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生之犊
“嘘嘘过来这儿!有好东西给你!”
“喂!你们别吵他让他自个儿选!”
大厅里人声喧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俱带欢容好似有什么喜事一般人头钻动中数十人挤在一张圆桌旁盯着桌上一名小小婴儿。
那婴孩倒也没三头六臂只见他圆圆一张脸白胖红润趴在满桌物事之中神色甚为呆滞。桌上左置笔砚纸墨、四书五经右见盔甲木刀、兵法军符文的武的都有。再看黄秤杆、红算盘放置中间却是商人用的器械。
士农工商、儒道僧法百来样东西把圆桌塞得满了直是应有尽有。那婴孩置身其中茫然地望着四遭嘻笑不绝的人群似不知他们为何围在自己身边。
那婴孩啊啊傻笑往前爬行忽然摸到了一只笔杆随手握住了。
“拿起来了!拿起来了!”那婴孩听了众人的喊叫登时一惊忙把毛笔扔了开来又往前爬动不休。桌边一名少*妇大怒高声道:“你们别吵!我儿子本来要拿笔杆儿的全都是给你们吓的!”
众人急忙闭上了嘴脸上却都挂着笑。都说母子连心难得喜获麟儿当此“抓周”关头也难怪她替儿子紧张了。
古有礼俗婴孩周岁之时父母尊长便会藉“抓周”习俗看看婴孩欢喜什么物事也好明了这孩子日后的性好成就。此时中国民风尚文尤重功名身分是以父母多盼小儿能在抓周时捡样文房四宝也好讨个彩头。
众目睽睽目不转睛只盯着婴孩瞧。那孩子神情呆傻往桌心爬入一路穿越笔砚纸墨却都视而不见陡然间那婴儿见了妇人穿的肚兜似乎有些好奇竟尔停下身来跟着低头去望。那少*妇如临大敌就怕儿子伸手去拿霎时连连挥手喝道:“不许碰那个!快快走开!”那婴孩听了娘亲的喊叫反而啊啊欢笑更把肚兜提在手上好似要穿将起来。
那少*妇见了儿子的举止登时惨叫一声惊道:“不行!不行拿啊!”
眼看少*妇泪眼汪汪面色惨白旁观众人纷纷哈哈大笑道:“淑姐啊这下可恭喜你啦!生了个风流浪子哪!”那少*妇淑姐掩耳大叫:“不算!不算!这鬼东西是谁放进来的?哪有人这般缺德?”
一人噗嗤一笑当即越众出来歉然道:“对不住这肚兜是我放的。”
淑姐转目一瞧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是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正是表弟杨绍奇她越想越气霎时哭出了声:“绍奇我和你有什么仇干么这样整你外甥?呜呜……呜呜……你这表舅是怎么做的?”杨绍奇面色尴尬忙咳了一声道:“我只是看桌上全是书本一时好奇便放了些旁的物事进去没想……没想……”身旁一人接口道:“没想这小小婴儿好生了得已是个登徒浪子啦!”众人闻言又是大笑起来。
淑姐往身边一名妇人扑去靠在她怀中哭道:“二姨妈表弟欺侮我儿子你要给评评理啊!”说着顿足嗔语硬是不依。那中年美妇皱起眉头望着杨绍奇摇头叹道:“看看你真没半点样子怎不学学你哥哥……二十岁的人连进士都中了还这么顽皮?”
杨绍奇听了母亲责备知道不好多说当下吐了吐舌头向那少*妇道:“淑姊是我错了这件肚兜就送给令郎算是赔礼了你说好不好?”众人望向那名婴孩只见他真把肚兜套上了身淑姊看了儿子的丑态更是放声大哭。
中年美妇嘿了一声有些怒了嗔道:“还敢贫嘴!这般不学好!等爹爹回来看他怎么罚你!”当下低声安慰只盼外甥女别再啼哭。
眼看表姊哭泣不止杨绍奇也知道这个祸闯得不轻他咳了一声上前劝道:“淑姊快别哭了这抓周做不得准的你可别当真。”那淑姊嗔道:“你自己是进士大官当然不在意了却把我儿子弄成……弄成……”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往儿子看了一眼只见他兴高采烈兀自把玩女子的亵衣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杨夫人忙安慰道:“别哭了。绍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抓周真做不得准的。你可知绍奇小时候抓的是什么?”淑姊泪眼汪汪没好气地道:“他那么会读书还能抓什么?不是笔杆便是书本了还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么?”
杨夫人微微一笑吩咐管家道:“老蔡取那只木箱来。”不多时那管家老蔡急急搬过一只木箱珍而重之的送到杨夫人面前。众人心下好奇都在等着看。
杨夫人微微一笑从箱中取出一件物事道:“淑媛你张眼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淑姊惊呼一声急忙伸手接过见是一张木制花脸却是小童拿来玩耍的京剧面谱。
杨夫人笑道:“那年绍奇什么不好捡偏偏挑了张花脸谱他爹爹见了可没气煞了。当场便要打他一顿呢。”管家凑了过来陪笑道:“可不是吗?那年老爷气急败坏说家里出了个戏子要活活打死小少爷。天幸夫人眼尖一看花脸上有个八卦印记认出是诸葛亮徒弟姜维的面谱赶忙向老爷说了咱们小少爷才没给打坏哪。”
淑姊哦了一声拿起面具左右瞧了瞧霎时破涕为笑向杨绍奇横了一眼道:“看不出来你还是诸葛亮的徒弟呢?”杨绍奇摇头笑道:“别取笑我了。人家的师傅是卧龙我的师傅是个老学究怎好相比呢?”他顿了顿微笑又道:“只是说来奇怪年纪越大越是觉自己欢喜唱戏你们可要听我来段空城计?”
耳听众人大声叫好杨绍奇伸出两指身子一兜身段放了出来但见他面目俊白模样十分漂亮杨夫人却一把拦住皱眉道:“不许唱了。你爹爹才说过你的怎么又忘了?”
众人一听之下便知杨远家教严峻不喜小儿子沉迷旁门左道果见杨绍奇叹了口气颔道:“好吧不唱便不唱那也没什么。”原本清朗的脸庞现出一丝落寞好似有些感伤。杨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才是娘的心肝宝。”说着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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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忽听大门开启却是有人回府了。此时天落大雨众家丁急忙撑伞出迎脚步声杂沓一人行入院中厅上众宾回去望只见一名男子身着官服缓缓行来看他俊眉星目右手举着油伞。正是杨家大少爷回来了。
淑姊今年二十有三虽说早已出嫁生子但此时一见表哥走入院中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隐隐有着喟然之意。她眼望杨夫人低声问道:“二姨妈肃观表哥做得那么大官人家都叫他风流郎中他……他抓周时拿的是什么东西?”
杨夫人眉头皱起道:“什么风流郎中别叫他这个外号我一点也不喜欢。”
淑姊脸上一红心里反倒生出盼望适才儿子抓的是肚兜八成也是个风流人物倘若长大以后真有杨肃观一半的英挺杰出她这个做娘的真可要心花怒放了。她拉着姨妈的手缠道:“姨妈快快说嘛肃观表哥小时抓的是什么?”
杨夫人禁不住烦将木箱再次打开只见箱里摆着一本书见是孔夫子的论语其它别无长物。淑姊啊了一声将书本拿了出来道:“他……他抓的是本书?”
淑姊随手翻阅只想品评几句霎时一样东西从夹页中滑下其状甚小眼看便要落地一旁管家目光甚锐忙把东西抄在手里。杨夫人面露不豫快手便将书本夺回跟着从管家手中取回物事慎而重之地夹回书去。
淑姊一旁看着只见那琐物状呈圆形约莫指甲大小好似是只布钮扣她满心好奇便想多问两句但察言观色中二姨妈神色好似不大自在。淑姊心生警觉忙把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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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说过的妇道人家若当乱世第一要紧便是觅个如意郎君替自己找个好归宿;若不可得那便退而求其次找个能彰显贞淑的高尚之地以成淑女之道。
贞淑、贤淑这些字眼对于氏来说便是她一生的写照。
嫁给大学士杨远匆匆已过数十载。昔年家中赤贫于氏含辛茹苦贩制羊皮维生终于结识当年风流倜傥的杨远。日后两人结缡二子成材终于苦尽甘来了。尤其长子更是名闻遐迩的“风流司郎中”更是羡煞了世间的贤妻良母。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不正是这句话么?杨夫人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含笑替儿子把髻拢起母子俩同坐窗边小几阳光照来俩人一般的肤光胜雪一般挺直秀气的鼻梁让人一望即知他俩是对母子还是一对天下最漂亮的母子。
杨夫人望着镜中的爱子比起他弟弟杨肃观显得老沉许多低头思索时俊美中更透出一股智能来。这样的男儿怎不让女孩儿爱煞?
杨夫人满面柔情在爱儿面颊上轻轻一吻紧挨着他坐下。问道:“刚才淑媛还问呢前些日子你不是和顾家小姐好么?怎地好端端的她却和别的男孩定亲了?”
杨肃观咳了一声道:“娘可别多心。顾大小姐是孩儿顶头上司的爱女平日对她嘘寒问暖本属应然孩儿绝没别的用意。”杨夫人浅笑摇道:“别来那套大公无私的官场文章。你爹爹人又不在这儿别跟娘说这些。”她倒了杯热茶送到了爱子嘴边喂着他喝了一口问道:“观观跟娘说你到底有没有意中人?”
杨夫人出身江南说起话来轻声细气不管儿子做了多大官、长了多少岁只要四下无人她还是称呼爱儿的小名。那个观观两字第一声高第二声短更是加倍亲昵。杨肃观不以为意接过了茶杯摇头道:“娘别烦恼。我二十好几的人了什么事打理不来?婚姻的事哪还需要您操心?”
杨夫人斜觑了他一眼温婉一笑道:“你啊打小读书考试、练武做官都有你爹爹管着娘没别的事好想当然挑你婚姻大事烦恼。”她把爱子的稍梳理了道:“上回你三舅提的事情你意思究竟怎么样?”
杨肃观把茶杯放了下来颔道:“也好便依舅舅意思请淑宁表妹上家里住一阵吧。”
杨夫人大为欢喜搂住爱儿的颈子笑道:“淑宁好生乖巧娘老早便有这个撮合意思你三舅几次向娘提娘怕你不高兴始终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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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自述说房门忽地推开一名老者踏步入内神情严肃异常。杨夫人放开儿子急忙站到几旁与儿子分得远远的。杨肃观轻抖官袍站起身子向老者微微颔唤道:“爹爹。”
来人约莫五十来岁虽过半百模样仍是十分清秀正是五辅大学士杨远“风流司郎中”之父。杨远捡了张椅子坐下端起茶碗向夫人看了一眼示意她出去。杨夫人知道夫君有事交代爱子当下不敢久留便自转身离房。
杨远气定神闲提起茶碗径啜一口似在享用满口清香。杨肃观守在一旁却是端立不动看他两眼直视前方浑不似平日的从容潇洒想来杨远的家规定是森厉无比。
良久良久杨远终于放下茶碗他眼望爱子道:“人生在世习文练武所求为何?”
杨肃观低头向地答道:“所求无他力争上游而已。”杨远神情甚是嘉许又道:“居家待人官场处事所重为何?”杨肃观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侍父如君奉母以孝取财求官之际当局不能迷。”
杨远拍了拍手微笑道:“很好。不愧爹爹多年苦心教导。”杨肃观躬身道:“肃观不敢忘父亲教诲。”
杨远眯起双眼喝了口茶水道:“爹爹自小对你严厉全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得多忍着点。”说着站起身来拉住杨肃观的手掌牢牢握住了。
他父子两人修长身材高矮一般杨肃观给父亲的目光逼视竟有些不自在当下别开头去目光不愿相接。他俊美的脸庞带着笑容但表情有些僵直似连呼吸也要停顿。
杨远看了他的神色忽地笑了笑将手缓缓松开道:“你自幼替爹爹在少林寺出家十八岁才返回京城难怪咱们比寻常父子生份多了。”
杨肃观欠了欠身道:“观儿今年二十五六早已长大成*人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请爹爹不必担心。”
杨远微微点头他上前一步将窗扉掩上。霎时之间举掌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你还说你懂事?到底有什么事瞒我!”茶碗禁不起震荡立时滚落到桌下打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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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急转直下杨肃观虽是沉稳老练之人脸上还是闪过一阵惊诧霎时举起双掌往后飘开三尺师门心法更已弥漫全身。陡然间想起眼前这人是自己父亲实不必如此戒备忙放下双手调匀气息回话道:“观儿不敢有事隐瞒爹爹请爹爹息怒。”
杨远冷冷地道:“肃观啊肃观你爹爹一生经过了多少大场面才干得这个五辅大学士。你心里藏着事情还想瞒住我么?”杨肃观听了这话身子忍不住一震拱手低头间只是不言不语。
杨远稳住了脾气他上前一步面向爱子冷冷地道:“打你替柳侯爷办事开始爹爹看在侯爷面上就没管过你什么事。你给说说今日爹爹为何这般气愤?”
杨肃观叹息一声道:“因为“他”很要紧。”
杨远颔道:“好你也知道“他”要紧那爹爹得问你……”他顿了顿语气神态极其冰冷。“告诉爹“他”……人呢?”
杨肃观闭上了眼摇了摇头道:“孩儿方才说过那日没找到“他”。”
杨远大怒欲狂喝道:“没找到“他”?那日明明是你先赶到秦家大宅为何还找不到人?肃观啊肃观你这孩子打小说谎需知你瞒得过柳昂天却瞒不过我杨远!”说到愤怒处手掌高高举起旋即便要一掌拍落直朝爱子面上击去。
杨肃观不挡不避只昂向天双目紧闭。眼看这掌便要打下杨远陡地醒了。他停下手来两手放上儿子的肩头叹道:“对不住爹爹一时心急老毛病又犯了。看在你娘的份上别来怪爹爹好么?”
杨肃观面上闪过一阵阴影道:“爹爹孩儿对您一向言听计从绝无欺瞒之处。那日我虽然急急赶去但却找不到那人的踪影。”他叹了口气摇头道:“爹爹孩儿本领再大也不知“他”上哪儿去了。您若是不信我也没法想。”
杨远听了这话一张脸变得冰冷僵直若非眼珠微微转动便似座石像一般。
良久良久杨远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你既然这么说话爹爹便信得过你。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着握住爱子的双手面露慈祥之色。
杨肃观躬身道:“多谢爹爹。”他回避了父亲的握手侧开身子自在一旁垂手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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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见儿子面色难看便拍了拍肩头以做安慰。他走回几旁提杯喝了口茶水道:“先别说这些了。昨晚灵音和尚到府找你究竟有何大事?”杨肃观将目光撇向一旁轻声道:“天绝师尊托师兄传讯要我回去少林一趟商讨朝廷局势。”
杨远面露佩服之色颔道:“天绝大师化外之人还能先天下之忧而忧真是了不起。”他微微一笑侧头望着爱子道:“过几日你娘要做寿家里有些事情要忙你早去早回也好替爹爹打点。”杨肃观颔道:“孩儿知道请爹爹莫要挂心。”
杨远微微一笑良久良久终于缓缓起身已要离开了。
杨肃观平素泰然自在但处在父亲面前却始终恭敬拘谨。他抢在父亲前头推开了门躬身等候。忽见杨远停脚下来侧目笑道:“儿子啊昨日爹爹在宫里见到一道机密奏章你想知道详情么?”
杨肃观心下一凛躬身道:“爹爹爱护观儿倘若您觉得孩儿该知必会提点。”他这话甚是厉害既不开口相求也不出言回拒只把话推了回去。
杨远听了说话登时微笑颔道:“这奏章是关于你的你当然该知道。”
杨肃观虽然精明此时也不禁微微一奇他只是个五品官员既非六部尚书也非内阁学士却不知这道奏章为何提到自己。当下只望着父亲眼神中满是疑问。
杨肃观凑过头去咬耳道:“孩子你终于出头了。柳昂天上书朝廷说自己病体沉重不能任事。他一力荐保要皇帝连升你一十二级好让你代理征北大都督之位。”
杨肃观满脸愕然霎时如同五雷轰顶已是作声不得。
杨远望着爱子微笑道:“国家中枢死生之地半点轻忽不得。你日后多加小心爹爹会从旁边辅助你的。知道么?”
杨肃观没有正面回话把头撇开了躬身道:“爹爹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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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大学士转身离开反手掩上了门房里只余五品郎中一人。
很静听不到别的声响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旁窥伺。杨肃观倒了杯水正要去饮忽然间他面上现出了愤慨奋然将手上茶杯砸出当啷一声大响茶杯碰上墙壁瓷屑纷飞伴着无数水花全数洒在地下。
杨肃观软瘫椅上伸手掩住了脸面状甚疲惫。
很寂寞的感觉没人相信他……
阳光映来斜照在挺直的鼻梁上。阴影下的嘴角微微抖也许是悲伤也许是怜悯也许……也许那里还有别的心情那是连他自己也看不到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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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夜大雨滂沱秦仲海燃起狼烟召集昔年弟兄归山言二娘怕火势熄灭本在一旁守护哪知秦仲海居然趁着两人独处时光在烽火下向她求婚。言二娘又羞又喜胡乱逼问之下便也胡乱答应了。
秦仲海是个痛快的人自从坦白心事以来便把言二娘当作情人从此再无顾忌。只是言二娘不比他这般爽直平素兄弟们相处时还算镇定但每逢两人独处时言二娘总感别扭每一醒起秦仲海将成自己夫婿莫名间便生许多女儿羞态。要她过来反倒退后妄想亲嘴耳光赏出伸手欲搂娇躯更见飞镖射来。真让人哭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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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放起狼烟以来情势已然险恶异常朝廷兵马随时会杀上山来但说不定旧日弟兄念在情份上也会及时赶来助阵秦仲海等人为表诚心便轮流驻守山脚等候过往弟兄。
这日风和日丽除项天寿留在山上外其余诸人都到山脚等候兄弟。哈不二、陶清更准备了美酒佳肴只是足足等了一个上午仍没半个人影出现。
眼看午时将届言二娘秀眉微撇道:“真是怪了。守了几天却还没人过来难不成是烽火不够旺么?”秦仲海抬头往烽火台看去但见火势扑天而起势道雄烈便在里许之外也当清晰可见他哈哈一笑摇头道:“火头够旺怕只怕是情义忘了。”
言二娘听他这么说不禁微微一叹倘若弟兄们真个薄情寡义这番举事不免前功尽弃等朝廷兵马打来怕连这个总寨也守不住了。
正想间忽听马蹄声响哈不二惊喜不已叫道:“谁说弟兄们薄情?你瞧这会儿不是有人来了?”他满面欢容便要往前迎去。陶清将他一把拉住慌道:“不忙过去说不定是朝廷兵马过来呢。”
哈不二闻言心惊急忙停步他提起脚跟眺望只见远方烟尘弥漫似有军马到来。慌忙再看只见为一人身着军服腰悬直刀果如陶清所料真是朝廷的人马到了!
哈不二又惊又怕忙道:“怎么办?大军杀来了咱们要逃么?”言二娘哼了一声抽出柳叶刀立时便要上前杀人。秦仲海见他们举止无措登时咳了一声道:“大伙儿稍安勿躁照朝廷用兵的规矩这些人应是探子只是过来察看情势的。且放他们过来我一会儿有话要问。”
秦仲海出身柳门自知朝廷如何用兵言二娘等人给他叫住了只得凝步不动各自守在道旁。
过不多时当先军官驾马行来猛见一条大汉懒洋洋地坐在大石上旁边还站着一名美女、几名怪人。众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喝道:“你们这些人打哪来的?那烽火可是你们放的?”哈不二一心想出风头当下跳了过去学着秦仲海的模样登时戟指叫骂:“你们几只狗子听好了!咱便是怒苍山的哈不二早些夹着尾巴滚爷爷可以饶你们一命!”
耳听哈不二说得凶狠众军士面面相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你这只兔子也敢称什么怒苍土匪?真个笑掉大牙了!”带头军官叹道:“真是荒唐了咱们劳师动众却遇着疯子唉……可真闹笑话了。”
众人讪笑声中哈不二自是惊怒交迸只在那儿破口大骂。
众军官本想察看情势也好立些功劳待见山脚只聚集三五只无名小卒忍不住感到扫兴。想来这些无知妄人打听了怒苍山的名字便也在那儿学人据山称反。带头军官白忙一场只在咒骂不休待见言二娘颇为貌美想起上司性情好色便道:“好了大家把这个女贼抓回去总算能交差。”众人答应一声各自驾马围拢。一名高大汉子叫道:“小娘皮!你叫什么名字啊!”
言二娘听他们言语轻薄心下大怒欲狂只想出手杀人却听秦仲海沉声道:“二娘你退下。”
言二娘听他语气带着杀气心下一凛知道秦仲海要亲自出面说话便退到一旁守候。
秦仲海此时虽已造反但他过去替朝廷征战多年军中人面极熟出手时多少留些香火之情绝非见人就杀的狂徒。只是这帮军官调戏妇女犯了忌讳秦仲海看在眼里已有下手杀害的念头。他拦在道上沉声道:“你们是哪个卫所的长官是谁?”
一名军官听他说话口气沉稳好似也是朝廷的人忍不住一惊道:“你是谁?”
秦仲海面上杀气大盛眯起了眼冷冷地道:“你家长官没教过你么?与人说话须得下马方不显得无礼!闭嘴、下马然后通报名字上来。”
那军官听他说话口气直如长官教训部属忍不住怒道:“混蛋!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这般说话!”秦仲海嘿嘿冷笑道:“想问我是谁那便照老规矩。闭嘴下马然后自报姓名否则你等调戏妇女照军纪论定斩不饶。”
此行军官足有三十来人听秦仲海说得狂又见对方仅五人其中还有个女子实在势孤力单之至纷纷大笑起来骂道:“这浑人哪里冒出来的?当真滑稽哪!”
言二娘忍耐不住大怒道:“大胆!他便是昔年朝廷四品带刀统领、当今怒苍山主秦仲海你们说话时可得小心!”
带头军官地位不到怎知眼前这人便是当年柳昂天麾下的猛将秦仲海他打了个哈欠笑道:“什么怒苍山主?便这三五只不成材的孤魂野鬼也敢称什么大王么?”众人闻言再次大笑起来。言二娘又气又恨取出了钢镖立时便要动手。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道:“怒苍山主是谁……谁是怒苍山主……”
这声音悠长苍凉初话时仅在远处但说不两句声音却越来越响场中众人无论是朝廷军官、抑或是怒苍群豪心中都是一凛。众人转过头去日正当中一顶软舆缓缓行来前后各四名挑夫担着正中端坐一条白大汉看他身披斗篷盘膝而坐膝间平置一柄大铁剑虽然沉默无语但一股威仪油然而生让人不自觉地心惊怯步。
言二娘、哈不二等人见了这名白老者登时欢呼起来。言二娘欣喜之下便要上前相认哪知走不数步却给人一把拉住了她转头去看只见一人含笑望着自己那人身穿袈裟光头秃顶身形颇见瘦小正是前些时日一同前去乌斯藏的止观和尚。
言二娘大喜道:“大师也来了?”止观微微颔却把她拉到了一旁。言二娘不知他所欲为何正想开口去问止观却竖指在唇示意噤声。言二娘自知有异当下默守一旁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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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官见那老者忽尔到来先是一惊待见他只几名轿夫相随登又狂妄起来一名军官驾马上前喝骂道:“老头你是哪条道上的?这般年纪不在家里等死却跑来这儿闹什么……”那老者置若罔闻他双目低垂道:“谁是怒苍山主?”
这话先前便已问过那军官呸了一声道:“老头!爷爷便是怒苍山主你待要如何?”
那老者虎吼一声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凶焰暴射而出。那军官先是吃了一惊但想起己方人多精神复又一振笑道:“怎么?爷爷是怒苍山主你听了不服气么?”
那军官正自讪笑忽听头顶风声劲急他抬头急看只见一柄铁剑狂斩而至宛如乌云盖顶那军官惊得面无人色他身带双枪一见黑影当头噬来急忙提枪去挡。
轰地一声响双枪与铁剑相接登时断做四截那军官连哀号也不及出连人带马便给劈为一团烂泥鲜血飞洒怵目心惊。
那老者深深吸了口气转望着众人森然道:“谁是怒苍山主?”
言二娘、哈不二等人与他目光相接心下都感震惊一时尽皆退后。
众军卒见同伴惨死一时又惊又怒带头军官提声喝道:“狗贼刁民竟敢杀害朝廷命官?大家准备弓箭把这人射死了!”众人慌忙答应当下弯弓搭箭刷刷连响中无数弓矢便朝那老者射去。
箭雨繁密那老者却是视若无睹只听他仰天大吼:“谁敢自称怒苍山主!给我站出来了!”他提起铁剑回旋一劈伴随着霹雳般的吼叫声尘烟弥漫中只见地下升起一道沙幕高达丈许众人未曾见过这等怪象纷纷尖叫起来马嘶人号中无数箭矢撞上沙幕纷纷坠地那老者兀自狂嚎不休好似妖魔一般。
过了良久啸声止歇四下哒哒声密如雨点那沙幕彷佛暴雨一般终于落回地下。众人心惊胆跳各自凑眼去望只见沙地上给铁剑砍出一道深沟纵横直达一丈敌我双方见了这等威势俱都面无人色只在暗自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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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老者彷佛妖怪一般谁还敢动上分毫说个一字半句?那老者面带杀气望着带头军官冷冷地道:“是你自称怒苍山主?”说话间翻身下轿便朝带头军官走去。
这老者身材高大目光生威眼看一步步走来好似要张口吃人一般带头军官大惊自知死无葬身之地急急翻落马背双膝软倒拱手求饶道:“大王不关小人的事!”其余兵卒见状也是吓得心惊肉跳一时全数滚落马背只管跪地不动少时更有啜泣声传出。
那老者傲然上前冷冷望着言二娘等人道:“是谁自称怒苍山主给我站出来了。”
陶清、哈不二等人虽想答话但给这老者一瞪全身只感冷到口的话便又吞了回去。言二娘自来胆气毫勇正要上前说话一人已抢到前头沉声道:“朋友有话冲着我说。别找旁人麻烦。”这人气度沉稳神色丝毫无惧正是秦仲海来了!
那老者森然道:“你便是怒苍山主?”秦仲海微微一笑道:“我可没认那是旁人封我的号做不得准的。”那老者面上闪过怒气暴喝道:“狂妄!”
蓦地黑影一闪一物当头劈下众人大声尖叫:“小心啊!”
火光窜动当地一声巨响众人耳中剧痛却不知生了什么事。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秦仲海单手提刀已然架住了那道黑影。旁观众人看得明白那黑影却是一柄大铁剑剑长九尺若要立在地下怕比常人还要高上一个头重剑夹内劲之威奋力斩落着实让人骇然若非秦仲海神功已成绝无可能挡得住这等刚猛剑法。
那老者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好刀法这就是“火贪一刀”?”秦仲海听他叫破自己名号登时把刀一收拱手道:“正是在下。敢问先生高姓大……”
“名”字未及出口那老者举起铁剑剑风狂啸中直向秦仲海横切过来秦仲海见来剑气势太强当即力灌左臂单手硬接这一剑。
刀往剑来当然巨响中一股刚猛怪力撞上自己的臂膀秦仲海面上闪过红光双足灌下力气断喝一声这才撑住了身体。
那老者将铁剑收起冷冷地道:“知道我是谁了么?”
秦仲海连番与他重剑对撞哪会不知此人来历?当即吐出一口浊气道:“无愧“铁剑震天南”之名前辈剑法果然了得。”
※※※
来人正是“铁剑震天南”李铁衫。自离天山以后眼看奸臣当道中原无光李铁衫心灰意懒便率着门人弟子在西域定居。本想在异国了此残生哪知前些日子止观差人传讯言道怒苍山有意复振霸业他听说此事便率门人弟子一同返回中原察看情势。此刻便是他与秦仲海的第一回会面。
李铁衫双足跨开以剑做杖两手按在剑柄上仰望怒苍神火。日头高挂天际辉映他老迈深刻的脸庞更似当年雄距怒苍的猛将气势。只听他一字一顿缓缓地道:“朋友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今番你既燃起圣火老夫身为昔年五虎之一便不能置之不理。”
秦仲海听他说话爽快心下大喜忙拱手道:“承蒙高义在下不胜之喜。”李铁衫斜目望向秦仲海冷冷地道:“先别谢我想要老夫入伙须先回答一事。”
秦仲海咳了一声道:“前辈但问无妨小子据实以告。”
李铁衫白眉竖起仰望天际看他神情严肃当在回思往事。场中众人不敢打扰都在静静守候。除了狂风呼啸便只众官兵抽抽咿咿的哭声送入耳中更让人心添惊惧。
过了半晌李铁衫吐了口长气森然道:“制霸天下所用者三:一曰天二曰势三曰德。昔年山主秦霸先天势德三者兼备终得成就局面雄霸中原一十四年。你今日想举兵称反须得告诉老夫天势德三宝你有哪一条?”
秦仲海给他这么一问忍不住愣了。自己残废断肢命运乖离天命是差得远了再看形势己方只三五只小猫却要与朝廷数十万大军开战那更是空空如也。偏生自己又是狂嫖烂赌之徒如要谈德望那更是缘木求鱼了。
秦仲海尴尬一笑摇头道:“抱歉得紧这三样东西我统通没有。”李铁衫愣住了睁眼凝视着眼前的青年竟不知该说什么。秦仲海见他面色难看当下双手一摊耸肩笑道:“你别生气咱们上山起兵但求一场痛快什么天人鬼怪的我真的半样也没有。”
李铁衫见他飞扬跳脱凡事浑不在意心下已不舒坦待听他说话口气随兴忍不住眼中愠起怒火戟指骂道:“大胆狂徒!你既然一无所有怎敢上山称反?这些弟兄随着你岂不如孤魂随野鬼?你说你想举山复寨却是凭什么?”
李铁衫怒声大喝震得诸人耳中嗡嗡作响。只是此问虽然严厉却干系了山寨日后的进退方策言二娘、哈不二等人看了李铁衫的神态俱都感到心惊。陶清、止观却留上了神要听秦仲海如何回话。
秦仲海见他气得厉害怕他中风了忙将手上钢刀举了起来干笑道:“老哥别气好啦我有这个。”
李铁衫怒极反笑喝道:“好狂的小子!咱们便过个两招!”
当下更不打话他脱下了衣衫露出背后一大幅刺青见是只猛虎上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额上却刺了个“南”字。
李铁衫提起铁剑眼中杀气腾腾秦仲海二话不说当下也除去外衣露出了背后的飞虎刺花见是“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秦仲海横刀在胸凝视着李铁衫二人相距丈许各自凝运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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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军知道高手便要过招深恐被他两人的刀风剑气波及万分恐惧间只跪在地下抖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此时项天寿闻讯也已赶来山脚观看两大高手过招众人屏气凝神就等他二人分一高下。
言二娘哪有心思理会谁强谁弱一见他俩莫名其妙地杀了起来忍不住惊道:“这是干什么?怎地打起来了?”心惊之下便要奔去阻止止观急忙拉住低声道:“二娘莫急。李庄主只是想试试秦将军与他交个心你别去打扰。”
言二娘听了这话兀自感到惊惶。项天寿走了过来微笑便道:“二娘这不像平常的你哦。”言二娘心下一醒知道自己太过挂念秦仲海的安危竟尔忘了寨里的规矩。往年山寨弟兄见面自要列座排名这“以武会友”便是一等一要紧的大事了。且不论来人是否加入山寨秦仲海若不露个两手日后却要如何服众?
言二娘叹了口气当下不再多言只是静静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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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一动不动各自运气凝力只等着招。
李铁衫全身肌肉奋张头上白雾袅袅升起跟着缓缓举起铁剑这铁剑本已极重李铁衫这般举法更有如泰山压顶似蕴千斤之力。旁观诸人见了这等内力自是暗暗骇异。
此时场中除了秦仲海、李铁衫之外便属项天寿武功最高。他见李铁衫功力大进登时微笑颔:“多年不见铁衫将军功力更深了。看这千斤铁剑有谁能挡他一击?”
李铁衫提剑过肩眼望秦仲海森然道:“你我动手之前老夫可得劝你一句这柄剑曾斩断巨岩名动公卿一会儿若要砍落只怕你经受不起小子若是害怕不妨快些认输。”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不瞒前辈我这柄刀也曾伏狮屠虎边疆之上立威无数焉有退让之理?”
李铁衫本怕下手太重竟尔误伤了他待见秦仲海自信满满颔便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多言了。”
秦仲海微笑道:“好说。请庄主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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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吼声暴响铁剑劈落风声如雷“当”地一声秦仲海举刀过顶单臂接下李铁衫惊天动地的一斩。这响声好生巨大只震得众人耳鼓几近破裂。
李铁衫吃了一惊他剑法刚猛便是当年卓凌昭与之放对也需行巧作弊实不敢正面顶他一剑谁知眼前这条大汉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便能浑若无事地接下这刚猛一斩看来此人确实有些门道。
李铁衫收起小觑之心退开一步沉声道:“好了得再接我一剑试试!”他暴吼一声双手持剑从左至右横砍而过气势磅礴至极。秦仲海点头道:“好威风!”他弯膝沉肩立刀身旁又是“当”地一声大响。
火光四溅刚猛内力对撞李铁衫只觉虎口一热铁剑几乎脱手他心下暗自诧异想道:“这人好高明的武功到底是何门道?”眼看对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李铁衫不再担忧误伤对方大吼一声霎时呼啸连连挥剑猛攻已与秦仲海激斗起来。
李铁衫年岁虽老但他身手矫健丝毫不下少年沉重至极的铁剑在他手下使开居然轻盈无比攻到快极更是剑光挥舞招式连绵不断威力却远非常剑可比。
秦仲海暗自佩服想道:“这人武功如此了得当不在少林四大金刚之下怒苍山果然是人才济济。”他想多见识李铁衫的剑法当下紧看门户专守不攻。
他两人一使刀一使剑武功强悍至极出剑挥刀时满天沙尘飞扬足见功夫走的都是最刚最猛的路子这两般重兵刃遇在一块儿每回碰撞都震出惊天巨响众人见两人武功太过霸道一招一式都足以斩铁碎金只要稍有不慎便有一人惨死当场。言二娘心悬秦仲海、哈不二、陶清武功有限诸人见场面惊险自都满头冷汗。
一旁止观与项天寿却心无窒碍难得遇上高手对决便抓紧良机凝目细看他二人招式各以自身武功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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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到酣处二人已拆百余招李铁衫内力虽然深厚但恶斗之下一柄铁剑直是使得泼水不入却也令他真力渐渐不济。李铁衫知道久战对自己不利此战欲胜定须决当下灌注功力铁剑已如长枪般刺出面上真气大盛口中更是呼啸作响。
项天寿嘿了一声赞叹道:“毒龙潭!他要使绝命三式了!”众人多不知李铁衫武功底细听了“毒龙潭”三字只是满面茫然不知高低。
铁剑出招不是横砍便是直劈哪来的突刺?秦仲海见了这招“毒龙潭”忍不住吃了一惊急忙侧身闪过铁剑便从身边擦去相距不过数寸。
九尺剑身穿过一半已到五尺远近李铁衫提声暴喝:“虎横江!”刷地一声锐响铁剑拦腰斩来竟在须臾间转刺为砍足见剑上真力何等凶猛。
这招“虎横江”来势快极秦仲海紧邻铁剑相距仅三寸不到若要退后闪避脚步定没剑快若要纵身跃起不免暴露空门秦仲海咬住银牙竖刀身侧刀剑对撞巨响出霎时便以深厚内力接下这招“虎横江”。只是大力震来却让秦仲海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一起翻转实在难受至极。
李铁衫毫不放松只听他厉声喝道:“定军山!”霎时奋起生平功力铁剑过顶已如泰山压顶般当头斩落。烈风卷来登令四下黄沙飞散端的是骇人至极。
“毒龙潭”、“虎横江”、“定军山”合称绝命三式先以突刺近身再以铁剑横身腰斩最后当头一击三式连绵快劲急自来无人可挡尤其最后一招“定军山”更见气势滂沱宛若天将下凡直让人心生惊惧。
言二娘大惊失色正要脱口叫唤猛听秦仲海纵声狂吼彷佛猛虎呼啸铿锵一声大响铁剑已然荡了开来。“定军山”被敌刃击回那是前所未见的事李铁衫大吃一惊正要出第二剑猛听秦仲海虎吼连连不待李铁衫招竟已开始全力抢攻。看他招式大开大阖一刀砍出登生无数巨响正是“火贪九连斩”的神技。
这番刀剑对砍全是硬碰硬的真工夫丝毫没有取巧余地。刀剑相交火烫的内力逼来竟让李铁衫虎口酸麻。李铁衫暗自心惊知道对方武功远在自己想象之上当下急忙奋力抵挡。只听当当连响不断秦仲海一刀快似一刀重刀斩落正面砍上十尺大铁剑响声如雷有如佛寺撞钟眨眼间铁剑已被重斩六记。
李铁衫虽然全力行功此时却仅能勉力防御一股又一股的巨力朝手腕撞来铁剑受力越来越是沉重转瞬间李铁衫面色惨白若非靠着一股刚毅支撑早已倒下。
斩到第七记时猛听秦仲海狂吼一声大力震来李铁衫实在抓不住铁剑手上一松五十斤的大剑登即脱手远远飞了出去。秦仲海毫不留情钢刀飞快斩下第八记口中暴喝道:“中!”眼看李铁衫性命垂危旁观众人齐声大叫:“刀下留人!”
李铁衫见这刀来势快极怕是收不住了只把他惊得面无人色闭目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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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及胸陡然间停了下来李铁衫睁开了眼只见秦仲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拱手道:“庄主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若非我学了这招“火贪九连斩”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铁衫见他刀法随心收自如这重重一斩说停就停武功真是在自己之上不由得骇然道:“好你个小子真已得了方子敬的真传。”
秦仲海哈哈一笑将铁剑拾起还给了李铁衫笑道:“好啦打也打过了李老爹咱们还是废话少说。您要是看得起姓秦的那便快快上山吧。”李铁衫听他把自己叫成了李老爹忍不住呆了过了半晌竟尔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道;“好啦李老爹到底赏不赏光?”李铁衫一把拍上他的肩头朗声道:“就这么一句话以后山寨要有什么生意算我一份便是!”
秦仲海大喜喝道:“多谢啦!”他转头望向止观只想来个趁胜追击当即笑问道:“大师啊您虽是闲云野鹤但您看在我师父面上可愿一同上山助在下一臂之力?”
止观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提声喝道:“都出来吧!”霎时远处行来几辆大车车帘掀开涌出一批男女或作庄客打扮或做沙弥服色众人见了秦仲海各自抱拳为礼。秦仲海心下惊喜问道:“这些朋友是何来历大师可否引荐?”
止观微笑道:“这些是小僧与李庄主的门人秦将军咱们连家人弟子都带来了你说老衲还会不上山么?”秦仲海大喜欲狂狂笑道:“好呀!又凑了一群高手啦!”此时山寨除他与言二娘等人外尚有止观、项天寿、李铁衫等高手说来颇有声势与一般江湖门派较量更无畏惧之理。
项天寿、言二娘等人与李铁衫多年不见各自上前问好李铁衫一扫严肃神态对谁都是笑嘻嘻地。言二娘见他盯着秦仲海不放神态有些奇异忙问道:“李将军你好端端地干啥尽是瞧着他?”李铁衫笑道:“我说秦将军的长相真是难得。”
秦仲海长得流氓也似竟有人称颂他的长相众人闻言心下自是大奇。言二娘颇感诧异忙道:“难得什么?”
李铁衫笑道:“以前咱们霸先公什么都好就是长相太过斯文俊秀少了土匪味儿害我老是犯嘀咕。难得他的儿子长成青面獠牙的模样这下咱们怒苍山定会日益兴旺了!”
众人听了这话各自掩嘴莞尔秦仲海也不知该哭该笑只得吐了口痰算是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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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忽听一名军官跪地哭道:“几位壮士既然相聚了可否放小人们回家?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们只是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实在不能死啊!还早您放我们走吧。”这几人先前给李铁衫逼下马来此时俱在抖哈不二跳了过去每人脑门各踢一脚骂道:“什么上有老母下有龟孙讨饶也不说些新花样!”
一名军官给他乱踢几脚忙道:“有有有这就端新花样来了。小人左有娇妻右有美妾实在舍不得死您这就饶我吧!”哈不二呸了一声正要再骂秦仲海出身朝廷不愿这帮武人多受无谓侮辱伸手拦住了道:“诸位是哪个卫所的?”
一名军官哀哀哭道:“启禀大王我们是陕甘提督麾下、平凉都指挥使前锋哨所……”秦仲海打断他的话头道:“平凉都指挥使?你们的头儿可是张方蒙?”那军官听他说出自己长官的名号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点头道:“正是张统领。大王果然渊博。”
秦仲海微笑道:“诸位过来察看必然带有公文吧。可否拿出来瞧瞧?”
那军官苦着一张脸低头把公文榜拿出来了颤巍巍地送上。秦仲海低头去读便是一声冷笑。言二娘见秦仲海面有愠色忙问道:“怎么了?”
秦仲海把公文送了过去言二娘、陶清等人纷纷凑来读道:“查怒苍山烟火再起唯恐鼠辈无知流窜上山令平凉都指挥使张方蒙领军二千荡灭群小日内回报。”官印处见是“陕西提督江”五个篆字这江提督不是别人正是江充的胞弟江翼。
哈不二怒道:“可恶!居然把咱们当成了鼠辈!实在看不起人!”言二娘见了公文也是怒火中烧看来朝廷不知怒苍旧部齐聚居然这般轻视他们实在让人颜面无存。
李铁衫听得公文如此写就登时跨步走来冷冷望向那军官道:“狗官。把手伸出来。”
那军官最怕李铁衫此刻如何敢伸手只在那儿陪笑抖李铁衫倏地探出掌去已将那人左手抓住跟着匕挥落已将那军官的手指削掉一块肉一时鲜血长流。
那军官惊声惨嚎叫道:“救命啊!别杀我啊!”李铁衫哼了一声提着那军官的手径自在公文上写着:“怒苍山领秦仲海诰命陕甘两道文武官员山寨初成欠银欠饷勒令提督江翼即日送上白银十万两马匹五千只以示跪拜之意。钦此。”跟着一脚往那军官踢落喝道:“把这公文送回去要你们提督自己看着办。”
那军官又痛又怕又惊又喜惊的是李铁衫如此凶狠残暴直视朝廷如无物喜的是他要自己送回公文那是捡回一条性命了当下率着下属急急抱头鼠窜而去。
李铁衫冷笑道:“弟兄们留下他们的兵刃马匹咱们山寨日后有用。”哈不二等人早有意出手打人当即抖擞精神一路追杀过去只听远处兵卒惨叫声四起料来又给他们毒打一顿。秦仲海平素虽然凶猛此刻见了李铁衫的手段却也自叹不如方才知道昔年怒苍英豪行事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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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上得山去李铁衫与止观各带家丁弟子入山总计达七八十人。幸好怒苍山房舍极广当下便由陶清安排住所将众人一一安置。
夜间开席诸人同坐饮酒项天寿问起此行由来李铁衫道:“那日止观大师找到了我把方老师的信给我看了信中说怒苍山已然复寨要我回山一观我收到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啦!”
秦仲海听说师父写就亲笔信函邀请旧日弟兄一一出面不由心下一阵温暖想道:“师父虽没随我们上山其实早在出力打点就怕徒弟吃亏了。”
秦仲海见众家好汉群聚一堂李铁衫更是名列五虎想起年前所见的怒苍名录便问道:“我在朝为官时曾经奉命驻守文渊阁见过各位英雄的大名却不知诸位好汉有何英雄事迹?可否说来听听?”
李铁衫嘿嘿一笑道:“怒苍山好汉云集称霸当世要说风流历史哪只怕三日三夜也说不完呢!”
止观微微颔道:“我山初创时便有三万兵马待到后期更达五万之数忠义堂前左龙右凤分掌军机政要;座下五虎力敌万军;殿前三堂各有所司;五关彪将护卫安危。除这几条好汉外尚有无数营堂头领专责营造、打铁、军械、钱粮、畜马各有所司可说井井有条。”他向来职司军情打探山上一应故事自都详熟说起来竟是如数家珍。
秦仲海点了点头也甚叹服怒苍山人材之盛道:“可惜当年我年纪幼小不能追随诸位前辈如今却要这般艰难的起事。”止观微笑道:“凭仗父兄基业非好汉所为。将军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久后必传诵后世。”秦仲海听了这称颂不禁飘飘然起来心道:“止观和尚不愧是军机头目马屁工夫十分了得。”
项天寿不曾见过止观待见这和尚气度不凡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可自己却认不出他来便问道:“这位大师是何来历却在哪处宝刹出家?”
言二娘曾听止观提过来历便替他答了笑道:“项堂主可曾听过密十一?”项天寿恍然大悟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军机把子过来。恕我眼生。”
项天寿过去是内三堂堂主主管刑罚司法止观则是“密十一”的头目这“密十一”并非帮会亦非门派乃是怒苍山总舵外坛奉着秦霸先的号命打探声息连络江湖豪杰。除了秦霸先与其它几名核心人物外其余兄弟皆不知密十一把子的真正身分。项天寿地位不到自也不曾与闻。
止观见项天寿满面惊喜微笑便道:“好说老衲废人一个怒苍山毁败后尽在白龙山念佛。也难怪大家不识得小僧了。”众人说了一阵才知止观后来出家为僧不再涉足江湖。那李铁衫则是隐居西凉近郊与昆仑山着实交手过几次。
李铁衫昔年与韩毅同为马军上将先前见了言二娘早想向她打听小吕布的事情他举起酒杯问道:“二娘你这些年还在寻韩兄弟的下落么?”言二娘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尚未启口止观却代她说了合十道:“韩兄弟下落不明二娘苦了二十年却始终找不到半点踪迹。”
李铁衫听止观代她回话心下微微一奇他侧目看去只见秦仲海与言二娘举止亲密霎时已有领悟颔便道:“原来如此。也真辛苦你了。”便也不多提小吕布的事。
※※※
说话间忽见一人匆匆走进这人做沙弥打扮正是止观的弟子只见他附耳过去向师父低声说了几句话止观闻言面色立变众人见他神情有异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止观低声道:“朝廷前部军马已到山下十里咱们得立刻御敌。”此言一出众皆大惊纷纷离座站起。却只秦仲海一人端坐不动兀自微笑饮酒。
止观见他毫不惊慌便问道:“将军已然有备?”秦仲海冷笑道:“平凉都指挥使是个废人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他个屁?”提起酒杯一饮而尽当即率众出殿立在山边眺望。
只见远处一支军马缓缓开近约莫两千之数黑夜间难辨旗帜哈不二惨叫道:“完啦!我们这里不过百人人家却有数千兵马这仗要怎么打啊!”
那只兵马行到山脚却是无意扎营径自开往山道竟要迂回上山。众人见状无不大怒。看来敌方将领知道山寨无兵这才敢如此嚣张。
李铁衫喝道:“狗官恁也狂了!看老夫杀光他们!”
秦仲海久在朝廷过去也曾听过张方蒙的事迹知道此人傲下忍上绝非豪杰己方只要用几个计谋定能让他锻羽而归。当下仰天笑道:“庄主说得好狗官既敢黑夜上山如此贸然送死咱们怎好放过呢?”霎时提声喝道:“来人!备马!”
陶清牵来座骑秦仲海右足一点稳稳飞上马背朗声道:“敌将如此张狂咱们便来个瓮中捉鳖哪位兄弟敢随我下山诱敌?”在座皆是胆气豪勇之辈虽当大敌却无一人畏惧此时纷纷请缨都有意下山决一死战。
正激昂间猛听李铁衫愤然吼道:“全退下!老夫身为五虎谁敢抢我的第一功?”五虎上将出手余人自无异议尽皆退开。秦仲海哈哈大笑道:“铁剑将军同阵出战便有千军万马秦某何惧之有!”他转头喝道:“项天寿、言二娘听令!”
项天寿与言二娘等人听了他的断喝登时吓了一跳急忙拱手道:“谨听将军吩咐!”
秦仲海唤二人走近低声吩咐:“你二人即刻率领铁剑山庄家丁准备百只火把。只等我号令便须如此如此……”
言二娘虽是心上人但这等打仗杀敌之事却也容不下男女私情便当一般弟兄指派了。天幸言二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向来性子直爽从没什么心眼只欢欢喜喜地接令去了。看来唤她一声傻大姊倒也没叫错了。
项言二人接令而去秦仲海又喝道:“哈不二、陶清、欧阳勇三人听命!”哈不二等人急急上前拱手道:“属下在!”秦仲海低声道:“你三人率领止观大师的弟子准备二十尺长的大木只等我号令便须如此如此……”
秦仲海安排计谋调度有方止观一旁看着心中暗暗喜悦:“都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看来秦将军不愧是朝廷出身果然详熟兵马。日后有这人带领我怒苍山兴旺可期。”
正想间只听秦仲海道:“止观大师。”止观正等着号令一听吩咐心下大喜上前道:“将军尽管吩咐老衲这里听着。”止观是师父的好友秦仲海倒也不敢失了敬意拱手便道:“事出匆忙不敢有劳大师出手杀敌还请大师代我下山打探看看这批军马后头有无援军。只要消息属实还请回报。”
止观闻得此令登时微微一笑心道:“未启战先观势这秦将军果然是战场老将。”当下颔道:“请将军放心。老衲这便去办。”
眼看分派已定秦仲海拍马向前高声道:“奉吾父之名我怒苍再起战火今夜之役我等必定旗开得胜!”众人听了这豪壮立约霎时也是热血沸腾。秦仲海看着李铁衫哈哈笑道:“铁剑将军咱俩打头阵!”
两人相视一笑一提大刀一举铁剑并肩往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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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人声马鸣大军已然开近怒苍。此路军马来历不小乃是平凉卫所的江系先锋主将姓张名方蒙。此人军旅生涯多年算是名老将十日前见了怒苍山燃起狼烟便派下属察看哪知得回一张狂妄至极的血书上头还有着“秦仲海”三字张方蒙大吃一惊不知堂堂柳门大将怎会忽然叛国?他久在外地自不知此人业属刘敬逆党此际已成逃犯。张方蒙又惊又怒之余登即连夜出兵只想将秦仲海生擒回营也好向提督江翼邀功。
大军行到山脚忽听前头马蹄声响竟是有人杀来张方蒙命人停军等候过不多时只见两条大汉骑马而至借着火光看去这两人只是孤身前来竟无兵卒相随。
张方蒙心下暗笑:“原来只有两名贼人我居然还劳师动众率着大军过来着实好笑。”他摇了摇头提声喝道:“众军预备把这两名妄人踩成烂泥!”众军嘶声大喊提起缰绳便自向前冲杀。
大军涌来秦仲海当先杀出:“火贪一刀”动烈风逼来前头十来名兵卒登时摔下马来只吓得屎尿俱出。张方蒙大吃一惊这才醒起来将凶狠异常乃是昔日柳昂天手下头牌猛将秦仲海万万轻忽不得。当下急忙传令:“大家先停步布好阵式再说!”
众军闻得号令慌忙向后退开秦仲海也不追杀只勒强停步立在原地喝道:“张方蒙识得你爷爷么?”张方蒙呸了一声喝道:“大胆秦仲海你这叛国奸贼好生无耻下流焉敢喊我的名号!”
秦仲海骂道:“姓张的!你若听过爷爷的名字便该知道厉害!老子要杀的只是江充、江翼这对狗兄弟不想杀你们这帮无辜武人!快快退回去否则休怪你老婆变寡妇!”
张方蒙哼了一声想起秦仲海过去的事迹暗生畏惧之感转看敌方却只两人守山心中又生轻视:“这小子往日虽然武勇今日手中无兵无将谅他能变出什么把戏?我今日再不趁机生擒此人却要何日立这功劳?”
张方蒙杀机已定当即冷笑道:“秦仲海!你目无法纪聚山反叛已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心里若还有你家侯爷那便快快率人投降我留你们一个全尸便是!”
猛听柳昂天三字秦仲海全身大震想道:“糟了我恁也莽撞了怎把侯爷给忘了?咱此番起兵作乱还把名号传了出去侯爷定受我连累。”霎时冷汗涔涔而下竟有退却之意。李铁衫见他神色有异急忙驾马向前低声道:“秦将军主将贸然退却山寨弟兄死无葬身之地。”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急忙定下心神想道:“李庄主说得是。此时兄弟全靠我一人带领家仇未报旧怨未了如何能管身外之事?侯爷根基深厚自有他活命之道我又何须多虑?”他想通此节登时喝道:“姓张的我起兵造反纯是个人所为与柳侯爷绝无半点关系你少在那儿胡乱嚼舌。我现下问你一句你退兵不退?”
张方蒙冷笑道:“我职责在身如何能退?你快快投降吧免得死于乱军之中。”他见秦仲海不语立时暴喝道:“三军听命上前杀敌!”
人嘶马鸣中两方已要开杀秦仲海举刀向天无尽夜空中彷佛见到自己昔年为朝廷戮力征战的身影那斩向敌酋的刀锋终于要转向中原大地一时心头竟有些彷徨。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老天啊老天我真的要反叛朝廷了。”
迷蒙之间朝廷大军蜂拥而来李铁衫纵声狂啸提起大铁剑愤然道:“死!”霎时已朝敌军杀入。秦仲海见他动手再无犹疑余地当下也驾马冲入敌阵。
张方蒙见他二人不要命似的冲来登即大笑道:“秦仲海你再武勇百倍如何挡得住这许多兵马?来人杀!”大军合围猛朝秦李二人扑去秦仲海飞驰向前容貌宛如死神厉声道:“挡我者死!”大刀砍出红焰火光闪过一时人头飞起当先军士无一不死数十具无头尸体便自摔落马下。
众军士见他武勇非凡都是急急退后李铁衫虎吼道:“想逃!有那么容易?”铁剑斩出一名副将提起铁锤去挡但铁剑威力实在惊人当场将他连人带锤斩为两段这剑好生残暴直让敌军胆寒退却。
张方蒙又惊又怒喝道:“来人!快快放箭!射住阵脚了!”后头奔出百来名马弓手乱矢飞出直朝两人射去。
秦李二人武功虽高但战场乱箭齐最是难挡不过一时挥舞兵刃挡架难以再进寸尺。张方蒙哈哈大笑喝道:“管你项羽在世也挡不尽天下兵马秦仲海你领死吧!”
一声令下马军借着弓箭掩护当先杀出大军列起长矛阵奋勇向前。蹄声隆隆中看那千根长矛寒光森森几达丈许直是中者必死远处弓箭手飞矢不断射出更是箭如雨下。秦仲海与李铁衫虽有通天武学但与数千兵马正面冲撞也不免重伤危殆。
秦仲海久在战场自知个中厉害当下挥刀急挡大声道:“李庄主!咱们快退!”
李铁衫答应一声袍袖急拂将当头射来的飞箭扫开跟着转身驾马急急往坡上逃去。秦仲海持刀断后一见长矛刺来立时抓住矛柄牢牢握住跟着使劲倒推回去当场以内力震死三四人。其余兵士不敢贸然抢攻秦仲海便也趁势上坡急急远遁。
张方蒙见敌将逃窜登时笑道:“有勇无谋枉费你是朝廷出身真个山贼也不如。大家给我追我要亲缚此人回京!”大军一声喊便朝坡上追去。
眼看秦李二人分往草丛窜入已是落荒而逃的模样。张方蒙大是喜悦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手下只有三两小贼居然敢挑战朝廷?听说你智勇双全我看是狗屁不如了。”得意洋洋间两千军马沿道上山四下拨弄草丛想将秦仲海赶出来。
追出数里大军已在山腰秦仲海却似消失一般全然不见踪影。张方蒙看着黑漆漆的山道情知若要找出此人定须大举搜山恐怕要费上三五日不止。张方蒙心下烦闷只想早些擒拿此人提声便喝:“秦仲海!你已经输啦!有种便快快出来别要在那里藏头露尾的!”他叫了良久仍不见人影当即改口激将:“秦仲海!别再做缩头乌龟了快快给我滚出来咱俩单枪匹马一对一放对如何?”
他知道秦仲海绝不敢出来挑衅便来个狂言相激日后也好向人说嘴自夸。
张方蒙不见有人回答登时笑道:“识相啊识相秦仲海你也知道本将的武功厉害还不算笨到家了。”正沾沾自喜间忽听林间一人笑道:“张方蒙你想跟我放对么?快过来啊!”张方蒙听出是秦仲海的声音登时大惊喝道:“大家快放箭把他射成马蜂窝!”
秦仲海缩身树林讪讪笑道:“好你个杂碎不是要跟我单挑么?怎地又后悔啦?”
张方蒙面红耳赤大声道:“大家快快放箭不要理会此人!”众兵卒闻言立时弯弓搭箭便往声音来处射去。
秦仲海此时已然下马只在那儿左闪右躲他身法灵动弓箭自是射他不着。张方蒙怒道:“死小子!”旋即一马当先提疆追捕才奔到树林之旁便听树林里传来一声断喝喝道:“白痴!你中计啦!”跟着四下笑声响起似有无数兵马埋伏。
张方蒙惊疑不定颤声道:“有伏兵?”
秦仲海远远叫道:“废话这里没有伏兵难道还有饭馆么?傻小子你死定啦!”张方蒙吃了一惊便要驾马回奔眨眼间火光四起竟逼得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便在此时两旁火把接连丢来几名下属身上着火惨叫连连大军慌忙四散众军惊惶叫喊:“有陷阱!贼子布陷阱啦!”
黑夜之间贸然攻坚乃是兵法的下下之策。张方蒙此番冒险上山果然大败。他满头冷汗心道:“唉……都说秦仲海老奸巨猾果然如此。原来他备有大批军马。先前却来骗我。真个可恨啊!”慌张之下只想急下山脱困当即纵马飞驰转向来路逃窜。
行不百尺又听一声大喝一名大将从道旁草丛冲出这人光头秃顶形容枯槁正是项天寿。只听他喝道:“大胆狗官!放我项天寿在此居然敢上山作乱!纳命来吧!”
只见项天寿背后火光闪动不知还有多少伏兵。张方蒙惊道:“这里也有埋伏!”眼见项天寿杀来属下全无斗志只想早些逃走。众军不及察看全数蜂拥逃亡。只把山道挤得满了。项天寿却也不追赶眼看众军远走便只停下脚步任由他们去了。
大军急急撤退行不半晌又听一声怒喝跟着一名女子从树林杀出看她香腮带赤娇美中隐着一股暴戾之气正是言二娘到来。话声未启钢镖已然飞来一时连射十余人张方蒙惊道:“搞什么到底秦仲海有多少人?”
言二娘娇叱连连已在放手大杀火光闪耀中林中还不时探出钢刀杀人不知有几万人埋伏山上。众军心慌之下竟无一人敢驻足还手众军低头急奔直朝山下道路逃去。一路横冲直撞不少人摔跌在地却无人敢停步救援。
此时官兵已然溃不成军人人争先恐后只想早些下山。张方蒙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好容易行到尽头已在山脚不远张方蒙松了口气心道:“好险毕竟秦仲海不善计谋还是给我逃过一劫了。”慌忙中加紧催疆急冲出背后军士欢声雷动也在全力奔逃。
眼看大军便要逃出生天忽听道旁草丛传来暴响:“怒苍山哈不二、陶清、欧阳勇在此等候多时!”
众人力叫喊数十人推出一根巨木直直拦入道中只见木头火焰腾烧已将下山道路堵住。张方蒙见了大火连忙拉住马匹正想转从两旁小径逃命猛见己方败军已如潮水般涌来张方蒙惊道:“前头有火大家不要推挤!”但众人惊慌之间如何懂得停步前后两路人马撞在一起不少人活生生地滚入火堆呼天抢地起来。
张方蒙叫道:“大家别撞!别撞啊!”但猛力推来已将他连人带马压入火堆张方蒙全身着火死得惨不堪言惨叫声中后头部队还在压来数百人摔在火上终把火势压熄了后头乱军便踩着尸身逃出全军纪律荡然无存。
眼看大势抵定秦仲海扬刀暴喝:“怒苍山全伙弟兄听命!上前杀敌!”众人抓起兵刃纷纷朝山下冲杀虽只百余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朝廷军马一来死了主将二来军心涣散人数虽多了十倍不止听了喊叫兀自一昧奔逃竟没人敢停步多看一眼转瞬间满地尸死伤惨重。
项天寿等人追出里许黑夜中忽见远处黑压压的蹄声隆隆间似有大军过来。张方蒙的残部向前奔逃登与来军主力相撞只听黑暗中惨嚎声不断一时人头乱滚数百名乱军竟给当场格杀。
星光隐隐敌军轰天震地而来金甲银盔名将前呼后拥当前主帅不着军装反穿官袍神色极是冷酷沉稳。秦仲海大吃一惊喝住了下属立马凝目去望但见极远处大军汹涌如潮水袭来黑夜间敌军高举一面大旗上书黄底绿字秦仲海看得分明见是“陕甘提督江”五个大字。
正看间忽见一名僧人骑马奔来看他神情狼狈正是止观和尚。陡听他提声叫道:“陕西提督江翼亲率大军五万正往山寨而来大家赶紧退上山!”
江家三兄弟长兄早死江充行二江翼行三这两人都是深沉阴险的权谋术士。此际江翼领军万余主力已至山脚看来张方蒙不过是前部探哨根本死不足惜。
两边相距数里随时都会接战敌军飞奔疾驰却是井然有序秦仲海久在朝廷自知江充能与柳昂天抗衡靠的便是这支精锐兵马。秦仲海全身冷汗狂流喝道:“大家快快退回山上千万不要硬拼!”
众人知道厉害自不敢正面迎敌当下掉转马头急急回山而去。
第三章 修罗王
清晨天光微亮残月冷照青松钟声清扬山顶佛院现曙光。
达摩院、藏经阁、大雄殿、罗汉堂……要说这座古刹的事迹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大宋理宗年间华山天隐道人心有灵犀制三达剑传世百年前君宝三丰独领风骚立足武当仰望天下这几位都是武学的宗师豪杰世人提起他们的名字无不瞻仰敬佩。
江山多娇近代宁不凡以天才之姿崛起江湖卓凌昭以霸王气势纵横四海一时多少豪杰。只是千百年来江湖潮起潮落英雄人物多如过江之鲫却只有一个门派堪称中流砥柱始终在一波波滔天骇浪中屹立不摇。
河南、嵩山、少林寺。天下第一大门派我佛千年的大慈悲。
自开山祖师一苇渡江以来历朝历代的高手中何尝少过嵩山门人?宁不凡也好、卓凌昭也罢真要以江湖势力论断谁敢与武林正宗相提并论?
水雾漂荡幽隐讳暗达摩院前四名僧人并肩站立此乃智定音真少林四大金刚。丈许外站立一名白衣青年正是天绝僧关门弟子杨肃观。
“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四大神僧群聚此地连朝廷命官风流司郎中也到了。今日少林脑云集本山必有大事。
天绝传闻中的山神十八年来不曾离山一步今时今地正是三宝圣开关之日以此人行事的果决天地必起狂涛怒潮……
※※※
“师叔肃观师弟已到。请您开关吧。”
晨间薄雾水气弥漫灵智站在山门前合十说话任他宝相庄严方丈之尊那大门不曾应声开启仍是紧紧闭锁。众僧面面相觑不知高低。
灵定躬身上前正要再问忽然一阵山风徐徐吹来达摩院前水雾飘散现出了柔和曙光。
咩……咩……
佛光暖和黎明曙曦中众人彷佛置身梦境伴随着远处的咩咩低叫一群山羊缓缓而来这是少室山野生的羊只。晨光中十来只大小白羊相互依偎让人倍感温馨。众僧脸上都浮出了笑容。灵音生具佛性眼见羊儿行到面前更伸出了苍斑大手轻抚羊身神色满是慈爱。
嘶……嘶……
柔和梦境中忽听喷气声不绝传来这声响好生严酷似如阎罗将至群羊听了声响心中立生感应一时惊惶失措纷纷向前逃散赫然间一头猛虎从草丛窜出虎眼幽生碧光那是造物创出的食肉魔物。
羊群惊慌无措咩咩声响中猛虎飞扑而上须臾间压住其中一只便要张口大啖。
白羊痛楚挣扎蹄子在地下乱扑乱打但猛虎力大要它如何抵挡?眼看血盆大口将至颈间羊儿惊慌惨叫已在生死边缘。余下羊只无力相助只能仓皇逃入林间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吃。
众僧看在眼里无不震惊灵真大跨步而出霎时仰天怒吼:“畜生!”
灵真虽是莽和尚但毕竟是佛门中人一见弱小受欺心中便生恻隐他抓起地下一块石子运起大力金刚指飞石便如火炮般打出轰然巨响中已将猛虎惊退。降魔护法本乃众僧之职何况性烈如灵真?此番出手更见豪侠之气。
可怜白羊虽然逃过一死但身上给利爪扑过已然鲜血淋漓看它咩咩哀鸣竟已无力站起。
那猛虎本想饱食一顿哪知却给人打断了它心有不甘只在林间喘气徘徊低声嘶吼似乎随时都要扑将过来。灵真看在眼里便是一声冷笑:“什么玩意儿?你这家伙只会欺侮弱小且让佛爷熬你一身虎骨煎药。”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只等三两拳把猛虎打死也算替山林除害了。
正要下手猛听一声幽幽叹息道:“住……”
语气平淡无奇不过是区区一个住字却令众僧闻声愕然。只因话声是从达摩院而来说话之人非同小可正是本寺辈分最高的天绝大师。
灵真本要开杀听了门里的喝阻忍不住便是一愣道:“怎么了?师叔不让我宰杀这畜生?”
达摩院里佛音低荡声音低沉缓慢断断续续但听它轻轻地道:“众生万物依天行事如同风吹草郾……虎吃羊羊吃草物性本来如此何罪之有?师侄岂能无妄杀生……”
灵真望着地下挣扎的白羊见它痛苦哀鸣一意求生他动了慈悲心摇头便道:“师叔我现下杀死一只老虎却能救得山中无数羊群一命抵百命说来不算坏是不是?”
那声音叹道:“错了……错了……虎吃羊多还是人吃羊多?若要一命抵百命京城涮羊肉铺子百十家为救天下亿万羊儿师侄何不下手毁去?”灵真听了这话不禁傻住了他咦地一声颔道:“是啊我怎没想到?赶明儿可得上京城去了。”
他生性卤莽不及深思说话一心只想扑杀猛虎他纵跃过去正要提脚去踹便在此时两只幼虎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在母虎身边依偎玩耍。其中一只幼虎向灵真脚边靠来小爪子挥舞已在玩耍。众僧见这虎竟有二子直是震惊难言连灵真也缓下手来呆立不语。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大千业报众生皆苦。三虎数日未食数日后便会饥渴而死可怜羊儿又是何辜要为母子三虎果腹?呜呼虎何辜?羊何辜?轮回一日犹在人间即地狱地狱即人间。天道如此诸君要如何播施佛法普渡众生?”
造物神通之前众人虽精修佛学但也是区区凡人却要如何逆天而行?众僧听了叹息却都无言以对。灵音号为“慈悲金刚”生来最具佛性当下跨步向前合十道:“天生万物无脱轮回苦。我辈求佛之人秉大慈悲一朝见万物相残当舍一己无用身。以求苍生普渡。”那声音叹了口气道:“你想投身喂虎?”
灵音更不打话当即解脱僧袍露出了干瘦背脊。他缓缓行到猛虎面前静待虎口加身竟是有意肉身布施。
那母虎原本等着吃羊忽见灵音无故走来竟似有些惊吓非但不曾往前扑咬反往后退开数尺。灵音跪在地下面露悲悯低声道:“别怕过来吃我吧。”那两只幼虎听了这话只在他身边扑戏玩耍却哪里有吃他的意思?
那声音叹道:“痴人啊痴人涅盘经有言“人身难得如优昙花”这虎不曾食人你今日妄自舍身让它无端吃了人肉可知这虎得了滋味日后有多少乡民要死于虎吻?”
灵音心头大震他一心存念赴死却没想过这些身外事猛听师叔当头棒喝一时呆立当场不知高低。
山雾飘渺众僧见地下羊儿哀鸣挣扎苦苦求生一旁猛虎腹饥难忍早已趴地喘息。
苦啊天生万物无一不苦被吃的临死垂泪、痛楚挣扎着实可怜。但那吃食的却又何尝不苦?看那三只恶虎相互吻舔母子亲情何尝少了?母虎饥火难忍只想张口去咬白羊可碍着众人在旁却又苦不能得。众僧满是无奈此时救了一端却又不免害了另一端四大金刚面面相觑却都束手无策满是彷徨之意。
佛祖啊佛祖众生无穷苦地狱即人间如来门徒信仰何等虔诚你为何还要开他们这么一个大玩笑?
灵音心头痛楚霎时悲声惨叫:“我佛慈悲啊!”举起左臂右掌满布真气便要将自己的左臂切下。
当此悲苦之刻佛院里传来滔天狂啸但听山门隆隆开启达摩院大门忽地粉碎只见一道布索如巨龙般盘来转眼便已缠住灵音的头顶。
那声音极尽悲吼厉声道:“神佛舍弃我等我等却不舍弃众生!少林门徒让老衲带你们杀出血路复位轮回大道!”
灵音还不及说话那布索震出巨力硬要逼他跪下。灵音面色惨白两手撑住地下只能勉强站立。那布索毫不放松逐步下沉一心让灵音五体投地。
那声音森然道:“灵音你误解佛法师叔今天要罚你的痴业……你贸然把左手切了明日这虎一样腹饥要吃你这痴人待要如何?把另一只手切下来么?割肉喂鹰投身喂虎不过是故事里的笑话你这般痴妄除了消解自己的无奈悲苦何益于天下云云众生?”那声音越说越怒说话间布索紧绷如同泰山压顶逼得灵音双膝及地那布索不缓下压之势力量迫来竟逼得灵音面露痛楚背脊如同断折。
灵定大吃一惊就怕师弟受了内伤慌张之下伸出双掌托住了布索想要分摊下压力道但师叔的内劲实在霸道真力到处竟把他震得气血翻涌往后退开了一步。
灵定知道师叔脾气怪异深怕师弟无端给他伤了当下顾不得禁忌猛一咬牙双手抓住了布索暴喝道:“师叔手下留情!”虎吼声中竟已动了邪功霎时露出凶恶法相。
世间惟有“修罗神功”这般禁传武学方能抗击本寺第一高人。
“修罗神功”激荡魔性功者虽然力大无穷却不免显出狂态。门里一声冷笑霎时布索力道更如排山倒海灵定面色涨红口中暴吼连连催动内力但布索实在太沉灵定给力道一带胸口气闷异常脚下竟也缓缓软倒。
灵定当年以修罗神功决战卓凌昭逼得剑神四下窜逃最后以“霞光千道”才分出胜负。哪知此刻在师叔面前功竟似不堪一击。众僧没料到天绝闭关十八年竟已练成这等武功心下都感骇然。
便在此时清和佛号响起只见一人伸手搭上布索一股温和内力传了过来这股内力泊然纯正绵绵不绝来得正是时候恰巧消弭双方紧绷的力道。两边力道相互抵消那布索便软绵绵地垂下。灵定、灵音二僧趁势急退各在一旁喘息。
出手之人宝相庄严正是少林方丈、四大金刚之的灵智和尚。看他容貌俊雅形如中年文士谁知武功却在几名师兄之上以内力观之更与天绝相距不远。几名师兄弟都是当代高手把方丈与天绝僧过招情状看在眼里俱都感到敬佩。
那布索倒飞回去门里传来轻声赞叹道:“难得啊难得阎浮提人间飘香你不过数月功夫习练香袖居然有此功力。”
灵智挡在两名师弟面前合十道:“灵音本菩提之心行佛门之法便算偏执一些也非罪业。师叔不该罚他。”
那声音平稳依然淡淡地道:“汝乃方丈既说不罚谁能异议?只是今番饿虎食羊活羊不能全虎活虎不能全羊两者将有一亡。照方丈高见又该如何?”
灵智望向母子三虎不见百兽之王衅衅吼但见饥渴难言锥心悲。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往白羊看了一眼只见可怜羊儿哀鸣低喘仅在向自己乞怜。灵智低下头去叹道:“万物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俱乃前生轮回所定……”灵真本是莽和尚一旁听着立时惊道:“方丈要让老虎吃羊?”灵智面露悲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让老虎吃羊是老虎自己去吃的。轮回道法之前众生自有业报我等无法干涉。”
门里那声音哈哈大笑冷冷地道:“好一个方丈原来你读佛法、练武功便是来逃避世间悲苦?虎吃羊算是羊儿的业报那何不让灵真下手杀死猛虎不也算猛虎的业报?再看土匪奸杀妇女官府残虐忠臣一样是死者的业报你又何必干涉什么?灵智啊灵智你的这个智字便是你的业障!”
灵智叹了口气眼神满是悲悯但佛道如此制定轮回人力有时而穷却又能如何?他心中感慨一时低念佛号却是无言以对。
那猛虎本就等着饱餐一顿一见无人过来打扰便领着两只幼虎齐往羊儿聚拢。那白羊见自己即将身死众僧俱无干涉之意登时惊惶咩叫它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气力爬起身来直向众僧奔去。老虎见羊儿奔逃一时激了猛性四足力便要扑上啮咬。
便在此时刷地一声响长剑出鞘已将猛虎驱了开来那出剑之人白衣雪面却是天绝僧的关门弟子杨肃观。灵音、灵定、灵真等人见他出手心下都感欣慰只有灵智合十念佛恍若不见。
羊儿甫脱虎口仍是满心惊惶虽想急逃离但它背上伤重只能躺地挣扎良久不能起身。杨肃观将它抱入怀中作势安慰。羊儿哪里知道他的用意就怕杨肃观下手来害惊惶之间更是拼命扭动身躯。
杨肃观低声道:“乖乖别怕。”他手抚羊毛面露慈悲之色口唇轻动好似在诉说什么。羊儿听了安慰竟尔不再挣扎小小羊身倚在杨肃观怀里缓缓闭上了眼喉间咩咩低叫神态甚是安详。
杨肃观轻触羊儿颈间柔声道:“乖……好乖……”
忽然间喀地一声低响传过众僧看在眼里忍不住骇然只见杨肃观手掌轻轻扭动须臾间竟将羊颈折断让那白羊于寂静中往生。
众僧又惊又怕满心诧异间不知是否要出言指责忽见杨肃观抱起羊身将小羊送到了猛虎面前低声道:“吃吧。”
三虎急急向前张口大嚼看它们气喘吁吁拼命嘶咬羊身腹中饥火驱使之下比之地狱饿鬼还要不如哪还有百兽之王的半分威风?不过半晌羊儿血肉模糊已给吃掉一半。众僧满心悲戚当下低声诵念往生咒替那羊儿度。
晨光映照一片诵佛声中杨肃观静静看着造物天道他面无悲喜那双清澈俊眼彷如黑夜星空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阿弥陀佛……”
门里传来一声佛号正是天绝僧说话。晨间寂静只听他轻轻说道:“告诉师父你为何杀羊?”杨肃观缓缓上前跪地道:“欲救众生苦须持修罗法。修罗王临众生无惧死无惧死则无心苦无心苦则无悲无泪如此天下安乐矣。”
世间万物求生厌死本是应然。众僧听了杨肃观的说话都是茫然不解天绝僧叹了口气道:“何谓修罗法?”
杨肃观凛然道:“修罗王临生不能使之喜死不能使之惧。生者不恋生生非生。死者不惧死死非死。唯此万物停争息斗轮回终有休止一日。”众僧闻言无不震动。门里一声叹息又问道:“你便是修罗王?”
杨肃观跪地合十答曰:“愿天地罪孽尽归吾身。”
门内不言不语过得半晌布索轻挥功力到处已将杨肃观托起。只听天绝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道:“真佛之子……进门吧……”那声音幽幽暗暗若有似无杨肃观微微颔向灵智等人躬身行礼便自跨入门内。
惟生不恋生死不惧死世间方无悲怆。众僧低声诉念那两句话俱现悲悯之情。也许惟有“生非生、死非死”的最后极境人间方能悲喜两忘天下才有太平宁日……
※※※
昏暗的斗室中淡淡晨光映照进来仰看去空旷高耸的墙上悬满朝廷赐匾有的是景福宫太后的赠匾有的则是武英、景泰两朝皇帝赐下的黄榜此处深受历代朝廷仰仗正是嵩山少林达摩内堂少林天绝的练功之地。
杨肃观望着对面老僧合十拜道:“弟子参见师父。”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和煦阳光映照他的右颊只见此人身穿僧袍形容枯朽皮肤满是绉褶彷佛早已入定坐化。乍见此人任谁都料想不到这名看来行将就木的枯瘦老僧竟是少林阖寺多年倚为长城的神僧三宝天绝。
※※※
“汝称修罗道当知天绝法今日为师特来阐因证果开化汝心。”
杨肃观闻言赞叹道:“弟子谨聆师尊教诲。”
天绝左右掌心缓缓并起呈合十状丹田微微吐纳道:“昔有小沙弥念向佛祖辉。日日习佛法离家心不悔。”
杨肃观知道师父要以故事说喻佛道便只低头合十不敢稍动。
佛音嘹亮如同梵唱悠扬不绝于耳。但听师父道:“一日秋气爽沙弥出山游横天迈古道喜逢群羊归。人羊相见欢日夜亲亲爱沙弥喜不胜造物贺相会。”
四下一片宁静只听天绝语气渐渐沉重又道:
“忽日双虎至威啸惊天雷羊儿徨惶走咩咩我心悲。狂虎嘶扑咬白羊血泪垂。孤寡哀山门求僧驱虎威。白羊哭哀戚沙弥动慈悲菩提禅杖落诛杀额王匪匆匆十日尽虎尸如山堆。
“大羊喜不胜咩咩食花蕾小羊走溪谷健步漫山飞。人间复极乐天地无邪狂。从此不闻猛虎啸但见群羊日日肥。”
远处佛音梵唱庄严神圣杨肃观叹了一声低声问道:“后来呢?”
※※※
“来岁天大寒漫地无绿黄群羊食无处声声转忧伤。辗转求果实方圆不复得。”
杨肃观摇叹息幽幽问道:“羊儿全死了?”
天绝微微颔道:“有生便有死有死便有生违者便当天绝。只因小沙弥一个心软灭绝了虎群终令生死轮回幻灭羊儿繁养太过食尽花草反而全数灭绝。”他眉目低垂合十道:“那小沙弥见自己闯下大祸心生自责从此动心忍性潜心轮回之道终一日大澈大悟遂改名为天绝。这便是为师法号的由来。”
杨肃观啊了一声方知为何上代僧人圆字定辈师父却号天绝原来其中竟有这段典故。
天绝僧又道:“天道轮回本就残忍异常万物相残相食唯强者生。我辈学佛之人唯令众生无乐生、不惧死方脱轮回之苦。”他站起身来推开了窗扉让柔和的晨光映入室内道:“观你今日所作所为为师甚是欣慰。知道你下山多年已有所悟。”
杨肃观跪倒在地肃然道:“弟子身为天绝传人一日不忘师尊教诲。”
※※※
师徒两人默默相对过了半晌天绝僧递过一本经书道:“听过这套功夫么?”杨肃观急忙接过定睛看去书皮写着十字楷书见是“罗恸罗障月阿修罗心法”。
罗恸罗手障日月遮蔽其光乃是佛经中最为骁勇的阿修罗神。这套心法取名罗恸罗阿修罗足见威力如何。杨肃观常年受师门教诲自是深知其中厉害。忙合十道:“这套武功是灵定师兄的护身神功弟子曾见师兄在华山使出一次。”
天绝微微一笑道:“少林五大禁传神功尽在此地收藏。”说着又取出四本经书送到杨肃观面前。杨肃观面色铁青虽不知师父取出这几本经书的用意但好奇之下还是低头去看。只见第一本经书横写一列梵文上书“阎浮提南瞻部洲人间香袖”。
杨肃观吃了一惊“阎浮提”乃是梵语汉文译为人间传闻这套“人间香袖”修炼时业障重重习练者须经化生得“定、戒、持、忘、断”五层真我方修正果。
这套武功极难习练千年来阖寺僧人不少练至“戒我”、“持我”之后便生大凶险每往上多练一层便多心魔进而狂自杀者有之。五十年前罗汉堂座因之自尽后本寺高僧便将本经列为禁传不许僧人再行修炼哪知此刻竟会再现人间。
天绝僧并不言语将剩余经书缓缓摆开书名或汉或梵楷草不一本本皆难辨识。杨肃观勉力读去见是“底栗车卵胎湿化四绝手”、“泥犁耶十八泥犁地狱经”、“三障大威德饿鬼真昧火”。
杨肃观长年受佛门熏陶自知“底栗车”乃“畜生道”又名旁生含卵、胎、湿、化四兽形不消说那四绝手定是阴损诡异的极恶武学。泥犁耶则是地狱之名大威德更是饿鬼之最想来这几部经书所载的武学也非善类。
“人间香袖”尚有一个人字已令修炼者丧志灭性才给列为禁传看这三部经书全属佛家的“恶三道”又是畜生道、又是地狱道又是饿鬼道经中武学必属极恶极邪之术。
杨肃观毛骨悚然不知师父为何要取出这几本经书。
天绝僧口轩佛号将最后一本经书送上这一本杨肃观却甚熟稔正是师父的独门绝学“天诀”。
这部经书博大精深记载达摩一生武学要旨谓为“天诀”。天绝僧的拳掌剑三宝神通如意尽出所藏其中那套“菩提达摩三十三天剑”更是这部武经里的要旨。杨肃观数月前返寺便曾得传心法从此武功大进。他亲身领受自知这套神功的了得之处。当即定下心神问道:“师父您取出这些经书是何用意?”
天绝僧看了他一眼拿起第一本经书在杨肃观面前一晃微笑道:“罗恸罗修罗之道习之躁心。六百年来熬死十八修炼僧波及无辜枉死者三百余。百年前禁传寺僧。”
杨肃观面露茫然之色不知师父为何提这段典故。正想间天绝僧将经书放在自己身边跟着取起第二本经书道:“阎浮提人间香袖习之丧志。百二十年害六僧毁罗汉堂座一人。五十年前禁传。”说着又将经书放在杨肃观身边。
他接二连三拿起经书每提一本便加解释。霎时间六道法名及其来由不断在耳边响起杨肃观身边也摆满经书从罗恸罗到大威德五部经书将他围在核心正是少林禁传的五大绝艺。
杨肃观不明师尊之意只是安坐不动。天绝僧双手合十低声道:“武学并无善恶之分功者善则武学为善功者恶武术自然为恶。只是五大禁术躁心、丧志、败德、乱性、灭神修习者莫不神智狂悖。是以部部禁传不准寺僧习练。”
杨肃观也听寺里僧人提过这些典故当年师兄灵定与卓凌昭放对尽管局面不利还是不愿使出“修罗神功”御敌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习之有害师父为何要拿出这些害人武术?”
天绝僧见他若有所思当即微笑道:“上回你归返寺门可知为何你功力不到师父仍执意传你“天诀”?”杨肃观沉吟半晌道:“师父知道我武功不足屡次行走江湖皆有挫败便生砥砺之意?”
天绝僧微笑道:“你莫要自责。当此乱世便不能墨守成规。我寺僧人前败于方子敬后败于卓凌昭若再食古不化定会自掘坟墓。灵定练有修罗神通月前师父也将其余心法传你三位师兄以智音真三僧功力这些时日当有小成。”
杨肃观大吃一惊额头冷汗涔下颤声道:“师父把禁传神功传下了?”天绝僧颔道:“师父要你们习练这些禁传武功甚且要你提早习练天诀心法用意只在六道轮回。”
杨肃观听他这么一说登已看到关键之处忙道:“还请师父开示。”天绝微笑道:“少林故老相传天下没有无敌的武功却有无敌的阵式。天诀引领菩提心启大智能令天、人、修罗、地狱、饿鬼、畜生诸道逆转终达六道轮回之境。”说着微笑颔将五部经书交在杨肃观手中。
耳听师父大费周章杨肃观忍不住吃惊忙道:“师父您要我们练这些邪功莫非是为了……”师徒连心天绝僧不必听完说话便已颔接口道:“你料得没错。此阵正是为怒苍山而设!”
“怒苍山”三字一出杨肃观不禁全身大震正要回话忽听斗室下方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如鬼如魅好生低沉可那音波到处却又震得茶碗喀喀作响水波竟尔荡漾不止。杨肃观面色一颤霍地起身大惊道:“下头有人?”
他自幼便常来此处斗室却不曾听过这等奇异声音饶他平日行止雍容见闻阅历远过常人此刻也不禁大为诧异。
天绝僧示意徒弟不必惊惶他微微一笑道:“此番怒苍再起虽说情由可原但一昧仇恨杀戮不过断送万民福祉岂能令死者回生?”他闭目含笑双手做捧物包合状道:“师父准备这个剑阵并非是要消灭怒苍山而是要开化他们。”
杨肃观大惊失色:“师父!您……您要收服怒苍山?”
天绝僧微笑合十道:“阿弥陀佛为师此番召你回寺便是为了这桩天地奇冤而来。盼死者往生生者臣服多年杀业终在你我二人手上了结。”
杨肃观瞠目结舌呆呆的看着师父过了良久灵台返空照明诧异渐去又恢复了沉稳心机他脑中几个念头盘转摇头便道:“师父据徒儿所知怒苍众人与朝廷仇深似海师父有何妙计却能收降这帮豪杰?”他虽没开口反驳但言中之意甚是明了自对师父不感苟同。
天绝僧看了他一眼霎时提笔挥毫在纸上写了四行十六字送到杨肃观面前。
杨肃观垂近望只见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句谒语:
戊辰岁终
龙皇动世
天机犹真
神鬼自在。
天绝僧道:“这四句话牵连天下苍生秦霸先造反神机洞开启、宁不凡退隐甚至刘敬政变莫不受这四句话引动……”说着举笔挥落一条黑线由右上往左下落去霎时间臂膀提起又一条线从左上画至右下。杨肃观沿线去读低声念道:“戊、皇、犹、在、神、机、洞、终……”他念了两遍忍不住全身大震颤声道:“吾皇犹在神机洞中?”
天绝僧叹了口气道:“当年举国扑杀秦霸先识他为天地第一大反贼其实这人忠心意旨一切只为武英皇帝奔走。”他沉默半晌目中现出了悲悯:“昔年我受朝廷之邀屡次出马与怒苍决战却不曾知晓这些内情。直到去岁神机洞门开启我才信了潜龙的话。”
杨肃观惊道:“潜龙?他又是谁?”
天绝僧并不回答他微微一笑凝视着徒儿忽道:“肃观你想见“他”么?”
““他”……“他”……是谁?”
杨肃观的声音不自觉地抖虽然这话只区区四字却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说出口。
天绝僧微笑道:““他”便是朱炎。前朝的武英皇帝。”杨肃观啊的一声往后倒退一步砰地一声后背已撞上了壁板。
天绝僧又道:“乱世再起却非无解。世间唯有“他”方能扭转全局令反逆再次偃旗息鼓;也只有“他”才能定国镇魂令怒苍枭雄再为朝廷所用。”
他顿了顿又道:“此人藏身达摩院的秘密举世合你我在内只三人知晓。此事甚为隐密。连你方丈师兄也不得而知。时机不到万万不可外传。”
杨肃观纵然生性精明等闲不露心情此时听了这个秘密冷汗涔下呼吸更是粗重起来。他吞了口唾沫极力遏止激动低声说道:“师父此间大计牵涉过大徒儿虽然愚鲁也知权臣手段可畏请您务必谨慎从事。”他一字一缓只想全力劝说。
天绝僧见他面色惨白知道他心中另有疑虑当下安慰道:“你别担忧为师自有妙计。来看那儿……”伸手出去指向对面一处壁板杨肃观顺指回望赫见墙上挂着一面黄榜上书景福宫三字。杨肃观大惊道:“师父!您……您要将“他”交给太后?”
天绝僧颔道:“正是如此。等太后下旨调停定下朱炎皇太兄圣名从此景泰解开心腹之患必能重起仁治朝中群小自也无所造业了。”他缓缓起身轻拂僧袖道:“形势底定秦霸先心愿了结朝廷也能以“征西大都督”之位收揽反逆再复秦家忠义之名。师父这番苦心还盼你能知晓……”
“征西大都督”便是武德侯秦霸先的官职杨肃观听得师父的话竟是要平反秦霸先的冤案再以爵位重赐秦仲海。杨肃观茫然张口细细推想师父的计谋忽地之间想起了一事他啊地一声全身气力松垮登时一跤坐倒颤声道:“师父不成的……不成的……他们……他们不会答应的……这会害死大家的!”他语带悲音心急之下彷佛已要垂泪。
天绝僧听他口中惊惶连连叫唤料知必有所惧。当下摇头笑道:“江充那儿莫需担忧。此次怒苍再起五虎归山必将重创朝廷兵马。依此天时、地利、人和大事可为。”杨肃观双手挥舞惊道:“不是江充不是江充师父你会害死自己的……”
天绝僧一把扶起徒儿温言慰道:“别怕凡事有师父在啊……只要收服这帮反贼便能为天下苍生消弭兵祸。二圣当朝景泰知所节制自也能成就仁君之道何乐而不为?”
他不再劝说左手扶着杨肃观右手便去动机关口中连连安抚:“观儿观儿……你现下跟着师父一起去见“他”……唯有见了“他”天下形势才能安定反贼才能止灭叛心……看啊……“他”正在等你哪……”
※※※
伴随着师父的低沉话语嘎嘎声响中暗门已然开启。
只见地底缓缓分开现出了一条密道。隧道幽深望之无边黑暗……杨肃观望向地底深处霎时之间全身大震。
修罗王……
那神魔彷佛隐身地底飞舞千眼千臂正向自己招手微笑……
杨肃观热泪盈眶陡然间脑中一片混乱他面露痛苦之色伸手掩住了右耳跪倒在地抱住了天绝僧的腿悲声道:“师父徒儿求求你……不要……不要下去……”
天绝僧扶起了徒弟微笑道:“别怕……你不是要做修罗王么?见了“他”二十年来的孽因业果便得了结啊!等你见了“他”少林便能创制佛国令天下苍生再得福报!来……别怕……只管跟师父来……”
天绝僧低声念佛好似极乐之境的天籁召唤杨肃观欲言又止喉头已感哽咽。
他咬牙低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悲痛陡然间两行眼泪坠落下来。
没法选了。
自今而后人生即将十面埋伏那条道路再也无法回避……
满布鲜血的修罗之路。
仁义杨太师……
第四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启禀提督平凉先锋张方蒙被杀贼匪约百余人至今据山不离。”
传令回报军情陕甘提督本营战将云集各人听得战况并无一人惊慌只等上前献策。
一人霍地站起只见他身穿官袍面上神色极其肃杀正是提督江翼本人。他坐定案前提笔挥毫霎时写就了一张字条吩咐左右道:“即刻飞鸽传书回京禀报太师此间情况。”传令跪地接过急急去办。
江翼不言不语低头走出帐外只见旷野间满是将士望之足有五万之数。大军此际业已拔营人人神情肃穆只等着提督一声令下便要兵征讨敌山。
夏夜燥热江翼望着夜空忍不住有些烦乱景泰十四年来江家富贵满门稳若盘石如今魔火却再次飞腾。江翼久在朝廷熟暗政事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此战当胜不败唯此方不负当今圣上栽培江家一脉的恩情。
江翼宁定了心神望着下属朗声说道:“诸君!怒苍再起我等忠君报国之士绝不能坐令战火蔓延!今番出兵进讨诸君定要奋不顾身斩杀敌酋方不负吾皇所托!”
慷慨激昂的说话中大军只是静静听讲无一人敢任意言动足见军律之严整。江翼微微颔方才安下心来。他召唤心腹诸将旋即定夺战策当下军兵三路分东西南三方全面包抄怒苍。
※※※
深夜时分月光洒下众人聚在峰顶观看朝廷军马已在山下十里扎营。眼看各路兵马络绎不绝分从四方赶来会合依阵形计算约有五万军马之谱。看那张方蒙只是前锋而已江翼兵马才是真正的围山主力。
项天寿看了一阵摇头便道:“真是荒唐说来咱们不过百余人朝廷何须动用大军围山?那不太大惊小怪了么?”止观道:“这也怪他们不得。怒苍山名气太响趁着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他们自要一股作气趁势扑灭咱们。”众人闻言各自沉默不语。看来江充对怒苍山真个心存忌惮稍有风吹草动便要风声鹤唳地对付。
言二娘见众人神情凝重她有意鼓舞众人大声便道:“大家别怕!朝廷这些家伙不过人多一点又有什么了得的?他若敢过来咱们照张方蒙那般办理来一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何惧之有?”
止观、项天寿、陶清等人俱为谋略之士见了山下的阵仗自知万万不是对手听了言二娘的说话一时无人答腔。此时山寨上不过百余人山下却有五万精兵合围再看江翼精明干练麾下猛将如林谋士如雨先前计谋瞒得住张方蒙那蠢才却怎地瞒得住人家?
秦仲海曾是朝廷猛将自也知道厉害他低头沉思过了半晌却想不出什么救命良策开口便问:“当前局势困难恐怕难逃一死各位可有法子挽救局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叹息并无一人能献出半条计策。秦仲海情知如此当下叹息一声问道:“止观大师久闻军机可知山上有什么密道脱身?”止观摇头道:“不曾听过。”
其实以秦仲海的武勇只要给他五千军马决计能保着众人杀向山下但此时山寨方举万事尚未就绪连一千之数都凑不出来却要如何挤出五千军士?诸人沮丧之余只是嗟叹不已。
言二娘见诸人面色黯淡立时大声道:“大家叹什么气?大不了便是死在一起咱们当年早该追随龙头大哥于地下现下苟且偷生了十八年难道还嫌不足么?”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甚是激亢四座尽皆动容。
项天寿暗暗点头心道:“二娘真是女中豪杰平日虽然优柔寡断但遇到真正的大关头却是把持的住。”便道:“言家妹子说得是人生自古谁无死?咱们能为忠义而死也不负生平结义的豪情了。”众人听了此言都是大声叫好。
众人视死如归秦仲海听在耳里便是一声苦笑。李铁衫见他愁眉不展当下拍了拍肩头笑道:“老弟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那些家丁弟子也都是铁峥峥的好汉你可别看他们不起。”他转头看向众人喝道:“大家都死在这儿你们怕么?”陶清、哈不二、欧阳勇等人也都豁了出去登时大声喊叫以振军威。
秦仲海听了众人的说话心中更感烦乱寻思道:“若是爹爹在此他会如何退敌?唉……别提爹爹了只要昔日兵马任一只在山上我又何必怕他江翼?”当年他在柳昂天麾下卢云、李副官等人相随也曾在西域以寡击众大战叛军百余合只因手握兵马部众便不感惶惑只是现下强弱之势实在太过悬殊却不能不让他感到烦心惶惑。
黎明将至残星晓月冷咧的山风吹来备觉凄清。众人望着山下的严谨阵式料知天色一明江翼便要下令攻打山寨到时便是死路一条了。止观微笑道:“秦将军此间兄弟多是高义之辈便算明日便死那也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何苦之有呢?”
秦仲海苦笑两声心道:“怒苍山是守不住了不过好歹召回了几名弟兄。这番举事倒也不枉了。”他叹了口气又想:“现下可得想条计策至少让大家能够脱身至于爹爹留下的这处山寨只好任凭朝廷接管了。”
他细看山下布局江翼分三面围山东西南三方全给敌军包围北面一路却是江翼本寨若要正面冲撞上去定死无疑。秦仲海细细思量见地下有着许多绳索却是用来捆绑干柴的他想着想忽地心生一计提声便喝:“项天寿、欧阳勇何在?”
项天寿赶忙向前听命道:“将军有何示下?”
秦仲海将绳索拾起道:“请项堂主与欧阳兄弟率领铁剑山庄的弟子即刻将马匹连疆串阵阵长十列每列十匹……”话未说完众人已然吃惊低呼纷纷来问:“将军要组连环马阵?”
秦仲海微微颔略做解释道:“这马阵以绳索将众多马匹连起以之进退攻守无往不利。我昔日曾在北强用过。眼下咱们武功高手众多恰是施展连环马的良机。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连环马阵专用在平原冲锋交兵秦仲海长年与北方蛮夷作战自知伎俩敌军每以连环马阵杀来己方防守阵地便要大乱同样的十匹马倘若连串一气共同冲锋往往比分散御敌强上十倍不止此时敌众我寡局面大大不利秦仲海便想了这条计策突围。
秦仲海眼望众人微笑道:“人家呼延将军以二十四匹连环马名震千古我们便来个百匹良驹闯江湖看看谁高谁低!”众人虽都抱着必死决心但人生在世能多活一日便有一丝希望听得秦仲海的计谋尽皆欢呼起来。
只是连环马阵虽然厉害却也有些缺陷。百匹连环马一组阵式不免庞大调遣极为不易尤其驾驭之人非只需精湛骑术尚要腕力过人方能一次驾驭数十匹快马。只是秦仲海这厢高手众多人人腕力惊人再加上铁剑山庄与止观弟子俱都身怀武艺此节倒是不足为虑。
众人先前从张方蒙手下夺来数十匹马加上寨里本就养了一些当下从马群中挑出良好未伤的便由欧阳勇制作器械、项天寿架疆置鞍组为马阵。秦仲海召集余人细说阵法要众人记熟了号令。此阵应左实右应右实左停为攻攻为停凡事都掉转来说更能让敌人措手不及。
※※※
日头东升渐渐天色已明江翼随时兵来攻大战已在眼前。局面险恶别无逃命法子唯有埋头下山硬杀一条血路出来。项天寿取出弓箭兵刃交予众人各人守在阵旁只等号令传出便要一齐上马。
此时山上弟兄未满百人连铁剑山庄的家丁弟子在内总计不过七十三人只是人数虽少却都是当代菁英此阵冲锋威力十足开路、断后两者最需高手领阵众人中以秦仲海、李铁衫二人武功最高当下便由“火贪一刀”秦仲海当头开道“五虎上将”李铁衫居尾断后项天寿当左止观居右言二娘率陶清、欧阳勇、哈不二等人暨止观、李铁衫弟子居中策应何处情况危急便即出手救援。
晨光映照已在炎夏时分秦仲海提声道:“诸位今日我等下山杀敌转进他方来日若有良机再行夺山回寨各位可有异议?”众人抖擞精神大声答应秦仲海微笑颔正待下令上马忽听一声娇叱:“且慢!”
秦仲海回过头去说话之人正是言二娘。他微微一奇问道:“二娘有何话说?”言二娘大声道:“秦仲海!你为什么把我放在阵式中间?你又当我是女流之辈么?”
秦仲海忙道:“没有的事咱们四方各一主将镇守中间需得一人策应只有劳烦二娘……”言二娘打断他的说话大声道:“你别说了让我和你一块儿打头阵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说着说眼眶已然红了。
这话一出口等同将两人的情意当众宣出但生死当前言二娘想起当年小吕布的惨祸如何放心得下?已然打定主意倘若秦仲海有何不测她也要一同战死绝不再孤零零地一人活下去。
秦仲海心中感激却也不便多言点了点头转而吩咐陶清:“请陶兄弟居间策应二娘与我并肩开路。”陶清跪地答应:“将军放心陶某虽死不降。”
眼看言二娘喜孜孜地奔了过来率先跃上马背秦仲海便也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
大敌当前虽说生死由命但美人香躯在抱丰腴柔臀坐正前方秦仲海这等酒色狂徒自不免坐怀大乱。只觉丝阵阵拂面更让人心神俱醉。秦仲海脸上一红心道:“干柴烈火搞下去一会儿先来个欲火焚身哪还能烈火焚城?可别弄死自己了。”铁脚一点翻身跃上邻座马背不敢再坐美女身后。言二娘奇道:“你跳来跳去的却是做什么?”
秦仲海干笑道:“肉蒲团伤身肉马鞍败肾我这是在修身养性。”言二娘听不懂他的肮脏心事只在摸头呆。
说话间山下号角鸣响五万兵卒缓缓分开分三路蔓延上山正中一只兵马策应却是江翼本寨。过不多时山道大火焚烧竟是要将怒苍群豪逼将出来。
秦仲海见事不宜迟须得急离山当即喝道:“众将官一同上马!”众人坐上马背将兵刃盾牌分派了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纵声长啸率军直朝山下冲去。
此时朝廷全面围山每路万余兵卒阵长里许望之如同兵海连环马阵若要冲入敌军之中实如飞蛾扑火。秦仲海心中了然此刻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抢先杀出血路否则朝廷军马合围众人定会动弹不得。心念于此更是加紧呐喊众人手提缰绳全数催促马匹急奔。
隆隆马蹄声马阵已至山脚与东先锋部队正面遭遇那军马正在道间放火忽见马阵杀下山道转瞬便撞至眼前。带头将领吃了一惊尚不及回防刀光闪过脑袋已被砍落。
双边正面交战秦仲海举刀狂斩提声下令:“众将官听命有挡者杀!”百人吼声如雷漫天血海中秦仲海狂刀斩出如同虎入羊群立时为马阵开出血路一旁敌军想以弓箭暗算都被言二娘的钢镖料理了。此时连环马已然深入敌阵两边全面短兵相接。
怒苍山群雄武功高强绝非寻常军士可比敌我双方紧临交兵秦仲海等人自是大占上风一时刀锋斩落所向披靡七十三人协同出手马阵好似一只奔跑兵刃直直插入敌阵中央登让敌方大乱起来。
连环马冲杀一阵已离山脚半里此时前后左右都是敌军各路兵马受本营调遣皆来捕捉秦仲海等人。只是东第一路兵马与秦仲海正面冲撞阵式被破军心已乱已是溃不成军但此间合围兵马全是朝廷精兵主将虽死副将仍能从容指挥他见秦仲海等人武艺娴熟料知抵挡不过当即鸣金退兵要将两边距离拉开重新立定阵式。
秦仲海知道己方全仗冲锋威力双边相距一遥敌军仗着人多再加弓箭之利自能立于不败之地。当即喝道:“大家别放过他们快快冲啊!”众人急急驾马已在全力奔驰。
蹄声震地隆隆紧追不舍敌兵多是步卒又是倒退缓撤如何撇得开秦仲海等人给他们连着冲撞几次已然尸积如山死了千人之众。敌军副将急急传令要部队各自寻找掩蔽陡然间一只长矛雷电般飞至胸前已将他定下马去秦仲海大喜回头看去这长矛正是李铁衫所。无怪如此准头。
敌军正副将皆死说来已无战力秦仲海等人只要冲过乱军便能从容离山而去众人急催缰绳正要突破重围猛地左前方马蹄飞驰一路骑兵赶了上来箭矢急飞侧面攻打连环马阵十来名家丁登给当场射杀。项天寿大惊不已连放飞石去挡但敌众我寡局面大为困难。
秦仲海侧目急看只见来军将领虎背熊腰正气凛然却是当年的宫中同侪官拜金吾卫都统的巩正仪。秦仲海吃了一惊心道:“连他也给调出宫来了朝廷此次出兵定是名将云集!”
巩正仪带着骑兵放箭滋扰不时冲撞左右两翼逼得连环马阵摇摆绕行又过半晌只见他取出火炮向天扔出碰地一声炮响只见大批步卒如潮水般涌上道路足达万人之数列阵长达里许。秦仲海吃了一惊方才知道巩正仪的用意在出兵扰敌只要能阻扰连环马一时半刻步卒便能从容布阵看来朝廷竟有意活捉怒苍群豪。
秦仲海又惊又怒急急眺头去看只见大批步卒相邻如墙人人手举盾牌每面皆有两人高矮已如栅栏般守住道路。秦仲海转看四方兵卒前后左右各有盾牌阵靠近时候一久盾阵合拢之下己方再无生机当下提声叫喊:“大家别怕!冲过去!”
回山之路已封前头又有无数军士拦路除了硬碰硬一途再无别的法子活命众人一声喊便随主将向正前方冲锋。
※※※
四百只马蹄践踏黄沙漫天飞扬连环马全力飞驰已距盾阵不远止观军机出身向来行事谨慎眼看两军即将对撞他留神四遭赫见前方地下有些隆起模样颇不寻常。
止观心下大惊霎时急叫道:“将军小心前头有绊马索!”
秦仲海吓了一跳急忙探头去看便在此时一条钢索从地面升起离地约莫六尺上头布满钢荆看模样真是绊马索乃是对付马阵的头号利器。秦仲海面色灰败知道第一列马匹若撞了上去定会惨嘶翻倒前方一倒后头马儿撞了上来全军都要被杀。秦仲海冷汗狂流喝道:“二娘!准备钢镖!把持索军士杀了!”
绊马索长约二十余丈左右两边各有十名军士拉扯言二娘娇叱连连提镖狂射她准头奇佳当先持索兵卒中镖倒毙死伤狼藉。但敌军人数太多死了一人立时又有人抢上项天寿见情势不妙也以飞石帮着出手一时竟是杀不胜杀。
眼看马蹄已在索前不远只要绊上了全军定然覆灭秦仲海咬紧牙关心道:“爹爹啊!您定要保佑大家生离此地!”他右足落地左右两手各托一匹马腹愤然道:“起!”
在言二娘的惊叫中第一列马儿飞身跃起居然跳过了绊马索秦仲海大吼连连接二连三出力去托众人欢声雷动连环马阵居然穿过了绊马索逃过了生死关卡。
马阵践踏而过秦仲海纵然神功盖世但此番给乱蹄踏过不免全身疼痛只在原地喘休不止。马阵一过钢索羁绊便要远扬而去朝廷兵马又是紧追在后已近三尺远近转眼秦仲海便会陷入敌阵。李铁衫身为阵后主将自不能任凭少主给人俘虏他伸出铁剑凑到秦仲海面前喝道:“上来!”
秦仲海举足往剑身一踏身子离地飞起心下大喜:“有这位铁剑大叔做帮手当真无往不利。”后头骑兵见秦仲海落单便要趁机暗算李铁衫铁剑扫出烈风所至敌军纷纷惨死一时无人敢近十尺之内。李铁衫高声喝道:“秦将军!你到前头开路这儿有我守着!”秦仲海答应了马背上几个纵跃便又回到阵。
快马飞驰前有盾阵后有追兵端的是险恶至极。言二娘见他回来急急便叫:“前头盾牌密布咱们要怎么办?”秦仲海冷笑道:“***还能怎么办?”他提声暴喝:“陶清听命!列长矛阵!”
陶清居中策应听得叫唤自是高声答应当下取过长矛率着家丁众人纷纷趴到马背上十根长矛整整齐齐地凸在前方随马向前急飞势头厉害无比。
盾牌已在前方十尺两边立时便要对撞秦仲海暴喝道:“大家伸出左手肩搭着肩!”人人提声答应右手举矛左手搭住同伴肩膀便连言二娘也是一般。众人屏气凝神猛听秦仲海怒声狂啸:“龙火噬天!”
众人全身火烫强悍内力沿着同伴左手传到身上火贪一刀使动果然威力非凡众人的长矛附上秦仲海的浑厚内力赫将竹藤所制的盾牌撞裂碰翻长达里许的盾牌阵登时被破众人大声欢呼连连催促马儿便向东方奔逃。
正要逃出生天忽见一人快步追来这人腰上挂着两只金瓜锤身携重物之下脚法却静寂无声奔跑间更是尘烟不起。眼看他势道如飞转眼便追至马阵之后众人见他武功远寻常一时甚为骇异不知何方高人驾到。
李铁衫见来人武功奇高当下提声怒吼喝道:“退开!”他提剑去砍烈风扑面而去那人知道铁剑威力奇大不愿正面抵挡侧身绕路闪开了李铁衫的攻势只是他脚下丝毫不缓往前纵出丈许霎时便至止观座骑之旁飞身随马奔驰半点不见坠后。
止观吃了一惊叫道:“萨魔!”看这人形貌如鬼身形又极高大果然便是蒙古怪汉萨魔!
萨魔冷笑一声一掌便向止观打去止观慌忙欲接岂知敌人狡猾阴险身影微转双足飞起竟已翻身跃入马阵之中他出手好狠转眼便打死两名家丁尸身失了凭借立时坠到地下。止观又惊又怕急忙叫道:“大家小心敌人溜入阵中了!”
萨魔潜入马阵只在马背上奔跑众人全力抵挡止观在右、欧阳勇、哈不二居中众人急忙出力去杀但萨魔武功好高高大的身子在阵中翻滚众人居然打他不到他拿起金瓜锤打下却是要往马儿脑门打去只要砸死一两匹连环马阵不能贯连阵形定破无疑。
秦仲海身在阵中岂能任凭宵小作祟?他怒吼一声身形拔起半空一个倒翻霎时已到萨魔面前三尺铁脚更如雷霆般踢出。萨魔却不惊慌只听他怪笑一声使出摔角技法拉住秦仲海的铁脚两人便一同滚落马阵。看他好生卑鄙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用心只在擒拿主将一人。
此时连环马已然冲出盾阵说来早已脱险哪知主将却忽尔坠落马下言二娘大声尖叫道:“大家停步秦将军掉下去了!”秦仲海是怒苍少主众人不愿自行逃生当下勒缰定绳只在等候主帅。
此时情况险恶朝廷军马全力掩杀而来巩正仪率军在左萨魔近身缠斗在右后头更见无数追兵赶将过来。秦仲海惊道:“你们快快走啊!我一会儿自能脱身?”他双手连连挥舞示意言二娘等人离开但诸人心悬秦仲海的安危如何愿意离去反而回军过来要将秦仲海接应过去。
秦仲海啧了一声足急奔便要与众人会合萨魔哪能放他过去举起金瓜锤只在死缠烂打便在此时巩正仪也已率军冲杀而至局面登时大坏。
当此逆境秦仲海放声狂吼全身神功动一招“贪火奔腾”身形如同着火反朝敌军冲入只听惨嚎之声不绝于耳“火贪九连斩”绝技使出第一排兵卒叫他连人带刀砍做两截连萨魔这等内力虎口也被震得破裂流血。
左右军士见他武功高强便远远避开改以弓箭对付。此时连环马阵也已过来接应言二娘攀上马头上半身前倾左手拉住缰绳右手伸得长长的大声道:“仲海!你快快上马!”
秦仲海二话不说一招“火贪虚风斩”逼开身前兵卒拉着言二娘的手便如大鸟般飞上马背。
就这么一缓朝廷骑兵军分三路再次将马阵包围。
巩正仪知道秦仲海武功厉害自知短兵相接情况不利便只率着属下隔空放箭。弓弦连响箭如雨下箭势忽高忽低秦仲海刀法俐落一刀一箭已将无数箭头砍落箭羽无锋入肉仅是一痛不曾伤了筋骨躲在后头的人众自都平安。但言二娘与他并肩御敌得不到秦仲海照拂闪闪躲躲之间全无挡架之力转瞬间肩头便已中箭。
主将尚且如此何况言二娘背后的家丁门人?满天飞箭落下霎时惨叫连连十来人中箭受伤。
秦仲海见状不好急忙举刀护住了言二娘替她拨开箭雨言二娘疼得面色惨淡喘道:“你走开别来护我。”秦仲海嘿地一声正要再说巩正仪哪容他分心一声令下十名骑兵挺起长矛直直冲向前来秦仲海暴吼一声:“大胆!”从后头家丁手中接过大刀霎时双刀齐下左护言二娘右斩贼官军眨眼间连杀十人。
巩正仪见秦仲海武勇非凡知道不能硬拼当即召旗一挥喝道:“大家避开前锋朝左右两翼冲杀!”秦仲海闻言大惊左右两翼是项天寿与止观护阵不知他们能否抵挡当下急急回头去看。
只见敌军主力重新布阵转朝己方两翼杀去项天寿守住左翼只见他武功精强一面以飞石杀人一面以单刀御敌虽在敌兵冲杀下仍是游刃有余丝毫不露败象。秦仲海松了一口气正要转头却听得右翼传来几声惨叫他心下一惊急急望去只见止观连连遇险右翼阵式已然松动。看来止观功夫逊于项天寿一筹大军杀来无力招架攻势情状已甚危急。
秦仲海眼看不妙这止观只要一倒连环马阵便会被破他虎吼一声从马背跃起猛朝右翼扑去。他人在半空一招“贪火奔腾”火热烈焰杀去当先官军惨叫不断身上纷纷着火。
秦仲海跃到右翼杀敌虽然解开止观的危厄但言二娘那边少了护持局面大见困难只见大批敌兵趁势冲上无数长矛戳来却要言二娘怎么抵挡?只听一声尖叫言二娘腰眼中了一枪登时摔下马去左右慌忙拉住这才保住性命。
主将一倒阵式立即大乱。朝廷兵卒一声喊全力朝马阵掩杀秦仲海大惊慌忙间又跳到前方举刀乱砍替言二娘解围。秦仲海见她腰上那枪伤势沉重血流不止忙将她抱起往中军送入吩咐哈不二道:“你们看好她了!”言二娘只是不依兀自尖叫道:“我还能打!你不要管我!”
秦仲海不去理她自行跃到前头开路。只是少了言二娘帮手铁剑山庄的家丁登时死伤惨重不少人被弓箭射中转眼间便死了十余人。
局势一片紧张言二娘受伤、止观遇险项天寿也仅能勉强自保无一不是大见为难众人中只有李铁衫仗着武艺渊深无论长矛飞箭无一能奈他何全然不须旁人支持在他的带领下欧阳勇、陶清等人并力杀敌这才保住后方阵式不乱。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佩服:“此人不愧是昔年五虎上将之一能得他出手相助实是天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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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且战且走斗得筋疲力尽秦仲海刀法虽精但杀了数百人后刀口也已卷起眼看敌兵仍是蜂拥而至不知还有多少人拦道秦仲海又累又气已感凶多吉少正想法子救命忽见一人立马后方观赏己方的困兽之斗看这人神态潇洒从容正是陕西提督江翼本人。
秦仲海心下大喜想道:“擒贼擒王我若能一举杀了此人必可扭转局面!”他咬住银牙提声大叫:“李庄主!换你去前头开路!我来断后!”李铁衫答应一声高大的身影跃起便从众人头上飞去两人换位秦仲海甫到后方立时从马背上翻身而起看他在一名敌兵头上踩落竟从人群中穿了进去径朝骑兵副将冲过。
那副将见他如飞将军般地赶到只吓得面无人色惊道:“快来人啊!”此言未毕秦仲海已然提刀斩落霎时将那副将斩为两截。余下士卒震撼之余全数逃散开来敌军不知前方有变后头兵卒却仍源源不绝抢上两相对撞之下阵式登即大乱。
秦仲海不待众人自相践踏立时朝敌军冲入用心只在江翼一人。李铁衫见他孤身杀回敌阵惊道:“秦将军!你做什么?”
秦仲海大声道:“我要擒拿主帅你快带着大伙儿逃命!”
话声未毕秦仲海已然着地滚落举刀掩杀无数士卒都给他砍断双足滚倒在地他任凭兵卒在地下翻滚嚎叫却不忙着结果性命只想以此扰乱敌方攻势。果然敌军见自己人倒在地下追赶的势头便自缓歇秦仲海趁此良机更是见缝插针左冲右突往江翼方向杀去。
江翼见他势如疯虎无人可挡忙道:“快放箭!”左右亲兵举起弓箭急急朝秦仲海射去秦仲海半空抓起一名副将挡在面前自己却缩起身子只将那人当作了盾牌。那人连中数百箭转眼便成刺猬一只死得惨不堪言。
秦仲海将那刺猬人丢出压倒当先几名士兵跟着嘶吼一声身子冲天飞起便往江翼扑去江翼大惊失色转身往后方逃去左右护卫齐来抵挡秦仲海铁脚踢出右手挥刀转眼便将他二人了帐他大叫一声:“姓江的!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仲海身影闪动左手疾探便往江翼背后抓去。只要能捉住此人局面定能逆转。
便在此时一柄刀砍了过来招数颇见精奇秦仲海心下一凛凝神还了一招只见来人身穿锦袍阴侧侧地看着自己正是锦衣卫统领安道京。江翼面色惨白急急躲到他背后去了。
秦仲海冷笑道:“好啊!你这混蛋也来了!”安道京哼了一声道:“过去看你贼头贼脑本官早在疑心有鬼果不出所料你这小子真是贼出身!”
说话间安道京举刀抢攻秦仲海有意战决正要出招将他了帐忽然背后风声紧急又是一刀砍下这刀力道雄浑来人武功竟是不弱。秦仲海急急举刀挡住只见这人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自己正是金吾卫统领巩正仪。这人素来足智多谋一见秦仲海杀向主帅便知他有意挟持人质此刻早已赶来护驾。
秦仲海摇了摇头这人过去是自己的同侪一同在紫禁城办事算是有些交情谁知现下却成了阵前大敌?他大喝一声:“老巩刘总管一死你便成了江充的走狗么?”巩正仪铁着一张脸舞刀狂攻却不打话。秦仲海见他神情郁闷全不敢与自己说话料他担忧闲言闲语这才佯做不识。
秦仲海左挡巩正仪右抵安道京根本无力去管江翼反而身陷重围。他急于脱身登时骂道:“两个打一个要脸不要!”
安道京冷笑道:“便是十个打一个那也稀松平常!”秦仲海喝道:“无耻!”当下提刀便砍安道京斜肩闪开运起“九转刀”的招式也朝秦仲海攻去两人叮叮当当地连过数招巩正仪见安道京抵挡不住急忙出刀来救他怕江翼疑心自己不忠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秦仲海此刻武功大进虽在安道京、巩正仪的围攻下兀自占着上风但他要提防身边军士暗箭偷袭便不能不留力自保忽在此时后方吼声连连不少兵卒给扔走踢开只见一员虎将提着金瓜锤急赶来助阵却是那蒙古凶神萨魔!秦仲海适才与他过招情知此人武功非俗功力远在安道京之上着实是个劲敌。
三大高手联合出招猛攻不止一旁兵卒帮着戳枪放箭一时险象环生。
情势虽然不妙但秦仲海神功已成战况越是不利越能挥潜力那日他以残废之身尚且攀上万仞高峰此时身怀绝技焉有惧怕之理?安道京见他越斗越勇心下暗自惊骇想道:“这小子武功怎么高成这样?以前倒不曾听说啊。”
安道京每接一刀虎口便是一痛当下暗暗留力不与秦仲海硬拼对招把大半攻势都留给萨魔、巩正仪两人去挡。巩正仪虽知安道京弄鬼但人家是江充爱将如何是自己能比?一时只得拼死出力缠住了秦仲海。那萨魔却是个杀人狂徒哪管这些无聊心机一时间杀个淋漓尽致不时还顺手打死几名朝廷步卒神情好似鬼怪一般。
秦仲海看自己打不开局面转头便往李铁衫等人望去只见江翼逃过自己的暗算此刻早已掉转大军全力朝连环马阵攻去敌军密密叠叠如蚂蚁般一波波涌上马阵全凭李铁衫、项天寿二人支撑其余众人气喘吁吁或伤或倒无一能战。
秦仲海心里凉了半截:“完了!完了!咱们没救了!”那止观身中数箭言二娘奄奄一息两人挂在马背上死活不明。止观倒下遗下的防守重任便由欧阳勇接去。阵式后方本有欧阳勇、哈不二、陶清三人抵挡欧阳勇一走只余二人防守更是险象环生大见危急。
朝廷大军接连冲击只等欧阳勇、哈不二等人一倒阵式便要被破到时李铁衫便再武勇十倍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秦仲海惊急彷徨眼看己方人马支撑不住阵式随时都会给人冲破。他把心一横暗道:“便算要死咱也和兄弟们死在一块儿!”大叫一声跃起身来在一名军士头上一踩便从万军头顶飞奔而过只听脚下兵卒惊嚎不断长矛大戟乱挥却哪里伤他得到?
江翼早已缩身阵后他见秦仲海如鬼如魅在己方阵地飞来纵去如入无人之境一时气得连连跳脚骂道:“安道京!巩正仪!你们两个废物是干什么吃的快给我杀了他啊!”
安道京与巩正仪二人暗暗羞愧当即举刀跃起学着秦仲海的模样一路从军士头上奔跑而过。那厢萨魔狂吼大叫把步卒一个个举起扔出也在人群中紧追不舍。
眼看秦仲海便要回阵朝廷军马更是加紧攻势直朝连环马阵扑杀弓矢飞射刀枪齐挥长矛大戟茂密如林李铁衫吼叫一声铁剑从左到右急砍而过立将前方十七八名兵卒腰斩。江翼看在眼里心下自是大惊寻思道:“怒苍群匪当真了得不提那秦仲海便这白老头武功也是深不可测无怪二哥这般惧怕他们。”
李铁衫武功太强敌军不敢正面硬攻便全力往最弱的欧阳勇杀去一时又是长矛、又是飞箭欧阳勇只凭单刀抵挡如何挡得下这许多攻势?过不多时只听他“啊”地一声惨叫已然中箭落马。
哈不二、陶清等人守在阵后一见欧阳勇坠落马下霎时纷纷哭叫:“铁牛!”哈不二心神略分竟也被飞箭射中陶清大叫一声:“兄弟!”双手抱出将哈不二接住两人一起摔下马去。
右翼守将倒地后头两员将领也已不支连环马已然被破。其实怒苍群豪以百骑冲杀敌军数万能支撑到这一刻已算难能的壮举了。秦仲海虎目含泪知道己方覆灭在即心中直是悲痛难忍。江翼则是哈哈大笑喝道:“来人啊!把这些人杀光了!”
一名将领纵马上前提刀便往欧阳勇砍去。李铁衫、项天寿等人自顾不暇秦仲海又给安巩二人缠住了都是难以上前解救。
大刀砍落欧阳勇死在顷刻陡听一声断喝:“中!”
吼声如雷一柄鬼头刀飞来刀刮劲风惨声大作一时鲜血四溅秦仲海、李铁衫、项天寿等人纷纷别开头去不忍再看。
猛听敌方惊惶大叫似有什么变故生出秦仲海吃了一惊急急探头去看这一望之下却让他也呆了只见江翼手下大将早已惨死马下身上还插着一柄鬼头刀。
鬼头刀重达二十斤哪知竟有人能当暗器扔掷秦仲海心下大喜情知有人出手援救他挥刀逼开安道京闪过萨魔挥来的金瓜锤提声大喊:“来将何人?”
远处一条大汉飞驰而来他抽起敌人身上的鬼头刀跟着将欧阳勇拦腰抱起喝道:“某乃“蛇鹤双行”郝震湘!特来解救贵山之围!”
安道京听得“郝震湘”三字登时面如死灰向后退开一步。
江翼大怒喝道:“不过来了只孤魂野鬼大家怕什么?再杀!再杀!”
众军一声喊又往郝震湘扑去飕飕几箭射来当先军士摔落马下颈子上都插了只血淋淋的箭杆江翼心下大惊回头急看但见远处人潮汹涌竟有大批军马杀来转眼便将郝震湘接应过去。
只见这路军马好生剽悍蹄声激昂大军掩杀左路一人手持大弓箭无虚正是“火眼梭猊”解滔;右路那人手提钢刀见人就杀却是“九命疯子”常雪恨。两人冲到郝震湘身边三人混作一路齐声喝道:“大胆奸臣!江东双龙寨全伙好汉在此要借你的头颅一用!”大军猛攻疾冲霎时便向朝廷军马正面冲杀。
江翼傻住了喃喃地道:“这是何方反贼?从哪儿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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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军兵马娴熟身穿重甲已与朝廷大军全面混战后头部队源源不绝赶上保着正中一名儒将但见左右高举两面大招左那面写着“江东太湖双龙寨”、右那面大书“马军上将6孤瞻”。却说是什么人这般了得?原来是怒苍山五虎上将之一:“江东帆影”6孤瞻大军开到!
李铁衫得见故人自是放声大笑:“老6啊你终于赶来啦!”远处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笑道:“怒苍山狼烟重燃6孤瞻忝为旧将焉敢不至?”
秦仲海早知“江东帆影”6孤瞻的大名想不到却在此处见面他大喜之下急朝来路奔去便要与众人会合。安道京上前阻拦喝道:“大家把这小子拦住了!”
安道京呼啸一声便与巩正仪、萨魔联手出招将秦仲海围在圈内口中冷笑不休:“贼小子江大人一心要你的命你想大摇大摆过去会合哪有那么容易……”
他正说得高兴猛听背后传来一声悲凉怒吼:“奸贼!你还记得我么?”
安道京回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只见乱军中奔出一条虎样大汉领着数百军健杀来正是昔日锦衣卫的枪棒教头郝震湘。
安道京当年做了亏心事一见此人之面不免全身软颤声道:“郝教头你……你还活着?”郝震湘驾马狂奔手中大刀闪动怒吼道:“奸贼!你还有脸和我说话么?”
安道京一来心下有愧二来武功不及慌忙间不敢抵挡便想朝后头窜逃。郝震湘哪容他从容走脱一时接连猛攻数刀怒声便道:“安道京你为了一己荣华富贵却把自己手下活生生害死某今日要挖你心肝看看是啥颜色?”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年郝震湘出生入死全力替锦衣卫开创局面最后却给安道京一刀捅落落了个肝胆俱裂的下场此刻再见这名奸徒自是咬碎银牙只想将安道京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鬼头刀下鬼神泣只杀得当今锦衣卫统领险象环生。安道京料知抵挡不过趁着巩正仪过来协防急急滚落马背跟着抱头鼠窜窜回了大军之中。任凭江翼百般怒喝都是打死不出。
原本三人联手围攻秦仲海此刻少了安道京援手对方又多了一名好手助阵巩正仪与萨魔料知讨不了好便也往本营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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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寨好汉天外飞来战况急转直下军心已见涣散之象江翼惊怒交迸骂道:“你们怕什么?不过是几千人何足道哉!大家快加把劲把他们全数杀了!”怒吼之下军分三路又往秦仲海等人全力包抄。
郝震湘见大军围拢无暇多做打斗他召集了属下向秦仲海道:“敌军将至请将军随我冲杀出去与6爷会合再说。”秦仲海哈哈笑道:“成!还请老哥开路。”
郝震湘更不打话鬼头刀使得泼水不入当下破阵杀出秦仲海跟在他背后给双龙寨好汉紧护核心反而无所事事。自十八岁上战场算起哪回大战不是杀得满身大汗何尝有这般清福享用?一时之间竟有些不习惯了。
江东兵马反扑而来数千之众奋勇向前已将秦仲海接应回阵。秦仲海哈哈大笑大声道:“哪位是江东6爷?秦某这里拜见了!”正喊叫间一人缓缓驾马向前拱手道:“秦将军在下6孤瞻。”
秦仲海凝目去看只见6孤瞻须长三尺面如冠玉虽在大军厮杀之间气度仍是雍容华贵丝毫不见奔忙之情。秦仲海一见此人心中便生好感大声道:“6爷高义援手仲海终身不忘!”6孤瞻微笑颔道:“6某身为怒苍山五虎之一闻得山寨重建焉有袖手之理?将军此言可把我当外人了!”
此时战场厮杀虽有双龙寨好汉救援但敌众我寡两边人数相差十倍有余情况仍见紧迫。6孤瞻沉吟道:“贼寇势大平原作战不易取胜咱们先回山寨占据险要再说。”秦仲海早有此意当即哈哈大笑喝道:“正是!咱们一起杀上山去!”
李铁衫等人士气大振齐声高喊6孤瞻举旗一挥提声道:“众军听命转进怒苍!”手下三千兵马暴起怒吼全数转进直朝山上道路行去。
己方士气松动渐露败象江翼想起亲兄长江充的嘱托自知承担重责大任绝不能任凭猛虎归山。他不顾局面险恶登时飞马上前高展军旗提声喝道:“我朝将士听命!某奉太师号令勒令诸君上前杀敌!有斩敌军一名重赏黄金百两擒杀敌将一员官升六品参将!诸君如战死本官上奏朝廷保你封子庇荫满门衣食无虞!”
众官兵战场辛劳为的不过是一口饭吃听得千载难逢的重赏诸人欢声雷动便又上前堵住道路。
秦仲海见敌兵顽强无比运起绝招“龙火噬天”直从马背上扑起如火球般杀向敌军刀光火光辉映一片转眼便杀十余人。6孤瞻颔微笑向李铁衫望了一眼道:“年轻人了得咱们两个老的也不能丢份了。”两人一执铁剑一提铜鞭也朝敌阵冲入。
此际不比先前缚手缚脚秦仲海、李铁衫、6孤瞻合力出招联袂杀敌这三人武功罕逢敌手钢刀、铁剑、铜鞭任一样兵刃都有石破天惊的威力联手冲锋之下直是所向无敌几名大将过来拦阻撑不过三合便给当场打死。
先前秦仲海人数不及只想弃山远走此时多了双龙寨好汉助阵只想早些夺山回寨以来占险称雄。江翼情知怒苍山多是熊虎之辈正面无法抵挡便转以弓箭抢攻但有这三名硬手当前开路一排重兵刃挥舞成盘箭雨再密却如何伤得到人?转瞬间虎将杀至敌阵竟逼得步弓手惊惶走避第一波阵式已然被破。
江翼见局面告急当下弃守阵地全军后撤半里跟着调出本营大军在山脚下组成第二波防御。朝廷这厢兵多将广足有五万之众后头援军源源不绝抢上连盾牌手、火枪手也准备了第三、第四波防御定是铜墙铁壁。
江翼名将出身绝非易与之辈他亲自上场调度高声喝道:“大家定要撑住为了朝廷安宁别让这帮反贼再次上山!”三军齐声答应如天雷震。
但见朝廷这方器械全出飞弩、弓矢、火枪、铁盾无一不备当先箭手一排又一排全数躲在壕沟之中阵中石机弦绷簧紧更等着放石杀人。这厢怒苍虎将又何尝退让半步?秦、李、6三虎当前开路彪将奋勇攻敌但见“火眼梭猊”解滔、“九命疯子”常雪恨、“天权堂主”项天寿一齐戮力冲杀。郝震湘武功高强更由他率军押阵保着言二娘、止观等伤者平安。
两方人马舍生忘死全力厮杀一边要朝山上冲去一边却抵死不放道路这场好杀真个惊天动地怒苍山这方人马虽只三千兵卒但个个身怀武艺身穿重甲犹能来去自如朝廷弓箭虽利却也奈何不得。再加五虎上将威猛无比每回将领上前厮杀无人能挡三合靠着兵精将勇一时连连冲撞江翼的五万大军双方竟然打成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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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士气高昂杀声震天正激战间忽听西方传来巨响双方众人心惊之下急忙转头去望但见远处烟尘弥漫轰隆隆、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似有无数军马向山脚行来。
怒苍山众人心下一惊颤声都问:“朝廷还有援军?”这厢江翼自是大喜过望想来兄长知道战况紧急这才派人过来驰援。唤来手下问道:“是哪路军马赶来助阵?可是玉门关守军?”众将面色茫然却无一人知晓。
蹄声隆隆溅起无数泥尘两方人马停下手来各自退开只想见识来者是何方神圣。
此时秦仲海、李铁衫等人身上都中了十余只箭满身鲜血言二娘、哈不二等人早已昏晕只给郝震湘、常雪恨、解滔等人保在军马中。远处马蹄声仍旧隆隆不断一步步地向前行近秦仲海等人面色惨白都知朝廷援军一到众人都要成了阶下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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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衫见己方人马士气松动恐怕不耐久战忙奔到6孤瞻身边低声便问:“怎么样?咱们可要退回去?”情势紧张倘若朝廷再有援军赶来任凭三千兵马再勇猛十倍只要时候一久也绝无幸存之理李铁衫久在战阵自知厉害便来询问6孤瞻的意思。
6孤瞻微微一笑从马背行囊取出两只兵刃跟着向李铁衫望了一眼。李铁衫大喜道:“他也来了?”6孤瞻淡淡地道:“我与他约定了看两人谁先回山这老家伙晚我一步实在该罚。”其余众将听了二人的对答却只一头雾水十分摸不清底细。
漫天烟尘之中蹄声飞动万马奔腾大地几给震破一般大军已在眼前。猛听一声粗豪之极的呼喊:“加里拉歪歪儿!”
秦仲海心下一醒:“加里拉歪歪儿?这话好熟我在哪儿听过?”他眺头去看只见远处大军奔来当前一骑坐着一名威武大将这人紫面长须手提十二尺大马刀秦仲海立时醒起此人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正是当年与他决战西域号称帖木儿汗国第一勇士的煞金!
煞金仰天高歌神态豪壮背后军马漫山遍野个个赤裸上身披头散竟都是西域汗国的番兵。
这煞金向来是可汗身边倚重的大将不知何以现身中原秦仲海惊道:“这不是煞金么!他怎么来了?”江翼也是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一群蛮子?”朝廷众将惊疑不定数十名传令在参谋间奔来跑去人人都在相互打探番兵的来历。
※※※
战场静默无声只闻煞金一人的豪放笑声李铁衫心生感应登也哈哈大笑提声道:“老小子!你终于来啦!”怒苍众人面色茫然:“什么他也来了?这番将究竟是谁?”
煞金重重一哼撕裂上衣露出背后的一只猛虎那虎额上却刺了个“北”字。便在此时两名番兵手持大招纵马奔出左那面弯弯曲曲地写着番文见是“帖木儿第一武勇御赐战名煞金”另一面以汉文写着:“怒苍山五虎上将气冲塞北石刚”。秦仲海猛地醒觉心道:“***!原来他便是“气冲塞北”无怪那日他见了我背上的刺花立时便放我一条生路。”
正想间只听煞金大声狂啸:“奸臣!你们下手害死大都督逼得我投降番邦隐姓埋名二十年这番恩德今日我要好好报答!”
陶清、止观等人虽然重伤垂危此时见了煞金归来无不又悲又喜敌军阵营中见了这等态势却是军心大乱。颤声都道:“怎会这样?哪来这许多反贼?”
煞金仰天大吼举手狂挥以番话喝道:“勇士们!上前杀蛮子!”
这厢6孤瞻提声呼应:“双龙寨的弟兄们大家并肩杀敌!别输给西域来的朋友!”郝震湘、常雪恨、解滔等人同声答应三千兵马立时转向直往朝廷大军杀去。
两方人马急于相会煞金远远叫道:“老6啊!我迟到片刻这回较量可输给你啦。”6孤瞻取出了双刃奋力扔出连过数十丈直从万军头上穿过只听他大声道:“甭说这许多咱们第二回较量看谁先杀了姓江的奸臣!”煞金接过双刀先是一愣跟着放声狂笑:“连子母阴阳刃都取了回来!老6啊老6我可受不起你这个大人情啊!”
说话间秦仲海与李铁衫早已杀入敌阵煞金不愿坠后他将双刀悬挂腰间嘿地一声马刀抖开已然幻化为一只刀索跟着拍马疾驰向前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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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轰隆隆蹄声震地而来数万番兵如鬼如魅朝江翼主力冲去。安道京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反了全反了!好一群贼子居然通番卖国!”众将见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到来也都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抵挡。
秦仲海当先冲出左路郝震湘、常雪恨护驾右路李铁衫、解滔随行煞金与6孤瞻两人分从东西两翼包抄六员猛将轮番冲击番兵番将又是凶残毒辣三万番军杀来江翼如何守他得住?霎时溃不成军。
一名将领上前秉道:“番兵势大咱们先退向虎牢关再向朝廷求援!”江翼扼腕长叹摇头道:“不得已。大家撤军吧!”当下急急带着安道京、巩正仪三人携着千余名亲兵率先走了。萨魔又惊又怒不知该当如何只得朝小径逃窜。众将见主帅离去自然无心恋战纷纷叫道:“全军转进开抵虎牢关!”
朝廷军马仓促后撤虽不至丢盔弃甲却也颇见仓皇秦仲海等人纷纷追出剩余将领不敢顽抗急急驾马逃离。众人随番军追出三十里又斩杀了千名官军兀觉不足只想一路打向北京才能一吐心中怨气。
待得鸣金收兵时已是黄昏时分秦仲海等人清点战果一共斩杀敌将二十余名俘虏官军四千道上斩获财物兵甲无数。
近二十年来怒苍山次与朝廷开战原本山寨覆灭在即但侥天之幸凭借着两员大将及时来归终于扭转乾坤一举重创朝廷主力。李铁衫、项天寿等老将多年辛酸眼见此役战果如此辉煌山寨复兴终于在即各人心中激荡无不大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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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山寨只见己方死伤也甚惨重言二娘、止观、欧阳勇、哈不二、陶清等人尽皆重伤秦仲海、李铁衫、项天寿等人也中了十来只箭。秦仲海望着东北两名上将叹道:“若无诸位及时来救只怕我们真要覆灭在此了。”
6孤瞻与煞金相视一笑都道:“此乃份内之事将军又何必见外?”
李铁衫问向石6二人道:“你二人离山已久一向不见踪影怎会这般巧恰好赶到此地?”6孤瞻微微一笑取出一封书信道:“九州剑王亲笔来信说怒苍山重起大业要天下离散兄弟回山听命6某身为座下五虎大将之一闻得剑王召唤岂能不至?”
李铁衫向与方子敬交好听了这话登时击掌赞叹:“好啊!果来是剑王的精心安排!”
6孤瞻事业非小在江东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秦仲海若要求他入伙自不免大费周章但若由方子敬出面邀约却远较秦仲海出面管用。秦仲海想起师父照护的恩情心中更是感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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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说笑几句只听煞金叹了口气忽道:“这些家常闲话过些时候再说吧。咱们先来安顿大都督吧。”众人听他要安顿秦霸先心下都是一奇6孤瞻却点了点头叹道:“你把大都督请回来了?”
煞金命人捧上一个石瓮道:“秦将军当年令尊兵败神鬼亭终于自尽身亡。此番我等再起山寨便不能任他曝尸荒野这便是他的骨灰。”说着便将骨灰坛子交了过去。
秦仲海抱着父亲的骨灰一时神情凝重也不知该说什么。6孤瞻神色黯然叹道:“朝廷残忍你父亲无法葬回中原过去咱们只能在关外树下祭拜他。现下怒苍烽火再起咱们定须将他迎回本山好生供奉。”
煞金更不打话引着众人便往烽火台去了。
众人站上峰顶眺望山下的大千世界煞金拍着秦仲海的肩头道:“你父亲往日喜欢在这儿沉思事情咱们便把他供在这儿吧。”他接过骨灰坛将秦霸先的骨灰供在山顶最高处让这位一代豪杰得以瞭望山河永世庇佑自己一手创立的山寨。
秦仲海跪倒在地焚香祭天祝祷道:“上天垂怜今日怒苍弟兄得以杀退奸臣兴复大业。自今尔后本山弟兄秉持天意诛奸杀佞除恶移暴将百姓从昏君奸臣的手中解救出来!爹爹天上有灵定要护佑吾寨弟兄成此大业!”说着叩不已众人也随他拜了三拜这才站起。
秦仲海手持火把点起了狼烟他望着熊熊烈焰想起父兄血仇内心也如怒火腾烧直冲天界三千丈。狂风吹起将他额上乱拂开霎时露出了血红的“罪”字更显得他满面怒容神情极是肃杀。
※※※
怒苍山一举重创朝廷五万兵马旗开得胜这几日自是士气大振。此时山寨兵强马壮已非当日寂寥一片的窘境。以兵力而论有了煞金的三万子弟兵再加6孤瞻的几千人马朝廷若要贸然来攻凭着山上天险大军居高临下若无名将出马、十万大军合围决计奈何不了他们。
局面稍定诸大领一面安顿新入伙的好汉一面疗养伤者。山上多了许多弟兄不免要大兴土木所幸怒苍山占地辽阔基业庞大稍事整顿驻营居处自也不虞匮乏。连着几日赶工众人已将大殿清理出来。
这日风和日丽恰逢黄道吉日止观建请秦仲海开办酒宴替众好汉接风洗尘。秦仲海每日里只想喝酒一听此言登时大喜便命陶清、哈不二安排宴席。
哈不二精于烹调陶清善于经理有这两人整治酒席再加双龙寨与番军原有的百来名火头办起事来自然俐落无比众人杀猪宰羊不过一日时光便治了千桌酒席出来。
是夜众人欢聚一堂怒苍山诸多老人数十年不见各自交杯畅饮述往忆旧。言二娘虽然有伤但大宴难得便也让秦仲海扶了出来与一众老将见面。
※※※
当年山寨毁后石刚便下落不明没想居然成了西域第一武勇的“煞金”。众人心中好奇均想知道别后情事。石刚听众人问起登时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唉……若非少主重起山寨我此生也不知能否再回中原……”秦仲海流氓一个什么时候当过少爷了?听石刚又以“少主”二字称呼自己不免有些扭捏想要他改个称呼却又不知如何说话方是妥当一时只是咳嗽连连。
项天寿问道:“早些听6爷说了他是接到剑王的传书这才及时回山您此番回归中土莫非也是接到方老师的信么?”石刚嘿嘿一笑道:“小子把你衣衫解下来吧!”
秦仲海点了点头当即脱下上身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6孤瞻见了上头的图文登时颔道:“方老师信上所言果然是真!霸先公真有后人在这世上。”
石刚颔道:“当年老寨主有两个儿子这位便是小少爷。过去山寨传闻说小少爷还在世上我听了以后也只是将信将疑直到年前我在西疆遇上了他两人动上了手一个不小心砍破他的衣衫见了他背上的刺花方才认出这孩子的身分来。”
秦仲海回思往事心道:“什么一个不小心?老子险些给你老兄砍成两半。”他现下是山寨的重要人物须得领导群雄这些玩笑话自是不便出口。但想起那日的奇险心中实在不忿便运起一口脓痰狠狠地朝地下吐去。
秦霸先乃是世间儒将双龙寨诸人都曾听闻眼见秦仲海恶形恶状心下不禁奇怪6孤瞻暗暗摇头心中暗叹:“这位秦将军非但长得不像他爹连性子也大不相同。”只有李铁衫见识过秦仲海的粗鲁一时呵呵大笑甚见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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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这桌坐的都是山寨的头领众人自需上前敬酒6孤瞻手下硬将最多便由他为众人引荐弟兄。只见解滔双手捧酒走向秦仲海躬身道:“昔年我在太湖之旁便曾听说“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这八个字对秦将军心仪已久这杯非喝不可。”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神态颇为恭谨。众人心中都想:“看这人斯文周到好生有礼6孤瞻治军有道无怪能称雄东南了。”
正赞叹间却见一个大胡子走了过来笑道:“解老兄又在拍马屁了!咱家老大每日都在骂你们这些朝廷狗官说你们全是酒囊饭袋哪!”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过去出身朝廷这人如此说话自不免得罪了人。众人忍不住眉头一皱又想:“6孤瞻是怎么教下属的?这人贼头贼脑说话实在不得体这般军纪真不知他们怎能雄霸江南?真是奇哉怪也。”却又把方才的赞誉丢到一旁改为一幅不耐神色。
秦仲海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问向那大胡子道:“老兄怎么称呼?”
那大胡子尚未回答6孤瞻已然接口道:“这孩子姓常便是当年五关小彪将“疯刀”常飞的公子山寨破后便给我养在寨里。”席上众人大喜尽皆赞叹:“原来是故人之子!”
6孤瞻续道:“当年他父亲过世我便带着这个孩子远走江南之后替他改名雪恨便是要他替父亲报仇雪恨之意。”他拍了拍常雪恨的肩头道:“来快敬大伙儿一杯。”
常雪恨手持酒杯尚未说话李铁衫已是满面激荡想起了常飞与自己的交情便把常雪恨拉了过来颔道:“好孩子昔年我与你父亲交情深厚日后你若有事尽管来找李伯伯吧!”
常雪恨皱眉道:“你***屁哪!爷爷啥事要托你这贼老头?先喝了这杯再说吧!”
李铁衫听他言语粗鲁无比已是惊得呆了6孤瞻心下羞愧只管低头不语。言二娘皱起眉头心道:“真是江河日下。这等流氓再来几个咱们山寨真要成了土匪窝。”
秦仲海这厢却是满心欢喜他听了常雪恨的污言秽语彷佛见到亲人一般当即拉住常雪恨笑道:“原来常大哥也与山寨有旧不知贵庚几何?”
常雪恨笑道:“老子今年二十又七。”
秦仲海吃了一惊眼看常雪恨满面胡须有如四五十岁一般谁知竟然未过而立之年。
常雪恨见他面色讶异登即嘿嘿冷笑道:“他奶奶个雄你干啥满脸吃惊?可是见老子英俊要替我安排个姑娘相识么?”
秦仲海听他满口“婆婆妈妈”又自称老子在他面前来这个调调那是自找死路了。当下笑道:“你小子天生土匪模样还想识得什么姑娘爷爷看你认识婊子是真。回头咱们乔装回京爷爷带你这小鬼上宜花楼走走保你乐不思蜀连土匪也不想干了。”他听常雪恨喜欢自称老子便改口称自己为爷爷表示他还是人家的老子绝不吃亏。
常雪恨大笑道:“好!祖宗信你的鬼话赶明日你陪着祖宗那便去京城逍遥吧!”他自称祖宗那更是毫无相让之意。
众人见他二人言语粗俗无聊忍不住皱起眉头言二娘更是哀叹不已。6孤瞻满心叹息:“霸先公过去是当朝状元文武全才想不到儿子竟是个无赖流氓几与我那雪恨孩儿一个德行……唉……他应该识字吧……”6孤瞻向爱文学之士当年才会传授卢云一套“无双连拳”此刻见了秦仲海土匪的模样回思秦霸先的文采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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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雪恨正自吵闹忽见一条大汉走了出来看他虎豹般的身形脸上全是凛然正气料来武功必高。他手捧酒杯躬身道:“诸位英雄在下湘南郝震湘有缘与诸位英雄相聚幸何如之。”
李铁衫见他肩宽膀阔样貌不凡忙道:“这位兄弟是何来历?”6孤瞻道:“这位是郝先生便是昔年的锦衣卫枪棒总教头他武功高犹精“蛇鹤双行拳”现下是双龙寨的兵马教习。只因朝廷奸贼量小气窄这才给逼得入寨造反。”
当年神鬼亭外一场激斗安道京给胡媚儿一阵挑拨居然下手暗算自己的大将郝震湘临危之际大受折辱若非6孤瞻恰好驾临神鬼亭只怕已是黄泉路上的不平客了。
秦仲海听得来历情知郝震湘过去也是朝廷命官他想起一事忙拉着郝震湘的手问道:“郝教头你在干锦衣卫之前可是刑部的总教习?”郝震湘颇见惊奇忍不住啊地一声颔道:“那是多年往事了亏得将军还记得。”
秦仲海笑道:“我曾听京城伍制使提过阁下的大名一直想要登门拜见谁知昔年无缘识荆却在此处见面了。”郝震湘微微苦笑心道:“你我二人同是朝廷命官在京城不得相见却来土匪窝里碰头也算是命运坎坷了。”他摇了摇头道:“在下过去人在京城也知文杨武秦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今日得见将军郝某快慰生平。”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郝震湘上山造反多少是被安道京逼迫的当年他身受重伤无路可去只得留在双龙寨养伤。6孤瞻知道他心悬家小便将他的家人取回水寨郝震湘感激之余也不好再提离开一事从此便绝了返京之念成了寨中的一号土匪。
常雪恨见他二人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又自走了出来嘻笑道:“你两个朝廷狗官一般命苦咱郝教头在陕西给人捅了一刀命大没死你秦将军给人砍掉左脚脸上刺字也是一个惨字。说来你两位一般悲惨该当结拜才是。”
郝震湘摇头苦笑颇感尴尬。秦仲海听说他给捅了一刀忙问道:“谁这般该死居然敢伤郝教头?”解滔见郝震湘低头不语料来不愿多提过往之事便替他回答了:“不瞒将军郝教头是给安道京伤的!”说着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秦仲海听是安道京作怪登时大怒喝道:“又是这安道京此人无恶不作无耻之尤下次遇上非把他斩为肉泥不可!”
郝震湘摇头苦笑道:“多谢秦将军好意不过若有良机复仇这刀在下定要亲手为之。”
秦仲海笑道:“正是。大丈夫快意恩仇这刀定要重重捅入轻轻拔出才算如愿。”
郝震湘毕竟出身朝廷与常雪恨等人大不相同每每念及过往志向总有不胜唏嘘之慨此时见了秦仲海这位朝廷同侪莫名便生亲切之感。二人闲聊几句都在谈说京城人物言二娘一旁听着回思那日秦仲海与卢云见面的情景心中便想:“秦将军满口官场话儿该不会还想着朝廷的朋友吧?”秦仲海是个重情份的人万一日后战场上要与过去同侪交兵说不定会下不了手言二娘心下烦恼不免有些担忧。
言二娘正自担心却听秦仲海沉着嗓子说道:“郝教头快别想以前的事了。朝廷功名转眼便成过眼云烟。想我秦仲海昔日为朝廷打下多少边功干到了四品带刀一旦斗垮倒台还不一样断脚刺面?你我大难不死有缘在此相聚总比在十八层地狱相会强些说来该当大笑一场。你说是么?”
郝震湘微微一笑道:“秦将军教训得是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这杯酒便算与往事告别吧。”说着举起酒杯与秦仲海一齐饮尽。言二娘听他们这般说话这才放下了心事。
眼见双龙寨高手如云那“九命疯子”常雪恨豪迈勇猛:“火眼梭猊”解滔箭法如神郝震湘更是一等一的好汉。众人都是没口子的称赞连石刚、李铁衫都陪了几杯。
过不多时西域番将也上来敬酒五员猛将一字排开见是三女二男个个英风爽飒明俊开朗。众人靠石刚通译才知这五人乃是兄妹自幼随石刚南征北讨更拜他为义父。此番石刚匆匆留书可汗带着子弟兵杀回中原这五兄妹与他情同父子便也跟随而来了。
众人问过姓名方知他们复姓腾腾大哥叫古力罕二哥叫阿莫罕三个妹妹分叫明儿罕、阿青罕、宁宁罕反正罕来罕去阿阿呜呜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众人只能咿咿呀呀地胡叫。只是三名边疆女子容色娇艳身材饱满比中原女子更见高挑往大堂一站直似满室生辉。常雪恨、解滔等年轻之辈目眩神驰心仪之余只拉着石刚在那儿伯伯叔叔地乱喊看他们这般神情定是想拉拢人家的长辈也好探听有无一亲芳泽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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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聊起了秦仲海的身世煞金问道:“仲海啊!咱俩在西疆打斗时你好似还不知自己的身世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可是剑王点破的么?”秦仲海摇头道:“那倒不是。家师盼我自由自在不想我去背负父亲留下的包袱始终不愿明说我的身世。”
他喝了杯酒想起了刘敬忍不住轻轻一叹道:“其实若无东厂刘总管提点恐怕直到今日我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众人吃了一惊这刘敬向与江充制霸朝廷合称双奸谁知竟会提点秦仲海的身世来历。6孤瞻奇道:“你的身世十分隐密连寨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刘敬恁也神通广大了他是怎么查知的?”
秦仲海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情。不过当年我受保入宫正是刘总管所为。他知道我是反逆出身老早便邀我出手政变准备以两百名武功好手、一千名禁卫军起兵举事。他计画周详还从城外挖了条密道进宫……嘿谁知江充还是棋高一着这才功败垂成……”他叹了口气自嘲似地一笑摇头道:“多亏了刘总管这番好心否则秦某好好一个朝廷命官怎会落得断脚刺面的下稍?”
6孤瞻皱眉道:“刘敬密谋政变事情闹得好大连我人在江南也曾耳闻。只是他做到那么大的官儿了为何还要反叛皇帝?”秦仲海沉吟片刻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情了。”
李铁衫叹息一声道:“别说刘敬了便连卓凌昭这等见识眼力还不是害在江充手里?那时我在神机洞见过江充这奸臣此人气度雍容老奸巨猾果然阴险厉害。唉……江充如此张狂天下还有谁能制他得住?”秦仲海举起酒壶面露烦闷自饮自酌道:“一提这贼人我就心烦。昔年我在朝廷柳侯爷待我甚是亲厚唉……我此番上山造反可别让江充假借因头滋扰到时定会连累了侯爷……”
众人听他对柳昂天留有旧情心下都是一惊言二娘先前听他与郝震湘的对答本已放下心来此刻再听这番说话忍不住脸上变色。项天寿岔开话头道:“别说这许多了大家打杀了一日多喝两杯酒吧!”6孤瞻也是精明之辈忙咳了一声道:“没错难得大家相聚今日不醉不休!”
众人相互敬酒划拳各自吆喝起来一时喝得畅快淋漓却没人再提朝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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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将散山上弟兄各自回营去睡言二娘这几日都在房里养伤不免有些气闷便央秦仲海陪着两人只在山间漫步。
晚风徐徐吹送两人对坐石上但见夜色如水山上营火点点远非当日上山的凄凉可比。秦仲海握着言二娘的手指着远处一株大树笑道:“二娘当年你挂在那株树上要是我晚了片刻救你咱们以后可就见不到面了。”
言二娘微笑道:“我也救过你大家算是扯个平你可别夸口。”秦仲海回想怀庆客店的事登时笑道:“这可不成那时你胸骨断了还劳动我替你接骨你可没帮我干过这档事怎能说是扯平呢?”
言二娘听了这话登即满脸羞红想到秦仲海曾经触摸自己身子忍不住全身烧往秦仲海身上打了一记啐道:“你这人好坏也不怕丑尽来提这些事。”
秦仲海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现下山寨定了二娘等你伤势痊愈咱们便尽成亲你说可好?”言二娘啊地一声心中直是欢喜欲狂这些时日山寨安稳下来她每日每夜盼得便是这句话只是秦仲海迟迟不提此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嚅啮便道“你……你是说真的么?”
秦仲海笑道:“娘子啊这山寨又没青楼酒铺我还会跟自己过不去么?”言二娘最恨他言语轻薄呸了一声立时便要站起秦仲海却环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一张大嘴便往她唇上吻去。
言二娘欲迎还接眼角却瞅着周遭就怕小兔子他们冒将出来那可难看了。
四唇婉转欲接忽听后头传来一声闷咳言二娘大惊之下急急往后跳开自做赏玩风景状。秦仲海翻起白眼心道:“***是哪个混蛋打扰老子?”
转过头去眼前立着一条巨汉正自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秦仲海干笑两声拱手道:“原来是石大叔有何贵干么?”
石刚含笑望着两人只是一言不过去小吕布是五虎之一他自然与言二娘的夫君相熟。言二娘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尴尬忙道:“山上有点冷我先回房去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吧。”说着向石刚微微颔便自急急走了。
原本娇躯在抱大有机会亲热哪知却给人打断了秦仲海望着二娘的倩影心中只是哀叹无限。石刚走了过来微笑道:“真是个好女人不是么?”秦仲海哈哈一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挠腮抚面却是有些难为情了。
石刚道:“男婚女嫁没什么好害臊的。小吕布与二娘欢好不过年余山寨便已败亡说起来二娘很是可怜。”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道:“你们这段缘份我石刚衷心祝贺日后倘有弟兄背后闲言闲语休怪我双刀下手不容情。”
秦仲海生性精明自也知道石刚与小吕布必有深交眼看他也玉成此事那是万事不愁了当下喜道:“多谢大叔啦!”
石刚淡淡一笑忽道:“仲海咱可以这样叫你么?”他本以少主相称此刻改称仲海自有亲昵之意。秦仲海生平最恨少爷少主这些纨裤称号听他这般称呼登时大喜笑道:“***有啥不可以?别唤我娘子就成了。”煞金听他打趣忍不住哈哈大笑颔道:“无怪方子敬这般欢喜你你这孩子果然有些不同。”
秦仲海听他提起师父微笑便道:“石大叔和家师很熟吧?”
石刚嘿嘿冷笑道:“方子敬性情孤僻向来我行我素石某人也是个傲性的从来看他不顺眼。大伙儿脾气都不算好你倒说说我和你师父能熟么?”秦仲海微微苦笑心道:“这群武林高手真个莫名其妙每天傲来傲去也不知要傲个什么玩意儿。”
石刚见他出神不语又道:“仲海我有件事与你商量方才人多口杂我不方便提。
秦仲海心下一凛不知他何事相询忙道:“大叔有话只管说。”
石刚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听过羊皮的事么?”
秦仲海咦了一声道:“那羊皮是江充卖国的物证早给柳侯爷毁去了。这些陈年往事大叔干么挂在心里?”石刚摇头道:“这件事异常要紧咱们可别疏忽。仲海你爹爹何等人物却极为重视这个东西羊皮若是江充卖国的物证那根本不会放在他心里……”他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羊皮另有奇妙用途事关重大恐怕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年伍定远丢官亡命全因羊皮而起之后杨肃观与伍定远辗转赴边查访弄得鸡飞狗跳血肉横飞到得众人转回京城柳昂天却把羊皮销毁了哪知会惹得石刚这般重视。
秦仲海回思往事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大叔啊管它羊皮是什么狗屁咱们上山造反朝廷和咱们再没干系羊皮是屁也好不是屁也罢咱们还理这些杂事做啥?”
石刚神情凝重摇头道:“不对。你爹爹与刘总管都算朝廷忠臣据我猜想他们之所以反叛朝廷当与羊皮有莫大关连。咱们此番造反定须将其中详情查个明白。”
秦仲海啧了一声道:“大叔怎么这般说话?刘总管为啥造反我是不知道但我爹爹造反只是为娘亲哥哥报仇怎么会和羊皮有啥关连?恕我说话不客气那羊皮即便重要百倍也万万比不上娘亲哥哥的性命!”秦仲海的母亲兄长死于朝廷之手若说父亲忍心不替他们报仇反是为一块无名羊皮奔忙岂不让母兄两位亲人死得一文不值?秦仲海心下气愤说起话来自然带着不悦。
石刚叹道:“你别动气。我从出道以来便替霸先公办事主母便同我的亲大嫂霸先公的家人石刚何尝忘了?”
他眼望秦仲海目光甚是诚挚秦仲海给人看着自也想起了往事。当年他与石刚西域决战原本要出手暗算于他待见石刚在古木下跪地祭拜其情甚真竟让自己下不了手。此刻回想起来当时石刚自在凭吊自己爹爹这人如此重情又怎会轻辱自己的家人?秦仲海目光转和颔道:“大叔是性情中人我信得过你。”
石刚微微叹息道:“其实你说得没错起初你爹爹造反我也以为他要替家人报仇。只是几年下来我见你爹爹心有旁骛始终与朝廷留有修好余地。我思来想去恐怕你爹爹有事瞒着弟兄。”秦仲海惊道:“爹爹有事瞒着大家?此话怎说?”
石刚沉吟半晌似在思索如何启口过了半晌才道:“那时朝廷约你爹爹招安和谈你爹爹一开口答应我便知其中另有蹊窍。否则他与朝廷仇深似海为何要答允这些事情?那不是亏待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这件事方子敬先和你爹爹翻脸两人弄得好生不快右凤唐军师也是深为不满剑王离山时你爹爹居然也没挽留。咳……弟兄们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却……”他又咳了一声续道:“出前那晚我找了你爹爹询问他其中原委他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我了说他此行若有万一须得将羊皮找回之后与潜龙军师会合把一人从天山里迎接出来也好了结他的心愿。”
听得“神鬼亭”三字秦仲海暗暗心惊知道朝廷当年阴谋暗算怒苍山一败涂地便是在这个不祥地方。他皱起眉头问道:“大叔究竟我爹爹为何要答应招安?朝廷到底允诺了什么事?”
石刚尚未回答便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道:“秦将军啊你现下问的话恰是6某长年来的疑问……当年咱们一败涂地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秦仲海与石刚回过头去来人身形高大正是6孤瞻。只见他从山道走将上来与煞金并肩一站二人真似画中的门神下凡一般。秦仲海体魄虽然雄壮但与他们相比却也矮了半个头。
6孤瞻叹息一声向秦仲海颔示意便问石刚道:“当年霸先公死于神鬼亭曾交代了四句话说是“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石兄可知那是什么意思?”
当年神鬼亭惨祸满山兄弟独独6孤瞻一人陪伴在侧这才得回四句箴言。他借过石刚的刀刃在地下写了十六字谒语只在皱眉苦思。
石刚沉吟半晌道:“我也见过这四句话。霸先公当年入关也曾以此交代过我只是后来兵荒马乱倒没听他再提过……”两员虎将低头望着四句谒语各自沉吟不语。
石刚皱眉道:“当年大都督要我拿着羊皮与潜龙军师会合潜龙生来最是聪明大概也只有他知晓个中典故。”
6孤瞻颔叹息道:“或许吧……大都督向来最是信任朱阳秘密应是传他无疑……”
秦仲海一旁听着忍不住心有所感眼前这两人位居马军五虎上将山寨覆亡后一个寻访羊皮一个牢记谒语始终不忘所托。可怜他们忠心耿耿却连山寨为何败亡也不知晓。看他二人目光萧索对父亲虽无怨怼却有深深的不解之情。
赫然之间秦仲海脑中电光雷闪想到了柳昂天。
秦仲海忽起叹息想道:“这些大人物都是一样的。当年我替侯爷办事还不是一个样子?每件事都是瞒东瞒西从不让底下人知道详情……”他不忍两员虎将如此伤神登即跳了过来喝道:“操他***狗屁不如!这四句话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偏也知道其中秘密你们看好了!”说着伸脚出去从左上往右下点过又从右上往左下一抹喝道:“听好了!吾皇犹在神机洞中便是这四句狗屁的典故!”
6孤瞻听得此言全身剧震竟往后退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原来是这样……”石刚也是面色惨白低声道:“吾皇犹在神机洞中……老天爷……大都督他……他……”一声哽咽泪水落了下来。秦仲海见了他两人的神情反倒吃了一惊忙问道:“我爹爹怎么了?你们把话说清楚啊!”
6孤瞻面露痛楚之情叹道:“秦将军我终于明白你爹爹为何接受招安了。嘿嘿……也罢他人都死了咱们就当不知吧……”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自行转身走开。
眼看6孤瞻黯然离去秦仲海自是诧异难解当即转问石刚茫然道:“大叔究竟怎么回事?6爷很不高兴么?”石刚抹去了泪水叹道:“仲海告诉大叔你为何造反?”
秦仲海咦了一声这话李铁衫也曾问过他当时自己想也不想便回答了问话。此时给石刚一问反而有些茫然他沉吟半晌道:“我父母兄长死于朝廷之手我身为人子自该报仇。”
石刚摇头叹道:“仲海老寨主人都死了。你便算杀光满朝奸臣也是于事无补啊。”他低叹良久又道:“我再问你假使江充站在这里让你一刀砍死报仇咱们再来要做什么?让弟兄们散伙回家?还是让那个柳昂天出面招安你便带着咱们乖乖回京做官?”
秦仲海呆了半晌倘使自己能一刀杀死江充了却心事确也痛快至极可之后呢……杀了江充之后他还要杀谁?难道杀死皇帝吗?还是一股脑儿拆山散伙大伙儿各自返乡耕田过着与世无争的好日子?而自己便能开始传宗接代养鸡养鸭?
秦仲海茫然望天那时方子敬给他两条路选他一听养鸡养鸭便要号啕大哭那时他说得好不是告诉自己那四个字么?
与天同高!
秦仲海热血沸腾霎时仰天一声大吼转头望向石刚哈哈大笑道:“大叔我想打仗!”
石刚眼中泪光闪动颤声道:“仲海……告诉我你是为何而战?”
秦仲海放声狂啸仰天叫道:“吾乃天地第一高!我此番起兵称雄断骨残驱岂假惺惺为人而战?我秦仲海领军出征只为己而战!只要天地间仍有对手我山兵马一日不散!”
石刚听了这番激扬怒吼忍不住全身激荡嘴角颤抖:“反骨……天生反骨……仲海啊仲海你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良久良久石刚收了泪水微笑道:“听了你的话咱心里踏实许多。”他握紧秦仲海的双手道:“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和你一样也是天生反骨他若听了你方才的话打心坎里便会笑出来。”秦仲海听他说得神秘心下只是犯疑忙问道:“他是谁?”
石刚嘴角带笑道:“听过青衣秀士么?”
青衣秀士名头何等响亮乃是武林正道八大掌门之一秦仲海曾在华山见过这人自然知晓他的大名颔便道:“当然听过了!这人是九华山的掌门轻功甚是了得。”
石刚哈哈大笑道:“秦将军昔年司马水镜有言:“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咱们脚步可得快些别让七派掌门抢先一步那可万事俱往了!”
秦仲海咦了一声摸了摸脑袋满面茫然中只听石刚放声狂笑已然跨步离去。
第五章 乱世儿女
“呼……好热啊……”
溪水淙淙盛夏中就属溪水最能消暑了水花湍急冰凉沁心把那高山积雪化成的溪水往脸上泼一泼嗯……睡意全消了真个凉爽哪……
他出了这样的赞叹伸出袖子往脸上抹了抹原本泥黑的脸颊给这么一擦登时露出下头雪白的肌肤他眯起了眼嘴角泛起了笑忽然之间从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嗯这个老兄年纪不小了……
与脸上的稚气全不相称这个倒影鬓角霜白一双眼瞳又黑又亮看来好生精神雪白脸蛋上长了一对凤眼眼儿长长媚媚望来有点像是女孩儿怪秀气的。
要不是头上那顶傻里傻气的花冠这个倒影真算是美男子了。
哎呀一声低叫他怪里怪气地翻起白眼跟着便要拿下头顶的花冠。
“阿傻!你在干什么?”
他吃了一惊急急把双手放落规规矩矩摆在腿上脸上做出正经八百的神情。跟着偷偷回眸打量背后少女的动静。
“哼稍不留神你便想把花冠拿下来了对不对?”
他慌忙摇手惨然道:“没有啊我头痒想抓抓不是要把娟儿姊姊的花冠摘下啊!”
※※※
眼前的小女孩长得一张漂亮鹅蛋脸酒涡儿明艳讨喜不正是自封“玉女神剑小精灵”的小淘气娟儿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个娟儿向与傻大个形影不离那名痴呆中年男子必是阿傻无疑了。
娟儿大剌剌走到阿傻身边故做俨然道:“你们男人啊全没一个好东西姑娘我好心替你做了顶花冠你却拿来当笑话看不要就算啦!”说着气鼓鼓地作势去摘阿傻头上的花冠。阿傻闪了开来呵呵傻笑道:“娟儿姊姊你说话好生难懂什么叫男人不是好东西?”
娟儿听他装傻登时在他脑门上打了一记笑骂道:“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你的疯病还没那么厉害当姑娘不知道么?”阿傻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神色装得更加茫然。
娟儿闹了一会儿却也有些倦了她挨着阿傻坐下两人背对着背同时打了个哈欠。娟儿懒洋洋地道:“你干什么?我打哈欠你打呼样样事都学我?”
阿傻哈欠连连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刚才放屁你便没放我哪有学你啊?”
娟儿噗嗤一笑捏了阿傻脸颊一把道:“贫嘴。”
此时犹在午后阳光晒过树影洒在溪水上远处绿影幽幽伴着石上清泉更让人懒性大夏日炎炎正好眠二人相倚慢慢要睡着了。
阿傻睡眼惺忪低声问道:“娟儿姊姊你不练剑了吗?”
娟儿听了这话睡意尽失陡地跳了起来惊道:“哎呀你不提我倒忘了晚上师父要考剑法哪这可怎么办?”
这个娟儿长到十五岁大每日里还是迷迷糊糊她状似鬼灵精其实心思全都摆到杂事上真要练武练剑她小姑娘可是一个心眼都没开打死动不上半点脑筋。
想起师父平素温文儒雅但打起人来着实厉害娟儿吓得泪眼汪汪哀求阿傻道:“阿傻你可得帮个忙赶紧替我温习一下不然晚上没饭吃了。”
阿傻哦了一声眯着眼道:“没饭吃打什么紧咱们吃肉丸啊!”说他傻他又不傻这阿傻每回遇上旁人求他老有奇形怪状的话儿推搪。娟儿想起皮肉之苦哪来的心思斗口忙哀告道:“好啦帮姊姊一个小忙明儿个我买糕儿给你吃。”
阿傻双目喷出精光冷笑道:“不行我要上镇赌博你得帮我遮掩。”娟儿急得跺脚苦苦告饶道:“随你吧……快帮我把“倒卷珠帘”使上一遍这招是飞濂剑法第七式上回师父教我时你在旁边见过的。”
阿傻嘻嘻一笑道:“说好啰明儿个你得带我上镇去赌。”娟儿颔连连道:“成你快些把……”话声未毕阿傻巨大的身子一个回旋刹那间便将娟儿的佩剑抽了出来动作快捷无比但见剑光霍霍阿傻刷刷刷三剑出手霎时之间已将“倒卷珠帘”连使三遍。这招剑法本有女子阴柔之气阿傻虽然身材高大异常但他外貌俊美乍然使出却也有些脱尘之态。
娟儿揉了揉眼睛嗔道:“太快啦!你下手慢些使得这般快急谁看得清楚?”阿傻嗯了一声缓缓使出剑招他将手腕一抖先把剑花晃过尔后右脚向前一伸左手捏住剑诀弯身回腰提剑倒劈而下。正是这招“倒卷珠濂”的精华所在。
娟儿看得心旷神怡当下抢过长剑笑道:“这个容易换我啦!”说着依样画葫芦也来模仿一番她将手腕一抖那剑花只开了半朵右脚前跨剑诀却忘了捏倒劈那记倒是做得煞有介事。她还剑入鞘笑道:“你来品评一下我做得道地么?”
这招“倒卷珠帘”有两大要诀第一样在剑花那是练武人的基本功腕力不到剑花自然展不全急也急不来。再一样要诀便是左手的剑诀了。这剑诀绝非摆着好看的出手拿捏远近方寸全靠左手剑诀的指引便似火枪手的准星一般娟儿连剑诀都忘了捏却要如何使得全招式?
阿傻茫然睁眼摇了摇头他口齿不佳也不知该怎么点出症结。娟儿见他不语当即笑颦绽放先前剑花绽不全这下春花绽放反倒全了。也这么一笑就衬出娟儿日后定是美人胚子无疑。她此时年纪还幼但几年过后定如出水芙蓉当不在她师姐艳婷之下。
只听她拍手欢笑雀跃道:“太好了!我练成啦!这下可以睡觉了!”说着把长剑往地下一扔又开始歇息了。似她这般疲懒怠惰今晚一个不巧说不定会给青衣秀士活活打死。
娟儿练过剑后便在溪边午睡打闹一会儿泼水为戏一会儿拍手唱歌真把阿傻当玩伴一般。两人直到天色全黑这才回去吃饭。
二人沿道回山月轮初生银光闪耀映得路上雪白一片。娟儿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倒也没什么诗意她一蹦一蹦地回家行到练武场旁只见里头黑漆漆地空无一人想来艳婷早已回去吃饭。娟儿做了个鬼脸笑道:“讨厌的师姐自己还不是个懒鬼还敢说我?”
自张之越死后艳婷越来越有掌门人的架式原本还和娟儿有说有笑但自长洲归来以后平日里老板着一张俏脸数说师妹娟儿听了教训自是掩耳急奔这几个月除了游逛市集之外两姊妹从不一起出门否则路上老是拌嘴吵架那也真没意思。
此时已在晚饭时分娟儿自然饿坏了她携着阿傻的手便往观里行去。走到观门不远已听得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好重似在骂人一般。娟儿心下大喜低声笑道:“太好了师姐做坏事给抓到啦!”
艳婷平日乖巧听话行事益稳重难得可以看她挨骂娟儿自然乐到心坎里了当下忍着腹饥拉着阿傻两人偷偷摸摸地躲到了柴房隔着窥孔偷看堂上情状。
娟儿凑眼去望第一眼便看到了师姐只见她立在堂上东秀眉紧蹙似在烦恼什么。娟儿暗暗偷笑:“姊姊啊都叫你每天和我一起玩你却不听唉……还不是一样落得挨打?”武林中人高手不多若要找懒鬼不分男女老幼随时可以叫出一大排来只是懒人虽多却少有人能与娟儿相比。看她这般能耐多半能在八大门派中名列前矛了。
娟儿眼瞳溜溜直转便朝堂上师父惯坐的位子瞧去果见他老人家端坐不动脸上戴着一幅人皮面具却看不到脸上神情。娟儿原本嘻皮笑脸待见师父戴着面具忍不住微微一惊:“怎么搞得?只师姐一个人在师父干么戴面具?难道有客人么?”
正看间阿傻凑过头来不耐地道:“娟儿姊姊我肚子饿啦!”娟儿向他摇了摇手低声道:“别说话里头好象有客人咱们看看再说。”不知为何她一见师父戴上面具心里便有些不舒坦当下便要阿傻忍耐则个先把状况查明再说。
※※※
娟儿正自猜疑忽听隔墙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青衣掌门你考虑得如何了?”
这人声音好生难听有如乌鸦一般娟儿心下一惊忙又凑眼去看只见说话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这人在堂上踱来走去面色蜡黄长得着实丑。娟儿凝目再看只见厅上另有三人一个青面皮老头子一个庄稼汉子另一人却是个油头粉面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大小。看那少年不住眼地偷看艳婷的丽色神色却是有些轻浮。
青衣秀士一向少与武林人物往来此时忽有三名客人到来已算今年难得的盛会。娟儿心下暗暗奇怪想道:“明明有人过来作客师父昨晚怎不先说?”
平常若有客人过来师父多会请饭馆的师傅上山开伙整治几桌宴席出来自己也能趁机大快朵颐娟儿心下纳闷眼珠转了转想道:“真是怪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这些人是忽然上山的连师父事先也不知情?”她平日虽然调皮人却非常机警一见情况有异立时留上了神。
正想间那黄面男子咳了一声又问道:“青衣掌门你究竟考虑得如何?可愿意跟我们走么?”青衣秀士听了问话只低头不语一旁艳婷接口道:“这位宋二爷您说的话好难明白。家师好端端的在山上修道碍得着你们神刀门么?为何非要家师迁住京城?难不成九华山掌门是个三岁小孩连住哪儿也不知晓却要你来越俎代庖?”
艳婷这两年来颇经历练与武林大豪对面说话丝毫不惧看她有模有样字字清脆更把“越俎代庖”四字拖得极长自在讽刺神刀门行事不当。
娟儿凑眼去看只见那宋二爷给艳婷抢白几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寻常人若是恼羞成怒脸色定然红涨但这宋二爷好似生了肝病心下气愤脸色却更加黄了。娟儿却不知道这人姓宋名德光外号叫“黄面鬼”只因练功不慎误伤内脏才成了这等蜡黄模样。
宋德光想要出言反驳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正气躁间厅上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少年站起身来笑道:“艳婷师妹责备得是宋二爷确实说话不当。咱们此番长途跋涉过来九华一片诚心只想邀请掌门下山游玩哪知宋二爷说话太过直爽自然让人反感了。艳婷师妹我这里替他致歉还请你海涵则个。”
艳婷芳年十九这少年年岁甚轻看模样尚比她小了两岁哪知他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口口声声把艳婷唤成师妹躬身弯腰时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只盯着艳婷的秋水双瞳做得十分俊俏身段。娟儿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暗暗冷笑:“哪里来的小白脸真当自己是潘安再世么?人家伍制使喜欢师姐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想讨我师姐欢心那可差得太远了。”
那少年代人道歉用意只在讨好艳婷但这番言语说出却不免开罪了宋二爷。果听他怒喝一声大声道:“好你个小鬼祝康!什么叫做说话太直?你这黄口孺子如此这般分派是非眼里还有我家宋大爷么?”话声未毕那少年身边站起一人正是先前看过的庄稼汉只听他微笑道:“二爷别动气我家小少爷没有恶意的。你神刀门与我祝家庄本为世交何必为一句话犯火?”
那宋德光听了庄稼汉的说话面上黄气更加浓浊冷笑便道:“好看你鲁教头的面子我便不再多言吧。”那庄稼汉自居仆佣彷佛是祝家的伴当其实却是祝家庄的武功教头此人姓鲁单名一个裕字正因祝家受过朝廷册封主人爵位在身乃是非同小可的大户人家鲁裕这才甘心为用甚且自居下人了。
鲁教头向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青衣掌门我家少爷歉也道过了场面话也交代了算是给足您面子。这就跟我们走吧。”
这鲁裕语气轻松其实说话的霸道更在宋德光之上艳婷听在耳里如何不怒正想出言讥讽青衣秀士却轻叹一声挥手道:“各位别再说了。在下接任掌门以来始终专心求道教化弟子不再过问朝廷之事。这趟京城之旅还是免了吧。”说着缓缓起身拱手道:“诸位高贤恕我待客简慢了。”
耳听青衣秀士下了逐客令再无转圜余地鲁裕缓缓站起双手叉腰微笑道:“青衣掌门不看僧面看佛面铁枪祝老夫人的面子掌门真不愿理会么?”
青衣秀士听他语带威胁淡淡便道:“祝太也好宋大也好来者既然是客焉有强要主人离山之理?还请鲁教头把我这几句话带回去祝家庄的面子虽大却大不过九华山的祖宗牌位倘若老夫人还一昧怪罪青衣秀士不敢失敬随时候驾接招。”他话声平静却把鲁裕的话原封不动地挤了回去登让他作不了。
眼看鲁裕语塞祝康是他的小主人已是不能不出面。他离座站起微笑道:“青衣掌门别生气其实祝家庄这回请您下山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吧既然您嫌京城太远反正祝家庄也在陕北与您隔不寸许不如咱们好好摆上一桌酒向您道个歉、行个礼您说好么?”
耳听这帮人一股脑儿地要师父下山反而更让人心存疑窦。厅里的艳婷、厅外的娟儿姊妹俩心中暗暗诧异不知这帮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祝康自信满满嘴角含笑只等对方回答。青衣秀士毫不领情摇头便道:“几位的诚心本座已然收下。至于那杯水酒还是不必喝了。天色已晚本山人丁单薄未替贵客准备酒饭还请早些下山吧。”
青衣秀士待人一向平和甚少露出不悦之情似他这般说话已算难得的大怒艳婷、娟儿见了这情状心下更感纳罕。不知这些人到底所欲为何竟让师父如此不快。
宋德光怒道:“青衣秀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伙儿是看你无所作为有心向善这才饶过你你可别自找死路成了武林公敌!”这几句话说出已近破脸青衣秀士修养再好也容不得有人这般上门放肆当下冷冷地道:“艳婷替师父送客!”
宋德光冷笑一声露出了强凶霸道的神气便在此时堂上缓缓站起一个矮小的身影看这人面皮青入厅以来始终一言不但此时稍一起身便生一股威仪看来当是门户宗师绝非祝康、鲁裕、宋德光之流可比。
青衣秀士见了这个矮小的身影身子微微一震但语气仍是平淡如常:“高庄主你十二天将也要逼我下山么?”那矮小老者摇头道:“青衣掌门高天威坦白说了。你与那帮匪人的事情江湖尚未传开。烦请你看在朝廷的面子上随我等赴京一行免惹大臣猜忌。否则……你也知道下场如何。”
这矮小老者双目神光湛然说话语气更是自信之至正是天将府的头牌硬手高天威。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方才说过了在下不问世事已久无论天下是否乱起我也不会背离九华。阁下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子。”高天威冷冷地道:“我再劝你一次跟我们走吧。倘使九华山给正道人士除名你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眼看已无转圜余地青衣秀士登时摇头叹息道:“往日卓凌昭横行江湖说话也比不上阁下霸道。艳婷取我剑来。”艳婷又惊又喜知道师父已要动手青衣秀士名列武林八大掌门武功仅逊卓凌昭、方子敬一筹若真怒动手定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艳婷送上长剑烛光影动鞘上“九华山龙吟阁”六字篆文更显古拙。青衣秀士手提长剑缓缓离座道:“今夜良兴以武会友青衣秀士蒙诸位高贤赐教荣幸之至哪位朋友上来赐教?”说话间缓缓抽出长剑嗡地一声响剑尖微微摆荡彷如蛇信一般。
天下剑法何止一端昆仑剑气雄浑武当剑走轻柔华山剑法灵飘九华山则以轻功快剑搭配江湖上独具一格青衣秀士手腕一颤但见长剑摆动已如盘蛇般旋绕一圈莫名间厅上便生一股寒气娟儿虽然躲在隔房仍感心头惴惴艳婷人在堂内更是满身冷汗。
宋德光嘿嘿笑道:“高天威你上还是我上?”那矮小老者便是高天威了他听了宋德光的说话忍不住皱起眉头道:“青衣掌门咱们这边四人在场一会儿动手时你还要分心保护徒弟说来没有胜算的……”
这个“的”字一出陡地青光一闪长剑直往梁上飞去众人错愕之下都是抬头急看。便在此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闪过已在宋德光面前一尺!
这下身法疾如飞箭快得匪夷所思正是青衣秀士出手。宋德光满心注意全在梁上长剑大惊下不及防备慌忙间提起双掌便向门面护去却在此时脚下给绊了一记霎时身子斜倒便朝高天威倒下。
青衣秀士武功卓绝出手时更以心机见长此时先以长剑扰敌之后再选宋德光动手定有什么奇谋妙计。高天威临危不乱左手扶住宋德光右掌提起护住身前正待去看敌人动静猛听嘿哈两声传过跟着传来轰然大响一名男子撞破了窗格已然倒飞出厅正是祝家庄的教头鲁裕。
看他壮硕的身子竟在一招之间给青衣秀士震飞高天威不禁又惊又怒喝道:“青衣掌门你真要干了么?”说话间全身劲真气鼓荡之下衣衫已然涨起好似皮球一般。
青衣秀士见了这等异状却是无忧无惧他伸手拉过一名少年温言道:“高兄说话恁煞难听了。兄台既然信不过我的话那便让祝家少爷来和阁下说可好?”
眼看祝家少爷落入敌手高天威恍然大悟一时气得全身抖心道:“都说此人智谋百出果然是条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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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秀士智谋远虑动手前早把场内情势看得明白堂上四人以高天威武功最高祝家少爷地位最尊宋德光性情最躁青衣秀士适才扔出长剑只为移转众人注意之后假意攻向宋德光以这人的暴躁性情来看若遭暗算定会不加闪避反会出手硬拼青衣秀士武功本就高出此人一大截一看他拼出双掌瞬间便以脚法将他扫倒跟着踢向武功最强的高天威。高天威给这么一阻青衣秀士便趁机攻向教头鲁裕伴当保镖一倒最最要紧的祝家少爷便在掌握之中了。
三名好手合围高天威更是江湖罕见的硬手哪知青衣秀士从容不迫转眼间便已扭转劣势此战胜得如此轻松除开青衣秀士身形如电最重要的便是他过人的机心妙算高天威输得心服口服只能嘿嘿干笑。
青衣秀士伸手按住祝家少爷的头顶语气宁和道:“请高庄主带着几位不之客赶紧下山吧。”宋德光大声道:“你……你要拿祝少爷怎么样?”
青衣秀士道:“我先前说了在下早已不问世事谁造反谁当权一概与我无涉。只是你们硬不相信我自得找些东西质押典当免得说话没份量老是让人取笑。”
他话中之意甚是明白自是要扣留祝少爷为人质了。那祝家少爷一张面孔惨白无比原本老对艳婷眉目传情此时却面无血色比僵尸还要难看许多。
这模样本来十分好笑娟儿看在眼里自该放声嘻笑。只是她见师父无端与那么多客人动手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惊怕之间只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在那儿怔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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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逆转高天威却不慌张森然便道:“青衣掌门恕在下劝你一句。你若想扣留祝家少爷不免招惹我四大家族。日后四族长上联手出马一同上山向你问好你难道不怕么?”
青衣秀士叹道:“我怕。”宋德光打蛇随棍上喝道:“那还不把人放了?”
青衣秀士忽道:“婷儿赶紧收拾细软咱们要下山。”宋德光嘿地一声道:“你这是搞什么?早些答应不就成了干啥和咱们破脸……”青衣秀士微笑道:“宋二爷我此番离山不是要去京城。”
宋德光愣道:“那你要去哪儿?”青衣秀士微笑道:“一个看不着你们的地方。”那个方字甫出猛听一声惨叫祝少爷的身子已向宋德光撞去此人身分要紧不能有所闪失宋德光不敢去挡只能以双手去抱。高天威看在眼里已知他要故技重施登时冷哼一声心道:“好个青衣秀士你想声东击西趁机暗算宋德光?没那么容易!”
青衣秀士仅孤身御敌堂上还有一个娇弱可欺的艳婷高天威冷笑一声运起双掌便要往艳婷打去打算以围魏救赵之策破解青衣秀士的声东击西。
正要动手忽然面前青影一闪青衣秀士已至身前三尺高天威大吃一惊万没料到此人竟是冲着自己而来此时两大高手相距太近二人内力相互挤压碰撞一时气流四窜高天威呼吸困难慌忙欲退便在此时胸口穴道微微一麻竟已着了敌人的道儿。
高天威武功高强景泰初年声名远播哪知竟会着了敌人的暗算?他又惊又怒急运内力冲破玄关也是他功力深厚不过眨眼间便已打通穴道正要怒出招猛听“啊”地一声惨叫那宋德光已与祝康一同滚倒堂上看两人动弹不得的模样当被青衣秀士下手偷袭制住了穴道。
高天威脸色难看才知自己一个粗心大意又着了人家的阴谋。
此时祝家教头鲁裕倒在厅外死活不知少爷祝康也给人擒拿在地便连神刀门的宋德光也无力再战。堂上除高天威一人以外所有好手已被剪除。适才敌方四人倘若同时出手青衣秀士要分心保护艳婷绝难全身而退也是为此他便低声下气只在伺机出手循序渐进剪除羽翼待到高天威孤身一人已是单打独斗的局面。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高庄主九华山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待了。我想请你传个口信便说青衣秀士带着徒弟自杀了您说好吗?”高天威冷笑道:“你想装死法子还不多么?干啥要我当人证?难不成你怕我通风报信么?”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道:“高大爷我不想杀人你别逼我动手。”说着往前站上一步双手缓缓举起。
高天威审度局面青衣秀士轻功天下无双廊庑进退如鬼如魅自己若在屋内与他打斗已然输了一半他身为淮西天将府第一高手应敌火候远非常人可比心念甫动脚下便是一个急点背上用力轰地一声已然破墙倒飞而出。
眼看青衣秀士不曾追来高天威松了口气正要立定身形忽然背后一股柔和力道推来登时止住后退之势。高天威大惊失色:“有埋伏?”他喉头干渴面色铁青颤巍巍地转过身去只见一名高大老者站在背后看他体魄威武高天威冷汗涔涔而下嘶哑地道:“您……您也来了?”
便在此时厅外教场传来豪迈笑声一时无数人影现身高天威又惊又喜慌忙拱手道:“惭愧惭愧几位宗主同临九华我居然事前不知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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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威破墙离开说来强敌已然退却艳婷松了口气正要询问师父内情忽听门外传来雄浑笑声却不知又是何方高人驾到。
艳婷脸上变色正要提声喝问师父听了笑声却是目光黯淡。他拉住了徒弟的手腕轻声道:“婷儿、娟儿分别的时候到了。日后不管你们身在何处别忘了师父给你们的锦囊。”说着走到墙边敲了敲壁板墙外的娟儿听了这话珠泪已是盈盈欲坠。
双姝心下明白每逢过年时师父总会给她们师姐妹一个红包另带一个绣花锦囊言道他身死之日便要两姊妹开启来看。娟儿大悲之下只想出声叫唤忽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吼道:“青衣掌门在下山东宋公迈这里给您问好了。”
艳婷见一名老者走入门来此人身材高大入堂时尚须弯腰体魄着实骇人。她正想缩到师父身后又听窗外响起笑声一个尖锐的嗓音道:“掌门啊我那祝康孩儿着实无用可真让您笑话了。”艳婷急忙转头只见一个人影在窗格外隐隐闪动好似鬼魅一般。
脚步声杂沓大批好手奔入厅来艳婷又惊又怕颤声问道:“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青衣秀士凄然一笑摇头道“孩子们你们要吃苦了。”
艳婷心下大惊眼看厅里厅外挤满虎豹个个不怀好意只盯着她的娇躯猛瞧那眼神好生贪婪艳婷生来貌美对那种目光自不陌生那是狼是饿狼的眼色……她尖叫一声紧紧抱住师父乞求他的庇护。
朝廷官府便是天下最大势力即使强如卓凌昭雄如怒苍山若与之正面碰撞谁不飞灰湮灭?青衣秀士微微苦笑轻抚爱徒的秀眼中露出一丝凄苦。
正教好手合围饶他聪明百变却要如何脱身?难不成真能化作一只凤凰冲天遁地而走么?
※※※
月升中天凄冷的月光照入空无一人的大堂几上烛火兀自未熄只在随风飘摇望之更为凄清。
一名少女奔入了大堂哭叫道:“师父!师父!”先前师父师姐给人包围娟儿又惊又怕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压抑声息哭泣眼睁睁看着至亲挚爱给人带走。
几个时辰前这堂上还是自己撒娇依偎的地方现下却再也见不到亲人的影子了。此时此刻哪怕是师父的责备也好师姐的奚落也好她都愿意听上千百句。娟儿心悬亲人的生死心酸难忍间坐倒地下双手掩面已然啜泣起来。
泪眼朦胧间忽然想起师父方才的嘱咐娟儿心中生出希望忙从腰间摸出锦囊急急打开去瞧但见里面放着字条上头写着八个蝇头小字:“缘尽爱灭投怒苍。”娟儿看不懂上头的意思更不知怒苍山在什么地方惶惑之间再也按耐不住终于大哭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傻呼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娟儿姊姊怎么了?有谁欺侮你么?”
娟儿听了这话心中忽感宁定还有他还有他能保护自己……
“阿傻!”
她纵身入怀紧紧抱住阿傻泪如雨下间即使幼小如她也知前所未见的大难已然降临……
第六章 智敌群雄
怒苍大殿好汉云集复寨以来今日正是头领次议事。
忠义堂前名将会五虎中除了方子敬性格孤高、小吕布下落不明以外其余三名猛将尽皆聚会本山。
怒苍再起重新往日气象大殿阶下五只石老虎给搬入殿角殿旁石壁照着先前的商议便改悬山寨众将的名牌。排名第一为秦仲海的恩师方子敬其次为威震汗国的煞金石刚其三则是开立双龙寨的6爷孤瞻其四为秦霸先之子、“火贪一刀”秦仲海其五则为“铁剑震天南”李铁衫其六为内三堂的“天权堂主”项天寿再下则是前锦衣卫枪棒教头郝震湘、“密十一”头领和尚止观、“红粉麒麟”言二娘、解滔、常雪恨、煞金麾下五名忠心番将、陶清、哈不二、欧阳勇等人共计一十四名汉军头领五名番军彪将。
大殿高台本已破败秦仲海看着不顺眼索性命人拆除台上也不再摆设大位只如寻常大户人家厅堂模样左右对置十来张桌椅茶几。眼前众家好汉各有来历有的甚至语言不通但诸人心下明白此番各方豪杰能再至怒苍相会仗的全是秦仲海舍命举事煞金、6孤瞻等人虽不明说但心里早已认定秦仲海是本山之主只等他立下大功之后便要公开推举让他稳坐头牌山主的大位。
只是山寨虽有虎将却不能没有智谋远虑的谋士入伙当年怒苍山两大军师合称左龙右凤乃是山主秦霸先的左右手。这两人文滔武略聪明绝顶在寨中地位高绝除秦霸先本人外便属他二人地位最高权柄也极重。前夜秦仲海听了煞金的说话问明青衣秀士与本山的渊源赫然觉他便是当年的右凤唐士谦。
秦仲海当年簧夜寻访卢云自然深知智囊的要紧得知此事后自是大喜欲狂次日便找齐众将会商打算即刻启程前去九华山也好探听青衣秀士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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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厅上众将云集只秦仲海尚未到来诸人便在殿中闲谈等候常雪恨午睡方醒顶着蓬乱须搓*揉惺忪睡眼匆匆奔入殿来眼看一人背对自己随手拉了过来问道:“今儿个是干什么?怎地把大伙儿都找来了?”他问了两句那人却不回话常雪恨嘿了一声把话再说了一次却听那人骂道:“加里拉歪歪儿!”
秦仲海吓了一跳急忙去看眼前这人体格壮硕容貌不似中原人士却是煞金手下番将古力罕乃是腾腾一家的大哥。他听不懂常雪恨问些什么耐不住烦便自出言来骂。
常雪恨听了番话自也茫然不解问道:“家里拉什么?拉屎吗?”
正疑惑间一人哈哈大笑走到常雪恨身边道:“常兄弟人家拉你奶奶你还挺开心的啊!”常雪恨呸了一声回头去看但见说话之人容貌威武身穿胄甲正是秦仲海看他身边站着一名美娇娘身穿淡紫绸缎罗裙却是言二娘。
常雪恨正要开口去骂秦仲海却已坐了下来跟着向堂中一名男子点头示意看那人身材高大满面怒容却是“煞金”石刚。他咳嗽一声道:“人到齐了请诸位就座。”
常雪恨啊了一声知道众人立时要议事他左右探看忽见一名美艳女子坐在西却是古力罕的妹妹宁宁罕他嘻嘻一笑便即晃了过去凑着美女坐下。
才一坐定便听石刚道:“此次寻访左龙右凤为表诚心须得秦将军亲自过访。诸位身怀绝艺谁愿与秦将军一同下山?”常雪恨哪管什么龙凤乌龟他闻到宁宁罕身上的香气只感全身软当下挤眉弄眼做出浪子风情微笑道:“小姑娘天气不坏啊。”
宁宁罕见他模样低俗不愿多加理会只睁着一双水瞳大眼静听石刚说话。常雪恨哼了一声心道:“你这番女又听不懂汉话装什么正经。”
他咳了两声正想再说却见堂中一人缓缓起身问道:“敢问石将军左龙右凤失踪已久咱们有何线索却要如何寻访他们两位?”这人神态沉稳身形却甚滑稽正是“金毛龟”陶清。眼见宁宁罕神情疑惑似不认得这人常雪恨有意搭讪便道:“他是金毛龟陶清来我教你说汉话龟……金龟……”
宁宁罕睫毛轻轻一眨转头望向常雪恨霎时露出了如花笑容。常雪恨看得心旷神怡伸手朝自己指了指笑道:“公叫老公。”说着眯起了眼朝秦仲海等人指了指讪讪地道:“龟……他们全是龟……”眼看宁宁罕樱唇微颤口唇欲动常雪恨更是欣喜若狂涎着一张脸等着佳人出言叫唤也好怡然自得一番。
猛听啪地一声大响常雪恨脸颊高高肿起那宁宁罕走入场中挨着石刚高大的身躯腻声道:“干爹那人好生无聊一直风言风语的女儿能不能换张位子坐?”语音清脆说得却是一口道地的汉话。常雪恨没料到她懂汉语一时惊得呆了心下只是叫苦连天。
石刚大踏步走来喝道:“大胆小子!咱们在说正经事你怎敢趁机滋扰宁宁?”他把拳头握紧冷冷地道:“看在老6的面子上给你个自新良机。方才咱们说什么来着你给重述一遍。”常雪恨吓得全身软慌忙道:“我那个……你……你娘要抓龟……”
石刚拳头抡起作势欲挥怒道:“好好的左龙右凤什么时候变成龟的?混蛋东西!”常雪恨出身双龙寨哪知龙凤名号那煞金又是满口北方乡音他闻之不清惨然叫道:“别打我啊!什么酌龙油凤的可是菜名么?可我只听过油鸡啊!”
众人闻言登时哄堂大笑常雪恨出身双龙寨行径如此丢份6孤瞻、解滔、郝震湘等人都是面红耳赤。解滔是个乖觉的他急于挽回双龙寨的颜面沉声便问:“6爷都说左龙右凤乃是本山两大支柱属下耳闻已久却不曾得知详情。您老人家可否解说则个也好解开属下心中的疑惑。”他说话十分得体仪表又修饰得整齐端正宁宁罕看在眼里登时出赞叹常雪恨适才吃了闷亏此刻犹在留心美女举止一见她对解滔的这番神态登感嫉火焚烧:“死火眼的来日别落入老子手里要你大大出丑连裤子也没得穿!”
6孤瞻听得下属问忙道:“解兄弟问得好。当年本山左军师姓朱名阳道号潜龙右军师姓唐双名士谦外号“凤羽”这两人神机妙算智谋百出兵法道术无一不通。可惜当年神鬼亭一役之后踪影全失再没人见过他们了。”
6孤瞻学识渊博乃是五虎中仅有的儒将智谋胆识称雄江南解滔与郝震湘听他十分推崇龙凤都是哦了一声想来这两位军师定有过人之处才能让6孤瞻如此佩服。解滔面露神往之情赞叹道:“这两位先辈若在山上那可是十分快意之事了。”
6孤瞻微微一笑道:“左军师虽然不见踪影但右凤却在掌中。”
解滔闻言大喜登即拍手道:“这凤军师在哪儿?6爷快快请说!”
6孤瞻微笑道:“各位识得青衣秀士么?”
众人心下奇怪好端端说着左龙右凤却怎地忽然提到此人不由得一脸诧异。解滔吃了一惊忙道:“他是九华山的掌门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与山寨有旧么?”
6孤瞻微笑道:“你可知他为何要戴着一幅人皮面具?”解滔心念一动若有人长年遮掩本来面目定是怕给人认出他的面貌他心下一醒颤声道:“难道…难道他便是右军师?”
6孤瞻笑道:“没错。他便是右凤唐士谦当年山寨里的第三把交椅。”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哗然青衣秀士剑法独步轻功更是傲视宇内乃是名门大派的掌门谁知他竟然是昔年怒苍山的右军师一时间难以置信在那儿议论纷纷。
煞金见众人各有怀疑便道:“诸位不必疑心。唐先生进士出身历任翰林院修撰、左都御史等官他官职显赫曾蒙先皇赐下凤羽亲手插上顶戴是以有个外号叫做“御赐凤羽”。”常雪恨惊道:“***原来是个大官那他又为何做土匪?”
言二娘啐了一口道:“大胡子口无遮拦谁是土匪了?”常雪恨嘿嘿冷笑正要反唇相讥解滔是个懂事的在酒宴上见了她与秦仲海的神色早知他两人关系深刻常雪恨若要满口粗话招惹佳人不免冒犯了猛虎当下一把拉住要他安静闭嘴。
煞金没有理会常雪恨又道:“这位唐先生是个文弱书生阖山中只他一人全无武艺但他攻于心计长于谋划对朝廷情势了若指掌便给大都督拜为右军师。”说着眼望止观道:“沐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止观是昔年的军机头目自然无事不晓这沐字便是他出家前的俗姓。只见他微笑点头道:“石将军所言不错。山寨毁败后唐先生从此退隐遁世求道于九华。数十年过去终于练成绝世武功成为正教八大掌门之一号为“青衣秀士”。”
众人闻言都是议论纷纷秦仲海早知详情此时便只微笑不语。解滔忙问道:“青衣掌门出身怒苍难道武林正教都不知晓么?”
6孤瞻眉头深锁道:“你这话说到了要紧处。咱们此番离山求教便是怕这帮人抢先一步把他劝走了。”常雪恨惊道:“怎么?八大门派的兔崽子会招他入伙么?”
6孤瞻颔道:“当年朝廷招安唐军师面子上虽给说服了其实心里早已心灰意冷便向咱们几位上将告明心意说等大事底定大家有了归宿他便要隐姓埋名上山求道。后来他果然出家离尘从此不再过问山上的事。”他叹了一声又道:“也是他退隐之心甚是坚决当年唐先生拜师求艺时便曾应允九华山前代掌门言明他不再与旧日弟兄牵连。此后他多行善事行侠仗义赢得正教中人的敬重待他接任掌门之位时少林方丈与武当掌教还曾应邀观礼丝毫不以他的出身为意。”
众人听了这些典故心下都感不祥照此观来此番怒苍再次举事青衣秀士未必愿意再次上山说不定还会给名门大派拉拢过去反来对付自己人。哈不二惊道:“那咱们手脚可得快点要是少林和尚抢先了一步那局面就玩完啦!”
秦仲海见众人议论纷纷当下不再多言自行往厅中一跨沉声道:“诸位此番下山谁愿与某同往?”常雪恨第一个冲了出来大声道:“我要去!我要去!人家刘皇叔有伏龙凤雏我们也有潜龙凤羽***人家一个人就抓了两只快活得什么也似咱们可快快去抓一只回家!可别给人家抢走了!”众人听他说得粗鲁忍不住大笑起来。李铁衫笑道:“咱们这位小朋友办事挺来劲儿看来倒是个帮手。”
6孤瞻皱眉道:“李兄却不知晓。这小子往日多爱坏事上次在山东还失风被捕这回秦将军要去干正事万万不能携他同往。”前回常雪恨给押在山东省城刚巧不巧正是与卢云同牢为友秦仲海虽与卢云相熟却也不知此节。
常雪恨啐了一口道:“6爷你不知晓这回秦将军下山远游倘少了我小常那是办不成事的。”6孤瞻哦了一声道:“你又有什么能耐了?”
常雪恨道:“你们听了一来我能解闷开心秦仲海路上要去风月之地少了我这因头不免玩得不快到时心头苦闷难免生出病来他人都生病了如何抓得住龙凤?再说我酒量不坏一路上若遇上江湖好汉的鸿门宴咱还能替他挡酒消灾让他安安心心抓龙捕凤你说咱有这两样好处还能不陪他下山么?”他左一句抓龙又一句捕凤直把两大军师当作禽兽看待众人听在耳里都是皱起眉头。
解滔心道:“常兄弟平日里乱七八糟我看秦将军外表粗暴定也是流氓一般的人。这两个人物混在一起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这“九命疯子”还是别去得好。”正想开口劝阻哪知秦仲海已然哈哈大笑他本怕路上气闷听得常雪恨有意同去登时大喜只听他道:“难得常兄弟这番好意我怎好推拒呢?咱们快快走吧!”
常雪恨奔到秦仲海身边霎时淫笑道:“宜花楼!冲啊!”两人嘻嘻一笑便要离山。
忽听一名女子喝道:“且慢!我也要去!”众人听她声音中气不足却是言二娘。秦仲海心下大惊慌道:“二娘身子不曾痊愈还是不要去了。”
言二娘瞪了常雪恨一眼摇头道:“不成你们两人混在一起定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我非跟去不可。”
6孤瞻与石刚对望一眼两人都感莞薾。言二娘与秦仲海相互爱慕一事寨中早已传开若有她一同前往秦仲海做起坏事来不免多有忌惮二人心念及此当即异口同声:“如此甚好不如项堂主、陶兄弟也一块去吧!到时若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以陶清行事的稳重项天寿的高武术到时路上若有什么危机定也能化险为夷平安渡过。
此行人数众多又是怪异光头又是凶狠婆娘路上少了花头定会气闷无比秦仲海与常雪恨苦着脸只在那儿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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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秦仲海领头率同言二娘、陶清、项天寿、常雪恨等人浩浩荡荡地往九华山出。这些日子他人不在山上便请6孤瞻代为主持局面止观在旁襄赞。这两人都是智能深湛之人料来定能不负所托。至于山寨巡防、教练士卒的重任自由“煞金”石刚领头李铁衫、郝震湘两人陪同帮办。为防路上有甚意外6孤瞻另请解滔下山陪同众人前去九华山路上若有什么大事“火眼狻猊”轻功了得自也能来往传讯不至受困。
众人晓行夜宿一路朝九华山而去只等遇上青衣秀士便要恭请他回山任职。
路上项天寿细细解说青衣秀士的过往事迹众人方知昔日山寨风貌。过去左龙主外右凤主内一掌军政一握枢机两人各有所长各有所司从不干涉冲突。这青衣秀士主管山寨防务凭着一己的聪明才智为山寨制造了无数器械火炮更料理得内外钱粮一应俱全使众家好汉毫无后顾之忧。
秦仲海听得暗自点头想道:“难怪过去山寨固若金汤朝廷百攻不下原来是有这等人材在运筹帷幄。嘿嘿我爹爹能有这等豪杰相随真是不枉一生了。”其余众人心仪之余想起见面在即无不大为兴奋。
项天寿知道青衣秀士性子特异若要请他回山不免多费周章问起秦仲海有何妙策却听他冷笑道:“心诚则灵哪要什么计策?人家刘备三顾茅庐把诸葛亮弄了出来青衣秀士若是推辞不出老子便要百顾茅庐、千顾茅庐、万顾茅芦直接住在他家里看这老家伙出是不出?”
项天寿苦笑道:“将军这番求贤若渴的心意真是叫人感动万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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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位于陕北与怒苍山同在一省说来路程不过数日。这日午后来到甘泉府离九华山脚不远。只是此际已在申牌时分若要贸然上山过访会面时恐怕已至晚间说来极为失礼。陶清便道:“秦将军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今晚先歇一歇明早我持你的名帖先去探听人家的心意你说可好?”秦仲海自知陶清行事稳重天幸有他同来诸事自多便利。当即喜道:“好!便这么办理!”
众人安排妥当便到镇上一处客店打尖要等明日再行过访。言二娘与项天寿正自安顿住处那常雪恨却是个好酒如命的人只见他冲向酒保大声怒喝:“***!快给老子拿酒来!”
那酒保见他满脸胡须凶神恶煞一般忍不住吓了一跳道:“客倌要什么酒?”常雪恨喝道:“取坛白酒出来!再给老子送上三只大碗炒几个热炒!”那酒保心下暗自害怕连忙送上酒菜。
秦仲海早感喉头痒一看常雪恨弄了酒菜便也一屁股坐来笑道:“原来常兄弟也是酒国高手啊!咱们可真是知己了。”常雪恨耸了耸肩懒懒地道:“高手未必不过与老兄相比只怕还胜过那么一点。”秦仲海嘿嘿冷笑常雪恨竟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那不是自找死路?当下伸手搭上肩头笑道:“老弟这般厉害啊?那醉八仙会不会?”说话间解滔也已过来坐下秦仲海却不理会只与常雪恨低声说话。
常雪恨眯起了眼满面高傲道:“醉八仙俗得佷咱们江南时兴猜酒令那可文雅多了。”秦仲海奇道:“行酒令?怎么个玩法说两句听听。”
常雪恨用力咳了几声朗声道:“听了!王家姑娘穿青裙李家老娘换衣裳快快换你了……”秦仲海听他言语下流忍不住又惊又喜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常雪恨嗤嗤淫笑道:“你要这样接侯府小弟破裤档张府老爷脱落裤咱们这酒令讲究声韵对仗选词嘛随你说成语俗话还是他***诗词歌赋无一不可。”秦仲海笑道:“这个够粗俗对老子的调儿。”两人手持酒杯淫笑连连登时污言秽语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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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酒令自古便是文人欢饮聚会的助兴游戏古诗云“城头稚子传花枝席上搏拳握松子”便是描述行令的情趣。若遇上卢云、顾嗣源这般才士自有“白毛分绿水红掌拨清波”这般诗雅辞达的名句应景但秦仲海与常雪恨这两个流氓粗俗无文能有什么好话出来二人大声嚷嚷都是些“女儿哭嫁个男子是乌龟”、“老娘笑闺房冒出三只猴”之类的低俗言语。
解滔坐在一旁早已听得面红耳赤他左右探看只见店中客人无不朝他们这桌望来脸上还挂着一幅笑想来定在嘲笑他们。解滔唉声叹气心道:“常雪恨这小子以前独个人搞不出什么花样现下给他遇上秦将军两人一般低俗真个投缘了。唉……这两人形状恁煞难看我可得换桌坐坐。”心慌之下急忙坐到另一张空桌跟着叫了酒菜只在那埋头苦喝对秦常二人直做不识。
常雪恨见他躲了开来登时一举冲上指着解滔怒喝道:“嘿!你这是做啥?怎地一个人溜得老远?”解滔低下头去咳嗽不断哀叹道:“我伤风头晕想要静一静。”
常雪恨大声道:“静你个大头!你昨日里生龙活虎的伤个屁风?想要静除非先对了老子的酒令!”解滔见四下客人指指点点连忙低声道:“对就对你说话小声点。”
常雪恨扯开嗓门喊道:“听好啦!左边肉肉是棒槌你给我对!”解滔惊道:“什么棒槌铁锤的?这……这算是什么酒令?”
店中酒客听得这下流言语忍不住皱起眉头。秦仲海却是大喜欲狂哈哈大笑:“哎呀!解兄弟外貌斯文怎么文才这般差劲连这令儿也对不出来。”他摇头晃脑一阵道:“你们给老子听啦!“左边肉肉是棒槌”便该答道“右边肥肥是乌龟”!”
常雪恨是个不学无术的文盲听了秦仲海的回答登即仰头狂笑:“好!好一个右边肥肥是乌龟!妙啊!”霎时竟然鼓起掌来了秦仲海洋洋自得在那儿抱拳答谢。
店中客人听了这两人的对答谁不大惊失色?众人议论纷纷只在打探这群无聊男子的来历。解滔满脸羞愧只管低头不语。
秦仲海兴致高昂笑道:“我帮解兄弟答了可有什么奖赏?”常雪恨望着解滔怒喝道:“火眼的!你这小子文才太差丢尽了双龙寨人马的脸他***该罚一杯!”说着塞过一只大酒碗暴喝道:“快喝!”
解滔苦笑道:“你们别胡闹了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哪!”
常雪恨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挥舞铁拳怒道:“你不喝么?莫非看不起老子?”解滔怕他闹事忙道:“喝就喝你乖乖坐着可别乱来啊。”当下举起酒碗咕噜噜地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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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言二娘安顿好行李自与项天寿、陶清走了出来三人听得外头店中喧哗似有人在那儿胡闹。陶清皱眉道:“这好象是秦将军的声音?他们在做什么?”言二娘哼了一声知道秦仲海素行不良此刻多半在带头捣蛋当即走入堂上要狠狠数说他们一顿。
言二娘行入堂中正要提声怒喝却见秦仲海与常雪恨两人安安静静的对饮只有解滔一人满脸通红在那儿大声叫嚷好似醉眼朦胧的模样。言二娘吃了一惊这解滔平日模样斯文行止稳重哪知稍稍离山便成了这幅鬼模样看来6孤瞻定是少了管教。
那解滔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见他手指着九命疯子大声道:“可恶的家伙你这混蛋每日里专来欺侮我现下换我出令了你给乖乖接着!”只听他摇头晃脑唱道:“美人儿赛西施浓妆艳抹两相宜你给我答!”他文学略高说话稍为文雅行的酒令自有两分诗韵。常雪恨听了令却只嘻嘻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听好啦“王八蛋比龟蛋油炸清蒸都完蛋!你给我吃!””秦仲海听他回的妙霎时放声大笑。
言二娘听他们口无遮拦赫然怒道:“你们在讲些什么?这等无聊话也敢说!”
秦仲海见言二娘来了一时吓得满身冷汗想起自己已是山寨中的要紧人物忙装作神色俨然的模样伸手朝解滔指去沉声道:“解兄弟喝多了人在兴头上咱们不忍坏他酒兴只得在这儿照料相陪。”说着凝目望向常雪恨道:“常兄弟你说是么?”
常雪恨急忙颔帮腔道:“是啊!都是解兄弟言语下流举止卑鄙害得咱们好生丢脸现下全在帮他收拾呢。”这两人好不奸恶不说自己喝酒胡闹却把罪名往解滔身上一推自己全不担半点责。言二娘心下起疑问道:“解兄弟你真的喝多了么?”
解滔醉眼惺忪斜视着言二娘忽地冷笑道:“陈皮梅和稀泥黑泥料底豆渣皮看了难堪!”看来真是喝多了这几句话都在嘲讽言二娘徐娘半老。言二娘听他调笑如何不怒喝道:“软脚虾浸油炸红光粉面烂泥肚吃也白痴!”
解滔怒道:“你敢骂我?”言二娘脾气暴躁有什么不敢的?大怒之下玉腿踢来解滔已然着地滚了出去。言二娘正要补上一脚忽见解滔酒气上涌呕地几声秽物大口喷出只见左一滩面渣右一洼烂汁左右摆头间转眼便把自己陷在吐堆里一时臭气熏天。言二娘尖叫一声急急往后闪开险些给秽物弄脏了罗衫。
店中客人见了秦仲海等人恶形恶状心中已感害怕此时又见恶婆娘打人吓得面无人色全数夺门而逃。陶清见大姊兀自气愤上前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快别这样了。”这解滔是双龙寨新入伙的好汉便看在6孤瞻的面上也该让他三分绝不能趁他醉酒时责打陶清是个晓事的便急忙上来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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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天寿捏着鼻子扶着解滔喝了醒酒汤热汤入肚神智已然清楚他见自己满身污秽言二娘又是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解滔不知所以心下只感骇然。
正想去问秦仲海忽听店门口马嘶声响一人喝唤道:“快!明日大会便要召开了咱们可别迟啦!”众人听这话声好急各从窗口望外只见三匹高头骏马行过店门身上打扮却是点苍山的人。
秦仲海等人心下一惊他们此时业已造反说来是武林正道的公敌点苍山位列武林八大门派之一自与怒苍山是敌非友。秦仲海不动声色便向项天寿、陶清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行到街边观看。
才到店门便听人声马鸣街道中又有几骑飞驰而过马蹄践踏只惊得百姓仓皇走避。陶清心下一凛走到秦仲海身边低声道:“此处是九华山脚下怎会有武林人物在此骑马奔驰?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这般无礼岂不轻看了青衣秀士的名头?”
武林中人约定成俗来到其它门派附近必当偃旗息鼓尤其不能招惹百姓哪知这些人行径居然嚣张若此秦仲海看在眼里自也暗暗奇怪。
过了一会儿不见飞骑过来秦仲海心下隐隐觉得不祥皱眉便道:“看这等势头可别是九华山出了什么事事不宜迟咱们须得连夜上山。”吩咐诸人准备兵刃家伙不顾天色将晚便即延道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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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入山道路上羊肠小径满是岔路众人走走停停着实找不到去处好容易遇上乡民言二娘急忙上前问道:“敢问大哥可知九华山龙吟阁在山上什么地方?”那村民哦了一声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唇红齿白容色秀丽心下有些好感便道:“这位少奶奶您找青衣菩萨有何贵干?”
秦仲海知道言二娘生性老实多半说不了谎便要凑来说话那乡民见他横眉竖眼还没开口便已十分怕人一时双手连摇连连向后退开。秦仲海呵呵笑道:“老兄别怕咱们这趟是来还钱的。只因青衣掌门借了我三千两银子上回又来得急没把道路记清楚还请您指点去路。”一听是来还钱的那乡民哦了一声换上了俨然脸色道:“看不出来啊你等外地来的居然也受过青衣菩萨的好处?”说话尾音提高却是打起官腔来了。
常雪恨凑了过来奇道:“你怎老是唤他做菩萨?青衣秀士有法力么?”
那乡民道:“青衣菩萨虽无法力但慈悲心肠与菩萨无二。他向来体恤百姓每逢收成不好来春便会给我们种仔耕作绝不让村民典押土地。正因如此这一带的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有地耕无人沦为佃农。大家感念恩德当然叫他做菩萨啦!”
秦仲海倒不知青衣秀士如此受百姓爱戴他暗暗点头想道:“好一个青衣掌门这般干法可连朝廷也比下去了。”眼看天色将黑众人不再多言言二娘细细问过龙吟阁去处便即启程上山。
一路行去只见两旁道路灿烂锦绣夕阳西下更照得奇花异草缤纷艳丽言二娘左右探看心下赞叹:“唐先生还是这般神奇总是为人所不能为。”
众人纷纷点头先前山脚风景恶山恶水荒芜干燥哪知山上却花木扶疏满是奇罕树种想来定是青衣秀士栽种而成。
秦仲海指着一片树林道:“大家看那儿!”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好大一片树林树上满是奇珍异果似桃非桃似果非果尽皆罕异。
秦仲海道:“九华山物产富饶名满天下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逢年过节时都会差人来买九华山的灵芝糖、人参果、蟠桃茶看来便是这处树林了。”
常雪恨笑道:“人参果?就在这片树上么?”秦仲海耸了耸肩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人说过这人参果一个值得百两银子好似吃了会延年益寿还有壮阳补身之类的奇效。”常雪恨听得壮阳二字心下大喜欲狂当下冲进树林立时往树上攀爬。
项天寿怕他闯祸大声道:“常兄弟快快下来吧!咱们上山有正事你别要胡闹了!”
常雪恨哪里肯听猛见树上结了一棵拳头大的果子红亮亮地娇艳欲滴好似香甜可口。常雪恨喜道:“壮阳了!”他这人平日里甚是节省要他花钱买书读书半点也舍不得生平积蓄全都用在吃喝嫖赌四字箴言上听了滋补壮阳那是欢乐之源自然乐不可支。凑上鼻子一闻更觉果子清香无比他心下大喜想道:“这般香吃了定然不得了!”霎时淫笑连连便要伸手去摘猛见那果子颤抖一阵忽地往旁让过竟尔闪了开来。
常雪恨吃了一惊心道:“***!这果子居然会走!”急忙伸手去抓那果子却四处飞跃逃得更加快了。
秦仲海等人见他在树上飞来跳去心下都是奇怪纷纷问道:“你在干什么?”
常雪恨怒吼连连喝道:“我在捕果子!”秦仲海与众人对望一眼奇道:“捕果子?”从来只听过摘果子什么时候会用到“捕”这个字?
猛听常雪恨叫道:“我抓到了!抓到了!”言二娘劝道:“这果子栽种不易又是人家山里的东西你可别胡乱吃了。”常雪恨哪里肯听只喀啦啦地啃了起来跟着跃树下地朝秦仲海等人走来。
秦仲海笑道:“好吃么?”常雪恨吐出几口果肉骂道:“闻起来香吃起来却难吃得紧比狗屎还臭。”项天寿闻言一奇道:“你吃过狗屎么?”
常雪恨骂道:“老子打个比方你啰唆什么?”说话间他忽地跳了起来颤声道:“这果子咬我!”众人大奇道:“什么果子咬你?”
常雪恨张开大嘴只见他舌头已然高高肿起好似真给什么物事咬了一口。秦仲海惊道:“***果子有毒咱们快快上山!”常雪恨嘴里肿得黑胀异常定已中了奇毒倘若不得解药怕有性命之忧。
众人背起了常雪恨运起轻功急急往龙吟阁而去常雪恨趴在解滔背上含糊不清地道:“混帐东西!居然陷害我!老子操青衣秀士祖宗十八代……”他口齿不清却仍咒骂不休不曾少歇。解滔喝多了酒兀自头晕脑胀听了许久心下着实不耐忍不住骂道:“听说九华山开山祖师也姓常你再这般操下去怕骂到自个儿祖宗了。”
常雪恨大怒喝道:“我先操你姓解的祖宗!”说着污言秽语地骂了起来解滔叹了口气只运起轻功快步向前。言二娘翻起了白眼心道:“老天保佑最好把这讨厌鬼毒死了也算替咱们山寨除害。”
※※※
行过练武场见到了一处宅院看这建筑不俗好似庙宇一般想来便是九华山龙吟阁了。众人行到门口却见门户紧闭彷佛四下无人。秦仲海使了个眼色陶清立时走上叩门道:“有人在么?”敲了良久却不见有人。他毫不死心又打了一阵仍是无人应答。
陶清摇头道:“看来真个不巧青衣掌门不在山上。”解滔急道:“可咱们常兄弟又中了毒这要如何是好?”众人见常雪恨脸色黑漆全身不住颤抖看来若无解药真会伤毕命。
秦仲海沉吟道:“说不定他屋里有解药情况紧急咱们只好进屋去搜。”当下举起铁脚便要往大门踹落。
猛听一人急急叫道:“别踢!别踢!这就来了!”众人回头急看只见一名老汉奔了过来身旁还跟着几个妇女孩童。那老汉见了秦仲海等人慌忙鞠躬神态甚是害怕。陶清忙道:“这位老丈咱们是青衣掌门的朋友今日特来上山拜访敢问掌门仙踪何在?”
那老汉抹去额上冷汗道:“老头子听山脚开店的说了前些日子山上来了几个武林人物把掌门请下山去。只因他走得急事前也没交代老头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哪。”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武林人物?来的人是少林和尚么?”
那老汉摇头道:“对不住了老头子是山脚的乡民专帮掌门打理房舍什么武林人物咱们一个也不相识。”秦仲海见这几人下盘虚浮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看来真不是九华山的门人他与项天寿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秦仲海踌躇片刻问道:“敢问老丈九华山还有两名小姑娘一个叫做艳婷一个叫做娟儿她们人上哪儿去了?”
那老汉道:“掌门下山时大师姑跟着走了。小师姑却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两位师姑平日里待人和气模样又生得标致大家都好生欢喜她们呢……”秦仲海见他说话不着边际又看常雪恨面色黑不能再拖忙道:“老丈咱们这位朋友吃了毒果子现下命在旦夕青衣掌门又不在山上这可要如何是好?”
那老汉走了过来朝常雪恨面色一望颔便道:“我看他面色黑八成是偷吃了蟠桃甲虫这毒伤不难解救。几位大哥莫要操心。”众人闻言一惊齐声道:“蟠桃甲虫?”
那老汉点头道:“只因不少歹徒经常前来偷吃王母蟠桃、人参仙果青衣掌门便在树林里养了些甲虫以来防备。这些虫长得与蟠桃一个样子平日咱们若要分辨需用火烛试探才能分出真假。”众人听了这话只感匪夷所思。常雪恨嘿了一声含浑地道:“难怪那果子好腥好黏壳又生硬吃起来臭得不得了原来是***甲虫**他甲虫祖宗……”一时骂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
那老汉见众人各有惶惑之意便道:“诸位莫要担忧你们既然是青衣掌门的朋友老头就不能见死不救。”说着唤过一名孩童往他肩上一拍道:“去救人吧!”
言二娘奇道:“这孩子懂得医术么?”那老汉摇头道:“不懂。”
言二娘茫然道:“那他要怎么救人?”
那老汉笑道:“少奶奶别慌他随身带着解药。”
眼见那孩童衣衫褴褛身无长物模样甚是天真哪像身怀灵丹的模样忍不住都是起疑。项天寿怕那老叟昏庸到时反而加重常雪恨的病情便蹲下身去向那男孩道:“小弟弟你真会救人么?”那男童大声道:“当然会!”项天寿皱起眉头低声道:“人命关天小弟弟可别信口开河。”那男童嘻嘻一笑大声道:“我正是要开河!”
众人心下一奇正要问猛见那男孩跳到常雪恨面前跟着解下裤档竟尔对着常雪恨的大脸尿了起来言二娘又羞又惊连忙呸了一声别开头去不敢再看。
常雪恨可倒霉了此时倒在地下难以动弹便给尿了一头一脸。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喝道:“这是干什么!”那老者笑道:“诸位朋友莫要惊讶这位大胡子老弟误食蟠桃甲虫便需用童子尿解毒。寻常村民前来偷吃人参果多半带着孩童过来。”
常雪恨平素恶形恶状比秦仲海还惹人厌此时给整得面无人色众人看在眼里各自低声偷笑。只项天寿一人满脸关切就怕常雪恨性命不保。
那男童哗啦啦地尿着口中兀自大声数说:“嘴巴张开点啊!你不张口喝毒怎么会解?”常雪恨原本不会动弹给人浇了一头尿水猛地暴吼一声将那男童狠狠揪住喝道:“操你奶奶!老子杀了你!”那男童吓了一跳颤声道:“救命啊!坏人啊!”一时尿得更加急了只淋得常雪恨更加狼狈难堪。
解滔见常雪恨忽然能动大喜道:“常兄弟!你病好了!”常雪恨一愣松手放开那孩童摸着大脸道:“是啊!老子的舌头像是不肿了。”众人见他脸上黑气已褪说话声音也不再含浑想来童子尿甚是对证直似药到病除。项天寿大喜忙鞠躬答谢道:“多谢老丈高义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说着从怀中取出银钱便要做为赠金。
那老叟慌忙摇手道:“诸位朋友万莫客气你们是青衣掌门的朋友老头子没曾招待已是过意不去怎好再收你们的钱两呢?”说着坚拒不收。项天寿劝了几次眼看对方心意甚诚只得把钱两揣回怀里不再坚持了。
众人找不着青衣秀士便要下山而去。却见常雪恨原地大嚷大叫兀自在那孩子身边绕来跑去不知又在胡闹什么。解滔大声道:“常兄弟俐落点!别要坠后了。”常雪恨呸了一声道:“老子舌头还有点肿得要这小鬼帮帮我。”他一把拉住那孩子道:“小兄弟老子舌头还有点疼你可否再赏一些解药老子要喝大口的!”
那孩子先前给他凶过一阵心中犹有余悸当下别开头去哼道:“你是坏人解药不能给你。”常雪恨怒道:“你神气什么?老子宰了你!”说着拔出钢刀直直砍了过去。那孩子吓得屁滚尿流顿又湿了裤子。常雪恨大喜欲狂张开虎口便要扑去痛饮。
言二娘脸色青急忙拉开那孩童喝道:“解滔你们双龙寨出身的全是这种不要脸的货色么?”解滔面红耳赤拦住了常雪恨低声道:“别再瞎搞了!大家都在等你哪!”
常雪恨呸了一声道:“我舌头还肿着毒还没清干净呢!”
解滔死拖活拉拼命哀求就差没跪下常雪恨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
行到山脚已在夜间时分。此行非但没找到青衣秀士便连艳婷、娟儿也不见踪影众人心下担忧都有愁之意。
正烦恼间忽听马蹄声响道上两骑缓缓行来马上乘客身着劲装正自高声交谈想来定是武林人物。秦仲海大喜知道来人必与九华山有关忙示意众人噤声跟着缩身街边要把马上乘客的对话听个明白。
马蹄杂沓间那两人已然行近只听一人道:“都说九华山财宝堆积如山这回帮主派咱们过来咱们可得加把劲好好捞些油水。”另一人笑道:“可不是么!等祝家庄审判一了大家便能分派九华山的金银珠宝那可大大财了。”
秦仲海听他们提起九华山心下一凛便向项天寿使了个眼色。项天寿会意当即装作一名村汉径自蹲在道中佯装穿鞋模样身子却刚巧不巧地挡住二骑去处。
马上乘客喝道:“兀你这老头儿老爷在你面前经过你怎敢大模大样地在此穿鞋?快快给我滚开了!”项天寿乔装耳聋痴呆茫然道:“谁在叫我啊?怎地好象有人说话?”那人大怒马鞭猛地朝他挥了下来项天寿身子微斜闪过了鞭头跟着举脚一踩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已将鞭头定在脚下。
那人喝道:“你找死么?”项天寿笑道:“不过穿只鞋而已怎么会是找死呢?”那人骂道:“该死的狗东西!”一时怒喝连连手拉长鞭拼命往后回夺那鞭头却如压在千斤大石之下全然不为所动项天寿待他使出全力忽将脚底一松那人用力过猛重心不稳登时摔下马去他脑袋撞在石上鲜血长流之中已然昏晕。
另一名乘客怒道:“你是谁!怎敢招惹我们三江帮?”项天寿身分已漏也不再乔装痴呆他走到马旁笑道:“三江帮?那是什么东西?莫非是江充、江翼、江大清这朝中三江么?”说话间项天寿手拉缰绳:“嘿”地一声神力灌注那马被这股大力一扯身不自主地跪倒在地那人又惊又怒拔出腰上短刀便往项天寿刺去项天寿左手一挥后先至已将这人一把揪住跟着随手掼在地下那人摔得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身。
眼看项天寿武勇非凡秦仲海心下暗赞:“项堂主武功了得虽比不上五虎这般勇猛但与一般江湖人物较量那可是绰绰有余了。”怒苍山高手如云上有方子敬、石刚、6孤瞻、李铁衫等五虎下有言二娘、解滔等一干彪将项天寿身为“天权堂堂主”武功见识自也不凡当足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此刻稍试身手秦仲海便有惊艳之感。
解滔出身江南听了三江帮名号便认出这两人的来历当即道:“启禀秦将军。这三江帮是江南一带的帮派总舵只在钱塘江附近。这两人一个叫“神水鳅”王二、另一个叫“水里横蟹”谢七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秦仲海昔年是朝廷命官多在边疆活动自然不识江南人物便问道:“这可怪了这两人既在江南地头讨饭吃怎会跑到西北来了?”
项天寿听到秦仲海的问话当即低下身去向谢七道:“谢老兄神色匆忙可是有何公干么?”谢七喃喃地道:“没……没有公干……”项天寿笑道:“原来没有公干?那可是有什么私干么?”谢七低下头去却是一个字也答不上。
项天寿见他不理睬自己登时打了个哈欠道:“咱说话乡音太重这谢老兄江南人士听不懂我的土话。”他退开一步向常雪恨笑道:“常老弟啊还是你来问吧!你们都是江南来的风流人物聊起来定当对盘。”
常雪恨性情狠戾素来凶狠好杀一听项天寿要让他逼供自是大喜欲狂当下便冲上前去一幅要生吞活剥的模样。
那“水里横蟹”谢七本来无精打采一见常雪恨满脸胡须的外貌已将他认了出来惊道:“你……你不是双龙寨的九命疯子么?怎会跑来西北地方?”
常雪恨嗤嗤地笑了起来道:“问得好!老子一路从江南来到西北便是专程来捕你这只大肥蟹的。”左手揪起谢七右手提起尖刀笑道:“这几日人在西北吃不到鱼虾水族口中馋得紧一会儿清蒸烂泥鳅火烤大毛蟹滋味大概不坏。”说着举刀挥下就要将他这只大横蟹当场宰杀。
谢七尖叫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他给常雪恨这么一吓顿时尿湿裤子。众人见谢七怕得如此厉害忍不住好笑。
常雪恨一见裤子湿了登时想起自己余毒未清忙问道:“你是不是童子?”
谢七不明究里颤声道:“我……我这般大年纪很少人这样叫我了。我家有锅子、铲子、娘子壮士若是要用只管随我去取……”
常雪恨怒道:“谁问你这些了我问你是不是童子身!”
谢七吓得面色如纸寻思道:“这家伙怎么忽然问这个?我每日里荒淫酒色哪还能是童子身?”他见常雪恨神态凶狠忙摇手道:“是…不…我…”嚅嚅啮啮之间只是一昧抖全然不知所措。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那是何等文雅景象这厢常雪恨殷问童子意欲采药也算差相彷佛了。旁观众人忍俊不禁登时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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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雪恨见逼问不出心下只感着恼陡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一条计策忙伸手朝后头一指大声道:“看!可人儿来啦!”谢七一听美女到来色心顿起喜道:“可人儿在哪?快快指给我看!”说话间探头去望神态猴急无比。
常雪恨见谢七满脸急切定已破身哪还能身藏“解药”心中直似大怒。这厢谢七兀自不知大祸临头他见道路空无一人哪有美女翩然走来却只言二娘一名女子瞪视自己。谢七怅然若失叹道:“哪里来的可人儿?只有老太婆没瞧见半个美女啊!”
常雪恨冷笑道:“小子你想瞧美女慢慢去地狱找吧!”刀光一闪便要将谢七当场斩杀冷不防背后挨了言二娘一脚竟尔扑倒在地言二娘余怒未消更按住谢七毒打。众人见了荒唐情状无不笑得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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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一阵项天寿又上前问话。他将谢七一把拉起微笑道:“这位谢老兄我好心好意地问你话你却不理不睬一会儿我们肚子饿了难免又想宰你下酒到时我可帮不上忙啦!”谢七此时怕言二娘尤甚余人颤声便道:“不…不…老兄你行个好我不要留在这儿……她会杀了我的……”项天寿微笑道:“要不要帮忙全看你这张嘴了。”
常雪恨凶狠、言二娘泼辣、秃顶老头深不可测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谢七心惊之下急忙撇眼去看只见道旁另站着几人其中一个高鼻鹰目站在言二娘身旁笑嘻嘻地望向自己倒似是天生的一对雌雄大盗只把谢七惊得头皮麻蟹脚酥陪笑道:“大爷有啥要问只管说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天寿见他懂事登时微微一笑道:“听你们二人方才的对答好似与青衣掌门有关究竟是何大事?”谢七皱眉道:“这……这是本门的机密帮主交代了要我万万不能传扬……”项天寿轻咳一声朝言二娘一指谢七最怕此女一看她要过来立时大惊道:“没有机密没有机密大爷要知道小人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常雪恨笑道:“老兄识相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七吞下一口唾沫苦着脸道:“不瞒大爷这几日咱们帮主传话过来说有几个大门派捉住九华山师徒说他以前是怒苍山的反贼怕他贼性不改便约在祝家庄公审。咱帮主便要我们过来此地看看有无需要仗义相助的地方……”
众人只听了一半脸色便已白。项天寿哼了一声问道:“人家审讯青衣掌门你们三江帮来凑什么热闹?”谢七笑道:“九华山上满是不义之财须得劫富济贫一下我们三江帮见义勇为便想来奉献心力……”常雪恨嘿嘿冷笑道:“不必奉献什么心力了大家肚子饿了就等你老兄奉献两只蟹脚出来也好拿来下酒哪。”
项天寿看谢七怕得厉害便挡开常雪恨问道:“这件事是什么人主持的又是谁揭内情?你可知晓?”谢七颤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好象……好象是祝家庄出面邀集大家的。反正青衣秀士给人捉住了我们也搞不清楚……”
秦仲海暗自推算情势想来怒苍山复兴在即正教高手自然全力搜捕反逆余孽青衣秀士过去坐了怒苍第三把交椅现下又是八大掌门之一身分一旦给人知晓自不免当其冲。只是看他过去与人为善同正教几位掌门都有交情却没料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倒是始料未及了。
项天寿又问谢七几句他却嚅嚅啮啮地答不出来料得三江帮身分低微以谢七这等小人物这等大事自也不会知晓太多。当下将他点上穴道扔到路边水沟免得他去通风报信。
项天寿走到秦仲海身边低声道:“青衣掌门身分败露被各大门派联手围攻怕是凶多吉少了。人家那儿高手如云咱们若要贸然动手只怕占不到便宜这可如何是好?”他过去吃过少林寺的大亏想起要与这些名门大派放对竟是未战先惊。
秦仲海沉声道:“项堂主莫慌。青衣掌门是本山军师他若遭逢危难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他伸手招来解滔嘱咐道:“解兄弟你脚程快些现下赶紧启程回山请寨里兄弟率领兵马前来祝家庄相助。”解滔轻功盖世当代除青衣秀士怕属他轻功最是了得若由他施展轻功回去不出二日定可回山。解滔答应一声双足点地已如轻烟般遁走。
秦仲海望向众人道:“现下情势危急青衣掌门命在旦夕咱们可得快快赶到祝家庄。”
常雪恨听得有架可打笑道:“好呀!老子生平最是痛恨名门正派的兔崽子一会儿非杀他个血流成河不可。”
诸人略做乔装各戴大毡遮住门面当即匆匆赶路直朝祝家庄而去。
第七章 血战通天塔
正教武林四雄四强。
武林门户何止千万然以正教八派最为著名“四雄”分为少林、武当、昆仑、华山“四强”则为九华、崆峒、点苍、峨眉。天下四大宗师三人出身八派足见四雄四强领袖群伦地位非凡。
只是奸臣独大正教武林未必全受制约景泰三十三年初宁不凡退隐景泰三十三年底卓凌昭战死京城昆仑、华山两派脑分与奸臣反目疏远从此江充对八大门派心生猜疑再不愿加以重用四雄四强不复往日风采。
朝廷育养天下万民王座之下能人无数岂华山之倾、昆仑之覆便能折损天威?
王镇天下抚远四大家!
景泰十五年朝廷敉平怒苍当今圣上感念群臣功劳除赏赐正道门户以外另以爵位追赠死伤惨重的四大家族太史列册如下:
“山东宋神刀淮西高天将、河北祝铁枪、岭南赵醒狮。”
忠烈英魂灵位供于宗庙受后世万民景仰。
四家功臣侥幸未死者皆封百里侯另赏千亩良田免子孙赋役赴省县衙门赐坐。
今番怒苍再起江充急急传书四家后人祝家庄、天将府已然卷入战火抚远四家是否联手出征自然备受瞩目。
大风起兮云飞扬或许四方猛士重出江湖之日已在不远……
※※※
怒苍群英深夜赶路直往祝家庄而去众人想起正教好手必然云集己方只秦仲海、项天寿、言二娘、陶清、常雪恨等五名好手。除秦项二人之外其余诸人武艺有限若与对方宗主过招怕连一柱香也撑不过去众人想起局面为难心下不免惴惴。
路上问起祝家庄的来历项天寿道:“将军久在朝廷当知“河北祝铁枪”的名头。当年神鬼亭大战四大家族联手征讨祝家三兄弟自也奉命出手。不意祝家大哥、二哥都已战死只小弟祝弘一人逃脱大难。前些日子听止观大师说道这祝弘心中郁闷回家不过两年便已自杀仅留孙儿祝康一条血脉。祝老夫人伤心之余索性迁居陕北不再涉足江湖。”
秦仲海叹了口气心道:“当年朝廷与爹爹激战兵凶战危双方死伤都极惨重。”
想起日后山寨要雄距天下不知得杀死多少英雄豪杰到时旧友牵涉进来自己可没退路走了。秦仲海想着想不免有些烦闷。言二娘知道他的心思当下挨了过来附耳道:“你莫要烦心你那些朋友多是正直之辈不会与咱们交手的。”
但愿如二娘金口若得如此那是万事不愁了。秦仲海轻叹一声只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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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十里已至破晓时分。盛夏黎明早寅牌天光已现但见道上行人渐多这批人脚程颇显是身怀武功。秦仲海不愿与武林人物朝相便率众躲入长草丛中等他们行过再说。
群英缩身观看半个时辰过去已过百来行人。这些人个个携刀执剑服色不一看来各有统属众人心下暗自忌惮已知祝家庄的约会非同小可若想救出青衣秀士恐怕难上加难。
曙曦晓雾中忽见道上一名老者快步行来这人眉蹙脸沉身形矮小两旁行人见了他却都慌忙让道神态甚是恭敬。秦仲海心下一凛忙问道:“项堂主可识得这老人?”
项天寿见了这人的身影身躯竟是微微一颤:“连高天威也来了四大家族可别再次联手那情势就有些麻烦了。”
常雪恨伏在两人中间听了这话却丝毫不显得怕。只听他嘻嘻一笑道:“项老哥啊什么天将府地藏府的咱们双龙寨上个月过去闹场打得他们灰头土脸你未免太胆小啦。”
项天寿却不反驳低声只道:“但愿如你所说敌人不堪一击能让我们全身而退。”
项天寿行事稳重此时这般说话情势必然紧张常雪恨哼了一声虽然装得漫不经心却也暗暗留上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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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小半个时辰路上已无行人过来众人从草丛穿出秦仲海见局面不利此役敌众我寡须以奇兵制胜沉吟便道:“陶兄弟、二娘你们一会儿别进庄里烦请你两位到城郊准备百匹快马在城南三里外相候。”陶清吃了一惊道:“百匹马?为何要这么多?”
秦仲海沉声道:“一会儿咱们若能救人出来大批追兵必然出门追杀百匹快马分八方逃窜或能略分敌众。”陶清听他言出有理赶忙答应了。言二娘却走到秦仲海面前两人四手交握只怔怔地望着他。
秦仲海知道她担忧自己当下环住她的纤腰柔声道:“二娘莫要害怕。八大派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死了个卓凌昭、那宁不凡又已退隐好手尽去余下崆峒、点苍、峨眉那帮人没啥本领看你老公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要他们这伙贼自讨没趣。”
言二娘听他说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轻声道:“仲海……仲海……你答应我……不管生了什么事你都能传讯给我。”
秦仲海在她脸上亲了亲将她一把抱入怀中微笑道:“我秦仲海出马打仗一向都能活着回家。别担忧我不是小吕布绝不会一去不回。”
言二娘叹了口气她原本甚是腼腆但此刻众目睽睽下给秦仲海抱住却无不适之感她闭上了眼倚倒怀中彷佛两人再不亲昵温存此后便再无机会了。
秦仲海抚摸她的秀心中隐隐生出烦闷之感。适才他提了峨眉、点苍、崆峒这些门派却独独漏去少林二字不提自不想二娘替自己忧虑。
此番硬战倘天绝神僧率众亲赴祝家庄与那四大家族联手围攻恐怕自己这条命也难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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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吩咐下去要言二娘、陶清安排退路余下三人遮掩本来面貌一路缓缓行去不久便至祝家庄。众人停下脚来从道上远眺庄内黎明时分但见庄院四角灯笼尚未熄灭晨烟灯晕更显出祝家的阔气来。
走近百尺已听人声喧哗门口人潮络绎不绝看来足有数百之谱。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倘若今日是青衣秀士的寿宴恐怕来的人连一半也不到了。”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情无疑九华山富可敌国寻常武林人物早已眼红此时有现成便宜可捡如何不来凑这个热闹?适才那谢七远从江南赶来便是其中之一了。所谓人情冷暖总到寒冬时才尝得出滋味。
秦仲海四下看了一阵见庄外每隔三丈便放一只水缸里头盛满了水这陈设与京城一模一样料知陕北天干物躁这些水缸专防祝融之灾以备不急之需。秦仲海心生一计吩咐常雪恨道:“常兄弟你一会儿溜到庄里后院等我讯号一起便向马房、主宅下手纵火。火头越狠越好。”常雪恨大喜知道他要趁乱救人当下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杀人放火这档子事找九命疯子就对了。看我不烧几只烤乳猪出来便跟***祝老龟姓猪。”
秦仲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眼见常雪恨贼恁兮兮地离开他便率着项天寿两人直朝庄内行去。
秦仲海此番兵分多路用意再明白不过敌方高手太多全是当今武林的顶尖儿人物双方若要正面开打言二娘、常雪恨武功有限必然碍手碍脚除了自己与项天寿两人其余同伴全无能力自保只因这样便找个因头把人支开了以免出手时还要分心保护他们。
行到门口只见场内人头黑压压的项天寿低声道:“怎么样?咱们要混进去么?”
秦仲海摇了摇头他出身朝廷正道人物多半与他熟识若在人堆里打转三两下便给人认出了身分他抬头四望寻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忽见庄院围墙高耸约莫丈许高矮黄瓦朱檐格局宽阔当容自己隐伏当下急急招呼项天寿两人便自闪身出庄。
二人沿墙行走待见墙外别无看守急忙翻身上墙隐身在朱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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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躲稳了忽听场内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道:“青衣掌门按着咱们的约定你这局通天塔若要败了便须与我们回去京城永世不得为贼匪设谋你可不能违背承诺。”秦仲海听了说话急忙探头出去往场内望过此地居高临下场中众人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但见广场正中搭了处台子高约五尺形如戏棚台上两名男子对面站立相距五尺左那人头戴书生巾身穿黄袍脸上笑眯眯地却是峨眉掌门严松。
这严松曾帮着卓凌昭在华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算是个厉害人物秦仲海见了这人登感不妙他往右看去果见那人宽袍大袖面带人皮面具正是九华山掌门青衣秀士。
只见两人脚旁各摆一只大铁箱里头放满了骨牌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严松微笑道:“青衣掌门这局你玩是不玩?”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转头往台下一名女孩看去摇头道:“我还有得选么?阁下请吧。”
严松闻言登时哈哈大笑他从铁箱里拿出大把骨牌双手一松一合只听哗啦啦声响不绝于耳无数骨牌在他手中飞舞猛听啪地一声数十张骨牌合为长长一条严松提声喝道:“通天塔第一局站!”
他口中呼啸双手便往地下一掼猛听一声大响赫见地面现出了一座牌塔这塔由数十张骨牌层层相叠竖立在地已有半人高矮想来便是他口中的“通天塔”了。台下众人见了这手绝技登时鼓起掌来峨眉弟子更是大声喝彩。秦仲海却是不明究理看这严松行止好生奇怪彷佛在叠积木一般。他与项天寿对望一眼心下都感茫然。
正猜想间场内传来严松的声音说道:“青衣掌门我派门人精擅“通天塔”所传已有百年您若想弃手认输也无不可没人会来笑话你的。”青衣秀士叹道:“严掌门见笑了。在下虽然不才但为了九华命脉却也不能勉力一试。”
严松扔了一枚骨牌过去笑道:“掌门可别小看通天塔了。叠木虽为小技其实也有机心学问我可提醒在先了。”青衣秀士伸手接住他凝望严松放立的牌塔颔道:“输赢胜负自有天定。一会儿在下若能赢得此局还盼掌门信守诺言不可再骚扰我山。”
严松自信满满微笑便道:“掌门放心严某自来说话算话。”
秦仲海与项天寿听了对答登即恍然大悟才知他们两人正以“通天塔”为赌局以来一决胜负。
所谓“通天塔”乃是峨眉独传的戏法以骨牌为戏参赛者轮将手中骨牌放落落手处须在下方骨牌上面一人一回便似叠积木一般直到弄垮天塔为止。除此之外参赛者起手后记数三下天塔若能不倒便该下一人出手当然也不能触碰旁人放过的骨牌其它别无规矩。
前些日子恰逢端午传闻端节正午那一刻世间鸡蛋可以竖立起来山寨好汉喝酒欢饮之余也曾以鸡蛋立地秦仲海试了几次只因手粗脚重便都没成功。眼看台上骨牌薄薄一张约莫一指长半指宽厚仅三枚铜钱交叠说来十分单薄哪知严松却能让它们层层相交垂直立地说来大大不易。想来这人若非技艺惊人便是练有什么作弊技法。
项天寿叹道:“峨眉山武功偏向阴柔一路门派里的女弟子犹精刺绣让严松玩这通天塔那是再妥切不过了。”秦仲海听了这话心中便想:“难怪这姓严的家伙会以“通天塔”为注看他这么精道根本是稳操胜卷。这人当真奸诈不过了。”
严松这局虽称赌注其实只是幌子他熟门熟路凭仗天下罕见的阴柔内力要令骨牌交叠立起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了说来绝无失手之理。赌局云云只是拿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免得有人说名门正派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秦仲海见青衣秀士行止如常身上穴道并未受制以他的盖世轻功身法自可从容离去却不知为何要做这险恶赌局?他撇眼看去待见艳婷坐在台下不远登即恍然想来正派高手人数虽众却难以拦下轻功高绝的青衣秀士此番定以艳婷为质若非如此也不能强逼青衣秀士留在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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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已做约定青衣秀士便不再多言他拿着一张骨牌思索自己该要如何放置。
天塔摇摇欲坠若有风吹草动不免坍塌秦仲海等人都替他捏把冷汗。旁观众人多是名门正派的弟子眼见青衣秀士迟迟不出手登时轰然大叫:“快快投降吧!你斗不过严掌门的!”吵嚷声中青衣秀士却丝毫不受打扰只在低头思索对这些叫声充耳不闻。
良久良久只听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严掌门我有一事相询不知阁下能否回答?”严松胜卷在握神色甚是轻松点头便道:“只要无关于朝廷正义青衣掌门但问无妨。”
青衣秀士望着高高立起的牌塔叹道:“在下二十年前出家身分来历一向隐密你们这回联手围捕我却是从何得知的消息?”严松哈哈一笑正要回话忽听一人道:“青衣师兄你莫要责怪旁人你身分外泄正是我山掌教真人元清师兄所为。”
青衣秀士撇头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满面歉意却是武当山的元易。
秦仲海见了元易到来心下不免一惊暗拊道:“武当高手也到场了难道少林人马也已齐聚?”他急看场内赫见台下站着几个熟面孔赫见崆峒邢玄宝、点苍七雄的海川子、赤川子、玉川子以及先前见过的高天威等人都在其中一时却没见到华山、嵩山两派人马。
眼看少林门人不在场中秦仲海稍感放心只是天下第一大派的脑未到眼前的阵仗还是异常为难一会儿双方若要打斗起来凭着怒苍山区区两名援军未免太过自不量力。秦仲海武功虽高但在大批高手围攻之下恐怕也难以脱身至于项天寿那是更加没有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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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华山之会元易便曾代表武当出言难指责卓凌昭不公不义哪知现下居然自承武当山是泄密元凶?青衣秀士摇头叹息道:“元易师兄我俩算是有些交情的你却为何拆我的台?难不成九华山有何对不起你武当之处么?”
元易摇了摇头拱手道:“掌门错怪我们了。这回元清师兄透露阁下身分用意绝非要对你不利更不是觊觎九华山的财宝。只因怒苍再起天下将乱正衰邪长之间本山掌教真人担忧您再次误入歧途才会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这般说来元易师兄是为我好了?”
元易颔道:“道兄多年修为已成正果切莫如我那秦师……咳……那般无法自拔。”
元易原本说话平稳哪知提了个秦字便急急打住好似口吃一般。场中众人听了这话自然纳闷不解这厢秦仲海心下却是了然想来元易一时口快差点把秦霸先的事说了出口。此间正道人士多不知秦霸先与武当的渊源若要传扬出去不免惹出无数纷扰便是为此元易才急忙改口。
青衣秀士听了元易的一番话便只淡淡一笑他转头望向高高一叠骨牌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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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场内众人鸦雀无声都在等着青衣秀士放落骨牌。他沉吟不语伸出指甲在牌上画了几条线。过了半晌他将手中骨牌举起缓缓下落。这回却不将骨牌直立仅横面向下要将之拦腰平摆放在下头骨牌的上方。
一片寂静中两只骨牌一横一直缓缓靠近随时都要相接。青衣秀士的手掌彷佛冻结仅一分一毫地落下霎时之间直横两面相接下方牌塔受了外力登时激荡摇摆随时都要倒下众人惊叫声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撤那平摆的骨牌摇摇欲坠便如儿童嬉戏的翘翘板一般左右晃荡不已。
一阵摇晃中严松开始计数只听他念道:“一……二……”三字出口那平摆骨牌终于安定下来。只见它左右重量相称恰以下方骨牌为基稳稳托住中线重心。场内众人见了这等神技虽说都是严松这边的人却还是爆出了一声彩那艳婷坐在一旁一看师父脱险惨白的脸上登时现出红晕情势如此惊险也难怪她心惊肉跳了。
秦仲海暗赞在心这回青衣秀士能够脱险靠得并非什么奇妙武功而是过人的算术心法。他先用指甲去画木块横面便是要找出重心所在反复探看竖立骨牌更是在细细计算基座是否安稳看他如此神机妙算真不愧是“御赐凤羽”了。
严松见他脱险登时哈哈一笑道:“聪明、聪明阁下不愧是天下争夺的大军师片刻之间便让你找到“通天塔”的关键所在。”
轮到严松出手场面却轻松许多他提起一只骨牌再次以垂直之姿放下正摆在青衣秀士放落的骨牌上看他举轻若重手起牌落直是稳扎稳打视天塔如无物。这峨眉阴劲轻缓巧妙果然是非同凡响。
严松笑道:“青衣掌门又换你了。”青衣秀士微微颔道:“严掌门当真好功夫实在让人大开眼界。”他从木盒中取出骨牌这回也是以横为面放在严松的骨牌上有了上次的试练此次下手便快了许多只见天塔新加三牌底横、中直、上横丝毫不让严松专美于前。
万籁俱寂中两人相互比试毫不相让不过一盏茶时分骨牌横直交陈已叠得比人还高足足有四十来条看这骨牌陈叠得通天而起倒真似一座通天塔了。
※※※
斗到酣处已过辰牌时分骨牌早已叠近丈许。放落骨牌时更须提起脚跟晨光映照之下“通天塔”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要崩坍望来极是诡异。
严松提起脚跟小心翼翼地放落手上骨牌笑道:“青衣掌门又换你了。”青衣秀士抬头去看几十根骨牌参差摆置已比自己高了两个头不止此时若要把骨牌放上定须纵身跃起但天塔稍受激荡便会坍塌说来局面大为险恶。
青衣秀士手执骨牌深深吸了口气过了许久仍是不见动手。
台下众人鼓噪起来大声道:“青衣秀士!你快快投降吧不要拖延了!”吼声如雷更让人掩耳皱眉青衣秀士却只不言不语仅在低头沉思。
便在此时一名男子奔了出来怒道:“别让这种奸滑之徒拖延时光他再不动手咱们一刀杀了他徒儿!”说话之人神态愤然胸口又扎着绷带正是前些日子给青衣秀士打伤的宋德光。他心怀不忿一心只想杀害九华山师徒此刻见了良机便自出面吆喝煽动。两旁众人闻言起哄叫道:“是啊!少看他玩把戏快快杀了他!杀了他!”
艳婷听了雷动一般的巨响心下只感害怕泪水滚来滚去几要坠下。但她生性坚毅当此逆境只是拼命强忍泪珠绝不在敌人面前示弱。
正忍耐间忽听身边一个声音道:“别怕有我在这儿没人敢动你的。”
这人说话声音十分稚气恰从艳婷背后传来。他弯下腰身侧面望着艳婷看他油头粉面打扮得十分入时正是先前在山上给师父擒住的那名少年。不过这祝康来头不小祖母正是祝家庄的宗主说来也算半个主人若想保住艳婷的性命倒不是没有可能。
祝康笑了笑眼看艳婷脸颊羞红如火一时心中动情竟尔低下头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艳婷给他亲吻登时尖叫一声把身子缩了缩祝康见她害怕伸手便搂住了肩头笑道:“你别怕我我不会害你的。”
若非师门大祸艳婷好好一个名门正派的徒哪会给人擒在这里动弹不得?艳婷泪水盈眶只把手中一块令牌牢牢握住。那令牌镶着“兵部职方司”五字正是杨肃观在长洲土地庙送给她的。她全身颤抖上下排牙齿含在舌头上一会儿倘有人过来侵犯身子她便要当场嚼舌自尽绝不苟活在人世间。
※※※
徒儿连番受辱说来是九华山的奇耻大辱只是青衣秀士脸戴面具旁人自也瞧不出他是惊是怒过了良久忽听青衣秀士一声清啸霎时提起真气便往天塔顶端飘去。
天塔比人还高若想放落骨牌便须纵跃跳起只见青衣秀士足不沾地彷佛盘天神龙越飞越高他在半空旋转一圈终于把骨牌放在天塔之上这才落了下来。眼看青衣秀士滞空如此之久真如长翅一般正教中人目瞪口呆之余竟连赞叹也忘了出。严松自也惊诧难言心道:“这人轻功天下第一的传闻果然无虚。我可要处于下风了。”
正诧异间忽见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拱手道:“严掌门承让了。”
场内众人闻言无不“咦”了一声同声道:“你说什么?”青衣秀士拱手依旧却不言语。严松皱眉道:“青衣掌门天塔虽高却不能拿严某奈何。你可别小觑峨眉。”青衣秀士摇头道:“严掌门莫要动气还请下场吧。”
严松冷笑一声更不打话便走到牌塔之旁严松身形高瘦过人玩这“通天塔”时大占居高临下的便宜。只是此刻牌塔已高若想提起脚跟放落骨牌不免有些为难。他哼了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往地下用力一掼跟着飞身站上剑柄他身高八尺三寸剑长四尺便又高过了天塔当下提起骨牌又要往上安置。
剑刃柔软剑柄仅寸方大小严松却能站立其上这下轻身功夫一露众人都是暗暗颔只是先前他们见识过青衣秀士的腾空神技此刻再见严松的轻功却也觉得不过尔尔。众人之中只有峨眉男女弟子大声赞叹在那儿稀稀落落地叫好。严松脸上一红心道:“这青衣秀士好生猖狂一会儿定要让他心服口服否则峨眉的脸面往哪儿放去?”
当年严松学这“通天塔”本意只在煎熬耐心、锻炼柔劲哪知越玩越觉奥妙无穷待得后来苦心钻研更觉当世无敌手岂知今日与人同台较量竟有人敢轻视自己。严松自知若要败了日后武林地位必定一落千丈想到江充对他的期待更是满心激昂。
他站在剑柄之上身子已高过天塔正想拿出阴招对付莫名之间心中震惊万分竟从剑柄上摔了下来。峨眉弟子大惊失色纷纷奔出问道:“师父怎么了?”
严松全身颤动已是心如死灰他向青衣秀士拱了拱手道:“青衣掌门在下技不如人甘败下风。”众人大惊失色严松自始至终谈笑自若彷佛通天塔已在他股掌间这下怎么忽尔认输?莫非塔顶有什么机关不成?
点苍掌门海川子快步抢上急急喊道:“严掌门这通天塔不是你的看门绝活吗?你怎能莫名其妙地认输?快快上去放骨牌啊!”这海川子平素庸庸懦懦哪知心急之下说起话来便如教训子侄一般峨眉门人闻言各有不悦之色。
严松却是叹息不已他坐地抚面拱手道:“海川道长教训的是。在下不才哪位高人愿替本人下场峨眉上下感激不尽。”旁观众人听他这么说更是纳闷不已不知天塔上有何古怪不少人心存好奇只在那儿跳跃不止想把上头情况看个清楚。
忽听一人纵声大笑道:“峨眉掌门不济让我来!”说话间一名矮小老者迈步而出正是十二天将之淮西宗主高天威来了。他朝严松斜了一眼冷笑道:“几年没出江湖猴子也能称霸王这些雕虫小技居然能分啥高低?”
峨眉众弟子听他说话无礼无不大怒高天威却只蔑笑几声忽然之间刀光闪过众人看得明白他弯刀挥出已从铁箱里扫出一张骨牌只直挺挺地立在刀背上。高天威向祝家门人借过铁枪嘿地一声断喝铁枪倒插入地身子如同旱地拔葱霎时高飞过塔便在此时刀过塔顶刷地一声刀背上的骨牌随刀送出已然稳稳放在塔顶之上。
高天威常笑称自己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虽有调侃之意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的刀法以他家传刀法的缓、绝、轻三大诀区区一块骨牌自不在他眼下。场内满是四大家族的知交好友众人见了这手绝活无不暴雷也似的叫好。
高天威得意洋洋地退到台边望向严松笑道:“严掌门小孩子的玩意儿亏你们川人拿来当宝?可真笑煞天下人了嗯?”严松听他说得狂却只擦去了冷汗拱手微笑道:“多谢高先生解围。此番放走青衣秀士的罪责当由阁下出面担待我峨眉可吃罪不起。”
高天威斜目瞪他一眼口中更是呸地一声这严松无缘无故损他高天威如此傲性焉能不怒?正要开口怒骂忽听背后传来嘎嘎轻响高天威耳音过人已察觉这声响是从塔中传出当下急急转头赫见笔直一线的牌塔已然斜倾随时都要倒塌!
高天威大为震惊道:“不可能!我手劲向来沉稳不过放个骨牌怎能出事?”
严松喟然道:“高兄看清楚吧。人家青衣掌门架好了陷阱只等你跳进去哪。”
高天威咦了一声急忙定睛去看他越看越奇赶忙举起食指比在两眼之间霎时之间身子竟尔巨震!
高天威以食指为准心一路瞄望而去只见青衣秀士放的木块参参差差每块骨牌虽做平躺但一块比一块朝右偏置所差虽只分毫但几十块放落整座天塔的重心早已右倾若非严松摆的骨牌笔直如线天塔早已倾倒。
高天威这才明白适才自己放落的骨牌已是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只骆驼再大此刻也要烟消云散!直到此时方知适才严松为何忽尔罢手青衣秀士为何自信必胜这两人阴谋老沉却拿自己这个粗人来当祭品了高天威尴尬之下忍不住苦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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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边项天寿与秦仲海二人隐身观看眼看青衣秀士击败强敌己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人带走心下无不欢喜。两人正要说话忽见台上走来一名白老头这人好生高大竟不在6孤瞻、煞金等虎将之下秦仲海低声道:“这老乌龟是谁?”
项天寿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老天山东宋神刀要出手了!”
听了“宋神刀”三字秦仲海也是啊了一声颔道:“好小子原来他便是宋公迈。”
抚远四大家除了淮西高天将便属这个宋神刀最是了得。宋公迈继承父祖之业将“神刀门”办得好生兴旺四大家族中更只神刀宋家还在江湖行走。只因宋公迈年老这几年不再过问世事已算是隐退了没想又在此时跑了出来想来十之八九是受奸臣撩拨专来对付本山英雄。项天寿摇头叹道:“当年围攻山寨的好手甚多这宋公迈便是主将之一。看来鹿死谁手还不能分晓。”秦仲海听了这话却只嘿嘿冷笑他手握刀柄只等时机一到便换他下场大显神威了。
宋公迈走到台上此时骨牌缓缓倾斜天塔即将倾塌宋公迈忽地虎吼一声双手按在矮几上暴喝道:“神刀劲!”
雄霸无比的内功灌入那天塔原本已要倒塌内力隔物传劲彷佛从中支撑那天塔倏地凝住顶端骨牌原本滑动不止此刻却似黏住了。只见整座塔倾向右侧凝定不动蔚为奇观。
宋公迈动内功不能开口便望了高天威一眼示意他替自己言。高天威大喜急忙口中计数跟着转望青衣秀士冷笑道:“青衣掌门我已放落了骨牌现下换你出手了。”青衣秀士哼了一声道:“贵方三人出场联手对付我一人这算是公平么?”
高天威笑道:“你要觉得不公平那便叫几个同伴过来帮忙啊!要不唤你徒儿过来也成哈哈!哈哈!”秦仲海人在左近听这高天威说话极是无耻忍不住大怒项天寿却把他拉住了低声道:“稍安勿躁且看右军师手段。”
此时场中情况急转直下高天威与宋公迈联手上场一个以深厚内功定住斜塔一个专责堆牌积塔以宋公迈的功力高天威不管怎么摆置骨牌在内功支撑下这牌塔绝不会倾倒反倒是青衣秀士这厢极尽困难他只要放落骨牌宋公迈若把内力一撤那斜塔要不半晌便会自行坍塌届时自算青衣秀士输了。
局面有败无胜青衣秀士戴着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惊惶之情。高天威冷笑道:“作法自毙怪不得别人姓唐的当年你设下无数计谋害惨了咱们四大家族你想我们会放你活路吗?”说话间面带肃杀好似有无尽血海深仇。元易、刑玄宝等正教人士听了这话都是暗自心惊。
正教人士之所以揭露青衣秀士的身分绝非与他有什么怨仇一切用心只在悬崖勒马以免这位正教掌门给人劝回山上再为匪寇。哪知四大家族此番别有居心一心只想借机杀人料来青衣秀士这局若是输了依着赌约性命自当凶多吉少。
眼看青衣秀士这局是输定了一名老者越众而出急急劝道:“青衣掌门趁着大家没伤和气你就快快认输吧。反正这几年你已经改过向善到时老头子出面说项找大臣帮你说话保命谅这帮人也嚼不动舌根。这就把赌局撤了和我们走吧!”
众人转头急看说话之人满头白约莫八十来岁正是崆峒掌门刑玄宝。这人风吹两面倒骑墙工夫十分了得。那时宁不凡退隐正教人士便曾见识这人的丑态哪知当得关键时刻他竟会出面替青衣秀士缓颊已算生平难得的侠义之举。识得他的人更感诧异。
邢玄宝如此说话自也有他的私心此时怒苍再起四大家族定会重出江湖这些人深受朝廷倚重日后颐指气使难免爬到正道门派之上。八大派折了卓凌昭、宁不凡若再少了青衣秀士人才更见凋零邢玄宝心忧于此便来提点一番。
青衣秀士听他这般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手上骨牌举起放下心中十分难决。若要他答应邢玄宝从此自己再无自由可言若要硬拼到底怕连艳婷也葬送此地。邢玄宝知道元易与他交好便要他过去相劝元易上前一步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皱眉不语。
高天威见他迟迟不动手登时笑道:“掌门多所拖延无益大局非正人君子所为。让我来催催你。”霎时提声高喝:“来人把他徒儿押出来!”
青衣秀士身子震动转头望去只见天将府诸人越众而出高天成、高天业两人带出了艳婷将她送到台上。高天威笑道:“青衣掌门我跟你说了以前咱们四大家族只要抓到怒苍山的女贼一律剥衣火焚枭示众你现下若不知进退一旦给打入妖匪一流你也知道你徒儿下场如何?”
那祝康本对艳婷有意待见她惊惶流泪神态痛楚当下慌忙走出躬身求情道:“高世伯请看小侄面上饶过了这名女孩如何?”高天威笑道:“你看上她了?”祝康面色微微一窘道:“高世伯取笑了。九华一脉本是武林正道咱们何必赶尽杀绝?”
便在此时猛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没志气的东西!妖魔一流咱们便是要赶尽杀绝!”这声怒喝尖锐至极好似铲刮铁锅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人潮分开一名老妇从人群间踏步走出她手提拐杖躬身行走脸上却满是仇恨怒火艳婷与她冰冷的眼神相对冷不住打了个寒噤。连那邢玄宝、元易等正教人物也是面色微变料来这老太婆定是凶狠异常。
祝康叹了一声道:“奶奶。”
那老妇用力打了他一个耳刮子骂道:“没出息!你爹爹、大伯、二伯是怎么死的?看了漂亮女人便连自己姓啥名谁也忘了?祝家没你这种无用的畜生!”祝康给她一个耳光打落几乎摔跌在地一旁教头抢上扶住低声劝道:“主母莫要生气且看高大爷、宋大爷手段便了。”
那老妇提声叫道:“唐士谦!你给我听好了!限你一柱香时分动手否则看老娘亲手剥光你徒儿便似秦霸先的那个贱婆娘一样!让天下人看个够!”
项天寿听她当众侮辱秦家主母赫地便是一惊他慌张之下急忙去看秦仲海。只见秦仲海低头无语只是双目圆睁怔怔望着地下。项天寿见他兀自镇定稍感心安。
便在此时忽见秦仲海身子一颤双目竟尔坠下两行清泪嘴角更渗出血来项天寿大惊失色才知秦仲海悲愤之际竟把牙龈咬出血来。
项天寿全身微微抖知道秦仲海杀机已动以这人的武功一旦决心杀人今日场中众人至少会死上大半届时人头乱滚遍地死尸双方的怨仇恐怕越结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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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悲恨无限青衣秀士却是心如死灰。只见祝太夫人满面仇恨地望向台上满是仇恨之意一旁艳婷则满面泪痕娇小的身子不住抖大见稚弱。
青衣秀士长叹一声自知今日若要抗命不从这群人决计会出手杀死艳婷他缓缓放下手中骨牌叹道:“我个人早已看破生死这局是胜是败于我都是无妨只怕九华山从我手中而绝。列位今日青衣秀士向你们认输要杀要剐要囚要禁随你们处置。只求你们放过我徒儿。”这话无泪无恨无悲无喜全然听不出悲怒哀痛声音也不曾颤抖恐惧。
高天威见他镇静若此心下也是暗暗佩服他微微一笑道:“我抓这女孩儿做什么?只要你乖乖随我们走咱们自会放了她。”
众人听青衣秀士自承败北无不大声叫好。高天威使了个眼色台下走来一名男子身上扎着绷带却是给解滔射伤的高天业。只听他哈哈大笑道:“都说青衣秀士智计绝伦原来不过尔尔。”他手持牛筋走了上来暴喝道:“你既知道输了那便束手就擒吧!”
青衣秀士轻轻吐了口气摇头道:“给我个面子把我徒儿带上来我有几句话和她说。”
高天业冷笑道:“败军之将还讨什么脸面乖乖伸出手来。”他正要上前元易已是大怒把他拦住了冷冷地道:“高天业这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高天业哼了一声转头便往宗主看去高天威微微一笑知道这些正教人士唇寒齿亡乃是强弩之末卓凌昭已死、宁不凡隐退这青衣秀士旋即更要垮台日后朝廷下旨征讨怒苍又是四大家族的局面了。他想到快活处登时挥手示意要门下不必与这些人正面冲撞。
青衣秀士向元易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艳婷一得自由立时扑到师父怀里大哭道:“师父!你行侠仗义生平救过多少乡民你快快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反贼啊!”她激荡之中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师父仍是以前那个受人敬重的掌门自己也还是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一时紧紧抱住了师父全身更是颤抖不止。
青衣秀士伸出双手在她秀上轻轻抚摸叹道:“师父本名唐士谦原是朝廷命官武英十四年的进士。只因师父替秦霸先上奏辩护被景泰皇帝贬为庶人配贵州充军这才有了今日之事……”艳婷大哭道:“师父!我不管这些我只要回家!”
时近午时阳光灿烂青衣秀士听了徒弟的哭声心下自也感伤。他仰望蓝空轻声道:“孩子啊孩子师父这几年来隐姓埋名日夜担忧始终怕身分暴露便连你师叔过世也不能替他出头师父对不起九华山……”说到后来声音越悲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再也按耐不住竟尔流下泪来。
艳婷自小蒙师父养大平日只见他足智多谋定力深厚哪知他竟会悲声啜泣师徒二人悲戚难忍艳婷更已放声大哭。
青衣秀士叹息不答他轻抚艳婷的背脊转头望向元易道:“道兄在下向你讨个人情。”元易与他交情深厚听得垂询立时上前道:“掌门有何吩咐?”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请道兄念在昔日的交情日后多多提携九华一脉。”刑玄宝等人与他相识经年此刻见他已在托孤心中无不感慨。元易愤然便道:“掌门莫惊!有我武当保着你谅这些小人也不敢动你分毫!”四大家族门下闻言莫不大怒纷纷喝道:“谁是小人!把话说清楚了!”双方门人怒目相视各自叫嚣起来场中登时乱成一片。
青衣秀士听元易答应得爽快淡淡笑道:“闻君一席话不枉我投身正道多年。在下先谢过了。”他站起身来伸出双手向高天业道:“阁下可以动手了。”
高天业哈哈笑道:“如此得罪了。”当下取过牛筋将青衣秀士牢牢绑起。这牛筋入肉便紧紧绷住手腕任凭青衣秀士再大的内力一时半刻间也挣之不断已算将他制住了。
高天威走上前来手指远处囚车道:“青衣掌门劳驾你到京城走走江大人有几句话问你。”
艳婷见师父就要给人带走心下大悲大叫道:“师父!师父!他们要把你怎么样?”她拼死抓住师父任凭高天成、高天芒等人来拉却都分之不开她心里明白师徒两人命运乖离今日一分离恐怕再也见不到面当下只是紧紧抱住师父难舍难分。
场中众人见这对师徒如此悲戚心下都是暗自怜悯但此刻只要出言替他求情难免会被扣上同情反逆的帽子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一声。连那元易也在咬牙忍耐。
青衣秀士目光满是爱怜只是他双手被缚虽想抚摸爱徒脸颊却已不可得。他弯下腰去贴在艳婷耳边轻声道:“等你脱离险境记得打开师父给你的锦囊。你记得九华山一脉绝不能断。”他交代已毕更不多言缓缓推开艳婷面向高天成等人凛然道:“诸位久等了。咱们走吧。”艳婷见师父已要离去登时伏地大哭。
青衣秀士慷慨赴义神态从容旁观众人见了口中虽没言语内心却都暗生敬意。
※※※
青衣秀士正要跨入囚车忽然一名老妇仰天大笑跟着越众而出正是先前扬言要杀艳婷的祝老太婆。青衣秀士吃了一惊急忙定下脚来不知她所欲为何。
正猜疑间猛听祝老妇手指艳婷喝道:“来人啊!把这女子也押了起来!”脚步声杂沓十余人已将艳婷围起。艳婷见了这等阵仗忍不住面上变色登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青衣秀士悚然一惊颤声道:“不是说好放我徒儿么?你们怎可出尔反尔?”祝老妇冷笑道:“那是高天威说得话与我们祝家庄毫无干系。”她转身喝道:“来人啊!给我押下这名女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咱们要来个斩草除根!”
青衣秀士虽是著名的大军师却万万料不到对方身为堂堂耆宿行事竟会如此无耻。他又惊又急连忙往元易看去目中全是求恳之色。元易是武当元老从来言出必行自不能坐视不理。他伸手护住艳婷沉声道:“老夫人放我元易在此便没有食言而肥的事。请尊驾莫要为难这名女孩!”
祝老妇不加理会自行使了眼色几名手下答应一声便随一名教头上前当场要将艳婷押走。元易嘿了一声双掌轻推将祝家门人挡开。他拦在道中护住了艳婷喝道:“武当弟子言而有信!你们想要带走这名女孩除非杀了我!”
祝老妇见他丝毫不让登时冷笑道:“元易道长要死还不容易么?你再不退开休怪我把秦霸先的事情抖了出来看你们武当山还有什么颜面立足江湖?”
元易惊怒交迸颤声道:“你……你恁也狠毒卑鄙了……”高天威见了这情状更是落井下石笑道:“这下好了。八大门派要与怒苍山联手了武林还有正道人活命的地方么?”
元易面色惨淡全身抖点苍七雄熟知江湖典故自知情况如何几名师兄弟赶忙过来众人伸手拉开元易低声都道:“算了咱们别淌这混水。免得惹祸上身。”
元易武功高强太极拳剑号称双绝怎会怕什么祝家庄?但当今江充势大只要给人参上一本目为反贼到时武当可要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心念于此虽是一千个不情愿也只有让人拉开了。旁观众人心知肚明从此武当山与四大家族结下梁子日后两方人马道上遭遇定有一番恶斗。
※※※
眼看元易给几名同道劝开仅余艳婷一个孤女在场她泪眼汪汪颤声道:“帮我……你们帮帮我好不好?”正教中人稍有义理心的无不心如刀割只是朝廷是非之前众人如果贸然出头一个不巧说不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稍此刻听了艳婷的哀求也只有置之不理恍若无闻了。
艳婷面色惨然却是逃无去路那祝家教头高声笑道:“小姑娘没人敢帮你的这就乖乖跟我们走吧!让老夫人好好教你一身道理把你这身贼性子洗洗干净哪。”
艳婷听他言语轻薄一时气得面色惨白她虽非金枝玉叶但也是名门弟子当年便在神机洞时卓凌昭也是以礼相待不曾受过昆仑弟子的轻薄侮辱哪知此际落入名门正派弟子手中反而要受人调戏一时又急又气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那人五指搭上她的肩头狞笑道:“咱们走吧!”
便在此时众人听得剥啦一声跟着眼前一花那人身子忽地颤抖不止一道血箭从胸口激射而出。众人急急看去只见一个青影挡在艳婷身前正是青衣秀士。
场中众人见情势忽地逆转无不吃惊诧异不知青衣秀士使得是什么奇妙手法居然能在刹那间出手救人众人中只有宋公迈、元易、秦仲海几个绝顶高手看的明白方才一眨眼时光青衣秀士先以内力震断牛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飞入场中破缚、入场、杀人三连一技所用招式之精认位之准已到化境。
青衣秀士沉着一张脸将艳婷拉在身后他一双凤眼不再温和只恶狠狠地盯着场中众人神态大不寻常。
那教头软瘫在地血流如注祝康急忙抢上将他抱了起来。祝老妇戟指怒骂:“青衣秀士放着天下英雄在此你居然敢出手伤人看我不把你斩成碎片誓不为人!”她口中怒骂手上也没闲着霎时举枪刺出这枪却是朝艳婷戳去。
祝家以铁枪闻名于世枪法使出果然又阴又狠祝老妇身为女子更把那阴狠两字诀挥得淋漓尽致。方一出招便挑对方弱点痛下毒手。
青衣秀士哼了一声身影一闪拉着艳婷侧身躲开跟着凌空还了一掌这掌风好生强劲直朝敌人胸前撞去。祝老妇冷笑道:“区区劈空掌力如何奈何得我?”
她年岁甚老功力自也不凡左手拿住铁枪右掌高举要以掌力挡住对方的掌风双掌相接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莫名之间剧痛传入掌心手掌竟喷出血来鲜血飞洒中祝老妇身子摔跌而出已然吐血倒地。
众人吃了一惊高天威急忙上前从地下拾起了一枚暗器却是一枚骨牌。
青衣秀士一动手便把不可一世的铁枪祝家打得一败涂地四大家族门人弟子又惊又怒人人拔出兵刃严阵以待。元易、邢玄宝等人惊惶失措也不知要不要上前相助。
青衣秀士仰天长啸喝道:“世人虽当我是乱臣贼子唐某却不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过往在怒苍山如此现下身在九华山更是如此。今日你等如此相逼竟连我的徒儿也不放过休怪唐某杀无赦!”言毕右手一抹将面具解了下来露出隐藏多年的面目。
只见他云鬓斑白清瞿俊秀右颊上却刺了一行金字上书“罪囚唐士谦贬庶人配贵州”一十二字令他好好一张文秀面孔如同贼徒一般。众人恍然大悟心中都想:“原来他长年带着人皮面具便是为了颊上这行金字。”
青衣秀士袍袖一拂指着远处沉声道:“婷儿你尽管走有师父在这儿没人敢拦住你。”他解下面具之后言语中竟也变得粗犷许多丝毫没有顾忌。艳婷颤声道:“师父那……那你呢?”青衣秀士摇头道:“甭问这许多你只管走。”
高天成哈哈大笑大声道:“谁都不许……”那个“走”字尚未出口一条青影飞过正是青衣秀士来袭。天将府众人见状不好一时火蒺藜、扑天镖纷飞而至只想将青衣秀士阻拦下来。
只是敌人身法实在太快暗器出之时青衣秀士已到面前只见他左手抱着艳婷右掌已然打来。高天威知道对方武功既阴且高见状不妙身形拔起运起十足十掌力便要替师弟接下一击猛听“哼”、“嘿”两声传过高天威掌力传来青衣秀士半空一个转折气沈丹田借力打力两大高手合力之下艳婷的身子登给远远扔出已然飞出二十来丈。艳婷身在半空兀自大哭道:“师父!师父!”
高天威心下一醒这才知道他在借用自己的掌力好让徒弟逃生咬牙喝道:“来人把这小丫头抓起来了!”青衣秀士此时坠下地来已给人群包围他随手打翻一名天将府弟子抢过长剑厉声道:“你们谁敢为难我徒儿唐士谦担保他满门鸡犬不留!”嗡地一声大响手上长剑连开数十朵寒花彷佛一个大光球一般。
青衣秀士陡然自称唐士谦乃是入场以来第一回虽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仍是毫无惧色这几句话更满是威吓之意众人见他眼角满是怒气再不见慈和之色都知他绝不非虚张声势一时间场内数百人无一敢动各自静默无声。
艳婷远远飞了出去不旋踵便已落下地来她落地处本站着几名江湖人物但这些人一来忌惮青衣秀士的武功厉害不愿惹祸上身二来其中多有正直之士他们不愿与高天威、祝老妇同来欺侮孤女便往旁让了开来更有人示意她快快离开。
艳婷茫然望着四周人群竟不知何去何从只呆呆站在原地一众好手看着她既无人上前阻拦也无人出言相慰。一名点苍弟子心生不忍低声道:“小姑娘九华山已经亡了你若还不走却要你师父如何安心赴死?”此言一出艳婷登时泪流满面情知今日之后九华山的兴亡已在她的肩上了。她痛哭失声盈盈跪倒啜泣道:“师父育养之恩艳婷无以为报还盼来日找到师妹将她教养成*人绝不让九华山香烟就此而绝。”
旁观众人虽然事不关己但听她说得悲苦也都有鼻酸之意。
艳婷爬起身来频频拭泪走两步回头望一望有如海国千山行一般。
便在此时天将府与祝家庄两路好手已然赶到当头之人正是高天业只听他暴喝道:“弟兄们!拦住这丫头!”十余名好手分两路包抄正教好手多半可怜艳婷孤苦不愿她给敌人抓住只站定脚步趁势阻挡追兵。四大家族的人马大呼小叫在人群中拼命向前推挤。
艳婷见实在不能再拖大哭道:“师父!再见了!”她慌忙使出轻功急朝北方飞奔而去她身法快绝一旦施展轻功转瞬身影便已不见。高天业等人追赶不及又给人潮挡住了一时只有徒乎负负在那儿指天骂地。
第八章 双雄会
眼见艳婷已然远走青衣秀士便放落心来便在此时忽觉背后传来一股杀意他急急回头却见“宋神刀”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适才高天威、祝老妇言而无信大见无耻之态这“宋神刀”却不随着出手只在一旁静静观看。看他气度不俗当是一号劲敌。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宋先生青衣秀士号称轻功独步武林若是要走岂是你们拦得下的?”宋公迈摇头道:“别说青衣秀士信义卓著便是当年的右凤军师也是名满天下岂是失信之人?你既然自承认输便不会背信逃走。”
青衣秀士哈哈一笑当下身影一闪又已飞回台上众人见他身法实在太快如入无人之境心下都是骇然。
此刻台上围着八名神刀门弟子人人以功力灌注都在维系斜塔不倒宋公迈缓缓走回台上指着天塔道:“青衣掌门依照咱们的约定你若胜了这局咱们自当恭送你离去只是你方才不幸败北便须随我等回京面谒江大人。这便随我们走吧!”
说话间上来十来名好手一齐举刀对着青衣秀士只要他稍有动弹便要乱刀斩下。
青衣秀士往前跨上两步仰望骨牌堆成的高塔森然道:“你等出尔反尔加害弱女我本可拂袖而去但今日今时若不破解这局怕你把“九华山”三个字看得小了!”他仰天长啸袍袖一拂功力到处骨牌震动斜塔竟要倒塌众弟子大惊纷纷退避。
宋公迈双掌推出口称:“下!”一股柔和的罡气压下骨牌竟尔落了下来又恢复斜塔原状。两人略一较劲不分胜负彼此暗自钦佩。
此时高天威也已转回台上蔑笑道:“青衣秀士你还想怎地?硬撑下去么?”
青衣秀士怒极反笑袍袖拂出登从铁箱中卷出一张骨牌冷冷地道:“看清楚了。“青衣秀士”斗不过你们那便由“唐士谦”来破这个局!”宋公迈摇头道:“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悔悟难道不知自己已坠入魔道了么?”
青衣秀士嗤地一声道:“魔道?什么叫做魔道?朝廷狠毒残害贤良这就是魔!今日你等孽因既种世上终要反逆集结以为孽果。”他取起骨牌厉声道:“我现下这步便是天下英雄豪杰的血泪!你给接着了!”高天威听他叫得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宋公迈手按地下内力动登把局面接过。先前负责的八名弟子有如虚脱急急下台休息。此时天塔以内力镇住才令骨牌牢牢凝定始终不倒倘若内力一撤斜塔立时便要倒塌可说胜负全由宋公迈来定。青衣秀士若想赢得此局绝无机会可言。
众人屏气凝神都要看青衣秀士如何应变。
忽听一声轻啸青衣秀士伸指一弹那骨牌嗖地一声直往上空飞去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神色茫然都不知他此举何意高天威哈哈笑道:“亏你号称凤羽怎地这般愚笨?宋兄咱们撤塔!”说话间宋公迈举起双手内力松弛天塔登时崩坍。
青衣秀士嘴角斜起俊挺秀气的面孔露出难得的杀气他袍袖一拂喝道:“天下英雄!全数起来!”
袖风到处骨牌尽皆飘起只见无数牌点飞舞半空跟着一张张往下落去井然有序中第一张骨牌平躺在地接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层叠坠落而下霎时之间上百张骨牌全数横列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座七尺来高的“通天塔”!
青衣秀士抬头仰上轻声道:“下来吧!”便在此时半空落下一只骨牌不偏不倚地插在天塔上方这张骨牌却非横倒而是以尖锥一角斜插倒立阳光照下但见骨牌锥角隐隐生辉更让场中人士诧异莫名。
高天威骇然吃惊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青衣秀士不去答理只眯起了眼淡淡地道:“在下放落骨牌现下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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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众人定睛去看眼前天塔高约七尺顶端骨牌斜倒竖立好似戴了顶官帽直是不可思议。这幅骨牌以四川红桧制作上裹红漆坚硬似铁却又滑溜如油却不知青衣秀士是怎么办到的。众高手思来想去那骨牌定然附有青衣秀士的深湛内力方能刺穿下方牌木以之安稳座基。众人猜疑间却听严松叹道:“了得了得这招“金角锥”都能无师自通青衣秀士无愧是天下谋士。”旁观众人听他如此赞叹想来“金角锥”真是大大不易的绝招一会儿无论是宋公迈下场或是高天威出手局面定然困顿。
此刻天塔顶端已成尖锥再要放置物事非得置上尖角不可可这骨牌滑不溜手稍一摆上尖角当场便要滑溜坠地。说来已是无解。青衣秀士微笑道:“诸位你们谁愿下场玩上一玩?”
高天威嘿了一声万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怪事他不知如何应变便只沉默不语。
却听宋公迈哼了一声沉声道:“老夫来接你的招。”说着提起骨牌便往天塔旁一站。他身材高大足有煞金那般高矮此时站在塔边竟比天塔高出了半个头但见他举起骨牌拳头运劲紧握当场便要出手。
众人暗暗诧异此刻塔顶如锥根本不能放置任何物事按着规矩宋公迈定要摆上一张骨牌却不知他要如何落手?难不成要让骨牌凌空漂荡么?几名心思机敏的人都在急急思索破解之道刑玄宝想了许久不得其解登时咳了一声问向严松道:“严掌门这局有法子应么?”严松颔道:“我派前代高手练有神力可用“弯儿碗”来破“金角锥”。”众人听了“弯儿碗”却不知那是什么奇妙招式心下都在猜测不休。
只是台上高天威却没这般好兴致心下只在暗自叫苦。这宋公迈刀法虽然厉害却仅擅长外门武功这等堆塔积木的细活他一个虎样壮汉如何讨得便宜?正要出言阻止却听宋公迈仰天喝道:“神刀劲!”
但见他举手捶落轰地一声大响牌塔震动不已摇摇欲坠宋公迈立时提声计数跟着喝道:“青衣掌门我已经干了!现下当你的回合!”众人见他三两下便摆置完毕自感惊诧各人急急去看塔顶霎时惊呼起来。
只见塔顶骨牌形状弯曲竟给宋公迈的雄浑内力捏做碗形。那骨牌兜在尖角上兀自摇摆不定。众人哗然出声纷纷赞叹才知严松所称的“弯儿碗”是什么意思。看来要将骨牌放上尖角形状定须成碗做钩否则万难办到。只是这骨牌是红桧所制硬如核桃想将之捏弯握曲倘无天大气力决计无法办到。
眼见宋公迈握力远常人足与少林硬功相比众人无不大为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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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逆转先前青衣秀士倒置骨牌尖角向上已是难以化解的绝招但这宋公迈实在匪夷所思竟以外门硬功将骨牌捏为碗状滑溜溜的碗儿兜上塔锥背成弧形任谁都不能再放物事上去了。说来此局已然无解。
邢玄宝情知严松精擅“通天塔”忙问道:“怎么样?这局还有得救么?”严松咳了一声道:““金角锥”一旦被“弯儿碗”破解通常便算玩完了。”旁观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看严松见识老道连他都说此局无解青衣秀士这边应是无救了。
宋公迈冷笑一声心道:“青衣掌门任你心机再深这当口也无计可施了吧?”
这招“弯儿碗”着实诡异非只解开对方布下的难题还反将敌手一军。一会儿青衣秀士想把骨牌放落不管怎么干法都是必输无疑。青衣秀士虽然聪明绝顶此刻也只能拿着骨牌在那儿怔怔出神。想来他才智虽高却也无法解开难题。
高天威最喜冷言冷语登时笑道:“你还想撑什么?快快认输吧。难道非要出丑卖乖把这天塔弄倒弄坍你才懂得服气?”青衣秀士微微苦笑他低头细观骨牌叹道:“情势如此在下别无选择只有尽力一试了。”
宋公迈听他还要再试忍不住哦了一声道:“掌门一定要应我也无异议这便请吧。”
此刻天塔顶端弯滑如碗青衣秀士如果放上骨牌立时便要滑崩倘若他真有破解妙方宋公迈自也想见识一番当下伸手肃客请他下场出手。
青衣秀士轻叹一声更不打话霎时看也不看随手将手中骨牌往半空一扔跟着闭上了双眼。
这下骨牌冲天飞出根本不是朝牌塔扔去而是往院子一角落下这下非但宋公迈惊讶便连高天威、元易、严松等人也是大为惊奇众人纳闷之间都在看着青衣秀士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哪知青衣秀士却恍若不闻只是闭目不语。
宋公迈嘿地一声皱眉道:“你不是说好要破这个局么?怎地胡闹起来了?”青衣秀士闭上双眼道:“门主不急这骨牌一会儿就回来了。”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哦了一声不知他有什么诡计。台下高天业等人耐不住烦登时大声咆哮:“你要动手便快少在那儿装神弄鬼!”青衣秀士任凭众人叫骂却只闭目养神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
宋公迈皱眉道:“严松师兄青衣掌门不曾弄瘫天塔但他也不曾把骨牌置上塔顶这个胜负怎么算法?”严松向来智谋多端口才更是厉害此刻却神情尴尬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在下从来没见过这等事。”
这话倒是实情无疑自来叠牌架塔谁不是心惊胆战地拿着骨牌小心翼翼地放上塔顶却哪有人这般乱扔乱丢?严松悔不当初只恨自己设下这“通天塔”的比试法子在这帮武林奇才面前竟然怪招纷呈让人大喊不可思议却把自己这个提议人逼得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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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秀士忽尔将骨牌扔出秦仲海自也暗暗吃惊不知他有何救命绝招正想间忽然颈后落下一个东西冷冰冰的甚是坚硬吃惊之下急忙伸手往颈后一摸抓起了一张物事却见那东西状若直条四端成角竟是一只骨牌!
秦仲海心下一凛思道:“青衣掌门知道我来了他这是在向我求援!”
一旁项天寿探头过来惊道:“这是什么东西?”秦仲海嘿嘿一笑道:“这是咱们山寨弟兄的血泪啊!”常雪恨惊道:“血泪?那是什么?”
秦仲海望着台上只见台里台外合计数百人又是正道八派、又是四大家族诸人紧围台边更有不少人开口喝骂更显得青衣秀士的形单影孤。秦仲海一咬牙:“***!这群人枉称名门正派居然敢这样欺侮我山弟兄放我秦仲海在此绝不饶过他们!”想起先前祝老太婆侮辱母亲更是大怒欲狂虎吼一声纵身离墙便朝台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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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青衣秀士闭目打坐神态大是清闲不由得暗怒在心高天威正要开口去骂忽听一声巨响陡然间一人从天而降这人直直落在台上彷佛飞将军一般手上却拿着一只骨牌口中兀自哈哈大笑:“他***!总算换你老子上场啦!”
台上众人大惊失色急急相避。只有青衣秀士兀自打坐恍若不觉。
场内场外众人又惊又怒都不知来人是谁。宋公迈满面讶异道:“这……这位是……”
青衣秀士缓缓起身道:“门主莫要惊讶只因这张牌关系气运唐某不敢擅自作主这才请枭雄过来代应一着还请莫怪。”宋公迈一愣问道:“枭雄?”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市井之中每多藏伏枭雄朝廷虽然森厉终将制压不住。”说着轻推那人的背脊道:“秦将军放着天下正教英雄在此这回便请你出手吧!”
来人神情粗豪神态威武脚上却还装了只铁脚不是朝廷反逆之子、当今怒苍山头领秦仲海却又是谁?
秦仲海行到宋公迈身边一把攀上这老汉的肩头状似亲热地道:“老小子听了秦仲海三字总算认得我吧?”宋公迈脸色难看神刀劲动已将秦仲海震开勉强咳了一阵道:“柳门二将文杨武秦武林谁不知晓?素闻秦将军仲海骁勇善战有胆有谋敝人今日见得虎颜不胜之喜。”
此话一出口场中众人尽皆大喊起来高天威、祝老妇等人听了“秦仲海”三字忍不住大为震惊。秦仲海平日多在军中少在江湖走动旁观众人除了脑人物以外并非尽识此时纷纷交头接耳各自打听秦仲海的来历。
秦仲海忽地到来这人乃是怒苍山领此番飞蛾扑火那是自找死路了。高天威不惊反喜当即冷笑道:“秦仲海你要自投罗网可别怪我抓你回去了。”秦仲海哈哈大笑:“你老兄动起手来像只三脚猫说起话来却像狮子大开口快快闭嘴滚开吧!省得老子杀你的徒子徒孙出气。”高天威贵为四大家族的脑想不到秦仲海竟尔出言轻蔑脸色登成铁青之色。
说话间项天寿也已飞身过来来到秦仲海身边守护。
秦仲海望向天塔把手上骨牌抛了抛道:“唐先生你可是要我来玩这一手?”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为了你攀上朱母朗玛九州剑王邀集旧日山寨好汉石刚、6孤瞻、李铁衫云集忠义堂大势颇有可为。今日天下英雄引颈眺望都在等你的一手好牌。”
宋公迈虽不解青衣秀士的用意但此时局面尽在掌握之中不管是谁过来结果都是一样。他说话不失礼数气度当即颔道:“听说将军乃是怒苍山老寨主的后人这回若由秦将军来应那是再妥当不过了。还请秦将军起手吧!”
秦仲海哈哈大笑:“甭急!想要认输还怕没机会么?”他学着青衣秀士的模样把骨牌往半空一扔众人抬头眺望只见那骨牌直冲云霄竟尔隐没不见。
众人咦了一声都不知秦仲海在搞什么鬼便在此时只见半空传来嘎地一声怪叫一只燕子急急冲来衔住了骨牌它嘎嘎鸣叫几声半空盘旋一阵便要飞去。众人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
秦仲海却无羞惭之意在众人的大笑声中他陡地气沈丹田竟尔提气狂吼起来。
吼声如雷彷佛龙吟虎啸过去秦仲海远征西域万军中声怒号便能震动敌酋当时神功未成便有如斯天威气势今日打通玄关全身阴阳六经应运自如吼声更如万虎咆哮只震得平台隐隐震荡众人兵刃喀喀作响除了元易、宋公迈、青衣秀士等高手余人都已掩住耳孔在那竭力忍耐。
秦仲海怒吼不休那燕子吓了一跳鸟喙一松骨牌便又坠了下来。
潮水般的吼声中只听宋公迈淡淡地道:“秦将军恕我提醒一句。照着先前的约定你只要弄垮了天塔青衣掌门便要随我们回京还请你小心。”此时秦仲海仰天狂啸宋公迈这几句话却清晰可闻更难得的是话声平淡丝毫不显霸躁之气此人身居四大家族之功力果然非同凡响。
秦仲海歇止了啸声心道:“这老狗果然有两下子倒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便在此时骨牌飞坠而下秦仲海伸手接住暴吼一声喝道:“火贪刀!”
万籁俱寂中秦仲海身长八尺比天塔高了一些右手高举塔上寂静之中众人忽听哒哒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似有什么水珠滴落。宋公迈心下大奇便往天塔旁走近他身形高大稍一低头便已见到塔顶情状。
情况入眼宋公迈嘿地一声面色变得惨淡之至拱手道:“神技!神技!在下佩服之至。”场内其余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诧异高天威向不服输听得此言登时冷笑一声他身形矮小便以铁枪跓地攀上塔顶去看。
便这么一瞧连高天威也是倒抽一口冷气登时坠落下来。台下门人弟子心中大奇不少人叠起罗汉纷纷探头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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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定睛望下无不大声惊叹只见天塔顶端红烟纷飞热气弥漫秦仲海手中的红桧骨牌却已烧融红漆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正打在天塔顶上。
红漆烧为黏糊状沾上了宋公迈捏成的弯儿碗立时凝结成珠好似蜡烛烧融一般秦仲海把手上的骨牌轻轻放落靠着烧黏的红漆登时黏住弯儿碗一阵摇晃之后终于牢牢定住了彷佛蜡烛一般。众人错愕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要说秦仲海此举作弊却也算合了规矩一不曾弄塌天塔一点半点二也稳稳放落了骨牌说来算是过关了。
秦仲海内力骇人听闻掌中热力竟能烧化红漆想来掌温定是烫如烙铁。宋公迈自知不敌他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天下有这等武功在下真是大开眼界了。秦将军你既然技压全场便请带人离开吧。”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老兄说话爽快秦某倒是佩服得紧日后遇上神刀门徒老子就少杀两个人吧。”宋公迈嘿地一声眼中闪过怒色只是自己已然答应让人离去却也不便反悔他闭上双眼摆手道:“将军不必多做口舌之争这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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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仲海的大笑声中三人便要离台而去青衣秀士行到元易身旁忽道:“道兄这次大难临头阁下始终维护本山虽没救下我徒儿但您这份心意唐士谦收下了。”元易听他用旧日名号自谓又看他随秦仲海等人离开忍不住惊道:“你……你要投上怒苍山?”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正道中人不过尔尔往昔卓凌昭在世虽然杀人如麻却也非落井下石的凉薄之人与这帮人为伍岂不愧对神明?”言毕袍袖一拂便尔转身离开。
元易心中有愧自知无法相劝只是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正教八派不愿背信宋公迈也已答允对方离开却只祝老妇一人放声尖叫。她听往日仇人便要大摇大摆地离庄如何不恨气交加?秦霸先一伙人害死她的三个儿子乃是她生平死敌恨意到处直似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她冲了上去尖叫道:“大家看好这群贼!可别走了一个!”
秦仲海认得这个老妇先前便是此人侮辱他的生母狂怒之下铁脚一点身影飞起直朝祝老妇飞去。旁观众人见他来势劲急都是大吃一惊祝老妇身上虽然带伤但仇人到来焉有惧理?纵声怒叫:“贼子!我杀了你!”
眼看秦仲海当头飞来祝老妇奋起铁枪猛向秦仲海击去只听“当”地一声火光闪过红焰焰地刀锋砍来已将她的铁枪震碎刀锋到处又向胸口斩去这刀若是斩实只怕这位祝老夫人便要断为两截死得惨不堪言。高天威、刑玄宝、元易等人有心相救却都晚了一步。
黄影一晃一人后先至硬生生地将她拉开但见刀锋砍落地下竟给秦仲海劈出三尺来深的长沟。秦仲海见有人下场阻拦更不打话立刻再一刀猛烈的刀锋虚斩而去热腾火焰弥漫四周正是方子敬传下的绝艺“火贪虚风斩”。
对面那人举袖拂出嗖地一声轻响气流传出已将火焰推向两旁火光一闪而过热气异常逼人却也消解了秦仲海的虚风烈斩。
众人急看那人却见他身穿僧袍宝相庄严正是嵩山少林住持四大金刚之的灵智大师!场中众人见他忽尔到来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灵智法号有个“智”字平日里看似迂腐其实算得佛门中的谋略人物此刻他忽地现身场内的青衣秀士、秦仲海、项天寿无不感到讶异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连元易、刑玄宝等正教中人高天威、宋公迈等家族宗主也都感到纳闷。
只听灵智合十道:“秦将军这位女施主一时口快并无该死之处。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秦仲海尚未答话那老妇已是大怒喝道:“你嘴里小心我祝家庄与这帮人仇深似海要他们饶?”她想摔开灵智谁知在这高僧的挟制下身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来只红着脸喘气大见恼怒之情。
秦仲海不知灵智何以到来他心中暗自忌惮口中却冷冷地道:“老贼婆既然不领方丈的情一会儿你划下道来要软要硬秦某都奉陪到底。”身影一闪便又纵回青衣秀士身边中途还踹倒三名祝家庄的门人。
众人见他来去自若武功出神入化都是暗自心惊。偌大场中只余祝老妇一人大声嚷嚷在那儿咒骂不休。
灵智忽尔到来情势又有变故。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沉声道:“灵智大师莫非您也要阻拦我们么?”灵智合十微笑道:“少林弟子慈悲为怀岂有此意只是咱们见几位施主叠塔为约很让小僧心仪。可否也让少林和尚玩上一局算是成全我寺上下思念掌门的一番心意?”
此刻灵智提议下场众人无不诧异先前众家好汉全力厮拼又是倒插骨牌又是怪碗悬空又是红漆淋漓牌塔能拖到这时还保存完好已算大大不易了。青衣秀士不知灵智为何要下这个苦海便自一笑颔道:“方丈如能破解此局在下自也乐见其成还请下场吧。”
灵智含笑合十提声唤道:“灵真师弟劳烦你过来吧。”
众人听说少林还有好手在场急忙眺头探看果见几名僧人从台下跨步而上正是灵定、灵音、灵真等四大金刚宋公迈暗暗诧异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来的自己竟然一无所觉。看来武林间只要还有一座少林寺四大家族要想称雄称霸怕还是力有未逮。
正想间灵真已然合十走上躬身向众人道:“青衣掌门不是我要找你麻烦只是怒苍山这帮人无恶不作咱们方丈怕你给带坏了这才要我出马还请你别生气。”青衣秀士见他面色真诚倒也不似作假当下也合十为敬道:“大师尽管动手在下拭目以待。”
万籁俱寂中众人都等着看灵真的手段只见他提起骨牌缓缓走到天塔之旁此时塔顶一张弯曲骨牌渣汁上黏着一块不成模样的烂骨牌要不多久这塔便会自行崩坍众人素知灵真乃是莽和尚向无聪辩智能不知他要如何化解本局。
众人屏气凝神但见灵真跨步上前缓缓将骨牌放下底端登与秦仲海放落的烂骨牌相接。他动作轻缓口唇低念不休脸上更隐隐泛起黑气虽在白日间犹似与鬼魂说话一般。这人以往痛快豪迈现下模样却让人毛骨悚然众人心下暗暗害怕各自往后退开一步。
天塔饱经摧残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倒塌倾崩如此情势不知灵真还能做些什么但看他煞有介事却又不似戏弄众人。正起疑间忽听一人惊道:“裂痕!天塔裂开了!”
话声未毕又是一人惊叫起来众人吃惊之下急忙往天塔去看只见塔顶真的生出无数细小裂痕便如蛛网蔓延向下分向四面八方裂开。
青衣秀士颤声道:“泥梨耶?”灵智含笑点头道:“正是泥梨耶。施主果然见闻广博小僧佩服。”宋公迈也是武林耆宿听得他二人的对答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们说得是少林禁传神功?”
眼看灵智不置可否宋公迈额头坠下汗珠竟尔往后退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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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梨耶”乃是梵文便是汉名的“地狱”之意全名唤叫“泥梨耶十八地狱经”正是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一看灵真脸上黑气隐隐口唇低颂经文内力源源不绝出竟让红桧所制的骨牌全数碎裂。阴劲传来手中的骨牌更已震为木屑余波所及连青衣秀士的金角锥、宋公迈的弯儿碗、秦仲海的烂骨牌全如粉末般洒落塔顶。只是灵真内力虽然强霸但下方骨牌却依然立为塔状丝毫不倒不散只一路笔直立地看这股内力如此阴狠无怪会以“泥梨耶”这等凶名相称。
场中众人不曾见过这等怪异情状无不飕飕抖那严松虽是此道高手但他做梦也想不着这通天塔竟能玩到这个境界不消说此刻早已喃喃自语神情迷茫。
灵智微笑合十转向青衣秀士道:“灵真师弟已然堆栈骨牌该请施主出手了。”
青衣秀士嘿地一声他长年带着面具面色自然苍白听了这话更是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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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梨耶内力过后牌塔已如沙塔一般稍加一指外力便要崩坍倒地便不提骨牌碰撞一会儿便有什么风吹草动天雨阴霾怕也会让天塔坍塌。在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下对手实在万无生机。灵智见怒苍三人俱都无言微笑便道:“青衣掌门我师叔别无用意此番命我等下山只想请掌门到寺一叙以求善尽前缘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青衣秀士转看局面此刻少林武僧群聚灵智、灵定双僧更是绝顶高手这两人武功都足与四大宗师较量联手来攻自己纵然轻功高绝也难飞遁离开何况一旁尚有宋公迈、高天威、元易、邢玄宝等正教高手虎视眈眈?却让己方三人如何生离此处?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不然死拼一场让秦仲海、项天寿陪自己葬身祝家庄再不便随少林僧返回嵩山让天绝裁断自己的命运。前有狼、后有虎四大家族凶狠阴险少林天绝行事冷酷这两方都非易与之辈却要如何逃出生天?
青衣秀士稍稍打量便有腹案。他合十躬身道:“方丈大师请你大慈悲让秦将军、项堂主离开我便随你回山如何?”灵智尚未说话已听高天威喝道:“大胆!这里是祝家庄外人谁敢号施令?”灵智听了这话眉头微蹙料知四大家族定会向己方抢人。
青衣秀士叹道:“方丈信义昭著天下知名只要能答应在下请求自当随贵寺僧人离去。”
灵智尚未回答高天威等人又已喝骂起来吼道:“打什么如意算盘哪里都别想去你只能去见江太师!”叫骂声中忽听一人冷冷地道:“青衣掌门你何苦去求这帮混帐!秦某人千辛万苦来此便是为了带你走岂容旁人一指欺压于你!”众人急急回头去看来人却是秦仲海他左手提着钢刀右手拿着骨牌眼望天塔神态极为肃杀。
灵智见他面色带煞登时微微一笑道:“将军若想破解此局也无不可不如你我也打个赌……”青衣秀士听得赌约深怕秦仲海中计忙道:“秦将军此事与怒苍无关。你不必理会此局快带着项堂主走吧……”他还待要说猛听秦仲海霹雳般地暴吼:“烧啊!”
他举起手上骨牌奋力砸向天塔霎时之间拔刀出鞘身边五尺注销火花火光耀眼形如正圆已将他围在核心那天塔被火花波及登时起火腾烧先前扔出的那张骨牌飞到半路早已烧得不见踪影竟连飞灰也没剩下。
台上台下众人见了这等怪事无不齐声惊呼这才明白秦仲海那刀蕴含深厚内力刚劲传出竟令天塔剧烈焚烧。场中众人大惊失色蓦地乱成一片。
这招正是火贪刀十二式“开天大火轮”。天塔被毁正教中人额头冷汗涔下不知该当如何一旁高天威叫嚣起来喝道:“作弊!这小子犯忌了!”秦仲海不去理会旁人他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灵智道:“老方丈打我爹爹算起三十年来咱们不管做什么你们总是看不顺眼。不如今日你我狠狠杀上一场拼个死活痛快你说怎么样!”
众人见他言行猖狂贡高自慢丝毫不把正教人众放在眼里场内场外无不震动。
那灵真原本守在一旁待见秦仲海这般嚣张不禁狂怒攻心大声道:“大胆反贼方丈之前居然出此狂言!让佛爷来教训你这狂徒!”他暴吼一声霎时众僧一齐取出兵刃纷纷往亭中奔来台下数百名正教好手也是大声呼喝将秦仲海等人团团围住。
秦仲海斜目看着台下冷笑道:“我明白说了你们这帮贼子人多当然可以杀光咱们三人不过秦某这里立个生死状嘿嘿今日我大开杀戒不分男女老幼要你们三百人陪葬!”说到后来须俱张神情如同魔王众人与他眼光相接心下无不惊惧。
项天寿听了说话当下脚尖连踢激起地下大批石子众石跃至胸口项天寿中指连弹无数石子便往台下飞去他知道正教高手如云倘不能先杀一两人立威恐难吓阻众人几十枚飞石绝技便灌入生平内力直如流星般往人群撞入。霎时逼得台下众人惊慌走避。
场面大乱猛听秦仲海暴吼一声身子飞扑而出直往高天威脑门砍去。
高天威没想到他会暴起伤人吃惊之下身子矮倒急忙向后滚开轰地一声大响戏台已给砍为两截台上众人全数往下摔去。霎时鸡鸣狗叫人声喧哗已然乱成一片。
混乱之中庄院后头炸出大火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秦仲海知道常雪恨已然得手大喜之下登时喝道:“怒苍兄弟今日血战祝家庄!”
此际大火腾烧多方人马混战秦仲海等人全力往外冲杀四大家族各出高手抵挡秦仲海刀法凶狠青衣秀士身如鬼魅便连项天寿也是拳脚狠辣登让场面凶险异常。
秦仲海杀红了眼直直往人丛奔入霎时拖出一人正是那祝老太。但听秦仲海厉声道:“老虔婆!你适才辱骂我娘老子今日先拿你这贱婆娘开刀!也好祭拜我那无辜枉死的娘亲哥哥!”祝老太满面惊惶尖叫连连两旁众人想要上前抢救却又怕秦仲海一刀将她砍死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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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忽听一人朗声道:“诸位且慢动手!且听在下一言!”这声音清脆优雅悦耳动听登时将杀伐之声掩盖下去。场中众人听这说话不急不徐转头急视却见一人从庄门行入此人貌如其声清隽悠扬彷佛便是个贵公子。
秦仲海见了这人忍不住便是一愣来人正是他昔日的柳门同侪号称“风流司郎中”的杨肃观。只见杨肃观走到自己面前躬身道:“秦将军权看在下面上且慢杀人。”
年前杨肃观到刑部探监是为两人最后一会当时秦仲海生死关头气息奄奄不能辨人此刻却又意气风与同伙狂战群豪。说来两人虽只半年不见但此际再会却有隔世之感。
陡见故人秦仲海便缓下手来不再争打他哼了一声点住了祝老妇的穴道一把推向项天寿。其余四大家族仍想上前夺人少林僧众登时拦在道中将两边人马隔了开来。
黄昏时分杨肃观往场中一站满天晚霞映照更显得玉树临风。他环顾场中向秦仲海拱了拱手叹道:“秦将军京城匆匆分离别来无恙?”
秦仲海往自己的铁脚一指冷笑道:“杨郎中也是来拿我的么?”
杨肃观摇头道:“忝为旧友怎能绝人活路?我奉家师之命今日有样东西要奉给将军。”
天绝僧与本山有仇哪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自己?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师父要送我什么东西?血淋淋的一把刀么?”
杨肃观摇头叹息道:“将军莫要疑心我等绝无恶意。”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只信封双手奉给秦仲海。
秦仲海不疑有他便将信纸取了出来大声念道:
“君子危难不适仇国。日前闻君扬刀约反意欲据山争衡称雄宇内贫僧秉菩提佛心为天下苍生请命盼君赴嵩山达摩院合参佛法以求正果。少林天绝顿。”
秦仲海念得口干舌燥登时咦了一声道:“他在说什么?”他文学低落虽非目不识丁但这段信文颇有艰涩便让他满头雾水了。青衣秀士听毕却不禁双眉一轩昔日怒苍山与武林正派间恩怨无数天绝此刻出马邀约定是要双方做一了断。
那厢项天寿曾被天绝僧俘虏此刻听了“少林天绝”四字法号身子竟是微微颤旁人看在眼里也不知他究竟是惊是怕、抑或是悲是恨。
秦仲海把信纸反复又看了几遍这才搞清楚了。天绝邀约自己上山念佛料来定有什么阴谋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杨郎中你师父要我来研读佛经?他***他既然这般好心为何不去感化皇帝、江充这帮昏君奸臣却独独来惹我这土匪?”他手指杨肃观喝道:“回去告诉你家老头秦某人不吃这套!”
杨肃观摇了摇头道:“秦将军切莫动怒。据家师言道贵山有一人长年在我山聆听佛法只因他与贵山有旧便有几句话想同秦兄说这才作兴相邀。请诸位定要赏光。”
秦仲海哼了一声讥嘲道:“咱们有人在少林寺念佛?那是谁啊?难道是言八娘么?”
杨肃观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灵智方丈道:“方丈师兄此事我不便多言还请你来说吧。”灵智叹了口气他眼望青衣秀士悠悠地道:“青衣掌门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人与你有旧昔日还与你并称龙凤你应当还记得这些往事吧?”
青衣秀士神色凛然只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那厢项天寿却已大吃一惊颤声道:“朱军师人在少林寺?”
怒苍山潜龙凤羽昔年辅佐山主智退万军端的是威震天下的谋臣但二十年前怒苍山败亡凤羽出家求道潜龙下落不明如今好容易找出道号“御赐凤羽”的唐士谦却又听得潜龙落在少林手里怒苍三人心下一凛只觉棘手之极。
杨肃观不再多言朝秦仲海拱了拱手道:“家师诚心相约还请秦兄率领阖山弟兄同来礼佛参拜敝寺上下竭诚招待不敢有分毫失礼。”
秦仲海心道:“***原来潜龙在少林贼秃手里这下可有得打了。”他心下虽然烦躁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杨郎中订下这约会来是要咱们现下就跟你回寺么?”
杨肃观躬身拱手道:“家师言道贵山能人众多若只请了寥寥数人不免失礼便想请贵寨所有弟兄同来敝寺盘桓数日再走不迟。”
听得此言怒苍山众人无不大怒照天绝僧的意思来看竟是有意一举挑倒整座山寨了。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尊师好大的胃口只是咱们身上的肉多得很他一口吃得完么?”
杨肃观微笑道:“秦兄若要担忧害怕那便不必来了。”
秦仲海暗自盘算山寨复兴不过月余说来根基未定各方豪杰散居四海未闻怒苍复寨者所在多有方今若想提振声势定须开战立威少林要以江湖规矩邀战倒不失为一个便宜的宣扬法子一来少去许多兵马损伤二来又能迎回本山军师何乐而不为?
秦仲海武功大成之后早有意与天下豪杰较量心念于此登即朗声大笑喝道:“好!就请杨郎中传话回去便说七月一日鬼门开之时我怒苍弟兄自会到少林拜山与你师父谈武说文讲古论今!”杨肃观欠身道:“秦兄快人快语在下在这里代家师谢过了。”
双方约会已定杨肃观便拱手肃客道:“诸位可以离去了。”高天威等人见他喧宾夺主不免面露怒色宋德光更是大声叫道:“这帮贼人好生可恶怎能放他们离开?”
杨肃观微微颔朝祝家老妇一指道:“诸位咱们既定约会不必在此刻多起争执不知几位能否看在家师的面子上放过这位婆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就看你杨郎中的面子!今日且放这贼婆回去!”他深恨这名老妇说话侮蔑自己母亲有意狠狠惩戒一番说着便揪起她的衣领伸臂一挥将她奋力掷出在那老妇的尖叫声中身子直朝高天威等人飞去。
高天威等人见祝老夫人直直撞来势头实在太强不敢伸手硬接便让了开来灵智站在一旁眼看情况危急当下袍袖轻拂劲力到处已将来势消解那老妇的身子便跌下地来她虽然身怀武艺但秦仲海这么随手一抓内力直透体内经脉只摔得狗吃屎一般弄得狼狈无比。
秦仲海喝道:“这老贼婆口无遮拦正该教训她一番!大家这便走吧!”
正教诸人见秦杨二人已做约会知道正教即将与怒苍山开战届时双方龙争虎斗只怕是江湖难得一见的大厮杀当下便都让开道路无人再上前阻拦。
那祝老夫人最恨怒苍群匪想起三名爱子死于这帮人手中内心直如泣血只见她孤身缩在角落脸上神情悲苦口中低语却没人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
杨肃观见自己随口一个请求秦仲海便尔释放人质料来他对自己还念着旧情。他望着秦仲海的背影眼看他便要离庄而去忽地脱口唤道:“仲海!”
秦仲海听他以旧日称谓叫唤自己心中也是一动忍不住停下脚来回道:“杨郎中还有事么?”
杨肃观并不言语只缓缓上前与他并肩站立。
时值黄昏二人各怀心事同望满天晚霞。
“柳门二将文杨武秦”过去多少回并肩同眺?自今而后两人是敌非友。人生沧海桑田潮起潮落真如春梦一般。一旁有识得他俩的无不暗暗感喟。
杨肃观低声道:“仲海你怨我么?”
秦仲海摇头微笑他拍了拍自己的铁脚道:“套一句你们和尚庙的说法咱俩各有各的缘法不羡不怨。你有你的为难我有我的命数秦某便算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来怪你。”
夕阳无限好晚霞映上他们的面孔竟让人睁不开眼。杨肃观眯起了俊眼忽道:“还记得京城那家小酒铺么?”
秦仲海哈哈一笑那夜杨肃观作兴相邀两人喝得酩酊大醉乃是相识来第一回共饮哪知道命运乖离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从此秦仲海断体残躯受难离京直到半年后才再次相会。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肩头取笑道:“不说别的你的酒量实在差了点喝得乱呕乱吐全身肮脏还要劳动老子送你回家。可真羞得很了。”
杨肃观嘿了一声佯怒道:“哪有这等事你可别胡乱编排。”
回思往事两人同声大笑秦仲海挂念卢云、伍定远等旧日弟兄便问道:“大伙儿这些日子怎么样?你和卢兄弟、伍制使还常去喝酒?”言语之中竟似有些热切。杨肃观淡淡一笑道:“伍制使外放辽东卢知州也定亲了。大家都忙得紧哪来时光饮酒?”
听得故人尽皆安好秦仲海脸上露出微笑问道:“韦子壮那小子呢?又生儿子了?”
杨肃观道:“他托我转告一事说你欠他的五百两银子甭还了。”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亏他还记得我倒全忘了。”
两人说笑一阵杨肃观忽地叹了口气他眼光向地轻声道:“保重了。咱们少林寺再会。”说着自行转身眼看灵智等人在等候自己便自行走了过去。
秦仲海抬头望去只见青衣秀士与项天寿也在相候他迈步过去忽然之间眼前光芒闪耀落日余晖洒上脸庞一时间好似回到了熟悉的京城只要穿过眼前的小巷再朝右转过弯便能来到柳昂天府上听见那爽朗豪迈的笑声看到那帮熟悉的弟兄……
迷蒙之间泪水竟已盈眶。
秦仲海缓下脚来转身便往杨肃观看去。也在此时杨肃观恰好回转身凝目朝自己望来。
青山依旧夕阳依旧天边云彩也依旧唯一不同的只有你和我……
双雄相互凝视点了点头霎时不约而同一齐转身离开。
天下英雄唯你我……
时值景泰三十三年六月少林之役前夕。
第九章
很久以前有一只公鸡它喜欢吃米。
东边一颗碎谷糠西边一点残米渣公鸡咯咯欢喜拼命去啄。它的眼力特好别的鸡看不着的米它总是能瞧见。在人家饿肚的时候它总能吃得喙满翼肥。
有一天鸡儿们饿得火了也忽然开悟了大家疯也似地跟着公鸡去跑只要看它低头去找吃食鸡儿们一涌而上把地下的米糠抢先啄去。
公鸡吃不到东西越来越饿越来越瘦后来它也懂了它不再费力去找吃的管他满地碎谷糠只管随着鸡群守候一切都好办了。
咦看那边啊!有个笨蛋低头去啄米大家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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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充的嘴边泛起了微笑嘴角边沾着一粒米。
对面的黑衣人咳了一声面罩下的双目生辉伸手朝江充的嘴角一指江充哦了一声伸手往嘴边一抹把白米放入嘴里舔嘴咂舌间犹在回味白米滋味。
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世人多以为江充奢豪糜烂其实他是个苦过来的人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知饿肚子的苦楚。
黑衣人再次咳了一声道:“江大人深夜匆匆传唤究竟有何指教?”
江充嘴角泛起狞笑:“柳征北的奏章嘿皇上照准了。这事你知道么?”黑衣人听闻大事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柳昂天早有意试探我父子。这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江充嘿嘿一笑道:“可不是么刘敬垮得这般快柳昂天再笨十倍也要疑心身边另有敌人窥伺。这些日子你可得小心了。”
听了刘敬垮台一事黑衣人只闭目养神不多理会彷佛此事与他无关。
江充见他气定神闲登时冷冷一笑。都说朝中江刘柳三大臣何其了得其实眼下这人之狠之辣恐怕还在三大脑之上。江充咳了一声瞅着眼前的黑衣人:“不说这些闲事。我问你一句这回柳昂天保举你儿子你打算如何应变?”
黑衣人将手拢在袖中淡淡地道:“无须惊慌。凡事以不变应万变自有折冲之道。”
江充抓到了上风登时取笑道:“儿子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当前反逆气势已成绝非易与。到时一个不巧皇帝亲下圣旨硬要砍掉小朋友的脑袋你难道不心疼么?”
黑衣人斜觑江充一眼道:“江大人天下最惹人厌的莫过幸灾乐祸之徒。”
江充放声大笑所谓虎毒不弑子一个人要是连儿子的米也啄那还算是人吗?他江充虽然狠毒这等事情却还做不出来。他笑了一阵道:“罢了罢了到了这田地还不求我你这做爹的也真嘴硬。这样也好我便等着看少林寺的手段说不定英雄出少年真能给小朋友杀出一条血路那也说不定啊。”
江充笑得好生快活直是意气风只是任凭他狂笑嘲弄黑衣人依旧默默无语。
面罩下幽幽暗暗黑衣人双目精光闪烁。会吠的狗老是张牙舞爪如何咬得到人?那安静无声的石头往往才是砸死人的凶器。看着吧谁才是当朝最可怕的权谋术士即将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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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迎回青衣秀士两大军师已到其一五虎上将得其四再加上“密十一”领止观、双龙寨教头郝震湘、“火眼狻猊”解滔、“九命疯子”常雪恨以及煞金的三万兵马山寨直可说是声威大振比起当年的盛况也仅一步之隔而已。
有了杨肃观与少林寺作保三人便自从容离庄。少林寺既已出面邀约定了来月在嵩山会面四大家族虽然暗恨在心却也不便当着灵智方丈的面翻脸动手便只忍气吞声目视三人离开。
正走间一名大胡子奔了过来笑道:“他***老子这把火烧得鸡飞狗跳真***过瘾。”这人满口污言秽语自是常雪恨来了。他见了青衣秀士登时奇道:“这位就是右凤大军师么?身上怎么没有羽毛?”
秦仲海笑骂道:“你***什么羽毛屁毛咱们快去和二娘会合吧。”常雪恨笑道:“是啊你老婆担心你给人家宰了这当口别哭得泪眼汪汪那可难看了。”
两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而去背后青衣秀士听得“二娘”两字却是全身一震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二娘已回山寨?”项天寿颔道:“是啊。秦将军那时重伤垂危便是二娘带他去找方老师的她待秦将军情深义重当真羡煞人了。”
青衣秀士听了“情深义重”四字更是全身大震面色铁青。项天寿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唐军师可有什么奇怪的么?”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上天捉弄剑王行文天下却没提到这件事……算了生死名节老天自有安排……”众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都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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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树林四周传来低响众人侧耳倾听只闻林间隐伏着呼吸声响听来约有十来人个个呼吸悠长料来内力不弱。项天寿皱眉道:“兔崽子又来找死了先杀几个再说。”
秦仲海暗暗冷笑这些人不忿青衣秀士投上山寨料来不杀他们不能甘心当下招来项天寿低声道:“看在少林寺的面子上不必杀人。大家兵分两路你先带着掌门回去山寨我和常兄弟去找二娘碰头。”项天寿与秦仲海动过手知道他的武功不在方子敬之下不论局面多难都能来去自如颔便道:“如此有劳将军了。”
商量未定便听树顶杀声四起林中窜出十来名好手各朝众人扑来只见祝康、宋德光等人都在里头料来他们不忿老太太受人侮辱趁着敌人未曾远走便率众过来报仇。
秦仲海喝道:“大家分头行事!走!”项天寿手持飞石当先开路青衣秀士知道自己是众矢之的便不正面交锋只让项天寿保着自己朝林外奔出。几人想去追赶却给秦、常二人挡住了。
晚风吹拂林间虫鸣鸟叫吹在身上颇有凉意。秦仲海把袖子拉上露出了粗壮的臂膀笑道:“你们是要单打独斗还是一块儿上啊?”众人包围成圈互望一眼同声呐喊招。常雪恨拔刀出鞘正要御敌秦仲海却将他拉开口中哈哈大笑钢刀往前一劈怒喝道:“倒下!”
钢刀斩出刀风自是雄烈难言众人先前便曾见识过火贪刀的威力。祝康见这刀当头劈来别要把自己烧成了乳猪他吓得魂飞天外慌忙间滚倒在地。只是他这么一闪避包围阵式已然被破众人既惊且馁一声喊脚下往后退开一步。
祝康咬牙切齿大声道:“众家弟兄大伙儿再上!”宋德光大起了胆子奋力向前冲杀秦仲海老神在在待他近靠三尺再次举刀威吓宋德光吃了一惊眼看后头同伴大呼小叫喊得十分卖力却无人随自己上前杀敌慌张之下“虚空斩”绝技已到眼前宋德光面色惨淡只得着地滚开恰恰巧撞着了后头的祝康两人滚倒一地。
秦仲海见他们如此脓包登时眯眼笑道:“好啦!既然你们一心要带我回家老子也不客气了这便去找祝老太太磕瓜子啦!”当下提刀暴吼领着常雪恨便朝祝家庄的方位杀去。
祝康吓得面色惨淡惊道:“大家快退!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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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众人跑的一个不剩秦仲海与常雪恨登时哈哈大笑。常雪恨笑道:“赶跑了贼子咱们可要追上项堂主他们?”秦仲海沉吟半晌摇头道:“宋神刀与高天威还在左近咱们先避上一避等天色全黑再走。”宋公迈武功高高天威也不是易与之辈自己既然脱身便无须与他们正面开战当下在树林里找处地方狠狠睡上一阵再说。待得天色全黑再与言二娘、陶清两人会合。
仲夏昼长夜短待到夜幕低垂已在酉牌时分。秦仲海睡得饱了摇醒了常雪恨两人这才懒洋洋地离开。
先前言二娘奉命夺马已在城郊南麓等候。秦仲海怕给人认出来了路上便找了黑泥抹脸又偷了两顶乡农斗笠遮掩。此时天色昏暗料来除非正面朝相否则应无人能察觉他二人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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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常两人沿道入城直往城南而去。只是他们怪模怪样打扮既不似僧侣也不似乞丐一路不免引人侧目天幸没曾欲上武林人士否则少不了又是一场好打。
走到一处馒头铺只觉香味弥漫常雪恨道:“***饿得很了吃些东西吧!”秦仲海颔心道:“二娘是北方人喜欢面食买些给她吃吧。”当下取出钱银叫道:“店家给拿几个白肉馒头过来!另再捡几个花卷!”
这几日江湖中人聚集祝家庄那店家早已看得惯了虽见两名斗笠怪客在门口呼喊倒也不觉得害怕。赶忙答应了一声拿过两只油纸袋便让他们从蒸笼中自行挑捡。
秦仲海与那店家算过钱银忽见一名小乞丐冲了过来往常雪恨手上一夺抓着袋子狂奔而去。常雪恨是江洋大盗哪知有人敢太岁爷头上动土忍不住吃了一惊道:“***这不是活腻了?”
秦仲海见那店家张口欲叫便拍了拍肩头道:“没事几个馒头而已。不必慌。”
那店家摇头叹息:“世风日下现下的乞丐们可真越来越不成话了居然敢当街行抢。唉……真不知王法上哪儿去了?”常雪恨嘿嘿冷笑道:“不打紧王法不济事便看土匪的手段。强盗遇上贼爷爷这小乞丐要糟了。”那店家惊得面色惨白颤声道:“您……您方才说……说什么……”
常雪恨不去理他径自提气奔出秦仲海也紧随在后两人跟随那小乞丐要等行到无人之处再来好好教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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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常二人一路跟随而去只见小乞丐东躲西藏窜入了一条无人小巷常雪恨嘿嘿冷笑挥舞拳头便要上去揍人秦仲海知道他出手不留分寸可别无端打死人了当下微微一笑道:“不忙让我来吧。”铁足一点直直冲天而去霎时间已然拦住去路。
那小乞丐大惊失色没料到会有人过来追赶他退开一步登时掉头就跑。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小杂碎抢了爷爷的馒头还想跑哪儿去?”双足一跨拦在小乞儿面前小乞儿没料到竟有两人拦路慌张间右足在墙上一点竟尔飞上墙头。
秦仲海暗暗心惊:“这孩子身法不俗他是什么人?”常雪恨哪容他走脱?右臂暴长抓住了小乞丐的背心衣衫嘶地一声竟将衣衫撕裂了那小乞丐尖叫一声便给他硬扯下地。
那小乞丐拼命反抗口中大声叫骂:“不要脸的东西!无耻下流!你快快放开我!”
秦仲海听他口音甚娇又见她背心肌肤白细柔嫩光可鉴人实在不像个乞丐。他心中微微一动急看而去只见那小乞儿脸上虽脏却生得一张鹅蛋脸脸上带着甜甜的两个酒涡这哪里是个乞儿?正是九华山的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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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吃了一惊这娟儿是青衣秀士的高徒常雪恨可别下手不知轻重竟尔打伤了她忙叫道:“常兄弟放开她!”常雪恨咦了一声手上略松娟儿一脱桎梏急忙逃窜出巷她怕后头怪人追来慌慌张张地躲入人群矮着身子跑了一阵就怕再次给人抓到。
连过了两条街娟儿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地朝后望去她见追兵已给甩开忙拍了拍心口喘道:“好险哪!差点给瘟神撞着了。”忽听前头一人道:“唉……明摆的是五路财神却给你当作是瘟神老子真是难过啊!”
娟儿抬头急看一人龇牙咧嘴地对着自己猛笑不是那斗笠怪人是谁?她啊地一声尖叫又往后头奔去。
她运起师传轻功全力向后奔逃路上行人见她一个小乞丐却在满街乱跑都是为之侧目。跑了半晌娟儿急急回头就怕秦仲海追来天幸没见到他的影子瞧来应是放过自己了。
她正自回头探看一个不小心猛地撞上一人她连忙定神跟着福了一福道:“对不住撞了爷台。”那人笑道:“没关系不疼的。”娟儿听他话声好熟抬头一看又是怪人来了!
娟儿惊叫起来大声道:“救命啊!抢人啊!”这女孩儿做贼喊抓贼秦仲海听在耳里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牢牢揪住了掩上樱唇娟儿年岁虽稚但此时身形逐渐育已算得十分动人给人这般拉住了料来定遭侮辱她又惊又怕奋力便往秦仲海手背咬落秦仲海筋肉缩紧那手臂自是硬如钢铁娟儿这么恶狠狠地一咬只疼得泪眼汪汪贝齿生疼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秦仲海满脸尴尬心道:“***疯婆子什么招式都来。”他把斗笠解下附耳过去低声道:“别哭了!我是秦仲海不是坏人。”
娟儿正在大哭大闹听了秦仲海的说话急忙抬头去看果见眼前这条大汉英风爽飒好生面熟正是当年西疆一同归返的朝廷将军秦仲海。
陡见故人娟儿痴痴望着秦仲海两眼一红登时纵身入怀大哭道:“秦大叔!”
娟儿芳龄十六秦仲海今年三十好几了说来两人相差十多岁叫声大叔也是应该只是秦仲海给这么一喊不免觉得自己当真老了他干笑两声待见娟儿满脸泥灰身上衣衫破烂忙安慰道:“先别哭告诉大……大哥你怎么会弄成这模样?”
娟儿泣不成声悲声道:“秦大叔我师父被坏人抓走了!我和阿傻没地方去只有躲到城里来了我们没钱也没东西吃只有去偷东西了……呜呜……呜呜……”
此时常雪恨也已赶来低声问道:“这小姑娘是谁?”秦仲海叹道:“她便是青衣掌门的小徒弟名唤娟儿。”
秦仲海听她说起别来情由登时了然。先前青衣秀士给人围在祝家庄身边只见艳婷一人相陪却不见娟儿的踪影原来这小孩已然逃下山去了。可怜她一个女孩儿少了师父师姐在身边照护纵然平日是个小精灵这关头却也没了主意终于沦落成小乞儿镇日偷抢维生。没想却招惹了常雪恨这个魔头才让自己见到了她。
娟儿抽抽噎噎道:“师父要我带阿傻去一个地方叫做什么怒苍山可我也不认得那是什么地方问了几个路人也没人听过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小姑娘问对了咱们正是怒苍山的人!”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好一个青衣掌门原来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已然吩咐过徒儿了。可怜小姑娘人面不熟绕来绕去还是在陕西省境打转。”
娟儿拉着秦仲海的手茫然问道:“你们是怒苍山的人?秦将军你不是住在北京么?”常雪恨正要解释秦仲海打断他的话头拉着娟儿的手微笑道:“你别多想什么。一会儿先把肚子填饱再找衣裳换上打扮得干净整齐咱带你去找师父。”
娟儿听他要带自己去找师父忍不住又惊又喜道:“你……你知道师父在哪儿?”秦仲海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咱俩是好朋友以前在华山见过面的我还会骗你这小丫头么?”
娟儿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珠道:“大叔谢谢你。”
秦仲海过去见到这小姑娘总见她天真烂漫此刻听她楚楚可怜地向自己道谢那是前所未有的事想来这段时日如此煎熬竟让她一夕之间长大许多。
秦仲海听了道谢心下更起爱怜伸出衣袖替她擦去脸上污泥柔声道:“先别说这些了咱有个朋友在城南等着你这便跟着大哥快快过去会合。”他前脚迈步正要离开娟儿却拉住他的手道:“大叔等一下阿傻还在破屋里。我要回去找他。”
听了“阿傻”二字秦仲海忍不住哦了一声想起华山上见过的那名疯汉。登时笑道:“阿傻?便是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兄吧?”娟儿鼓着腮梆子面带不悦道:“大叔不许笑他。”
秦仲海见她生气当即微微一笑道:“老……老秦说错话了。你别见怪。”
娟儿拼命点头道:“阿傻人很好的你可不能欺侮他。”携着秦仲海的手从大街穿过便去寻找阿傻。
三人施展轻功快步行走走不数步常雪恨已然凑过头来取笑道:“你这怪物狂嫖烂赌什么时候疼起小女孩儿了?可是想要老牛吃嫩草啊?”秦仲海铁脚踢去怒道:“去你妈的!满脑子邪念早些去死吧!”常雪恨闪躲开来脸上却还挂着一幅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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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东转西绕行入一条狭窄陋巷。只见四下烂屋破瓦黑沉沉的甚是怕人。正看间娟儿已朝一处破屋奔入那地方断壁残垣也不见门板遮掩实在简陋得很。秦仲海暗暗摇头:“亏得这个小姑娘了。带着一个疯汉东奔西跑这苦头可吃大了。”
秦仲海跨门入户眼见常雪恨也要跟入忙挡开了他摇头道:“你这家伙性子暴躁给我等在外头。”常雪恨口中哈哈笑道:“嫩草香得很老哥慢慢吃啊。”
秦仲海呸了一声斜目瞪了他一眼便往里头走去。只听屋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低声唤道:“阿傻、阿傻娟儿姊姊找来吃的了。你快快出来啊!”
她语气温柔好似把阿傻当作了孩童哪知叫了两声却不见有人回答娟儿皱眉道:“糟了阿傻该不会又跑出去玩了?”那阿傻性好赌博只要找着良机定要作怪一番秦仲海摇了摇头房里昏暗他正要以火贪功劲照亮屋内忽听角落传来一声呻吟似有什么野兽隐伏。
秦仲海吃了一惊把娟儿拉到背后沉声道:“什么人?”那娟儿却不觉得怕从油纸袋里取出一个馒头抢前道:“阿傻你看姊姊给你带了什么回来?白馒头呢!”
话声未毕黑暗中一个巨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这人威武昂藏身形高壮足与煞金、6孤瞻鼎足而三。秦仲海心下暗暗赞许:“这人如此壮硕巨大当是万中选一的先锋良才。”
娟儿见了那高大黑影反而迎了上去笑道:“你可是睡着了?叫了半天都不应。”
那人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道:“娟儿姊姊可回来了。阿傻睡了又睡头疼、肚子疼全身都疼呢。”娟儿嘻嘻一笑拿起了白馒头便想交给阿傻待见他两手肮脏便撕开馒头提起脚跟塞到阿傻嘴里。
阿傻身形实在高大娟儿虽然提起足跟仍构不上阿傻的嘴边她示意阿傻弯腰这才把半只馒头送到了他的嘴里。阿傻眯眼微笑扎巴扎巴地吃了起来。
娟儿喂了他几口秦仲海觉得房里气闷便掀开窗边杂物让清凉晚风透入。星光点点映入了屋内秦仲海上下打量阿傻那日华山上匆匆一会不曾细看这名男子此时近望之下这人虽然衣衫褴褛满面泥灰但他轮廓深刻脸上污尘再多却也不能尽掩英气星光下目朗生辉英挺过人虽然有些年纪仍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秦仲海知道娟儿腹中饥饿但她满面柔情只在喂着阿傻吃食自己却不动手上馒头。秦仲海微微一笑想道:“看这小丫头的模样定是对阿傻动情了。这老小子好生了得摆明疯子一个居然还能引动芳心真可与咱们杨郎中一较长短了。”
娟儿见阿傻吃得欢喜便在他的大脸上吻了一下道:“你今天很乖没有到处乱跑。”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狂羡想道:“***好艳福下次老子也装白痴好了。”他心生艳羡脸上便也露出痴呆神情张开大嘴似等娟儿过来亲吻。
柳门中人多曾与阿傻照面各得不同心事。伍定远当年在大同府遇上此人看了阿傻的福态便是一阵长吁短叹卢云在长洲见了则是满面惊奇诧异不已。此时秦仲海在陕北小镇撞见了便来满脸疲懒有样学样一番。
阿傻见秦仲海怪模怪样忽道:“娟儿姊姊他看起来傻呼呼的是谁啊?”秦仲海听得此言心头火起暗道:“老子傻呼呼你也傻呼呼莫非你是我的种?”他心中这般想脸上便现出凶恶神情。阿傻吓了一跳惊道:“坏人!”
秦仲海抓了抓脑袋心道:“说你傻你却精还认得老子是坏蛋。”
便在此时门外常雪恨耐不住烦凑头进来讪讪骂道:“嫩草到底吃好了没?***老子尿急啦!”阿傻见了常雪恨登时惊道:“好丑的坏人!”常雪恨满头雾水道:“这死王八是谁居然骂老子丑?”秦仲海哈哈大笑伸手挥了挥示意他别吵嚷。
娟儿微微颔拉住了阿傻道:“阿傻咱们走吧。”阿傻见屋内的秦仲海满面狞恶屋外的常雪恨满面胡须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去哪儿?”
娟儿指向秦仲海微笑道:“他是姊姊的朋友要带咱们去找师父。”
阿傻往后头退开一步双手连摇道:“他是坏人我不要跟他去。”秦仲海皱起眉头便要伸手去拉娟儿惊道:“大叔不能碰他!”
秦仲海咦了一声回转头去正要问便在此时一股强猛掌风扑扫而来冷不防正中右肩。秦仲海一阵剧痛身子倒飞而出眼看便要撞上墙壁他急运神功阴阳六经内力涌出双足灌力这才立定了脚跟。
娟儿奔了过来惊道:“怎么样没打伤你吧?”秦仲海嘿了一声这一掌好生厉害只打得他眼冒金星若不是他打通全身经脉内力无须转念便能护体恐怕这掌已让他身受重伤了。常雪恨听得响声急忙奔了进来待见秦仲海挨了一掌虽说两人平日嘻皮笑脸但兄弟之情却甚浓厚他吃了一惊大声道:“秦老大怎么了?可是给伤到了?”
秦仲海提起右臂上下挥动一阵虽然皮疼肉痛倒也不曾伤了筋骨。他微微一笑道:“这位傻老哥武功不弱这掌倒也了得。”娟儿怕他生气忙劝道:“大叔阿傻脑子不清楚你方才贸然去拉他心里害怕这才出手伤人。你可别怪他了。”
那阿傻拿着馒头大嚼丝毫不知自己已经闯祸常雪恨戟指暴喝:“***混蛋!少在那里装疯卖傻爷爷看了就头大快快跟老子走了!”
眼看娟儿一股脑儿维护阿傻若是言二娘在这儿定要跟她翻脸了。秦仲海是豁达心性倒也不会真的在意当下拉开常雪恨吩咐娟儿道:“时候不早了你这就带着他咱们快快走吧。”
娟儿答应一声便缓缓向阿傻走去阿傻见她过来二话不说便往杂物堆里窜去巨大的身子躲在里头一幅打死不出的模样。
秦仲海见阿傻缩在里头若要拉他出来不免多费手脚忙道:“咱们没时光耽搁快把他带出来了。”娟儿听他口气有些不耐忙叫道:“阿傻快出来!这位大叔不是坏人你吃的馒头便是他给的快随咱们走吧!”
话声未毕忽然有东西飞了出来便往秦仲海脑门打去却是两只馒头。只听阿傻叫道:“有什么希罕的!阿傻不吃坏人的东西!”
常雪恨大为光火狂怒之下钢刀斩出两只馒头给他斩成四只他把半只馒头往嘴里一塞含浑不清地道:“老疯子你再敢招惹秦老大看我把你活活打死……”
话声未毕又是一张破烂椅子扔了过来常雪恨骂道:“去死!”再次举刀去砍刀物相交正要斩做两截猛然间那椅子飘了起来暗劲传到竟然砸上常雪恨的脑袋一时鲜血长流。
娟儿吓了一跳忙要相劝常雪恨又气又恨哪容旁人多说他把鲜血擦去跟着推开娟儿大脚踹出轰地一声大响杂物一扫而空。冷笑道:“傻小子你打了咱们老大一掌现下又再卖乖快给老子快起来否则休怪横着出去。”
杂物飞出只见阿傻孤身蹲在地下好似野狗一般。眼看有人拿刀对着他眼神回望间竟是十分锐利。常雪恨举起小指勾了勾傲然道:“起来咱们过个两招。”
阿傻仰天大吼霍地飞扑过来势道快如闪电常雪恨见阿傻迎面扑来心道:“老子现下拿刀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疯子日后传扬出去有失6爷的脸面。”把钢刀往地下一掼当即举拳挥出朝他胸口打落。
阿傻大喊一声:“杀啊!”不挡不避也是一拳挥出他身材高大足比常雪恨高了一尺正拳当胸挥出却是朝常雪恨门面轰来风声劲急之至。两人拳头半空相遇常雪恨只觉对方拳力大得异常两人拳头若要相撞自己的手骨定会断折慌忙之下化拳为掌双掌同出已是用上了全力阿傻哈哈一笑单拳挥去轰地一声已将常雪恨震退数步。
秦仲海双手抱胸一旁守护他有意把阿傻的武功来历看个明白便不喝止两人。只是常雪恨脚下不住后退有些招架不住口中兀自骂道:“***这疯子好生厉害!”
阿傻得理不饶人一看自己居于上风手脚更是加快十倍只逼得常雪恨狼狈不堪眼看难以支撑当下一腿踢出将阿傻逼开跟着从地下拔出钢刀刀光闪动由下往上斜劈出去家传疯刀使出已是全力求胜。
阿傻嘿地一声左掌轻挥右脚微抬一个金鸡独立转瞬便躲过绝招。这下功力一显哪里还是个疯子直如武学宗师的气派。眼看阿傻非但不倒还越来越占上风常雪恨咬牙道:“这番托大了早知道便把解兄弟找来咱俩人一同出手决不输这疯子。”他见自己绝招出尽居然还奈何不了一个疯子忍不住有些气馁。
两人激战间忽听娟儿却只叹了口气道:“秦大叔阿傻武功很厉害的一会儿你朋友若要有事你定要出手救他。”秦仲海听了这话登时咳了一声常雪恨更加不是滋味他身居太湖双雄之一武功岂同凡俗?听了娟儿的说话更是疯狂抢攻寒光闪耀间已是毫不留情只想保住一些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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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身影翻翻滚滚都是以快打快转眼间又拆了十招斗到酣处阿傻卖了个破绽常雪恨大喜心道:“毕竟是个疯子脑袋还是不清楚!”他飞出右拳便往阿傻肚腹击去拳锋将至忽见阿傻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着小腹内缩居然避开他这拳。
常雪恨心下大惊知道中计他来不及回防陡见阿傻一掌探出直往胸口而来常雪恨面色惨然心道:“今日死在疯狗手里。”
阿傻掌力出这掌若是打实了只怕会把常雪恨的脏腑硬生生的震碎。娟儿又惊又急叫道:“阿傻别要杀人啊!”
就在此时一人从半空中飞了过来五爪成勾直朝阿傻背后抓下阿傻急忙回身去挡但这人身法好快却是慢了一步登给拉住后心衣衫力量到处将阿傻拉开三尺。
常雪恨靠着这么一缓已然着地滚开救回了性命。他抬头急看那出手之人稳稳地落下地来正是“火贪一刀”秦仲海来了。
秦仲海手指加力正要点住阿傻的穴道猛听他狂声大吼身子向前纵出嘶地一声大响背后衣衫已然破裂但也脱离了对手掌握。娟儿拉起常雪恨问道:“你没事吧?”常雪恨又恨又怒骂道:“操他伊拉娘!谁要你这小贱人假好心了老子非杀他不可!”
娟儿忙道:“你莫要生气阿傻性子本来就怪别和他计较。”常雪恨呸了一声朝秦仲海叫道:“秦老大现下到底要怎样?这小子疯成这德行还要带他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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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雪恨大声喊叫却见秦仲海面色迷蒙呆呆的望着前方神色竟是有些凄苦。常雪恨愣了与娟儿对望一眼都不知生了什么事。两人顺着秦仲海的目光望去霎时见到了一幅刺花。
星光点点映照只见阿傻背后刺着一只下山猛虎上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那虎额上却刺着一个“西”字。常雪恨心下一惊想道:“咱们老大是江东帆影虎头上有个“东”字。这疯狗背后有个“西”字难道他……难道他便是……”想到此节忍不住张大了嘴往后退开了一步。
娟儿见秦仲海若有所思登时喜道:“秦将军你认得这个刺花么?”
秦仲海微微苦笑点了点头他正要开口回话却见常雪恨冲了过来喝道:“且慢!”跟着一把将秦仲海拉到屋角睁着一双大眼用力瞪着他。
秦仲海给他看得难受当下别过头去叹道:“怎么样?有什么事么?”
常雪恨一把抱住了他低声道:“***秦仲海老子和你相识不久可从来喜欢你的痛快俐落你可知道么?”秦仲海苦笑道:“常兄弟你爱上我了么?这当口说这干什么?”
常雪恨搂住他的肩头附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马上走人当作这一切都没生过。”秦仲海惊道:“你……你说什么!”
常雪恨冷笑道:“操他娘什么小吕布大吕布操他伊拉娘老子只认得你秦仲海!这疯子是死是活关我屁事?咱们就当没遇见他快快走吧。”
秦仲海微微苦笑只是摇头不语。常雪恨一把拍上他的肩头咬牙道:“老大!你***想清楚二娘还在等你啊!”
秦仲海全身大震念及这些日子来的深情蜜意心中一酸霎时双腿酸软坐倒在地以他现下的武功便算正面挨了天绝僧一掌受了宁不凡一剑也不至于这样失态。若非心中酸苦已极却怎会摔跌在地?常雪恨面露不忍将他扶住了低声劝道:“秦将军听我的话没错咱们快快走吧。”
秦仲海叹了口气他低头望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
这下倒轮娟儿吃惊了她听了两人的对答好似要做什么不利阿傻的事忍不住颤声道:“秦将军你……你不是要带我们去找师父么?你……你不去了么?”
秦仲海抬头看着娟儿只见她满面泥尘彷佛是小乞儿一般眼中哀怜悲戚一心只想寻访亲人一旁那阿傻全身肮脏缩在娟儿身边眼神甚是害怕好似丧家之犬一般。
这两人的命运全在自己一念之间。秦仲海目光黯淡他站起了身子走到阿傻面前抬头望着眼前这人。
阿傻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哪知秦仲海一走过来便让他心生惊惧当场便要闪避秦仲海知道他害怕自己便自行向后退开低声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娟儿不知他要做些什么连忙护在阿傻身前颤声道:“秦将军你……你要做什么?”
秦仲海见阿傻一脸茫然轻声又道:“山寨再起将军过去在我父麾下效力今番可愿再回本山共聚生平大义?”这几句话本该说得慷慨激昂但他喉头哽恶语气更是微微抖。阿傻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躲在娟儿身边身子飕飕抖。
娟儿见秦仲海眼中满是凄苦她过去与这人相处总见他豪放快乐从不曾有过难受娟儿心中暗自纳闷忍不住问道:“秦将军你到底在伤心什么?”
秦仲海再也忍耐不住眼眶径自红了他微微苦笑向娟儿挥了挥手低声道:“娟儿姑娘请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踏出破屋。
常雪恨啧了一声急急跟了出去一把拉住秦仲海大声道:“秦将军你到底要如何打算?”秦仲海叹道:“常兄弟你想劝我不忠不义么?”
常雪恨嘿了一声急道:“什么狗屁忠义少跟我来这套。你硬把这王八蛋弄回山寨一会儿他醒了找你要老婆你要二娘怎么办?”
秦仲海一脸平淡仰望着星空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
常雪恨死抓着他劝道:“你别说老常是小人我也懂得许多道理的。二娘好生喜欢你老子看到眼里知道你们拆不开。你现下把这疯狗弄回来对你对二娘都是不好……咱们当作不知道这件事青衣秀士那里让我遮掩你说好不好?”
秦仲海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常雪恨又惊又喜道:“真的好?”
秦仲海却不答话脚下轻点已然去得远了。
※※※
夜深时分大街上静无人声店家更已关门歇息空荡荡的街心只余秦仲海一人独行。远处打更的声音不绝传来已在二更时分了。
今儿个是几号了?秦仲海眯眼望着星空心里忽然这样想着。
重建山寨有多久了?一月、两月、三月?忘了……真的忘了……
唯一还记得的是二娘……和她相处已经半年了……这半年不比旁人的半年那是铭心刻骨的六个月是生死相知的百八十天……
要让小吕布回来么?还是照着常雪恨的话儿把他与娟儿弃之不顾让他们继续流落街头过那不见天日的日子?
秦仲海微微苦笑这不是他行事的法子他不可能这般做。
可二娘呢?小吕布是她的丈夫今番把他带回山寨该要二娘如何自处?
秦仲海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了苦笑。或许不该问二娘如何自处该问的是他自己……秦仲海啊秦仲海你要问的是没了她你日后该当如何自处啊!
遇上这样的事也许一年前的秦仲海会哈哈大笑但经历过人生波涛起伏的秦仲海现下却只想哭。
这一生逍遥自在并未真心爱上任何女子直到自己流亡江湖落魄潦倒孤身赴死的那一刻终于见到了今生的挚爱。眼前的那个背影并不十分美丽却是如此的毅然深情。
两人共辔驾马飞驰草原的那一幕让他永世难忘。
扔下小吕布吧他有他自己的造化关你什么事呢?可秦仲海啊你在山上喊的是什么?你不是说要举刀称反嚣战宇内说你的肩头可以挑大担么?
秦仲海虎目含泪再也按耐不住终于在空旷的大街中飞奔起来。
“仲海!”
当这一声叫唤响起秦仲海已知地狱之门已然开启。他心中悲伤转头看着眼前的言二娘。她眼中满是欣慰奔了过来握住了秦仲海的手。
按着约定言二娘与陶清早已等候多时远处群马嘶鸣他两人果然不负所托风尘仆仆地办好事情了。
言二娘笑道:“你们怎地拖得这般久?害我们好生担心呢。”秦仲海听了这话却只低头不答。言二娘心下奇怪正要问陡见秦仲海眼神中的凄苦忍不住大吃一惊颤声道:“怎么了?生了什么事?”
秦仲海想要开口想把刚才生的事告诉她但他就是挤不出气力。
自我了断?这要他怎么办得到?
秦仲海望着言二娘娇艳的脸庞那红润欲滴的嘴唇忽然之间他张开双臂将言二娘紧抱怀中跟着吻了上去。
言二娘不知生了什么事只任凭秦仲海吻着自己。过了良久两人终于缓缓分开言二娘柔声道:“仲海不管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秦仲海听了这话只是一言不泪水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
言二娘虽与秦仲海相识不久但两人一起渡过无数惊涛骇浪相知相爱间关系岂同寻常男女?当日秦仲海残废断腿也只坠过几滴泪水此刻见他当众哭泣言二娘自是震惊难言慌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顺遂的事尽管告诉我……”她抱住了秦仲海轻抚背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口中不住安慰。
陡然间耳边响起师父那日的说话:“高处不胜寒你现下若要造反只怕终身郁郁寡欢你的父亲……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懂了就在这个刹那。
当你的肩膀担上一群人的命你就不再是自己。你只是一个悲伤的空壳而已……
如果可以选择是不是该回到怀庆客店里做个快乐的残废?如果可以是不是该听师父的话乖乖从朱母朗玛下去做个养鸡养鸭的平凡人……
秦仲海泪如雨下他心里明白眼前已经没路走了因为时光不会倒流他已经选了他要走的路……
铁与血的道路……
第十章 圣旨到
“圣旨到!”
景泰三十三年六月十二午夜紫禁城中大臣深夜会集御门听政情势非比寻常。
子时诏书送出干清门定明日晨间昭告天下。文书事涉官员百名定当震动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善穆侯柳昂天病体沉重朕悯忠直特擢兵部职方司正五品秩郎中杨肃观暂代权符行管征北都督一应文武参赞事宜另设剿匪诸员额如下各省官员一应查照便宜行事:
剿匪中军本营统帅一员代征北大都督职杨肃观
剿匪中军本营总兵二员辽东前锋营总兵左从义
辽东都指挥使司石凭
剿匪中军本营前锋一员直隶征北检教制使伍定远
剿匪中军本营参谋二员玉门关本营参谋钟思文
长洲知州卢云
剿匪本营监军一员某某、剿匪左路军统帅一员某某、总兵一员某某、剿匪右路军统帅一员某某、总兵一员某某……钦此。”
朝廷破格拔擢所用不分江系、柳系皆为世间名将军分六路起兵十万向南而去。
天下兵祸将起少林三战已在不远……
【待续】
第一章 天涯共此时
打开衣箱陈腐的霉味儿冲鼻而来凑眼望去入眼的是件大红袍。金线绣花喜气洋洋那是去秋攒花宴的衣裳。天下间除开一甲状元无人能穿。
卢云将状元袍抖了抖拍落了上头的灰尘双手捧开。他再次伸手出去又往衣箱掏拿这回取出了一件官袍。看那胸前绣着一只鸟儿这是件朝觐礼袍。
文武百官最重品级服色记号万万逆乱不得。所谓“文禽武兽”便是说文官以禽别品武官以兽做秩。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皆珍禽大鸟也专供膜拜赞赏。再看四云雁、五白鹇、六鹭鸶皆益鸟也倒也能帮着吃些蝗虫蛀虫。最后看垫底的彩鸂、黄鹂、鹌鹑……这些小鸟啾啾鸣叫悦耳动听那是让皇上听来高兴的。
看这袍上绣着彩鸂正是自己这个七品知州的朝觐礼服自去年返京述职后再没碰过半回。卢云拿着手上的官袍嘴角泛起了苦笑上三品是拿来给人看的中三品是用来办事的可这彩鸂么……卢云叹了口气他十年苦读圣贤书可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啾啾唱歌翩翩起舞。彩衣娱圣这等事他可做不来。叹息之间随手将鸟官袍一扔丢上床去了。
再往衣箱掏拿霎时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阳光透入窗儿照得那件衣衫隐隐生辉如梦似幻。
一面东风百万军当年此处定三分。手上拿的是件铠甲。一时之间耳边人声马鸣内心战志激昂彷佛回到了西疆战场自己足跨骏马手提长枪正于万军之中放手一搏。
卢云望着手中的铠甲慢慢回过神来。几年安逸下来没想这身铠甲朽旧成这模样。看那胸甲锈蚀肩铜泽绿实在不能看了。他摇了摇头取了牛油出来就沾着棉花只在细细擦抹。自西疆归来后还没上阵打过仗也该把戎装清理一番了。
细心擦着翻转了盔甲见到了背后的一处箭孔。
那道箭痕透甲而入依稀可见当年弓箭之利。卢云轻轻抚摸破孔脑海中浮起一张秀美高贵的脸蛋儿。
银川公主……
往事历历在目回思那生死相依的几日天山激战、大军厮杀、林间分手好似昨日才生过。
“但愿老天有眼你与顾家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待你成婚之日请人稍信过来汗国我自也替你欢喜。”
当年两人分离之时公主便曾为自己诚心祝祷。言犹在耳如今人生真个否极泰来自己非但贵为一甲状元更与心上人定亲一切真如公主金口半分都没差。
卢云擦着盔甲默默思念远在异乡的佳人莫名之间泪水便已盈眶。
※※※
往事一一飘过眼前手上铠甲也已隐隐生辉。卢云舒了口长气缓缓放落手上棉花便要开始着穿戎装。
摘我乌纱帽、宽某青禽袍、除余书生巾脱那一身文弱装方知原本英雄貌。
卢云赤着上身望着镜中的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从抽屉中取出一道公文低声读道:“查怒苍群小据山作乱秦匪仲海率众犯事为祸多端不日侵州犯界着长洲知州卢云即刻北上河南听从调遣不得有误。”
卢云闭上了眼将公文放了下来。
怀庆店里的残废儿雪地里孤身离去的背影如今终于找回自己的人生再次引领万军与天同高。知己东山再起说来真该替他高兴才是……
只是故人这回选择的道路却成了一道十万火急的公文朝自己的衙门火送来……
卢云睁开双眼蓦地一声轻啸满心激昂中正拳击出震脚踏下碰地一声大响竟将盔甲震得跳将起来。这招正是“拳腿双绝”当年西疆大战的救命绝招。
“无绝心法”还算使得“无双连拳”也有模有样拳脚还不算生疏看来这几年虽在官场度日却没忘了昔年志向。
卢云向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彷佛眼前这人无所不能凭着一身忠肝义胆终能扭转乾坤为万世开太平。
※※※
自唐代以来天下读书人便分两大宗一称山东经生一称江南文士两者一北一南一通经史一擅诗词各有所长。看卢云北方出身性刚好直自属山东经生无疑。
这些年来南方人物独占鳌头金榜题名者大大多于北方卢云这帮经生中举倍难平日便只能耕田维生苦待出头之日。长年贫苦煎熬之下虽练就了满身筋肉却也造就了一身愤世嫉俗的死硬脾气。
论灵性山东经生不比江南大理的人情秀巧讲才气更不及苏扬两州的文章耀眼。差堪一提的恐怕便是那打死不低头的硬气与那下田农耕苦熬出来的铁骨。
果不其然看卢云这位状元高头大马体格精壮将那束带环腰重盔厚甲一一戴上腐儒书呆拿起腰刀狠狠往刀鞘一插霎时摇身一变成了个虎视鹰扬的大丈夫。
穿好了军装大踏步走到内厅顾倩兮与小红已在相候。顾倩兮走了过来眼望着情郎日光照上黄甲胸口护心镜闪耀更显得英姿勃。自两人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回见卢云身着戎装没想衣着一换文诌诌的书生竟有这身男子气概让人不觉多看了两眼。
卢云见这对主仆目不转瞬只在看着自己忍不住奇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顾倩兮心头有些异样脸上起了羞红别过头去轻声道:“没事。”
卢云不觉有异只喔了一声自问小红道:“洪捕头他们到了么?”
那小红平日专见卢云无病呻吟早把他当成腐儒一样哪知此刻与未来的姑爷目光相触忽尔脸红心跳满脸娇羞间只是低下头去竟没回答卢云的问话。
卢云咦地一声有些纳闷了。他却不知此刻自己气象一新左悬钢刀右挂箭袋满身钢盔铁甲不过往厅里一站便似凛然生威小红这个小丫嬛哪里敢与他目光相接?一给他的凤眼盯住芳心早已怦怦乱跳全身更是酸软无力。
卢云满头雾水当小红耳背了他用力咳了几声再次问道:“洪捕头呢?”
小红忸扭捏捏细声道:“洪……洪捕……那个头在外……外面……”
卢云听她一句话说得歪七扭八好似口吃一般更感奇怪他满心疑惑便往顾倩兮看去。顾倩兮看入眼里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小红身边羞了羞她道:“好羞呢话都说不清楚。”当年身在扬州小红何等威风如今却身子烫两腮火红低声道:“婢子看卢……卢大人好生威武心里有些……有些害怕……”
顾倩兮面带微笑伸指在小红面颊上轻轻刮了刮算是小小惩戒。
顾倩兮生性大方从不是个小气姑娘更非善妒之人情郎能令女子仰慕心仪她只会欢喜自得绝无吃醋忧虑之情。也是为此每回她以公主的往事取笑情郎从来是骄傲多于妒嫉一切只在自信二字。
※※※
府中虽然温馨其实天下情势极其严峻。兵祸将起朝廷为挡怒苍军马早已号令朝廷群英齐聚河南为少林高僧助阵。卢云乃是柳门大将之一自也接到了朝廷圣旨此际便要由长洲启程出。
顾倩兮缓步行上亲手为卢云整理胄甲她俯身弯腰替心上人把刀鞘环扣锁紧这还是她生平第一回触碰兵刃不免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卢云见未婚妻替自己做这些琐事心里有些怜惜握住玉手道:“别忙我一会儿就走了。”
顾倩兮回握他的手掌柔声便道:“此去务必珍重朋友情义固然要紧但自己的性命前程更是要紧你定要平安归来。好么?”
顾倩兮是兵部尚书之女这几日早把详情打听过了此行朝廷起兵十万远征怒苍说来大占赢面反贼想要以寡击众恐怕大是不易。说来军情并不吃紧。顾倩兮自不担忧。
其实便算朝廷吃了败仗顾倩兮也不会害怕凭心上人与敌方脑的私交便算兵败被俘性命也无危险。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反而是卢云那身脾气此行出征龙蛇混杂倘与那些奸臣小人犯冲争执说不定会惹上事端那才是真正让人愁的事。
卢云见顾倩兮凝视自己目光隐带忧虑他轻抚秀温言道:“你别烦恼。此行有杨郎中做咱们的主帅他办事一向俐落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想起杨肃观那张俊脸顾倩兮登时松了口气她与杨肃观相处年余自知此人性情沈稳精明多智有这人领军自己的心上人定能平安。顾倩兮稍感安心颔道:“小心使得万年帆。不管怎么说谨慎些总没错的。你知道……咱们中秋时就要……就要……”
卢云抱住了她微笑道:“咱们中秋时便要成亲了我怎会忘了呢?放心吧就要成家立业的人不会贸然犯险的。”
※※※
两人说过了话卢云便与顾倩兮同到外厅。知州大人携眷出来厅上两人立时起身相迎。其中一人面貌凶猛身穿官差服色正是衙门属下洪捕头另一人却是个军官看他面长如马却是当年护驾和亲的那位李副官。
当年众人西疆归返各有各的际遇看半年后卢云高中状元秦仲海也升任禁军统领这李副官终也得了封赏官拜九品都尉这几年只在江夏驻防。只是没想两人这回见面居然是托了秦仲海造反的福说来真让人唏嘘不已。
卢云尚未坐下那洪捕头立时秉道:“启禀卢大人巩师爷交代属下说他一会儿有件东西要呈给知州请大人相候则个别急着走。”卢云哦了一声那巩志是自己的师爷前两日早将州政托付给他大小事井井有条却不知启程在即却有何事要他相候?
卢云此时官居知州行事多少也有些派头便只微微颔示作会意跟着自行走向李副官。待见这位同侪神色郁郁料知李副官烦心军情当即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李兄别愁咱们这趟是去做和事佬的。打不起来的。”
李副官自从接到令书以来想起要与昔日上司开打始终愁眉苦脸听得此役另有内情心下立时一喜忙道:“大人此话怎说?”卢云庄容道:“杨郎中修了封密函过来说他师父有意与怒苍山和谈只要调解得当双方各做让步这仗未必打得起来。”
李副官啊了一声细声便问:“听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朝廷有意招安?”
卢云缓缓摇头道:“详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杨郎中信中交代咱们只需盯紧江充那厢人马别让他们无端开启战端其余事情少林寺自有折冲。”他顿了顿又道:“无论朝廷奸臣心意如何有杨郎中主事安排加上侯爷与诸位大臣的力道此战必有转机。”
顾倩兮顺着话头接口道:“正是如此。便算他们几位大臣使不上力朝廷里还有我爹爹帮着只要那位秦将军真个有心投效朝廷有众大臣一齐作保事情定有转折。”
顾嗣源乃是兵部尚书说话自有份量满厅人众都松了口气。非只小红、洪捕头等人大感心安便连李副官久历沙场此刻也是连拍心口料来都放下了心中重担。
李副官哈哈大笑正要接口洪捕头已咳了一声低声道:“李大人您还没拜见顾大小姐吧?”眼看李副官满面茫然洪捕头附耳过去低声道:“顾小姐是未过门的太座知州又是兵部尚书的千金。军爷可得小心伺候着。”
李副官望了顾倩兮一眼当场哎呀一声道:“我可粗心了该死!该死!”顾倩兮名门出身李副官的官碟上还盖着顾嗣源的大印便不看卢云的面子自己也该拜见。忙向顾倩兮躬身哈腰道:“末将拜见顾大小姐知州小姐佳偶天成珠联璧合这里向您贺喜了!”
顾倩兮回了一礼嫣然笑道:“多谢李爷金口。小女子常听知州大人提起军中往事都说李爷英勇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是忠义大将的气度。”
李副官草莽出身不曾读过什么书一听美女称颂便即飘飘然起来。笑道:“卢大人过誉了!当年护驾和亲时他卢大人那才叫神勇哪!看他万军之中狂战番僧把咱们公主娘娘抱在怀里一路翻山越岭不眠不休真个让人佩服万分!小人不过躲在阵里射射弓箭哪比得上卢大人的万一啊!”
眼看李副官比手画脚说得口沫横飞顾倩兮也连连称是只是这个马屁却把卢云的俊脸给拍肿了。他脸上青红不定咳了几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启程了吧?”李副官哈哈笑道:“军马早在城外相候只要知州高兴随时都可以出。”
众人正要出门忽听一人叫道:“知州大人留步!”卢云尚未回话只见厅门匆匆奔入一人抹汗道:“幸甚幸甚总算没误了事儿。”看这人神色匆忙手上捧着一柄宝剑正是巩志。众人见他携剑入府不由一怔都不知他的用意。
正猜测间巩志两手捧剑弯腰躬身沉声道:“此剑名为“云梦泽”家师听闻知州即日远征特以此剑相赠还望大人笑纳。”巩志的师父便是欧阳南此人铸剑之术名闻天下极见精湛众人没料到欧阳老爷如此多礼都是暗暗纳罕。
欧阳南如此诚心卢云自不免受宠若惊只是他精擅“无双连拳”不闇用剑再加接任知州以来少涉江湖之事想起自己剑法如此粗疏怎好暴殄天物糟蹋人家的宝贝?摇头便道:“宝剑赠烈士我的剑法稀松平常切切菜或还使得怎能用得这般神物?”
巩志早料到卢云必会推辞自也不觉诧异。他向顾倩兮望去道:“大小姐此剑切金断玉实乃护身利器知州大人随身带着凡事趋吉避凶有利而无害。”
顾倩兮听了宝剑足以护身立时留上了神。她与卢云两地相隔分离多年好容易相聚了对心上人自是爱渝性命只要对卢云有利的事便要她倾家荡产的维护也是甘之如饴何况是人家送来的一片诚心?当下走了过来低声嘱咐道:“人家欧阳老爷专程送礼怎好推托什么?快快收起吧。”巩志听了这话自也忙着帮腔:“知州大人望重乡里战场上若有闪失我等定会痛心疾深以自责。这是家师的一番心意还请收下吧。”
卢云听顾倩兮这么一说自也不好推托。再看巩志的模样好似自己若要推辞不受他便无法回去向师父交差卢云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铁头书生的模样收拾了不少当下咳了几声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师爷传话回去便说下官拜领盛情当用此剑自卫防身绝不辜负老爷子的一片厚爱。”
巩志大喜道:“谨奉宝剑望知州旗开得胜。早日平安归来。”说着捧剑过肩连剑带鞘交到卢云手里。卢云单手接过掌心微微向下一沉心下登时一凛:“这剑好重。”
众人围拢过来各自细看赏玩只见剑鞘乌木所制通体黑褐既无花纹缀饰也无剑穗连附形状朴素好似黑黝黝的一根大木头不知有何高妙之处。巩志见众人各有疑惑忙来解释道:“此剑长四尺二只因剑身锋锐剑光若水宛如大泽之美家师遍查古书终以“云梦泽”名之。宝剑难得还望知州大人试剑。”
卢云更不打话登即拔剑出鞘只听嗡地一声堂上精光暴现果然剑刃若水映得大堂流光隐动。众皆大惊赞道:“真好剑也!”卢云看在眼里自也暗暗称异他提剑虚劈陡听呼地一声轻响彷如流风轻送足见剑刃之柔之韧已达极境。
原来这剑来历不凡正是“剑神”卓凌昭留在铸铁山庄的五件兵器之一。当年洪武天炉重起神火铁精为骨终在当朝第一炼铁师手中打出十多柄兵刃其中一柄王者利器便是旷古绝今的“神剑擒龙”。后来卓凌昭试剑出招虽然毁去了大批兵刃但铁精造出的利刃极多终于还是留下了五柄完好无缺的便一一让欧阳南打出问世。这柄剑便是其中之一。
这“云梦泽剑”曾被误认为“擒龙”一旦出鞘如同出水芙蓉极尽光彩夺目此剑若在天下排名定在前十之列无论是点苍镇派之宝“赤龙”抑或是神刀门的“天雄”全都无法相提并论。只是巩志知道卢云性子刚直定不喜此剑与卓凌昭的渊源此刻便隐瞒不说以免他又弃而不用。
卢云正要还剑入鞘忽见巩志伸手入怀取了个信封出来塞入卢云手里。口中低声道:“这封信拜托知州大人。”卢云见他模样鬼鬼祟祟一时颇感错愕他随手接过信封见弥封处写着“乞转铁牛儿欧阳勇”。忍不住咦了一声不知巩志用意为何。
巩志满面殷切附耳贴身低声道:“这位欧阳勇是我师父的儿子。他昔年受奸人所害以致误入歧途投上山寨。至今离家已渝三十年。我师年岁已老日夜悬念爱子近况却又找不着门路送信问讯还乞大人可怜他老人家一片爱子痴心成全则个。”
卢云听了这番情由心下已是了然。当年朝廷一场大祸不知拆散了多少人家卢云也曾听青衣秀士提过那时欧阳家的大儿子受“洪武天炉”一案牵连硬遭鸠毒喑哑充军流放想来不堪朝廷荼毒便也投上怒苍山去了。卢云虽是朝廷命官但他性情耿介深恨奸臣为恶面露悲悯之余点了点头便将信封揣入怀里。
巩志见他慷慨相助丝毫不以反逆之意一时满面钦仰拱手道:“知州仁义之名小人见识了。”卢云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师爷何出此言?卢某是儒生不是刀笔吏。”
他怕众人起疑当下不再多说自行转过身去朗声道:“蒙欧阳老爷赠以宝剑有此神物照拂卢云此行必定平安而归!”
在李副官、洪捕头的叫好声中顾倩兮已盈盈走来两人双手交握相视良久彼此虽无只言词组但一切爱意眷恋尽在不言中。
洪捕头、小红等人望着两人的神态嘴角都泛起了微笑。只有巩师爷一人眉心深锁他把目光撇开转望窗外只见乌云遮日随时要起暴雨。
天有不测风云此去少林恐怕艰难无比知州大人您要多多保重啊……
※※※
雨云横亘南北万里江山都为之笼罩黑影重重京城日月无光明明是午后时光此际却黑沉沉地彷如深夜大都督府点起了烛火更显得天色的阴森。
“嘿看那模样八成要下雨了。”这嗓子带着湖北口音调子拖得慢长长看那说话之人生得张圆圆胖胖的大脸正是柳昂天的头牌护卫武当出身的韦子壮。
一旁坐着高大男子右手戴了个铁套却是伍定远。他看着阴霾天色皱眉道:“这可烦了这两日我还得出京路上可别积水才好。”
话声未毕轰隆一声巨响窗外暴闪亮光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天际闪电飞来如同神龙探正爆在京城半空刹那间染白了天地万物。
雷神咆哮巨响轰然天边大雨坠檐啪哒哒地甚是密集。
“啊呀!”
雷声隆隆中一声稚嫩惊呼在厅上响起只见小小孩童往伍定远怀里钻去径自起抖来。伍定远拍着背心安慰道:“莫惊打个雷而已。”韦子壮见那孩子好生胆小不由取笑道:“真是的快十岁的人了怎还怕打雷?过来给韦伯伯瞧瞧。”
伍定远将那孩童轻轻拉开了温言道:“快过去见过韦伯伯。”
窗外暴雨如瀑天边雷电轰闪那孩童兀自害怕皱着一张黑炭脸低声唤道:“韦伯伯。”
韦子壮望着眼前干瘦的孩子嘴角不禁泛起了笑。那时伍定远从长洲返京没带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回来身边却多了个干瘪瘪的小鬼。看他好生疼爱这儿子还特地找了算命先生为儿子取了个堂堂正正的好名叫做什么“崇卿”想来伍定远望子成龙定也想义子好好读书日后学着卢云的路子考试应举没准也能弄个功名什么的。
韦子壮正要逗那孩子忽听脚步声响大雨飞洒入厅几名家丁忙去关窗掩门韦子壮猛地暴喝:“甭关!一会儿闷!让厅上几扇窗开着。”
暴雷也似的吼声传过家丁赶忙照办改置干布于窗边地下韦子壮嗯了一声甚是满意忽觉身旁那孩子不住抖一双大眼盯着地下直似泪眼汪汪。韦子壮醒觉了自知惊吓了孩童他从怀中取出一锭小小元宝塞入那孩子手心温言道:“别怕韦伯伯是在管教他们不是凶你懂了么?”
那孩子嚅嚅啮啮手上捧着元宝也不知该不该收起便往伍定远望去。
伍定远捕头出身向知人情世故微笑便道:“伯伯打赏还不快道谢?”那孩子又惊又喜忙把元宝捧过头顶慌乱间跪在地下叩道:“谢谢伯伯。”
韦子壮一把将他拉起笑道:“真是乡下孩子一个元宝便让你磕破头了可别让人看了笑话。”他手指厅角一名婢女温言道:“跟那位姊姊玩儿去伯伯和你爹爹有事要谈。”
那孩童哦了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婢女满面笑颦模样甚是亲切这孩子一向害羞虽看姊姊貌美仍不敢与人家多说一字半句自管缩身低头任那婢女携手走了。
大雨稀沥沥地下着到处都水蒙蒙的。那孩子随婢女离开偌大的花厅更无人声水花四溅院中一片雨景衬得大堂加倍寂静。十来张桌椅空空荡荡此时只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对坐望来倍觉幽深。
伍定远两手抱胸凝目望着空旷的大厅满心寂寥间只在怔怔出神……
一年之前对面的大位上端坐一名威风老者左手陪坐一名俊秀公子爷右手椅上跨着条凶猛虎汉再看那耿介书生、刚直捕快各在下相陪众人欢笑吵嚷好不快活……
雨水声哗啦啦地响着脑海中的那幅景象也渐渐淡去现下厅上冷清寂寥眼前除了韦子壮那张胖脸再也看不到旁人。伍定远伸手抚脸叹了口气。
韦子壮见他目光呆滞忍不住咳了一声他取起了茶碗问道:“什么时候过去少林?”
伍定远觑着厅心淡淡地道:“明儿吧。”韦子壮喝了口茶颔道:“早些过去帮手怒苍再起那可不是闹着玩得。”
伍定远神态萧然自顾自地望着院中的暴雨。雨花四落院里水珠倒弹起来从这儿看去彷佛成千上万人立的小小兵儿正在院中列阵激战。
砍吧、杀吧……天下群雄会少林此战会是什么下稍呢?奸臣当道英雄豪杰却要互相凶杀连自己都要下这苦海世上还有谁能自外这场混局?
国破山河在尽管战火尚未腾烧便已毁去无数家园。念及那位佳人伍定远忍不住感伤他这些时日辗转难眠心中悬忧挂念只要想起她下落不明便似如坐针毡。
眼前浮起艳婷那张端鼻樱口的雪白脸蛋伍定远伸手掩面手掌下的大嘴轻轻抽*动。
“艳婷……你在哪儿啊?”
九华山惨遭正道人物围攻青衣秀士弃山远走艳婷、娟儿两名少女下落不明。消息传来惊得他寝食难安半个月来到处奔波打探却还是找不到佳人芳踪……
※※※
“定远你来了?”
一声威严问话响起赫然打断了伍定远的沉思。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老者身着缓袍正从内厅走将出来正是柳昂天来了。伍定远赶忙起身拱手道:“侯爷。”
柳昂天微微颔示意伍定远坐下。看柳侯爷好生福气尽管称病不出身边仍见群美服侍左一名女子四十来岁正是四姨太。右侧一名女子容貌清丽三十上下却是小妾七夫人。伍定远凝目看去见她肚腹隆起竟已身怀六甲当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在这乱世之中居然还有喜事?伍定远又惊又喜忙问韦子壮:“七夫人有喜了?”
韦子壮尚未回答柳昂天已然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有喜了还能是胖了么?”看七夫人面红过耳颇见娇羞。伍定远急忙起身躬身拱手道:“卑职恭喜侯爷了!”
柳昂天哈哈大笑颇见得意。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柳昂天六十好几的人了此番老当益壮床第上虎虎生风自然要大肆宣扬一番伍定远又惊又佩这声道喜更见诚挚。
柳昂天畅怀大笑其状甚豪大堂上便响起了无数回声。伍定远听在耳里不免又叹了口气。此刻喜事临门若照往昔模样柳门定会热闹非凡看顶头上司老蚌生珠秦仲海如此捣蛋还不第一个带头作乱?不把临老入花丛的丑态加油添醋来说定不甘休。柳昂天受了捉弄自也会作势打人再看杨肃观周到定赠名贵药材卢云穷酸只能拿着典籍讲说医学安胎……众人打打闹闹谈谈说说不知要有多快活……
只是今朝不比以往看现下门可罗雀车马凄清非只“文杨武秦”踪影全无便连卢伍两名新人也只自己一人陪同在侧。满厅寂静中只听柳昂天一人哈哈笑着那笑声稀稀落落越来越低越来越干终至寂静无声……
哗啦啦……除了院中暴雨不绝于耳再无其它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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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昂天擦拭眼角也不知是笑得太过开心抑或是心中隐感悲伤竟然流泪了。他缓缓就坐拍了拍手边的茶几大声道:“定远你来陪老夫说话解闷。”那位子紧临柳昂天左侧向来是柳门中第一张大位过去坐的人自是杨肃观无疑如今“风流司郎中”上少林去了位子自是空无一人。伍定远不及深思当即躬身拱手便自入坐。
两人隔几相邻柳昂天探头过去拿起伍定远的铁手细细打量啧啧赞道:“以往没瞧仔细倒不知这手套纯钢打造挺沉的吧?”伍定远摇头道:“十来斤而已一点不沉。”一只义手十来斤自不能算轻伍定远这般回话不过是谦虚之词而已。
韦子壮见他俩就坐当下提起茶壶便为柳伍二人斟茶。柳昂天笑道:“定远啊听韦护卫说过好似你武功越练越高了现今中原武林没几人打得赢你。这话是么?”
伍定远一向内敛听了嘉言赞誉赶忙起身拱手道:“韦护卫过誉了。正教掌门个个本领通天武功何其了得。属下这身粗浅武学如何与人相比?”伍定远一身武功实乃天授与秦霸先同为天山传人他这般身手若要自况粗浅天下有谁敢自居高手?韦子壮此时正在斟茶听了这话忍不住用力咳了两声想来不表苟同。
柳昂天哈哈大笑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道:“定远你的霸气呢?想在朝廷里混没点霸气是不成的。这里就咱们几个在说你强那便是真心夸你强何必谦让什么?”
伍定远听他责备慌忙起身道:“多蒙侯爷指点属下知错了。”
柳昂天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双眼却盯着伍定远不放。
柳昂天久在朝廷带过的属下不计其数正直的、阴险的、鲁钝的、勇猛的……多如过江之鲫。眼前这位伍定远虽有些世故却不是奉承谄媚之人。看他几年官场历练下来却没什么长进仍是一幅乡下捕快的土模样老实如故。但掉句话来说官场这个大染缸也没弄污了他。这是难得的事情。
想着想柳昂天嘴角泛起了微笑他看了伍定远一眼忽道:“定远你老实回答老夫倘若你与韦护卫过招你俩谁胜谁负?”
伍定远啊了一声尚未回答韦子壮已然说了:“属下不是定远的对手。”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好那老夫再问一人你若与当年的卓凌昭较量可有把握取胜?”伍定远摇头叹息低声道:“剑神若持神剑卑职不是对手。”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能打得赢空手的卓凌昭那也不是容易的事了。”他眯起了眼喝了口茶低头道:“那我再问一个人好不好?”伍定远忙道:“侯爷请说。”
柳昂天抬起头来朝他斜觑了一眼低声道:“你若与仲海较量谁输谁赢?”
此言一出韦子壮忍不住吃了一惊伍定远也是咦了一声两人正要询问详情猛听当琅一声大响厅侧一只茶碗坠到了地下打了个粉碎。众人回头看去却是七夫人。只见她掩嘴惊呼睁着一双妙目神色显得十分讶异。
韦子壮慌忙起身行到两位夫人身边拱手道:“二位主母天落大雨外厅湿滑别要一个不慎摔跤难免动了胎气。还请到内厅歇息吧。”
四姨太知道老爷有大事相商她一个妇道人家自是不敢多听当下急急站起便往后厅去了那七夫人面带犹豫脚下虽望前走眼角却不离柳昂天身边似乎不很情愿走。韦子壮见了更是一路扶着她把她请入了后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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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韦子壮转了回来伍定远见厅中别无旁人当即惶恐站起低声道:“大人您……您要我和秦将军较量可是想抓他么?”柳昂天摇了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要抓他何必还要你出手?他的兵法是跟我学的咱爷俩真要较量兵法他打不过我的。”
伍定远忙道:“侯爷那您……您为何要我……”
柳昂天叹了口气眼角泛起了泪光说道:“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有些挂念他。”
耳听众人惊呼柳昂天自行低下头去叹道:“仲海这孩子和我投缘我带过这么多下属没一个像他这般讨我喜欢。那年他残废坐牢听他要死我心里好痛可现下他活了偏又走上他爹爹的老路我听了心里更烦……”伍定远心中同情当下大着胆子伸手出去握住了柳昂天的手略做安慰。
柳昂天浑然不觉他撇望着院中暴雨幽幽地道:“我年纪老了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定远……你如果遇上仲海请你代老夫转告一声就说……就说我累了想和他一同归隐……”一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竟是老泪纵横。
柳昂天一向疼爱秦仲海两人言语投机情同父子柳门中人自是深知。伍定远听在耳里心下也甚明白。想来柳昂天将兵权传给杨肃观便是不想与昔年爱将正面冲突。伍定远低声道:“侯爷杨郎中办事很厉害的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您别烦忧。”
柳昂天茫然望着院中忽然伸手出去按住伍定远的手背幽幽地道:“定远老夫身边没人了。现下只有你只有你最可靠……你生来是个老实人比谁都有侠烈之气不论此战胜负如何等你回来以后老夫都要重用你……”说到此处他紧紧抓住伍定远的臂膀咬牙道:“居庸关!待你回京老夫传令下去从此居庸关军马便让你接管……”
这居庸关何等要紧非只紧临京城兵马众多更是柳门数一数二的大位伍定远啊了一声颤声道:“这……这怎么使得?”柳昂天喘息道:“当然使得。老夫不会看错人的。”
自赴京以来伍定远始终在运粮运米的杂事上打转不曾掌过什么兵权万没料到一旦受人器重第一个职务便如此吃紧茫然之间只是张口无语连谢字也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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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说谈一阵时候已在傍晚眼看柳昂天入厅去了伍定远便也携着义子告辞。
韦子壮张伞相送一路来到了大门。家丁才一开门大雨立时溅洒进来。伍定远怕韦子壮淋湿了拱手便道:“韦护卫留步咱们自个儿走成了。”
雨势甚大伍定远的义子尚未行出身子便湿了半边韦子壮心下怜惜轻抚着小脑袋道:“你这回过去打仗带个孩子定不方便。要不把他留在北京吧我帮你看着。”
一听此言伍定远登时大喜这话他是求之不得只是不好启口而已。他蹲下身去问向义子道:“卿儿爹爹要去河南你这几日乖乖随着韦伯伯好不好?”
那孩子看了韦子壮一眼心里有些怕低声便道:“爹爹您……您什么时候回来?”伍定远温言道:“爹爹没两日便回来了。你这几日乖乖听话爹爹回京时给你带些好玩的嗯?”那孩子虽不很乐意但他乡下出身向来听话温顺眉心紧蹙间还是点了点头。
伍定远站起身来微笑道:“多谢韦大哥了。”韦子壮握住他的铁手嘱咐道:“转告杨郎中一声凡事多加小心。这仗我们输不起。”
两旁家丁抢上自将大门阖起。伍定远站在门外回头向门内看去只见雨水不断落下彷如水帘一般门里的义子张着大眼满脸都是不舍。伍定远向他微笑摇手那张小脸张口欲叫便在此时大门缓缓合起那张小脸也慢慢隐去终于看不见了。
闪电交加大雨滂沱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自管踏步出门此刻狂风暴雨街上行人早已跑得一个不见。伍定远无须照顾孩子索性连伞也不撑了只在街心大步行走。此时了无牵挂又似恢复了当年孤身赴京的痛快心情。
雨点实在密急好似当头泼浇而来伍定远不曾练过“火贪一刀”自不能凭借热气蒸雨水但他贵为“一代真龙”自也有御水之道他略提内息真气鼓荡之下衣衫灌满了内力彷如钢盔铁甲雨水难浸衣衫便顺着袖口洒落地面直似透水不入。
当年受难来京如今神功盖世尽管一路走来风风雨雨但这几年也不算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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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沿着长安大街行去身上都甚干爽他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了大明门却见不远处矗着一栋大宅正是大学士杨远的府邸。
伍定远凝视着雾蒙蒙的豪宅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上回入得杨府还只去秋的事情当时柳门众将同去饮酒卢云在杨府巧遇顾倩兮一时大见失态弄了好些事情出来最后靠得秦仲海侧面帮忙有情人终成眷属总算有个美满收场。
伍定远回想这些往事嘴角起了微笑。
便在此时忽听杨府门前传来叩门声响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位大哥敢问……敢问杨郎中回家了吗?”那声音是个少女说话时颇带鼻音好似伤风一般伍定远低叹摇头想来杨肃观受人爱慕便在大雨淋漓的傍晚也有少女登门求见。
门口传来家丁的声音冷冷地道:“这位姑娘你问了好几回啦我不是说过了么?咱们大少爷不在家里。”那少女啊了一声道:“对不住那……那我改日再来吧……”
嘎地一声大门关上了。雨声淅沥沥的伍定远人在街心侧目看去只见那少女苗条的身影在街上缓缓行走手上却也没拿伞只淋得她落汤鸡一般。
伍定远凝视那少女的背影心下暗暗叹息。杨肃观如此家世武功岂是寻常百姓女儿配得上的?看她如此痴心妄想恐怕有得苦头吃了。
那少女走着走街上行来一顶轿子那女孩儿赶忙让开自行躲到街边观望。她驻足不动痴痴望着杨家大门八成以为轿中人是杨肃观。过不多时那顶官轿停在杨府门口里头行出一名老者却是杨大学士回府了。
主人回府大批家丁忙着举伞出迎那少女没见到人神色落寞间忍不住出一声叹息。那叹息声满是幽怨却有着无尽相思。伍定远心生恻隐当下回去看这名痴心女孩。
大雨之中只见那少女秀湿淋淋地贴在前额上看她长长的睫毛姿容艳丽不是艳婷是谁?
伍定远全身大震双膝一软正是踏破铁鞋无觅路佳人原在灯火阑珊处。
自从接到九华大难的消息以来伍定远早在出力寻访艳婷此行赶回京城更是逢人便问其间还花了大把银子托人探听九华山两名少女的下落哪知竟在此地遇上了她伍定远心中激动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当场便要奔将过去。
脚步才动便见艳婷伸手入怀取出一块令牌跟着低头啜泣起来。
伍定远眼力远常人举手投足都有石破天惊的大威力此刻稍一凝力无数雨点彷佛半空静止目光飞出直从迷蒙大雨中穿过他把令牌字样看得明白见是“兵部职方司”五字篆文。
伍定远本要过去相认但这令牌一出登让他脚下软竟似动弹不得。他苦笑两声把脚步缩回了一时心中也如天雨般阴霾。
四下闪电交加雷声隆隆中杨远早已行入府中大门便紧紧关上了。艳婷看在眼里却无移步的意思只痴痴地守在门口她手中紧握令牌看来还在等着杨肃观回家。
“傻孩子杨郎中人到少林去了你怎还等得到人啊?”
伍定远望着丈许外的艳婷心中这般喊着。雨势不歇两人各自守在一处屋檐下水瀑如帘把两人隔了开来。伍定远侧头望去佳人虽在咫尺之外但水气蒙蒙艳婷苗条的身影却已逐渐模糊彷如天涯海角之隔。
伍定远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听一声咳嗽那艳婷低头抚胸模样竟似十分难受。伍定远回想方才她与家丁的对答那时听她的鼻音极是沉重说不定已受了风寒。
伍定远摇了摇头把左手伸了出去触碰檐下倾落的雨水不觉叹了一声。
这雨水冰凉彻寒好生透心连“一代真龙”也觉得冷可怜艳婷一个小女孩儿身上全湿透了却要她如何支撑?
※※※
天色将暗已在晚饭时光艳婷低诉徘徊始终不肯离去慢慢华灯初上街边窗户一间又一间地亮起杨府大门终于打开了艳婷神色激动正要奔上前去却见一名家丁走出点上了门口灯笼的烛火灯光晕映照得地下一片金黄。
天色已黑看来杨肃观今日是不会回来了。艳婷淋着雨水垂头丧气终于低头走了。伍定远心中担忧自在背后远远跟着。两人一言不各怀心事一前一后地离去。
行出了城门二人已到荒郊伍定远四下打量只见附近杳无人烟望来漆黑一片除了雨水溅响其它别无声息。他不知艳婷为何来到这等地方过夜心中只感纳闷。
眼看艳婷穿过了荒烟小径伍定远不敢跟得太近只与她相隔十来丈再行不远来到一处草棚只见艳婷缩入棚中一角从乱草中找出包袱取了个馒头出来低头啃着。
那草棚极为简陋伍定远凝目去看却是一座废弃马槽早给人弃置多年。伍定远心下难过才知艳婷落魄潦倒这几日都在这破烂处所过夜。
雨水阵阵哗啦啦地打在草棚上听来彷佛琵琶连珠。黑暗中艳婷一人独坐草棚身影望来倍加孤单。伍定远看入眼里心中酸苦眼眶径自红了。
艳婷满身雨水不断咳嗽她拱了个火堆便在棚中生火取暖只是连着几日大雨落下柴薪早已湿透打了几下火石却始终生不起火来。艳婷孤身坐在地下心中万般无奈再也按耐不住两手掩面终于哭出了声。
忽然间一个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跟着一双大手扶住了她低声道:“乖孩子别哭了。”
艳婷回过头去眼前那人眼角含泪满面关切地望着自己不是伍定远是谁?
陡见故人艳婷放声大哭霎时纵身入怀悲声道:“伍大哥!”
多少年了自己这个伍大爷终于变成了伍大哥。伍定远心中大恸一把抱住艳婷哽咽道:“可怜的孩子你吃苦了。”
艳婷趴在他的怀里哭道:“师父被人围攻我实在没法子只有自己走了……路上找不到师妹又有好多坏人过来抓我我一路躲躲藏藏和他们打了几场伍大哥……我该怎么办?”伍定远目光温柔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先别说这些。你上京城多久了?”
艳婷啜泣道:“我来京城几日了这里到处都是官府衙门我怕朝廷的人找我麻烦也不敢住客店又找不到熟人……”她回顾身周待见自己的潦倒模样一时深为羞愧痛哭道:“伍大哥我……我真没用……”
伍定远伸出左手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乖别哭了。先让大哥安顿你好么?”
艳婷看着眼前的汉子只见他眼神中满是关怀那是极为真诚的神色。她心下感激泪流满面间只是连连点头。
伍定远见她手中兀自抓着那块令牌不由想到了杨肃观便道:“等你住定下来日子安稳了大哥再带你去找杨郎中好么?”
艳婷听得这话一时又惊又喜霎时便是一声低呼。伍定远心仪自己已久艳婷怎会不知心意?哪料到此时此刻自己受难蒙尘伍定远却无趁人之危的念头艳婷又是感激又是高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伍定远伸手出去把艳婷的手掌紧紧握住低声道:“别担心什么但教伍某人一息尚存天下便没人动得了你。来这就跟伍大哥走。”
当年神机洞里一命换一命那时伍定远还只是个武艺低微的捕快尽管生死危难加身却始终信守诺言不曾相负。如今贵为天山传人说起话来更是一言九鼎面色更透出一股坚决。他拉住艳婷的小手便要带她离开。
艳婷却没移步脚步她抬头看着眼前粗壮诚恳的汉子嘴角微微颤动。
伍定远面露不解问道:“怎么了?冷么?”
艳婷泪流满面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伍定远的脸颊。
人生总是这样总要到那受难蒙尘的一刻方知世间真情。
※※※
伍定远见艳婷哽咽啜泣却又迟迟不移步伍定远满心茫然猜不透心事他咳了一声道:“你先收拾一下看看有没少了东西。”说着站到草棚一角任由艳婷哭着。
艳婷低下头去背转了身子从怀中取出师父给她的锦囊。她轻轻打开师父最后的叮嘱先看到了锦囊中的那份藏宝地图以及那张早已看过无数次的字条。
那是一份细心爱护也是一个极有远见的叮嘱上头只写了三个字:“伍定远”。
泪水滑落面颊艳婷仍是一言不缓缓将字条放了回去。她转望掌心的令牌在这泪流满面的时刻嘴角竟是苦笑起来。
那五字篆文好生繁复直到现今她还是看不懂上头的文字。她痴痴望着珠泪顺着雨水落下滴到了令牌上那五字篆文变成了美丽的迷蒙图画再也不能辨识。
艳婷忽然掩住了脸伸手一挥将那令牌远远扔了出去。
伍定远吓了一跳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艳婷一双美目回斜凝视着眼前的大汉霎时一声嘤咛紧紧抱住了伍定远。伍定远见她突如其来的抱了过来心下赫地慌乱起来忙道:“艳婷你……你怎么了……”
他还不及说话怀中少女提起脚跟双臂绕上后颈樱唇近靠已然吻了上来。
少女吐气如兰一点朱唇柔软芬芳贴在嘴上直似烫入心魂。伍定远心惊手忙待见艳婷满面柔情闭紧双眼只在专心吻着自己更有不知所措之感。
人生难得几回醉?当此美梦成真伍定远却显得十分惶恐。他虽是三十五六的大男人但这般情真意切的与女子拥吻却是人生头一遭。他既不敢推开艳婷也不敢伸手去搂纤腰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去中指只得紧贴裤缝好似在立正听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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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飞来一样物事咚地轻响那东西正坠在草丛之中。一双修长手掌伸了出来缓缓将之拾起低头去看那令牌上刻着几字见是“兵部职方司”五字篆文。
将令牌揣入了怀中跟着一个身影转了过来那人左手打伞身穿黄衫看他模样沉稳俊脸英挺正是令牌的主人来了。
雨夜寂寥“风流司郎中”身怀讨逆要务却在深夜来到荒野莫非有甚图谋?
杨肃观淡淡一笑回头朝草棚看去。黑夜间营火升起远望过去火光暖和看来好生温馨。
没什么图谋簧夜来此只是为了两位故人而已。小不忍则乱大谋人海茫茫不该相认的人那便不能乱了方寸。哪怕是万人咒骂那也不必在乎。
愿天地罪孽尽归吾身杨肃观既能说出这等话人生如何下场他早有觉悟。他向草棚里的两人微微颔霎时袍袖轻拂飘然远飁。
※※※
杨肃观满腹心事缓缓朝京城走去。
大战将起天下风起云涌少林一战生死难卜江充也好、怒苍也罢甚至连师父的计策也让人放心不下。此战如此凶险为求避人耳目杨肃观便伪离京城这几日只在京城暗中走动。他私下差人察看艳婷的动静直至伍定远现身接手这才放下了一桩心事。
该做的都已做了心事已了再无旁骛便该嘱咐自己的身后事了。
身后事便是交代遗言。自从看过达摩院的那人以来他已有必死觉悟。以当年刘敬的声势手段只要误触朝廷陷阱还不是给人群起攻之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杨肃观自知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少林之战若败代罪羔羊必死无疑便算侥幸险胜为了达摩院里的那人怕也难逃厄运。也是为此离家时便已交代胞弟绍奇要他今夜子时到东华门的广南客栈相候为了娘亲弟弟他有几件大事要亲**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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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夜天雨路滑大街上见不到半个行人。杨肃观手中打着油伞彷如清莲般飘过街心。他看似神色从容其实眼角不住打量身遭脚下更是渐渐加快陡见他提身一纵跃过了房顶隐身后巷之中。
杨肃观才一藏起身影便听大街上传来呼啸口哨人影闪动四周民房跃出大批探子看这些人神色惊慌俱都现身出来只在察看自己的踪迹。
自接任“代征北”的大位以来江充的眼线满布身遭时时刺探声息只要一个不小心军机随时都会外泄。杨肃观自是加倍谨慎。
过了良久脚步声渐远杨肃观这才走出巷外他望着黑漆漆的大街神色甚是孤寂。
乱世之中身不由己有时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何况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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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了客栈杨肃观不从门口进去他从后院翻身过墙跟着从厨门闪身入内。
脚步方入便见一名老妇蹲地洗碗她见一名贵公子无故入内霎时大吃一惊便要出声尖叫。杨肃观竖指唇边示意噤声跟着从腰囊中取出几两碎银塞在老妇手中。那老妇见他形貌尊贵本已心生敬意待见了银子心下更是大喜一时只向杨肃观哈腰连连再不多问一字半句。
丙字三房位在楼上弟弟绍奇已在相候杨肃观不愿惊动掌柜放缓了脚步直似落地无声从楼梯间匆匆行过便往客房走去。
来到了门口杨肃观四下打量见四周并无旁人窥伺这才闪身入内。
方入房中掩上了门正要出声叫唤弟弟猛见屋中黑沉沉地一片并无半个人影。
杨肃观心下微起疑惑按着两人的约定弟弟绍奇当在房中相候怎会不见人影?难不成有事绊住了?杨肃观颇感纳闷便要点上烛火。
赫然间背后生了一股寒意。
好冷……冷得心头寒……这股寒意好生逼人彷如背后鬼魅吹气颈间登让“风流司郎中”冷汗直下……
从小到大时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便连睡梦中也不得稍瞬。十余年苦熬下来那无数惊惧的寒夜令人魂胆冻结的鬼魔永远挥之不去。
面对无穷无尽的恐惧一个人可以抱头鼠窜也能哭诉求饶当然也可以……
嗖!伞尖直扫背后全身功力灌注天诀正宗内力爆出。
“除灭它!”
当琅一声碎响背后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后头并没有敌人。
杨肃观心头大震他伸手按上剑柄正要拔出长剑忽然眼前光芒刺目一盏孔明灯赫地亮起那房内原本黑暗阴沉乍出耀眼光芒只逼得杨肃观紧眯双眼他看不清眼前景象当即双手护住胸前要害便往后头纵开。
忽然间背心一凉背后碰上了一只铁条那东西长管成圆透骨之寒杨肃观嘴角颤身上冷自知后心撞上了火枪管子背后只要一个冷枪放过自己必死无疑。
便在此时火光再次熄灭房里又成了灰暗一片茶几旁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好生低沉轻轻地道:“别想和我斗。你太嫩了万万斗不过我的。”
没听过的苍老口音像个湖广人但口气却让自己好生熟悉。杨肃观全身颤抖来人实在厉害根本没一招半式便牢牢制住武功高绝的自己。他自知没有胜算当下低头垂手右手放脱剑柄左手将油伞扔出已然认输了。
那声音叹道:“想要通风报信么?你啊你逃得掉么?”
杨肃观没有回话也不愿回话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稚气口音唤道:“哥哥我依约来了你在里头吗?”这嗓音官话道地字字清脆来人正是杨绍奇。
耳听绍奇便要推门入房手足情深杨肃观不禁冷汗直流却听那声音幽幽叹道:“为了妈妈弟弟着想做大哥的总该乖一点不是吗?”
杨肃观双目生出怒光再也不管背后火枪会否打死自己霎时向前扑出直朝声音来处扑去乒乓之声大作房内乱成一片门外的杨绍奇大惊失色急忙推开房门尖叫道:“哥哥怎么了?”
杨绍奇手提油灯只见房里倒着两人一个是自己哥哥看他满面肃杀紧抓着一名老者不放好似要勒死他。杨绍奇定睛看去只见那老人满面惊惶舌头外吐双手拼命摇晃好似快死了一般。杨绍奇惊叫道:“哥哥这人是楼下掌柜的别打死他了!”
杨肃观听了这话霎时清醒过来他瞪了那老人一眼放开了双手自行跃起。
杨绍奇奔上前去打量着老人这人满面皱纹确是两日前订房时看过的掌柜。杨绍奇惊道:“掌柜的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进到我房里的?”
那掌柜揉着喉头面色难堪嘶哑地道:“对不住有人给我五十两银子要我到房里守着说有人进来的话我就……我就……”杨肃观不愿弟弟多听江湖事登时夹手抢过掌柜手中的字条冷冷地道:“你就照着这张字条把这几句话念出来是不是?”
那掌柜神色惶恐连连颔道:“是……是……”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他将掌柜一把拉起跟着指着门外森然道:“出去。”
掌柜满面堆笑只得慌忙出门杨肃观不愿多加理会他低头探看字条果见上头写着几句话从房门开启、花瓶碎裂、一路写到点上孔明灯所有情事依序写就这张字条的主人着实可敬可畏乃是天下难得的权谋术士。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房里只见墙边立了座半人高的橱柜看那柜上放着一根物事却是根拨弄炭火的铁条。
方才制住自己的东西哪是什么火枪却原来是这样不起眼的玩意儿。
来人神机妙算既没用一招半式也没用半样兵器法宝仅凭事前臆测敌人举措便让自己一败涂地。杨肃观大败亏输咬牙忿恨间眼中杀气大现已是震怒欲狂。
杨绍奇急忙上前低声道:“哥哥到底生了什么事?”
听了弟弟问话杨肃观登时收敛怒容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杨绍奇满面狐疑哥哥前晚百般郑重吩咐要他偷偷摸摸地半夜出门前来此地相会哪知大半夜辛辛苦苦地过来却似没事了?
油灯闪烁不定杨绍奇凝望自小景仰的大哥只见他的目光也随着灯火隐隐流动那眼神好生奇怪似有些恐惧、又似有些兴奋不免让人更加不解了……
第二章 秦霸先
好大的雨地下积水盈尺。
从昨日算起这场大雨已然下了一日夜深夜间犹未停息看来是百年罕见的暴雨。
雨水倾盆深夜之中临街的二楼客房灯火未熄。水气漂荡窗外雾蒙蒙的那房内却是灯晕暖和只见一名美女斜倚炕边她解下髻将一双浑圆嫩白的玉足坐在臀下看她满面娇羞水嫩的面颊白里透红梳理着一头流云乌似在等候什么人过来。
嘎地一声房门忽地打开一团火焰旋了进来一条虎样大汉全身湿淋淋地大踏步走了进来。那大汉目光如炬跨门入户反手便将房门掩上。他把满手物事朝桌上一放忽见美女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美玉足登时两眼直咦了一声。
那美女脸上闪过红晕将玉足缓缓伸出雪白的脚背上缀点青葱更见风流。她媚眼横波觑了那大汉一眼娇声道:“瞧你那双贼眼溜溜坏得紧。”那大汉仰头笑道:“什么贼眼溜溜?老子是闻了房里臭心里有些奇怪便来闻闻是谁的臭脚这般恶酸?”
这话阴损无聊低俗难言人家玉趾留香脚指头儿玫瑰粉红指甲瓣儿更修剪得整齐端庄再看足踝浑圆玉腿修长这双赤足多少外人想瞧还瞧不着若非彼此爱慕眷恋哪里会露给你看?这般柔情美意竟遭无情取笑炕上美女啐了一口轻嗔薄怒中一枚飞镖扔了出来那大汉兀自哈哈大笑一时冷不及防竟给射个正着当场倒了下去。
那美女又惊又慌收拾了泼辣神态叫道:“喂!跟你闹着玩得怎么不躲啊!”
猛听那大汉一声惨嚎中毒后似要伤毕命了。美女心慌之下急忙下炕来看哪知没动上半步那大汉嘻嘻一笑陡地翻身跳起抱住美女腿弯往上这么一使力竟将佳人一把抱起。看那飞镖好端端的夹在指缝原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那大汉笑道:“没事别乱射飞镖真该打顿屁股。”美女轻抒玉臂勾住了大汉的颈子笑骂道:“没把你这坏蛋毒死真算便宜你了!”那大汉往她的赤足望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光闻一闻就臭死了还毒什么?”那美女大怒登时乱抓乱咬弄得一片狼狈。
客店温馨满是醉人风情看那大汉英风爽飒粗豪模样中带着几分捣蛋自是秦仲海了不消说那美女定是言二娘无疑。
秦仲海把美人放了下来笑道:“不是喊饿么?看我买了什么给你?”说着从竹篮中取出碗盘朝桌上摆开见是些卤味另有瓶竹叶青几盆热炒。言二娘早已饿了一见有宵夜可吃便喜孜孜地燃起两只红烛烛光影动中两人对座饮食更添情趣。
言二娘吃了几口卤味想到了哈不二问道:“这客栈好生气闷无趣咱们怎么不回山寨镇日却留在这儿?”秦仲海笑道:“这雨下得***大咱们怎生赶路回山?再说难得可以独处咱俩便多留个几日那又有什么不好?”
言二娘微微一笑她与秦仲海相处日久深知此人外貌粗莽实善谋划与这等男子相处凡事自也不用她来操心。她伸了个懒腰腻声道:“随你吧!我要喝酒替我倒。”
秦仲海听她向自己撒娇登时哈哈大笑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又拿过一只小瓶斟和玫瑰清露道:“来咱俩干一杯。”
言二娘伸手接酒随口喝了。那玫瑰卤子尝在嘴里自是甜到心里。
深夜时分喜气洋洋两人对面喝酒秦仲海也不怜香惜玉看他酒量惊人又来拼命劝酒专以大杯来灌美人想来定有什么图谋。言二娘双颊晕红如火低声笑道:“你干么拼命灌我?今晚想占便宜么?”秦仲海笑道:“老子想占便宜自管开口直说干啥要把你灌醉?”这话好生卑鄙若照平时言二娘非赏他三个大耳刮子不可但现下两人独处还没喝酒便已醉了一时毫无生气之感看她眼波流动举起筷子夹了一口韭菜腊肉送到秦仲海嘴边径喂着他吃了。
眼看秦仲海扎巴扎巴地嚼着言二娘登时想起怀庆客店的往事那时秦仲海倒在病榻上动弹不得自己也曾亲手喂他吃粥看他现下神情爽朗身子早已大好事业更是辉煌宏大言二娘心中柔情忽动倒在秦仲海怀里便往他唇上吻去。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慢点、慢点咱们先拜拜。”他搬开了桌椅伸手朝两只大红烛指了指。言二娘奇道:“拜什么?哪有人晚上拜土地公的?”秦仲海在她粉面上轻轻一吻笑道:“二娘咱们是拜天地啊。”
言二娘听得此言立时醒悟了知道秦仲海立时要在房里拜堂。她一颗芳心怦怦跳动颤声道:“这么仓促?”秦仲海微笑道:“磕几个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便成了。”
言二娘当年下嫁小吕布山寨难得喜宴婚礼自是热闹无比便以方子敬的孤僻也曾喝上一杯喜酒足见盛况空前。不过昔日越是热闹现下越不该招摇毕竟是再作人妇嫁的男子又比自己年轻两岁为免招惹议论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抚秦仲海的面颊悄声道:“你是寨中老大又是头一回成亲却要这般委屈我真对不起你……”
秦仲海笑道:“咱不是皇帝你不是公主爷爷奶奶凑不到一块儿大家甭说这些废话磕头便是了。”说着拉住言二娘一起跪倒在地。秦仲海二话不说自行俯身磕头言二娘也跟着盈盈下拜。他俩先朝窗外苍天拜了三拜跟着对面拜了几拜这才缓缓站起。
言二娘满面红晕娇怯怯地道:“这就成了么?”秦仲海哈哈大笑从怀中取过一个锦盒送到言二娘手中道:“不然要怎么样?非脱了裤子才算数么?”
言二娘羞红过耳啐了一口狠狠捏了秦仲海一把。
在秦仲海的笑声中言二娘自行接过了锦盒。看那木盒鹅黄漆金沉甸甸地拿在手里便觉尊贵她知道里头必有珠宝珍品心中欢喜便要打开来看。秦仲海见她有些醉了登时笑道:“别急明早再看吧。”说着将木盒接过自行塞到枕头下。
言二娘借着三分酒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她躺到了床上在棉被里褪下罗裙跟着把裙子往锦帐外一扔裸了双粉嫩修长的美腿。腻声道:“仲海你来。”
秦仲海哈哈大笑依言坐在床边言二娘除去外衣露出里头的亵衣肚兜笑道:“咱俩是天生一对谁也拆不开。对不对?”秦仲海握住言二娘的手凝视着眼前的佳人无言之中却是点了点头。
言二娘如痴如醉伸手抱住秦仲海将他拉上了床一来也是酒醉二来心中情动手上用力大了竟将秦仲海上身衣衫撕破。只见虎汉露出满身刺花肩胛骨上两道红印依旧醒目望来恁煞心惊。
言二娘轻触秦仲海的伤疤叹道:“这伤还疼么?”秦仲海摇头道:“下雨时有些酸其它倒是还好。”
言二娘浅浅一笑吻着他肩头的伤痕跟着伸手到自己后颈便要解开肚兜绑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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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绮旎在这荡人心神的一刻客房门口响了起来却是有人伸手打门。秦仲海翻身站起便要过去开门言二娘心头烦闷大声怒骂:“大半夜的是哪个讨厌鬼?”
门口传来陶清的声音歉然道:“对不住是我。”言二娘骂道:“半夜里大雨倾盆为啥过来敲门可是谁家闹水鬼了么?”
陶清听了责骂却不答腔只咳了一声道:“秦将军青衣秀士他们到了。”
陡听青衣秀士到来言二娘这才醒悟。看来这几日留守客店定是在等候这名军师她啊了一声慌忙便道:“唐先生来了?可要我过去拜见?”秦仲海摇了摇头道:“时光晚了你且别忙着见他。咱先和他碰个面、点个头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天雨路滑言二娘本就不想出门听了这话登时笑道:“要没别的事你快去快回。我这儿等着你。”秦仲海走回床边替她拢了拢被柔声道:“乖妹子好生睡吧一会儿醒来便会见到老公了。”
言二娘听他调笑登时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秦仲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会儿便自行过去开门。言二娘怕春光外泄忙把棉被一拉遮住了白嫩滑腻的大腿。
桌上红烛影动房中一片平安喜悦言二娘满心欢愉也是累了一天听着稀沥沥的雨声闭上眼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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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伴随着杂沓脚步声大批人马向前行来看这群人个个样貌不凡体型更是远过常人或见相貌堂堂、身负重剑者或见凶神恶煞、提刀虎视者却不知这帮人是何门何派竟尔簧夜在此群集。
人群缓缓分开一名清翟老者双手拢袖缓步向前。屋边的矮胖男子见了这老者过来当下急忙躬身拱手道:“启禀军师人已经找到了就在破屋里头。这几日咱们细心看顾不曾出过乱子。”看这人如此外貌说话却甚得体却是“金毛龟”陶清。
那老者顺着陶清的目光看去只见废墟中矗着一栋旧宅这房屋毁损破败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他凝望破屋良久不语似乎有甚心事。
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口音催促道:“唐军师祝家庄离此不远敌方好手若得讯息必然赶来围杀。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唤醒小吕布早些带他回山吧。”
那老者回望去背后那人体魄威武身负铁剑正是“铁剑震天南”他身边另站着几人却是项天寿、常雪恨、解滔等人另二人轮廓深刻不似中原人士却是煞金的义子古力罕与阿莫罕两兄弟。
十日前陶清传书出去说找到了小吕布人更在祝家庄左近听得这等大事寨中立时遣出大批好手右凤军师亲自出马李铁衫率领煞金手下番将领军一千前来此地迎接虎将归山。今夜便是众兄弟与小吕布的次相会。
此时众人俱在等候号令城外明儿罕等番女率着兵马早在埋伏看来确实拖不得。青衣秀士点了点头转问陶清道:“秦将军人呢?”陶清躬身道:“回军师的话这几日将军专在客店守候只等诸位过来。”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二娘还不知此事吧?”
陶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眉毛微微一扬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同她提?”陶清面色犹豫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一个低沉声音道:“不劳军师担忧秦某会亲口告诉她。”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去望向街边一名男子。来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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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浇灌着世间万物伴随着低沉话声天边惊起闪电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这片雨云横亘中原非只北京雨势滂沱便连西北地方也是风雨交加。
秦仲海双手抱胸神态凛然雨声凄凄中陶清低头无语常雪恨唉声叹气更无人敢说上一字半句。过了半晌青衣秀士沉声道:“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仲海微微颔跨步迈出便随青衣秀士行到街边。两人并肩站立同望夜空雨丝。青衣秀士手撑油伞仰天道:“秦将军昔年令尊与我相交名为主从实乃知己。为了故人之子一生幸福今夜我须得相询一事。”秦仲海叹道:“军师有话直说仲海这里听着。”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秦将军你真要让小吕布醒来?”
青衣秀士语音清缓却又字字穿心。秦仲海全身已给大雨浸湿雨水顺着脸颊滚落彷佛垂泪一般。无言之中却是点了点头。
青衣秀士低声道:“小吕布是二娘的丈夫你一会儿把人弄醒了他定会问你妻子下落。二娘跟着人家走了你愿意么?”他见秦仲海垂无言迟迟不答便又道:“我来这儿之前已与大伙儿商量过了。乱世之中胡涂过日有时反而是种福份小吕布如何?阿傻又如何?便算重拾当年英雄身分也不见得快活……”
青衣秀士正要再说秦仲海却打断了他的说话他低下头去轻声道:“凤军师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我得问您一句倘若是我爹爹遇上这桩事情你说……他会让小吕布睡下去么?”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已知秦仲海心意他轻轻一笑道:“好吧便照你的意思。”
人生如梦但那醒醒睡睡之间都是自己的一生岂能让他人决定?秦霸先号称仁义之师绝不会做这等无义事。青衣秀士无意多劝便走回人群道:“诸位咱们走吧。”
李铁衫、项天寿等人听了这话登时大喜过望小吕布若要醒来秦仲海不免受创可这人果然不愧当代豪杰的美名看他提得起、放得下实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想来山寨弟兄都是多操这个心了。
秦仲海既无异议李铁衫便是一声大喝:“好!既然没事了大伙儿这便走吧!”李铁衫一个心念便是让韩毅重回英雄身份只要五虎归山群雄归心山寨大事必能顺当。至于其它林林总总他可没想那么多当下第一个跨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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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间大雨漫天洒落李铁衫心无旁骛率先朝破屋走去。项天寿望了秦仲海一眼只见他兀自站在街角远远望去背影竟似有些驼了。项天寿与秦仲海相识虽然不深却十分喜爱此人的性子现下看他消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摇了摇头便跟着李铁衫离开。
解滔向来心细他见秦仲海停留原地神态好似苦闷异常不觉心里有些担忧便缓步行了过来伸手朝他拉了一下。
秦仲海给人拉着脚下却无移步的意思。解滔怕他生气忙道:“秦将军一起来吧你是昔日山主的公子小吕布若要清醒第一个拜见的便该是你……”他还想再说那常雪恨使劲往地下积水一踢伸手朝解滔身上大力推落暴吼道:“人家已经充好汉了你们总该知足啦这还来啰唆什么?走啦!”常雪恨满面不忿推着解滔离开他与秦仲海擦肩而过往他肩头便是狠狠一拳骂道:“***混蛋早叫你听我的……”
解常二人相继离去秦仲海给打了一记却只如石像般立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过了半晌又是一人走来停在他面前却是陶清。秦仲海见他望着自己低声便道:“快走吧别耽搁了……”陶清望着秦仲海想要安慰几句但搜索枯肠却是无言以对。
自怀庆到兰州再从兰州赶赴朱母朗玛一路多少故事。大姊、小兔子、铁牛儿、大老虎……众人结伴而行经历了无数生死大险终于重建怒苍。哪知此刻团圆却是别离今日之后景物依旧人事却要全非。回思前尘往事陶清泪水迸出他撇开头去哽咽道:“秦将军我代大姊和小吕布谢谢你你永远是咱们的头儿。”
秦仲海闭上双眼缓缓点头低声道:“陶兄相识以来蒙你一路照护扶持这份恩情秦某永远记得。”听得这话陶清已是泪如雨下他不愿多惹秦仲海伤心当下一个躬身便自转身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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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雨声不绝于耳秦仲海抬头向天任凭那漫天雨水打落面上在这孤寂的时刻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句说话。
“秦将军恭喜你了。”
在这一刻居然有人向自己道喜?秦仲海愣住了回过头去望着眼前的青衣秀士。
“你已经是秦霸先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更是一脸愕然不解他话中意思。
“要做真正的大人物第一个杀的便是自己。您已经过关了。”
秦仲海闻得此言不觉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爱人者人恒爱之杀人者人曰可杀。是啊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舍去了天下间还有什么舍不得、杀不得的?
秦仲海垂无语宽阔的双肩隐隐颤抖。
青衣秀士目光低郁望着眼前的虎汉。看他低头苦笑伸手抚面那暌违已久的悲凉神情正与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
这对父子一个在武当长大一个蒙剑王收养两人非只样貌不似便连说话口音也大不相同但在这心境相通的一刻竟让人感到他俩如斯相似。那低缓疲惫的语气那苦痛深沉的目光再再让人想起当年的秦霸先。
青衣秀士迈步离开临行前回眸过来望了秦仲海一眼轻声道:“秦将军保重了。”
在这悲郁的刹那秦仲海紧握双拳竟尔仰天狂笑起来。
天上鸟儿对对翱翔林间鹿儿依偎成双却独独那高岗猛虎永远形单影只在那荒野间孤身低吼。
千辛万苦到头来原来这便是自己追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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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轰闪而过照得破屋一片明亮雨点坠落打得台阶一片清响众家好汉无人言语各自包围破屋只等着青衣秀士的号令。
大雨哗哗下着屋内传来阵阵笑声那房舍虽甚破败此刻却显得十分温暖。只听一个傻呼呼的声音道:“娟儿姊姊你说师父要带我们回山怎么还不来啊?”一个调皮稚气的声音响起笑道:“耐心点!那个秦将军不是说了么师父这两日便要过来到时咱们又可以回家啰!”那傻子笑道:“回家好!回家有衣穿有果子吃再也不必挨饿了!”
青衣秀士听了这番幼稚对答心中隐隐生出感慨。离开山寨近二十年自己已成九华山的正教掌门岂知风云际会大批正教好手苦苦相逼终于逼得他返回山寨再为怒苍运筹帷幄。只可怜自己第一个苦差便是要拆散秦仲海与言二娘这对爱侣。再看平日娟儿对阿傻的神色恐怕又是一桩冤孽了。
项天寿问道:“唐军师这小吕布疯得十分厉害您有何良方让他醒转?”
青衣秀士目光如冰道:“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心病。当年小吕布脑门挨了一掌从此浑浑噩噩不醒人事。后来道上遇着了我终得醒悟。只是他大梦方醒耐不住家破人亡之苦竟尔屡屡出手自杀……”众人听到此处忍不住都是“啊”了一声甚感惊愕。李铁衫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怪他当年神鬼亭惨祸谁不是饱受折磨?”
他这话倒是实情以方子敬的孤高、煞金的刚勇、6孤瞻的沉稳这些年来谁不是反复沉沦漂荡四方?便他自己也曾满心悲苦除了归隐西凉聊聊度日实在别无排遣更何况是年纪轻轻、有家有世的韩毅?
青衣秀士屡遭苦难自是明了心情他微微苦笑又道:“我见他痛苦难当便以银针替他镇神让他继续沉睡下去。几年下来他虽然痴痴呆呆但日子却快活了许多。当个阿傻毕竟比韩毅好……”众听此言尽皆搓叹。看来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天幸言二娘已在左近想来小吕布清醒后得见妻终能平复过来。
青衣秀士不再多言派令道:“铁衫将军、项堂主。这当口韩兄弟神智不清我一会儿要在他玉枕穴上扎针为免他暴起伤人请你两位埋伏屋外伺机将他制服。”李项二人答应了青衣秀士又吩咐常雪恨、解滔:“倘若韩毅走脱必会从巷口逃离你们两人埋伏着随时听我号令。”四人得令各自过去准备青衣秀士转望古力罕以番话道:“你们两兄弟把“方天画戟”准备了一会儿情势若要有变便拿画戟给他看自能让他想起许多往事。”
两名番将各自点头径自从背后取出一柄巨大兵刃。这柄兵器好生威武正是欧阳勇连夜依着图式打造出来的大戟单以锋利而论自不在当年的那柄神兵之下。
诸人准备妥当青衣秀士便向陶清使个眼色示意他过去打门。
陶清吞了口唾沫缓步走到破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道:“娟儿姑娘你师父来了。”
门板嘎地一声打开一个小女孩儿奔了出来欢声大叫:“师父!你终于来了!”
小小身影直奔而来扑到了师父怀里看她面上满是泪水当是又喜又悲。娟儿趴在怀中欢容叫道:“师父!我们可以回家了么!”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丝阴影他没有回答反而别开头去脸上神情黯淡彷佛又戴上了面具。
娟儿咦了一声隐觉师父的神色有些不对她急忙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师姐艳婷的身影她大声问道:“师父师姐呢?她怎么不见了?”青衣秀士抚摸她的秀轻声道:“孩子你师姐已经走了。”
娟儿不明所以喃喃地道:“走了?师姐去哪儿了?”青衣秀士微微摇头却没回话。
娟儿听不懂玄机她茫然看着周遭只见身边围着几人看那白老人身形高壮秃头老者目光深沉两名番人凶神恶煞这几人模样颇似坏人让人心生害怕。娟儿似知厄运将临不由得全身抖悲声道:“师父……他们……他们是谁?我们……我们不是要回家么?”娟儿正自害怕便在此时破屋内传出脚步声一个傻气的声音响起:“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正是阿傻找不到娟儿便要出屋来看。
眼看高大无比的身影便要走出青衣秀士目如寒冰冷冷地道:“动手。”
方才跨步出门便见李铁衫斜身扑上两道掌风当面打来阿傻急忙转身去挡哼嘿两声闷响两条巨汉以力相持碰撞挤压之下四周房舍壁板登时碎裂。阿傻自痴呆以来从未与这等高手较量他全力抵挡李铁衫自知敌人武功厉害口中大叫道:“娟儿姊姊有坏人来了你快逃啊!”娟儿又惊又怕尖叫起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打他?”
阿傻正与李铁衫僵持忽然间背后风声劲急竟有两枚飞石射到只是他此刻全神贯注全无余力抵挡霎时闷哼一声背后连中暗算疼痛下再无气力出手身子向后便倒。
李铁衫见机不可失旋即扑向前去将阿傻一举压倒在地。青衣秀士从怀中取出银针沉声道:“别点穴道把他的手脚按住。”自来针灸疗伤定须气血畅通不能对患者再行点穴此时只能凭着暴力将阿傻压住其它别无办法。项天寿见阿傻手脚挥舞挣扎得极是激烈他怕李铁衫支撑不过便赶忙过来帮手。
眼看师父手持长针与几个大汉联手对付阿傻好似要做什么可怕的事。娟儿又惊又慌冲了过去挡在师父面前尖叫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青衣秀士右手轻挥道:“把她带走。”陶清立时抢上将娟儿架了开来。青衣秀士手持银针逐步朝阿傻走去。阿傻心中害怕手脚却给人制住了一时拼死挣扎口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啊!”李铁衫、项天寿纵然神勇但阿傻怪力惊人着实难制项天寿咬牙道:“大家快快过来一起把他压住了!”解滔、常雪恨答应了便也来帮着按住手脚。
娟儿给陶清牢牢抓住了眼见师父好似变了个人非只说话奇怪连举止也让人害怕。看他手中长针一步步刺向阿傻娟儿心下惊恐万分尖叫道:“不要啊!阿傻快点逃啊!”阿傻倒在地下哪里挣扎得脱一时也是满面泪水大哭道:“娟儿姊姊!娟儿姊姊!救命啊!”
长针将至已到关键时分此刻更是放松不得李铁衫等人出尽全力奋力压住四肢就怕阿傻忽尔逃脱。
“滚开啊!”
陡听一声霹雳般的狂吼阿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气力震开了李铁衫飞身纵起健步便往娟儿奔去陶清又惊又怕慌忙挡在道上叫道:“韩大哥!”
阿傻哪来理他?高壮的身子扑来肩头侧过当场便能将陶清撞死解滔眼明手快赶忙纵身扑上便将陶清按倒在地轰地一响阿傻已从身边半寸穿过可说惊险之至。
乱世小儿女相互靠近立时抱在一起二人大声哭叫彷佛末日降临。李铁衫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喝道:“大家上!别让他走了!”一声令下诸人围拢过来随时等着出手拿人。
娟儿看了这阵仗心中怕了起来哭哭啼啼间赶忙躲到阿傻怀里那阿傻看了李铁衫凶狠的模样要他如何不惊?两人慌张恐惧缩身相拥模样极是可怜。
陶清险些给人撞死他爬起身来定了定神眼看娟儿与阿傻哭泣不已二人脚下不住退后霎时背心碰上了屋墙已是退无可退。当下劝道:“娟儿姑娘别误会你师父不是要害这位傻大哥而是要帮他治伤。你懂么?”娟儿受了惊吓此时只在啜泣不已平常小精灵的可人模样荡然无存陶清说了半天却似对牛弹琴一般。
项天寿见她目光呆滞便亲来劝说他行向前去低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专程来替这位傻大哥治伤的你别缠着他好不好?”说着伸手出去便要分开两人只是手指一触娟儿登听她出锐利尖叫。阿傻狂吼一声扑出一掌喝道:“滚开!”
项天寿往后退开一步叹道:“小妹妹别闹了你拉着傻大哥要去哪儿?你知不知道九华山已经散了啊。”陡听此言娟儿如中雷击连那青衣秀士也是身子一震。娟儿这几日只想着回家听得人家开口诅咒已是惊怒交迸霎时便回过神来娇声喝道:“胡说!你胡说!你们家才散了!”
项天寿面露不忍口中却道:“九华山真的散了你要不信问问你师父。”
娟儿呸了一声转头便往师父看去大声道:“师父这人胡说八道他说九华山散了那是骗人的对不对?”她叫了几声却见青衣秀士不言不语娟儿毫不气馁犹在尖叫不止:“师父你说话啊!”只是不管她怎么叫青衣秀士仍是低头无言目光更见黯淡。
娟儿见了这神态也知有异她喊叫口气慢慢缓了下来她掩住了脸悲声道:“师父求求你告诉我他是骗人的……对不对……”说到后来已是放声大哭。
没有师父没有师姐也没有家了剩下的只有空屋子而已。
※※※
大雨飞溅而下破屋前水气弥漫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是沉默无语。只见娟儿趴倒在地抽抽咿咿她尽管幼小在这无家可归、亲人各奔东西的一刻也知真正的苦难已然到来。阿傻见她哭得悲切忙弯下腰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大声道:“娟儿姊姊不哭!娟儿姊姊不哭!”娟儿紧紧抱住唯一的亲人悲声道:“阿傻师父不要我们了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回家!”
阿傻大声答应抱起她娇小的身子便朝后巷窜去。这阿傻武功高绝此行遣出大批高手围捕便是要将他生擒回去万万不能放他离开。李铁衫怒吼一声喝道:“***!好好一个高手搞成白痴也似老子偏不信邪!”从阿莫罕手中抢过画戟跟着奋力扔出。
怪吼一声传过人群中飞出一柄重兵直从阿傻头上飞越过去那兵刃着实沉重飞不两丈便已力尽落地。
那阿傻本已抱着娟儿离开忽听地下一声闷响眼前一柄重兵倒插在地正把去路挡住了。阿傻正想绕路离开忽然雷光闪动刃面闪过一道光芒刺得他眯眼停步。
阿傻深深吸了口气怔怔望向眼前的重兵只见双刃月牙隐隐生辉戟柄极长虽是斜插地下兀比常人高了个头。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你认得它么?”
阿傻嘶哑着嗓子拼命颔大声叫道:“我认得它!我认得它!”
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你当然认得它它可是你的手脚啊!”
这柄神兵形式如此威武正是当年银戟温侯赖以耀武扬威于三英战吕布中名震千古的“方天画戟”。电光闪耀间多年未见的随身兵刃现身阿傻彷佛看到了至亲他心中震荡登时啊啊大叫起来。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温言道:“韩兄弟几十年了它一直等着你。过去摸摸它吧。”
俗谚有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便是说武者与兵器间的相思之情。江湖风波险恶真正患难相随的不是那些会溜会跑的弟兄而是那柄不会言语的兵器。刀也好剑也罢锋利与否尚在其次一次次的性命相搏武者与兵器一同写下荣辱与共的故事。兵器便是自己的春秋道尽了主人一生的沧桑。
大戟倒立在地雨水打落沿柄下垂似泣平生不得志。阿傻心生感应泪流满面间便要走将过去。背后娟儿抱住了他哭道:“阿傻你不是要带姊姊走么?我们快逃啊!”
阿傻呆住了茫然望着背后的娟儿又看了看地下的方天画戟神色有些犹疑。李铁衫跨步迈出随即从背后抽出大铁剑轰地一声巨响斩碎了屋墙这剑气势十足正是成名绝技“虎横江”。李铁衫戟指暴喝:“看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兵刃!你的兵器呢?你看看它是不是在呜呜哭泣它在等着主人来用啊!”
阿傻眼中泪水闪动茫然看着方天画戟娟儿急急拍打他却置若恍闻。青衣秀士轻声便道:“阿莫罕、古力罕出阵!把他打醒。”
风声大作两柄重兵器奋力挥出左是“立瓜骨朵”右是“纯钢镋耙”一柄是四十斤重的骨朵金瓜锤一柄则是生满利齿的镋耙大叉两柄重兵同声出手当头重击之下却要小吕布如何抵挡?
伴随着霹雳般地暴吼阿傻已将娟儿推开看他满面激昂霎时便将绝世神兵拔出。只听铿鏮两声巨响力道相撞骨朵已然受震脱手远远飞出十来丈撞破了旧屋墙壁直直滚了进去。众人见了方天画戟的大威力都是骇然无语。
这“立瓜骨朵”顶如蒜瓣重达四十来斤此刻却给震飞十丈有余足见阿傻内力何等雄浑。那铛耙给大力一震则是向外荡开尺许旋即力尽垂地把地下砸出个坑来。两员西域虎将虎口剧痛面露痛楚只在一旁喘歇。
戟者号称“仪仗之王”乃是上古车战最为雄猛的利器开宝四年宋太祖列戟开封赐皇弟一十四支大戟以威尹门此时名将风流搭配“仪仗之王”的大威力更见气势非凡。
那阿傻好似打得狂了眼看阿莫罕、古力罕不堪一击霎时便往常、解两人杀去。暴喝声中常雪恨手持“凤嘴长刀”也已下场出手看他身边另有一人护驾此人左提麻背弓右执甩手箭正是解滔。
常雪恨长刀加力出手当场便来抵挡。这“凤嘴刀”形状威武乃是常雪恨家传兵刃这厢“凤嘴刀”抗击“仪仗之王”不知谁输谁赢?
当地一声轻响“凤嘴刀”已给画戟的月牙刃夹住这招正是画戟的独门锁拿只待一个翻转便能解下常雪恨的兵刃解滔吃了一惊提起“甩手箭”便要当胸刺落霎时雷过天际精光耀眼戟面反射电光竟刺得解滔眯眼难睁便在此时大戟绞住凤嘴刀一起朝自己面前砍落解滔大吃一惊急忙以手上兵器去挡轰地巨响一声解滔虎口剧痛大弓长箭俱已冲天飞出。
神兵出手国士无双小吕布放声长啸虎将风采终于再现江湖!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好一个小吕布!这才是五虎上将的威风!”
阿傻纵声大叫他单臂提起画戟右手自然而然回向胸前脚下向前跨步嘿地一声大戟飞舞如盘缠头近绕如痴如醉正是失传已久的“温侯戟舞”。兵谚有云:“剑不缠头戟不舞花”双月牙平衡不易这大戟若要舞花重心立失阿傻却能把重兵使得飞天纵地如此戟法若非小吕布亲来出手世上谁能办到?
※※※
阿傻好生快活自在兵器中沉醉娟儿却满身雨水孤身跌坐在地下神色甚是茫然项天寿心下不忍蹲在娟儿身边低声道:“小妹妹别哭你看看他多么威风啊?”
娟儿抬头望去只见阿傻手执大戟摆了个立马式左足上举脸面向右急看喝地一声看他虽然衣衫褴褛但手执古拙神兵之下哪里还是个傻子?真是英姿勃勃的大将军场边彩声连连众家好汉纷纷拍手叫好。
娟儿痴痴看着眼前的玩伴那柄兵器好生巨大阿傻却能挥舞劲疾旋转成盘娟儿与他相处经年除了赌博之时从不曾看他这等喜悦。项天寿手指阿傻温言道:“你这位傻大哥不是普通人他本姓韩单名一个毅字曾是朝廷的应州指挥使后来更是怒苍山的五虎上将。过去出马打仗他向来是我们的先锋。你看看他像不像个大将军?”
娟儿哭哭啼啼泪如雨下中却还是点了点头。项天寿微笑道:“小妹妹你想不想让他醒来再一次变成大将军?”娟儿摇头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当年这疯汉上得九华山来艳婷见他模样肮脏行为幼稚便离得远远地不耻为伍。娟儿这小小孤儿却心有灵犀一见这人的面便知仪表堂堂的他绝非凡人。起初她会接近这人还只是好奇他武功高强模样好笑谁知相处半年之后每回只要与阿傻聚在一块儿便觉说不出的投缘慢慢已有不见不快之感。她虽然年纪幼小不懂得男女之情但也知自己只要和这人分离便会心生痛苦难过不知不觉间已然情根深种。
去秋在长洲城隍庙里阿傻便曾醒来过一次那时真把她吓坏了那个阿傻好生可怕非但不认得她说话更是凶霸霸的直到现今她心里都还惦记那个可怕景象。此刻若让阿傻再次醒来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个姊姊。娟儿想到此处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脸色已成惨白。
猛听场内传来啪地一声众人急望过去只见阿傻仰天狂叫身上衣衫尽裂露出了背后的刺花那只额西猛虎步下山丘神态狞恶登时惊吓了娟儿。她心中害怕飕飕抖正要往项天寿靠去却听他口中出暴雷也似的喝彩娟儿听了大吼又给吓坏了一时缩身不敢稍动。她偷眼去看场内众人只见四下人众欢欣鼓舞全都在高声叫好。项天寿满面怡然摸着娟儿的脸颊微笑道:“英雄好汉铁打的小吕布咱们的猛虎总算回家了。”
听得这话娟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她望着项天寿又朝其它人看了看霎时便已懂了。
师父也好、阿傻也好还有这一大堆不认识的人他们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老虎他们不是凡人。
把老虎圈在家里养老虎会哭的现下阿傻的同伴来了只要随这些人离去他便不再是只人人笑骂的脏兮兮野狗。让他威风凛凛地回到山林吧跟着大家一起吃肉捕羊老虎才会快活啊!
娟儿呆呆看着天空竟是苦笑起来。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师父变了师姐走了连阿傻也要变成大将军舍己而去只有十六岁的小精灵现下只能孤坐地下茫然望着夜空雨丝。
项天寿伸出衣袖替娟儿拭泪道:“小姑娘别哭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山寨上有好多好玩的有许多哥哥姊姊大家都会照顾你……让你每天开开心心……”
说话间娟儿忽尔站起身来自行向前走着项天寿吃了一惊追了过去问道:“小姑娘你要去哪儿?”
娟儿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要回家。”
项天寿急道:“你师父人在这儿他的家便是你的家啊快跟我们走吧。”
娟儿回头望了青衣秀士一眼幽幽地道:“他不是我师父。”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身子登时一震项天寿嘿了一声责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说这等话?”
娟儿不去理他她呆呆望着前方轻声道:“师叔师叔你知道么九华山已经散了师父也不要我们了……不过娟儿不怕娟儿要自己一个人回家只要有娟儿在九华山就没有散……”
张之越在世时尽管敌人百般折侮至死犹不辱师门他倘若人在此地会任凭九华山散掉么?场中众人多知这位“快剑”的刚毅性格听得娟儿道出师叔之名心下无不肃然。
见了徒儿的痴态任他青衣秀士老谋深算心机城府无一不备此刻也不禁心如刀割。他不愿弟兄们见到自己失态霎时背转身去掩住了口鼻一时涕泪纵横。
梦耶?幻耶?在这似曾相识的一刻彷佛轮回降临。去秋阿傻清醒跪地痛哭之际青衣秀士手抚痴人的头顶把他点悟开化了。哪知一年过后怒苍神火再次焚烧余波所及却将九华山一把烧成了灰烬。
人生在世彷如一场春梦青衣秀士想起当年拜入九华的誓言如今形势严峻逼得自己再次上山背叛诺言。却要他何颜面对祖师?泪眼朦胧间真盼有人拿着一根银针让他从此昏睡过去再也不用面对这无穷无尽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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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行到巷口临行前回眸一眼欲待向阿傻道别但那阿傻早已忘了自己便在身旁只自顾自地挥舞兵刃对身周之事一概不闻。娟儿自知今日一别再要相见不知何年何月。她眼角含泪伸手出去轻声道:“阿傻姊姊要走了你以后要照顾自己知道么?”
场中虎吼声不断阿傻哪里听闻了只拼命把玩家生。那兵刃扫来更险些打上娟儿的手掌。娟儿缩手回去她眼望阿傻低声倾诉待见阿傻仍是不知不觉娟儿两行泪水落下霎时咬住了牙狠下了心肠当场飞奔离去。
小吕布重回山寨与言二娘破镜重圆说来乃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场内众人看了娟儿的痴态又想到秦仲海的心伤心下都感难受。项天寿面露不忍解滔沉默无语便连陶清也别过头去不愿去看娟儿的神态。那常雪恨却是个直性子他深恨青衣秀士无血无泪登时跳了过来戟指骂道:“***贼军师!你徒儿跑了你这老混蛋不去追么?”
青衣秀士格于门规自不能劝徒弟上山为寇听了这话却是颓然无语。李铁衫转头吩咐解滔道:“解兄弟这孩子是咱们军师的徒弟万不能让她落入贼人之手。劳烦你一路跟随过去把她落脚处看个明白。一会儿回报过来。”
解滔答应一声便自足追出想来娟儿轻功虽佳却比不过解滔的身法定能将她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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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傻总算将一套戟舞使全他抹去头上汗水好似玩得过瘾了这才回过头来他不知娟儿早已走远兀自哈哈笑道:“娟儿姊姊好好玩哪!你看我厉不厉害?”
他问了几声却没听娟儿回答凝目看去只见四下寂静寥然除了雨声稀稀落落哪里还有自己姊姊的踪影?
阿傻惊叫道:“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慌张之下口中大喊大叫看他手上抱住方天画戟便要飞身去找娟儿竟想来个大小通吃。
李铁衫哪容他再次走脱一看他茫然若失少了防备霎时快如闪电地出手一把揪住阿傻脉门。阿傻心下激动他暴喝一声内力激竟尔震脱李铁衫的五指跟着一个转身右拳便往他面上击来。
李铁衫见他这拳力道刚猛万万小看不得急忙举掌相格碰地一响大响两人功力相若各被对方力道震退一步。
阿傻看着漆黑的道路登时狂叫道:“姊姊呢?是谁把姊姊藏起来的?是谁啊?”喊叫之间提起兵刃乱挥乱打“方天画戟”夹着雨点杀出力道几达千斤逼得众人仓皇走避。眼看他狂态已成李铁衫身为五虎之一自须由他出面抵御。他提起铁剑暴喝道:“韩兄弟!住手!”
轰地一声铁剑横劈而出阿傻纵声大叫画戟也是重重斩落当然巨响中二人内劲含入重兵力道正面相撞如同两只大象对面冲撞两人虎口剧痛胸口气闷各自往后退开一步面色都甚惨淡。
阿傻怒吼一声再次向前出绝招丝毫不留余地李铁衫也杀红了眼狂啸之下使动了“必杀三式”再也不容情面。
此时两大高手各以阳刚力道相拼重兵相击胜负全在力大最是凶险不过。月前秦仲海曾与李铁衫决战一场一凭火贪刀一仗重铁剑只因秦仲海功力炉火纯青尚胜李铁衫一筹攻守得法之间便不曾让李铁衫身受内伤只是现下小吕布与李铁衫功力相近一个疯一个猛两人势均力敌一路砍翻砸烂身边物事破屋给他们高壮的身子接连挤撞砖瓦壁板早已碎裂料来时候一长两大高手都要不支倒地。
此际场面大为凶险陶清怕他们有何闪失忙道:“唐军师请您下场吧。”青衣秀士微微颔道:“项堂主劳烦你飞石出手打他肩灵、凤池。”
肩灵凤池一在肩胛一在后背俱是人身要穴项天寿闻言断喝飞石直往阿傻身上射去青衣秀士沉声又道:“李将军使“铁牛犁地式”。”此时大戟当头砍来但李铁衫素知右凤之能当下不闪不避铁剑反落地扫出左右砂石飞溅中已朝阿傻足径掠去。
阿傻嘿了一声眼看石子朝肩灵而来当即铁戟斜挥用月牙刃挡开了一枚飞石大戟借势下垂架住了李铁衫的铁剑。便在此时朝凤池射出的那枚飞石已到面前阿傻吐气扬声画戟往地下一撑身子如同旱地拔葱直直往上翻起几达丈余之高登时避开了那枚飞石。
好容易逃过杀手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碰地一声大响脑门居然撞上了硬物阿傻只感天旋地转立时摔了下来。场中众人看得明白方才青衣秀士料敌机先后先至早已飞身跃到阿傻头上他手举长剑却不除下剑鞘仅以守株待兔之势停在半空阿傻提气跃起反而是拿脑门去撞剑身大力相碰之下登时摔落在地。
这厢李铁衫、项天寿乃是沙场老将看青衣秀士轻易制服武功高的韩毅诸人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青衣秀士要项天寿飞石出手李铁衫铁剑下扫用意只在逼迫“小吕布”飞身闪避看场内三大高手的武功尽在掌握之中真无愧神机妙算的军师美名。
趁着阿傻倒地昏晕青衣秀士立时取出银针在他后脑后颈等处扎了几回。陶清等人心下担忧各自过来询问青衣秀士竖指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多话自行道:“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会唤他起来。”众人不知高低自也不敢多言只耐心在一旁守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青衣秀士见天将黎明当年小吕布脑门中招便在这个时辰当下蹲在阿傻身边伸手拍了拍低声道:“韩兄弟强敌已退快醒来吧。”那阿傻听了说话蓦地低吼了几声他张开双眼翻身跃起仰望即将黎明的天空神色极见痴盲。
众人见阿傻起身便又围了上来青衣秀士挥了挥手将他们驱开吩咐道:“古力罕把他的兵刃拿来。”古力罕答应一声双手拖着方天画戟送到了阿傻手中。
阿傻喘气不休原本甚是慌乱手上拿到了方天画戟神态稍显安心。他摸着脑袋四下望了望忽地咦了一声劈头第一句话便问:“大都督人呢?”
众人听得这话立时大喜道:“他醒了!”
韩毅茫然张眼左右看了几眼李铁衫第一个抢上大声道:“韩兄弟你还认得我么?”韩毅听了李铁衫的声音慌忙转头过去霎时全身颤一把抱住了他大哭道:“铁衫!你可来了!”李铁衫又喜又悲往后退开一步他双手扶住多年的好弟兄忍泪道:“醒了你可终于醒了不枉我一路从山寨赶来终于把你救醒了。”
两人四目相望阿傻忽然吃了一惊他伸出手去在李铁衫的头上抚摸不休神色既慌且乱。李铁衫不知所以怕他又无端起疯来忙道:“怎么啦?有啥奇怪么?”
韩毅又惊又急连连问道:“铁衫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头全白了?”李铁衫啊了一声一时只是惊诧不语。韩毅见他不答当下转过头去霎时又见了项天寿忍不住惊道:“项堂主你……你的头呢?你不是留守山寨么?怎地几天不见你就成了这模样?”
听得此言众人心下都已了然。此时的韩毅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还活在二十年前神鬼亭旁的那场激斗里。李铁衫抱住了他哽咽道:“兄弟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醒醒吧。”韩毅面露不解茫然道:“二十年?什么二十年?咱们不是在神鬼亭么?”
李铁衫摇了摇头自将盔甲除下取过了胸口护心镜低声道:“好兄弟你自己看吧。”
韩毅接过护心镜朝自己的面貌看了一眼。晨光将届镜面如雪镜中的男子两鬓霜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如中雷击这才明白李铁衫的意思。一时呆立无语悲声道:“二……二十年了?”
眼看李铁衫点了点头众人垂泪无语韩毅放声大哭泪如雨下间身子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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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渐渐缓歇晨间阳光灿烂客店里的烛泪却已枯干终于坠满了烛台。
阳光从窗缝里透入室中照在言二娘雪白的粉脸上她揉了揉眼珠缓缓起身眼看已在清晨时分桌上兀自摆着残酒盘碗这一夜却没见秦仲海回来。
她有点纳闷了眼看自己还裸着双腿脸上微红忙穿着了衣裳当即开门走出。
方才启门便见一人坐在门边守候看他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却是“金毛龟”陶清。言二娘愣住了道:“你这是干什么整夜蹲在门口?”
陶清微微苦笑他站起身来低声道:“大姊我带你看个人。”
言二娘见他神神秘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登时笑道:“瞧你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唐军师来了么?昨晚仲海老早跟我提了……”言二娘叼叼絮絮陶清却不多话自管行入客房将窗扉推开低声道:“大姊你自个儿看吧。”
言二娘见他眼中泪水滚动好似有什么苦楚她满心纳闷复感好奇便凑头过来朝窗外望去。
晨光柔和斜照在院中的榕树上蝉鸣声声绿影丛丛一名英俊男子斜倚树下但看他剑眉薄唇侧脸眺望远方星目回斜间好似若有所思。
言二娘倒抽一口冷气在这震骇的一刻一颗芳心彷佛停止跳动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咚地一声脑中昏沉晕眩已然跌坐在地。
陶清见她茫然张口眼神朦胧好似傻了一般赶忙上前相扶手指还没触到言二娘身上陡听她放声尖叫霎时便从窗口跃了出去。陶清又惊又急却也不及拉住她百忙中急从窗口探望只见大姊已颤巍巍地走向树下看她面色迷茫好似要看看眼前这人亲手摸摸他好来确信他是否真是活人。
那男子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又听啜泣声隐隐传来他回身转头眼前佳人芳华已逝但眉宇间的不让须眉却与当年的红脸姑娘并无二致。
两人相互凝望俱都无言。昔年一见钟情的爱侣各经大难此时也只能默默打量对方。
言二娘珠泪欲垂伸手轻抚那人的面颊哭道:“是你么?是你么?”那男子轻轻点头握住了言二娘的手叹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二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说着往前跨上一步将言二娘抱入怀里。
在这满是意外的人生中处处藏着惊奇却也处处透着无奈。寻寻觅觅整整执着了二十年如今梦想成真最后却是这样的解答。
人生如萍飘浮不定有时连自己何去何从也不知晓却要自己怎么望前看?言二娘此刻芳心凄凄只是不知所措她仰头望向早已陌生的丈夫嗅着似曾相识的气味往事如同浮光掠影尽已朦胧双手掩面间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那男子搂住她的腰将她紧了紧低声道:“二娘你吃苦了。等咱们回了山寨我定要好好补报你。”言二娘听了“山寨”两字蓦地心下一醒她尖叫起来往后退开了几步。小吕布见她神情如此不免大为错愕还不及说话妻已然飞奔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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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始终守在客店里陡见言二娘掩面奔回当下急忙迎上低声道:“大姊你先定定神……”言二娘又恨又悲登时一个耳光打出大声尖叫:“出去!”
陶清自知她心神激动难免有些疯态又知自己这些日子也将她蒙在鼓里说来很是过意不去当即闪身避让他不再多做劝说自行走出客房反手掩上了门。
窗外一片宁静祥和昨夜的风雨早已止歇言二娘的一颗心却已被撕成碎片她咬住了下唇泪水朦胧间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木盒。那是秦仲海昨夜亲手交给她的。
她双手颤轻轻打开盒盖取出了里头的物事。
霎时之间言二娘扑在床上已然放声大哭。
木盒里一张图画一个女人身上负了只大猫正缓缓向山顶爬去。看那大猫满身是伤断折了左腿所指自是不言可喻。画旁另写两行字:“姐弟情深永志毋忘。”
那画风狂放字迹拙劣但笔力却甚刚劲一望便知是秦仲海所为。
昨夜一场香烛对拜原来不是夫妻结缡却是义结金兰。怀庆店里为他重出江湖朱母朗玛生死相许在这相知相惜的半年最后得回了这八个字。
言二娘将图画抱在怀里哭道:“仲海你回答我这……这就是我的人生么?”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这满是意外的人生里随遇而安吧……
第三章 龙潜大海
空旷的院子里传来一声低咳跟着响起一个北京来的嗓音喝哩渣呼的。
“赵爵爷到底您家老六……”江充清了清嗓子“成不成啊?”
对面站着一个高壮胖子年莫二十七八他皱着眉斜着眼大脸模样开阔但他方言浓重一口呵嗨唔嘻的官话嗓子全掐到一块儿去了。听他大声道:“江大人哪赵醒狮虽远在天南却也有些谋生法子虽不比少林武当的威风却也不容旁人小看。”
江充听出他的不悦立时笑道:“别动气“抚远四大家岭南赵醒狮”江某身为太师却也耳闻已久谁又敢小看赵老弟?”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弟啊咱丑话得先搁在前头儿您六弟这回要是失风被擒坏了我的事儿皇上那儿问起我可不好交代了。”
六代赵醒狮双名称任勇这赵任勇今年二十又七五年前接任家长这位少年英雄出身世家脾气自比常人为大听了奸臣质问脸色登时沉下神态竟是有些冷。
赵家一向自高身分便在权臣面前神态也不见卑屈寸让。其实倒不是赵家人自命清高实乃赵姓一族曾为皇族胄裔若非蒙古铁骑南下烧杀赵族也不会南迁湖广成了今日的岭南赵家。便连领受朝廷爵位都让这家人感到屈就却要赵家子孙如何把江充放在眼下?
耳听江充不断怀疑挑衅赵任勇再也沉不住气只见他壮大的身子缓缓站起道:“江大人跟您说件往事吧。”他见江充嘴角含笑模样不屑登时手指门上对联大声道:“这联子有个来历您要是听了便能信我赵家的能耐!”
“哦?”江充故意眨了眨眼脸上泛起了微笑。
中原之大无奇不有便随意挑一座庄从里头扔出一块砖往往也有三五百年历史。这赵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自也有说不完的故事看赵任勇这般神气这门联八成有什么奇妙之处。江充本意只在激将听他中计便自嘿嘿一笑抬头去看那对联。
那对联左右各一门楣上另加四字横批初看乍见倒也没甚稀奇江充打了个饱嗝高声念道:“古往今来盘龙舞狮称第一。”
当年赵家南迁湖广皇族身份不再几百口人坐吃山空再多家产也不够使天幸赵家有个武功高手他把太祖拳法融入舞狮阵创了醒狮团出来这便是第一代的“赵醒狮”。赵家无所不练梅花阵、力马阵、八卦阵、蜈蚣阵无一不精也难怪要自夸“盘龙舞狮称第一”。这话虽不免有些狂气但赵家族人舞狮确实精到也不能算他们吹牛太过。
这上联不见奇怪之处江充又打了一声饱嗝探头再看下一联忽然间咦了一声念出了荒唐的下一句:“天上地下装神弄鬼我最行。”
读到这里任谁都会相顾骇然江充再去看横批更是忍俊不禁霎时捧腹大笑。
“万莫回头”这便是赵家的横批。
这幅对联既粗且怪读过的人自是诧异不解不知这是什么浑人写的江充大笑道:“万莫回头?你家也养了怪物么?”当年神机洞里有只“长右”一见生人回头立时扑上便咬想不到岭南赵家也有这等悬疑却让江充忍俊不禁了。
“江大人别取笑在下。这是我五年前接位时写就为了这幅对联我还立个门规下来。”
江充看了横批一眼笑道:“什么门规?万莫回头么?”
赵任勇啐了一口道:“江大人别闹了不能转头还了得?那不连马都不能骑了?咱的门规是:“严禁背后吓人”!”
江充听了这话只感莞薾不已以为他有意说笑。
赵任勇却没多说什么是不是说笑唯独赵家的老奶奶知道了。
※※※
事情要从十年前那个既闷且热的下午说起……那年赵任勇不过十七岁……
炎夏午后热得紧恰是午睡的好时光嗡嗡蝉鸣中只见一名老奶奶躺上后院凉床正自呼呼大睡。看这老太婆睡得口水横流一旁又有大批婢女煽风纳凉能有这般好清福享用这老婆婆自是赵家的老太君无疑。
凡人年纪越大脾气越拗自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怪僻生出。这老婆婆年过古稀七十又三更是怪中之怪癖中有癖不管吃喝拉睡习性都与常人大大不同其中后院午睡这一条更是老太婆的最大癖好不论刮风下雨、天暖天寒她老太婆日无间断一过午时便去躺下。赵府上下都知老太太火气大便严禁调皮的孙儿在院中吵嚷。
赵家有七个孩子老大便是后来名震华南的赵任勇老二则是日后狮团的武功教头赵任通赵家的孩子们打小就有出息当然也不会有人忤逆家规过去找老太太晦气。
天知道事情便是从午睡里闹出来的……
那年太后老佛爷做寿醒狮团方从北京归来带回宫中不少赏赐。其中更有只来头不小的毽子那毽子白金所就雕做孔雀形状雀眼镶着两只红宝雀尾更是真正的孔雀花翎。光看便知价值不菲七个孩子见了自是大声嚷嚷无不要父亲赏给自己。
“五代醒狮”赵全笑了笑随**代围拢过来的子女:“别吵、别吵咱家有七个孩子毽子却只有一只。爹爹不管赏给了谁都是偏心。”他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笑道:“这样吧你们比一比谁要踢得好爹爹就赏谁。”说着把毽子往天一扔便自转身离开了。
七个孩子欢声大叫便在天井里踢起毽子。赵家醒狮为生家中不分男女老幼自小便练武强身毽子有助腿力身法尊长早已教导他们玩耍。此时有了赌注孩子们更是加倍卖力。
孩童们来回玩耍你一记我一记大的踢给小的依次以下事先还言明了谁让毽子落地谁便随二娘到后厨帮伙这活儿光听便累人孩子们自是使尽了全力。
咻地一声毽子往老六那儿飞去五妞儿是个十岁女孩向来喜欢欺侮六弟这一踢既斜且歪登让老六赵任宗慌了手脚。情急之下拿着脑袋奋力顶去毽子飞上半空直直落到后院去了。
“哦……你完了……”其它几个孩子同围上来对着赵任宗指指点点。
赵任宗涨红了脸:“什么完了?我接了五妞的招下个该是老七接哪里输了!”
老七是家中幺儿一向备受父母宠爱他听了这话登时扁嘴要哭五妞儿与他是一母所生自然要出头维护只听她嘻嘻一笑道:“老六你可傻了大家是说你完了又不是你输了。你耳背啊怎么连话也听不清楚?”
赵任宗年纪虽小脾气却不小他一把往五妞儿身上推去喝道:“你胡说什么贱婆娘!”老三冲了过来喝道:“你干什么?动手打人么?”
大户人家姬妾极多赵全有三个老婆共生了七名子女几个孩子年纪虽小但眼看生母彼此钩心斗角长年耳濡目染之下早已按着母亲的心情分帮结派这老三与老幺一个长相自也是三娘所生。此时见六弟威自来帮弟妹们出头。
赵任勇身居长子比六个弟妹大了七八岁眼看弟妹们打成一团自要出面调解。他咳了一声道:“别吵了老六毽子是你踢到后院去的你去捡回来。”
连素来公正的大哥都这么说了赵任宗自是吓得全身软。捡毽子简单但后院那个鬼婆可不简单了。想到后院的暴躁老太婆赵任宗面色青只想出言拒绝一旁五妞儿语气不善冷笑道:“把太后赐下的宝贝搞丢了一会儿爹爹问起你还想活命么?快去捡吧!”
赵任宗苦着一张脸想起这毽子非同小可别说值得几百两银子还是太后赏下的宝贝实在丢不得当下只得哀叹两声点了点头。
※※※
一柱香时分过去了赵任宗心惊胆战地蹲在后院偷眼打量院中情势。
大大的榕树遮住烈日树荫下躺着一个老太婆正在凉床上呼呼大睡两旁婢女手举蒲扇徐徐煽凉模样很是清闲。
日光照耀凉床下射出两道红色光芒正是白金毽子的孔雀眼在光。赵任宗又喜又怕白金毽子就在眼前只要自己能爬到床边东西自也能到手了。
只是天下事知易行难便连捡个毽子也是一般。老奶奶脾气大火气足生平只爱外甥女三娘对大娘、二娘恨之入骨见面便骂对她们的子女自也透着不善。只是大娘出身淮西天将府有大哥高天威背后撑腰又生了老大赵任勇双重屏障之下那是谁也不怕的局面说来说去便只可怜二娘一个人了。
那赵任宗是二娘的独子平日自被家人排挤欺侮惯了往常只要见了老太婆立时脚底抹油开溜哪料到今日却要落入她的魔掌之中。
赵任宗深深吸了口气看老奶奶这懒模样八成已经睡熟了。他趴在地下拿了只荷叶盖在头上把自己当作一朵大荷花跟着缓缓爬向凉床朝那只白金毽子蠕动而去。
夏日炎炎婢子们眼神松散煽凉时有气无力不曾现荷叶竟在自行爬动赵任宗心知肚明他最要担忧的唯有老奶奶一人。老太婆武功高强目光锐利要给老虔婆撞见自己届时只要往自己头上安个吵嚷午睡的罪名他老六没准玩完了。赵任宗心念于此登时憋住了气加倍小心爬动。
五尺、四尺、三尺自己已在凉床旁二尺远近白金毽子触手可及赵任宗正想伸出手去忽然老太婆身子翻转脸面转动却是朝他这面看来。
赵任宗大吃一惊吓得全身抖当场把荷叶盖在脸上管他是死是活心惊之下先来个掩耳盗铃再说。
过了良久倒没听到老太婆的怒吼声赵任宗大着胆子把荷叶推开凑眼去望只见老太婆睡得横七扭八梦中睡姿丑恶两腿敞开立起着实难看至极。
赵任宗小嘴一歪想起娘亲平日专给这老太婆欺侮登时低声作呕。眼看老奶奶不曾觉自己他便定下神来再次伸出手去朝凉床底下的白金毽子摸去。只等找回毽子他便要溜之大吉一会儿自能过去耀武扬威了。
摸了良久迟迟没有东西入手。赵任宗皱起小小眉头又往床下乱摸一阵只是捞来掏去还是只有黄软软的泥土。赵任宗心慌起来赶忙趴到地下凑眼去望这一看之下身子却凉了半截。
床下空荡荡一片别说毽子连只虫子也没有。
怎么搅得?白金毽子不见了?方才还看到的东西哪知竟会杳然无踪?想起这东西是爹爹带回来的宝贝要是在自己手上弄丢不知会有什么大祸。赵任宗泪眼汪汪拼命在地下搜寻。
“你在干什么?”凶狠的声音赫然响起赵任宗知道玩完了他红着眼眶抬头望着祖母小声回话:“我在找毽子。”
“找毽子?找毽子找到我这儿来了?该死的浑孩子不晓得你娘怎么教的?”
伴随着老太婆的指责他的耳朵已给拎了起来赵任宗惨叫道:“不要这样…我只是在找毽子啊只是找毽子…找毽子…毽子…呜呜…呜呜……”他断断续续已然疼哭了。
毽子啊……
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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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毽子就这样不见了赵任宗也给打得死去活来爹爹骂他粗心大意奶奶说他不守家规几个兄弟姊妹更说他是贼竟把白金毽子独吞了。爱子既是小贼从此二娘地位更低赵任宗更加孤僻再也不和兄弟姊妹玩了。
三年后母亲积劳成疾终于病死临终前赵任宗独守病榻低声问她:“娘你也当我是贼么?”
二娘微微一笑抚摸着爱子的脸颊说出了最后遗言。
“傻孩子毽子是奶奶拿走的你还想不通么?”
赵任宗放声大哭在那一刻他忽然长大了。泪如雨下中他心里暗暗立誓他要把毽子讨回来他要告诉家里每个人他不是贼奶奶才是贼。
从此赵任宗像是疯了他每天挂着重重一串铃铛在家中四处徘徊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铃铛老六的外号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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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讨?”两年后从北方回来的大哥过来看他这样问着六弟。
“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讨回来。”景泰二十八年已经十五岁的赵任宗沉着嗓子回答着正直的大哥。长兄如父赵任勇是家里唯一还关心他的人。
赵任勇叹气摇头:“别傻了。老太婆凶得很你娘便是给她活活整死的你可别自找麻烦。”
赵任宗的嗓音更沉“大哥放心我轻功天下第一。靠着绝活我定能把毽子讨回来。”
赵任勇愣住了登时嘿了一声:“这话家里说说可以莫到外头丢份去!你可听过九华山?人家青衣掌门才是轻功第一!老六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说话可别太狂了。”
赵任宗冷冷一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高谁低空口无凭总要比上一比不是么?他淡淡地道:“大哥要比飞得高、纵得远我当然比不过青衣秀士。”
赵任勇哦了一声问道:“莫非你跑得比他快?”
赵任宗摇头:“论快我也比不过江东解滔。”
赵任勇忍不住咳嗽一声:“那你还敢说什么轻功第一?”
赵任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大哥哪……轻功之所以叫做轻功正是因为那个“轻”字啊……”他眼中燃起了火焰凝视着大哥的双眸。
赵任勇这两年不在家里自不知六弟挂着铃铛四处跑的事情眼看六弟神色执着倒也不便泼他冷水只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赵任宗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但他的眼神执着依然带着完完满满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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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毽子还我。”
那天风和日丽正吃着早饭的老奶奶神清气爽老迈年高的她一向耳背哪知先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么一句怪话跟着左肩更被人拍了一记。她咦了一声急忙回过身去只见远处婢女在那哼歌摇摆背后别无他人。
老奶奶怒道:“大胆!谁让你碰我的!”
那名婢女当场被打折了一条膀子再也不敢靠近老太太。
正午时分老奶奶上茅房解手这会儿轮到她嘴里哼着小曲儿了忽然之间又听到那句一模一样的话:
“毽子还我。”
老奶奶大吃一惊陡然间右肩又被人重重打了一记慌忙回头之下除了茅房门板依旧空山寂寂。老奶奶脾气不好咒骂几声之后决定找个道士过来驱鬼。
下午时分老奶奶纵然心情烦躁凉床上的那场午觉还是要睡的有了先前鬼惊妖声的例子她找来十名婢女前后左右围在床边层层守护之下自己终能放心呼呼大睡。
睡熟了身子翻过脸面朝下霎时又听到那句话:
“毽子还我。”
伴随这句怪话她的脑门又给拍了一记。老太婆大怒欲狂霎时睁开双眼眼前没人她坐起身子回转头去这回却见到了鬼。一张挂在榕树枝上的鬼面具。
万莫回头啊老奶奶真给吓死了。遗物中果然给人搜到了一只毽子。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据婢子们说道那日午后她忽然正坐起来之后便自行倒了下去再也没动上一下半下。
事后赵任勇找了六弟来问老六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还加了这么几句话。
“大哥若说盘龙舞狮当世你第一要论装神弄鬼天地我最行。”
看着六弟身上挂满铃铛在校场里奔来跑去那铃铛却没出半点声响赵任勇自是骇然无语。既能轻便能巧然后动静自若行止如魅数年来赵任宗苦练不坠加上天赋异禀终于无师自通练就了这身说嘴的本钱……
赵任勇没有惩罚六弟也未将事情泄漏出去。六弟不是老太婆的眼中钉真要说谁是老太婆最痛恨的人那就是大娘生的自己。少了老太婆撑腰平日嚣张的三弟再也无法造次。待赵任勇接下“六代赵醒狮”的大位登即写下这幅怪异对联还立了一道奇怪门规严禁背后吓人。
江充听完故事登时哈哈大笑道:“赵爵爷果然精明你六弟哪天要是觊觎庄主大位往你肩上就这么一拍那可不是好玩的。”
江充老谋深算才把故事听过便知赵任勇这幅对联是写给六弟看的。一来表明对他一身轻功的敬意二来也提醒六弟别来对付自己。江充日理万机宫廷争斗在他都算家常便饭何况这些闲事?三言两语间便已看破赵任勇的用心。
赵任勇咳了两声道:“江大人取笑了。只是您说说凭着我六弟的身法天下还有他进不去的地方么?”
江充看着门上的对联点了点头。霎时间嘴边现出一丝冷笑。
当年刘敬这般厉害手段还不毁在江某手里?区区一个天绝和尚却凭什么心机城府居然想与我江充斗?
嘿嘿任那“潜龙”潜得再深王座之下能人万千终能揪出海底下的神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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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群中走出一名男子身上挂满铃铛看那人左侧距母羊半寸右侧邻小羊毫毛不到但一路行去羊儿却分毫未惊只任凭那人缓足移步。
炎夏燥热树荫下却甚凉爽。此处距达摩院已在百尺自须万般小心。那人停下脚来彷如一棵无声古树。他四下打量几眼确信四周无人便朝达摩院行去。
这人身法不见得快却非常柔静也只有这般身手江充才会惊为天人。
大汉将军御前四品云都尉这便是赵任宗从江充手中得来的富贵。
昔日不管是刘敬还是柳昂天对赵家这个六弟都曾耳闻也都曾差人过来询问赵任宗是否有意任官只是赵醒狮一家不愿扯入朝廷三派恶斗自不愿六弟到京城办事。但天不从人愿年前刘敬垮台怒苍再起江充独大的时刻已然到来赵醒狮不敢忤逆权臣也只有荐保六弟为官了。
达摩院实乃武林传说的圣地若非赵任宗这般身手谁敢贸然去闯?
赵任宗望着眼前的达摩院心里反复思量江充交代的几句话。据这位权臣言道达摩院里关了一个要紧人物便是曾让天下群豪闻风丧胆的魔头人称“潜龙”的大军师朱阳。今番天绝出手怒苍群豪之所以心甘情愿来到少林便是为了此人而来。
只是江充心中猜疑这天绝僧闭关多年少与朝中大臣往来今番忽尔多事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也是为了解开疑窦便要自己出马打探把个中内情查明了。一来察看“朱阳”是否真在达摩院二来弄清楚天绝的用意以免情势有变反而给人将上一军。
既要打探声息便要深入龙潭虎穴只是少林寺不比别的地方甭说四大金刚武功高强、天绝师徒智勇兼备便是“潜龙”自己怕也是罕见了得的可怖人物。看这达摩院阴森至此谁敢贸然去闯?
赵任宗微微一笑狼吃肉狗吃屎鸡鸣狗盗之徒虽然模样难看却也有生存之道。他赵任宗虽只二十一二但面对那帮吃肉虎狼之时他可一点也不怕。
赵任宗提起真气脚踏干枝枯叶肩膀四肢不用力提气轻身从枯叶上直滑过去这一路滑来轻飘飘地竟未出半点声息。解滔当年与杨肃观激战一场曾以“足立针”的绝技傲视群伦此时若要见了赵任宗这手寂静无声的轻功怕也要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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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地浮上墙头静悄悄的黑影飘入院中。赵任宗打量着四周达摩院古旧窄小梁宇樯檐颇有残破。这等老旧房舍最难侵入非只因建物腐朽实因四下老鼠众多这些鼠辈机敏过人只要稍稍不慎便会受惊四窜届时吱吱声响出定会给人知觉。也是为此赵任宗便带来细小铃铛这种铃铛以声音低微著称纵使猛烈摇晃身边之人也闻之不清赵任宗便以此留神自己的脚步以免生出意外。
穿院进门缓步入堂赵任宗隐身门板之后屏住了呼吸。天绝僧号称寺中第一高手耳音必定灵敏异常自己的呼吸若要稍稍沉重便会给人察觉此刻已入虎口定须万般谨慎小心。
赵任宗静下心来听见了院中风动林稍、蝉鸣鸟叫之声他再侧耳倾听察觉了墙下鼠洞中的老鼠鸣叫那啾啾鸣响虽甚低微在他听来却似震耳欲聋。
再静下心来方圆百尺内没有那股冷冷的寒意。天绝僧不在堂内。
耳朵不如心灵管用赵任宗自幼在长辈打骂下过活早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妙法。旁人还没怒斥骂他身上的寒毛便会自行竖起寻常人的心境尚能知觉那帮武林高手的杀气浓如鲍鱼之肆百尺外便能让他寒毛竖立更是易于趋避许多。
大剌剌地走入堂中赵任宗四下探看只见达摩院内梁高庭深墙上挂满朝廷黄榜太祖、太后、皇上历代的封赏馈赠不计其数此处果然是朝廷倚仗的圣地。
依着江大人五千两白银买回的消息堂上似乎有只木鱼机关只要拉动了便能开启密道。赵任宗左右探看半晌便已觉了佛桌上的木鱼他再次聆听四周确信院内无人窥伺登即拉起木鱼动了机关让堂内的暗门升起。
墙壁下果然现出了一条密道望之幽暗深邃。赵任宗嘴角泛起了微笑少林寺的密道名闻遐迩哪知即将被外人闯入看来满山和尚都要灰头土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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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任宗缓缓跨步行入甬道之中他没有蹦跳纵跃只老老实实的拾级而下。行不数步果见黑暗中几只老鼠伏伺梯旁彷如守卫一般。方才自己若要卖弄轻功纵跃不休此刻定会惊动鼠群。
好热……
这甬道青石所就既陡且长里头更是气闷。赵任宗行过百丈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气息忽尔通畅许多。他往前再走几步眼前赫然开朗。只见前方一处天然石穴空旷宽敞仰头看去上头日光隐隐这穴顶竟有数十丈之高看日光从缝隙晒入这石穴必然直通山顶。
赵任宗不知这石穴作何之用当即伸手抚摸四周石壁入手处颇见湿滑却没摸到青苔。他心下一凛知道这地方经过一番清理想来是为了对付怒苍群匪只不知个中奥妙何在了。
赵任宗自知猜想不透摇了摇头便顺着甬道往下走去。少了日光映照眼前倍加昏暗越走越难辨认道路他从腰囊取出璘粉朝半空挥撒过去磷光照耀之下前方现出了两条去路。
赵任宗有些纳闷了若照江充大人的交代这地方本是座地牢专来看守怒苍山的潜龙军师照理来说信道越少越易于看守怎需挖出两条信道来?
嘿嘿有点意思了赵任宗眼中闪烁精光。他抚摸岩壁虽然看不清晰但入手摸来一处满布青苔泥灰一处却甚平滑想来也是新近挖掘而成时辰有限不能一条一条地探查只能任选其一察看了。他望着眼前两条信道心中暗暗盘算。
自己排行老六那是偶数偶为右奇为左那便往右边走吧。
既然下了赌注倒也不必再多想什么自管放步潜行。江湖中人出外行走生死间多少看点运气他自信老天爷定会眷顾自己心中倒甚宁定丝毫不感惊惶。
走过百尺甬道间越来越昏暗地势也笔直往下忽然间眼前闪动着火光赵任宗心下一凛知道前头有人登时放缓了脚步不敢稍动。
哒、哒、哒背后脚步声响起赵任宗听了一阵已知来人身体轻盈这步伐如此密集细碎自不是传闻中高瘦过人的天绝僧。赵任宗秉住呼吸后背贴墙把身子隐在黑暗之中来人不管是谁达摩院中都没有好惹的人物自己若要给人察觉踪迹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脚步声越来越响忽然鼻端闻到一股幽香赵任宗心下一凛:“怎么搞得?这和尚擦得这般香?”他心下正自起疑忽见一名女子从面前穿过手上还拿着一只竹篮看这女子面容艳丽年约四十好几却是一名标致动人的中年美女。
赵任宗大吃一惊不知少林寺严禁女子入寺这里怎会藏有女子?而且藏的还是个大美人?实在不能不叫他满心诧异。
赵任宗正自疑惑那美女却没察觉自己只往甬道下头去了。赵任宗放缓脚步便从背后一路追踪行走。
走不数丈那女子伸手推开一道石门轻声道:“皇上咱们吃饭了。”
皇上?赵任宗听那门里非但有人甚且还让那女子唤做皇上忍不住大为诧异吃惊之下身上铃铛便响了起来。
赵任宗面色铁青全身冷汗涔流当下急忙定下心神就怕给人知觉了。
天幸那铃铛只响了一两记声音也甚低微自不曾惊动门里的人。只听石门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叹道:“唉……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实在想出去晒晒日头。”
那人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浑似个重病之人赵任宗心下暗暗奇怪想到那女子方才的那声叫唤忖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会给人唤做皇上?难道也跟咱太爷一个疯样么?”
他赵家是皇族后裔小时太爷疯疯癫癫喜欢自充皇帝还自号“宋德宗”便要他们这帮小辈唤他皇上后来五岁时家里受了朝廷爵位这才停口没叫。照此看来门里男子八成也是个失心胡涂的。
正想间那女子道:“皇上喝点汤吧您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可别搞坏了身子。”猛听当啷一声响好似打破了什么碗盘那男子大声道:“不吃!不吃!好容易从神机洞出来却又跑到了达摩院一样的不见天日!天绝大师人呢?叫他过来!”
那女子慌道:“皇上息怒。怒苍山的人马不日便要上山大师这会儿在安排双方会面想来事情只要一妥当您便能离开了。”那女子跨门入内声音越来越低依稀听那男子道:“躲躲藏藏几十年朕实在心灰意冷。武德侯死了刘总管也成不了气候这回天绝大师若再失手朕实在撑不下去……”那女子低声道:“皇上放心这回天绝大师找了您的堂弟做帮手那是万事不愁了。听大师说他这几年改名换姓在朝廷埋伏已久谁都不知他的真正身分说来比刘敬的城府更加厉害定能对付江充……”
那男子哦了一声低低问了几句话接下来那女子将石门关上便已一字不闻了。
赵任宗反来覆去地想着那几句对话“躲躲藏藏几十年﹃朕﹄实在心灰意冷……”
想到那个“朕”字赵任宗登感全身大震心下着实骇然。小时候太爷喜欢关起门来做皇帝却也不敢言必称“朕”否则日常出门见客万一说溜了嘴那还不落个杀头下稍?只是门里那人并无分毫做作随口说话间屡次称“朕”显得十分自然这口头禅若没用上几十年要他如何能够?
赵任宗惊疑不定这里既是达摩院当只有少林和尚住居按江大人的说法最多再关一个潜龙军师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美貌女子尔后又有人自称是朕?赵任宗有意查个水落石出便行到石门之旁贴耳倾听只是他内力有限却不能听闻门里细微声响想要推开石门却又怕惊动天绝大师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火离开少林一途想来只要能面谒江大人把此间情事全盘托出料来以当代权臣的心机定能猜知其中奥秘。
赵任宗心念甫定立时便往后头转身赫然间鼻中一痒甬道中飘入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却是一股淡淡檀香乃是出家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赵任宗慌了起来知道天绝僧已在左近方才那记铃铛声虽低却瞒不过绝世高手的耳去想来是把他引来了。
他心中忐忑不定知道立时便得离去。他不敢沿原路退回眼看甬道笔直望下地底应当另有出路赵任宗加紧脚步便往下一路奔去他身法虽疾身上铃铛却分毫未响足见身法之轻盈几与虫蝇相似。
又奔片刻眼前已有点点光亮看那光芒明亮刺眼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阳赵任宗大喜知道出口仅在丈许之外。
赵任宗脚步加快正要奔出忽觉背后一阵寒意作这杀气好生逼人直从甬道迫来忍不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惊之余自知背后高手已在十丈不远他憋足了气把身子向前狠狠纵出霎时双手触上冰冷石墙举掌力推嘎然声响中石门已然打开。
赵任宗松了口气自知救回了性命。只要离开达摩院仗着自己的无声轻功山林泉水皆可藏身在那大千世界里谁还抓得到一只小跳蚤?他嘘了口长气斜身闪身跨出了石门。
烈日逼人耀眼阳光照上脸庞赵任宗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把双目闭紧身子背转急急掩上了石门。当下略略放松心情缓缓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却在此时身子碰上温温热热的东西。
老天爷!背后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
赵任宗的声音带着惊恐绝望以他的心思机敏居然没查出背后有人埋伏?他想把对方的脸面看清楚偏偏日光刺目自己方从黑暗出来目不能视当下茫然张眼两手乱挥乱抓好似盲了一般。
耳边传来一声苍老低笑跟着一只手摸上了喉咙笑道:“你又是谁?”
自弱冠之年练成轻功赵任宗向来迂回御敌从不曾真刀真枪的与人正面硬干更不曾被人拿住要害那人手指一摸上喉头赵任宗惊怕之间双足一点立时朝背后纵去要离开那人的掌握再说。
碰地一声轻响背心不及碰上石门便感一股剧痛传来那疼痛直传后心逼得他几欲惨叫。这门是他亲手掩上的可直到此刻赵任宗方知门后安了一柄利刃直戳后心要害。
玩完了。方才目中刺痛没曾留意门上有无机关谁知背后竟多了柄杀人利器。
鲜血从背后滴落利刃随时透心穿过在这生死绝命的时刻一生勤修苦练的轻功终于派上用场。赵任宗的身子赫然凝住他双足灌力仗着身子灵巧过人硬生生凝住了后仰之势。看他脚尖翘起身子后仰双臂撑开全以脚跟力量支撑身子只要重心往后一倒利刃穿透身体必然当场惨死无疑。
前额冰凉一根手指推来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只听那人笑了笑问道:“想活命么?”
这根指头只要稍稍用力自己重心不稳便会往后倒下当场便活活戳死赵任宗泪水洒落慌忙间只在点头不止。
那声音淡淡地道:“谁派你来的?”
赵任宗世家出身无须替江充出死力哽咽便道:“是江大人。”那声音哦了一声道:“他派你来作什么?”赵任宗又怕又惊忍泪道:“他……他派我来找“潜龙”……”
那声音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啊您可辛苦了快回去交差吧。”
那手指微微用力向前压落虽仅蝇虫微力但赵任宗身形本就不稳全仗着轻功心法维持不倒手指赫然推出力道虽轻却已让赵任宗往后摔下他尖叫起来扑地一响后背撞上石门霎时身子一寒利刃已然透体没入。
※※※
“救命啊!”
赵任宗大哭大叫他没有死他只是奋力向前一扑连滚带爬地逃走。
赵任宗狂大叫疼痛惧怕间自然不敢回头去望。只见背后石门血迹斑斑哪有什么匕利刃却只突了根一寸不到的卯钉。看那卯钉两面成尖一面钉入石门一面朝外突出尖锐处不足一寸纵使全数没入体内也要不了性命。只是赵任宗给人一吓从死到生走了一遭骇然之余心念早已溃堤一时只知全力奔逃更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远处溪水淙淙伴随着赵任宗的惨叫听来倍觉怪异。看这位都尉受惊过度可别失心疯了。
※※※
嘎地一声轻响石门再次开启这回门里行出一名老僧这人面容枯槁神色凛然正是天绝到来。他陡由黑暗现身日光如此刺目双眼自也刺痛难当。不过天绝毕竟是饱经历练的武学宗师当此险地索性闭紧双眼一股气劲向前扑出方圆五尺内无人可近。此刻便有大批人马手持弓箭暗算自也奈他不得。
天绝目不能视却知身边有人隐伏他闭紧双眼冷冷地道:“你来迟了。依着约定你两日前便该抵达。”尽管面对四大宗师那人语气依旧无畏无惧只听他微微一笑道:“大师可别强人所难。朝廷有点事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
天绝哼了一声道:“当年让你下山老僧可不曾出言推托。”那人听他提起往事笑声登时转为阴沉回话道:“当年是当年现下是现下何必混为一谈?大师明人不说暗话宁不凡把人交给了你等于是交给了我你不必拿我当外人看。”
陡听此言天绝僧双目睁开眼中神光暴射而出赫然间便已见了地下流着一行血迹他怒气勃森然便道:“你又杀人了!当年放你下山你过什么誓来着?”
那人耸了耸肩笑道:“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怪我不得。”
天绝僧面色阴森当下推门肃客示意来人进入洞中。
那人见天绝脚步迟迟不动登时微笑道:“大师啊便你这般高的武功也怕走在我前头么?”天绝并不受激合十便道:“潜龙凤羽单凭智谋便能杀……”那个“人”字一出左手已扣住那人手腕手法快若闪电。他语气转为平淡说道:“阁下便算手无缚鸡之力老衲也无半分轻视之意。”说话间掌中加劲似要狠狠惩戒那人一番。
那人却无惊慌之意只听他淡淡笑道:“大师我手腕上抹了毒药哦。”
天绝身子一震脸上闪过黑气正要动神功驱毒那人又笑道:“骗你的。”
天绝大怒欲狂脸色更如山神凝重森然便道:“潜龙……潜龙……为何你父子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顿了顿将那人脉门放开眼中杀气却更浓洌:“性子却相差如此之远?”
那人轻松如故只听他森然一笑反问道:“你说呢?”袍袖一拂径自跨门入洞极见潇洒之能事。
天绝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再打话便也行入门中跟着反手轻推掩上了石门。
第四章 大犄角
盛夏午后窗外蝉鸣鸟叫韩毅手捧一碗清茶斜倚客店窗台静静凝望窗外景致。
名将风流果无虚传此人形貌俊美难绘威武中不失斯文果是“人中吕布”的气象。此时阿傻摇身一变成了当年的威武大将自不再傻不隆冬。只是少了往日傻气蠢笨的笑容却换了幅深沉忧郁的神情。看他凝视窗外俊眉深锁似还比不上过去的阿傻快活。
自大病初愈以来已有五六日了听得众人说起往事韩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受伤昏迷足有十来年之久。回思这些年如何渡过他却一片迷惘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自己睡了长长一觉足足二十年方醒。
不过他虽记不得近年之事却对山寨被毁前的大小情事了如指掌他与众人聊了一阵听得言振武被杀、怒苍山被毁、言二娘多年寻访自己等情忍不住伤心泪下。众人怕他悲哀过度不免再度病便不再提这些伤心往事。
此时大战将届山寨弟兄秣马厉兵不日便要杀上少林与诸大神僧一较短长6孤瞻知道韩毅病体未愈自不要他多费心神只吩咐陶清、哈不二、欧阳勇等人要他们带着小吕布与二娘出外游玩。一来让言二娘散心二来让韩毅养病三来让他夫妻俩多些独处时光。此行人多热闹陶清办事又周到把细自能打理得安安稳稳。
只是少林之战不日将起怒苍山乃是朝廷大敌诸人自也不敢随意进入中原这些时日只在西北地方游玩。这日来到敦煌眼看人烟稠密市镇烦嚣便在客店里歇憩一宿明早再去游览佛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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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临窗眺望正自思索间忽听背后有人叩了叩门韩毅微微一怔转头回望却见门口倚着一名三十四五的妇人看她端着汤碗走进正是二十年来反复寻找自己下落的爱妻二娘。韩毅见她亲奉汤药当下连忙起身歉然道:“好端端的怎好让你侍奉。来……把碗给我吧。”说着走到言二娘身边伸手欲接。
言二娘低声道:“这药方是唐军师开的他交代要趁热喝你把药吃了我这就去张罗晚饭。”看她虽然面带微笑其实愁容难掩言语间更是若有所思。把汤碗放在桌上便自转身离开。
韩毅虽然有病眼光仍是十分厉害见她便要离去忙追了过去轻声道:“二娘且慢。”
言二娘停下脚来回眸道:“还有事么?”
眼前这人是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丈夫过去十多年来寒夜孤枕深闺寂寞哪夜不是思念往事在哭哭啼啼中入睡?哪知现下见面了却有种莫名的陌生之感。想起了秦仲海更感心酸难忍相逢却是别离却要自己如何自处?
韩毅凝目望着她看出她目光中的悲伤低声便问:“二娘你好象不开心?”言二娘摇了摇头强笑道:“哪里的事你身子大好咱们又重建山寨了我怎会不开心呢?”
韩毅星目回斜望了她一眼口中却没说话。
言二娘这几日专躲着丈夫非但夜间不愿与他同床连白日说话也要陶清、哈不二等人在旁相陪众家兄弟看在眼里也不知从何劝起只有顺其自然了。想他俩夫妻情深只要相处时日一久说不定便会旧情复燃再无生涩之感。
韩毅见她眼光向着门外柔声便问:“你想出去么?”言二娘想起了往事自觉不该如此躲着他忙道:“别胡思乱想。快把药喝了。过些时日咱们要上少林你不早些把身子养好到时谁来打架?”说着拿起汤碗送到丈夫嘴边喂着他喝了。
韩毅喝了几口汤药喟然道:“寨里高手多了哪里还用得到我?十八年下来谁的武功不是突飞猛进?独独你夫君年纪老了又糟蹋了好些年月现下已经不成啦。”
桌边放着一张圆镜韩毅侧目望去但见镜中身影憔悴当年风流潇洒的自己如今早已两鬓花白大见老态一时更是叹息不已。
言二娘见他感慨把汤碗往桌上一放劝解道:“快别叹气了你虽然四十好几仍是俊美得紧。比起寨子里那些土匪流氓你的形貌还是称得第一呢!”
韩毅叹道:“老便老了也没啥大不了。神鬼亭一场大战你大哥连命都没了我现下还能坐在这儿已是侥天之幸怎能念念不忘自己的外貌呢?”想起言振武与自己的交情心中更觉感伤不觉又叹了口气。
当年韩毅与言振武交好这才结识了年方稚龄的二娘。三人不论出游打猎、还是出阵打仗总是形影不离。言二娘听他提起大哥自也想起往事。她幽幽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替丈夫梳理仪容夫妻俩脸颊相贴容貌同时映入镜中。言二娘凝望两人身影现下虽不再是金童玉女但以形貌而论也算是对人人称羡的中年夫妻。
言二娘轻轻地道:“其实你鬓角白了反而好看些。以前你模样太过俊俏总少了份稳重现在才是堂堂大将军的仪态。”
说到将军二字忽然想到秦仲海。自祝家庄遇见丈夫之后秦仲海便尔离开这些时日两人不曾碰上一面。听陶清转述秦仲海连山寨也没回去好似去找方子敬了。言二娘听在耳里心中自感担忧簧夜间辗转难眠一颗心就是悬在他身上。此时想起秦仲海满心记挂之中不禁又生悲苦。她怕小吕布察觉自己神态有异忙掉转头去把泪水擦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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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二娘私下拭泪韩毅却似不曾知觉他仰起头来哈哈笑道:“十八年过了大家都变啦看你这张嘴变得多会说可比以前那蠢笨丫头强得太多了。”言二娘最是好强听得丈夫嘲弄登时板起俏脸嗔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说我笨?”
韩毅知道她最易受激当年便是这般与她调笑这才掳获佳人芳心。此时这么说话其实只是让她松弛心神别再害怕自己。他揽过妻子纤腰柔声道:“你是笨啊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聪明些何必还辛辛苦苦的找我早些改嫁不就成了么?”他口中虽然调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情。
言二娘听他称赞自己样貌心下暗生欢喜之感。她轻轻挣脱开搂抱在韩毅额头上一点啐道:“你啊你!当了十八年的傻瓜一醒来便嘴里沾蜜专讨人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韩毅哦了一声笑道:“我本性难移?当年你老是说我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现下我可要本性难移一番啦!”说着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跟着便往她唇上吻去。
此时两人感情未复行止生疏言二娘见他要和自己亲热一时又羞又气将丈夫一把推开尖叫道:“别碰我!”说着往后急急退开竟尔撞翻了茶几登让韩毅满面尴尬。
娇妻如此惧怕自己韩毅看在眼里心中自感难受但他毕竟体贴温文潇洒大方这才替他赢了个“小吕布”的美名。眼见言二娘怒先是向她深深一揖聊表歉意旋即又将茶几扶起神态不温不火。
言二娘看在眼里反而有些愧疚便也帮着收拾。韩毅既不拦她也不谢她只是向她微微一笑。他提起茶壶送了杯热茶过来柔声道:“如果不生我的气就把茶喝了。”
言二娘脸上一红伸手接过了茶杯左顾右盼间有些不知所措忽听有人伸手敲门叫道:“大姊!外头几个马贩子过来说有几匹上好货色要咱们过去看看!”这人正是陶清他听到房里的异响又听了言二娘的尖叫也是心下担忧立时便来解围。
言二娘这几日最怕与丈夫独处听得陶清过来自想早些溜出门去忙提声回话:“你且等会儿我这就过来。”她匆匆转向丈夫歉然道:“铁衫大哥老嫌寨里的马儿不好难得敦煌有几座马市便要我替他好好捡上一匹。我这就过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韩毅与李铁衫乃是过命交情听他有事相托倒也乐意帮忙他眼望娇妻微笑道:“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言二娘回眸望了丈夫一眼低声道:“我在桌上留了些银两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尽管上街去吃不必等我了。”
韩毅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小吕布连吃饭也不会了居然还要你来提点快去办事吧!”
言二娘知道丈夫体贴自己处处依顺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专躲着他不免微感愧疚。慌道:“那我……我走了……”韩毅含笑颔目送她离开。
房中空无一人只余下方才递过去的那杯茶水二娘毕竟没有动上一口。
当年秦霸先慧眼独具挑出的马军上将俱都有胆有谋韩毅身为五虎自也精明过人怎会不知言二娘有心躲着自己?否则以“小吕布”骑术之精既要相马何妨找他一块儿过去?他望着桌上的茶杯心中感慨万千寻思道:“多年没见大家都生疏了唉……算了不管怎么说咱都不该怪她。二娘奔波多年她死了哥哥又不见了丈夫一个人领着弟兄四处受苦受难……说来都怪我这些年来神智不清这才害苦了她……”
他独坐店中难免胡思乱想起来转念想到少林大战心中泛起兴奋之情寻思道:“听陶兄弟说来石老、6爷、李大哥他们各练了几套神功等咱们上得少林定要好好见识一下。嘿嘿朱军师神龙见不见尾等他也上了山寨谁还挡得住我们?”
韩毅呆呆地躺在床上反复打量往事眼见夕阳映照店中当真有些饿了。他望着言二娘留在桌上的银钱心道:“算了独个儿留在店里气闷干脆上街吃顿东西吧!”当即翻身跳起一把抓起银两自在大街上行走晃荡。
韩毅本是朝廷名将上山前便已官拜应州都指挥使举手投足气宇不凡以他如此阅历吃饭时难免挑剔些。沿街走了老远都捡不上中意的食铺他反复探看忽见间糕饼铺子开在路旁他嘴中生出甜糕滋味一时竟觉得嘴馋便行入铺里找店家装了满满一袋。
韩毅左手捧着油纸袋右手拿起一块桂花糕自放嘴中细嚼入嘴时只觉满口清香滋味甜美吃了一块不觉又是一块。正吃间忽地醒起一事:“怪了我从前不爱吃糕怎地二十年下来口味好似变了?”
想着想不自觉右手伸出便往身边去握好似想牵什么东西。韩毅咦了一声心中暗暗惊奇寻思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似全身都不对劲?难道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的有啥不寻常的事生么?”
他一路行走而去心中反复打量忽觉背后脚步声细碎似有人跟踪自己韩毅侧耳倾听来人步履轻缓轻功竟是不弱。他位列五虎武功何等高强一觉形势不对不待转身回头右足一点身子倒飞而出跟着反手一拉已将来人脉门扣住。
朝廷凶残狠毒韩毅是见识得多了当即冷笑一声便要狠狠折磨敌人正要出内力忽觉入手处极为柔腻韩毅定睛去看赫觉掌中抓得竟是妙龄少女的手腕。韩毅见这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上下长相甚美但容情有些憔悴一双大眼满是泪水只怔怔地望着自己。
韩毅纳闷不解只哼了一声沉声道:“姑娘有何指教为何一路跟随在下?”
那少女本在凝望着他陡听这句喝问忽地身子剧震垂下头去低声道:“你……你不认得我了?”语声愁苦竟与她的花样年华大不相称。
韩毅双眉一挺提声道:“认得你?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为何有此一问?”
那少女眼眶红了低声道:“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韩毅听她说话奇怪便将手撤了只见那少女伸手掩面霎时飞身离去。
韩毅见她轻功底子极佳当是名门弟子摇头便想:“这年头当真怪了好好一个小女孩儿却怎地上街跟踪男子?莫非有人指使么?”他是怒苍山反贼向是朝廷的眼中钉莫要让人认出身分不免惹来无穷杀机。他一时猜想不透内情只得摇了摇头径往街心走去。
来到一处面食铺里头挤满了人瞧那店里生意兴隆料来口味道地手艺当是不差韩毅掏出银钱便向店家要了几张大葱面饼另切两斤牛肉便要拿回客店吃食。
正等候间忽觉背后两道目光射来似有人在旁窥视韩毅不动声色侧目看去只见对街大树旁露出黄衫一角。韩毅留上了神眼角略斜不多时只见大树后一张甜甜的少女脸庞探了出来看那双大眼不住往自己偷看不是方才那女孩儿却又是谁?
韩毅摇了摇头心道:“这少女到底有何居心?三番两次跟来实在太也奇怪待我过去问问。”他与店家会了钞提起面饼大剌剌地朝那少女走去毫无遮掩的意思。
那少女见自己行踪败露一时神色慌张忙躲入一旁小径的柳荫下她躲在丛丛花木之后却又不时探头出来偷看自己。看她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好似不敢与自己相对却又舍不得走。韩毅微微一笑他自来英俊潇洒昔年京城一趟面圣不知掳获多少美女芳心怒苍马上出征风流大名更是传遍五湖四海此时见了那少女的羞态自不觉陌生他提气一纵霎时稳稳地落在那少女身前。
韩毅斜靠墙边抱胸笑道:“小妹妹究竟有何大事?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何故一路相随?”那少女给他一双俊眼盯着忽然泪水盈眶只低下头去紧闭朱唇间只是不言不语。
韩毅见她如此悲苦倒不是装出来的他心中略觉诧异当即弯下腰来凝视着她柔声问道:“小妹妹怎么了?有啥不开心的么?告诉大哥吧?”
那少女忍泪道:“没事。我很好。”说着便要转头离开韩毅见她容颜娇艳红扑扑地甚为可爱登时一把将她拉住微笑道:“小妹妹你一见我便哭偏又拼命跟着我可是给谁欺侮了?”说着伸出右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勾将她的俏脸托了起来。
这个举止稍嫌轻挑韩毅才一出手心中便感后悔言二娘待他情意深重自己怎可再与美女调笑?他暗自责备自己便要收手回去忽然那少女身子一扑竟尔抱了上来。
韩毅吃了一惊正要将她推开那少女却伸了双手在自己面孔上轻轻抚摸看她眼中满是泪水口中还不断低声呼唤神情既爱且怜容情似痴若梦。
这清秀可人的脸庞映入眼帘韩毅虽是情场百战的老手但此刻心头仍起一股莫名异感一时之间只想把这少女抱入怀中在她白嫩的雪颊亲一亲。念头甫生他的臂膀也已伸出正要抚上那少女的腰际霎时心下一醒硬生生地缩手回去身子往后闪开沉声道:“姑娘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跟着我?”
那少女微微苦笑只怔怔望着地下过了片刻忽问道:“你……你这些日子开心么?”
韩毅纳闷不解不知为何有此一问皱眉道:“在下再好不过了。”他咳了一声反问道:“姑娘何故相询?你识得在下么?”那少女轻轻颔脸上露出了一丝凄苦笑容低声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她不再多言竟尔转身离去。
韩毅心下大疑正想上前去追却又想道:“朝廷待我狡猾狠毒别要设下毒计对付我我可得小心些了。”
心念及此便凝身不动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绿柳荫摇了摇头便自离去。
回到了店中此时言二娘尚未返回韩毅便独自饮食。他张口嚼着面饼牛肉也是穷极无聊便想找些书本打时光他伸手到行李之中翻找忽然间衣物中落出一只金锁片当地一响正掉在地下。
韩毅伸手拾起见那锁片不似什么值钱东西却是一般父母赠与小儿的平凡物事。
韩毅微微一笑心道:“这种东西该是二娘的。却不知山寨上谁讨了老婆生了孩子却要拿这种无聊玩意儿送人。”他随手翻看那锁片只见上头铸着几个小字韩毅面带微笑读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己巳年九月娟儿姊姊赠。”
这几句话甚是幼稚登让韩毅微微一笑心道:“今年是庚辰年……己巳年九月这锁片是去岁深秋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正待将锁片收起忽然咦了一声心中有些异样好似那锁片有些机关。韩毅生性精明忙取出锁片再次观看。自行将上头文字念了一遍察看其中是否另有玄机。
来回读了几次却是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把锁片扔到一旁自行拿起面饼嚼着。
吃着吃面屑落上了衣衫韩毅将衣衫抖了抖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脆嗓音笑道:“阿傻!你又掉饭粒了!”韩毅大惊失色竟尔脱口喝道:“谁?”
他咦了一声不知自己为何要声喊叫他望着身上的面屑满面茫然中又把锁片拿了起来喃喃地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娟儿姊姊赠……”
娟儿姊姊……
恍恍惚惚间泪水已然盈眶好似只要呼喊这个名字心中便觉平安喜乐。
便在此时房门喀地一声打了开来却是言二娘回来了。韩毅心下一惊隐约间似知此物不讨老婆欢喜急忙擦去泪水跟着将金锁片藏入怀里。
言二娘看了他一眼奇道:“怎么了?神情这般奇怪?”韩毅乃是情场百战的老手如何会露出马脚当即强笑道:“我见你出门太久心下有些担忧面色才变得怪了些。”
言二娘放下手上包袱摇头道:“看你这般模样倒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韩毅心下一惊慌忙摇手道:“天地良心我什么也没干!”
言二娘淡淡地道:“说着玩得。看你怕的。”她从包袱中取出油纸包道:“吃过了么?路上经过面食摊子怕你饿了买了些面饼回来……”
韩毅听着妻子的说话只是不住点头心中却起了奇妙的思念那是种雀跃心情彷佛儿提玩伴已在门口等候只等着自己出门去玩……
韩毅望着窗外璀璨的阳光竟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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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星光凄冷达摩院门嘎地一声终于缓缓打开。
里头行出一名高僧月光照映看他面上宝光湛然那是方丈灵智。
左右行上两名僧人二人面色忧虑只在躬身相候灵定忙道:“方丈没出事吧?”
灵智叹了口气摇头道:“没事。方子敬只进到了内院还没进到密道便给师叔察觉了。两人没有动上手。”灵音沉吟半晌便问道:““九州剑王”夜探达摩院究竟有何用意?他想救出潜龙么?”灵智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好些人想闯入达摩院这位方先生不过是其中之一。大家多提防点。加派人手看管后山以免一再惊扰师叔。”
灵定等人心下一凛想到怒苍山高手如云非只方子敬武功了得看那青衣秀士心机深沉石刚骁勇善战6孤瞻智勇双全都是难缠的角色更别提秦仲海本人打通阴阳六经熟知朝廷部署更是让人烦心。
灵定自知大战为难忙问道:“方丈师叔可曾交代什么必胜良方?”
灵智摇头道:“世上焉来必胜之事?不过师叔百般吩咐要咱们务必将怒苍脑带上山。尤其是那个秦仲海俘虏也好诱骗也罢总之不计代价一定要将他带到达摩院来。”
灵定忙道:“要死的要活的?”灵智面色闪过阴影摇头道:“师兄咱们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是出家人岂能无端杀生?当然不能坏人家的性命。师叔私底下有话与他说。”
听得天绝要与秦仲海私下说话灵音以为自己听错了登时咦了一声。灵定慌道:“这……这莫非……莫非师叔听了潜龙的教唆要与怒苍山联手造反?”
灵智身子剧震脸色大变急忙摇手道:“师兄切莫胡乱臆测师叔可没这么说。”
眼看他们还要再问灵智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
他凝神望向天际星光闪烁即将入秋了。看那七月一日鬼门开师叔却选在这一天动手说来实在不祥。灵智低下头去低声祝祷:“佛祖保佑少林让师叔解开局面万莫起了乱子……否则……否则奸臣枭雄一同破茧而出我们都要成了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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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人在哪儿?”
江充匆匆翻身下马高声怒骂中推开两旁轿夫直往大门走去。这奸臣平日坐在官轿子上快意闲适哪知今日竟会亲自驾马神色尚且匆忙若此。门房官差见了自是大为诧异忙道:“启禀大人人已经在房里了。”江充伸手推开禀告之人半奔半走间急急朝一处卧房行入。
自景泰五年算起江充前后派出六名探子刺杀“潜龙”却没人能够生还。赵任宗果然厉害他活着回来了。只是……唉……
“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
床上一人张着茫然双眼除了太爷两个字什么也认不得了。一名胖大汉子伸手过来按住那人手脚口中喝道:“六弟!你定定神啊!我是大哥啊!”赵任宗见了大哥仍是大叫:“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几名太医上前围拢各自触诊把脉。那胖壮男子又惊又怕神色关切大声道:“怎么样?还能救么?”
群医会诊诸人出身太医院功力自非常比。只是失心疯既非气血不顺也非外感风寒众御医互望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那胖壮汉子悲声道:“没救了?”
太医叹道:“这种事没人说得定。也许明日便醒也许永远不醒有辄没辄没人知晓的。”那胖壮汉子面色狂怒霎时伸出醋钵大的拳头重重一记敲在桌上砰地一声大响拳力到处砸得檀木桌崩坍在地。那太医吓得面无人色更不敢再说一字。
江充劝道:“赵兄不必气馁你六弟好端端的出门现下成了这样江某自担罪责。你把他留在大名府我一会儿带他回京不管拖上多少年总之治好为止。”
赵任勇满面怒火咬牙道:“江大人我兄弟自小相互扶持我六弟若是不活了嘿嘿……我赵家爵位在身……”霎时戟指江充暴喝道:“定跟你没完!”
这赵任勇心急之下竟尔当面怒骂权臣江充知道他心悬胞弟倒不会真的在意。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心中非但不气反感怜悯当下拍了拍赵任勇的肩头以作安慰。
※※※
大战将起风起云涌江充特遣高手进入达摩院只想将详情查个明白。谁知又被倒打一耙。
“潜龙”朱阳秦霸先的左右手怒苍山的第二把交椅便是最让奸臣深恶痛绝的人。
江充满腔烦恼自行走回了大厅此刻厅心左右列着大批官差陡见大臣到来霎时全数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江大人!”江充本在沉思无端听得震天大吼直似吓得魂飞魄散他见众官差盯着自己心下登感烦厌霎时连连挥手喝道:“别烦我!全给我下去!”
众官差听了这话脚下却无移步迹象只见他们涎脸谄笑目光却不离江充身边想来是要讨些赏银。江充掏出银票往半空一撒喝道:“滚!”
众官差大喜欲狂眼看银票五十两一张只在半空飞舞不定霎时全数伸手抢夺模样急切有如虫蚁附毡看得让人直摇头。
※※※
大名府衙门空旷江充独坐厅心伸手掩面一时颇感烦忧也真是劳碌命作祟前些日子给卓凌昭刺出的伤势未曾愈合今番便要赶来大名坐镇指挥这个奸臣干得真苦绝非外人想象得春风得意。
自与秦霸先交手以来从来都是屈居下风自己屡次派出探子上山非死即降不然便是下落不明从没人能留下只言词组给自己。哪知赵任宗活着回来却成了个傻子。偷鸡不着蚀把米看赵醒狮的那幅怒色八成要上皇帝跟前告御状了。
“江大人。”
江充抬起头来赫见面前站着一位高僧正是西域出身的智囊罗摩什。江充慌忙站起道:“你可来了什么时候到的?”罗摩什合十躬身说道:“小僧比大人早到一日昨日便在衙门守候。”江充此时又慌又乱早已不知身外事他定了定神忙道:“照大师看来赵任宗的伤势如何?”
罗摩什缓缓地道:“老衲解过赵六爷的衣衫察看他背后给人戳出一道伤口约莫寸许看来像是给钉子伤的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伤势。老衲猜测这伤与他的疯症有关便以银针扎刺试探然伤口并无毒药痕迹。”他望了江充一眼叹道:“少林寺高手如云或精拳脚或通刀剑却没听过谁擅尖钉器械。”
江充面色铁青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必想了这事是他干的。”罗摩什低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江充呼出一口长气幽幽地道:“靖江王阳道号“潜龙”便是他干的。”
罗摩什吃了一惊道:“靖江王阳?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充没有回话只是闭上了眼。敌人既然了得自己更不该心存恐惧。他提起指节在桌上敲了几敲面色慢慢宁定如常。他沉吟半晌道:“大师久在西域可曾识得什么名医圣手却能治这失心疯症?”罗摩什沉吟半晌道:“当今天下医术第一当是九华山的青衣秀士若由此人出手自能怯除病根还六爷本来面貌。”
江充嘿了一声大声道:“混帐东西!你这不是消遣我?青衣秀士便是唐士谦人都给逼上山去了难道还能把他抓下来么?”
罗摩什见他怒只得躬身合十自行退到一边去了。
江充久在高位自知蠢才易为天才难当的道理眼见罗摩什面色阴晴不定好似颇有心惊忍不住略感歉疚。当年罗摩什位居国师口才心机让人折服现在自己麾下为官可别让自己制压侮辱终又成了另一个唯唯诺诺、一问三不知的大蠢才。想起安道京平日因循苟且、奉迎无耻的模样江充心中暗暗感慨忙道:“对不住。本官有些心急出口难免无礼。请大师莫要见怪。”罗摩什听他说得客气躬身便道:“老衲身居下属难得江大人金口教诲老衲欢喜都来不及岂敢心生怪责呢?”
江充听了满口废话自知官场积习害人恐怕罗摩什也要有样学样了。他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奉茶上来要罗摩什坐在下相陪。
茶水泛着碧光幽幽绿绿江充望着水中漂浮的茶梗子忍不住苦笑起来。
“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
远处不绝传来赵任宗的惨叫声这小子的疯话到底有何玄机?他脑子昏了却还记得一个太爷究竟这老太爷是谁是天绝僧?是“潜龙”?还是达摩院里另有高人?
再不两日怒苍便要与少林开战可直至此刻自己还猜不透天绝僧的意图。这老僧早已收手退隐此番重出江湖究竟所为何来?若说他大费周章只为杀害秦仲海一人此事实在说不过去。要说这老僧想要重振少林声威此人既已不问世事更没半分道理可言。
江充沉思半晌眼前浮起黑衣人的那双眸子那对眼眸精光闪烁似藏无限杀机江充猛地一醒想到杨肃观手握十万雄兵大军俱在山脚驻扎霎时之间全身冷汗狂流。
一环扣着一环九连环相扣相锁这下惨了腹背受敌犄角之势已成。这几人若有什么阴谋恐怕会让自己措手不及。
情势如此为难只要稍一不慎自己必会作法自毙亲手布下的暗桩便要反噬过来。江充心里烦恼忍不住卓凌昭在世的好处一时低声喟然。
那萨魔武功虽高却是一介莽夫除了杀人凶狠外其余一无是处。那罗摩什心机虽沉武功却不能与四大宗师相论。当此为难关头只有卓凌昭能扭转乾坤这人若在便算仗剑勇闯少林单枪匹马独上怒苍那也不见得为难。
可惜人被他亲手害死了用得还是最卑鄙的手法此刻再想剑神的好处不都是在自打耳光?江充懊悔之余只在吁叹不已。
江充叹了良久忽道:“罗摩大师传令下去我要启程回京。”
罗摩什咦了一声问道:“少林之役尚未了结大人怎么急着走?”
江充叹道:“这仗打完了恐怕我也玩完了……唉……这当口得赶紧返回京城唯有请一个老朋友指点迷津才能找出一条活路。”罗摩什哦了一声不知江充这等厉害人物当朝谁还能出手点拨于他?忙问道:“大人要去见谁?孔大学士么?”
江充眼望空无一人的厅心叹道:“那个老废物成什么用?我要去见柳昂天。”
罗摩什纵然聪颖此时也是震惊难言。
朝中三大派合称江刘柳说来柳昂天乃是江充一系的死敌以江充之尊居然要去拜会这位政敌?他呆了半晌方才问道:“大人您……您要去见柳侯爷?”
江充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情非得已也只有请柳昂天帮忙了。天绝僧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我实在是看不懂也猜不透现下只有请柳昂天帮忙了。只有把当年柳昂天和太后之间的密约弄明白咱们这个朝廷才能平安啊……”
昔日之友今日之敌正反相合间还有谁能信得过?罗摩什又惊又怕都说自己心机厉害真要与朝廷这几位要角相比那还真是天差地远了……
第五章 怒苍山兴兵雪恨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民间传俗鬼门开
“凡吾目视犹能动者皆杀凡吾耳听闻尚能言语者定斩不赦。”
景泰十四年三月丙午怒苍魔王下令屠城。
那年贼犯霸州双方激战半年眼看己方死伤惨重朝廷军马顽抗不休秦霸先终于下达屠城血令消息传出临州援军尽皆胆寒无人胆敢驰援霸州。三月底贼陷大城典史李延战死副总兵马宝、张委自尽满城俘虏不论军民老弱皆押城南广场引颈就戮。
屠城令已达霸王驾车入城直往点将台而去。凡魔眼所见皆杀凡魔耳所听皆杀满城俘虏胆战心惊却无人敢做一声便连儿童也给大人捂上了嘴就怕出了半点声响定会被反贼乱刀砍死。
十万军民跪地不动飕飕抖之中整座城池宛如鬼域。
魔驾乍停秦霸先步上高台广场旁的枪林刀海应声高举众百姓心下明白魔王脚步声歇止之刻鬼门关便要开启此地即将成为血肉模糊的地狱屠场。
时值正午脚步声停下魔王终于行上高台他背对着众人缓缓就坐。军令既出驷马难追妇孺弱小眼角含泪闭紧双目只等寒刀落颈的那一刻终能解脱满心的恐惧。
万籁俱寂中秦霸先不言不动满身盔甲的身影远远望去如同神魔。
一柱香已过俘虏屎尿俱出魔神并未回。
一盏茶尽了百姓面面相觑霸王依旧不动如山犹未回眸。
一个时辰后城门打开四下响起仓皇脚步声秦霸先还是背对众人不曾回身转头。
暮照西山晚霞满天之时秦霸先终于缓缓起身回过头来望着寂静的城南广场。
场中空无一人除了夕阳把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黑影子不见一个人影。
百姓们走了。入城前早已密令唐士谦开启城门任凭十万军民从容逃离诸军不得拦阻。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望上一眼。他没看到一个会动的人也没听到一句说话哭声他并没有违反自己的屠城军令。
凶狠吓人的屠城令震慑了朝廷援军击溃了敌方百姓士气也惊吓了紫禁城的皇帝哪知到头来却是一场谎言。他毕竟下不了手。
这便是武德侯生平仅有的一次屠城。
霸州之役奠定了英雄仁义美名却也注定了秦霸先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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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迈掩上了卷宗轻轻地叹了口气。
秦霸先不爱杀人他说自己是儒将不是盗匪。他说自己忠君爱国只是惨遭群小构陷他说自己始终不忘百姓疾苦愿与朝廷留有修好余地。这样的人物算得是有守有为的反贼。
不过越是有守有为的人往往越容易惨败秦霸先被暗算了在神鬼亭中惨遭高手群起围攻之后剥皮毁尸沦为异乡大树下的无主孤魂。以秦霸先的精明睿智无人知晓他为何要答允招安除了奸臣的讥笑流传世间的只剩一片叹息秦霸先死得不明不白。
错误不会再犯第二回。秦霸先不爱杀人那么秦仲海呢?这位同是朝廷出身的猛将他杀人也和他爹爹一般客气手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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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爵爷。”
宋公迈抬起头来望着说话之人。那人长方脸蛋剑眉入鬓身穿重甲正是己巳年一甲状元及第、长洲知州卢云。望着这位俊眉星目的同乡宋公迈忽然感到心安朝廷这些年还是晋用了许多正派人物这位卢云正是其中之一。有了这些有志之士入朝为官沉痾难起的朝政或有转机。
卢云向他躬身拱手:“少林寺的接引僧来了。”
宋公迈微微点头站起身来踏步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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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风砂吹拂不断营幔霍地掀起一名红甲老将掀帐而出此人身长十尺出营犹须弯身俯腰正是威武过人的“山东宋神刀”看他身边一名参谋相随正是卢云。
远方号角呜呜鸣响帅帐之外名将云集看一人肩披黑甲嘴带冷笑不消说自是阴险多诈的“淮西高天将”再看后头胖大男子两眼望天双目冷视却是年少气盛的“岭南赵醒狮”。
远处站着三名黄甲老将为一人正是“辽东总兵”左从义另两人则是“先锋使”黄应、“建州都指挥使”石凭。各人率领十名副将一路从辽东出此刻已驻扎少室山脚。
去岁隆冬之际刘敬政变失利终令京城大乱。余波所及秦仲海受捕入狱以残废之身流亡江湖。转看今朝盛夏当年受难离京的游击将军已然东山再起先是重燃狼烟召集旧部后又重创江系兵马收纳西番叛军此刻人间即将大乱社稷江山更是危在旦夕。
少林寺位于河南离京城不过数百里怒苍匪寇这几日化整为零一路翻山越岭沿河东进中州朝廷为保北京安宁特遣军马驰援起兵十万军分六路四路护卫嵩山四方一路沿线牵制怒苍军马一路伺机西进天水老巢此刻“代征北”与宋公迈的主力军已在山脚扎寨列阵只等流寇到来。
中原二十年未起战火此战邻近北京自然事关重大。天下百姓能否安居乐业还是要再次流离失所战后便知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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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劲急漫山旌旗飞舞大军遍布四野大批僧人穿营过帐来到帅营之前。只见为一僧合十下拜道:“小僧灵音率同众师兄弟参见宋爵爷金安。”说话僧人慈眉善目正是号称“慈悲金刚”的灵音大师身边几人跟随其中一人身材胖大正是灵真。
宋公迈微微颔他眺头探看却没见到杨肃观的影子。此刻大战将起杨肃观却不见人影宋公迈心下微感纳闷皱起了眉头提声便问:“大师杨郎中人呢?”
灵音躬身答话:“杨师弟此际尚在达摩院与我天绝师叔共商大局。只因师弟不便亲自下山便由小僧过来带路一会儿接引怒苍英雄上山礼佛还望爵爷给个方便。”
宋公迈哦了一声倒没料到杨肃观不克下山指挥他尚未问话背后安道京已然叫嚣起来:“荒唐!可笑!满口的胡说八道!秦仲海这帮匪徒何等狡猾哪会平白随你们上山?你们这帮蠢和尚莫要痴人说梦了!”
听了安道京大声斥责灵音等人脸色难看灵真却不怕他立时怒喝道:“混蛋东西!佛爷手上抓着潜龙要他们往东他们谁敢往西?”安道京骂道:“那好你要他们去死他们去是不去?”两人相互叫嚣登时吵成一团。
卢云一旁听着此时无论谁对谁错都不该如此争执吵嚷看这般混乱场面这仗要如何打下去?卢云熟知兵法自知用兵最忌内斗他叹了口气转望左从义希望他出面调停。这左从义官拜总兵乃是柳门此行军职最高者一见卢云脸色登时会意上前便道:“安统领说得有理、几位大师也有道理不过毕竟是打仗不是江湖厮杀一意孤行总是不好的咱们先坐下来好好参详合计一番……”灵真傲然依旧冷冷地道:“参详个屁?抓到了潜龙那便足够了!他们难道敢不听话么?”
此言一出帅帐前立刻响起一片骂声众人戟指暴喝互相抢白谁也压不住谁。
左从义不去理会疯和尚转望慈悲金刚劝道:“大师此刻贵寺人质在手照理怒苍山应会乖乖听话……不过……不过这人性命再怎么要紧毕竟也只有一人怎么也抵不过人家满山好手的身家。”他顿了顿合十道:“大师秦将军过去是我们柳门的大将咱们最知道他的性子这人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师若要让怒苍脑上山定须从长计议。”
左从义这番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实情无疑。秦仲海等人虽为潜龙而来却不是事事受制于人的善男信女。若要他们轻易上山一会儿寺中若有埋伏却要他们如何脱身?莫非要全数给人擒下一起和潜龙关入大牢?柳门老将熟知秦仲海性子虽无意为难灵音但素知旧日同侪有勇有谋绝非易与之辈此刻便来出言相劝。哪知却惹得灵真胡乱叫骂倒真让人难堪了。
眼看宋公迈、卢云、左从义一起朝自己看来灵音低眉垂目合十道:“诸位施主莫要担忧。我等邀约怒苍英雄是为天下百姓请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佛祖上天保佑秦将军定会答应上山。”
听得此言场中众将无不哈哈大笑左从义瞠目无言卢云废然无语。高天威只笑得肚子疼了喘道:“大师啊大师怒苍匪寇桀傲不驯行事最是顽劣。你们眼光如此幼稚误了自个儿的性命也罢了可别连累咱们四大家族啊。”
灵真伸手入怀取出一样物事狠狠摔向高天威怒道:“矮子!把你的狗眼张大了瞧瞧佛爷手上是什么东西!”高天威个子虽小本领却不小生平最恨人家戏侮他的身材他目中喷出怒火呸了一声将那东西抄在手里睁眼一看却是代征北都督的印信。
见了杨肃观交下的信物场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再无争执。此际“代征北”杨肃观候于达摩院安排少林、怒苍两方脑相会事宜不克亲自下山指挥这才让宋公迈出面调遣大军倘若宋公迈等人执意不听军令总帅必有军法伺候。
帐前众人心知肚明今日唯一要务便是将怒苍脑接引上山至于这帮匪逆是否欢喜听讲佛法愿否与朝廷大臣和谈那是天绝僧和杨肃观的事自己再闲再无聊也不必淌这个混水。
宋公迈深深吸了口气颔道:“好既然大师已有安排那咱们也不再多言了。”
灵音合十道:“多谢爵爷。杨师弟吩咐下来一会儿有请诸位朝廷长官上山同参慈悲佛法。”众人尚未回答安道京已然嗤了一声低声咒骂道:“连咱们也想感化?天绝可是老来疯?”
安道京话声虽低却给灵真听见了他铜铃般的大眼一瞪鼻中喷出火气怒道:“嘿!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安道京撇开头去自做不知嘴里倒也不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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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虽然紧张但朝廷各方人马依然不能齐心看安道京打浑插科、高天威阴险冷笑用心纯在搅局一会儿上阵杀敌必是阻力多于助力。再看宋公迈老迈年高、祝康黄口孺子、赵任勇年轻气盛这三人纵然有心作战料来也是无济于事。
这厢柳门中人最是忠直此战出兵最多照理应是军马骨干胜负关键。哪知这帮老将满心寂寥全不见半分豪迈赴死的决志。先看卢云意兴阑珊凡事不置可否;再看左从义来回踱步眉心紧蹙。诸人目光黯淡并无一人商讨军情。
说来也怪不得他们谁要秦仲海是柳门旧将却要他们怎么满心激昂一念杀敌立功?
局面分崩离析几近四分五裂恐怕这一仗不必开打胜负便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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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烦闷间忽听营寨外传来号角声响探子吼声自远而近霎时已如潮水般传来。
“怒苍匪寇已至阵前十里!”
众将得知讯息不待探子奔入本营便已一同起身。宋公迈高举右臂提声道:“传令下去剿匪四路军开寨出阵全军御敌!”旌旗招展炮声连响正中寨门打开宋公迈当先行出高天威、左从义、石凭等人紧随在后诸将马队各自散开上前布阵。
万里无云草原上视界清晰朝廷军马设下前后两波阵地总计六万兵马只等敌人现身犯界便要予以迎头痛击。
宋公迈驾马入阵亲来指挥钟思文、卢云两名参谋随侍在侧阵前独子宋通明领红甲军两万神刀门弟子为辅玉门关守军为用只在护卫主帅。
转看阵左阵右高天威面带冷笑赵任勇意气风两人一带黑甲军一领青甲军各引兵一万安道京领刀斧手五千缩身阵后谁敢退却逃窜便成刀下冤魂。
上拨阵地由四大家族率领已见精锐之貌下拨前锋兵马更见堂堂之师、大将风范。
此次朝廷出兵前锋军马全由柳门大将担纲一片旷野中只见先锋中军列做三千这路军马乃是双方接战的第一线说来最是吃紧只是当前大将虽担大任却是面无惧色看此人肩宽如山国字脸凛然生威自是那武功高强、号称“一代真龙”的伍定远。
先锋三路军除伍定远的中路军外身边尚有两只军马相辅相成左由左从义亲率右由石凭引军两人共率军万五护卫伍定远的三千兵马。
伍定远到得少室山的时光甚早尚且比卢云早了半日此刻看他心无旁骛神态威武卢云自是心中暗赞:“定远虽是捕快出身但战场较量之事却是一学即能全不显得生嫩。”
正看间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一人转问卢云:“知州大人在下这个犄角阵如何?可能守得住怒苍山的攻势?”卢云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军师嘴角含笑正自望向自己。这人面色青白神态悠闲却是玉门关守军多年倚仗的大军师钟思文。
此间阵式排列全依钟思文所荐此人深受江充、江翼重用众将自无异议。卢云听他相询心下便是一凛拱手道:“先生身经百战岂是小可的书生之见可比?今日正要向先生请益一二。”钟思文听他说得客气一时目光如电上下往卢云身上扫过微笑便道:“知州大人客气了。您过去随军远征西域岂是寻常读书人可比?钟某才得向您多多讨教。”两人口中各自客套了几句较劲意味却甚浓厚。
说话间大批步卒已然上前列在安道京的刀斧手之后这帮人携带器械团团守卫百辆大车正是“河北祝铁枪”的门人。祝家庄上代高手凋零殆尽祝老夫人又给青衣秀士下手打伤那小少爷祝康除了逞派头、使帅气也无其它用处除了把他派去守粮料来也无其它用处。
诸人正自守候忽听宋公迈深深吸了口气道:“怒苍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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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花漫山遍野天边远处飘起一物见是面军旗正自冉冉上丘。
“怒!”
大旗招展军旗正中白底鲜红见是个血红“怒”字。旗面纯白旗字艳红本该是风和日丽的时节但日头映照那鲜红怒字彷佛染血望来倍显森厉。众将想起秦家与朝廷的恩怨心下无不忌惮。
日正当中怒字旗随风飞扬便在此时远方烟尘弥漫霎时轰隆隆巨响不断地面上下震荡彷如地牛翻身。敌军兵马未至威势已然震动中原直是让人胆寒恐惧。
烟尘飘扬中两面大招率先上丘布幡两行文字大如斗笠众人眼里看得明白见是:
怒苍山兴兵雪恨、秦仲海为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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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四字入得眼中朝廷众人一时掌心出汗卢云、伍定远心中难受二人别开头去不愿多看。左从义幽幽叹了口气道:“秦仲海好大的架式真是为他爹爹报仇来着!”宋公迈、高天威、赵醒狮等人想起秦霸先惨死的往事都是凛然无语。
“兴兵雪恨、为父报仇”这两行话点名敌军来意二十年前秦霸先受抚招安却在神鬼亭外受人围攻终于惨死道上。现今山寨再起番军为骨旧将为用再加双龙寨新入伙的好汉实力绝不容小觑。看那怒苍英豪打着“复寨雪恨”的大旗来攻不将“潜龙”带回如何吞得下这口气?今日敌我双方龙争虎斗定有一番激战。
众人想到此节脸上都甚惨淡卢云则是暗暗叹气显得有些落寞。
敌军行上山丘一员虎将凛视四方飞马出阵但听一声长啸丘上传来纵声呐喊:
“怒苍------全伙好汉到!”
此人声若洪钟威震四野看他紫面银须足跨青葱宝马手提一柄十二尺大马刀身后红旗白字大书“气冲塞北石”。此人正是雄霸西域数十载、五虎上将排名第二的“煞金”石刚!
石刚提起马刀勒马山冈之上朗声道:“奉天承运吾等好汉今日迎回本山潜龙军师!有敢挡者杀无赦!”高天威等人闻言尽皆勃怒宋公迈素来沉稳自持当即挥手喝阻冷冷地道:“诸君不必妄动且看过敌方虚实再行应变。”
话声未毕但听一声炮响左翼大将也已驾马出阵背后绿旗白字大书“江东帆影6”。此人白面黑须温文儒雅正是“江东帆影”6孤瞻。此人称雄江南转战百合朝廷始终剿之不灭直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看他手提长鞭气度雍容朝廷众将想起两虎并力心下各自一凛卢云更是蹉叹不已。
6孤瞻方才行出猛听战鼓如雷怒苍右翼大将也已现身其人目如星朗跃马而出看他神采奕奕真美男子也!此人背后黄旗白字大书“西凉小吕布韩”正是昔年穷困身乏漂泊江湖的“阿傻”韩毅。
高天威当年与怒苍交战多合自知韩毅来历。只听他嘿嘿冷笑摇头便道:“君本佳人奈何作贼?这小子十多年来踪影全失哪知怒苍山才一造反却又赶着出来造反作乱当真是死性不改。”卢云自也见过阿傻万没料到他居然是怒苍大将一时满心寂寥低叹无语。
正叹息间号角声响起敌阵飞出二骑左骑老者仰天大笑身负铁剑见是“铁剑震天南”李铁衫右骑大汉神色豪勇手握钢刀却是“蛇鹤双行”郝震湘。
安道京与郝震湘仇深难解一见他面登时呸了一声喝道:“李铁衫是贼也就罢了!这郝震湘往日是刑部教习却怎也投上山寨?反了当真反了!真该抄他满门才是!”
李铁衫武功雄强曾以一柄神威铁剑力斩巨岩名震天下那郝震湘昔日则是锦衣卫枪棒教头又曾教习天下捕快武艺他与朝廷如此渊源谁知竟也投上山寨?安道京一见郝震湘的面想起这人曾在自己麾下为官登即抢先指骂就怕给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御下无方那可要吃不玩兜着走了。
李郝两骑飞驰纵出行到阵前霎时往外一分让了开来。
“咚!咚!咚!”
战鼓敲打不断两军一片宁静全无半点声响都在等待怒苍山头领行出。
马鸣风潇大军肃然一人不急不徐缓缓驾马而出。阳光映上他的铁脚光芒倍觉刺目。
柳门诸人低声道:“他来了。”
一头猛虎低吼而来。此人高鼻鹰目额上刺罪左腿少了半截换了只沉重铁脚看他背后白旗红字正是“怒苍秦仲海”五个血红大字。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秦仲海当年受尽委屈九死一生地逃离京城此刻却能意气风地引领万军来到少室山脚挑战天下第一大门派说来当真恍若隔世。卢云看在眼里昔年京城往事飞入心中已是泪眼盈眶。
众人正看间嘎嘎之声响起秦仲海背后却还有一人到来。看怒苍诸将让开道路来人当是要紧人物。果见一名老者端坐孔明车上此人轻摇羽扇轻松闲适车上还插一面小旗却是“凤羽军师唐”五字。宋公迈、高天威等人见了他的面貌想起祝家庄一场血战诸人神色大变更显得十分忌惮。
九华山本是武林正道一脉哪知祝家庄一役弄巧成拙竟把人逼上山去正邪间一消一长说来实在得不偿失。伍定远、卢云等人想起此事心下更对高天将、祝铁枪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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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怒苍山尚未列阵灵音奉命接引群豪上山见机不可失连忙率着众僧行出大军提起内力高声叫道:“秦将军!我等奉天绝大师暨代征北杨将军之命前来迎接诸位上山还请秦将军与诸位英雄出阵相会!”
灵音内力雄浑万军之中提气喊话声音清晰可闻高天威、宋公迈等人都是识货的心下自是暗赞。
哪知灵音喊了几声对方却是置若恍闻他毫不气馁又把话再说了一遍只是怒苍诸将仍在静候号令一时无人答腔也看不出心意如何。安道京吃吃低笑道:“活该叫佛祖保佑你啊白痴。”
灵音暗暗惶急不知高低那厢高天威与怒苍仇深似海早想出面搅局最好惹得少林怒苍两方大杀一场来个同归于尽那才叫称心。他哈哈大笑自行驾马出阵来到两边阵地中线扬鞭喝道:“刺面小儿聋了么?人家在叫你啊!倘若不敢答腔那便快快下马磕上三个响头束手就缚否则休怪这里十万大军将你踏为烂泥!”
眼看对方仍是不言不动似乎怕了自己高天威哈哈大笑更是驾马向前与怒苍大军相距不过百尺勾指笑道:“怕了啊?你们这些人全是聋子天绝大师要和你们讲说佛法恐怕是对牛弹琴了。”
正得意洋洋间怒苍阵中传来一声怒吼一柄长枪飞掷而至直朝高天威门面射来。看那枪势头快绝隐带风雷之声高天威却是不怕大笑道:“哪来的杂碎居然想暗算高天将?”霎时双足一蹬直从马背上跃起伸手便朝枪柄抓去。看他身法灵动目力精准天将府精通十八般武艺的美名果然是名下无虚。
手指堪堪抓到枪柄猛然间沙尘飞扬一个身影直朝高天威欺来霎时只见飞脚踢出便往高天威喉头踹落竟比长枪还快了一步。
高天威呸了一声半空中身子微斜左掌虚劈挡过了这记弹腿各自落下地来。
二人站上战地中线相互凝视只见怒苍勇士双手抱胸沉着一张风霜老脸正是前锦衣卫枪棒教头双龙寨兵马教习郝震湘来了。
高天威冷笑道:“蛇鹤双行!又是你这厮!”
不久前双龙寨一路打入天将府当时郝震湘差点与高天威打杀起来只因6孤瞻兵马窥伺在旁这才逼得高天威忍气吞声不得不低头此刻双方势均力敌各有大军凭借那是谁也不必怕谁的局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高天威放声大笑喝道:“听说你这厮反叛朝廷丢尽了湖南郝家的脸面。老子今日先杀你再将你湖南老家的亲人一个个送去充军你说怎么样啊!”
郝震湘最恨旁人欺侮他的家小此刻闻言大怒二话不说右手鹤嘴左起蛇拳便往高天威胸口打去两招相辅相成各补招式破绽一动手便用上了绝招。
高天威见敌方招数精妙登时怪叫一声往后一让便从马背上解下大刀要凭兵刃之利招架对手。看郝震湘空手御敌先前扔出的长枪又没抢回此刻必定吃亏。
高天威不守江湖规矩怒苍阵营好手如云如何耐得?马蹄震响猛听当地一声高天威还没出手手腕便是一麻大刀更已荡开只见一骑飞奔而出马上乘客大声道:“高天贼!人家和你空手较量你偏想玩兵刃?刚好让姓李的陪你两招!”
这人说话声若洪钟手执一柄九尺大铁剑正是“铁剑震天南”李铁衫出场来了!
李铁衫从马上解下一柄鬼头刀扔给了郝震湘口中讥讽道:“高矮子当了这几年缩头乌龟滋味如何啊?”高天威身边强敌环伺却不显得怕只听他厉声吼道:“李铁衫!当年恩仇未了你还敢过来招惹?今日刚好拿你的人头祭旗!”看他面带怒火厮声厉吼想来过去吃过李铁衫的大亏却不知内情如何了。
李铁衫更不打话虎啸霹雳铁剑直斩而出看他一出手便是绝招“定军山”想来要在三两招之内将强敌了帐这招剑法刚猛无匹高天威若要冒失中了一记定成肉饼模样。
高天威身陷重围朝廷立时有人出来救援只听一人喝道:“大胆!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蹄声激昂一员大将领军杀来看他手提“天雄宝刀”以铁铲架住了大铁剑轰然巨响中众人把这人面目看个明白此人正是神刀门少门主山东宋通明到了。
双方势均力敌名将一个接一个出场局面大见紧张。那厢灵音看在眼里自是暗暗惶急他此行过来山脚旨在迎接敌将入寺哪知竟会生出这些无谓打斗?
灵音正想奔出却听怒苍阵营又是一声怒吼马蹄狂震中一骑飞驰而来铿锵巨响传过方天画戟由天而降直往宋通明门面刺去。来人体格高大足跨高头红马正是“西凉小吕布”到了。
怒苍以三对二“赵醒狮”如何忍得?闷哼一声登也跨马上阵奋勇向前。霎时之间敌我双方数组在前各自以三对三。看朝廷宋赵高三大名将联手天雄神铲、多节狼筅、眉尖大刀三刃俱是罕见奇兵。这厢怒苍李郝韩三人各为熊虎名将岂有退让之理?三人杀气腾腾各自拔出兵刃但见九尺铁剑、鬼头钢刃、方天画戟同举过肩三大重兵给阳光照耀彷如三只大火炬刺得敌方诸将无法逼视。
眼看双方便要打杀起来灵音深怕大战一起非但师叔与师弟的美意尽失中原百姓更要生灵涂炭他外号“慈悲金刚”便算投身喂虎也是舍得当此黎民百姓的疾苦更是奋不顾身霎时以肉做盾挡到了两方人马之中他双手高举过肩大声道:“诸位高贤且看小僧面下暂且罢斗如何?”他见诸人冷笑不休无人理会自己立时望向李铁衫求恳道:“李庄主昔年共抗强敌大家都是好朋友让我一步吧。”
李铁衫与灵音是旧识交情可说十分深厚此刻陡见老友现身喊话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当即翻身下马低声道:“大师别来无恙。”韩毅与郝震湘见同伴下马自也不好再作厮杀二人互望一眼各自将兵刃放落。
高天威最是狂妄早有意争夺武林领袖之位此刻见灵音现身说话却是一幅幸灾乐祸的神色笑道:“苦啊苦啊灵音大师自称是反贼的好朋友传入江湖同道耳中不知大伙儿要怎么颂扬啊?”那灵真随着师兄入场一听高天威冷嘲热讽立时大吼一声点出大力金刚指便往高天威抓去。
高天威吆了一声笑道:“干啥?少林寺要和怒苍山联手么?你想清楚啊。”
灵音吃了一惊自己是过来调解的岂能率先开打?急忙抱住师弟将他拖了开来。他叹息良久垂手躬身目光向地道:“李庄主念在旧日情份劳烦您回去禀报一声便说我山天绝大师已在相候请诸位英豪念在潜龙先生的份上早些上山相会。”
李铁衫拱手道:“念在故人之情我不得不实话实说天绝僧昔年杀了我们太多兄弟大家恨这老……老僧都来不及你要咱们贸然上山恐怕无法照办。”郝震湘也道:“正是如此。灵音师傅将心比心倘若今日是贵寺来到怒苍岂会不加防备贸然上山?还盼师傅传句话就说咱们已经到了山脚要请天绝大师下山会面意思是一样的。”
灵音面露犹豫那厢灵真已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成!师叔说过了一定要你们上山听他说法倘若你们还念着潜龙的生死那便快快上来!”众人听他出言威胁脸色都沉了下来。
灵真把话说破了那是没有转圜余地了高天威处在一旁观看立时讥讽道:“怒苍山的胆小狗子说什么兄弟义气都是臭呼呼的屁。我看不如早点把大水蛇一刀宰了一会儿煮上一碗蛇肉羹那才叫做香哪。”韩毅怒道:“我们和少林大师说话你插什么嘴?”举起方天画戟奋力斩落高天威驾马闪避口中兀自讥嘲:“我插什么嘴?我这张嘴忙得紧一会儿还等着向天绝僧讨碗蛇肉羹好好尝上一口哪!”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高天威说话虽然难听却把局面点破了。倘若怒苍山硬颈不从迟迟不愿上山天绝僧一个大怒“潜龙”的性命自是堪虑。韩毅面色一变想起左军师受人囚禁生死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间不由得缓下手来退让了几步。李铁衫呸了一声往高天威斜视几眼自想将他一剑腰斩但此刻受制于人自也不能贸然动手。他咳了几声向灵音道:“也罢看在左军师的面上咱们先回去商量一阵请大师相候则个。”
灵音松了口气合十便道:“多谢施主明理。”说着又向高天威道:“多谢施主说理。”
高天威咦了一声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此行本意只在撩拨直似见人就损哪知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说得这三个反贼掉头回去倒真让他意想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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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衫驾马返阵想来定在劝说灵音素知怒苍英雄重情尚义对旧日弟兄定不相负看来师叔以“潜龙”挟制敌方确实是个大大管用的妙策。
正看间怒苍阵营已有动静灵音心下大喜正要上前问话忽听阵后传来阵阵击鼓声只见“煞金”石刚亲自下马击鼓口中高呼道:“众兄弟!少林寺恃强相逼威吓我山弟兄大家怕不怕?”满山军马提声高呼:“不怕!不怕!”
灵音听了漫山遍野的喊叫自是大惊失色他与灵真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脸茫然。又听石刚阵前怒吼:“少林和尚引君入瓮咱们若不自投罗网他们便要杀死咱们的军师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吼叫声中三万大军振臂高呼喊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灵音慌忙大叫:“不是这样的你们别误会……”
陡听杀声大起敌军扑天盖地已如潮水般掩杀而来灵音吓得面无人色灵真也是慌了手脚高天威见敌我双方终于打了起来一时大为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掉转马头向赵宋二人道:“赵庄主、宋贤侄咱们不必淌这混水这就走吧。”
三人马蹄轻快声声拍打之中便朝本营退去。灵真见情势无法挽回只得拉住师兄的臂膀大叫道:“这些人疯了咱们不必理会快快走吧。”灵音兀自不肯只是张口欲叫脚下却给师弟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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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怒苍既然举兵随时上前厮杀朝廷这厢立生反应看“宋神刀”驾马上前举臂高呼:“三军听命!怒苍匪孽据山造反惑乱百姓罪不容诛我等今日战死沙场报答吾皇圣恩!”六万大军提声呼应一时喊叫连连杀声大起。卢云见双方便要开打心下甚是惶急便想出言规劝。一旁安道京见了立时送上一句冷笑:“卢参谋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哦你可别害死顾嗣源那老儿了。”
眼看怒苍大军冲杀而出朝廷军马也是寸步不让两边战地烟尘大起敌我双方嘶声怒嚎三军如潮水般对冲而来马蹄震响杀声如雷漫山遍野都是兵卒直似威动天地。
灵音退到中途已与己方先锋军马遭遇他见一人驾马奔驰形貌威武手上带着铁套一时又惊又喜宛如海中抱到了浮木又似大难中见到了救星他口中大叫急急拦了上去对着那人不住哀求。那人见灵音过来登时翻身下马与他低声交谈。灵音垂泪道:“天下万民生死如何全在施主肩上了。”
那人微微颔请灵音坐上他的座骑霎时更不打话陡一转身呼啸声中尘烟如黄龙卷地已然直冲而出。看他一纵一跃直达丈许兔起鹘落脚下远比马儿奔驰为快须臾之间便甩开朝廷大军霎时已至敌军面前十丈。
那人驻足不动孤身站立战场凝视面前狂冲而来的敌军。此时身边并无一人相随随时会被淹入阵海之中再看背后朝廷大军也在挺枪举刀一片寒光之中刀枪剑戟全数戳上全无留情之意看这人性命堪虞恐怕会给双边人马撞为烂泥一般。
前有反贼后有官军双方人马满心仇恨嘶声大吼都要将强敌杀为碎屑。当此生死玄关那人提起双臂左手抚胸右手触腹抬头望向上苍蓦地出了震天长啸。
嘎然巨响传出“一代真龙”昂长吟威力震慑万军龙吟一波接着一波如同雷电轰爆又似海啸翻腾此时双方各有数十名先锋开近巨响冲来好似耳边炸开了火山马儿当其冲耳鼓晕晃之下各自翻滚摔趴马上兵卒弹落马背滚得满地都是。
满地兵卒掩耳哀号后头军马一近中线立时被啸声震倒看这人仰天长啸力敌万军直似神威凛凛正是“一代真龙”伍定远前来调和鼎鼐化干戈为玉帛!
这厢伍定远宛如天神降世欲以卓武力震服群雄只是那厢怒苍阵营满是英雄豪杰难不成便要低头退让?只见大军缓缓分开似有什么人要出来了伍定远心下一喜自知秦仲海要出阵相会正要收住长啸忽然一声哈哈大笑传了过来那笑声好生雄浑直对着伍定远喷来。伍定远知道来人有意与自己较量当下抚胸加气全力以赴。那笑声也是越来越响中气越见充沛两人分庭亢礼谁也压不过谁。
两边巨响隆隆啸声狂笑相互激荡穹苍彷佛变色大地似起波涛。两边声音虽响却非震耳欲聋反是音波轰轰震跳冲击一波接着一波令得众人全身骨骼腾腾欲散好似要给震飞一般。
此人内力刚猛若斯运使起来霸道无比彷佛数十名好手合力正是秦仲海纵声大笑。两大高手学成以来彼此初次较劲果然惊动天下。看这个是一代真龙、天山真传那个打通阴阳六经全身气血应运自如单以内力而论场中豪杰虽多却没第三人插得下手。
过了良久巨响终于缓歇但听四下群马哀鸣俱都四肢趴软伏倒喘息。众兵卒不分敌我此刻耳鼓受震只能蹲地呕吐全无力再次起身作战。一时哀鸿遍野秽臭熏天双方军马动弹不得场中便空出一大块地方。
伍定远双足往前一跨提声喝道:“秦将军在下西凉伍定远特此求见!”这回他无意长啸挫敌但随意开口说话便似狮吼出只惊得两方兵卒神色大变哀号声中一齐掩上了耳孔。
伍定远龙吟过阵后便出虎啸之声。只听一个低沉声音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伍制使果然是硬功夫。”这声音低沉缓慢不似过去的飞扬跳脱但口音却是秦仲海无疑。
伍定远听不出他的喜怒又不见他现身出来提声便道:“念在侯爷的份上可否请秦将军出阵在下有几句话说!”伍定远以柳昂天之名邀约照理秦仲海自须领情只是他此刻已是反逆岂能事事受制于人?平淡便道:“伍制使你是朝廷命官某为当朝反贼咱若与你相见难免惹人物议。还是请你回去吧。”
朝廷奸臣不分青红皂白一意只想剿灭怒苍自己若是调解不成恐怕山脚下必成一片尸山到时天绝僧与杨肃观用心再高也不免付诸东海。伍定远自知无力多做劝说当下走向阵后对着一人轻声低语。那人听了吩咐更不打话自管翻上马背孤身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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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剑拔弩张随时都会开战此人视敌我万军如无物单骑来到阵中。怒苍诸人见这人独个儿行来连刀剑也没携带不禁微感奇怪都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那人单骑行来如入无人之境左右兵卒上前拦住正要喝问身分那人马上一个欠身拱手道:“烦请通报秦将军一声便说山东卢云求见。”
来人正是当今状元郎长洲知州卢云。
陡听卢云声音不待来人传报阵后已然传来一个笑声喝道:“三军听命全数让开!”阵式转动众将勒马向旁一分一骑飞驰而出马上乘客哈哈大笑提声叫道:“他***卢兄弟老子来啦!”
那年秦仲海沦入牢狱若非卢云不计生死利害舍命相救秦仲海早成黄泉路上的不平客如何能在此威风凛凛引领万军?但若无秦仲海甘冒大不讳替卢云平反罪名如今的卢云恐怕还是流落江湖的面贩又何能成为新科状元尚且入幕参军为朝廷所用?
两人俱是血性人念及彼此的恩义此际纵然千夫所指也要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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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笑声中一骑飞奔而出远远望去来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亲来相迎。卢云大叫一声霎时滚落马背秦仲海也翻下马来两人相互靠近各自伸手出去紧紧相握。
怀庆客店里那双紧握的手掌如今终于再次交会。当时秦仲海落难蒙尘沦为客店里洗菜的帮伙卢云不过轻捏好友的手掌便把秦仲海握得淤血肿胀如今秦仲海生龙活虎手劲更是雄强无比随手捏来便把他握得隐隐生疼。卢云眼光向地赫然见到了秦仲海的铁脚他啊了一声弯身去瞧只见那铁脚打造得十分精细好似真的一般。回思秦仲海离开京城的狼狈霎时眼眶一红大声道:“天可怜见!你真的好了!”两人再次相见第一句话既非场面问候更非什么江湖打杀俗事却是一句知心言语。秦仲海往卢云胸口打了一拳笑骂道:“废话!老子病要没好还能在这晃荡么?”
两人哈哈大笑登时搂抱在一块儿。当年京城中最让秦仲海割舍不下的便是柳昂天与卢云二人。一人待他如子一人目他为兄此刻自己虽已反叛但卢云仍不舍旧情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之喜乐兴奋实非外人所能想象于万一。
京城互为知己西域袍泽情深今朝纵使天地逆转谁又忘了昔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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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抬头眺望怒苍万军只见兵强马壮军勇将足军容之强之盛远在当年西域出征之上。卢云面露感叹道:“每天带着这许多弟兄很不容易吧。”这人无愧是知己一语便道破自己的心事。秦仲海微微一笑握住了卢云的手道:“不管怎么打、怎么杀咱们都还是弟兄。”
二人相互打量卢云仰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好友。几个月不见秦仲海虽然气色红润面颊却消瘦许多原本就是高鼻鹰目的长相现下更显得轮廓深刻了。看他嘴上虽然挂着笑其实目光中隐藏一股沉郁神气远不同往日落拓豪放的神态。卢云低声道:“仲海有什么不快活的么?”
秦仲海听了这话眼眶忽地一红前几日言二娘终于寻到丈夫身不由己中也只能挥别这段情愫。人生打击如此沉重但寨里全是弟兄自也不好乱说纵然簧夜悲苦也只能闷在心里无人可诉衷肠。此刻陡听故人问候满腔心事全数涌出一时泪水几要落下。
卢云见秦仲海几要垂泪一时大惊失色慌忙道:“仲海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么?”
秦仲海性子沉向来少露真心情心里便再悲苦十倍也不会当众说出心事。他咳了一声把凄苦神态收拾了搂住卢云的肩头挤出了笑容反问道:“别问我的俗事了。倒是你与顾家小姐如何了?打算何时成亲啊?”
卢云听了这话登时面泛微笑颔道:“托你的福。那时咱们在怀庆店里碰面我便与顾小姐定亲了。若无别的事阻扰当在今年中秋完婚。”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托我的福了!不然还是托姓杨那小子的福么?”他凑过脸去淫笑道:“你***要不是那日老子心肠好硬把你塞到美女床下你这小子哪来的好艳福?你老实说那日你熬了一整晚究竟掏了几碗生米煮了几碗熟饭啊?”
卢云听了“几碗熟饭”这等怪话不由得一愣旋即想起“生米煮成熟饭”那句典故一时满脸通红戟指骂道:“什么米啊饭的!你可别满口胡诌!”
秦仲海这人粗鲁异常当日谪仙楼下见卢云与佳人擦肩而过也是福至心灵便将这古板书生劈晕了跟着往小姐床下塞去想来夜深人静美女酣睡之际这小子见了红肚兜必如饿狼般飞扑上床等狼爪子吃干抹尽之后再来个嘿嘿两声淫笑顾小姐哭诉无门一切自也水到渠成了。
秦仲海自行想象当夜场面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出拳头狠狠往卢云肩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小子好艳福!这回娶了美娇娘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成亲之日可别忘了给我一张帖子!”
卢云听了这话登时报以苦笑他俩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山寨匪寇秦仲海说来喝杯喜酒不过是玩笑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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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阵前靠近说话直视万军如无物。两边数万双眼睛目不转瞬宋公迈也好、石刚也罢都在猜想他俩的对答众人或忌惮或猜疑无一不是心机大现。唯独言二娘一人凤眼含泪两手紧紧揪着只在凝视秦仲海与好友说话的身影。
自出征以来言二娘虽然不离丈夫身边但眼角却始终不离秦仲海周遭半尺。此刻见他与故人相会心中不禁替他暗暗欢喜。过去每见秦仲海与朝廷故友相遇她心中便生不安但现下不知怎地心头竟然替他高兴起来。
言二娘虽不曾细细思索其实心里也隐隐知晓秦仲海没了自己日子定不能快活山寨弟兄虽多但毕竟相处时日短讲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交情还是不能与这帮朝廷挚友相比。
言二娘心中默默祝祷但盼秦仲海今生都能平安喜乐无论这人是自己的老大还是丈夫她这辈子都要从旁照料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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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中背后马蹄声响听得一个嗓音响音沉声道:“秦将军别来无恙?”这人说话带着西凉土音秦仲海不必回头也知是伍定远来了。适才伍定远作啸相邀秦仲海却相应不理直至卢云出面相邀这名当朝廷反逆方才出阵相会。只是伍定远身受柳昂天、杨肃观重托无论秦仲海是否防备于他都要过来说上几句话。
眼看伍定远翻身下马径朝自己走来秦仲海与伍定远虽非过命知交但彼此也算旧友同侪说来是有些交情的。人家既然过来了却也不好冷落。当下迎了上去口中笑道:“伍制使气色不坏啊?看你老兄好高的武功方才啸声当真厉害可把老秦比下去了。”
适才二人以啸声交手可说不分轩轾秦仲海说得自是客套话伍定远摇头便道:“将军武功大进言语又何必太谦?”
伍定远性子不同于卢云行事向来稳重自持大关头尤其把持得定。此刻众目睽睽万军当前若非要务在身绝不会过来招惹麻烦。秦仲海熟知伍定远的性子索性自行破题:“定远急着见我可是来当杨郎中的说客?”此言一出伍定远登时咳了一声朝卢云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都是点了点头。
伍定远叹道:“秦将军大家都是好朋友彼此相让一步何必见生死呢?”
秦仲海却不回话他嘿嘿干笑朝卢云撇了一眼跟着向天上烈日指了指道:“卢兄弟啊要是连你也来对付老子哪怕这日头再晒老子全身可也凉得紧了。”
卢云忙道:“仲海别多心据杨郎中言道他们并非有意对付贵山英雄只是想让大家促膝长谈以免生灵涂炭。希望你信得过他能与几位头领上山相会。”秦仲海打着哈哈笑道:“卢兄弟少林寺几千个和尚咱这些兵马开不上去你要我深入虎穴么?”
卢云行上前去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轻声道:“仲海别这样想。不管你心里多恨朝廷念在咱们好朋友的面上总算试试这步好么?”伍定远也帮着相劝:“正是如此。秦将军大家都是好朋友能少凶杀便少凶杀万莫让奸臣得利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是一顿笑骂讪讪地道:“好你们两个死家伙做人还真偏心啊!杨肃观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以前京城喝酒嫖妓又没让你们少摸了大腿尽帮着姓杨的来对付我可真没味了。”
秦仲海这话虽是说笑却也不失为一针见血。昔年柳门四少性情各异卢云聪明绝顶伍定远神功盖世但他俩一个性情中人一个忠义之士均非心狠手辣之辈自不会下手来害自己。唯独杨肃观心机深、手段强再加见机明快能屈能伸下手杀人之际从不心慈手软。眼前秦仲海要与朝廷交手杨肃观便成了头号劲敌。厉害之处绝不在江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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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后青衣秀士始终在留意三人的谈话一听卢云与伍定远话头转到朝廷的事便知该要入场替秦仲海缓颊以免主将独受人情之苦。他步行入场稽为礼道:“卢知州伍制使许久不见了二位英雄少年英俊如故。”
卢云见了这位掌门到来立时醒起往事忙躬身道:“晚辈拜见青衣掌门。”
青衣秀士见他还用着往日的称谓便自抱拳一笑摇头道:“卢知州在下现是怒苍山的右军师为了九华山的名声知州万不可再称我为掌门。”卢云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纳头便道:“唐先生。”
青衣秀士不去理他自行走到伍定远面前向他微笑示意。伍定远见了青衣秀士过来一股亲切油然而生若从艳婷身上算起这青衣秀士便如岳丈一般伍定远虽是世故老沉此时仍是大见激动立时下拜道:“定远见过掌门人。”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秦仲海对伍定远不假辞色这厢青衣秀士则对伍定远情有独钟。他满面微笑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伍制使你找到艳婷了?”
伍定远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颤声道:“您……您怎么知道?”
青衣秀士料事如神见了他的神态自是含笑不语。他深知伍定远钟爱自己徒儿倘若他现下还在奔波找人此刻见了自己必显彷急之色但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亲近多于惶恐想来八九不离十定已找到了人。当下出言试探果让伍定远大为叹服。
青衣秀士问道:“你把她安顿在京城?”伍定远听出他的托付之意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掌门您老人家不回九华山了?”
青衣秀士摇头道:“敌我分明我若回去了反而害得本山从此湮灭。今后九华能否重振全看艳婷这孩子的作为了。”说着向伍定远望了一眼目光颇见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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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伍定远乍然见得故人那厢卢云游历天下难道没有旧识?众人说话间陡听马蹄声响阵中一人驾马过来听他吟道:“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
卢云正与秦仲海谈说听得这两句话心中登时剧震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高大男子坐在马上看他气度雍容手上带着汉玉指环不是那6爷是谁?6孤瞻望着卢云颔笑了笑:“怎么了?几年不见便答不出下联了?”卢云更不打话霎时拜倒在地大声叫道:“6爷!”
“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
便是这幅对联为卢云开启了人生新路让他与兵部尚书结下不解之缘也将他由穷苦书生一路带入了江湖这位“江东帆影”说来正是卢云生平第一位贵人。
6孤瞻翻身下马将卢云扶了起来笑道:“起来吧。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跪拜盗匪?别让6爷替你惹上麻烦了。”卢云回思前程往事心中大为感慨当年江南饱受苦难靠着6爷一语点醒梦中人终传自己一身武功后来京城流浪、西域血战不知多少次靠无双连拳救命他心中感伤竟是良久不能言语。
秦仲海笑道:“你***你怎么会识得6爷?”
卢云叹了口气摆了个“无双连拳”的架式道:“若无6爷提点我至今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番授艺恩情小子终身受用不尽。”
话声未毕忽然后头窜上一条怪汉笑道:“***为天地立心小子!还认不认得你老子啊?”卢云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去看正是常雪恨来了看他身边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却是解滔。这两人也与卢云相识常雪恨更是山东省城的牢友此时见6孤瞻出阵相会自也忙着过来会面。常雪恨笑道:“状元郎!你可得意啦找到颜如玉没有啊?”
解滔见卢云颇感诧异拱手便道:“卢兄那年你高中一甲状元6爷听说了高兴得什么也似大伙儿还在山寨里替你庆贺呢。”
当年卢云落魄不得志苦郁中饱受富贵人家辱打6孤瞻得知此事便过来探望于他。一来也是有缘二来也是惊艳于这位潦倒书生的才学便曾点拨过卢云武艺算是卢云半个师父。卢云没想到这位6爷始终挂念自己不曾相忘。念及高义心中大见激荡。
6孤瞻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人生不相见难得今番豪兴有缘再见便是战场上你我也须喝上一杯。”秦仲海与常雪恨两人皆是酒鬼一听要喝酒登时欢喜起来。秦仲海笑道:“正该如此!来人送上酒碗!”
众兵卒端出酒坛海碗斟得满了一一送到众人面前。秦仲海当先取过仰天大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诸位朋友死也好活也罢咱们这就干啦!”说着大口饮尽神态甚豪。常雪恨颇见惊讶道:“你可长进了居然能念诗?”
秦仲海端过酒碗朝他手里一送笑道:“借问酒家何处去牧童遥指杏花村常兄弟要嫖妓么?”这模样放浪不羁玩世不恭彷佛便是京城的秦仲海众人看入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6孤瞻替卢云亲斟两碗含笑持酒道:“卢兄弟今日纵使敌我分明但你我俱为豪侠磊落之人绝不忌惮世间的闲言闲语。难得良晤我俩喝上一碗。”卢云接过酒碗心中更见伤感寻思道:“当年6爷不辞辛劳簧夜前来传功说来我欠他的实也太多了。可朝廷要与他们交战倘若他们有何闪施?却要我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喉头竟似哽了那碗酒居然难以吞落。
6孤瞻见卢云容情愁闷当即安慰道:“我们这帮强盗土匪自有生活之道你回去后多多照顾自个儿是真懂了么?”卢云既未点头也未摇径自举起酒碗随口喝干了。6孤瞻拍了拍他的肩头以做安慰跟着仰起头来也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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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把众人的情状看在眼里心中却感烦忧。此刻故友把酒言欢诸人旧情拳拳都非绝情之人说来乱世能有这份真情着实不易了。只是卢云当众与反逆饮酒分毫不知避嫌日后要给人参上一本却要如何自处?
伍定远正自思索忽听豪迈之极的一声大笑一名身负铁剑的高大老者跨了过来他取起一碗酒水向伍定远道:“好老弟难得大家见面怎地愁眉苦脸的啊?”伍定远不必抬头也知眼前这人必是李铁衫。昔年他流亡天涯便曾受过人家的救命恩情他叹了口气躬身道:“李庄主。”言语之中愁苦多于欢喜直似怅然若失。
李铁衫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咱俩喝酒吧趁着你还用两只脚走路等四只脚爬的时候再要见你就难啦。”言中隐隐有讥讽的意思。伍定远神色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正烦闷间忽听后头脚步又起这人来得好快轻响传过便已来到背后三尺伍定远忙回过身去眼前那人满面风霜慷慨磊落中极见男子本色正是“蛇鹤双行”郝震湘。
伍定远咳了一声道:“郝教头。”郝震湘见他满面苦闷微一拱手淡淡地道:“昔年你为柳昂天办事我为锦衣卫效命今日阁下为朝廷先锋在下却变为怒苍勇将。不管走到哪儿咱俩就是不对盘。”他自嘲似地一笑送上了酒水道:“咱俩没缘不打紧做人只要快活便成。来姓郝的敬你一碗。”
伍定远别过头去嘴角挤出了苦笑秦仲海是自己的旧友青衣秀士是心上人的恩师那李铁衫更是自个儿的恩人。便连眼前的郝震湘也算与自己相熟这仗却要如何打下去?
他叹了口气眼看李铁衫、郝震湘各自饮酒便也回敬了两碗。他见秦仲海兀自与卢云说话便持着两碗酒水自行走到面前道:“秦将军咱们俩还没喝过这碗酒便算敬你的吧。”秦仲海接过了酒他见伍定远神色郁郁微笑便道:“定远不忙喝方才咱们正经生意谈了一半你现下还有什么话尽管说。故人一场力之所及定让你回去交差。”
伍定远自知口才不佳秦仲海又是十分厉害的人便往卢云看了一眼。卢云抢上道:“杨郎中修书过来说念在旧情要将军赶紧上山……”
这事方才便提过了秦仲海佯打个哈欠伸手轻挥制住卢云的说话。他手指远处朝廷大军道:“卢兄弟、伍制使这儿三万个弟兄性命全担在秦某人肩上你两位要我上山不难甚且要我退军也不难。只是我得问上一事你们两位……”他转头凝望伍卢二人语气变得冰冷之至:“可敢担保我山弟兄的性命安危?”
少林寺卧虎藏龙十八年前天绝曾率军围杀山寨弟兄更逼得秦霸先自尽神鬼亭此次邀请怒苍山豪杰来此绝非喝茶赏景这般简单今日一个不慎说不定会血流成河举山都要覆灭此地。若是别的事儿也就罢了此事如此重大自不能单凭交情说了便算也是为此秦仲海便有此一问。
卢云本是秦仲海的参谋如今却替朝廷运筹帷幄当此难堪忍不住别开头去竟感难以作答。伍定远长叹一声坦然道:“仲海要说什么担保那都是骗你的。”他低下头去道:“只是仲海……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非要走到那一步不可?杨郎中怎么思想我是不知情至少……至少侯爷不愿和你开杀……”
秦仲海听他提起柳昂天双眉登时一轩凛然道:“侯爷怎么说?”伍定远程起酒碗眯起双眼叹道:“我临行前与他会面他曾亲口吩咐说想与你一同退隐。”说着说自行饮下大碗苦酒跟着碗口向地示意秦仲海来饮。
秦仲海嘿嘿干笑道:“侯爷要我退隐?”伍定远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苦笑。
风声潇潇远处山岭绵延平野几达里许。秦仲海手持酒碗凝目望着远处的雄山想起家仇国恨受难离京的往事一时心火焚烧举起手来便将酒水倾覆在地。
卢云大吃一惊伍定远目中也闪过一丝惊诧青衣秀士有意缓颊便伸手出去朝远处指了指伍定远撇向己方阵地霎时心下一醒只见安道京已在指指点点料以此人奸滑狡诈必会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加油添醋之下恐怕自己和卢云都要糟糕。
伍定远叹道:“秦将军你究竟愿否上山?”
秦仲海哈哈大笑朗声道:“此事不必问我!”伍定远吃了一惊尚未说话秦仲海已回马过去提臂高呼:“诸位弟兄咱们此来少林所为何来?”怒苍英雄听了问话齐声吼道:“我等此行只为解救潜龙军师回山!”
秦仲海抽出钢刀奋然道:“正是如此!咱们一会儿开上少室诸君可曾惧怕!”
三万大军闻得此言无不提刀暴吼喝道:“不怕!不怕!”
今番上山一为解救潜龙二为扬威天下少林威名再盛怒苍英雄也无示弱之理念及“潜龙”与本山的渊源便有千难万难也不能掉头回去。秦仲海振臂高呼三万军马放声狂啸人嘶马鸣中古力罕等人更击鼓助阵只惊得朝廷中人面色如土伍卢二人低头无语。
秦仲海提声喝道:“灵音大师!”
灵音早在留意场内局势一听召唤便与师弟奔出人群拱手道:“将军有何指教?”
秦仲海并不下马冷冷地道:“大师若要怒苍弟兄上山须得答应我一事。”灵音此行一心一意只求自己能将怒苍群雄引领上山若得化解双方恩怨便要他当场身死也是死而无憾。他面露乞求之色低声道:“只要能让将军上山听讲佛法便要老衲当场自杀抑或自断一臂我也别无怨言。”
当年灵音几番劝说让项天寿以身相代救下天权堂无数弟兄的性命之后又不计身家安危与李铁衫共抗昆仑无论谁当权掌政灵音始终不改仁侠初衷一心维护心中正道在这惊惶乱世之中这等英雄之色尤让人感佩。怒苍群雄听了这话无论是否与他相熟心下都是大为感动。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要是朝廷中人都像大师这般慈悲世间不知要省去多少无谓凶杀。”灵音面露悲悯之色叹道:“将军别这样说话您要是能第一个慈悲老衲不甚之喜。”
秦仲海面上闪过一阵火色他冷笑一声霎时提鞭向前指向朝廷军马冷冷地道:“命他们退出三十里。”灵音愣住了茫然道:“什么?”
秦仲海沉声道:“大师我山脑贸然上山贵寺千名和尚杀来我等必死无疑。实在话一句姓秦的已将性命已交在天绝僧手里秦某死不足惜只是我这里许多弟兄的身家却要作何着落?贵山将心比心也得将阖山僧侣的性命做个质押。”
灵音脑中嗡地一声这才明了秦仲海的用意。卢云与伍定远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叹了口气。
秦仲海果真是枭雄之性当年替朝廷护驾和番不曾有寸土之失今朝为反逆效命更见虎狼之色。他要朝廷大军退开三十里等同是要少林暴露于怒苍战火的包围之下此番用意不难明白倘若少林设下阴谋陷害甚或不守江湖规矩来个以多欺少谋害了上山脑怒苍军马便会挥军上山以三万雄师击杀千名僧侣料来满山和尚武功再高也要被他们屠戮得一干二净。
众人正自犹疑只听灵音咬牙道:“灵真师弟持杨师弟令牌命朝廷军马后撤三十里。”
灵真虽然鲁钝却也不是傻子他见了怒苍兵马的雄壮军容心中早已忌惮此时听了师兄的吩咐自是大吃一惊慌道:“师兄这怎么使得?”
灵音低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便算死在人家手里也是值得。”灵真原本等着叫嚣陡听佛谒心中也生感应他茫然望着山顶怔怔叹了口气口中却也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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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灵真拿着印信回去自将秦仲海的请求说了。宋公迈等人听后自感目瞪口呆。钟思文熟知兵法深知敌人居心叵测自是力陈其非。只是灵真执意甚坚屡劝不听宋公迈叹道:“贵宝刹无愧佛名诸高仁民爱物实在让人佩服。”
高天威专打落水狗登时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诸位高僧一会儿如要逃命可别找不到密道才好。”灵真脸上闪过怒火冷冷地道:“高爵爷不必幸灾乐祸我灵音师兄方才也曾邀你上山观礼你现下可别想赖帐。”
高天威面色微微一变适才灵音出言相邀众人不疑有他立时便开口答允了哪知现下情势陡变却是要自己往火坑里跳。他想开口狡赖却见身边并无一人反悔连那安道京胆小如鼠此刻也面色如常想来是受了江充之托自要去打探军情所致。
高天威故做镇定当下咳了一声冷冷地道:“上去便上去反正你们有潜龙当人质这帮反贼总算有些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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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真说了一阵果见朝廷人马向后撤退双方人马既做约定怒苍山这方人马便要出阵。决战在即怒苍诸大脑无不大为振奋。6孤瞻当年随秦霸先激战神鬼亭外忍辱负重二十载终于有扬眉吐气的良机。那韩毅受了二十年浑浑噩噩之苦更有意大肆复仇。众人摩拳擦掌都在等着上山。
一片轰然中“煞金”第一个下马听他朗声笑道:“嵩山天绝与我山本为旧识我山潜龙军师更受人家款待多年这许多新旧恩情累累相加我等好容易复寨了岂能不上山聆益?”李铁衫也在大声呼应喝道:“正是!我山弟兄义气为先生死为后少林虽然高手如云但咱们弟兄兵勇马壮岂同易与?今日他们不交出朱军师咱们一把火烧光少林寺!”
秦仲海更不打话朗声便道:“卢知州、伍制使!请你二位回去转告少林高僧怒苍英雄即刻拜山!”只见秦仲海为行出右凤军师尾随在后石6韩李四虎各自下马其余郝震湘、解滔、常雪恨、言二娘、陶清等小将也自出阵全军总计一十一名好汉出列均由灵音带领上山。
此行脑尽出堂主以上仅留项天寿、止观坐镇另遣哈不二、欧阳勇、番军五将等七人一同协防。看项天寿武功高强止观见识机敏少林寺若有阴谋变故必能一举出兵上山以谋反制之道。
朝廷这厢人马也有八人受邀观战宋公迈、高天威、赵任勇各为抚远四家脑伍定远、卢云、左从义、石凭、安道京各为江柳两系要角便由灵真带领鱼贯上山。
两边大军主脑尽出各余数将镇守朝廷这厢虽已退开三十里此刻仍不敢掉以轻心便由钟思文领军自行挖掘壕沟立栅安营就怕对方趁势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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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已要出阵卢云、伍定远等人便自告辞离开。
卢云正要上马忽地想起一事霎时伸手入怀取了封书信出来递给秦仲海。秦仲海微微一愣道:“这是什么东西?”卢云低声道:“这是长洲一位老爷托给我的书信说他有个儿子在怒苍山要我转呈过来。还请将军帮忙。”
秦仲海接过那信封眼看上头并无署名便随手拆了开来只见信中有信那信封上却写了“欧阳勇”三字。秦卢二人见了忍不住一同惊呼方知欧阳勇与江南铸造一家有旧。
卢云叹了口气道:“即使战乱相隔万夫指骂也隔不断一家人的亲情眷恋。”
二人默默相望各怀心事秦仲海忽问道:“卢兄弟我冒昧问你一句此战你盼谁赢?”
卢云低声道:“此战没有胜负无论结果是何柳门都是输家无疑。”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臂膀道:“仲海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盼你动手杀人之际能深思再三。”他不再劝说轻提疆绳便自回阵。
阳光普照秦仲海却是满心萧索他回头望着背后两面飘扬大招“怒苍山兴兵雪恨、秦仲海为父报仇”那一十四个大字如斯血红阳光下望去更显夺目。
漫山军马白衣白甲阖山高手尽皆云集当时自己以必死决志孤身攀上朱母朗玛临死前便曾见到这幅壮阔景象。只是无论自己怎么想象都料不到现下会是这幅心境。
秦仲海心中感慨万千他拿着信封回头便要去找欧阳勇才一行步便见铁牛儿挤在小兔子与陶清之间三人如同以往模样自站言二娘背后。
此时言二娘正与陶清说话侧脸望去更增丽色。秦仲海凝望良久忽尔微微一笑他唤来止观吩咐道:“一会儿转给欧阳兄弟这是他家里人写来的信。”
止观颇见诧异正要问话秦仲海已提疆出阵自去得远了。
第六章 上少林
若问谁为镇国之神护卫万民千年不改其志天下虽大唯少林是。
渡己渡人造化万物少林僧学武不只为了强身更不只为了忠君报国他们学了一身本领只为履行心中的慈悲之念以一己肉身对抗世间强权这是何等的大功德?
自梁朝达摩祖师开派至今少林立寺已达千年除达摩留下的基本功外寺僧温故知新另辟蹊径创出一套又一套的绝学这些武术博大精深一言以敝之便是名闻遐迩的七十二绝技。除此之外尚有无数奇功密法流传于世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少林五大禁传绝学如今在天绝的启下终于一一现世。
少林怒苍俱为当世枭雄如今终于要正面对撞天下武林人物虽不曾尽来此刻却用尽法子只想早点得知谁胜谁负看来今日大战结果分晓必将轰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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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怒苍群豪跟在灵音身后一路缓缓上山方才行入山脚便见眼前好一条阶梯绵延上山一路通天直似无止无尽。那日光辉映山道更辉映得巍峨壮阔。众人才入少林便得见如此奇观无不啧啧称奇。
秦仲海是第一回来到嵩山见得这山道的气势颔便道:“常听杨郎中自夸他少林如何神气今日一见倒也让人惊叹。想来少林僧众非但武功了得连挖路都挺厉害。”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误解了。这山道不是少林僧所为而是唐太宗李世民替他们建的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历史。”众人纷纷惊呼忙朝脚下阶梯看去只见石阶青苔密布大有古意看来真达数百年之久。
青衣秀士又道:“当年李世民逐鹿中原少林便遣一十三名高手下山相助号称十三棍僧。后来李世民登基为帝便曾临幸嵩山礼佛以表对少林的敬意。这山道如此宏伟正是为封禅而建。从此千年以降少林与朝廷的渊源日深每逢皇帝封禅嵩山总不忘对少林封诰赠赏少林的庙宇建筑自也日渐宏伟。难让其它佛寺望其项背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也难怪每回天下一乱天绝僧便要出手干预原来这帮和尚与朝廷的关系渊远流长还可上溯到数百年前此处倒真让人意想不到了。
众人走着走解滔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当年玄武门政变李世民下手杀害亲兄弟这十三棍僧也曾一同出手么?”少林僧本听青衣秀士讲说十三棍僧的往事心下都觉与有荣焉哪知听着听解滔却忽尔提起这桩失德旧闻诸僧听在耳里心中都甚不悦。
常雪恨读书不多忍不住惊道:“李世民不是好皇帝么??他为何要杀死亲兄弟?”
6孤瞻道:“当年诸子相争皇位东宫太子李建成便与齐王李元吉联手合力挟制李世民李世民深怕他们先制人便在玄武门政变一举将两位兄弟杀死随后兵临皇城逼迫老父下达“诸军并听秦王处分”之令这才得以顺利登基。”常雪恨摇头道:“***!连亲兄弟也杀干这皇帝也没啥滋味了。我还当这姓李的是好人呢他***狗屁不如!﹂
忽听秦仲海淡淡地:“常兄弟错了正是为了当皇帝这才要杀人。为保自己的权位有时连兄弟的性命也不能顾了。”常雪恨听他口气平淡好似此事理所当然忍不住惊道:“老大你……你不会想干皇帝吧?”此言一出满场众人都是为之悚然非只少林和尚面色惊恐纷纷偷眼向后便连青衣秀士、石刚、6孤瞻、韩毅、李铁衫等老将都留上了神。
常雪恨问得太冒失但也不失为一针见血。此番起兵造反只要能顺利击溃朝廷军马说来与称帝也不过一步之隔。众人屏气凝神都要听秦仲海怎么说。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言一片寂静中秦仲海抬头遥望山顶殿宇脸上神情极为沉重。诸人看在言里心中自感担忧一时无人作声。
言二娘见秦仲海面色抑郁始终一言不好似心事极为沉重她心念一动便想过去安慰。只是脚步一动立时醒起丈夫便在身旁便硬生生忍住了。陶清见了大姊的模样忍不住咳了一声他怕小吕布察觉异状当下隔在两人中间以免生出什么尴尬。
众人各怀心事不知高低又过半晌听得秦仲海笑了笑道:“皇帝皇帝头顶珠帘手掌天地家住琼楼玉宇。天下男人由你割有鸟变没鸟千万美女一句话个个上床吻……嘿嘿这种人…这种人…”常雪恨忙道:“这种人怎么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这种人连狗杂碎也不如!便江充都没那么坏!却要老子怎么干得?”霎时咳出一口浓痰便往山道喷去眼中满是凶杀之气。
什么清君侧、什么灭群小那都是骗人的幌子而已。保皇反帝?去死吧!管你替天行道管你杀人放火全给我滚!
今日战场上挥别的弟兄昔日生死相知的爱恋只要能共聚一堂那便是快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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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僧众听了回答都是松了口气怒苍众将却各有所思解滔见气氛凝重异常赶忙咳了一声问道:“6爷咱们现下要见的这位潜龙军师究竟是何来历属下在江湖行走怎地从未听过这人的传说?”解滔掉转话头自在移转众人的注意果然众人大感兴趣常雪恨第一个竖起耳朵笑道:“是啊到底这老小子是胖是瘦是男是女大伙儿都没提过。6爷您可说说吧。”
6孤瞻向青衣秀士望了一眼道:“唐兄与朱军师并称龙凤还是您说。”青衣秀士面无喜怒淡淡地道:“石将军跟随霸先公多年最是清楚朱军师的身分事迹还是他说吧。”
众人一个推一个轮到了石刚说话他却沉默不语好似有什么为难这下不只解滔、常雪恨心中奇怪便连秦仲海也有些纳闷他凝视着石刚低声道:“石将军可有难言之隐?”
石刚笑了笑道:“都是自己兄弟哪有难言之隐。潜龙军师有个自封的爵号叫做“靖江王阳”。这便是他的身世由来。”常雪恨奇道:“靖江王阳?这是什么鬼东西?他不是姓朱么?怎么又改姓王了?”
石刚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傻小子咱们朱军师之所以上山造反便是为了这个自封的爵号少林寺这些年来只敢关他分毫不敢动他也正是因为这个“靖江王阳”。”众人闻言尽皆不解纷纷要问青衣秀士咳了一声向前头少林僧众看了一眼低声便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等咱们把人带出来慢慢再说不迟。”
常雪恨本待追问此刻兴头被人打断不由得心下不悦霎时跑到少林僧背后提声暴吼:“前头***贼秃!爷爷们说话说得高兴你们偷听什么?出家人专长兔耳朵成何体统?”众僧听他出言无礼一个个回头怒目而视常雪恨狞笑两声勾了勾小指头道:“你们瞪什么?嫌我说得不对么?快快过来杀上一场啊!”
他满口挑衅言语都在激少林僧众动手群僧作不是不作也不是只有掩耳疾走以免活生生地气死。
常雪恨在山道间蹦跳吵闹拿着石子四下乱扔乱砸有如疯狗威。忽听一人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缘前来少林不知礼佛敬拜却存狂妄之意罪甚罪甚。”
只见道上一座凉亭数十名僧人列队亭前状似看守山门。右一僧面目阴沉隐隐带着青气年莫四十来岁看来适才说话的便是他了。灵音驻足停步伸手摆向山门旁的两名僧人引荐道:“这两位是本寺十八罗汉老衲右手这位是灵难师弟左手这位是灵空师弟他二位山门知客已达数十年之久。”
少林寺除四大金刚外武功精强的灵字辈高僧尚有数十人这灵难、灵空便是其中之一众人见灵难太阳穴高高突起有如藏了两颗核桃都知此人外门功夫甚为深厚实非常比。再看那灵空面白若纸彷佛便是地狱图里的白无常形貌更见诡异。只是怒苍诸人无一不是当代豪杰这两人形相纵然特异却也吓不倒他们众人便从凉亭前走过不加理会。灵难、灵空向群豪一一合十却又双目如炬地盯住各人似在察看什么。
行到言二娘时忽见灵难跳了出来跟着伸手拦住。
言二娘吃了一惊喝道:“你做什么?”灵难上下打量她几眼沉声道:“施主可是女子?”言二娘颇感纳闷不知这和尚想作些什么常雪恨已然转了回来戟指暴喝道:“混帐东西你是瞎子么?人家身上擦得那么香还会是***男人吗?”
言二娘虽有些年纪但她姿容貌美仍是个如花美人除非是瞎子否则谁人不识她的身分?看这和尚的模样纯是要找她麻烦。言二娘沉下气来合十道:“大师有何指教?”
灵难斜睨着一双冷眼傲然道:“女施主听了女子不得入少林须在此处凉亭等候。”
言二娘咦了一声道:“女子不是人么?为何不能入寺?”灵空走了过来尖声道:“女子生来体污恐玷辱佛寺清静少林千年遗规从不接待女客请女施主见谅。”
言二娘听他二人出言侮弄一时气往上冲怒道:“什么女子体污?你不是女人生的么?怎么不污了?”灵难冷冷地道:“女施主不必多做辩解我寺规矩向来如此还请遵守。”
眼看言二娘又惊又怒怒苍群雄心中多有不悦常雪恨第一个难他随手从路边摘了只野花便往头上一插怒喝道:“操你妈的老贼秃!老子现下是***女人你要不要查上一查!”说着跃上凉亭石桌作势解开裤带便往灵难面前靠去。
灵音吃了一惊连忙将常雪恨扶了下来替他将裤带绑起圆话道:“几位施主别动气。一万个对不住自达摩老祖以来我寺遗规不能接待女客还乞诸位施主稍加遵守。”说着连连弯腰目光望向言二娘只在乞求她下山。
灵音不惜座之尊卑颜屈膝只在出言求恳青衣秀士不愿招惹事端走到秦仲海身边低声道:“看来少林寺门规如此确实更改不得。咱们来山是客让主人一步。”说着往韩毅看了一眼。韩毅见众人望向自己点了点头便往言二娘走去低声道:“二娘山下人手不足只有项堂主、止观大师看管军马可否劳驾你下山帮忙?”言二娘低下头去低声道:“连你也要我下去?”韩毅见她面色苦闷忙探手出来将她抱入怀里安慰道:“你只管放心下山吧咱们此行旗开得胜一会儿便也下山来了。”
言二娘倚在他怀里不置可否目光回斜便往秦仲海望去只见他背对自己只在眺望远方对自己和小吕布的亲热之态视而不见。言二娘心中一酸知道秦仲海和自己生份了她内心难过泪水几要垂下。小吕布见她眩然欲泣不由一惊忙取帕出来替她擦拭口中只在低声安慰。
言二娘受了丈夫一顿温柔对待内心反而更难受她轻轻推开丈夫自行跳入场中叉上了腰大声喝道:“你们全给我听了!老娘我不下去!”眼看娇妻忽然撒泼韩毅自是一脸错愕不知该当如何正想再劝却听灵空冷冷地道:“可叹啊都说怒苍英雄见多识广本以为是讲理的人谁知却是如此无礼狂徒。汝等若不想解救潜龙那便早些下山吧莫在这里磨耗时光。”言二娘有意大闹一场当下从怀中取出飞镖冷笑道:“姑娘明白说吧咱们又要救人又要上山你想怎么样?”
灵空取出月牙铲森然道:“女施主想上少林闹事恐怕还差了一点。”
李铁衫是个大马金刀的性子一听灵空说话无礼便已暴起动手轰地一声九尺长的大铁剑横斩而过直向灵空砍去。灵空当其冲料知抵挡不住急忙闪向一旁。铁剑夹着轰然巨响便朝背后群僧扫落看凉亭旁只留了几名低辈弟子下来李铁衫这剑势道快绝必要砍死一两人方能收场。
正危急间只听当地一声一人双手高举降魔杵挡下了李铁衫的铁剑。此人神情悲悯正是诫律院座人称“慈悲金刚”的灵音。灵音降魔杵一挺将李铁衫的铁剑荡开摇头道:“李庄主你我曾经同甘共苦共抗强敌难道今日非要兵戎相见么?”
当年卓凌昭魔爪伸出灵音与李铁衫互相扶持二人同在昆仑地牢囚禁半年谁也不肯独自逃生此时两人四目相投心中都是不忍。李铁衫轻叹一声径自将铁剑放下往后退开了一步。
场面僵持言二娘叉腰傲视硬是不肯离开忽见秦仲海缓缓走来与言二娘对面站立。言二娘心下一喜只凝目望着秦仲海一时眼眶竟是红了。二人自小吕布归来之后这还是第一回面对面说话。言二娘心中激动之下不知有多少话想同他说。
秦仲海睁着一双虎眼也在凝视佳人他看了几眼忽地转过身去沉声道:“陶兄弟你陪二娘下山。”陶清闻言立时答应了。言二娘见秦仲海背对着自己口中却下了这等号令她尖叫一声大声道:“秦仲海!”
秦仲海听了呼唤只是不应不答。言二娘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要我来便来要我走便走我便算是一匹马也有些情感你们这些好汉……”霎时手上钢镖射出当地一声清响正正射在凉亭顶上尖叫道:“全都不是人!”跟着掩面哭泣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衣秀士咳了一声道:“陶清还不跟上?”陶清自知又有苦差当下慌忙追出大叫道:“大姊!你等等我啊!”
灵空见凉亭上多了枚飞镖立时怒道:“好一群大胆狂徒!居然敢毁损本寺物事……”他还待唠唠叨叨再说秦仲海已是一脚踹来当场将石桌踢得翻倒跟着斜目睨了灵空一眼。
灵空见他挑衅自是大怒欲狂灵音却知其中另有隐情连忙拉住了师弟示意他别再多言免得惹祸上身。
眼看秦仲海大踏步离去众人揭过事情便随着灵音上山。常雪恨追到秦仲海身边偷眼去看他的神情只见他眼中满布血丝神态甚是可怖登让常雪恨心中一惊。
那灵音率队离去韩毅却不迈步只驻足原地看他眉心深锁眼望娇妻下山的身影似在沉思什么。李铁衫慌忙走来道:“韩兄弟秦将军与你家娘子有……有仇两人言语不和以前打过几场架你别放在心上。”
韩毅听了这话反手拍了拍李铁衫的肩膀自行迈步离开。
※※※
此后一路行去再不见机关阻挡也无人过来生事两方人马自也不再冲突。众僧自管低头疾走对怒苍众人不再闻问;那厢群豪也一路无话只管跟随在后。
众人又走数里黄顶佛寺已在不远眼前也只余下一条长长的阶梯看来行过此处便要抵达嵩山本院。怒苍诸人自知大敌在前纷纷凝神守志提转真力。
秦仲海把手一挥沉声道:“举旗!”解滔赶忙答应了从行囊中取出布旗悬在凤嘴长刀上常雪恨长刀高举大旗迎风招展正是个血红“怒”字。
灵音守候一旁见众人高举军旗却也没阻拦合十只道:“路上招待简慢诸位贵宾原侑。敝寺只在不远还请入殿饮茶方丈已在等候。”
李铁衫自知强敌已在眼前当下提了口真气低声问向青衣秀士:“唐军师你前些日子差人过去兰州可曾找到剑王了?”青衣秀士摇头道:“方先生行踪飘渺一时半刻找不到人。我也不知他会不会过来助阵。”
眼看李铁衫心下烦恼6孤瞻登时走了过来微笑道:“李兄别愁了。剑王与秦将军师徒情深他这般高明的见识怎会坐视徒儿不管呢?”李铁衫低声道:“都到了这当口还没见到人影我可难免担心。”6孤瞻哈哈大笑回望着一片幽幽森林笑道:“神龙见不见尾我看时候到了他老兄自会冒将出来。”
李铁衫恍然大悟看这个模样也许方子敬早已抵达此间那也未可知。
众人不再多言便各自随灵音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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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旋踵怒苍群豪以秦仲海为青衣秀士居次依序行入殿前广场。众人转看四周赫然便是一惊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满是僧人不知有多少和尚在此。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少林两千三百名和尚看来都在此处了。”
群雄打量周遭只见大雄宝殿旁搭着凉棚远处宋公迈、高天威、左从义、伍定远、卢云、安道京等人早已坐定想来等候已久。
常雪恨手扛大旗四下瞄了几眼冷笑便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许多和尚尼姑这下真是够本了。”
“阿弥陀佛!”
忽听一声佛号响起直是震耳欲聋正是千余名僧侣同声宣佛。少林僧侣内力深厚数千人同时运气声如同雷鸣比之战场上数万人的嘶嚎还要慑人。群雄饱经历练但听得这等惊心动魄的佛号还是为之一震。常雪恨更是魂飞魄散张口便骂:“操你祖宗!哪来这么大声的阿弥陀佛不怕把佛祖叫得聋了么?”
佛号过后寺钟悠扬飘送众僧缓缓散开一群僧人向前行来为一名老僧神色凛然正是少林四大金刚位居罗汉堂座的圣僧灵定。看他左右两旁各随九名僧人却是少林十八罗汉到来。这些人都是罗汉堂护法向来归由灵定管辖便行到座身后各依班辈站定。
十八罗汉行过又是三名僧人缓步行出。只见塔林守护灵真侍奉在左诫律院座灵音伴随在右正中一名和尚法相庄严神态慈和正是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的领袖少林方丈灵智大师。
方今武林之中华山宁不凡虽称天下第一但以势力而论正教各派仍以少林寺最为雄强。江湖俗谚有云:“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这五名僧人各有各的绝活硬底以武功较量寻常门派的掌门帮主都要瞠乎其后。除此之外寺中灵字辈高僧尚有数十人也都是成名江湖之辈。便以当年“昆仑十三剑”的阵式上少室山挑战双方差距仍极悬殊。天下间除怒苍群豪之外别无单一门派足与抗手。看来今番一场龙争虎斗定然精彩纷呈。
※※※
灵智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向群豪恭敬合十说道:“诸君不辞远道劳苦前来嵩山随喜少林合寺深感盛情。”说着伸手肃客道:“诸位难得入寺这便请来大雄宝殿拈香。”
艳阳高照热气逼人大殿佛像隐隐生辉望之金碧辉煌。众僧两边分开躬身道:“燃起佛前灯灭去心头火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请进。”众僧合十宣佛只等怒苍英雄入殿。
群豪心下忖测这礼佛本为庙中礼数自来客随主便众人自当入寺拈香随喜便奉百两香火钱也算应该。只是此时兵凶战危防人之心不可无群豪距大殿约莫百尺若要穿越人群对方忽起杀手实乃凶险无比一时无人移步。
灵智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怒苍这方已然走出一人朗声道:“大师且留玉趾在下一事相询。”这人身形高大容貌俊雅说话间威仪自然而生俨然便是个儒将。正是“江东帆影”6孤瞻来了。
少林僧众见了这人的体面形貌无不生出赞叹。武林高人或庄或谐形貌迥异不尽而同。有卑猥似宁不凡者有邋遢似方子敬者再看天绝枯瘦灵智文弱武林高手能长成6孤瞻这般威武端正直可说是百中无一。群僧看了敌方大将的模样心中暗暗称羡:“都说怒苍山这帮反贼如何了得看这人仪表出众威风凛凛土匪窝里果然也有些人才。”
灵智见了6孤瞻面上闪过一阵阴影当下合十见礼道:“6施主有话要说何不先上香礼佛再说不迟?”6孤瞻摇头道:“礼佛时时可为警语却非日日得听。灵智大师在下明白说吧怒苍少林昔年多有争执然君子和而不同彼此虽有杀伤却不失为正大光明的君子之争然见诸天绝大师今日所为以世外高人之尊秉箕山之志却行假道灭虢之举如此用心岂不招惹世人非议?6某心中疑惑尚请方丈指正。”
6孤瞻文能写、武能斗正是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昔年秦霸先在世多由他来打理山寨的一应外交以此人文学之高辞令之雅这时当众点破天绝僧居心叵测一番言语说来真如唇枪舌剑让人招架不住。
灵智咳了一声道:“6先生言重了。我师叔不忍天下苍生坠于苦海之中这才起意相邀欲以慈悲佛法化解众位英雄的戾气此诚菩提佛心何罪之有?”
6孤瞻冷笑道:“方丈啊方丈您几位高僧是菩提心肠难道我山弟兄便都是狼心狗肺?今番我怒苍英雄倒持泰阿授人以柄处处容让并非是怕了少林寺。我等不辞劳苦来此龙潭虎穴所求不过义气团圆、兄弟聚而已!”他拱手向天朗声道:“我佛在上如来见证。古人不以义害人不以利陷罪天绝大师却以友朋义气制肘本山这等的佛法无边不如回头是岸来得好。”
灵智听了这话饶他修养甚佳脸色也是微微一变。那厢青衣秀士、韩毅等人却是暗暗叫好大呼痛快。
耳听6孤瞻与灵智你来我往说话文白相杂虽不至诘屈聱牙文意却也颇见艰涩。场中大半人出身武夫平日只知打熬气力哪能听得懂半句?秦仲海、常雪恨几个文盲见他们吵得十分厉害自己却连半句也听不懂二人只好装得十分专注拼命颔说是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伍定远也是似懂非懂忙问卢云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卢兄弟可否解释一番?”
卢云饱学之士自知二人说话典故便道:“6爷方才说话意思只在指责天绝大师的不是。他以为天绝大师居心叵测以兄弟义气引诱群雄上山之后再鸣鼓而攻如此倒行逆施不免有失出家人的慈悲心肠。”伍定远啊了一声颔道:“原来如此我可明白了。”
二人说话间却见安道京探头探脑地过来冷笑便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亏你做得朝廷命官居然如此无知?”说着叹了一声神态怜悯摇头道:“唉……无知之徒纵然不耻下问却还是脱不了愚昧可耻的身分啊!”
高天威最爱与安道京斗口耳听安道京得意洋洋伍定远面红耳赤便来如法炮制一番只听他赞叹道:“安大人学问渊博让人佩服得紧啊!敢问什么叫做“倒持泰阿”您可否解释一番?”
安道京脸上一红道:“泰阿就是泰阿。“倒持泰阿”就是把泰阿倒持这你都不懂么?”
高天威茫然道:“不懂。”他问向赵任勇道:“赵爵爷听懂了么?”
赵任勇摇头道:“恕在下愚鲁还请安大人多加解说。”
此刻众人目不转睛只在望着自己便连左从义、石凭等人也转过头来。安道京脸皮烧烫好似中了朱砂掌红得快滴下血来了。卢云见他嚅嚅啮啮地说不出话来登时咳了一声解围道:“泰阿是柄宝剑汉书梅福传有云:“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所谓“倒持泰阿”是说一个人把有利的情势让给对方自己反被制肘了。”安道京松了口气口中却呸了一声冷笑道:“姓卢的我还没开口你怎地把我的话给抢了!真是个无礼的小子!”
高天威哈哈一笑道:“安大人不必着急方才那姓6的还说了句成语叫什么“假道灭虢”这四个字简直莫名其妙却又是什么意思啊?”
眼看又要丢人现眼安道京心生一计慌忙间把身上钱囊解下跟着暗使内劲自扔凉棚后头去了。他两手往身上一摸故做惊诧状口中大声道:“糟了钱包不见了你们等会儿我去去就来。”正要起身去找忽在此时人群中伸了一只手出来手上还拿着安道京的钱囊听得宋公迈问道:“这是谁的钱囊怎么随手往后扔来了?”
※※※
6孤瞻口舌便给直似舌灿莲花打得灵智难以招架他思索良久正要回话忽听宾客席传来一声惨呼宋公迈等人纷纷惊叫:“安大人可是中暑了?怎么口吐白沫啦?”
灵智听他们叫得惨自也不知生了何事他咳了一声不做理会自行道:“6施主言重了。我师叔闻得贵山再起大业英雄沓至纷来便以一纸相邀纸短情长处只恐众英雄不愿纡尊降贵何来胁迫之有?”他自知对方口才厉害当下不多做口舌之争伸手肃客道:“几位施主入寺不礼佛如入宝山空手回还请几位施主入殿上香一来沾染慈悲之气二为天下苍生祈福三求消弭少林怒苍过往恩怨不知心意如何?”
说话间背后又涌出十名僧人看这十人列队相迎各捧玉盘上敬香烛等礼佛之物。十座香台各自镶刻群豪姓名依序看去见是“火贪一刀”秦仲海、“青衣秀士”唐士谦、“气冲塞北”石刚等人各按班辈排序分毫不乱。只是诚意用心有了却又不免让人心存疑窦不知佛殿里是否别有布置。6孤瞻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微微一笑料来又有话要说。
6孤瞻口若悬河咄咄逼人一旦开口少林僧侣无人能够招架恐怕会给他一路牵着走。灵定知道方丈说不过他此时便由他出面下场道:“几位朋友少林是主贵方是客自来客随主便各位既然上山便须照本寺规矩礼佛万万推辞不得。”
这礼佛与否尚在其次便算佛殿里有些机关怒苍群豪也未必束手无策说来无须为此大动干戈。只是双方于此较劲用意自在压住对方的气焰要一举占得上风往后较量的规矩也好办了。耳听灵定说话强硬6孤瞻不愿孤断独决转头便朝群豪看去待见秦仲海伸手横比6孤瞻登时哈哈一笑他回过身来微笑道:“灵定大师对不住了。咱们本想入寺礼佛哪知听了你的一番话冲着这“规矩”两字我们又不想进去了。”
灵定双目圆睁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我寺方丈始终以礼相待诸位岂能不入境随俗?”6孤瞻自知此刻万万不能退让否则以后一路给人牵着走必会退无可退他含笑摇头讥讽道:“出家人不动嗔念未闻有寺僧强押香客拜佛之事大师可是要开先例?”
灵定森然道:“你们到底拜不拜?”6孤瞻笑道:“那要看大师的诚心了。”
两边说得僵了灵定是个硬颈的一听6孤瞻语带调戏登时怒火冲心他转头一名僧人冷冷地道:“灵玄动手。”那人走将出来双手轻扬猛地无数佛珠飞射而出直往常雪恨飞去。
怒苍众人大吃一惊正要拉开常雪恨韩毅站得近把暗器来路看得明白当即喝道:“别动!”话声甫毕果然佛珠狂射而来只从常雪恨身边擦过丝毫没伤到皮肉。
常雪恨惊得魂飞魄散口中兀自不软骂道:“操你***偷袭你老子!”
灵真冷笑道:“有空说嘴不如抬头看个仔细吧!”众人吃了一惊急急抬头看去只见常雪恨扛着的那面军旗上现出一字众人看得明白那旗面赫然钳着一个大大的“天”字!
场内外高手无数众人见多识广个个都是识货的这“天”字由二十颗佛珠所成密密麻麻地钳在布上说来这暗器手法并不稀奇难得的是佛珠所酝力道非小却能遇布不破恰恰钳在布上这份柔力当真了得足与太极心法相提并论。
众人急看那出手之人见他不过四十岁年纪听方才灵定称呼好似叫做灵玄谁知此人名不见经传武功却能刚柔并济看来少林正宗之名当之无愧。
灵定合十道:“二十年前我寺天绝大师总帅三山五岳之正教英雄与贵寨山主秦霸先决一死战当时胜负如何诸位定当知晓。今日各位一昧霸道难道不怕旧事重演么?”
怒苍群雄闻言大怒若要提起当年招安之事诸人皆有满腔怨恨那小吕布、李铁衫等人气愤至极眼中如同喷火一般。猛听一声狂吼怒苍阵营飞出一柄长枪直朝灵玄射去那长枪附满真气破空之声极是尖锐灵玄吃了一惊正要举手去挡灵音眼明手快急忙将他扑倒口中喝道:“别硬接!”
嗖地一声大响那长枪夹带风雷之势直从众僧头上刮过猛听如雷暴响众僧回头看去那铁枪飞上佛殿定在大雄宝殿的匾额之上看铁枪没匾几达其半着实让人骇然。
众人正自骇异忽听一人冷冷地道:“叫天绝滚出来。什么礼佛不礼佛咱们没功夫闲耗。”说话间天空飞下一只雄鹰停在那人手臂上众人疾视其人正是“气冲塞北”石刚。
灵定又惊又怒指着满山和尚怒道:“这里几千名学佛之人你胆敢如此无礼?”
石刚手抚雄鹰双翅淡淡地道:“管你几万个和尚我传个讯息下去三万兵马杀上山来你少林转眼便成瓦砾。”石刚自入寺以来始终一言不此刻大敌当前他却第一个难看他神态倨傲目光扫荡间极尽剽悍之能事众僧心存惧意不由向后退开一步。
以智折人国士之风这煞金行事如此强硬登让灵智叹了口气。他自知道行不足无法点化顽石合十便道:“阿弥陀佛既然诸位不愿礼佛我等也不强人所难。各位要见潜龙军师这便随我来吧。”说着伸手一挥千名僧人便自让开灵智口宣佛号率先从人群中离开。灵定神态肃杀灵真满心怒火定音真三僧便紧随方丈之后相继离场。
此时杨肃观、天绝这对师徒尚未现身场面便已十分紧张不知一会儿会生出什么事来卢云、伍定远等人心下担忧便也起身出棚随行离开。
想起要与天绝交手怒苍众人醒起少林禁传神功的大威力心下无不忌惮。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惊惶恐惧也是无用诸人对望一眼当下便由秦仲海领军一路跟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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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各怀心事便随灵智向后山行去本以为达摩院肃杀凶险哪知一路走去却甚宁静祥和。只见后山云深雾蒙远处传来诵佛之声四下岚气飘渺伴随阵阵山茶花香有如世外桃源。众人杀气大减慢慢生出喜乐心各自眺望山景。
6孤瞻颇感心旷神怡点头道:“此地山清水秀地灵人杰。在此修道想不成正果也难。”灵智走在前头听得6孤瞻此言微笑便道:“6先生若是喜爱后山不妨在此长居求道少林僧众竭力招待。”6孤瞻哈哈笑道:“方丈这话就不是了。“不成赤松子安得归山林”?6某俗事未了岂能贸然归隐?”
赤松子是张良出家之后的道号6孤瞻以此自况用意再明白不过他若不能打下江山成功立业绝无可能退隐罢手。
灵智闻得此言只得轻轻一叹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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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往山腰走去只见树林间现出了一座房舍望之古旧腐朽远不比嵩山本院的富丽堂皇。想来这精舍便该是名闻遐迩的达摩院了。
自景泰十四年以来天绝僧将自身囚于寺中从此不离少林一步至今已近二十年。江湖为此生出许多传说或说天绝僧自觉杀戮太重不愿再造杀业只在面壁思过。或说天绝自知功夫不及宁不凡便躲在达摩院中创制武学只等成就之日到来便要下山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待到祝家庄之役江湖群豪经灵智转述方知这位神僧蛰伏不出只在看守怒苍第二把交椅“潜龙”这才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团。眼前这一战便是天绝僧二十年来头一次出手。
众人行到近处常雪恨忽地叫了起来:“***!门上有字哪!”众人急忙去看果见达摩院门上写着四行谒语上书:
潜龙不称龙反匪非逆忤正邪本相生苍天无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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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了谒语无论是朝廷人马抑或是怒苍匪逆无不各自低诵。6孤瞻念道:“潜龙不称龙……反匪非逆忤……”心中模模糊糊好似有个念头却又抓之不定他走到青衣秀士身边低声问道:“这几句话有些怪军师可有主意?”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口中并未回话目光却朝秦仲海望去似乎大有深意。
众人看了谒语实有不知高低之感猛听铿地一声大响一柄刀索横入场中人未到刀先至来人正是最为傲性的“气冲塞北”。只听他冷冷地道:“天绝神僧不必装神弄鬼我山兄弟已如阁下吩咐到来。你要单打也好群殴也罢快快吩咐一声我等奉陪到底。”
石刚这番话说出门后却无声响更无一人说话响应他按耐不住霎时气沈丹田仰天狂吼音波动登以石刚为圆心直向四面八方震去吼声到处门板竟被震得喀喀作响足见威力何等惊人。
此际石刚以啸声向天绝挑战威力竟不在先前伍秦二人之下只听啸声震耳欲聋灵智、宋公迈、高天威等人各自运气护身并无勉强之处。灵音知道左从义、石凭等将领并无内功根柢深怕他们抵受不过便伸手握住他俩的手掌以内力护住心脉免遭巨响震伤。
啸声甫歇石刚扬声大吼:“天绝僧!出来接招吧!”刀索斩出急向门板而去霎时刀破木门木屑纷飞爆开石刚知道天绝僧随时都会出手反制当下将刀索急急抽回当地一声大响机关锁紧组为一柄十二尺长的大马刀横刀当胸只等着开杀。
石刚出手破门举止大大无礼天绝僧神功盖世随时会以绝世内力反攻回来哪知过了半晌门内非但不见人影更无分毫声响石刚嘿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场内响起一片惊叫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门内立着一堵照壁那壁上清清楚楚地绘了幅图画图若正圆正中一只人蛇身的怪物徽旁另有血字围绕见是:
戊辰岁终
龙皇动世
天机犹真
神鬼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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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字入眼石刚、6孤瞻、青衣秀士等人同声惊呼全数向后退开宋公迈、高天威等人暗自起疑柳门中人交头接耳场中群雄不分来历都在猜测天绝僧的用意。
此刻虽在午后场中气氛却甚诡谲四下风过林稍彷佛飘起鬼魅低笑。场中众人看着达摩院的大门真如地狱之门打开一般心中更感戒慎。
卢云也曾见过这四句谒语当时还是他揭破谜底让众人得知“吾皇犹在神机洞中”这八字真谛他正要说话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颤声道:“伍……伍定远……***那个图徽……好象是神……神机洞的东西……”卢云听这口音似是是安道京所急忙回头去看果见这名监军躲在“宋神刀”背后说话间面肉颤抖好似恐惧惊骇无以复加。
安道京来头不小乃是江充跟前的佞宠谁知此刻魂飞魄散彷佛达摩院里隐伏着什么怪物。卢云心头疑惑他见安道京呆呆的望着伍定远当下便也转头去看哪知一望之下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只见伍定远脸上满布紫气模样激动好似见到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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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岁终龙皇动世”这四句话牵动天下先以羊皮带出了天山的绝世武功后又令刘敬中计惨死昆仑满门自灭说来大大的不详。众人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故老相传的谒语一时莫不惊疑交迸以高天威、宋公迈这等武林耆宿的见识此刻也感纳闷不解。
万籁俱寂中灵音、灵定低头诵经只在渡亡魂更显得场内一片阴沉。在这诡异难测的一刻猛听场中响起一个笑声一条大汉跨步行出笑道:“天绝大师要咱们猜谜么?咱们忙得紧没工夫磨耗这潜龙军师到底在哪儿?还请早些说吧。”这人神态豪放言语带着几分说笑正是秦仲海来了。
灵智行入场中合十答道:“秦将军潜龙便在达摩院中随时等着见你。”
秦仲海听他说得大方忍不住笑道:“方丈啊您别故作玄虚了咱们都是识相的您吩咐吧我们要见左军师到底得打多少场啊?”
灵智听他说话讥讽却是面无喜怒他凝目望着照壁幽幽地道:“秦将军别急着动手先回答我一件事好么?”秦仲海笑道:“但教与军情无关与生死无涉方丈但问无妨。”
灵智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你娘亲哥哥?”
怒苍众人听灵智忽尔提起往事心下一凛各自留上了神。秦仲海也是惊疑不定他双眉挺起森然道:“大师人死不能复生我这几个亲人死得好冤请别随意提他们的名字。”灵智却不理会只淡淡地道:“秦将军请你回答我是谁害死你的娘亲哥哥?”
秦仲海听他一再相询霎时咬住银牙厉声道:“奸臣江充!我至死不饶他!”说话间怒目往朝廷众人看去安道京见了他的凶狠眼色自感害怕忙缩到伍定远背后去了。
场中众人听了秦仲海的怒吼都是暗自骇异灵智却不害怕只听他轻轻地道:“错了错了秦将军害死你娘亲哥哥的不是江充。”
秦仲海森然道:“那照大师说却是谁下的手?”
灵智轻声道:“是你爹爹。”
此言一出满场众人尽皆惊呼秦仲海怒目圆睁咬牙道:“方丈大师饭可以随便吃不过有些话……”他抽出钢刀奋力斩出怒吼道:“说不得!”
轰然巨响中刀风直扑而出便向灵智而去灵智袍袖轻拂将来势化解了。他叹息良久合十道:“秦将军我无意损及令尊威名。但我今日想要劝你一句若非你爹爹执迷不悟始终从官场中解脱不了那个忠字哪里会害死他?又哪里会波及他一家老小?你娘亲温柔秀美你哥哥稚若孩童可你爹爹眼中只有国事终于弃他们于不顾……”
秦仲海满心不忿哪有余暇深思说话厉声便道:“灵智老贼秃!你再损我父亲一句休怪我把少林踏为平地!”
灵智听得秦仲海的怒吼反而向前走上一步他面色慈和低头垂目道:“秦将军王图霸业转眼成空。你父子本是正道中人何必越陷越深呢?苦海无涯请你放下屠刀吧?”
秦仲海出身朝廷追随柳昂天直达十年秦霸先贵为征西大都督更是国家倚重的大将。父子两代如初一彻皆为朝廷忠臣出身最后却都上山造反惑乱天下看来灵智选在动手前最后一刻问话用意自在点化这名朝廷命官。
卢云、伍定远等人听了这话心下都是一动一时纷纷转头凝视着秦仲海。怒苍群豪听灵智当众劝说众人关心秦仲海造反诚意自也沉默无声要听他怎么回话。
秦仲海自造反以来今日是次与柳门中人碰面他看了看好友又看了看山寨弟兄两边人马将他夹在中间他脸色却不见为难霎时之间微微一笑伸手出去握住了灵智的手。灵智见他开悟了忍不住心下大喜他紧紧反握道:“秦将军你若愿意放下屠刀便请入达摩院来。我师叔有话与你说。”
卢云等人听了这话都是喜形于色只要秦仲海开口答允一切自都好办了。
秦仲海笑了笑忽道:“大师你可知我为何造反?”灵智面上闪过阴影将手缓缓松开低声道:“将军为父报仇天下谁人不知?”秦仲海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摇头黯然道:“老实说吧我没有见过我爹爹我是剑王抚养长大的。”
灵智愣住了茫然道:“将军若不拘泥家仇莫非……莫非……”他往秦仲海的铁脚看了一眼叹道:“是为报逐出朝廷之恨?”
秦仲海摇头微笑道:“方丈啊您想开导我却连秦某想些什么也不知晓你要如何作得说客?”眼看灵智满面茫然秦仲海自管踏步行入场中朗声道:“诸位我这里问你们一句秦某好好一个朝廷命官有福不去享却为何要吃尽苦头来造这个反?你们看看我的脚看看我的脸我这是何苦啊!”卢云满面泪水喃喃点头道:“是啊仲海……你……你这又是何苦……”伍定远见他难受登时伸手出去握住了卢云的手掌以作安慰。
秦仲海自顾自地笑道:“诸位我坦白说吧!不管姓秦的吃了多少苦头可只要我夜里想到一事我还是会偷偷地笑哪怕再断一条腿再刺十个字我还是觉得值得!”他见众人目瞪口呆霎时双手撑开一字一顿喝道:“那便是秦仲海此生不必跪人!”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惊只见秦仲海站立场中续道:“好好想吧!你们这帮人书读得再多、武功练得再高这辈子还是得跪人!不过求一口饭吃头便要按得那么低你们甘心么?大家一样是人那帮贼只不过投胎投得好了便能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你满腹经纶一身武功却要日也怕、夜也怕忍气吞声这种人生便如在猪堆里打滚纵使富贵满门却又有何滋味!来!学我吧志气点将那一把怒火烧起来打打杀杀一样可以度日谁能奈何你呢?”说着说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怒苍群雄更是高声叫好。
灵智摇头道:“将军此言大谬。“宁为太平狗勿为乱世人”将军为了一己喜乐却误开了鬼门关那一把战火烧将起来天下多少百姓要死于非命你于心何忍呢?”
秦仲海怒道:“错了!全错了!什么太平狗强过乱世人照老子看战死的一条狗也比苟延残喘来得强!“宁为战国魂莫为太平奴”。世上会有这许多奸人便是你们这帮乡愿宠出来的!卑颜屈膝苟且偷生嘴里拼命骂着权贵心里巴望着好处生女为富人妾生子做贵人奴狗爪鹰爪帮办为恶这般下流堕落不如死在战火里来得干净!”
灵智叹道:“将军一意孤行恐怕亲痛仇快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造反便是造反哪有什么亲不亲、仇不仇的?大师说得“亲痛仇快”四个字只有两个字是我要的。”说着竖起中食两指厉声道:“痛快!”
※※※
满场众人静默无声怒苍群雄则是大为振奋灵智长叹一声自知无力劝说当下道:“将军执意开启战火小僧言尽于此。你要带潜龙离山当以武力论断。”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成!等你这句话好久了你划下道来咱们兄弟随时奉陪。”
灵智颔道:“将军既然爽快小僧也不客气了。”他伸手往达摩院指去道:“贵我两家相争我的注码便是潜龙。倘若阁下胜出潜龙自任你带走阖寺僧侣绝无一句怨言。”秦仲海颔笑道:“方丈倒也爽快得紧。”
灵智微微一笑反问道:“秦将军我以潜龙为注却不知你的注码是什么?”
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忍不住咦了一声正要开口阻止却是晚了一步果听秦仲海大笑道:“方丈啊方丈你也不必激我!姓秦的既然造反便没拿性命当一回事!这场大战是我爹爹起得头你们若是赢了秦仲海任你们处置便是!”
双方约定一出口满场众人登时哗然青衣秀士自知晚了一步登时扼腕长叹。灵智则是大喜过望万没料到秦仲海如此爽气颔便道:“将军如此义气小僧佩服万分。”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挡到秦仲海身前森然道:“灵智大师不必佩服谁倒是您这个智字厉害了得说来才该让大家佩服再三。”灵智听出他的讥讽登时微笑颔回敬道:“唐先生怎么这般说话?秦将军义气为先那是了不起的军师难道不佩服么?”
两人相互讥嘲众人听入耳里方才恍然大悟怒苍众人更是面无人色。看秦仲海非但是怒苍头领尚且是秦家唯一骨血此战若要失手非只脑被擒恐怕山寨也要被毁万事俱亡矣。想来秦仲海答应为质已然掉入灵智的算计之中。
其实秦仲海也不是看不透灵智的用心以地位论潜龙是怒苍山第二把交椅双方若要对赌除非秦仲海以命为注也找不出别的法子折服少林僧众便算以右凤代左龙人家也不见得领情也是这样才让灵智一举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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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既然如此狡赖也是无用石刚、6孤瞻两名老将对望一眼二人暗下决心此战便算失了性命也绝不能任凭秦仲海被俘否则不仅无颜面对秦霸先于地下从此山寨少了领袖更要一败涂地。青衣秀士心下暗暗愧疚他急于扳回劣势拱手便道:“方丈大师事已至此那也不必多说了。现下咱们要怎么玩还请吩咐吧。”
灵智微微一笑转头便向灵定望去。灵定踏步而出朗声道:“唐军师莫要着急!少林弟子与人较量从不以多胜少!”他兜指为数道:“六人对六人我山六人下场贵山六人御敌不知此议如何?”
青衣秀士心中微微打量怒苍群雄此行上山好手尽出其中武功最强者当是自己、秦仲海、煞金石刚、6孤瞻四人若再凑上李铁衫与郝震湘合为六人之数未必便输正要答应忽见灵智与灵定眉来眼望两人口唇低动似在以传音入密之法交谈青衣秀士心下一凛料知少林定有什么厉害招数当下转过话头摇手道:“以六对六何其烦琐?六场较量徒然打成三胜三负劳心费力却又难分胜负。此举万万不可。”
灵智合十道:“唐先生所言差矣即便六人出手亦可一场决胜绝无平局之理。”
青衣秀士微微一奇留上了神道:“大师这话怪了。既要一场决胜不拘人数何不派三人、五人却独独是六人?”灵定把话接了过去冷冷地道:“老实说吧。贵山几人出场都是无妨咱们还是六人应付。”
听灵定这么一说青衣秀士已然看破用心料知少林定有一套六人阵法只等怒苍群雄往火坑里跳。冷笑便道:“听大师说得这么狂干脆大家群殴好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分什么人数场次?咱们杀上一场怒苍山九个人在这儿等着你少林寺几千人马过来大家胡打一气图个生死痛快寺中尸横遍野岂不是美?”石刚哈哈大笑喝道:“军师何必跟他们客气?他们六个人要挑倒咱们弟兄我这里传令下去三万军马放手大杀他们还是六人应付着那才叫好看哪!”
耳听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在人数场次上打转。灵智听了石刚的喊话登时叹了一声道:“也罢既然我寺六人之议军师深觉不妥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却不知阁下有何妙方?能让我两家心服口服?”
青衣秀士心中微微打量若以一战分胜负对方定会遣出天绝神僧己方以方子敬武功最高至今却不见人影若要六人决战对方又有厉害阵法他思来想去心中登生一计微笑便道:“少林之战人多不妥人少不当贵我双方何不三仗两胜以定输赢?”
灵智听得此言正中下怀慨然承诺道:“成!依阁下所言便是三战两胜!”
青衣秀士微笑道:“贵山是主人可能事先言明出场人选?”
灵智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敌方套话只是本山高手何其了得出场皆是当世菁英倒也不怕对方上驷下驷的计谋颔便道:“少林弟子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此番较量我方先由罗汉堂座灵定出阵。老衲忝为少林方丈第二仗自该由我献丑了。至于最后一仗……”他伸手朝达摩院摆去道:“天绝师叔为达摩院主人又邀约贵山到寺我辈弟子岂敢争先?这第三场自该由他出马了。”说着合十道:“灵定、灵智、天绝谨奉指教。”
灵定、灵智、天绝这三人乃是当今少林寺中最强的三大硬手。年前华山玉清观一场激战灵定曾与“剑神”卓凌昭放对此僧武功之强之勇武林间有目共睹。至于灵智方丈此人既居四大金刚之武艺更只在罗汉堂座之上若再加上个天绝老僧少林以此阵容行走天下几可说是万无一失。怒苍群豪便算打赢第一场怕也过不了灵智这一关更别说是向天绝僧挑战了看来怒苍好手再多输面也是多于赢面。
青衣秀士自也无惧颔便道:“好灵定、灵智、天绝这便是贵山三场的人选。”说着自行走回阵中。李铁衫心下忧虑忙来相询:“怎么样咱们赢得了么?”
青衣秀士低声道:“方老师还未到来咱们前两战全力求胜避开天绝老僧。”
众人听了这话方才明了青衣秀士的用心看他要灵智坦承出战人选便是要他敲砖定脚。以天绝的辈分而言三战中绝无可能担任先锋灵智亦无可能自居大将说来说去天绝定会给排到最后一场。只要怒苍高手能避开这名神僧此战说来尚有胜机。
双方议定场次只等着第一场先锋战开打。此时非只怒苍英雄摩拳擦掌便连少林僧众也是神态雀跃再看四大家族坐观虎斗人人都是全神贯注却只有卢云与伍定远愁眉苦脸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卢伍二人与双方皆有交情。处境自是尴尬无比。看同侪杨肃观出身少林灵定、灵音又为旧识二人自不乐见少林门人死伤。但那厢怒苍豪杰交情又何尝少了?伍定远身受李铁衫救命恩情卢云获6孤瞻传授武艺皆是永志难忘的深恩要他们如何忍得怒苍英豪大败亏输?眼睁睁看着秦仲海给人抓入牢中?
情势如此为难卢伍二人各自低头无语只盼这场打斗能以平和收场纵有胜负分出也不要见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