙心大悦早命人开席正在那儿举杯畅饮一众大臣则端坐几后饮酒每人桌上都摆着五碗大菜一瓶御赐美酒看来颇为丰盛。

    秦仲海看得眼红心中便道:“***你们吃得快活老子却在这儿淋雨真是岂有此理。”他舔了舔嘴唇只想饮酒又听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道:“卢爱卿如此聪明着实难得看你这等文才朕实在很想留在身边唉……真舍不得外放江南啊!”

    秦仲海心下一惊寻思道:“惨了卢兄弟要是给皇上留在身边照他的硬脾气只要江充三言两语陷害一下没两天就给杀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卢云虽是精通妙法能言善道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何等为难比之血淋淋的战场只怕还要难上千百倍他虽然镇日自称“兵之诡道”但要玩那陷害暗算的把戏却一件也作不到。也是为了这个理由顾嗣源与柳昂天才会劝卢云离开京城少与这些豺狼虎豹为伍。

    殿内顾嗣源、殿外秦仲海等人各自惶急又听皇帝道:“朕虽想把卢爱卿留在身边但念及江南百姓生活疾苦实在需要一位父母官却也只好忍痛割爱了。”说着叹息不已颇见惋惜之情。众人听了皇帝改变初衷方感安心。

    皇帝叹息一阵这才命卢云上前他取出长洲知州的印信谆谆嘱咐:“长洲知州悬缺已久百废待举亟须整顿。念尔一心报效国家上任后需得爱护地方廉洁自持使百姓安居乐业知道了么?”

    卢云大喜当下跪地接印道:“臣卢云沾泽圣恩必竭心爱民不敢有失。”说着接下印信叩谢皇帝圣恩。

    皇帝哈哈大笑挥手道:“真是人见人爱的小子快去喝酒吧!”

    眼看卢云叩回座皇帝心中喜乐一时酒兴甚佳他连喝了几盅笑道:“咱们卢状元果然一表人才文采飞扬状元之名当之无愧。却不知咱们的胡志廉胡榜眼人品如何?”

    话声未毕一人大步向前跪下道:“臣胡志廉愿万岁平安喜乐政躬康泰。”

    皇帝哦了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胡志廉身材瘦小但双目湛然有神想来也是一名了得的文士。他微微一笑问道:“胡志廉你志向如何?想到何地为官?”

    胡志廉跪地回话道:“启禀圣上。微臣乃兄也在朝为官乃是当今礼部尚书臣希望能留在京中以求兄弟骨肉团圆。”

    那礼部胡尚书猛地上前叩大声道:“请圣上恩准令我兄弟两人团圆得享天伦之乐。”

    这胡尚书向与刘敬交好自来多与江充作对江充看在眼里登即冷笑道:“老掉牙的把戏啦!你兄弟二人打着骨肉团圆的破烂幌子便想骗个京官当当哪有这么容易?”

    皇帝笑道:“江爱卿说话恁也恶毒了人家自求骨肉亲情却碍得你什么事了?”当下道:“两位胡爱卿所求照准以后朕便称胡尚书为大胡你胡志廉为小胡吧!”

    江充哈哈一笑讥嘲道:“他二人若是一齐出现那便合称‘二胡’这两人专出悲苦之音全家都是倒楣模样。”

    胡尚书大怒但眼下江充势大只得勉强忍耐。

    一旁刘敬听了便接口道:“江大人你侄子是后江你是前江长江后浪推前浪嘿嘿看来你这一代旧人定要给换下来啰!”

    江充正要出言去骂却听皇帝笑道:“两位胡爱卿都请坐来胡榜眼朕也出一联考你。”他在兴头上一看桌上摆着三杯酒也不细想挥了挥手便道:“万岁怀抱三杯酒。”

    这上联也是应景他自称万岁自是傲视当今的帝王气象众臣闻得此联又开始连声赞叹江充更是擂胸捶地拿出本子疯狂抄写言行更令人错愕。

    胡志廉饱读诗书一听上联心中立想:“皇上这上联并非原创原句当是‘千秋怀抱三杯酒’下联则是‘万里云山一古楼’只是圣上为了应景硬是掉转了几个字我该如何是好?”他生来聪颖眼珠转动霎时也有好些对子出来但朝中文人满是高人自己虽有对子却非绝对实没把握撼动群臣。

    他斜目去看卢云只见他端坐几后面带微笑想来此人文才非凡片刻又已有腹案生出。他冷汗直流想道:“半吊子东西不如不说。今日唯有行险一途。”当下起身上前拱手道:“圣上此联太过佳妙臣一时回答不出还请见谅。”说着拜了下去连连叩。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颇为失望一众文官却是暗暗点头都知这位榜眼见事明白深谙官场之道。先前皇帝与状元郎随口对答两人便做出传诵千古的佳句料来都是才高八斗之士胡志廉若不知藏拙一心大显锋头只要稍一不慎便会给卢云比下去从此不得翻身。此时遇得垂询自当另辟途径以免受制于人。

    江充嘿嘿冷笑一看胡志廉退缩只想出言羞辱话到口边忽地想起下个答题的便是自己侄子他心下大惊眼见刘敬笑里藏刀站在一旁不怀好意便把话缩了回去。

    皇帝皱起龙眉显是心中不喜摇头道:“胡榜眼不愿答题那便跪下候着让朕看看你的文章再说。”他取出胡志廉的试卷细读要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胡尚书看在眼里自为兄弟担忧胡志廉跪在地下却是面带微笑显然胸有成竹。

    看了半晌皇帝不见喜怒仍是双眉紧皱迟迟没有说话。胡尚书不知吉凶如何心中只感害怕。又过片刻皇帝忽尔放落了试卷问道:“你在文章里力呈教战手策究竟是何用意?”

    胡志廉应道:“臣近年游览乡间见百姓流离失所每遇盗贼常无法自防是以藉试卷一角建言圣上能令军机下放民间得使乡勇卫国以达保国奇效。”

    皇帝听他说话掷地有声又见他双目炯炯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惧色心中起了爱惜之意霎时微微一笑道:“看你见地深刻笔力雄健所精当在经史子论无怪不喜这些诗词歌赋。”

    胡志廉跪地不动垂道:“臣生性愚鲁还请圣上重重责罚。”

    皇帝笑道:“你这般经国识见虽不及卢状元的盖世文章却也难能可贵。不过你既然开口讨罚朕可不能平白饶过你。”

    眼看皇帝低头沉吟胡尚书吓得魂飞天外正想出言讨饶却听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吧!朕意已决日后便罚你到翰林院修撰吧!你可心服?”

    这“翰林修撰”一职官秩颇高复又清贵皇帝用罚这一字自是玩笑之言别无他意。

    胡志廉闻言大喜知道计策管用当下跪地谢恩诵号道:“微臣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叩三次方才站起。一旁胡尚书则连拍心口竟已吓出一身冷汗。

    皇帝赐下御酒与胡志廉对饮一杯便问:“江探花何在?”

    一名胖大男子冲了出来大声道:“江大清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猛力叩登时咚咚有声。

    皇帝笑道:“你不必这般用力等会儿磕伤了脑袋你叔父必然伤心。”

    江充尴尬一笑道:“多谢皇上爱护小侄。”

    江大清却不领情大声道:“皇上不必担心小人的脑袋不怕疼!我叔父自小便常打我的脑袋说这样可以聪明些哪!”

    皇帝笑道:“你真变聪明了吗?”

    江大清嚅啮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还是常打便是了。”

    众人忍俊不禁都是一笑。刘敬面带讥讽微笑道:“果然是家学渊源了不起了不起。”

    江充面红耳赤急急找来身旁卫士低声传令道:“你们告诉罗摩大师请他务必相助小侄过关。”

    那卫士依言去了江充往殿外探看待见罗摩什已站在窗沿附近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稍感心安。

    皇帝笑道:“胡榜眼精擅经史试卷里多是精辟见解乃是治国栋梁虽不及卢状元那般才情却也是难能可贵他两人一位机智百变一位擅论史事你呢你又会什么?”

    江大清大声道:“我会背诗!”

    皇帝哦了一声奇道:“背诗?那是什么?”

    江大清道:“就是唐诗三百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些我都会背!”

    皇帝点了点头微笑道:“看你真心喜欢诗词想来才情必高来先让朕看看你的文章。”说着取出他的试卷便要去看。

    谁知才从弥封袋里取出试卷那试卷竟如长了翅膀一般忽尔随风飞去。皇帝吃了一惊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仲海见罗摩什手上抓着一条细线知道是他在搞鬼当下微微冷笑他在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子猛往罗摩什的光头丢去罗摩什此刻正专心应付殿内情事哪知有人暗算于他登时给打破脑袋鲜血长流。他回过头去怒目望向秦仲海低声道:“你别趁人之危!”

    秦仲海笑道:“只要你不来搞鬼我便放你一马。”罗摩什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罗摩什与秦仲海说话心神微分那试卷便从空中落了下来刘敬笑道:“看来这试卷好生害羞居然会怕人家看。”他伸手过去便要将试卷抢夺在手。

    江充知道这试卷满是荒唐言不由得惨然一笑心道:“说不得只有干了!”当下提起桌上一大碗汤立时泼了过去刘敬尚未拿到那试卷猛地半空一大碗热汤洒来霎时溅上了纸张。那试卷给热汤一泼便已掉落在地。

    皇帝惊道:“江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江充忙道:“臣一时手脚麻木不小心把汤碗泼出请圣上重重责罚。”

    皇帝叹道:“人家苦心写的文章你却把它毁得不成话你怎么对得起你侄子呢?快把剩下的部份拿来让朕多少看一下。”

    江充见那试卷溅满汤汁心下暗喜想道:“这墨定然荫开了皇上便是要看那也是乌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喜孜孜地提起湿淋淋的试卷正要送上猛见那试卷只有页姓名处有荫痕其余诸页都是空白一片他心下一惊寻思道:“大清这可恨的小子这厚厚一本试卷他居然只写了名字!”

    皇帝催促道:“江爱卿你快拿来朕等着看哪!”

    江充惨然一笑猛地张开了嘴将整本试卷吃了下去。

    皇帝大惊道:“你…你干什么?”

    江充乱嚼几口用力将试卷吞落饶那试卷宣纸所制但厚厚一本份量也不算少江充陡地面色惨白险些活活噎死。

    刘敬冷冷地道:“看来江大人肚子饿啦!”

    江充打蛇随棍上立时含混不轻地道:“刘总管说得没错这上头有汤汁臣不忍暴眕天物只好把它吃下去啦!”

    皇帝听他胡言乱语如何不怒?霎时重重一拍龙椅喝道:“你大胆!这中间定有隐情对不对!”

    江充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圣上息怒。”

    皇帝厉声道:“朕念在你辛苦为国的份上平素对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来最少管你!可这科举何等要紧乃是为国荐才如此国家大事你却敢胆擅权随意作弊舞弄此事朕却是容你不得!大胆江充你该当何罪!”

    江充吓得屁滚尿流跪地讨饶道:“皇上饶命啊!”

    皇帝气愤之余转头喝道:“江大清!朕现在考你你若是答不出中式的朕便把你充军你知道了么?”

    江大清吓得全身冷汗直流颤声道:“救命啊!”

    皇帝森然道:“方才我命胡榜眼对得那幅上联只因胡榜眼不喜诗词朕便放他过去现下朕便以这幅对联再考你一次!你答吧!”

    江大清茫然道:“皇上刚才出的对联是什么?”

    皇帝气得险些昏晕狂怒道:“这会儿就忘啦!你叔叔平日最是用功早把朕的微言大义都抄了下来你过去问他吧!”

    江大清嗯了一声便自走了过去道:“叔叔啊!你抄的本子借我看一下吧!”

    江充摇头道:“不能借你。”

    江大清心下一怒大声道:“你连亲侄子都不救!你太可恶了!”

    皇帝也怒道:“大胆江充!你看方才胡尚书兄弟多么友爱你却做得这般事把本子拿出来了!”

    江充陪笑道:“是…是……”他往怀里一摸忽地面色一变惊道:“不见了!”

    皇帝面色铁青道:“刘公公你去帮帮他吧!”

    刘敬微微一笑道:“老臣领旨。”说着走到江充面前道:“江大人你侄子要看你的手抄快取出来了吧!”

    江充面色难看只好拿出本子嚅啮地道:“你随便看吧!”

    江大清冲了上来夹手夺过随手翻了一段蓦地惊道:“叔叔上面黑黑的只有画了一只乌龟而已没有皇上的诗啊!”

    皇帝脸色紫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啊!原来你平日做的笔记都是装模作样来人!给我打!”

    眼看近侍大汉将军疾冲而出手提金瓜捶便要纳头来打江充泪眼汪汪跪地求饶颤声道:“皇上息怒念臣多年功劳饶过我吧!”

    皇帝冷笑一声道:“饶你不饶看你侄子了。”他喝住殿前侍卫高声道:“江大清你记好了朕方才的上联是‘万岁怀抱三杯酒’。你给对吧!”

    江大清喃喃自语道:“万岁怀抱三杯酒?”

    皇帝冷笑道:“料你一时对不出来人上一段歌舞!”话声甫毕立时出来十余名宫女在殿前翩翩起舞。

    秦仲海见当中有一名宫女相貌极端丑恶竟然颇似罗摩什转头急看果然那罗摩什已然不见看来那宫女必是他乔装而成。

    皇帝心头烦闷连喝了一阵闷酒道:“你到底想好没有?”江大清却仍是一脸茫然兀自张大了嘴皇帝怒道:“朕给你一柱香时分!你给想明白了!”

    太监端过香炉焚起檀香只等线香烧尽江大清必定要糟。

    只见江大清面无人色呆呆的站在殿上满头冷汗中忽见一名相貌凶恶的宫女对他直笑手上却拿着一朵红花不住地要递给他江大清心中忽起邪念想道:“嘿嘿这宫女对我有意思。”一时竟然心摇神驰更是忘了自己身在险境。

    江充早看出那宫女是罗摩什乔装的知道红花中必然藏有纸条心下暗急但皇帝睁眼望着自己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皇帝暴喝一声:“到底想好了没有!”

    罗摩什见不能再拖登时将手上红花丢出便往江大清面上扔去江大清淫笑一声便要伸手去接外头秦仲海见了霎时也是一枚石子丢来那石子打在红花上“啪”地一声轻响那红花又飞了回去掉在罗摩什两脚之间。江充与罗摩什见了这等情状都是又惊又急一时叫苦连天。

    皇帝见江大清犹在拖延怒道:“来人给我押起来了!”

    江大清喃喃地道:“万岁怀抱三杯酒……万岁怀抱三杯酒……”满心惊惶间陡见了那丑恶宫女脚下的红花忽地心有感悟大声道:“等一下我有下联!”

    众人心下大奇纷纷惊道:“真的么?”先前胡志廉尚且不愿回答此联可见这联真有些难处江大清文盲一个如何能答?都有不信神色。

    江大清生死关头哪管众人指东道西当下冲了出来指着罗摩什脚边的红花暴吼一声叫道:“万岁怀抱三杯酒;宫女胯下……宫女胯下一枝花!”

    众人闻言忍不住哄堂大笑罗摩什低头看着自己两腿间的红花一时也是面色大窘这下错有错着“万岁怀抱三杯酒宫女胯下一枝花”人事时地物无一不合众人虽觉好笑却也挑不出毛病来。皇帝闻言也感莞尔挥手笑道:“算了饶你一命吧。”

    江充脸色惨澹心道:“天幸这胯下一枝花不然我叔侄的脑袋可要搬家啦!”

    江大清洋洋得意面有傲色下跪道:“启禀圣上臣想求个官。”

    皇帝见他须臾之间便顺着竿头来爬不禁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江大清大声道:“臣想做‘皇门官门正’!”

    皇帝闻言一时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大声道:“你真想做‘皇门官门正’?”

    江充听得此言吓得面色惨白急忙跪下颤声道:“皇上不要理他他是胡言乱语的……”

    皇帝大怒喝道:“给朕退下!这官职好歹是正四品也不见得委屈你这探花侄子!”

    眼见皇帝如此不悦江充吓了一跳只有心惊胆战地下去了。

    皇帝微微一笑温言道:“江大清你真想做‘皇门官门正’?”

    江大清见皇帝面带喜乐心下大喜急忙喊诺。想道:“那位安统领果然没骗我皇上只要一听到我自告奋勇便会龙心大悦嘻嘻看来我今日要了。”他偷眼看着江充只见他全身颤抖似是欲言又止江大清又想道:“哼!叔叔最瞧不起我了一听我要做大官他就来妒嫉真是可恶。”

    皇帝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道:“江大清朕提醒在先这‘皇门官门正’要服侍年轻女子更衣沐浴你可受得了委屈么?”

    江大清大喜欲狂暗想道:“安道京果然没骗我!”忙道:“服侍女子更衣沐浴乃是臣生平之职志绝无委屈可言。”

    皇帝微微颔道:“难得难得堂堂的进士居然忍得下这口气不简单。”他忽地眉心纠起又道:“可这官职有个大大的难处只准与大臣女子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却决计不准读书你身为儒生可受得了这个闷么?”

    江大清一身本领全在“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八字箴言上听得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当场大喜道:“皇上莫要担忧!臣粉身碎骨也要把事情办好!”

    皇帝叹道:“真是委屈你了好吧!朕便把这个官职给你。”

    江大清下跪磕头大声道:“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大清磕头不休却见皇帝转过头问向刘敬道:“刘总管这种事以前有先例么?”

    刘敬道:“启禀皇上前朝秉笔太监王英是以秀才身分入宫想来也能算是一个前例。不过以进士身分进宫的这位江探花却是史无前例。”

    皇帝微微颔道:“有先例就好。只是他这么大年纪还能割得么?”

    江大清忽起不妙之感心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还能割得么?”

    刘敬笑道:“皇上放心老臣亲自操刀保他万无一失。”说着往江大清胯下瞄了一眼点头道:“看东西这么一点点不挺难割。”

    江大清恍然大悟方知这“皇门官门正”乃是内官需得净身方能为之他大惊道:“不要割!我不要做‘皇门官门正’了!”

    刘敬笑道:“君无戏言皇上已经赏给你了你怎敢反悔?”

    江大清仓皇看向江充惊叫道:“叔叔!叔叔!救命啊!救命啊!”

    江充叹息一声掩住了脸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求情。

    群臣哄堂大笑秦仲海与卢云两人自也忍俊不禁一个殿内一个殿外都是笑得人仰马翻。

第八章 西角牌楼

    幻剑书盟·英雄志(第八部金榜题名)

    众人午宴已毕各自出得宫来却见江充仍在与皇帝低声哀告皇帝面无喜怒江充苦苦哀求却不知结果如何。

    秦仲海躲在殿外心下暗笑道:“江大清这下给人喀喳一刀恐怕要呜呼哀哉了。”

    秦仲海极目望去只见卢云迳自与顾嗣源去了自知好友要去尚书府作客心下不禁替他高兴:“这卢兄弟在金銮殿上扬眉吐气满朝文武无不钦佩他的文才顾大人一个开心说不定要把爱女许配给他。”转念又想:“可那杨郎中也是一股脑儿的爱慕这位顾家小姐这可是个什么了局?照老子看这两位读书人可有得斗了。他***顾大人怎地不多生几个女儿出来最好连老子也能分上一个。”

    却说卢云一路步行亲自伴随在顾嗣源轿旁到了顾府大门莫名之间卢云忽感心中激荡一时竟是百感交集。他回看去望着远处的一家小酒铺想起自己一年前还每日来此借酒消愁再看此时身穿朝服的自己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只听嘎地一声顾家的大门已然开启里头的小厮家丁纷纷奔出高喊道:“老爷回府啦!”

    顾嗣源自行掀开轿帘便从轿中缓步走出。卢云连忙上前在旁躬身相迎这动作却是他在扬州做书僮的习惯。

    顾嗣源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云儿你已是方今的进士状元对人不必再这般恭顺了。”

    卢云摇头道:“卢云一向只在顾伯伯面前谦恭有礼在旁人眼中却是个狂傲小子。”

    这卢云生平有股奇异的执拗只要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便要他百般容让他也不以为意但若有人出言侮辱甚或讥讽嘲笑他定会如不顾一切的寻个公道。他这几年饱受苦难又是泼皮招惹、又是姨娘讥嘲说来都是为了这个硬脾气。

    顾嗣源听了他这话当即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现下是有势力的人了莫要气量狭小锱铢必较脾气更得收敛否则定会害人害己懂了吗?”

    卢云心下一凛想道:“顾伯伯说得没错我现下是朝廷命官不再是当年落魄潦倒的穷苦书生了以后待人处事可须多加留神。”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两人跨入大门一众家丁见了卢云到来无不讶异万分卢云念及顾嗣源的交代收起往日的愤世嫉俗只与众人微笑点头。

    正看间一名家丁目瞪口呆惊叫道:“阿云!这不是阿云么?你怎么回来了?”

    卢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小厮呆呆的望着自己却是当年的旧友阿福。卢云哈哈一笑正要回话顾嗣源已微微一笑向众家丁道:“云儿已是当今状元郎不日便要赴长洲上任知洲。你们以后与他说话可得多检点些。”

    众家丁听得此言无不张大了嘴几名欺侮过卢云的侍卫更是全体肃立面色苍白无血。

    众家丁中自以阿福最为高兴眼看过去的好友成了大官当即拉住卢云连声道:“阿云哥以后我要给管家欺侮你可要帮我出头啊!”

    卢云哈哈一笑道:“放你一万个心我定会帮你。”

    昔年卢云在顾府吃过不少亏又给裴盛青毒打又叫二姨娘羞辱这阿福算来对他不坏称得上是患难之交眼下卢云今非昔比自当好好回报一番阿福想到日后有这状元郎撑腰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管家不知大祸临头兀自行上前来正要招呼老爷猛见卢云站在一旁那阿福更满面凶狠地望着自己他心下一奇:“这小子不是卢云么?怎么还有脸回来?难道是给官府抓到了么?”他冷笑两声想起卢云的逃犯身分正要上前威吓忽听顾嗣源笑吟吟地道:“管家来得好。快来见见状元郎也好沾点喜气。”

    管家吞了口唾沫挖了挖耳孔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阿福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大胆小民!见了状元阿云大人还不知道跪下!”

    管家惊疑不定待见了卢云身上的朝服只吓得魂飞魄散想起往事心下惨然:“完了!这小子真的了他要是挟怨报复我定要大祸临头!”眼见卢云向自己点了点头管家浑身抖苦笑一声低声道:“卢公子。”

    过去这管家何等势利高傲此刻却低声下气就怕再惹卢云一点半点卢云哈哈一笑道:“两年不见管家还是没变啊!”这话也不知是讥嘲管家势利如昔还是称许他保养有道那是没人知晓的了管家干笑两声只忙不迭地抱头鼠窜。

    行到厅上两人坐了下来顾嗣源便垂询了几处生活的情状问道:“你现下住在何处?还是在客栈里住么?”

    卢云点头道:“是。小侄自山东返京以来一直都住在客栈里。”

    顾嗣源微笑道:“我府里空房许多不知卢状元愿否盘桓数日?”

    卢云啊地一声想到可与顾倩兮朝夕相对忍不住全身热忽又想到二姨娘等人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顾嗣源一见他的面色便知卢云仍在意二姨娘。他叹了一声道:“当年你离开之后我与你姨娘大吵一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唉…我见了你姨娘拿来的衙门公文便连夜差人去刑部打探消息这才晓得这通缉榜文是从山东省城里送出来的。”

    卢云心中一震他此时虽已无罪一身轻但毕竟是靠着秦仲海的粗暴凶狠这才以不可告人的手段销案猛听顾嗣源提及他被通缉的事忍不住还是心惊肉跳。

    卢云颤声道:“顾伯伯其实……其实我…我是给人冤枉的……”他正想解释却见顾嗣源摇了摇手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你是无辜受冤。那省城的县官姓吴叫做吴昌向来是朝中八虎中最为贪财的一位我那时一见公文便知你十之八九是给吴昌栽赃的我当上兵部尚书后几次找了朋友想为你平反可又找不到你人唉…就这么拖下去了。”

    卢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才知道多年来顾嗣源始终在寻找自己霎时之间耳边响起了顾倩兮说的那几句话:“卢云啊卢云你好生自私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怜的人从来不管别人的苦处……”卢云泪眼朦胧这两年来他落拓江湖但顾嗣源、顾倩兮这对父女却又何尝忘了他呢?

    卢云哽咽道:“顾伯伯你待我情深意重小侄却这般任性妄为…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顾嗣源轻抚他的头顶温言道:“好孩子今日咱爷俩还能相见那便是老天有眼什么都不用说了。”

    卢云点了点头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两人伤感一阵顾嗣源问道:“说到这桩案子后来是柳侯爷为你平反的吧?”

    卢云尴尬一笑寻思道:“若非秦将军仗义相助把县官吴昌毒打一顿恐怕我至今仍是不见天日只是此事说来实不为外人道我还是保住秘密才是。”当下乱咳几声道:“顾伯伯所料不错正是侯爷一位手下替我平反的。”

    卢云这话差相彷佛虽然没把秦仲海供了出来倒也不算欺瞒只是他若把秦仲海肆无忌惮的情事一一供出恐怕会把这位兵部尚书吓出病来。

    顾嗣源面露神往之情点头道:“柳侯爷果然是侠义心肠改日我定要登门造访好好谢上一谢才是。”他却不知柳侯爷手下这位秦将军行事有如土匪向来以蛮干见长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中年贵妇走进厅来这女子圆圆白白的面孔满面富贵正是顾嗣源的元配、顾倩兮的生母顾夫人。

    卢云赫然见了顾夫人高贵的面孔想起当年被赶出顾府的惨状立时浑身冷汗。那时顾夫人好生冷面临去时吩咐再三要卢云绝不可对人提起他在顾家待过卢云此刻见了她直是八分惊恐两分惭愧。他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夫人。”

    哪知换了个身分地方那顾夫人神态却是完全不同只见她缓缓向卢云走来微笑道:“卢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卢云听她口气中颇有亲近之意心中暗暗吃惊。

    顾夫人上下打量卢云眼色柔和满是珍爱之意好似在品评什么书画宝玉。卢云给她看得好不自在急忙低下头去。顾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别叫他卢公子了那多生份该叫云儿才是。”

    顾夫人眼望卢云替他拢了拢朝服微笑道:“老爷从来最相信你定说你是给人冤枉的果然老天有眼终教你爷俩得以团圆。”

    顾嗣源笑道:“是啊!现下云儿是钦点状元终究出头了。咱们可要替他高兴才是!”

    顾夫人笑道:“可不是么?那日老爷听你中了状元高兴得什么也似的还马上差人去宫里查呢!”

    卢云低声道:“卢云过去给老爷夫人添了好些麻烦实在万分该死唉……”说着低下头去颇见羞愧之色。

    顾夫人听他提起往事急忙摇头道:“快别这样说了以前我也有不是之处对你有好些成见今日看来真是错得可以云儿你可别记在心上。”说着向他福了一福。

    卢云见她多礼不由得一惊慌忙摇手道:“夫人切莫如此卢云经受不起!”

    顾夫人只是不依定要向卢云道声不是两人在那里谦让一番卢云终于还是让顾夫人道了歉他自己则是磕头回礼。经此一事二人再无心结。

    顾嗣源看看天色已晚笑道:“来吧!咱们吃饭了去唤倩兮出来吧!”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似是颇有深意。

    卢云又惊又喜心头怦怦直跳想起自己在茶铺的绝情却不知一会儿如何向顾倩兮开口。

    众人坐定后顾嗣源见小姐始终不曾出来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小姐呢?怎么还不出来用饭?”

    下人正要回话忽听一人脚步声细碎走向厅来卢云心头大喜想道:“倩兮还是来了!”自中状元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由得心神激荡。

    但听一声娇笑跟着转出一人卢云满心欢喜急急回头去看霎时笑容僵住只见眼前这人徐娘半老哪里是顾倩兮了却是最令他头疼的二姨娘。

    卢云心下暗暗叫苦站起身来拱手道:“二姨娘好久不见了。”

    二姨娘见他到来却是毫不惊慌想来早已得到消息只见她眉花眼笑笑道:“原来是卢大官人来了哎呀!这可把新科状元的喜气带到咱们顾家来了真是好哪!”

    顾嗣源原本颇为忧虑两人相见的场面此时见双方相让一步心下一喜笑道:“云儿高中一甲状元大魁天下实在太难得了来来大家坐下吧!”吩咐下人道:“把小姐叫出来了咱们一起吃饭。”

    家丁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却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爹爹。”卢云心头一震这声音娇柔轻缓正是顾倩兮来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顾倩兮薄施淡妆身穿青绿缎子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莲步轻移正自向前行来。卢云心中微微颤动想道:“倩兮知道我今日要来特地为我打扮了一翻卢云啊卢云她待你何其之好你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正想间忽见顾嗣源伸手往自己一摆笑道:“倩兮你看看这却是谁来了?”

    卢云满脸通红凝目望着顾倩兮心头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谁知顾倩兮只嗯了一声向卢云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神态生份好似二人全不相识。

    卢云微微一愣一时难测芳心喜怒只是不知高低。

    顾嗣源笑道:“这位便是卢云他便是爹爹以前在扬州的幕宾。过去爹爹一直想教你二人相识谁知始终苦无机会。难得他今日中了状元便请他来家里吃饭啦!”

    一个是自己的爱女一个是自己疼爱的晚辈顾嗣源却全然不知两人早已相识更不知当年他们曾有一段铭心刻骨的恋情。当年卢云与他女儿相识时正是那年的元宵当时顾嗣源恰好人在北京到后来东窗事众人更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是以他全然不知两人早已有情。

    顾嗣源满面笑容转头看着卢云笑道:“来顾伯伯替你们介绍一番。这位便是小女年方二十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卢云满心惶恐他颤巍巍地直起身来嚅啮地道:“顾…顾小姐晚…晚…那个生卢…卢云这…这厢有礼了。”想起状元游街时顾倩兮那幅怒色此时忍不住心惊胆战好好一句话说得歪七扭八竟是十分别扭。

    顾倩兮星目流盼却没理会卢云迳对顾嗣源福了一福道:“爹爹今儿个不巧我已然有了约会现下要出门去了。”

    顾嗣源见女儿无礼一时颇为不悦皱眉道:“怎么这时候要出门?是谁来找你了?”

    顾倩兮淡淡地道:“是兵部的杨郎中。”

    卢云全身巨震他看着顾倩兮内心直是醋海波涛寻思道:“这…又是杨郎中她明知我今日要来却与杨郎中约了出去这…莫非她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到杨肃观英挺的面孔心中直是又酸又妒。

    顾嗣源嘿地一声道:“这肃观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约你出去怎么挑在这时候找你?”

    顾倩兮道:“这约会早在半月前就定好了女儿不知客人要来也就没推掉。”

    顾嗣源叹了一声摇头道:“这也真是巧了好容易爹爹安排了这个家宴唉……”

    忽听二姨娘笑道:“老爷您别愁啊!日后要吃饭还怕时日不多么?再说这杨郎中最是知书答礼讨人喜欢得很小姐和这种人出去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顾嗣源看了夫人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当下也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也不便爽约只是定要早些回来。”

    卢云听了他们的对答已知杨肃观早受顾家上下喜爱杨肃观在朝为官多年非只年岁比自己小了四岁其余家世样貌人品武功无不胜己万倍虽说自己是新科状元但以各方条件观之仍难与其相比。卢云言念及此心下暗自难受但他碍在顾嗣源面上仍装得一幅无事模样。

    眼看顾倩兮轻轻盈盈地走了出去顾嗣源向卢云一笑道:“别管这些闲事了咱爷俩自己喝点酒吟诗作对一番你说可好?”

    卢云答应一声脸上却现出十分惆怅的神情。

    二姨娘斜眼一看见卢云满面愁苦正自凝望顾倩兮离去的背影二姨娘知道他心头苦闷忍不住暗自高兴想道:“死小子你以为中了状元之后你便是当今天子了吗?你还差得远哪!”

    这二姨娘自赴京以来眼见顾倩兮交往的对象多是京中名门那裴盛青又住在扬州两家隔得甚远她自也无法左右顾倩兮的婚事只有放弃多年经营的布局了。虽是如此她还是不容顾家小姐落入自己生平死敌之手料来只要卢云前来追求她定会多方阻扰大力干预。她见卢云低头不语登时眉开眼笑道:“哎哟!难得卢公子中了状元怎么还唉声叹气的来来快喝一杯吧!”

    卢云听她出言调侃明白她还是记恨自己当下也不多加理会迳自举杯起来道:“卢云今日侥幸得中进士全仗诸位长辈提携爱护大恩不言谢卢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顾嗣源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两年不见连酒量也好了来来我陪你一杯。”

    顾夫人也笑道:“云儿看起来真个长大许多不比以前那般青嫩了。”

    卢云忙道:“顾夫人说笑了卢云已届而立之年自不能再荒唐度日。”

    顾嗣源兴致甚佳笑道:“你们不晓得咱们云儿今儿个在皇上面前多露脸圣上出了一幅对联下来…………”

    眼见众人兴致昂然地听着自己的事迹卢云心中却无丝毫喜悦得意之感只因少了一位他最挂怀的人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卢云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顾嗣源道:“不忙着走今夜咱爷俩来个秉烛长谈说说日后的打算好不好?”

    卢云心烦意乱摇头道:“小侄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想先回去歇息一阵改日再来拜会顾伯伯吧。”

    顾嗣源不愿他走摇头道:“不成时辰已晚你今夜就住在我家里吧!”

    卢云想到顾倩兮心下喟然:“倩兮既不愿再理会于我我又何必死皮赖脸的缠着她?我今晚若留在这儿到时照面了弄得大家尴尬岂不可笑?”当下寻个借口道:“小侄有些贵重物事放在客栈里怕久离有失还是回去睡好了。”

    顾嗣源听他这么说知道不能勉强叹道:“好吧!改日我们再叙吧!”便要亲自送出门去。

    卢云连忙拦住道:“怎么使得卢云自己走成了。”

    好容易说得顾嗣源留步卢云便自行离府而去。他一路唉声叹气低头走着行到门口巷弄忽见一对男女远远走来卢云细目看去这对男女好不匹配那男子身形修长举止隽雅正是杨肃观一旁那女子巧笑嫣然明眸皓齿却是顾倩兮。看来两人玩了一个晚上却到这时候才回来。

    卢云满心悲苦长叹一声他不愿与两人照面便躲在巷道之中等他二人过去之后自己再行悄悄离开。

    卢云躲在巷中只听顾倩兮的声音道:“杨郎中你送到门口就成了我自己进去吧!”

    却听杨肃观叹息一声道:“你别再称呼我为杨郎中就叫我肃观吧!”

    听得顾倩兮嗯了一声低声道:“肃…肃观……”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倩兮咱们认识一年多了第一回听你这般叫我我真的好高兴……”

    卢云躲在巷中虽无意去听两人说话但这些声音仍是不绝入耳卢云一时伤心欲绝全身如火之炙只想将耳孔堵起。

    过了一会儿只听顾倩兮道:“杨郎中时候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

    卢云听她又以杨郎中相称那是认了生心下没由来的一喜。

    却听杨肃观低声又道:“倩兮先别急着走我有话同你说。”脚步声响已然上前一步。

    卢云知道杨肃观想与顾倩兮说些体己话只怕两人还会有些亲昵举动他此时妒嫉欲狂真想飞身逃走却又怕给他二人听到声响一时没了主意只是痴痴地站着。

    忽听咳地一声似有人运起了脓痰跟着扑地一声竟把痰吐到地上。卢云心下一奇不知这声音是谁出来的这杨肃观行止文雅怎能随地吐痰干出这等粗鲁事来?要说是顾倩兮往地下吐痰那更是匪夷所思了。

    正讶异之间猛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远远传来自言自语地道:“他***还是给江大清那小子逃过了喀喳一刀真***气死你老子了!**!”卢云心下大喜想道:“秦将军来了!”

    京中俊杰无数若不是秦仲海这流氓却有谁的举止这般吓人?

    眼看秦仲海昂阔步大剌剌地行近顾府大门杨肃观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道:“糟了又是这流氓……怎么每日都阴魂不散的……”

    顾倩兮皱眉道:“既然你的朋友来了你们自去聊吧我要回家了。”跟着传来叩门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杨肃观的一声长叹显是惆怅无限。

    卢云身处巷中耳听顾倩兮走进家门自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秦仲海的声音道:“咦?这不是杨郎中么?好久不见了!”这声音有如打雷好似大喊大叫一般深夜听来倍觉粗鲁。

    杨肃观没好气地道:“不久一点也不久。”

    秦仲海笑道:“怎么啦!大半夜的躲在人家尚书府门口偷窥可是要干采花之事么?”

    杨肃观怒道:“秦仲海你说话像样些成不成?”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咱俩是老相好啦!这么开你两句玩笑你就生气啦?”

    杨肃观哼了一声不愿再说。

    秦仲海笑道:“好啦!消消火气吧!今日老子请客请你到宜花楼坐一坐把你相熟的姘头叫出来咱俩乐上一乐你说可好?”

    杨肃观听他满口胡言不由嘿地一声拂然道:“什么宜花楼你可别乱损我名声。”

    秦仲海扯住了他的衣袖笑道:“你别这样无情嘛!小绿这些日子想死你了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是等你去哪!走吧!走吧!”

    卢云心下暗笑看来秦仲海准是刻意编排存心要把杨肃观气上一顿果听杨肃观口气悻悻不悦地道:“要去你自个儿去吧恕在下有事先告辞一步。”跟着脚步声响杨肃观已然匆匆离去。

    卢云听在耳里心中暗暗感动想道:“秦将军为何要这般气杨郎中?莫非是为了我?他……他待我实在太好了些……”心中正自激动忽听一人道:“咦!卢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卢云急忙抬头只见秦仲海站在巷口正朝自己望来。

    秦仲海抓了抓脑袋满面狐疑地道:“你大半夜地不睡觉却藏在这巷中干啥?”

    卢云嚅啮地道:“我……我方才赴顾大人之邀眼看天色晚了就……就走到这巷中这……那……”他正想胡乱找些理由编排却听秦仲海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来采花的对不对?”卢云满面涨得通红双手连摇急忙道:“我没有……”

    秦仲海笑道:“看你脸红的快中风了还说没有?快快从实招来你采了几朵啦?红的还是绿的?”

    卢云又慌又怕忙道:“我真的是赴顾大人的约秦将军万万不要误会。”

    秦仲海呸地一声冷笑道:“什么误会?你这小子采花功夫一等一想当年在西疆咱们银川公主爱煞了你差点连和番也不干了我见你在树林里和她摸手摸脚好不快活连这等金枝玉叶你都采了还要闪躲什么?快快招来吧!你又看上哪家的闺女啦!”说着淫笑连连神态极为无耻。

    卢云又惊又急此地乃是顾家大宅秦仲海如此说话难免给旁人听去了他连连搓手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嘎地一声响楼上顾府的窗扉打了开来秦仲海与卢云一齐抬头望上眼见一名美貌少女探头望外只见她俏脸微怏嘴角紧泯正是顾倩兮。

    秦仲海笑道:“好一朵香花啊!”

    卢云惊喜交集颤声道:“倩兮……我……我……”话声未毕忽然楼上一桶水泼了下来正洒在卢云头顶。卢云没料到顾倩兮竟会用水泼他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一桶冷水啊!”

    卢云给淋得一头一脸大是狼狈抬头唤道:“倩兮我…我……”他想挤些话出来却不知该说什么正犹豫间顾倩兮哼地一声俏脸含怒已然掩上了窗子。

    卢云心下叫苦连天看来秦仲海这番言语当真害人不浅自己与顾倩兮非只和好无望还给他连番阴损真算是雪上加霜了。

    卢云正自长吁短叹忽见秦仲海掩身过来笑道:“身上湿了不打紧心头还是火热就好来来来咱们去宜花楼坐上一坐把你相熟的姘头叫出来咱俩乐上一乐好不好?”

    卢云啊地一声惨叫大声道:“你……你又来这套啦!我可被你害惨了!”说着双足一点飞身逃走。

    秦仲海看着卢云离去的背影登时哈哈大笑道:“这两个无聊男子真个莫名其妙!放着宜花楼千百个姑娘不去挑偏要在这争风吃醋学那狗咬狗模样真他***可耻!”

    秦仲海外貌凶猛其实生性精明一见杨肃观与卢云的神态便知他二人又在为顾倩兮较劲他生平豪迈痛快自是见不得这挡子无聊事当下便来一阵恶搞省得见他二人这般搅和。

    秦仲海正自狂笑不止忽地楼上又是一桶水洒了下来只把他全身也给泼湿了。秦仲海仰头怒道:“操你祖宗!你***找死啊!”

    上头却传来一阵泼妇骂街的声音:“哪来的一群野狗三更半夜地在这儿吵闹不休快给我滚了!”那声音泼辣至极正是二姨娘。

    秦仲海喝道:“你***老虔婆有种便给我滚下来老子教训教训你!”

    二姨娘骂道:“没带种的杂碎!只敢欺负女人家!你生下的儿子没屁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不休真个是没完没了却把大街上的左邻右舍都惊醒了一时纷纷点灯来看。

    时光匆匆转眼卢云考上状元已有个把月了他拿到朝廷赐下的第一笔俸禄便在城西买了处小小民房只要一得闲暇便躲在里头读书有时伍定远、秦仲海等人更会过来喝酒谈心。只是这几日朝廷大臣宴客不断每日都找上了他这位新科状元直把他忙得晕头转向成日都在大鱼大肉的吃喝难得落个清闲。

    这夜宫中无事秦仲海打听了卢云一人在家便买了三斤熟牛肉打了一壶老酒便寻到卢云家里打算来个秉烛长谈。他哼着小曲儿行到卢云住处门口正要叩门却听卢云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叹道:“唉…倩兮啊倩兮那日我要知自己能点上状元我…我也不会说那些决绝话了。你……你别再怪我了好么?”

    秦仲海嘻嘻一笑寻思道:“好啊!这小子总算把姑娘追到手了还把人带到房里亲热嘿嘿看他平日道貌岸然的想不到也是这种货色。且待老子来吓他俩人一跳。”他缩到墙脚便要起身惊吓。

    秦仲海缩在窗下又听卢云的声音道:“唉……这一切都是上天捉弄我本以为要回山东去了谁晓得反而成了当今状元唉…我每日里好想找你却又不敢…”

    秦仲海听了半晌却没听见顾倩兮说话的声音心道:“怎么搞的?就咱们卢兄弟一人唱独脚戏么?”他听卢云说了一阵都是些感慨命运乖离的话已知他是一人自言自语。

    卢云正在房内感伤忽听外头一人尖声尖气地道:“卢相公你快别伤心了奴家这就来看你啦。”

    卢云这几日都在思念顾倩兮只因若有所思便是风吹草动鸡鸣狗叫也都会联想到顾倩兮身上去他心下一喜当即站起身来叫道:“倩兮是你在外头么?”也是他失魂落魄却浑没注意这声音又粗又哑直是难听至极哪比得上顾倩兮的温言笑语。

    外头那声音尖利地道:“啊!外头好冷哪真把奴家冻死了。”

    此时已近冬季天候慢慢转寒深夜时路上更会凝出一层寒霜卢云怕顾倩兮受了风寒忙道:“这么冷吗?你赶紧进来我这儿有炭火!”

    那声音道:“炭火不管用奴家要钻你的被窝那儿才是暖的。”

    卢云俊脸飞红寻思道:“倩兮向来端庄贤淑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却听啪地一声轻响窗沿上出现了一包切好的牛肉跟着又是一壶老酒飞来那声音尖锐地道:“你快接过了酒菜找些盘碗装好一会儿奴家来伺候你。”

    卢云哦地一声伸手接过忽然那声音哈嗤一声猛地打了个喷嚏跟着传来吐痰的声音。卢云心下大疑登即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

    却见秦仲海缩在墙角口中兀自说道:“唉呀!奴家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每日里身子好冷心头却又火热直是内外交煎……”他正自说得高兴猛听后头重重一咳秦仲海回过头去见到卢云满面怒气的看着自己秦仲海吓了一跳连忙翻身跳起装出一幅大义凛然的神情沉声道:“方才有名女子在你窗下窥视我见她身法好快料来定是百花仙子这就追过来瞧瞧了你可曾被这无耻女子惊扰?”

    卢云骂道:“什么百花仙子我看是火贪仙子吧!”

    秦仲海脸上一红道:“今夜酷寒先别去追杀那女子了咱们来喝上一杯吧!”说着拉住卢云便往里头去了。

    卢云骂道:“你好生无聊大半夜地来窥视于我……”口中喋喋不休脚下却跟着进去了。

    秦仲海走进书房猛见卢云桌上摆着些纸墨只不知他在写些什么当下便要去看卢云连忙挡在桌前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快走开!”

    秦仲海心下起疑寻思道:“看他慌成这样定是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等会儿老子来瞧上一瞧。”他咳了一声皱眉道:“谁喜欢看你那些鬼文章啊!老子见了书就头疼来来一起喝酒吧!”说着取出酒肉便与卢云喝了起来。

    两人吃喝一阵秦仲海有意取笑当即阴侧侧地笑道:“卢兄弟啊!这几日可曾去尚书府啊?”

    卢云面色一沉道:“秦将军别再提这事那日给你害得好惨。”

    秦仲海笑道:“我只是见你与杨郎中好生奇怪放着宜花院里现成的姑娘不去瞧整日却像疯狗一样往顾家大门钻八成还在门口撒尿占地盘什么的……”

    卢云怒气勃喝道:“你嘴里别这么难听成不成?”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仲海见他愁眉不展饱受相思苦恼寻思道:“看他这幅模样当真爱煞这位顾大小姐。好吧!看在卢兄弟干过老子参谋的份上再帮他一回吧。”他这人做事粗鲁无比世所罕见但真要精细起来却又巧妙连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秦仲海转动手上的酒杯只想来个出奇制胜当下便自打量起来。

    正盘算间忽听卢云道:“秦将军我昨日去赴何大人的宴听他说皇上要整饬御前侍卫风纪说你们成日只会打牌赌博想开始叫你们读书写字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仲海猛听他提起此事心下不由得一阵气苦他夹起一块牛肉叹道:“都是那些大学士搞的鬼说咱们每人都要交上一篇文章还要来个比赛什么的。唉…说起来明日就要交文章了***我怎么现下才想起来……”说着把牛肉放入口中唉声叹气的嚼着。

    卢云心念一动问道:“要交什么样的文章?”

    秦仲海心下一喜倘若卢云有意相助那是万事不愁了忙道:“皇上吩咐大家每人写一篇咏叹颂老子负责的叫做‘西角牌楼颂’。”

    卢云奇道:“西角牌楼?那是什么地方?”

    秦仲海尴尬一笑道:“那是我虎林军弟兄平日喝酒赌博的好去处上次赌博被抓个正着八成是这样皇上才要我好好咏叹一下。”

    卢云嘿地一声笑道:“没错真该咏叹则个。”

    秦仲海见卢云不置可否当下求恳道:“好兄弟你是当今状元皇上硬派我作文章你老兄就帮我捉刀一回吧!”

    卢云与秦仲海相熟自知他痛恨读书便笑道:“好吧!难得能替你做点事这就包在我身上啦!”

    秦仲海又惊又喜笑道:“既然如此你可得快快写可别误了时辰。”

    卢云微笑道:“你放心一顿饭时间便好。”

    那日皇帝赐宴卢云庙堂之上随口解对令得群臣震动龙心大悦秦仲海看在眼里自知卢云之能便放下心来两人各自喝酒谈笑好生快活。

    喝到天明时分秦仲海虽是狂嫖烂赌之徒此时也不胜酒力只趴在桌上小寐。那卢云也醉倒炕上呼呼大睡。模模糊糊之间秦仲海爬起身来见天色朦胧已是黎明打了个哈欠便道:“我该回去啦!咱们改日再叙。”

    卢云闭着双眼含浑地道:“你那‘西角牌楼颂’已经写好了便放在桌上……”

    秦仲海大喜道:“多谢啦!”说着便走到桌前果见洋洋洒洒地好大一篇墨色兀自未干足见用心。

    秦仲海心下感动寻思道:“卢兄弟连夜为我写就他待我真是不坏。”他取起那篇咏叹颂霎时见到下头还有一篇文章秦仲海凝目去看却是一篇情书他匆匆看去只见满纸情爱料来定是写给顾倩兮的。

    秦仲海看得全身肉麻只想掩面狂奔心中忽想:“等等!老子不能白拿人家的物事总该回报则个。”当即阴侧侧地一笑将那情书折起悄没声地走了。

    回到府中天色已然大明秦仲海找来管家将两篇文章交了过去喝道:“把这两篇鬼东西装到信封里了老子一会儿要送出去。”

    管家忙道:“两只信封上该写些什么?”

    秦仲海皱起眉头道:“一个叫做‘西角牌楼颂’另一个叫……叫他***‘卿卿吾爱颂’快去给我办好了!”那管家忙不迭地答应便自去了。

    秦仲海倒在厅上闭目歇息一阵好容易管家写好两只信封弥封装好秦仲海伸手接过便匆匆往皇宫而去。行到西角牌楼只见一众下属愁眉苦脸围了上来道:“方才尚礼监的太监过来要咱们把文章交上去说诸位大学士不日便要品评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怕他个屁!老子已经有了文章保管还夺个头牌!”

    众下属早知秦仲海痛恨读书写字本在担忧受怕此时听得秦仲海已将文章写就不禁惊喜交集都来追问详情。秦仲海笑道:“不必多说了你们等着领奖吧!”率着众下属便得意洋洋地往尚礼监而去。

    行到附近只见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的人马都已在排队交搞秦仲海向巩正仪招呼一声道:“老巩你写得怎么样啊?”

    巩正仪摇头苦笑道:“好久没提笔写字了昨晚只把我忙到天明差点没给折腾死。”

    秦仲海见他额角多了好些白心下暗暗偷笑寻思道:“老子昨晚喝酒喝到天亮你老巩却要埋头苦思嘿嘿看来还是咱们虎林军够份量。”

    交完差后又给尚礼太监叫去学习礼仪说不日宫中便要过年众人需得学习一番应对进退以免在百官朝贺时丢脸。众太监平日便与御前侍卫不睦难得抓到这个良机自是趁隙报复只把众侍卫折磨得怨声载道火气冲天。秦仲海给请去习练盆栽园艺饶他火贪一刀威力无穷在这细活之前也给折磨得双手颤抖不已恨不得将满园鲜花全数放火焚毁。

    待到出宫时已是傍晚时分秦仲海心下痛骂又累又气之余只得讪讪去了。

    行到王府胡同外的谪仙楼秦仲海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便匆匆冲了进去喝道:“给来两盆热炒三斤白干。”

    那掌柜忙道:“这位军爷今儿个是寒食节京城客店只有清茶准备不卖酒肉吃食。”

    秦仲海心下暗怒想道:“老子今日怎么这等倒楣到哪儿都不便利。”当下伸手往大门一敲暴喝道:“***!有吃的便成!”

    那掌柜连忙道:“是是请客官上二楼去坐。”秦仲海坐了下来伙计连忙送上花生果子另为他煮了壶热茶。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咬了口花生不觉满口清香滋味只觉口中淡出鸟来他吃一口骂一声粗话连篇直是威震四座。

    正吃间忽见右靠窗处坐了对男女两人形貌甚是俊雅秀美。秦仲海极目细看见那男子正是杨肃观女孩却是顾倩兮两人正自谈笑说话看来颇为愉快。

    秦仲海心头火起寻思道:“你***咱们卢兄弟每日在房里长吁短叹你这小娘皮却来和人闲话家常老子看了真个不顺眼。”转眼看那杨肃观也是满心喜悦的模样心中更觉火大:“这几日多少大事未决这风流浪子还往脂粉堆里钻老子今日替侯爷教训这畜生败类!”他却忘了自己昨夜与卢云喝个酩酊大醉也算不上奉公守法。

    眼见杨肃观未曾现自己秦仲海心下暗喜正想拿花生丢他忽见楼下一名女子言笑晏晏正与一众王公大臣说笑。秦仲海细目去看心中登时大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百花仙子”胡媚儿此女是个浮浪性儿那日在华山上便见她使尽风骚尽在对杨肃观眉目传情做得十分功夫。秦仲海念及此处心道:“好久不见这浪荡女啦!看老子来挑拨一阵。”他举起花生便往楼下丢去。

    胡媚儿正与一桌男子谈笑看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谁知啪地一声脑门竟给花生丢中她大怒站起喝道:“是谁在此胡闹!”

    一众王孙公子本以为她是哪家大人的闺女谁知竟会如此泼辣忍不住一惊胡媚儿见众人神情骇异连忙温婉一笑道:“没事的大家宽坐。”她坐了下来浅浅一笑忽然一口脓痰吐来此时胡媚儿已然有备急忙往旁一闪那脓痰扑地一声猛地落在一名公子脸上。

    胡媚儿狂怒不已不再顾得玉女模样霎时举起拂尘冲上楼去喝问道:“是谁招惹姑娘!”她见四座都是才子佳人风流文士只有一名高鼻鹰目的大汉在那乱吐花生壳想来定是此人在此作怪胡媚儿心下大怒上前喝道:“你这丑怪家伙是不是你招惹本姑娘!”

    那大汉自是秦仲海了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都说百花仙子好生晓事谁知如此愚昧不堪。”

    胡媚儿怒道:“你说什么?”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淡淡地道:“嵩山少林寺的高手在那儿等你你怎地还不过去?”

    胡媚儿怒道:“我说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少林寺贼秃!是灵定还是灵真招惹老娘?”

    秦仲海伸手一指朝窗边一处指去冷笑道:“人在那儿了你自己去问吧!”

    胡媚儿冷眼回看猛地一纵稳稳地飞了过去陡地座上男客转过头来胡媚儿见他容貌隽雅仪表出众正是天绝僧的关门弟子杨肃观当下大喜道:“杨郎中!原来是你!”

    杨肃观正与顾倩兮喝茶谈天谁知天外飞来这名妖妇忍不住心下一惊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顾倩兮看了胡媚儿一眼神情甚是讶异茫然道:“这位姑娘是……”

    胡媚儿自行坐了下来向杨肃观一笑道:“我姓胡和咱们杨郎中是旧识了。”

    杨肃观心下暗自忌惮这女魔头出手甚是毒辣那日谈笑间便毒死张之越后又整垮锦衣卫教头郝震湘自己可别中了她的阴谋毒手当下举起茶杯心中盘算脱身之计。

    胡媚儿微微一笑全然不理会顾倩兮一双媚眼直往杨肃观身上抛去杨肃观面上力做镇静心下却有毛之感他一面要偷看顾倩兮的动静又要提防百花仙子的阴狠杀招饶他少林正宗武功也有吃不消之慨。

    却听楼下传来吼叫之声:“***不卖酒菜老子拆了你的烂店!”杨肃观听这声音雄浑有力当是武林人物所却不知又是何方神圣驾临。

    只听那掌柜道:“两位大爷行行好今日是寒食节咱们可不能卖酒肉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什么叫做寒食节?为什么不是暖食节!热水节!偏偏有这许多古怪!”跟着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想来是动上了手。

    杨肃观皱起眉头正想藉机开溜忽听一人道:“师弟算了吧!咱们就喝点茶水吃个点心那也不坏啊!”另一人道:“可恶!咱们华山双仙一日不可无肉真是倒楣透顶。”

    杨肃观听得“华山双仙”四字脑中立时浮现华山双怪荒唐至极的模样心下不禁一寒寻思道:“怎么这许多武林人物都来了真是大大的不巧。”想起这两个怪物的种种无赖事迹现下顾倩兮就在眼前可别生出什么难堪事来。他眼角微撇赫见华山双怪已然走上楼来更是又烦又惊。

    原来前些日子是琼国丈的寿宴那华山玉清观与之交谊非常自也在受邀之列。琼国丈虽然官高爵重但他无意大肆宴会朝中官员便只请了刘敬、徐铁头等几名好友在紫云轩小小办了几桌宴席是以杨肃观不知此事。

    华山双怪坐了下来各自喝了几口清茶算盘怪把茶水吐在地下骂道:“他***这京里的茶水怎么这等难喝比狗尿也还不如。”

    肥秤怪道:“别怨了咱们两个老的可得快些回山我看徒孙小掌门这些时日焦头烂额咱俩别再给他添忧惹烦了。”

    杨肃观听了这话登时想起苏颖已接下掌门大位从二月算起已有七八个月了却不知他这些时日干得如何。

    正想间猛听算盘怪骂道:“说来说去都怪宁师侄执意退隐不然咱们现下还是威风凛凛的根本不必把这些江湖人物放在眼里。”说着恶狠狠地望向四座似乎心中有恨。

    肥秤怪劝慰道:“师弟快别这般想了宁师侄虽然退隐但咱们依旧威风八面啊!想那日封剑退隐连卓凌昭这等剑法也给打下马来说起来咱们华山仍旧是天下第一。”

    算盘怪大声道:“没错!天下第一正是这四个字!”

    两人说话间只听一名女子笑道:“两个老不死的尽是在这儿胡吹大气羞也不羞啊!”

    华山双怪同时转头怒喝道:“什么人!”二人怒目看去却见一名黄装美女端了杯清茶正自笑吟吟地喝着看她妖媚模样不是胡媚儿是谁?

    肥秤怪眼尖一见百花仙子妖妖娆娆的模样霎时已认出她来当即喝道:“百花仙子!又是你这妖妇!”

    胡媚儿微微一笑道:“方才听两位在那儿胡吹大气我听得脸红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还请两位老爷子莫要见怪啊!”

    杨肃观见这胡媚儿四下生事心下暗暗叫苦只怕一会儿要有大打不免惊扰了顾倩兮百忙中偷眼往顾倩兮望去只见她秀眉不展显然不喜眼前凌乱的场面。杨肃观咳了一声只想拉着顾倩兮开溜但此时若要贸然离开反而露了形迹只有静观局面了。

    肥秤怪强抑怒气沉声道:“我吹什么气了?你把话说明白点。”

    胡媚儿理了理鬓角笑道:“宁不凡既然退隐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不同你们华山少了他那是连三流门派也不如啦!你们不急着回家练武图强居然有脸在京城招摇撞骗胡吹大气还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唉……我真替你们难为情啊!”

    华山双怪闻言大怒算盘怪抓起兵刃便要上前动手。肥秤怪猛地想起一事连忙伸手拦住低声道:“听说这女子与江充那狗子有染这帮贼子高手如云咱们千万别在京城招惹她。”此时宁不凡退隐华山少了天下第一高手实力不比以往若要招惹安道京、罗摩什等人准会吃上大亏。

    算盘怪咦地一声奇道:“什么?这女子与江充有染?”

    肥秤怪左右看了一阵低声道:“这事你知我知就是不要大声嚷嚷。”

    算盘怪哦了一声转头往胡媚儿望去待见她与杨肃观同桌登时附耳过去低声道:“那小子不是少林寺那姓杨的家伙么?怎么也和百花仙子混在一起了?”

    肥秤怪向来喜爱道听途说一见杨肃观的面登时想起华山会后传开的消息低声便道:“师弟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有言说胡媚儿与那姓杨的小子私下有情这当口八成是来幽会的却给咱们撞见了。”

    算盘怪又惊又喜又气又怕当场跳了起来戟指大骂:“好淫妇!终于给我抓到把柄了吧?本以为你只跟那姓江的奸臣有染没想到你姘头这么多终于给我抓奸在床了吧!”

    胡媚儿听他胡言乱语不由得一愣道:“你在胡说什么?”

    算盘怪哈哈大笑当场走了过去冷笑道:“你和姓杨的行得做得旁人就说不得?那日华山之上我看你与这姓杨的小子眉来眼去老早便在疑心了!没想到你们连孩子也生出来啦!无耻啊无耻!杨肃观少林的脸面全给你丢光了!”当场加油添醋又自行增了几味料竟是当成故事来说。

    那日卓凌昭一心安排武林盟主的大计杨肃观便以唇枪舌剑回敬只说得卓凌昭面红耳赤回不上半句话眼看“剑神”无力招架那峨眉掌门严松才来胡乱编排说杨肃观与胡媚儿有染云云这话本是围魏救赵用意只在替卓凌昭解围哪知几个月下来武林人物以严松的话为源头竟已传得如此难听。

    杨肃观听了这话只气得全身颤抖不知高低那胡媚儿听算盘怪说得荒唐却也不生气媚眼只往杨肃观瞅去腻声道:“杨郎!人家的名节全给你毁了!你可怎生赔我哪!”

    杨肃观听她还在编排心中又气又急只是此时若要找算盘怪争辩不知这人又有多少荒诞不经的无耻话等着说将出来杨肃观气急败坏连忙偷眼朝顾倩兮瞧去只见她脸色惨澹好似信了算盘怪的鬼话。杨肃观心中骇异寻思道:“好容易今天才约了她出来怎么又遇上这等荒唐人物唉……我恁也厄运连连了……”

    算盘怪毫不放松兀自喋喋不休拼命加柴添火大声道:“杨肃观啊杨肃观!你与百花仙子两相情爱生下私生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这孩子为祸武林造成天下莫大浩劫!姓杨的!你知不知耻!”一时说得兴高采烈畅快淋漓。

    眼见顾倩兮站起身来已要离去杨肃观忍不住气往上冲怒道:“算盘怪!你……你莫再胡说八道!”

    算盘怪仰天狂笑喝道:“你与你姘头私下缠绵就算了居然还敢在京师地方公然**你还配称作少林寺的人吗?”

    杨肃观气得面色紫几欲昏晕却见胡媚儿眉开眼笑笑道:“算盘仙你也真是的我与杨郎小俩口的事你居然也在这大声述说回头杨老爷知道了你可要害我家杨郎给责备了哪!”

    顾倩兮听了这话更是头也不回走下楼去了杨肃观面色惨白道:“倩兮你别信他们的鬼话啊!”他正要追上前去却见楼梯口站着一名流氓也似的男子正自对他嘻笑指点却是“火贪一刀”秦仲海。

    杨肃观心头苦煞寻思道:“今日我可是犯了太岁不然怎会有这许多凶神恶煞同时出现天哪!我是招谁惹谁了……”

    却说卢云这日给人邀宴好容易宴席已毕离开礼部侍郎的府宅在路上缓缓而归行到谪仙楼下忽见一名美貌少女气冲冲地下楼正是顾倩兮来了。卢云见她迎面而来一时心头大震想道:“这……我……我又遇上她了……”他想要上前招呼一时却又不敢两脚好似生根一般牢牢地定在地下。

    却见顾倩兮正眼也不看他一眼迳自从他身边擦过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香卢云心中感叹心道:“完了我与她之间真的完了唉……”他望着顾倩兮的背影只觉胸口哽恶泪水更要滴了下来。

    正难受间忽然身上微微一麻竟给人点中穴道卢云心下大惊正想张口喝问只觉喉咙一哑连哑穴也被点上跟着领子一紧身子竟被人提了起来他转头去看只见那下手之人对着自己嘻嘻直笑却是秦仲海。

    卢云心道:“惨了秦将军定是喝酒喝多了这当口了酒疯不知他要如何折腾我我可小心了。”正自惊惶间只见秦仲海赶在顾倩兮前头自往兵部尚书的府宅奔去。

    卢云心中更怕想道:“秦将军不知有什么可怕阴谋莫非要让我大大出丑不成?”他想开口喝阻可身上穴道又被点上实在难以出声一时间只有心急如焚却是无能为力。

    眼见秦仲海翻过了顾家的高墙卢云见实在不能再拖当下运起全身残余功力猛往秦仲海怀中撞去秦仲海骂道:“狗咬吕洞宾!”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斩登时将他劈晕过去。

    卢云昏晕良久终于悠悠醒转他想要坐起身来霎时脑门重重地撞了一记只把他震得头昏眼花便在此时忽听一名女子的声音叫道:“啊!床下有老鼠!”卢云听了这温软的声音顿时心中一惊寻思道:“这……这是倩兮的声音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他转头望去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正打量间又听顾倩兮道:“小红你去看看这床下有老鼠我可不敢睡了。”

    卢云登时醒悟:“原来我是在顾家小姐的床下这……秦将军实在太也胡闹了些……”看来秦仲海手脚俐落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搁在顾家小姐床下这份能耐却也了得。

    卢云顾不得赞叹一心只想爬出床去可又怕给顾倩兮觉到时不免被当成登徒浪子若要给顾嗣源知道此事那可是万劫不复的惨况他咬紧牙关就怕出一点半点声响。

    却听小红的声音道:“小姐别怕我去拿只扫帚过来包管把这老鼠打出来。”

    顾倩兮道:“你快些取来!”过不多时只听脚步声响那小红已然拿着扫帚过来她嘿地一声叫道:“看婢子的!”只见床脚伸进一根扫帚跟着往卢云身上扫来。

    卢云深怕给小红觉自己连忙往墙壁靠去他用力过猛霎时墙壁出轰地一声险些给他撞塌了。

    顾倩兮惊道:“这老鼠好大!”

    小红骂道:“死老鼠!臭老鼠!你赶紧去死吧!”跟着往床下一阵乱打饶他卢云武功不差内力不弱此时也只能贴紧墙角给人胡乱撕打一阵只觉倒楣透顶。

    小红打得脸红气喘却不见有老鼠出来她趴在地下往床底看去卢云吃了一惊深怕给她现自己急忙运起“无绝心法”掌中生出一股黏劲便如壁虎般贴住床板。

    小红见床下空无一物便道:“床下没东西看来这老鼠逃啦!”

    顾倩兮犹不放心低声道:“不成咱们用水冲一阵不然这老鼠夜间又要爬出来可会把我吓死。”

    小红笑道:“行包在婢子身上!”当即奔出门去便要取水过来卢云心道:“我若不想个办法不免被她主仆二人水火交攻。说不得先吓唬她们一阵。”当下急忙装作老鼠嘶鸣的模样跟着出连串的吱吱叫声。

    主仆二人听了这恶鼠嘶叫顿时一惊纷纷退后小红惊道:“这…这该死的老鼠又出来啦!”她举起扫帚又往床下一阵乱抽卢云虽然贴在床板上臀部背部仍是连连挨打当下急急出“吱”地一声大响心道:“这一声够凄厉的她们应会以为老鼠死了吧?”

    果然惨叫过后小红惊魂未定地道:“这老鼠好像死了。”

    顾倩兮悄声道:“你再打两下试试!”

    眼看小红又要过来卢云心中一急急忙从怀中掏出铜钱从床脚往外丢出他内力深厚指力非小那铜钱咕溜溜地一滚便朝门外飞去其势颇看来真与老鼠有些相似。

    铜钱飞出只把主仆两人吓得同声惊叫小红惊道:“这老鼠好像会飞!”

    顾倩兮尖叫道:“快去追啊!”

    小红举起扫帚登时往门外冲出口中大叫:“臭老鼠有种的别跑姑娘我来啦!”

    卢云见小红远走便撤去掌心黏劲身形落地心道:“还好我熟知兵法来个声东击西否则今夜定给打死在这儿。”

    正庆幸间只见顾倩兮缓缓地走向床来跟着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

    卢云见她一双纤纤玉足就在眼前脚踝柔美足掌浑圆心中不觉一荡他连忙收摄心神就怕自己又出了声响到时不免被活活打死。

    忽听顾倩兮低声一叹好似有什么心事卢云听了叹息心中便想:“倩兮可是想起了什么事?难道是杨郎中待她不好么?”

    顾倩兮正自叹息那小红已然打死“老鼠”走了进来问道:“小姐啊你又怎么了?”

    顾倩兮摇头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身为女子真是可怜又怕给男人欺侮可又不能不嫁唉……真不如出家为尼算了。”

    小红立即赞同大声道:“可不是吗!天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男子要不便是忘恩负义要不便是天生薄幸个个都是狗一样的无耻货色!小姐若要出家小红定也陪着你!”

    顾倩兮叹了一声道:“不说这些了我该睡了。”

    小红道:“我来服侍小姐脱衣。”跟着主仆两人开始宽衣解带。

    卢云连忙闭上了眼心中直怦怦乱跳只怕窥见顾倩兮的玉体可想起顾倩兮美丽的脸庞又忍不住想偷看一眼满心挣扎间好容易听得顾倩兮道:“好了你下去歇息吧!”

    卢云闻言登时松了口气忽又觉得心中一阵惆怅。

    只见顾倩兮脱了鞋袜露出纤细柔美的赤足正在地毯上缓缓行走卢云与她相识经年却不曾见过她的玉足此时初看乍见忍不住两眼直呆呆望着。

    他看着看心下忽地自责寻思道:“我怎么如此卑鄙非但躲入人家小姐的闺房还来偷看人家的小脚我……我读的是什么圣贤书了?”心中却又想道:“这一切全是秦将军害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给卡在这儿这是‘天之所与不取反咎’全然不能怪我。”

    心中善念恶念正自交战忽听顾倩兮低声叫道:“这是什么怎会有一个信封?”

    卢云心下一奇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却听顾倩兮念道:“卿卿吾爱颂……好肉麻这是谁放在我桌上的?”只听她前后翻看倒不急着撕破信封阅读。

    卢云心中长叹暗道:“唉……不知是哪家公子又来追求她了卿卿吾爱颂这等恶心的名字也用得出来。”

    却听顾倩兮娇呼一声道:“卢云……原来是你……”

    卢云心下大奇心道:“什么原来是我?”陡地恍然大悟知道定是秦仲海搞鬼。又窘又羞之间想道:“这下丢脸了那日我情思难遣这才写下了一封情书谁知秦将军给我取了这等难听的名字。唉等会儿给她看了不知会有什么下稍……”

    卢云满脸羞红却听顾倩兮喉头哽咽颤声道:“卢云!你平日里冷着一张铁面毫不理睬于我也不求我原谅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原来你还是念着我……”听得此言卢云心下又惊又愧这才懂了顾倩兮的心事想道:“原来……原来她一直等我过来低头哀求我…我恁也粗心大意了…”

    看来顾倩兮早有意原谅自己只是她是姑娘家自也脸嫩情郎虽然不解自己的心意却也无计可施了。

    卢云心中激荡只想爬出床去但想起小姐衣衫不整却又是不敢。

    顾倩兮哭了一阵撕破了信封道:“卢状元……让我看看你的文章吧……”只听她哽咽出声念道:“西角牌楼耸立皇城雄奇伟烈堪为天子左右守护之宝也。”饶她眼泪低垂念了这几句话还是不免心中一奇道:“好奇怪什么是西角牌楼?那是什么地方?”

    卢云暗暗叫苦心道:“这不是我替仲海写的‘西角牌楼颂’么?怎会出现在此?”

    只听顾倩兮咦了一阵又读道:“夕阳西归余等侍卫登于楼上仰望京华云烟凉风吹拂四下宁静……”她洋洋洒洒念了一阵都是些歌颂西角牌楼的辞句既没半句轻怜蜜爱更无只言片语的关怀。她越读越气猛地怒气勃道:“这……这算是什么‘卿卿吾爱颂’了?原来是戏耍我的!”她重重将那“西角牌楼颂”一摔将之扔在桌上跟着往床上一跳又哭了起来。

    卢云又急又怕只想出去安慰她一阵可又迟迟不敢移步他躲在床下想起方才顾倩兮的举止只觉心乱如麻寻思道:“卢云啊卢云其实倩兮未必忘情于你了只是你这人始终自卑自惭从不敢真心去待她好唉你啊你你对得起她的一番情意么!”

    卢云守在床下不住长吁短叹又过了半个时辰耳听鼻息细细顾倩兮已然熟睡卢云这才从床下爬了出来。他缓步走向床边只见顾倩兮睫毛紧闭面上兀自带着一串泪珠。

    当年扬州分离至今已有二载这还是第一回这般无牵无挂地望着她。卢云坐在床沿望着心上人美丽的脸庞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心道:“我能这般毫无牵挂的看着她已是今生最大的福份了。倩兮啊倩兮你可知道我便在你身旁么?”

    他细细看了良久竟是舍不得离开。看到后来想起往事心中相思之念越重就怕自己落下泪来他不愿自己有所失态当即轻叹一声转身过去便要跳窗而出。

    忽听顾倩兮道:“你别走!”

    卢云大吃一惊急忙回身过来却见顾倩兮仍在熟睡想来方才那话该是睡梦之言。

    卢云微微苦笑心道:“原来是梦话。”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正待离开忽听顾倩兮幽幽地道:“卢云啊卢云…你别走……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逃犯……卢云……卢云……两年了……你可知我好生挂记你……”

    卢云痴痴听着此时顾倩兮虽在睡梦之中但言语更见真切。卢云缓缓地走到床边望着顾倩兮娇美的脸庞心道:“她从来都是深爱于我我……我恁也狠心了……”

    当年两人无奈分离顾倩兮心中的伤痛如何比自己少了?想她终日郁郁寡欢又打听不到情郎的消息定是折磨得狠了。他卢云只知自己怀才不遇的辛酸什么时候把顾倩兮的苦处放在心上了?心念及此已是泪流满面。

    只听顾倩兮兀自说着梦话道:“卢云啊……你中了状元我好高兴……可是你却不理我了…卢云啊卢云难道你非要我苦苦哀求你才肯回来我身边么?卢云…你好可恨…你好可恨……”

    卢云听了她的真情言语心下大为感动一时情不自禁竟尔低下头去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顾倩兮正自沉睡忽觉有人亲吻自己蓦地尖叫一声吓醒过来待见卢云深情款款地坐在床沿真是又惊又喜又爱又恨她轻声叫道:“是你!”

    卢云点头道:“是我。”

    顾倩兮泪流满面哭道:“你终于来找我了。”

    卢云微微苦笑叹道:“倩兮我……我对不起你……”

    顾倩兮纵身入怀痛哭出声卢云也是又喜又悲霎时伸手抱住她两人心头火热四唇相接一时深深香吻只见满室轻怜蜜爱宛若身在梦境。

    两人吻了一阵忽听一个森厉的声音叫道:“倩兮!什么事?有谁在你房里么?”跟着脚步声细碎二姨娘带着大批丫嬛冲了过来人人手上拿着棍棒扫帚却是听了顾倩兮那声惊叫都要前来擒拿歹徒。

    卢云吓了一跳惨然道:“天啊!”忙往床下一钻又躲了起来。

    一群女子手提棍棒推门冲了进来二姨娘喝道:“小贼呢?”只见顾倩兮睡眼惺忪摇头道:“什么事啊没人在我房里啊!”

    二姨娘哼了一声道:“我明明听到声音了你可别想骗过姨娘!”说着走上前去将锦帐掀开在里头查了一阵。

    顾倩兮娇嗔道:“说过了没人嘛!姨娘怎么还是不信?”

    二姨娘尴尬一笑道:“前些日子有疯狗在咱们家门口乱吠姨娘只是怕他们跑了进来倒不是有什么恶意。”说着歉然不已。

    却听小红道:“婢子猜想可能是老鼠方才在床下现了一只大老鼠呢!”

    二姨娘惊道:“真有此事大家给我打!”众人举起棍棒纷纷往床下戳去。

    顾倩兮面露惶急之色叫道:“床下没有老鼠你们快回去睡吧!”

    二姨娘怒道:“不行这些老鼠成日偷吃家里的东西不拖出来打死不行!”当下足足乱打乱戳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实在没有老鼠窜出这才扬长离去。

    顾倩兮见二姨娘等人走远急忙往床下一看低声道:“卢公子你还好吧?”

    却见卢云爬将出来已然鼻青脸肿显给人狠狠打了一顿他歪嘴苦笑道:“天可怜见没给人活活打死。”

    顾倩兮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自识得卢云以来从不曾见他如此狼狈可也不曾这般满心欢喜当即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无限柔情尽在其中。

    第二日秦仲海进宫去了众属下奔了过来大声道:“启禀老大那尚礼监太监要咱们过去说大学士已将大伙儿的文章品评好了这会儿就要布名次。”

    秦仲海信心满满笑道:“他***!还要评什么?老子当然第一!”他昂阔步咧嘴大笑便往尚礼监行去。

    行到近处那太监已然取出众人的文章道:“本次比赛经诸位大学士公评已有胜负结果请胜者莫骄败者勿馁日后还会有类似比赛大家还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为之一惊骂道:“他***还要写啊!**你祖宗!”

    那太监恍若不觉笑嘻嘻地道:“这就请孔阁揆亲自颁奖项。”

    只见大学士孔安当先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纸奖状道:“本次咏叹竞赛历经艰难终始皇上肯诸位侍卫大人百忙中抽空参与本官自是乐见其成……”跟着说了好大一篇直是喋喋不休无止无尽。众侍卫听得废话连篇纷纷闭目养神练气打坐一时大堂万籁俱寂众人如同入定坐化。

    秦仲海听得气闷至极正自光火忽听孔安道:“好了以下便开始颁奖项。”众侍卫听得废话结束纷纷睁开双眼顿时满室都是武林高手的炯炯目光令人叹为观止。

    孔安清了清嗓子道:“本次竞赛由金吾卫获取季军请巩正仪都统取奖。”

    巩正仪闻言大喜道:“不枉我白了鬓角一夜苦思!总算有些回报了!”说着急急向前领奖。

    孔安道:“巩正仪布局严谨文章通顺堪为佳作各位日后若有兴致不妨借来一观。”

    巩正仪连连作揖喜道:“大家若是要看欢迎到北角牌楼领取。”众侍卫各自在角落嘻笑谩骂全无一人理会。

    孔安又道:“此次竞赛亚军是府军卫请李扬鹰都统上前。”

    那李扬鹰身长九尺生得土匪一样两只鼻孔朝天仰起谁知竟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只见他慌忙上前领奖一幅喜不自胜的模样。

    孔安道:“李扬鹰的文章以文词见长对仗恭谨词藻优美堪为其中代表之作。”

    李扬鹰大笑道:“多亏我那帐房先生……”孔安“咦”地一声显是怀疑有人捉刀李扬鹰嚅啮地道:“多亏我那帐房先生替我捶背揉腰……”

    孔安哼地一声道:“日后要好好努力啊!”

    李扬鹰陪笑道:“是下官理会得。”跟着急急往下一跳大喝道:“老子中式了!”便与众兄弟欢庆。

    秦仲海轻咳一声眼见李扬鹰这等土匪都能得奖自己更不能泄气了他看众多手下都有惶急之意当即低声道:“你们等着看吧!冠军必是你老子。”

    孔安清了清嗓门道:“颁冠军之前老夫先得说明一事。”

    众人听他此言颇为奇特急忙抬头聆听。孔安道:“这次冠军极有争议原本因笔法太过新颖过于特异本想要令其从缺但因读者莫不垂泪流涕只觉这等佳作若不公诸于世实在太过可惜众大人几经讨论这才决定赏下这特奖。”

    众人都是讶异不过是一篇咏叹颂谁知竟能让人痛哭流涕说来实难令人相信。

    孔安向秦仲海一笑道:“秦将军恭喜你了你写的一手好文章啊!”

    秦仲海仰天大笑得意洋洋走了上去道:“本就该我得奖!有什么争议不争议的?”

    孔安笑道:“只因你文章实在特别把这西角牌楼当作是梦中情人来咏叹这才感动无数阅卷大人。”

    秦仲海奇道:“你说什么?”

    孔安取出文章赞叹道:“卿卿吾爱吾之梦萦无日或忘难舍相思……”说着用力往秦仲海肩上一拍赞道:“你对‘西角牌楼’的这份爱我等都是感动万分啊!”

    秦仲海恍然大悟才知那管家弥封错误竟将“卿卿吾爱颂”放到了“西角牌楼颂”的信封里他面上尴尬寻思道:“惨了卢兄弟那儿不知有无出了乱子可别给我害惨了才好。”

    正想间却听孔安道:“只是秦将军平日要注意卫生你虽然深爱‘西角牌楼’可是不可以用嘴去舔去咬不然肚子拉稀可会伤了身子哪……”

    秦仲海连连干笑心道:“你***这下错有错着居然叫老子赢了大奖真***莫名其妙。”

第九章 决胜千里

    却说秦仲海搬了个奖牌回家正想要挂在何处炫耀忽听管家来报说柳昂天有事相商当下喜道:“好啊!老子正想找人说嘴侯爷自己送上门来了!嘻嘻!”说着便抱着奖牌直往门外冲去。

    到了柳府只见柳昂天与杨肃观面色凝重已在等候众人到来秦仲海笑道:“干什么了?痔疮又了么?”

    柳昂天骂道:“又再胡说!告诉你大事不好了!”

    秦仲海奇道:“什么大事不好了?皇上也生痔疮了么??p>

    柳昂天怒道:“你还放…放那个气了!现下朝廷风起云涌已到生死立判的地步啦!”

    秦仲海怔怔地道:“生死立判?那又是干什么了?”说着往杨肃观看了一眼只见他神情也是凝重异常料来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却说伍定远也接到消息正往柳府而来。

    这几日众人玩闹逍遥没半个人去做正经事却只有他一人躲在制使府中抄写当年燕陵镖局的案情打算凭着这张状子说服柳昂天等人查办此案。他从最早十八名镖师惨死开始写起一路记述到燕陵镖局主案、齐伯川死于马王庙等情事伍定远满腔悲愤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大张状纸痛陈昆仑山众人如何凶狠毒辣知府6清正如何与匪人勾结他文笔虽然不佳但凭着一股浩然正气却能令人感动万分。

    伍定远匆匆走进柳府只见众人都已到来柳昂天与杨肃观脸上神色凝重两人正自低声交谈那卢云却容光焕好似霉运尽去的模样。伍定远凝目看去只见秦仲海手上却拿了个奖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正对着卢云大声说嘴。一旁韦子壮替伍定远拉过了位子便请他坐下。

    柳昂天见人到得齐了便道:“大家听好了今早皇上吩咐下来三个月后刑部审刘敬大理寺审江充。上回两派人马与我们连络的事情已不能再拖下去需得做个回覆。今日找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

    伍定远听罢之后心道:“好啊!原来又是这件事我今日定须说服侯爷也好早日了结燕陵镖局的案子。”想到此处脸上现出极为激荡的神情。

    柳昂天道:“两雄对搏已到最后一步。三个月后江充与刘敬二人各自面临一场官司一件是‘刑部会审东厂’另一件便是‘大理寺会审江充’若不出老夫所料双方定会各出奇招拼命陷害到时朝中定会腥风血雨乱成一片了。”

    杨肃观点头道:“据说江充这边找出了一个关键人证自愿出来指证刘敬只怕刘总管很难讨好。”众人听说江充居然能买动刘敬身边的人都是大为讶异。

    柳昂天道:“虽说江充阴毒但那刘总管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这场大审刘敬也找来一位大名顶顶的人物前来审讯江充若不把江贼伏法他是决不甘休的。”

    秦仲海哦地一声问道:“刘敬还有什么法宝?他的手下薛奴儿不是才给人打了一百大板么?”

    柳昂天嘿嘿一笑道:“刘敬根基深厚区区此事还难为不了他。据说此次为了找出这名人物刘敬还特地请出琼国丈跨刀游说。”

    众人都是哦地一声问道:“究竟此人是谁?”

    杨肃观素来渊博当即沉吟道:“莫非便是大理寺寺卿即将告老还乡的徐忠进么?”

    柳昂天一拍大腿赞道:“肃观贤侄果然了得正是这位徐寺卿。这位徐大人名叫徐忠进外号叫做徐铁头一来是说他专砍人家的脑袋二是说他自己也不要脑袋有了这位徐大人出马江充也不得不忌惮三分这次两雄相争究竟鹿死谁手不到审完这两个案子那是谁都不知道的。”

    伍定远想道:“这徐铁头如此了得想来江充必然要糟。”心念及此忍不住大是兴奋。

    柳昂天又道:“老夫今日请诸卿来此便要大家同来定夺对策。眼下两雄相争不日便要开打咱们眼前若要找人合作诸位以为谁是恰当?”

    这事已是第二回提起杨肃观当下轻轻一咳率先言道:“我主张与江充合作。那日江充许下了京畿都指挥使司的要职此刻朝廷局面紊乱咱们若能拿下这个位子定是本少利多何乐而不为?”

    伍定远听得此言知道杨肃观主张与江充共进心下甚是不乐。一旁秦仲海笑道:“杨郎中此言大大的不对俗话不是说了么?雪中送炭是君子锦上添花称小人现下江充势大刘敬力小你一昧讨好这流氓他未必会真心领情。”

    此言一出杨肃观立时不以为然正要出言反驳柳昂天却道:“诸位稍安勿躁我有几件事吩咐你们。”众人答应一声都静了下来。

    柳昂天望着眼前的四人道:“你四人都未成亲尚未成家立业说起来老夫便像是你们的亲伯父一样总要把你们四人平安护持直至你们各有一片天为止这番心意你们可曾知晓?”众人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侯爷爱护之意。”

    柳昂天叹道:“我行事一向小心那也是为了你们的前途打算这次两雄对决情势异常为难你们可别妄作主张若要惹出更大事端只怕对大家都不好。”众人齐声道:“侯爷教训的是。”

    柳昂天看了伍定远一眼道:“咱们一个一个来定远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伍定远一心一意要为燕陵镖局复仇当即道:“下官千里亡命所求无多不过是替燕陵镖局满门求个公道。不论侯爷决定与哪派合作下官只求能将这个案子破了也好安死者之灵。”众人都知他身负血仇向以为燕陵镖局雪恨为己任对此言都不觉意外。

    伍定远递上了状纸道:“侯爷我这儿有一份燕陵镖局的状纸想请您过目。”柳昂天随手翻了一翻却是不置可否。伍定远心下暗暗焦虑寻思道:“看侯爷这个模样当有其他腹案若真要与江充共进我要如何面对死去的齐家父子?我…我该怎么办?”

    柳昂天将状纸递给杨肃观问道:“燕陵镖局与你少林渊源极深杨贤侄可有高见?”

    杨肃观接过状纸翻了几页摇头道:“以江充太师的地位倘无六部会审定谳只怕很难扳倒此人。何况燕陵镖局一案难处甚多若想从容破案只怕大是不易。依我之见燕陵镖局一案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听他言下之意自对伍定远之说有所保留。

    柳昂天嗯了一声道:“照杨贤侄上回的说法那是有意与江充合作好来换取直隶都指挥使司的大位。却不知大家心意如何?”

    伍定远最是痛恨江充深怕柳昂天真要与这奸臣合作共事他暗自心急但自知上次举止过于卤莽已有犯上之嫌此时便不敢任意妄言他面望卢云希望他能出言反对想来仗着新科状元的气势也许能令柳昂天、杨肃观回心转意但卢云上回并未与会此时只静坐聆听并未多一言。伍定远心焦忧虑可又苦无机会与卢云私下交谈一时只是慌。

    柳昂天道:“仲海啊!说到与江充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众人转头去看却见秦仲海颜面低垂浓眉紧皱却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伍定远心中一凉想道:“惨了!连秦将军也变卦了这下只剩我一人反对看来更要孤掌难鸣了。”杨肃观心下一喜暗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仲海果然是真英雄绝非拘泥之人。”

    柳昂天见秦仲海同意便道:“仲海你既然同意那便说说你的理由吧!”

    众人见秦仲海双目紧闭神情似是忧虑无比心中都道:“仲海平日虽是嘻笑怒骂临到大关头却还是正经八百的模样唉想来这件事真是难为了。”

    过了半晌秦仲海仍在长考不休柳昂天道:“仲海你赶紧说吧!我们都在等呢!”他催促一阵只听秦仲海道:“虎……虎……”

    众人心下一奇寻思道:“虎?那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消灭朝中八虎么?”

    柳昂天皱眉道:“虎?那是什么玩意儿?你说清楚点。”

    秦仲海道:“休…休…”

    柳昂天奇道:“休?休什么?要把江充休了么?”众人登时交头接耳都搞不清秦仲海的意思。

    柳昂天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仲海道:“呼…呼…咻…咻……”

    众人互望一眼低声道:“呼呼咻咻那又是什么意思?”

    杨肃观哼了一声道:“别问了他在睡觉。”

    柳昂天大怒登时大吼一声喝道:“秦仲海!你给我起来!”

    却见秦仲海跳了起来惊道:“怎么了?失火了么?”

    杨肃观叹道:“我们在谈大事他却来这儿睡觉唉……”

    柳昂天戟指暴喝道:“粪土之墙!”

    秦仲海急忙转身细细在墙上查了起来慌道:“哪里有粪土?等一下找管家清理干净。”

    杨肃观叹道:“宰我昼寝。夫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秦仲海尴尬一笑道:“墙上全是粪当然不能再污了。”他干笑数声道:“嘴里好渴先喝杯茶吧!”说着伸手拿起柳昂天的茶杯连问也没问迳自大口牛饮起来。

    柳昂天哼了一声道:“方才见你点头连连莫非是同意与江充合作?”

    秦仲海大吃一惊猛地满嘴茶水激射而出便往伍定远脸上喷去伍定远吓了一跳他已获天山真传此刻武功凡入圣当下双足一点冲天而起躲过了秦仲海的水箭。伍定远闪开后那茶水便往杨肃观脸上喷去杨肃观一惊使出小巧身法立时闪到一旁。卢云此时正在回想与顾倩兮间的甜蜜情事哪料到一股水箭扑面而来霎时“啊呀”一声惨叫已被喷得满头满脸。

    秦仲海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当下急急走来便为卢云擦拭两人擦了一阵只听柳昂天怒道:“仲海!你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咱们要与江充共事现下定远反对肃观赞成你到底意下如何?”

    秦仲海嘿嘿一笑双手一摊道:“此事我毫无意见诸位怎么说我怎么做便了。”他与江充、刘敬两家都无怨仇虽对刘敬较具好感但也没必要替他出死力当下便两不相帮。

    柳昂天咳了一声道:“你既然没有旁的意见那便去坐下。”

    秦仲海哈哈一笑迳自回座只见他笑嘻嘻地眼望卢云神色却是颇有深意。

    果见柳昂天转看卢云道:“卢贤侄杨郎中赞成伍制使反对秦将军又无意见这当口便看你的了你若是赞成老夫长考之后当会与江充合作可你若要反对老夫便会选择刘敬这一方。你倒说说你的看法吧!”众人一齐往卢云看来都要看他示下。

    伍定远心道:“卢兄弟是我的生死弟兄照理应会帮我只是他脾气古怪不知他会不会忽然倒戈?”

    杨肃观心道:“惨了卢云与我交情平平前些日子在我家里还弄得很不愉快这下定会反对了。”他这几日颇为忙碌中间还抽空离开京城一趟一直没空邀约顾倩兮出门是以不知卢云与顾倩兮之间的事。

    众人各存心思都怕卢云出言反对己见众人当中却只有秦仲海一人笑吟吟地心道:“咱们卢兄弟以兵法谋略见长且看他大议论到时必有见地。”

    秦仲海曾与卢云同赴西疆和亲对他的计谋甚是心仪方才他不表意见其实便是让贤之意。

    卢云沉吟片刻他方中进士想不到便面临如此重大的难题一时长考连连神色颇见为难。

    柳昂天催促道:“卢贤侄你这就请说吧!”

    卢云想了一会儿道:“照在下的愚见即便我们与刘敬合作仅凭咱们两家的实力只怕依旧推不倒江充不过徒然浪费心力而已。”

    伍定远暗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倒戈了。”杨肃观心下一喜想道:“都说卢云是个古板书生想不到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正想间卢云又道:“可是我们若与江充合作那也是与虎谋皮非但拿不到‘京畿都指挥使司’还会被他倒打一耙只要刘敬一灭唇亡齿寒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杨肃观双眉一轩道:“何以见得?”

    卢云道:“方今两雄对决朝廷无数小人都在趁机要胁江充与刘敬二人希望从中间捞些好处照我看来想要这‘京畿都指挥使司’一职的只怕不在少数只怕江充未必是真心给我们。除非他即日便送上这个大缺不然根本无须理会。”

    柳昂天颔道:“卢贤侄这话有些道理此事咱们不可不防。”

    杨肃观道:“照卢兄的意思咱们便该与刘敬合作了?”

    卢云摇头道:“那倒也不必。”

    杨肃观沉声道:“照卢兄所说咱们既不与江充合作也不与刘敬交往莫非要坐以待毙等底定大局后再让这些人来收拾咱们?”

    卢云笑道:“杨郎中所言未免太过方今咱们助刘也好助江也罢都是为人作嫁的苦工夫不知大家为何如此思索?”

    杨肃观嘿地一声道:“此刻若不助刘便需助江局势使然咱们根本没得挑选。”

    卢云摇头道:“我主张两不相助。”

    众人闻言纷纷嗤之以鼻杨肃观更是笑了起来。柳昂天微微摇头心下暗叹道:“这卢贤侄还是太嫩这话真是书生之见。”

    却听秦仲海大喝一声道:“大家吵个什么劲儿先听他把话说完。”众人闻言这才安静下来。

    卢云向秦仲海微一点头以示谢意跟着道:“当今江刘对决正是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身为朝臣食君之禄正该趁此良机一统乱政重振朝纲。”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哦了一声颇感兴味。只听卢云续道:“方才听侯爷所言这次大理寺审问江充主要是要查看他擅自调动玉门关守军一案其实若要扳倒江充此案恐还远远不及燕陵镖局血案来得有用。”

    听得“燕陵镖局”四字众人心下都是一凛伍定远更是大为兴奋。

    柳昂天双眉一轩显然也看到了其中关键当下道:“卢贤侄快请说吧!老夫愿闻其详!”

    卢云道:“依在下看来燕陵镖局一案前后牵连知府梁知义、御史王宁、齐家满门八十三口人株连之大涉案之广可说甚为罕见。倘若咱们能在腊月二十日大理寺会审江充前将相关人证物证搜罗齐全凭着这件天地奇冤定可彻底挟制江充。待得把柄现出线索落入我们手中届时风行草偃任他江充再大也难只手翻天。”

    卢云过去曾听伍定远提及燕陵镖局的案情此时便以此剖析情势果然丝丝入扣入情入理。

    柳昂天点了点头道:“卢贤侄此言不错只是江充这人狼子野心岂能容我们从容调查本案?到时杀人放火的局面生将出来只怕两边都不讨好。”

    这次西行调查羊皮一事已然弄得腥风血雨伍定远还差点毕命天山柳昂天早经众人禀告此时便将忧虑托出。

    秦仲海忽道:“眼前江充与刘敬争斗正凶两大权臣都是焦头烂额的局面恐无余力对付我们。咱们若能趁机着手调查阻力必小。”

    秦仲海这话倒是不错以刘敬而言他若知柳昂天重开燕陵镖局一案非但不会有所阻扰说不定还会派人相助。对江充而言虽说燕陵镖局一案是冲着他来的但他最怕刘柳两派合而为一即便知道柳昂天着手查访也不至立即翻脸反倒会寻求和解让步的机会以免腹背受敌。

    众人莫不是老练江湖之人见识自都明白此时听秦仲海一说便都点了点头。

    卢云见众人都有肯之意心下一喜又道:“等咱们把人证物证搜罗齐全后定能制住江充。日后助刘则江灭助江则刘亡从此朝廷三派之中自该属柳门最为雄强了。”

    柳昂天一想不错喜道:“此计大妙!咱们正该如此!”伍定远更是露出欣慰的神色。

    杨肃观道:“卢兄所言不错可是要掌握全案其中还有几个难处一来犯案之人是昆仑高手恐难一举将他们制服;二来卓凌昭这些人极可能守口如瓶即便抓住他们恐难逼其招出指使之人。咱们徒然劳师动众却恐怕会白忙一场。”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都知其中颇有困难之处。

    柳昂天沉吟片刻道:“扬贤侄所料不错此事不可不慎。”他知伍定远是捕快出身这等审讯追捕之事定然在行便问道:“定远啊!若是由你来接这个案子你打算如何办理?”

    伍定远听得柳昂天垂询登时大喜忙道:“卑职与昆仑山仇深似海只要侯爷吩咐一声卑职明日便启程出前去打探这群贼人的下落。下官江湖朋友不少只要详加寻访定会找出他们的行踪。”

    柳昂天道:“听肃观说来这批匪人似乎武功不弱你可有把握擒住他们?”

    伍定远单膝跪地愤然道:“侯爷放一万个心下官便是性命不在也要将这群贼子千刀万剐以慰燕陵镖局满门在天之灵。”

    这伍定远平素老练精明但为了燕陵镖局一案非只丢官亡命几历生死大险甚且还曾遭江湖中人怀疑操守可说日日夜夜都是以此悬念。此时柳昂天问起自是激亢难忍当下便有立定生死状的决心。

    众人见他满面愤慨语出悲壮似有无尽的血海深仇都是为之一惊。柳昂天与杨肃观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深以为忧的神色。

    秦仲海心道:“看伍制使不要性命的模样到时与卓凌昭一照面只怕反而坏事我看侯爷决计不会派他出马。”

    秦仲海跟随柳昂天日久深知他做事保守以伍定远现下的愤慨怒火柳昂天自不会放心他去办事料来这案子定会托付他人。

    果听柳昂天转问韦子壮道:“你可曾知道昆仑山人马的行踪?”

    韦子壮摇头道:“自从华山一会之后那卓凌昭有如销声匿迹一般全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柳昂天叹道:“要是找不出这批人这案子就难了……”他看向杨肃观问道:“你少林寺可有消息?”

    杨肃观点头道:“关于这群人的下落诸位大可放心据本寺传来的消息昆仑山门下已然到江南去了。”

    伍定远霍地站起大声道:“原来这群贼人去了江南!咱们这就去追杀他们!”

    柳昂天见他神态冲动忍不住皱起眉头伍定远却是不觉兀自咬牙切齿。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据说卓凌昭败给宁不凡之后身心俱创便躲到江南苦思新剑法只想再找宁不凡一决胜负。只是他门下的匪人闲不住便在江南一带行凶杀人已然灭掉了十余个弱小门派。”

    韦伍二人闻言大怒齐声道:“这群贼子当真无恶不作!”

    柳昂天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该赶紧动作才是。”说着对卢云道:“你不数日便要到江南赴任了吧?”

    卢云点头道:“正是下官后日便要启程前去长洲上任。”

    柳昂天点头道:“好卢贤侄到江南后先去打理打理几日后我会上奏朝廷再请肃观去巡查沿江防务这回卢贤侄与杨贤侄两位一齐下去江南办事不将这群匪人绳之以法绝不罢休!”

    卢云与杨肃观一同站起拱手道:“谨奉侯爷意旨!”

    柳昂天取出令牌交在卢云的手里道:“倘若遇上昆仑山的人马你迳自调动江夏的守军前来拿人那儿足有三万大军驻扎不怕这些匪人不从。只是非到最后关头万不必与他们硬拼。”

    卢云应道:“属下知道。”

    伍定远听这派令中没有自己忍不住心下一惊颤声道:“侯爷我…我与昆仑山向来有仇你为何不派我去?”

    柳昂天道:“这几日军务繁忙老夫想请你多在京城停留几日反正卢贤侄也要下去江南这案子不妨就交给他办吧。”

    伍定远心下难受只低下头去良久不语。

    卢云慰言道:“伍兄万别气馁这案子是你开的头小弟自当好好收尾到时还要向你多加请教呢。”

    伍定远叹息一声低声道:“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伍某自当尽力。”

    秦仲海见伍定远沮丧情知他心中不喜当下也劝道:“老伍啊!这卓凌昭又不只与你一人有仇老子也跟他这禽兽不共戴天。便算你手痒想杀人你让卢兄弟将他设计擒住届时安排你老兄亲上刑场来个亲自喀喳不也算报仇了?”

    伍定远嗯了一声轻轻地道:“秦将军说的没错谁来执法都是一样的。”众人见他让步心下都是一宽。

    柳昂天道:“从明日算起三个月后正是腊月二十当是朝廷大审奸臣的时刻咱们需得赶在大审之前将燕陵镖局的凶手生擒回京也好拿来挟制江充。倘若江充冥顽不灵始终不肯让步咱们便与刘敬联手两案并陈一齐送入大理寺会审。想他江充虽然嚣张却也挡不住这等攻势。”

    杨肃观登时站起大声道:“侯爷英明!”秦仲海等人也都称是只有伍定远低头不语神态甚是寂寥。

    柳昂天道:“诸位这几日早些准备可得动身了。”

    却听杨肃观道:“侯爷且慢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奉告。”

    柳昂天哦地一声道:“杨贤侄请说。”

    杨肃观道:“这些日子我从少林寺那儿听到一个风声是关于刘敬的。”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都是心下好奇询问道:“什么消息?”

    杨肃观低声道:“据说今年正月刘敬也曾远赴天山。”

    伍定远一愣道:“他曾到天山?可我未曾见到他啊?”

    杨肃观道:“这是我派灵音师兄亲眼所见决计错不了。”

    伍定远哦地一声他知道灵音已然平安返寺这些日子也颇挂记他却不知灵音曾有这段奇遇。

    杨肃观又道:“据灵音师兄所言那日他与一位李庄主被迫离开天山神机洞众人才过得一座木桥便见刘敬与一名容貌猥琐的男子躲在树林那猥琐男子背着一只大麻袋里头不知装着什么物事两人便自匆匆离去。”

    韦子壮问道:“怎么灵音大师识得刘敬?”

    杨肃观道:“昔年剿灭怒苍山匪寇时他二人曾有一面之缘。”

    这“怒苍山”三字一出猛地柳昂天、秦仲海、韦子壮三人身子都是一震。卢云见众人脸色大变心下暗暗罕异不知他们为何神情如此。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也是为此那日我灵音师兄便把刘总管认了出来但那容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却是不识只是看那猥琐汉子身法高明至极想来也是一代宗师只不知是谁。”

    伍定远心道:“那日我在神机洞中模模糊糊间见到两团灰影难不成便是刘敬和那容貌猥琐的男子?可他们去那做什么?莫非也是去找皇帝的骸骨么?”他心下暗自猜想却又找不出头绪。

    柳昂天道:“照老夫看来刘敬既然去得天山八成便是去调查江充的行踪现下有徐铁头与琼国丈两人替他撑腰看来这场斗争还有得拼。大伙儿这几日回去准备准备赶紧把行囊收好和家人知会一声晓得么?”众人自是高声答应。

    柳昂天特意把卢云留了下来提点他一番做人做事的道理免得一到江南又得罪豪门巨富到时定会惹出无数纠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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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介绍:
亡命天涯的捕快、落魄潦倒的书生,豪迈不羁的将军与心机深沉的贵公子,四个人在黑暗时代中,交错复杂的感人故事。命运相连,爱情故事动人,武打与剧情再再出预料,被公认具有【清明上河图】风貌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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