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汪直是谁
告不看系统文的书友书:此系统作用单一。仅收集关注度用来维生。本人能力有限,想不出在明朝那种特殊的大环境下,不断作死的主角如何避免死亡,不得不用上万能的系统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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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一年六月十五,酷热难当。
坤宁宫东阁内摆放有两个半人高的冰桶。冰块的寒气通过箱盖上的小孔袅袅升烟,努力降低东阁内的温度,可依旧难解酷热之感。吸入胸腔的空气,都仿佛带着灼烧感。
八岁的太子朱厚照接过高他一个头的小内侍黄献递来的明黄色丝绸手绢,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气温热得让人烦躁,坤宁宫内的低气压更是让人抓狂。自从三年前出生刚满14个月的弟弟病亡,如今年仅4岁的妹妹也生了重病。
朱厚照轻叹一声,把丝帕扔给小内侍黄献,“折腾些总比死了好。”
伺候一旁的黄献没听清,以为小爷闷热不舒服,从冰桶内取出一碗绿豆汤,“小爷解解暑气。”
朱厚照摆摆手:“没胃口。”
吃饱喝足能让他活下去吗?
不能!
来到这个晚上只有一轮月亮的异世界,一切对朱厚照来说都是新奇的。虽然这里没有连通亿万人的星网;没有飞车等交通工具可以四处浪;没有非富多彩的娱乐生活;女孩子们包得严严实实,更没有大长腿可以看;没有舒适的天气……等等一大堆的不满意。
但架不住出身好啊!
没网通讯不便?有的是人传话。
没飞车?有气派的八人抬大轿。
感觉无聊?一声令下上百人陪玩。
想看大长腿?这个……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压着,有点难。
天冷了烧炭暖被,天热了用冰降温。
生活水准不但一点没降低,还提高了一大截。
财富、地位?呵呵,一出生就有。
想要什么张嘴,不需要自己奋斗。
这才叫生活!
这才是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朱厚照过了整整七年。
美的他忘了原来的世界,原来的名字。
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死了还能带着记忆、换个世界再活一次。
宇宙真有这种好事吗?
怎么可能!
不管是哪个维度的世界,从来没有只收获不付出的好事。
“警告:关注度不足3万,只可以维持两日生存所需能量。”
灵魂颤栗,从脑海深处响起警告声。
三个月前,身为皇太子的朱厚照出阁读书。开启每日到文华殿报道,由千挑万选出来的詹事府官员教导,接受大明朝皇储的正统教育生活。正当他沉浸在踏出乾清门的喜悦中,被突然出现的“异世界生存系统”当头浇下冷水,结束了七年的无忧生活。
系统警告他:想要继续活下去,每日必须消耗一万关注度用以维持系统运转。
关注度,也就是关注你的人所散发出来的精神能量。“异世界生存系统”收集人们散发出来的精神能量,转化为可提供宿主生存下去的能量。
关注度就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缺了它,马上会让他窒息而亡。
而“异世界生存系统”只是单纯的维生系统,没其他功能。
朱厚照就像刚出新手保护期的新手,每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着。
经过三个月的摸索,他对获取关注度有了一定的了解。
被人看一眼、念一句,一人一天可提供1点关注度。
被人放在心里惦记,一人可提供10点关注度。
一人一天可提供的关注度上限为10点。
每日一万点关注度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皇宫里的内侍、宫女加起来两三万。光东宫伺候他的人都不止100位。朱厚照每天宫里到处溜达,在皇帝爹身边多待一会儿,一万关注度也就有了。
理论上,身为皇帝的儿子、紫禁城未来的继承人,一天获取一万关注度不难。
然而近些日子……
北边的鞑靼小王子袭扰河套地区,明军屡战屡败,河套地区快丢了。皇帝爹都忙得见不着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唯一的妹妹生了病,皇后娘整日围着妹妹打转。
战事不利、妹妹病情恶化,每日都有犯错挨打的宫人。宫人们噤若寒蝉,埋头做事,不敢随意走动。就连朱厚照都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拘着,不能随便乱逛。
关注度直线下降,到了危及性命的临界点。
朱厚照发愁。
在宫里搞点事?
可皇帝爹和皇后娘已经心力憔悴,他于心不忍。
出宫?
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帝爹都不能轻易出宫,何况他。
这时,嘈杂的脚步声出现在东阁外,隐约传来皇帝爹疲惫的声音。
朱厚照急忙跑出去。
身着红色丝绸衮服、头戴金丝翼善冠的弘治帝脚步匆忙。他边走边吩咐身边人:“去把汪直叫来。”
汪直?这可是抢他关注度的又一元凶!
朱厚照小脸一绷,疾步上前躬身问安,“孩儿见过父皇。妹妹的病可好转?”
为什么他一堂堂太子,还不如一个过气的老太监引人关注?如果放在夜空有两个月亮的世界,皇室成员在星网上发个惊叹号,能引起大批民众围观,各种猜测满天飞。别说每天一万关注度,一百万关注度都不在话下。
弘治帝放慢脚步,拍拍儿子的右肩,“太医还未诊治完毕。朕有政务需处理,照哥儿在此等候,一有消息速命人报予朕。”
话没说完,立刻加快脚步离去。
朱厚照脸色一僵。
残酷的现实教他做人。
他仅仅收获了5点关注度。
皇帝爹周围二三十号人,看到他全都毕恭毕敬拱手行礼。可把他当回事的,只有5人!
大部分人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大爷的!
朱厚照暗恨,异世界生存系统为什么没有后台数据,至少能让他查询哪些人给了关注度啊!假如让他知道了眼前的这些人中谁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定给他们穿一辈子的小鞋。
“孩儿遵旨。”朱厚照扯着嗓子大叫。
他不死心,不相信平时对他笑脸相迎的人们不拿他当回事。
皇帝爹没有停留,越走越远。
只有与皇帝爹形影不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停下了脚步。
李荣转身,对朱厚照身旁的黄献呵斥道,“外头日头照,还不快带太子进屋。”
扔下一句话,李荣紧随皇帝爹匆匆离去,没有给朱厚照多余的目光。
关注度,没有变动。
朱厚照心里破口大骂。就算他只是8岁的孩子,但也是大明的继承人、未来的皇帝,他们未来的顶头上司!这群老货,不懂提前投资拍马屁?!
“小爷进屋吧。”小内侍黄献不安地劝道,“您可别晒着让皇爷更加忧心。皇爷叫上汪督公,北边战事多半不利。”
汪直就那么与众不同?
“黄献,汪直以前到底做过些什么事?为何打从父皇把他召回宫开始,大家都变得神情紧张?”朱厚照忿忿不平。
就算汪直以前是皇爷爷宪宗的心腹,但十几年前被赶去南京养老,早就退出众人视线。宫里这种人多了去,有什么好关注的!
黄献整个人一僵:“这……”
第二章 死谏?
黄献的犹豫让朱厚照气得倒仰。
贴身伺候他的小内侍不听他的话了!
他还是不是大明皇太子了?
还是不是未来的皇帝了?
都不想在宫里混了!
朱厚照捏了捏拳头:“不说?不说我就揍自己一拳。”
他就不信皇太子在皇宫挨了打会没人关注!
黄献吓得跪下,把知道有关汪直的一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汪督公开内官掌禁军之先河,请开武举,善兵事。重创建州女真,令其至今未恢复元气。威宁海之战大胜鞑靼,扬大明军威。掌西厂之时,朝野上下莫不……”
朱厚照冷哼,黄献提及汪直时的语气,像极了另一个世界里的狂热粉丝。瞧瞧那两眼放光的崇拜样,脑残粉!
“汪督公15岁掌西厂,西厂力压锦衣卫、东厂。”
有两个月亮的世界里,朱厚照15岁的时候在干嘛呢?上学?玩游戏?
“汪督公17岁重创建州女真、掌管禁军;18岁在威宁海挫败鞑靼;20岁的时候镇守大同。”
朱厚照翻翻白眼。
那又如何?21岁的汪直被宪宗爷爷赶到南京雪藏了。
这一雪藏就是十五年。
人走茶凉。
15年,冻肉都可以扔了。
在两个月亮的世界,36岁的他,在直播界怼人怼出了名气,付了首贷买下60平的房。他骄傲了吗?
“年初皇爷召回汪督公想要启用。朝堂和内廷……剑拔弩张。”黄献偷偷瞄了一眼小爷。小爷脸色如常,多半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也是,小爷虚岁8岁,成天想着玩,哪里会懂得其中的道道。
朱厚照撇嘴。黄献的眼神什么意思?
以为他听不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之争的地方就有刀光剑影。直播圈子里为了争流量赚大钱,同行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买水军、爆黑料、举报、美人计套取情报、恐吓等等手段尽出。
吃不到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看过的八卦新闻比皇帝爹看过的奏章多多了。
正想着,西阁门打开,上了年纪的太医颤颤巍巍地出来。
“启禀太子,公主的病已有好转。痘疮会传人,娘娘有令不许太子探望。”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
又是一个不把他放眼里的。
他是没学过医,不知道痘疮是什么病,但基本常识还是懂的!
会传人的病首先要做好防护。宫人得传染病,会第一时间移出宫。可没见皇帝爹和皇后娘有什么防护措施,也不见坤宁宫的宫人有什么避讳。更别说看病的老太医连个口罩都不戴。
不过太医说妹妹的病好转,朱厚照还是松了口气。
他很喜欢听妹妹用软糯的声音喊他哥哥。
咦?关注度多了10!
朱厚照翘起嘴角。老太医还挺识相的,就不找麻烦了。
“那就好,本宫这就把好消息回禀父皇。”
既然有人不想让他见妹妹,他就不见了呗。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刷关注度。要不然不等妹妹病好,他先一命呜呼。
老太医望着离去的太子面容苦涩。
皇后娘娘不知道听了谁的胡言乱语,相信了太子和公主命格相冲的鬼话,阻止太子和公主相见。
老太医毕生研究药理,自是不相信这些。
可偏偏不让太子见公主,公主的病情真的有了起色。
唉,这座平静多年的紫禁城,又将迎来疾风骤雨。
……
紫禁城内极少有树木,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
朱厚照从坤宁宫出来,一路走向文华殿,身上的丝绸夏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四季分明的世界,真好!
“小爷走慢些。”黄献满脸焦急,“您上辇轿吧。”
朱厚照身后,四个强壮的内侍抬着辇步步紧跟。
朱厚照满不在乎:“本宫锻炼身体呢。身体强壮了才不会轻易生病。父皇挂心的事太多,不能再让父皇操心。”
大热天走路出汗算得了什么。想当年他为了增加粉丝,直播活火山喷发。差点被火山灰埋了。
奇怪了,今天宫里的禁军怎么少了很多?一路走来,他起码少了上百点关注度。
前方有争吵声!
朱厚照寻着声音走到左顺门。
一伙官员群情激奋地堵住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的路。皇帝爹不在附近。
朱厚照眯了眯眼。难得李公公不陪在皇帝爹身边。
“皇上为何又召见汪直?”
“难不成皇上有恢复西厂的打算?”
“西厂在时,百官不安于职、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途,士卒不安于伍,庶民不安于业。此乃惊动人心,祸乱朝纲之举。”
原来言官们收到皇帝爹召见汪直的消息跑来谏言。
朱厚照摇摇头。偌大的紫禁城看似防卫严密,其实就是个筛子到处都漏,少有秘密能瞒住。
太不安全了!
不对!
既然消息瞒不住人,为什么宫外的人不关注他的消息?他每天数着关注度,没发现有额外数据增加。
气抖冷!
不把小孩当太子!
场上的李荣拉下脸。“胡御史在指责先帝开西厂乱了朝纲?”
一把山羊胡的胡御史胀红了脸:“李公公不要带偏话题。本官身为都察院御史,上谏乃本官职责所在。皇上继位初始恭勤不怠,近两年来宠信李广,痴迷斋醮,久不上朝、不参加经筵日讲。本官不仅要弹劾汪直,还要弹劾皇上身边的一切小人!”
“就是,就是,哪怕被打入诏狱,我等也要面见皇上,弹劾尔等奸佞小人!”
“我们要见皇上!”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言官们呼朋唤友,官员越聚越多。他们顶着炎炎烈日,高喊着口号不见皇帝不罢休。
朱厚照自我安慰。原来不仅是他见不到皇帝爹,官员们也见不到。
人一多,官员们的情绪更容易失控,被围在中央的头号大太监李荣已经衣冠不整了。
朱厚照目露遗憾之色,可惜大明朝弄不了直播!
平时在宫里冷个脸能吓死宫人的李公公,现在很狼狈啊。
大明最不能惹的是言官。
太祖皇帝曾给言官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等诸多的权利。开明的程度和另一个世界有的一拼。在那有两个月亮的世界,资本能控制舆论。在这里,皇帝如果抓言官下狱,不是被烦死,就是被史官的笔记上青史。
比如爷爷宪宗,为了躲言官,有段日子里罢了工。罢工的皇帝,自然而然会被骂成昏君。皇帝爹在位,朱厚照听不到类似的言论。可翻翻《宪宗纯皇帝实录》,能瞧出些影子。相比文人的笔杆,他怼人的水平属于幼儿园级别。
“皇上如若不出来见我等,本宫今日撞死在这宫门口!”胡御史突然抱着最左顺门的柱子爆呵道。
现场静一静。
“胡兄,弟与你一同上路。”
“若我等死谏可让皇上亲贤臣远小人,死又何妨!”
在场年纪稍大的几位言官纷纷附和。
现场像煮沸的水一样,热闹纷呈。
朱厚照咋舌。
他很想给言官们点个赞,这些比他会刷关注度。
第三章 太子何意
言官要在左顺门死谏!
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开。
在京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一窝蜂往左顺门聚集。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堂官一个不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都督府的将军们也来凑热闹。
在家养病的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徐溥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来。
刘健、李东阳、谢迁内阁三阁老从文华殿赶来,好言规劝言官们不要把事情闹大。
司礼监大太监们全员到齐。他们接到弘治帝的授意,努力阻止事态扩大。
其他闻讯而来的科道、都察院言官们像一群疯狂的粉丝,助威、呐喊。
随着聚集的官员越来越多,宫里一再加派禁军驻守。
以胡御史为首的五位言官油盐不进,义正言辞地表达了今日不见弘治帝就撞死的决心。
朱厚照抱着手看热闹。
在这种情形下,他被无视很正常。
“小爷,快离开此地。”黄献急得团团转,唯恐局势失控伤及太子。
朱厚照挥手赶人:“一边去。”
弹劾汪直、言官死谏,多劲爆的话题啊!
他当然要……蹭热度!
任黄献怎么劝,朱厚照就是不离开。黄献只得站在朱厚照身前紧张地护着。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司礼监和内阁齐上场依旧劝不走官员。
李荣让内侍们送水送冰,生怕哪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中暑出事,连累皇帝爹的名声。
从没见过内官们对官员如此低声下气的。
朱厚照在廊下的阴凉处打起了瞌睡。
出乎他的意料,事情闹了大半个时辰,皇帝爹竟然没出现?
要知道皇帝爹脾气好到连万贵妃的家人都赦免了。万贵妃是谁?就是他爷爷宪宗的真爱,皇帝爹悲惨童年的罪魁祸首,或许也是他亲奶奶孝穆太后暴毙的元凶。一个比他爷爷大十七岁的女人。
相比老朱家的几位皇帝,皇帝爹就是大善人。
这次皇帝爹竟会无视言官死谏,没有像言官们妥协?
朱厚照沉思,背后有什么深意呢?
是言官们逼迫的行为触到了皇帝爹的逆鳞?
还是皇帝爹不惜代价也要护着汪直?
弘治帝久不现身。官员们也瞧出皇帝的意思。
胡御史凄凉一笑,老泪纵横。
“哈哈哈,自古忠言逆耳,皇上他……他真的要护着汪直那个阉人吗?”
李荣等司礼监的大太监们听到“阉人”,表情极为不悦,可又不能怎么着。主子仁厚,他们就得收敛这些。
胡御史高喝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低下头朝左顺门的门柱撞了去。
其他四位紧随其后。
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了。
黄献紧张地捂住朱厚照的眼睛。
朱厚照撇过头。
套路,都是套路!
以他从事直播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官员们的演技有待提高,眼神之间的无声交流露出了破绽。
呵呵,真当禁军都是死人?
禁军们快速挪到门柱前,排成一堵人墙,拦住企图撞柱的言官们。
“胡御史此举想置主子与何地?”
李荣尖着嗓子大骂,如果眼神能杀人,胡御史已经被大卸八块。
李荣真的怒了。主子在文官们强有力的支持下顺利继位。投桃报李,一直约束东厂、停用廷杖,善待官员。可为了惩治汪直,官员们连死谏都用上了。
一旦死谏被记录青史,主子不是昏君也成了昏君!
官员们欺负主子仁厚!
真想要汪直死,先帝在世的时候,怎么不见官员们死谏逼宫?!
胡御史老泪纵横,挣扎着试图冲破人墙,“本官要用这条贱命唤回原来圣明的皇上!”
有人拉住了他。
“时臣,给老夫一个面子,别让皇上难做。”老首辅徐溥浑浊的眼睛露出恳求之色。
徐溥是当朝首辅。为官多年,乃四朝元老,当首辅的七年中提拔了众多有能力的官员,在朝中威望极重。
听到徐溥的话,胡御史一屁股坐在地上。悲鸣道:“徐公,下官也不想。但如今想见圣颜已是千难万难……”
众官员认同的点点头,满脸哀戚。
朱厚照呵呵直笑,瞧这悲戚的场面!他出场的时机到了。
朱厚照推开围住左顺门的禁军,背着手走到胡御史身旁。
“这场戏也该散场了吧?”
众人侧目。
+1,+1,+1……关注度猛升。
朱厚照嘴角一抽。敢情他在这站了那么久,官员们压根没注意到!
堂堂大明皇太子的存在感呢?
没这么埋淘人的!
等我当了皇帝,有你们好看!
李荣急得咬牙,这时候小爷来凑什么热闹。“小爷,您怎么在这!来人啊,还不快把太子送回东宫。”
“本宫来找人。”朱厚照仰头看向双目流泪的胡御史,“胡御史,您老暂时别撞柱了。等鞑靼人彻底占领河套地区,铁骑南下,您还得学陆秀夫舍身弃辱,背着本宫跳海呢。”
不高不低的幼童声落下,现场一片抽气声。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七年里,朱厚照没少下苦功学习知识。从三皇五帝到唐宋元的史书、到诗词、歌赋、书法、乐器、骑马、射箭等等,通通......略懂。
陆秀夫是谁?算得上千古第一悲剧人物。南宋末年,元朝军队在崖州海战消灭了南宋最后的有生力量。大臣陆秀夫背着6岁的少帝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想想那个场面,才是真的悲壮。
在场的,包括黄献,几乎没人不知道陆秀夫。宫里设有内书堂,专门教聪明伶俐的内侍读书。要从小内侍爬上太监的高位,无不是内书堂读书的佼佼者。
连被净身的内侍都要读书,大明皇太子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厚照心里苦。
不是他想认真读书,现实由不得他说不。
身边都是学霸。不多读点书,被人骂了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胡御史的脸色变了又变。
徐溥用力抓了抓身旁家人的胳膊,直了直佝偻的身体,沉声问,“太子何意?”
官员们在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窃窃私语起来。
朱厚照数着几个呼吸之内攀升的近1000点的关注度,吐了一口气,他终于找到大明皇太子的存在感了。
第四章 怼人不倦
朱厚照环视一周,沉浸在万众瞩目的感觉中。
这才应该是大明皇太子的排面!
比直播有排面多了!
“诸位大人满腹经纶,定是知道河套地区对大明的重要性。得之则关中、河北稳如泰山,失之则整个北方震动。其余的不用本宫多说了吧?”
“太祖打跑蒙古铁骑不过百年。诸位大人没忘记百年前汉家儿女是如何像猪狗一样被异族屠杀的?”
“诸位大人担忧父皇启用汪公再开西厂。就不怕被后世骂你们妒忌贤良,挤走汪公和王越王大人,以至于河套沦陷,丢掉大明基业?”
“太宗迁都京师,意在天子守国门。民间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俗语。但对列祖列宗来说,父皇最大的责任乃是守土!”
“如诸位大人谁有能力战败鞑靼守住国土,别说杀一个汪直,就是要司礼监所有太监的命,想来父皇也会同意。”
要炒热度,还缺一个核心话题度。
朱厚照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哪位大人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可守住河套?”
大道理挤挤,总是会有的。
可是说着说着,朱厚照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在有两个月亮的世界当社畜的那些年,他累死累活才买了套六十平的房,地皮还不是自己的。这群官员们到好,不把一整个平原的地皮当回事,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后腿不要土地。
你们内斗你们的,凭什么牵连他家的产业?!
朱厚照眼神一凛,关注度得要,自家的地皮也得要!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李荣等司礼监太监惊得不顾仪容张大嘴巴,这是他们认识的太子吗?谁在背地里教这些?
徐溥眼睛浑浊、心底清明。马上联想到有人要借太子的口化解危局。
和朱厚照接触不多的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内阁阁老对视。太子年幼,容易被身边的人误导。等此事事了,一定要向皇上谏言。
大部分人产生了同一个疑问:谁在太子面前说这些话的?
没人会认为这种话是8岁的小孩子自己想出来的。
朱厚照敲敲脑门,关注度呢?
他无力吐槽。
大明官员,文官爱打嘴炮,武官善混日子。都这样了,还不打算和他搞好关系?以为有世袭、荫官的潜规则可以不拿太子当回事?
胡御史再次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舍本逐末!河套于大明乃癣疥之疾。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六律不正五音。朝纲败坏,才会至大厦倾覆。”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从诸位大人的立场上来说,这话没错。改朝换代如日月星辰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不管谁当皇帝,天下那么大,总需要派官员治理。没了大明,诸位大人还可以去秦、齐、晋之类的其它国家效力。但父皇、本宫以及众多宗室子弟,是要为大明殉葬的。纵观青史,陆秀夫也只有那么少数几个。”
这话谁敢接?
胡御史浑身发抖:“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个理。”
胡御史涨红了脸,求助地望向首辅徐溥。
年过古稀的徐溥患了眼疾,非常费力地盯着朱厚照瞧。就算是背后有人教,太子临场激辩的本事可圈可点。太子聪慧啊,希望不要学隋炀帝。
许久,徐溥慢声慢气地道,“太子言重了……”
朱厚照抢话:“徐老大人,宋人丢了燕云十六州的时候也觉得不碍事。直到太祖皇帝,我们才把燕云十六州拿回来。”
“太子殿下危言耸听!”不知哪个年轻官员混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哦?那诸位大人因为父皇召见汪直死谏,就不是危言耸听?双标,太双标了!”
“双标?”
“对同一事件抒发不同的观点。说难听点,是自私自利;说好听点,是只顾着自己屁股下的那张椅子。其实你们身为外臣,会敌视宫里的太监也正常。本宫理解。但你们不能拿江山社稷当筹码。”
“……下官们没有!太监……太祖皇帝不许太监们干政。”
“太祖还说过贪污六十两的官员剥皮实草。”朱厚照撇嘴。
“噗”李荣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众官员们难看的脸色,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有人不忿:“太祖皇帝不许太监干政乃是吸取前朝教训。太子殿下别忘了,唐昭宗被太监所废!”
“本宫知道啊。”朱厚照轻飘飘地回道,“本宫也知道蔡伦造纸、张敏公公救父皇。还知道被大臣废掉的海昏侯刘贺、宋光宗。当然啦,也知道推翻旧主坐上皇位的唐高祖、宋太祖。还有谁来着?”
朱厚照拍拍脑袋,转向胡御史。“要不胡御史给提点提点?”
这是诛心之言。
“咚”一声,脸色潮红的胡御史晕了。
朱厚照心理不屑,这点斤两还想出头闹事?
“+9,+9......”
朱厚照长吁一口气。加上刚才的关注度,他们每人终于贡献了极限10点关注度。
终于把他这位皇太子放在心里了!
不容易啊!
“胡御史中暑了,快请御医前来救治。”
精明的李荣立刻指挥人抬走胡御史,并趁机驱散聚集的官员。
官员们小声讨论后迅速离开。
被太子一搅局,今日之事变得可大可小。不过他们没有太过担心。如果龙椅上坐的是先帝,他们肯定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今上乃仁德天子,一定会慎重考虑他们的谏言。
朱厚照迈开腿准备离开。心里猜测今日发生的事情传出去收获多少关注度。
“太子殿下请留步。”颤颤巍巍的徐溥拦住了去路,“殿下可随老臣面圣?”
朱厚照沉默着。
徐溥就这么站着丝毫不退让。
三位内阁阁臣、五府六部等众多三品以上高官慢慢站到徐溥身后。
朱厚照扯扯嘴角。
得,他惹不起。
他原本就要去文华殿。告诉皇帝爹妹妹病情好转的喜讯的同时,顺道还想见一见汪直。
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听人提起汪直。今日切身感受到了官员们对汪直的忌惮。一个远离朝政15年的太监能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让他面前的这群官员们如此同心!由此可证,汪直很牛逼。
文华殿是议政之地,没人会把里面发生的事传出去说嘴。去文华殿,他的关注度升不了几点。但能看汪直和这群老狐狸过招的现场直播。肯定很精彩!
朱厚照伸出左手作请的姿势:“老大人先请。”
于是,在徐溥、阁老、五府六部堂官们的“护送”下,朱厚照向文华殿走去。
李荣落后几步,在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杨鹏的耳边低声吩咐几句。
杨鹏飞奔离去。
第五章 禁足
文华殿是历代太子视朝的地方。弘治帝当太子的时那会儿,在这里接受储君的培养。现在则是皇太子朱厚照出阁读书的地方。
弘治帝像天下间所有的父亲一样,时不时过来了解儿子的进学情况。作为过来人,弘治帝深知皇子读书的无趣。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放假。一年之中,唯有元旦、元宵、冬至、万寿节等寥寥几天假期。原想着活泼好动的儿子会受不了枯燥无味的学习。事实出乎他的意料,儿子出阁读书以来,每天步行到文华殿报道,风雨无阻。说是要增长智力、强健体魄两不误。
今日十五,儿子放假。收到前方急报的弘治帝心情不佳,约上汪直,来到文华殿。
文华殿偏院内有一口井,名为大庖井。井水甘甜,享誉京城。
弘治帝不爱喝茶。但他知道,汪直在京师的时候,喜爱用大庖井的井水煮茶。
左顺门发生的事,弘治帝已经知道了。为了不打扰喝茶的好心情,他不让人通报左顺门的后续。
无需费心猜测,前因后果显而易见。弘治帝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皇上,京师炎热,奴婢还是喜欢待在南京。”白面无须的俊朗中年手持填白执壶,娴熟地把烧开的井水注入白瓷茶盏中。
青绿色的芽茶在水中旋转,顷刻间沁人的茶香飘出。茶汤渐渐变成绿色,衬得洁白的茶盏更加的雅致。
弘治帝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盏。
滚烫的茶水经由茶盏阻隔,传至指尖仅仅略有些发烫,让冰冷的手指有了那么一丝温度。
哪怕是酷热的六月,弘治帝的手依旧冰凉。手上的皮肤比他掌中的白瓷更加白,没有血色的苍白。这副身体啊!
弘治帝眼神暗了暗。细心等待中年人慢悠悠喝完茶,他放下茶盏,噙着嘴角亲切地道,“朕想喝伴伴煮的油茶。”
汪直苦笑。多年休养,磨掉了他的锐气。正值壮年,心已老去。若不是因为念旧,他不会踏足京师。再次回宫,大庖井水喝起来还是记忆中的甘甜。人,却非他熟悉的那些人。事,还是那些糟心事。
一旁伺候的内侍立刻出去准备一应事物。
汪直心中叹了叹,收回了执壶添加茶水的手,劝道,“天气燥热,油茶不易消化,不宜多喝。皇上万事因以龙体为重。”
“朕知晓。朕只想和伴伴一起喝瑶族的油茶。若伴伴不在身边,便没了那股特别的味道。”弘治帝含笑。
望着弘治帝与记忆中人相似又迥然不同的温和目光,汪直有些晃神。
时光如流水,三十年一晃而逝。曾命如草贱、朝不保夕,也曾呼风唤雨、权倾天下。悲叹过命运不公,也庆幸能轰轰烈烈活过一场。直到曲终人散,伴随他的,依然是懵懂孩童时期的温暖怀抱。
汪直明了,他的心是真的老了。
在汪直感怀的时候。内侍们陆续取来炒熟的芝麻、黄豆、姜丝、虾米、米花等配料。
熬制油茶过程繁琐。弘治帝屏退左右,斑驳的树影下,唯剩两人。
汪直往火炉内添入木炭,铁锅内加入炒熟的茶叶、米花,注入井水。等井水煮沸,去掉茶渣,熬出的茶水倒入配料中搅拌,一碗热腾腾的油茶出炉。
弘治帝全程含笑看着,心平气和的等待。
汪直舀上一小碗油茶递给皇帝。
弘治帝小口喝着油茶,心满意足地笑了。是小时候娘做的味道。
“朝廷镇压叛乱历来不留情。孝穆太后应该与奴婢一样,都无亲眷在世。人生总有遗憾,就像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孝穆太后泉下有知,定能感到皇上的孝心。”汪直突然开口。
提及孝穆太后,弘治帝收敛笑意。
孝穆皇太后,弘治帝的生母。宪宗时瑶族叛乱,朝廷派大军镇压。孝穆太后纪氏为叛乱的士官之女,与汪直在内的乱臣贼子家眷一起押解进京。那时宪宗宠爱着万贵妃,有一日心血来潮临幸了纪氏。万贵妃善妒,纪氏有了身孕,差点被堕了胎。未免孩子遭遇不测,刚出生的弘治帝被宫人偷偷养在宫里。直到弘治帝六岁,宪宗才发现此事,立其为皇太子。孝穆太后被宪宗立为淑妃后不久暴毙,救过弘治帝的太监张敏吞金自杀。弘治帝磕磕碰碰长大,还得担心储位被废。
其中的诡秘波澜,层出不穷的杀机,非两三言语说得清。
世人都知道太监张敏的忠义,并不知道孝穆太后的同乡小老弟汪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汪直掌权的那几年,是弘治帝孩提生活中过得最舒服的几年。汪直倒台后,宪宗废太子之心昭然若揭。
弘治帝登基后寻找过母族。兴高采烈地见到了两位舅舅,可笑的是两年后查出纪氏兄弟乃假冒。别提有多难受。
“朕......有数。”弘治帝极力平稳情绪。
弘治帝回答的太爽快,让汪直愣了愣神。不清楚皇帝是对找不到太后族人有数,还是对皇帝也不能事事如意有数。
汪直毕竟离开紫禁城多年,他对年轻皇帝的印象,仍停留在小时候躲在人身后、唯唯诺诺的样子。
有很多人夸弘治帝仁厚。可对于帝皇来说,仁厚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弘治帝不悦:“朕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启禀皇爷,太子、首辅大人领诸位大人请求面圣。”传话的内侍胆战心惊地道。
“照哥儿怎么与老大人一起来了?”弘治帝不解。
被人暗中嘱咐过的内侍说道:“太子说了些重话,首辅大人强逼太子见皇爷。”
弘治帝皱眉:“照哥儿说什么了?”
“皇上,”汪直不等内侍回话插嘴道,“太子尚年幼。童言无忌。”
弘治帝一愣,回想起自己幼年发生的事,怒火像火山喷发一般压也压不住。照哥儿是他唯一存活的儿子。不能让他小小年纪牵扯入朝政,活得如履薄冰。
“立刻去传旨,太子禁足十日,没朕的允许不准踏出清宁宫半步。”弘治帝横眉冷眼,龙威大作。
内侍应诺,撒开膀子就跑。
弘治帝遗憾地道:“还想好好和伴伴说说话。”
“奴婢随时恭候。有王大人在,皇上无需担心河套战事。奴婢先行告退。”汪直起身离开。
刚踏进文华门的朱厚照听到内侍的传旨整个人傻了。
禁足?让他怎么活下去?
皇帝爹不疼儿子了?
第六章 热闹的大家庭
天大地大,管不了父亲教训儿子。弘治帝的人当着诸多高品级官员面,把太子朱厚照请回清宁宫。
徐溥浑浊的双眼凝视殿内。明白了里面的人不想牵扯太子。
“首辅大人,太子关系国本。兹事体大,不可不察。”老成持重的刘健忍不住频频皱眉。
“是老夫的疏忽。”徐溥顺坡下驴,“希贤啊,老夫致仕后,你要多上点心。宾之,你多关心关心太子的学业。”
刘健、李东阳拱手领命。
徐溥年事已高,又患有眼疾,有段时间没处理政务。朝野内外都知道他今年会致仕。如无意外,刘健将会接任成为下一任内阁首辅。
大家心照不宣,当今皇上仁厚,不可能有意外发生。
五十有二的李东阳身形硕长、丰姿玉立、风度翩翩。他从年少起便是神童,诗文自成一派,书法造诣颇深。弘治帝特赐他为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负责教导太子。
李东阳知道太子聪慧,而今日太子言语大大超出了聪慧的范围。一路上他沉默不语,暗自思考会是谁给太子灌输言论,这有可能成为政敌攻击他的点。很多人盯着内阁阁臣的位置不放。今日之后,他必当把大量的精力花在太子身上。
徐溥侧身与右手边的英国公张懋通气:“今日面圣,主要商议如何安抚群臣。张英公以为如何?”
“一切以首辅大人马首是瞻。”张懋拱拱手,神态谦卑。文官突然之间拿汪直说事,所谓何事他心知肚明。勋贵武官不能不插手,也不能插手过深。他心中自有计较。
文官以内阁首辅为首,武官和勋贵以英国公为首。这两人达成一致,满朝文武不会有二话。
太子的事不急,应徐徐图之。言官死谏才是要事。
朱厚照如果听到一定会气死。
事实告诉他,哪怕他是太子,但还年幼,没到能搅风搅雨的时候。
朱厚照虎着一张脸走回清宁宫。
一路上,禁军、宫女、内侍躲在暗处偷瞄他。
关注度一波一波小幅上涨。
可离每日所需的一万还差一大截。
朱厚照很后悔没有多说一些劲爆之言。应该直言战事不利是因为文官鸠占鹊巢,抢了武官的饭碗。当然武官自己也不争气。
他想不通,打仗明明是武官的事,文官为什么要插一脚指挥呢?
放在两个月亮的世界,无论是帝制还是联邦或是神国,军政分开是常理。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重文轻武、文官插手军务的宋朝,连皇帝都被人掳了去!侍读官教他要以史为鉴,官员们自己怎么不吸取教训?
朱厚照决定在禁足期间多看看书,找人问问。下次拿这个话题当噱头,赚他一波的关注度。
一路无话,迈入清宁宫。
朱厚照斜眼瞄去,身边的内侍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官员们能暂时无视年幼的他,内侍们可不敢。他们也不敢把他的事往外传。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清宁宫为太皇太后的居所,年幼的朱厚照居住在此。皇帝爹幼时同样也居住在这里,由太皇太后庇佑。
朱厚照一只脚刚踏入宫门,见到伺候太皇太后的桂嬷嬷领着一群喇嘛走出来。
“殿下万福。”桂嬷嬷低头行礼。
朱厚照歪着头一脸疑惑:“今日法会结束得真早。”
太皇太后跟着爷爷宪宗信密宗,皇帝爹追捧道教,不少老娘娘们信净土宗的。宫里妥妥的宗教信仰自由。
桂嬷嬷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只信系统的朱厚照双手合十,对密宗喇嘛们露出同样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见到给皇帝爹跳大神舞的李广,也是同款微笑。这是礼貌和教养。
回到清宁宫,先得和太皇太后问安。
朱厚照悄悄张望。伺候的宫人们呢?
苍蝇再小也是肉。关注度多一点是一点。
朱厚照弯下腰,给主殿里坐着的各位长辈一一请安。
“玄孙给太皇太后请安。”
“孙儿给太后请安。”
“给郕王妃娘娘请安。”
“给太皇太妃请安。”
“给宸太妃请安。”
“给吴娘娘请安。”
“给郡主姑婆问好。”
皇帝爹别出心裁的只娶了皇帝娘一个老婆。但后宫的规模还是很庞大。
爷爷的爷爷宣宗短命,曾爷爷英宗短命,曾叔爷景帝短命,爷爷宪宗也短命。与之相反,后宫长寿的女子较多。
惭了个愧。要不是曾爷爷驾崩前才取消宫妃殉葬制度,宫里说不定还能多出几位老寿星娘娘。
诸位长辈的身份,他就不详细说明了。怕被骂水字数。要不然光是郕王妃一人,能水几大章。
总之,身为独子的他有一个热闹的大家庭。
“本宫不安!”太皇太后没好气地道。
朱厚照抬起头,嬉皮笑脸说:“太皇太后见到照儿就安了。”
“你这小皮猴又捣什么蛋了?东厂的人就差没把本宫的人抓到诏狱用刑。”
太皇太后保养得宜,年过古稀的脸上滞留着年轻时活力。除了陪曾爷爷在南宫遭过几年罪,几乎就没受过苦,是宫里唯一一位喜形于色的人。
“让父皇打他们板子!”朱厚照面上装做义愤填膺,心里充满了疑惑。如今的东厂是没了牙的老虎,不敢随意吃人。就算东厂张了牙,也不敢动太皇太后的人。
太皇太后啐了他一口:“去和你父皇说。”
现在可不比从前。太皇太后的婆婆孝恭章皇后孙氏,能在官员的支持下能两次册立皇帝。太皇太后可没想过插手朝政。
“父皇禁我的足了。”朱厚照苦哈哈地卖惨。他衷心希望太皇太后能在皇帝爹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正好休息几天。天天读书人都瘦了。”
朱厚照抓狂。不读书,他怎么能踏出乾清门刷存在感?
“太皇太后说的是,太子瘦了。”一直闭门礼佛的郕王妃开口道。
皇太后笑呵呵:“他呀,都是皮的。”
“男孩子,皮点好。”
“殿下看着结实。”
一帮后宫女眷绕开敏感的话题,重新聊了起来。
“今年真热。幸亏钦天监提前示警,去年存了好些冰。”
“热点倒没什么,不闹干旱灾就行。”
“江南上供了不少丝绸,宫里连个年轻的妃子都没有。大家分了吧。”太皇太后带着情绪吐槽。
这也是个敏感的话题。
固纯郡主马上转移话题:“听说小公主的病有了起色?不知太医用了什么方子。民间有不少百姓得痘疮,方子能公开再好不过。”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
皇太后不停地使眼色。
固纯郡主立刻知道说错了话。她是景帝和郕王妃的女儿。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婚,成天呆在郕王府礼佛。宫里有法事,才会出趟门,对外界的消息不灵通。
公开方子?
一直在想办法弄关注度的朱厚照眼前一亮。
“姑婆的提议好。小子愿出千两黄金、一座京郊的庄子,协助姑婆重金悬赏治疗痘疮的良方。”
固纯郡主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她今天为什么要出门?
第七章 耍小聪明
朱厚照在心里偷偷地向固纯郡主道歉。
攸关性命,别怪他耍心眼。
左顺门的闹剧散场后,他的关注度变动微弱,没有想象中的大爆。联想皇帝爹的禁足令,猜测热度被人为压下去。官员们的注意力放在汪直的身上,估计暂时没空管他。
他没捞到好处,还把身边的人坑了。东厂把伺候他的人全都叫去问话,至今未归。要不是他撒泼阻拦,黄献也不能辛免。
都是他的错。伪装太完美,里里外外都把他当虚岁八岁的孩子。
那些话还需要人教?
小瞧他!
禁足就禁足了,找俩面生的宦官时刻盯着他算什么事?连如厕都不放过。
小孩也有自由的权利!
“黄献!”朱厚照大吼一声。
黄献从外急奔而来。
“干嘛呢!整天看不见你人影。”
黄献讪笑。东宫六局的几个管事太监没被放回来,他不敢离小爷太近。万一小爷私下吩咐他做事,东厂又得找上来把他带走。到时小爷身边没一个惯用的人。
“去问问禁足的期限。本宫不想关在清宁宫里听喇嘛念经。”朱厚照用力踹向书房的门发脾气。
黄献立马上前抱住朱厚照的大腿:“小爷别踢伤了。”
朱厚照瞪他:“让你去问。”
黄献一脸为难。
“哎呀呀!”朱厚照焦躁地走来走去。
“得想办法让父皇消气。”朱厚照戏精上身,认真地问,“可本宫错哪了?”
黄献摇头。不敢说。
朱厚照指着东厂派来的两宦官:“你们说本宫错哪了?”
“小爷没错。外朝正闹着,皇爷怕吓到您,才禁您的足。”两人异口同声。
“切~哄孩子呢!不说?把你们头杨鹏找来!”朱厚照双手叉腰蛮横地道。
“厂公正忙着呢。”
朱厚照跳脚:“杨鹏不把本宫放眼里?本宫要找李伴伴告状!”
“厂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厂公真的忙。”
“忙着审问本宫的人?”
“不是,不是。奴婢们不能说。”
“你们也不拿本宫当回事?”
“噗通”两宦官下跪。
“殿下,奴婢们哪敢啊。”
朱厚照见火候差不多了,大手一挥,“算了。本宫另辟蹊径。你们去把固纯郡主高价收购痘疮方子的消息传出去。希望早日有人卖方子造福百姓。看在本宫做好事的份上,父皇应该会早日放了本宫。放消息是你们东厂的拿手活计,总不会再找借口推脱了吧?”
朱厚照气呼呼地看着两宦官。
“奴婢马上让下头的人办。”两宦官爬起来立刻答应。
只要这位小祖宗别再折腾,让他们干什么都行。不是东厂想要排查太子身边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东厂必须有个交代。
朱厚照在宦官们嘱咐属下办差的时候,嘴角不自主的上扬。
他敢笃定,一旦固纯郡主知道外头传的消息,马上会把他抬出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别人不知道真正重金悬赏的人是他。
谁让固纯郡主是景帝的女儿。
说起来,都是长辈做的孽。
曾爷爷英宗御驾亲征,打算解决北方瓦剌对朝廷的威胁。结果发生土木堡之变,曾爷爷反被抓了。和被俘虏的宋徽宗不一样,明朝还是很强盛的,曾爷爷在瓦剌的待遇还不错。
瓦剌想用曾爷爷换取好处。但大明帝国可不是偏居一隅的宋朝,以于谦为首的官员们不同意。
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曾爷爷的弟弟郕王被簇拥上了皇位,改年号为景泰。景泰帝废了爷爷的储君之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原来的郕王妃不同意。景泰帝废后。
明廷立了新皇帝,焉坏焉坏的瓦剌就把曾爷爷送了回来。一山不容二虎,国无二君,景泰帝顺从人性的本能,把曾爷爷软禁在南宫。
几年后新太子暴毙,景泰帝病重。曾爷爷重新当上了皇帝。景泰帝病逝后,被废去帝号。碍于面子工程,景泰帝的废后重新被册封为郕王妃,固纯公主降位成固纯郡主。
爷爷宪宗上台,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曾被废去皇储的往事,正视了景泰帝的功劳,又给重新上了帝号。郕王妃和固纯郡主也受到了优待。
固纯郡主有一个曾经当过皇帝的爹,能不低调吗?她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决定终身不嫁。又怎么会让舆论把她推到台前!
朱厚照念了句阿弥陀佛。郡主姑婆大慈大悲,一定会原谅他的。
呃,密宗好像不念阿弥陀佛?
“+10,+10……”
呃?东厂办事效率有那么高吗?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给他弄来了关注度?
朱厚照二丈摸不到头脑。
虽然明面上没人谈论朱厚照在左顺门的言论,实际上无数双眼睛聚焦到了清宁宫,关注太子的一举一动。
皇宫很难保守秘密。
东厂档头们刚收到上头下的命令,不少权臣同时得知太子最新的举动。
文渊阁里的四位内阁阁臣,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李东阳一语道破。
能混到权臣的人浑身长满心眼。朱厚照的小伎俩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谢迁大笑:“太子殿下聪颖。好事,好事啊!”
刘健不动声色地瞟了谢迁一眼,问,“真是太子自己想出的招?”
和宫里关系最紧密的谢迁正色道:“全程有人盯着。绝对没有人接近太子。确定是太子自己的主意。”
“首辅大人,您看呢?”刘健问徐溥。
闭目养神的徐溥老神在在:“皇上从未懈怠对太子的培养。”
刘健眉头紧锁:“瞧太子在左顺门的言语,倾向汪直。”
“汪直入宫后没有接触过太子。”徐溥呵呵一笑,“从宣宗起,有哪位皇上不偏向太监?重要的是立好规矩。规矩一破,想要改变,千难万难。”
御马监的直房内,汪直同样收到了太子的消息。
汪直但笑不语。
“督公,太子殿下是不是听到了宫里的风言风语,才想着表现一番?”御马监太监宁瑾弯着腰问。
汪直云淡风轻地道:“你在宫里的这些年,听到的谣言还少吗?我们是皇爷的奴才,皇爷说什么我们听什么。”
宁瑾拱手:“是。小的谢督公指点。”
“首辅大人明着弹劾我,实际上冲着你手上的禁军大权而来。京师保卫战后,于谦夺了十团营的军权。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文官手里收回。你且小心。”汪直细细叮嘱。
“小的明白。”
汪直抚摸着他曾经用过的马鞍。这是宁瑾特意保留下来,摆放在御马监中。
“太子喜爱兵事,找机会教教他。”汪直突然道。
“是。”
第八章 太子很穷
“警告:关注度不足3万,只可以维持两日生存所需能量。”
睡懒觉的朱厚照从雕龙刻凤的黄花梨架子床上猛然惊醒。
在清宁宫内禁足三日后,他又听到系统的警报。
这三日持续有关注度进账,与每日消耗的1万关注度持平。东厂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把重金悬赏痘疮方子的消息在京师铺开。朱厚照歇了找东厂厂公杨鹏的麻烦。
可郕王府就不太行。身边两东厂宦官没提及悬赏的风向有什么改变。三天了,郕王府还没把舆论搞大。难道是曾爷爷英宗当初把景帝的势力扫的太干净了?
朱厚照挠头。
按道理,悬赏热度没道理褪得那么快。这世界的娱乐业极度不发达。聚在一起瞎聊,是可爱的百姓们最大的娱乐活动。太阳一下山,绝大部分的人熄灯睡觉,为大明添砖加瓦。
难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文字语言没有实物具有冲击性?
把赏金招摇过市!
朱厚照快速起床,推开伺候穿衣的宫女,胡乱套上外衣。
“黄献!”朱厚照高喊,“人呢?又哪去了!”
“太子爷,小黄公公被司礼监叫去问话。您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奴婢去做。”其中长得像个白馒头的东厂宦官热情地上前。
黄献也被叫走了!杨鹏明明答应黄献留在他身边伺候的。
朱厚照语气生硬地问:“叫什么名字?”
“奴婢伍善,平日里给杨公公跑跑腿。”
“午膳?这名字好。看到你本宫都饿了。”朱厚照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宫女准备的早膳。腌菜、黄瓜、笋、燕窝粥烧出花来也没一点肉沫子。
伍善很有眼色地离去。
太皇太后讲究养生,清宁宫伙食卖相精致,口感清淡。朱厚照平时都让伺候他的东宫典膳局的人偷偷加餐。这三天可把他饿坏了。他没让伺候的宫人多备点心。深怕太皇太后追究缘由,再找东宫的人麻烦。
虽然他没任过领导职务,但他懂得体恤下属。封建社会,底层的人人命如草芥。但在两个月亮的世界,请一位全天候的保姆每月至少得花5000元,极少能有宫人一样尽心尽责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没给伺候的宫人发工资,至少能给他们尊重和体面。
皇帝爹也太大惊小怪了。他不过对官员说了几句大实话,竟然会认为他被有心人洗脑。在两个月亮的世界,经历过传销、电视购物、微商、看视频赚钱、看小说赚钱等等诱惑,有过多次热搜反转被打脸的教训,等闲人事糊弄不了他。
伍善动作很快。朱厚照在宫女的伺候下重新穿戴,洗漱完毕,伍善便提着食盒进来。
“太子爷,奴婢身无长处,唯有做得一手好菜。这几日冲撞了太子,奴婢做了些吃食,望太子殿下原谅奴婢的不懂事。”
朱厚照本能的从皮蛋瘦肉粥、羊肉炒、煎鹅、清蒸鱼等一众色香味全的菜肴中选了肉包子。咬开皮一口鲜美的肉汁,有点灌汤包的味。比光禄寺厨子的手艺好多了。
虽然在此间生活了七年多,他还是本能的把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习惯带入。两肉包、一份豆浆,省钱。不对,是简单又便捷。
又吃了其他。煎鹅入味、羊肉没有膻味,鱼肉入口即化。
朱厚照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嘴:“伍善,你很不错。”
“谢太子爷夸奖。”伍善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朱厚照吃得心满意足,终于看东厂派来的人顺眼了。
“陪本宫去书房。”
再顺眼,也不是生死荣辱系在他身上的东宫属臣。他虽没有独住一殿,但外人却无法探知他真正的脾气、秉性。皆因他谨慎,大事小事不轻易托付外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监、女官各有所属,下头的内侍、宫女抱团过日子。哪怕是专搞特务的东厂厂公杨鹏,也不能确定手下的人会不会是别人的眼线。
翻开史书,有多少太子能顺利当上皇帝?他爷爷、他爹和他一样幼年立为太子,都遭遇了一番曲折。在往上数,景帝立的太子在后宫暴毙。
只是打工人、主播经验的他不懂政治斗争。但知道信息的重要性,懂如何刷热度、引导舆论。没有手机和网络的世界,想要信息畅通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支撑。他做不到耳目灵通,但至少能蒙蔽别人的耳目。
朱厚照翻开《兵法心要》,在伍善和另一个东厂宦官陪伴下看书。
几乎没人知道朱厚照有一个好头脑。一目十行,大半本书的内容印刻在脑海里。再看一遍,书本内容像数据存储在硬盘里一样。让人知道他聪明,让他多读书怎么办?或许从小看他长大的高凤能瞧出些苗头。但高伴伴一定不会说出去。
兵书大同小异,都是说怎么打仗的。他更想知道大明的军事现状,可一个兵部、一个五军都督府就把他搞晕。极需有熟知兵事的人给他解惑。还是等高伴伴回来推荐几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爷,老奴来伺候您读书。您今要听哪一本?”高凤一如往常出现在书房。
朱厚照走到跟前细细打量。高凤仪表得体,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痕,衣服没有褶皱,脸色红润。看来被东厂带走的三天没有受苦。
“你们下去吧。高伴伴给本宫读书的时候,本宫不喜欢有外人在场。”朱厚照挥手打发伍善和另一个东厂宦官。
两人一脸犹豫。
高凤笑眯眯地道:“老奴看到小爷一开心,忘了杨公公现在就在外头等小爷召见。”
朱厚照非常有默契地摇头:“不见。”高伴伴怎么可能忘了杨鹏,明显想给杨鹏脸色看。
伍善见状,带头离去。
“高伴伴。可想死我了!”
书房内没有外人,朱厚照立刻扑倒高凤身上卖惨。
“高伴伴不在,我吃嘛嘛不香,浑身上下不自在。”
高凤微笑:“小爷可是馋了?老奴这就让典膳局的人做些好吃。”
“东厂派来的一个叫伍善的,手艺还不错。”朱厚照埋在高凤怀里不好意思地说,“让典膳局做一顿好的给大家补补。这次因为为我的缘由,让大家吃苦头了。”
高凤摇头:“老奴等人没有吃苦头,只是被问了许久的话。听说小爷要找黄献,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那就好。”朱厚照心里的愧疚轻了几分。
“我想让人把一千两黄金、京郊庄子地契大张旗鼓送到郕王府。最好能敲锣打鼓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可是......小爷没那么多黄金,也没有能送人的庄子。”
“啊?!”朱厚照傻眼。
他竟然没钱?
第九章 太监都是金主爸爸
朱厚照对自己没钱,一点ac数都没有。
在宫里,他花不出钱。想要什么直接张口,东宫的人都会帮他办妥。办不到,还有太皇太后、皇帝爹、皇后娘。从会开口说话以来,还真没有他想要得不到的东西。
时间一长,朱厚照对失去购买功能的金钱丧失兴趣,所得的赏赐通通交给总管太监高凤打理。
“父皇给的赏赐,各位长辈给的红包呢?”
“长辈给的赏赐如何能送出去!”
“我的份例呢?”宫里的主子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
“小爷的一切支出从清宁宫走账。”高凤哭笑不得,“太皇太后对小爷很好。小爷一年的花销远大于份例。”
“我记得名下还有两处庄子吗?”朱厚照绝不会遗忘自己的固定资产。
高凤解释:“小爷名下的两个庄子属于皇庄,无法当作赏赐送出去。皇庄的收成,一部分补贴给了佃户。余下的,您……您都赏赐给了东宫众人。”
朱厚照记起来了。每年过年,他会让高凤给底下的人包厚厚的红包。庄子前年遭了洪灾,他免了皇庄佃户的租子,还倒贴了银子补偿他们的损失。
他失策了。
以为当了权二代无无需忧愁金钱。手头得有钱啊!用不着收买官员巩固太子之位,至少也能搞彩票投注站买关注度。
朱厚照烦躁地大声说:“我当着一众长辈的面把重金悬赏的话放出去。也让东厂四处宣扬,弄得京师人尽皆知!万一有人拿出治疗痘疮的方子,我拿不出赏赐,岂不是把皇室的脸面丢尽了?!”
朱厚照想骂娘。
一千两黄金,相当于五千两白银。以白银的购买力估计,在两个月亮的世界差不多值一千万。可以在他的60平房子附近买套别墅。
堂堂大明皇太子,手头的钱竟然连十八线地级市的别墅都买不了!
朱厚照悲愤莫名:“我知道有人偷宫中的东西拿出去典当。干脆从赏赐里挑几件不起眼的东西拿出宫卖!”
“哎呦!使不得!绝对使不得啊!”高凤直接给朱厚照跪下了。
高凤心里叫骂,是哪个多嘴的小子把偷东西的腌臜事告诉小爷。偷卖自家东西是败家行为。万一被外臣们抓到把柄让皇爷废太子、扩充后宫开枝散叶,可怎生是好!
朱厚照来回踱步:“宫里有人放利钱,不知借1000两黄金需要抵押些什么?”
高凤一脸无语,谁敢把放利钱放到太子头上。
“小爷,老奴还有些棺材本……”高凤一脸犹豫的地说。
高凤犹豫不决,不是因为舍不得银子,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银子的来源。
朱厚照被高凤的话点醒。瞳孔放大、鼻翼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人还能被尿憋死?办法总是比困难多。我怎么能动用伴伴的棺材本。”朱厚照扶起高凤,“不过还需伴伴帮忙。”
宫里除了皇帝爹,谁最有钱的?
绝对不会是后妃。老祖宗立下的规矩,皇后从良家子中甄选。这是为防外戚干政,皇后不从勋贵、世家女子中挑选。后妃娘家不富裕,手里的钱几乎都来自宫里。
那会是谁呢?
当然是太监!
宦官中高品级者才能称为太监。具体为二十四监的主事者,外派的守备、织造等。太监领的都是一等一的肥差,官员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不管在哪个维度,只要是人类社会,管理层中必有贪腐现象。朱厚照早就见怪不怪了。
如果要借钱,肯定得雨露均沾。为了打开局面,第一个借钱的对象很重要。
那么下一个问题,太监中谁最有钱?
当然是李广啦!皇帝爹最宠幸的太监。
朱厚照仗着年纪小,领着黄献等小内侍在宫里乱串。宫里关了两三万人,大家没事儿就唠嗑。他可是听了数不胜数的宫中趣事。
比如有人说他不是皇后娘生的。吓得他把《皇明祖训》翻了一遍。最后确定他的嫡长子身份记录在宗人府的玉碟之上,礼法上没有任何瑕疵。这才安了心。
那些嘴碎的无数次用羡慕妒忌恨的表情提到李广。
李广领了授予他人传奉官的美差。时不时在皇帝爹耳边夸赞某人,助其获得传奉官的职位。无法通过科举当官的人,争相贿赂李广。
估计宫里也就皇帝爹不知道李广收受贿赂。
那些嘴碎的还说,李广受贿的黄金有千百石。
往小了算。一百石,相当于两个月亮世界的12000斤。重达一百石的黄金值多少钱?
……
没有计算器算不出。
以前没觉得,等到要用钱的时候,朱厚照突然心里不平衡了。堂堂大明皇太子,竟然没太监有钱!
“高伴伴,你亲自跑一趟把内宫监太监李广找来。”朱厚照坏笑地说。
高凤一惊:“李广?!”
刚在谈论凑赏金,怎么突然要找李广了?想让李广做法点石成金吗?小爷思路奇清,他是越来越跟不上了。
高凤虽然不明白,但照做了。他像另一个世界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无条件满足孩子的要求。
高凤把李广带往清宁宫。一路上引来众多宫人的注目礼。
深受弘治帝宠幸的李广不敢在太子面前摆架子。太子指明要见他,他一刻也没耽搁。
李广也不傻。他得罪了很多人,想要安度晚年,手有余财是不够的。要学老前辈汪直。汪直得罪的人比他多多了。汪直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离不开巴结了当年的太子、现在的皇帝。
太子还小,李广一直苦于没有办法接近太子。现在太子要召见,他巴不得呢。
李广踏进清宁宫,缓慢变动的关注度突然之间急速上升。
朱厚照傻了眼。百姓们关注重金悬赏,还分时段?又或者,他召见李广的举动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见过太子。”一身道袍的李广作揖礼。
朱厚照看去。李广离仙风道骨,就差一把山羊胡。形象上佳,做直播也会吸引不少的粉丝。
朱厚照不由得地想:不知道家仙术能不能让胯下的二两肉长出来。
李广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召见他。高凤也不知道。关注朱厚照的人同样猜不到缘由。
朱厚照住的偏殿外,清宁宫的宫人们探头探脑。
朱厚照敞开大门,他人窥视。能涨关注度的事他很愿意做。
朱厚照没叫李广起身。李广一直保持揖礼。
李广心里盘算,他应该没有冲撞太子才是。太子为何要给他下马威?
高凤寻思着:万一小爷让李广施法,该如何劝?
窥探的人竖起耳朵。
朱厚照慢慢靠近李广。突然一个虎扑,抱住李广的大腿嚎啕大哭,“老伴,一定要帮帮本宫。”
在金主爸爸面前还要什么形象、尊严!
第十章 太子借钱
此老伴非彼老伴!
称呼太监为老伴,是把其视为最贴心的人。
在另一个世界,老伴是另一半的意思。朱厚照改不了骨子里的习惯,只称呼从小陪伴他的高凤“伴伴”。
但是现在,以及以后,朱厚照打算缝李广必叫老伴。
李广脑子一懵。
太子抱他大腿!
太子称呼他老伴!
一个泥坑里过日子的鱼,容易相濡以沫。同理,皇帝对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太监最为亲近。但千万别忽略了限制条件,起码得混过一个泥坑啊!
弘治帝哪怕极为宠幸李广,也从没称呼他为老伴。弘治帝口中的老伴专指一人,覃吉。
高凤心里一阵难受。他妒忌了。
覃吉是高凤的榜样。高凤一直在学覃吉,照顾小爷生活、督促小爷进学。就这样,小爷都没唤过他“老伴”。李广轻易的得到了这个称呼!
“太子爷快快起来。小人无福消受您的大礼。”李广慌张地搀扶朱厚照。
朱厚照死抱着李广的大腿不撒手。“老伴不帮本宫,本宫就不撒手。”
李广大急,一屁股坐到地上,与朱厚照平视。
“只要太子爷开口,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李广并不觉得8岁大的太子能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
高凤酸溜溜地跪在一侧:“小爷快快起来。”
高凤不是滋味地想:小爷不会真想让李广施法点石成金吧?除了这个,高凤想不到有什么是他办不成的。
其实赏金很好解决。高凤能轻易弄到盐引,然后把盐引高价卖给商家。根本用不到点石成金的法术!
朱厚照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哭诉道:“本宫见不到妹妹。老伴应该知道内情的。”
朱厚照话说得模棱两可。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见妹妹。那些嘴碎的没提过。
李广作为皇帝爹的亲信宠臣,大概率是知道的。
朱厚照观察李广脸上的表情,确认李广清楚内情。余光看瞄到高凤僵硬的脸,心下一沉。高伴伴也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事有点大啊!
“这……”李广真难住了。
李广知道内情。钦天监有人说太子和公主命格相冲。
但李广不敢说。他只要告诉了太子,皇爷会立刻要了他的命。因为太子一旦深究下去,会出大事!
高凤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小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皇爷下了死命令封口,谁特妈活得不耐烦告诉小爷了?
门口装做扫地偷听的宫女浑身发抖,她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话?会不会被消失?
窗后手拿抹布的内侍双腿打摆。
朱厚照没有继续套话。他最头疼的是关注度不足,近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一脸沉痛地道:“本宫只想妹妹的病好起来。特响应固纯郡主的号召,想拿出大笔赏金求得治疗痘疮的良方。但本宫一时嘴快,手上没财物赏出去。”
“想请老伴借本宫一些钱财。”朱厚照举手发誓,“本宫立借据,一定会还的!”
“呼~”李广长吐一口气。要不是他修炼有成,非得喷出一口老血。
借钱就借钱呗!吓掉了半条老命!
高凤瞬间收回了妒忌心。小爷……高凤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形容。
偷听的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朱厚照嘶声力竭地大吼:“老伴,一定要帮帮本宫啊!”
李广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太子爷言重。皇爷赏赐了小人不少好东西,小人略有薄财。马上使人送来。”
李广回过神想了想,借点钱真的不至于让太子如此放下身段。
借钱应该是借口,太子的真实意图显而易见。
自从他得了皇爷的宠幸,钦天监的人处处找他麻烦。太子先求上了他,他正好借机报复钦天监。
李广打算大出血一次。
得了李广的准信,朱厚照眉开眼笑,殷勤得亲自给李广上茶。直接把李广吓走。
李广还没膨胀到让太子巴结的地步。宫里就这么一位皇子,太子之位比泰山还稳。
朱厚照前脚把李广送至清宁宫门口。后脚吩咐高凤,“麻烦高伴伴给李荣李公公打声招呼。待他有空,来一趟。”
高凤嘴角抽得像羊癫疯发作。
“小爷,真不至于!”
“高伴伴,本宫都向李老伴开口借银子了。怎么能忽视李公公呢?李公公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本宫不开这个口,宫里人还以为本宫瞧不起李公公。”朱厚照大道理张口即来。
高凤一时无语,努力平复情绪,意图解释,“小爷,不让您见公主是因为……”
朱厚照眨着大眼睛反问:“我知道妹妹得的痘疮会传人。不让我见识为了我的健康着想。我关心妹妹,所以重金悬赏治疗良方。有问题?”
“……没问题。”
杨鹏回到了东厂。
吃太子的闭门羹在他预料之中。
盘问了三天,没查出太子身边有不怀好意之人。太子在左顺门的言论,也不是负责教导太子的高凤所言。
杨鹏身上的担子一轻。如果真让有心人接近太子,他的厂公做到头了。
如若没有这次盘查,也不会发现8岁大的太子鬼精鬼精。
在宫里绝大部分人的印象中,太子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所谓太子聪慧,是春秋笔法。调皮捣蛋的孩子至少不傻。
杨鹏反思,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太子和普通小孩不一样呢?
想了半天摸不着头脑,杨鹏没时间多想。
前方喜报,王越在贺兰山大败鞑靼小王子。短时间内,北方边境无恙。
贺兰山大胜结结实实打到了官员们的七寸。看官员们还有没有脸始弄什么死谏!没有皇爷召回王越和汪直,这仗怎么可能打胜!
官员们怕汪直重启西厂,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要加派人手监视百官!
杨鹏有太多的事亟待处理,没精力去哄太子。
“报!”底下番子来报。
“说。”
“太子召见李广,李广去了清宁宫?”
“嗯?!”
杨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太子不见他反而见了李广?
“太子为何要见李广?”
“太子隐约提及坤宁宫不让他和公主见面。”
杨鹏头疼欲裂。
“然后太子开口向李广借银子。”
“?”
“李广走后,太子差人去请李荣李公公。也是为了借银子。”
“?”
“不久之后,司礼监的韦泰伟韦公公、萧敬萧公公、戴义戴公公等诸公公们相继被请到清宁宫。”
“太子全都开口向他们一样借银子?”杨鹏觉得匪夷所思。
“是。”
杨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太子为什么没找他借?还在生他的气?会不会让宫里某些人找到机会,把他从东厂厂公的位置上拉下来?
“报。”又有番子来报,“东宫管事高凤带着太子的借条而来。”
“?!”
第十一章 没把太子当太子
朱厚照美滋滋啃着肉脯,扳手指估算能借到多少银子。
上位者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下面的人。
他在典膳局太监面前夸了伍善的厨艺,尤其提到了美味的灌汤肉包。
典膳局立刻做出了蜜汁肉脯给他尝鲜。真材实料做出的手工肉脯,比他在两个月亮的世界吃到的流水线生产的好吃百倍。
“黄献,告诉典膳局,肉脯味道不错!”朱厚照又提高要求,“让他们继续研究延长肉脯保质期。”
黄献得令。
朱厚照已经知道关注度突然下跌的原因。
前线传来消息:王越在贺兰山打败鞑靼小王子,小王子撤出河套。
京师百姓争相报讯,暂时把他遗忘。
不怪百姓们。北方一次次战败勾起他们惨痛的记忆。50年前瓦剌俘虏曾爷爷英宗、打到京师城下,京师百姓死伤无数。王越的胜仗比官员们鼓吹太平盛世更让百姓高兴。
王越打胜仗,河套保住了。朱厚照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朝廷诸公不要河套的地,他要!
河套有盐、有矿,能种地、养牛羊,为什么不要!
那群目光短浅的官员只看到军费支出,就不想想办法创收?
他打算经营河套,用从河套赚来的钱还债。
京师附近的地土地肥美更能有产出,为什么不在京师周围拿地?
呵!
无知!
京师水深,能在大兴、宛平弄到土地的人不好惹!
现实已经告诉朱厚照,不是所有人都把他放在眼里。
他暂时也只能在皇宫里、在宫人们面前作威作福。
让皇帝爹下旨赏赐皇庄不是上策。
言官已经对皇帝爹大笔赏赐土地有微词。皇亲国戚土地一多,百姓可耕种的地就会变少,失地百姓会成为流民。
这点他绝对站言官。
他也觉得皇帝爹对宗室、外戚们太大方。土地说给就给,官职说赏赐就赏赐,犯错说原谅就原谅。
用他在两个月亮世界的人生经验来看,皇帝爹不是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就是有所图。
世界规则不一样,经验未必通用。但他现在只是虚岁八岁的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小爷,李广让人送来20锭50两重的纹银。”高凤低头来报。
朱厚照停了手上的动作。
“多少?”
“一千两银子。”
朱厚照发觉嘴里的肉脯突然不香了。
堂堂皇太子低声下气借钱,只借来一千两?!
朱厚照沉下脸,嘴角浮起讥笑,“李老伴真大方。一出手就是母后一年的份例。”
一千两很多。
大明的工资低得发指。皇后一年工资1000两。一品官员月俸87石,折白银43.5两。七品县官月俸7.5石,折白银3两7钱5分。
弘治朝大体太平,物价稳定。240斤大米1两,一斤猪肉1钱6分,一匹布2钱。京师一座百姓普通的小院100两左右。
一千两又不多。
宫里哪个太监的身家会少于一万两?谁能找出来,这太子让他做!
高凤试探:“小爷是觉得太少?”
朱厚照笑得龇牙咧嘴:“怎么会?如果李老伴借出的多,如何解释银子的来源?言官们大骂宦官贪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爷相信言官的话?他们惯会夸大事实、打压宦官给自己捞名声。”高凤辩解。
朱厚照“噗嗤”笑出声:“太祖为了广开言路,抬高言官地位。为了不被人蒙蔽,设东厂启用宦官。其实太祖最终目的,是想看两方打起来!高,实在是高!”
帝王心术!牛!
高凤愣了愣。小爷不应该讨厌言官,趁机多骂几句吗?
看见高凤的反应,朱厚照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日子过得太舒服,求生欲消退了!
两个月亮世界里有两大要命题:爸爸妈妈更喜欢哪一个?老妈和老婆掉河里,先救谁?
想要过日子,两边都要哄好。
换到这个世界:宦官和官员更喜欢哪方?宦官和官员只能保一方,保谁?
“言官沽名钓誉容易出成绩,升官快,可以少奋斗几年。”朱厚照一脸笑嘻嘻,“言官的话听一听就好听。”心里补充一句,当不当真看实际需要。官员和宦官都是皇帝的工具人。
高凤猛点头认同。
“那小爷是觉得1000两少了吗?”高凤再次探口风。
宫里的太监们委托他探清楚小爷的真实想法。别说他们头一次遇到太子开口借银子的奇事,翻翻史书也是仅无绝有的。没有任何参照!
朱厚照翻翻白眼:“借钱的有资格嫌弃债主?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不能太无耻。”
李广开了一个“好”头,朱厚照已经不指望别的太监拿出多少。
他这太子的面子,算是被人踩到脚底了。
还从他口里打探心理价位?
让太监们头疼去吧。
多头疼几天,能多长点关注度!
高凤被难住。1000两是多还是少了?
“太子爷,皇爷在文华殿等您。”皇帝身边的跑腿宦官突然笑容满面地出现。
关注度加1。
朱厚照斜他一眼:“公公有余钱可以借本宫吗?本宫写借条,保证归还。”
“!”跑腿宦官瞪大双眼。他没到太监级别啊!太子爷千万别对他另眼相待。
关注度加9。
朱厚照这才迈开腿往外走。
系统是一个照妖镜。照出了他的真实地位。
心灵受到重创的朱厚照给自己熬了一碗鸡汤。
这样其实挺好。证明大明足够民主,百姓没有生活在暴政统治下。只有邪教才不允许别人有自己的思想!
朱厚照很快被自己说服。
他拿出另一个世界总统游街的架势,向两旁的宫人、禁军亲切的微笑示意。
一路上关注度剧烈上升。
朱厚照后悔不已。
他做错了!应该向每个宫人借一个铜板。这样还会愁每天一万的关注度吗?
可惜不能!
太子的逼格不能再掉。
一路自娱自乐来到文华殿,顿觉气氛不对。
平日教导他的詹事府左中允杨廷和、几位侍读官神色肃地站在石阶下。
朱厚照整理一番衣物行头,与众位老师打招呼维护好尊师的人设,雄赳赳气昂昂进殿。
文华殿站满了认识和不认识的官员。
“儿臣见过父皇。”朱厚照行礼问安。
皇帝爹要在文华殿内议政吗?抢儿子地盘?
弘治帝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
“照哥儿越发调皮。朕让你禁足,你到把宫里搅得不太平。”弘治帝宠溺地捏捏儿子的脸。
朱厚照心领神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叫来,但皇帝爹已经定下了基调,小孩子调皮。
“儿臣冤枉。儿臣乖乖的禁足,哪里捣蛋了?一定有人诬告!”朱厚照喊冤的声音底气十足。
弘治帝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还冤枉你了!是不是你开口向几位公公借银子?”
“是儿臣。儿臣给了借条,保证一定归还。”朱厚照一脸牙疼。
就为这事把他叫来?主子和奴仆之间的事,官员们也感兴趣?
一定是他们太闲。
第十二章 震惊,他们在文华殿竟然
弘治帝与太子的一番互动看得胡御史直摇头。
不肯纳妃开枝散叶的皇帝要把唯一的儿子宠坏,二十年后的大明朝令人堪忧!
身兼詹事府詹事的李东阳眉头皱成川字型。他站出来指控:“太子开口借钱,有以势压人之嫌。”
以势压人?朱厚照想骂人。
“李大人凭什么指责本宫以势压人?用脑子吗?”朱厚照怼人。
弘治帝瞬间脸黑,厉声道,“太子!不得对李大人无礼。”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朱厚照低眉垂眼:“小子一时气急,冲撞了李大人。望心胸宽的李大人看在小子年幼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照哥儿!你那是什么态度。”
“儿臣被冤枉,说几句都不行吗?”
朱厚照脸颊鼓起,像只无助的小青蛙。激起了弘治帝泛滥的父爱,不舍得再说重话。
殿上的官员们暗叹,皇上对太子过于溺爱。
被心胸宽的李东阳好脾气地问:“不知太子有什么冤屈?”
“本宫向诸位公公们借钱是真的想借钱吗?”
“不是!”
“应该有很多人和李大人一样,认为本宫以势压人逼得公公们拿钱出来。”
“因为你们觉得本宫开口,公公们掏出家底都要满足本宫。”
“实际上,本宫只收到一千两银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公公们手头的钱财有限。”
“侧面帮助证明没有受贿!”
“有人说李广李公公有金银千百石。”朱厚照叉着腰凶巴巴地道,“压根没有那回事!李公公真有那么多金银,会只借给本宫一千两吗?”
胡御史觉得,太子说得好有道理。
李东阳细细打量太子。一时无法判断太子是在替李广说好话,还是给李广挖坑。
关注+1,+10,+10,+1……
文华殿内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朱厚照抬起脸得意洋洋。直播界的怼人王,一开口自带清场特效。
“爱卿们还有什么要问照哥儿的?”弘治帝笑得相当僵硬。
李广有金银千百石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弘治帝一定不信。从儿子口中说出来,弘治帝绝不怀疑。
弘治帝一直在在暗中培养儿子。当发现儿子像八卦的女子一样偷听宫人闲扯,弘治帝立刻把东厂培养出的好手安排给儿子当耳目。有意引导儿子如何善用消息,从宫中乱象中看清真相。
弘治帝精力不济,不可能事事把关。但能保证传入儿子耳中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正确的。如果有谣言,也是有意为之。
内承运库、户部缺银子,李广有金银千百石!
弘治帝上心了。
李东阳与同僚们眼神交流,出列道,“臣等无其它疑问。”
朱厚照嘿嘿直笑:“那么胡御史有什么问题要问本宫吗?”
在左顺门晕倒的胡御史活蹦乱跳出现在文华殿,朱厚照对此表达深切的慰问。
朱厚照没有其它别的意思,就是想让胡御史牢记他的存在,每天心里骂一遍他,提供稳定的关注度。
被点名的胡御史身体晃了晃,突然想到了什么,坚定了眼神。
“总制三边都御史王越上报大捷,杀敌……42人。太子殿下以为该如何赏?”胡御史看向弘治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明显。
弘治帝咳嗽几声:“把照哥儿带下去。”
朱厚照恍然大悟。
震惊!早朝从奉天门移至文华殿,竟然是为了此事。
“杀敌42人算作大捷报。”朱厚照摸摸下巴,“以前的边军将领得有多无能啊!庸才领兵,诸位大人在京师能安睡否?”
兵部尚书马文升脸刷得一变,成了猪肝色。
英国公张懋睁大眼睛盯着朱厚照猛瞧。
关注度+9,+9,+9……
“把照哥儿带下去吧。”弘治帝赶紧把儿子赶走。小混蛋折腾了后宫还想闹腾前朝。
朱厚照功成身退。
离开时,石阶下站着的杨廷和等侍读官纷纷侧目。
走到文华门,朱厚照突然转身往回跑。
“父皇,河套打了胜仗被保住了,儿臣能在河套建皇庄吗?御史们说不能和百姓争利。河套没多少大明百姓,儿臣可以把皇庄建的很。有了大皇庄,儿臣能尽早把问公公们借的银子还了上。”朱厚照扒着雕刻精美的大门探头问。
“嗡”,文华殿内爆出众多私语声。
弘治帝闭上眼睛,吸了几口气。
“立刻把太子带走。”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谢迁小声对李东阳说:“宾之兄这下总该相信太子聪慧了吧?”
李东阳盯着太子的身影发呆,没有回应谢迁。
朱厚照被强制送出文华殿。
文华殿又恢复吵嚷。一个多时辰后,弘治帝强制散场。
“朕被你们闹得头疼。把鞑靼赶出河套的确称得上大捷。具体如何封赏前线将领,内阁先定个章程。散了吧。”
朱厚照趾高气扬地回到清宁宫,没有猜测陪他走了一遭文华殿的高凤溜号的原因。
他只是翘起二郎腿,坐等公公们上门。
呵呵,让你们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
不久之后,朱厚照面前堆满银子。
“司礼监李荣李公公借出2000两。”
“司礼监杨鹏杨公公借出2000两。”
“司礼监萧敬萧公公借出2000两。”
“御马监宁瑾宁公公借出2000两。”
……
“乾清宫管事王岳王公公借出200两。”
“两百两?谁?”
“就是刚才来传唤小爷的那位公公。”
“哦,是他啊。有眼色,有前途。”朱厚照很满意。
这才叫以势压人。
虽然借的是皇帝爹的势。
“高伴伴,把所有的银子送出宫。绕京师一圈广而告之,最后送入郕王府。本宫许下庄子的事,让固纯郡主看着置办。”朱厚照心疼地转过眼。
借钱的事情闹大。为了挽回几分太子的颜面,借到的银子一两也不能留!
好多的银子飞走了!
太监们真有钱!
不开心。
见小主子还在气头上,高凤一点都不敢耽搁。叫上人手,立刻把银子一箱一箱的搬出去。
夕阳西下,京师的百姓们结束一天的辛劳往家里赶。
大明门驶出一车队,高大地骏马拉着木板车缓缓前行。每辆木板上装有两个大木箱。木箱盖子敞开,五十两重的大银锭叠得整整齐齐。
好家伙,这得多少银子啊!
没见过世面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车队的人面对百姓的询问一声不吭。他们安静地拉着马车绕京师一圈,对跟在身后的人龙视若无睹。
马车最终停靠在远离众人视线许久的郕王府门前。
第十三章 没有利用价值
固纯郡主自打从皇宫回到郕王府,天天处于焦虑不安中,吃不好、睡不着,一下子病倒。
床榻旁的郕王妃反覆宽慰女儿,丝毫不见效果。郕王妃轻敲床沿感慨万千:“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郕王妃与徐溥同龄,都是古稀之年。郕王妃经历了50年前的京师保卫战、册封为后、废后、守寡,见识过风起云涌的皇权更迭,送走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她心态变得极为平和。身体硬朗、精神抖擞,看上去比五十岁的女儿更年轻。
“父王若不当皇帝,女儿也不会如此。”固纯郡主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郕王妃大声呵斥:“你父王是大明皇子,国朝危难之际,岂有退缩之理!此后种种皆是命。”
固纯郡主泣不成声。
郕王妃因为阻拦景帝废掉宪宗的太子之位被收回皇后宝印,也因为此举保住了两位亲生女儿。但大女儿英年早逝,小女儿终生未嫁。郕王妃也怨过。冷眼看了几十年,却发现不知道该怨谁。是不听人劝的英宗?还是窜掇英宗御驾亲征的王振?亦或是满朝文武?
“当年兵临城下的瓦剌太师也先、守城的于少保、夺门之变中的石亨之流,没有一个好下场。”郕王妃突然笑了笑,“运道最好的反而是与娘争宠的杭贵妃。她死在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上,没能看到自己儿子暴毙,真幸运。”
固纯郡主打了一个寒颤。娘笑得好可怕。
“你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郕王妃教训女儿,“白活五十年。不如八岁的孩子。”
“太子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多。刚说要重金悬赏,到了晚上整个京师都知道此事。悬赏的黄金半分也见不着。太子自己说错话得罪朝臣,有本事自己做好事弥补名声,为什么要拿我们郕王府做挡箭牌!还指望我们替他贴赏金?”固纯郡主气愤难当。
郕王妃点了点她的脑门:“幸亏你是女儿身!事情哪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身为皇上的独子,太子会缺那点黄金?会怕得罪朝臣?”
“那就是肆意妄为!”固纯郡主不认为八岁大的孩子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你也说太子是皇上的独子了。”
“如果多一位皇子,太子敢肆无忌惮?”
郕王妃摇摇头,不指望到了知天命年纪的女儿会懂皇帝的可怕。
“算了,你就在府上养病。把这场戏看全!”
郕王妃故意耽搁了几天,是想看宫里的后招。
“王妃,英国公送来亲笔信。”心腹嬷嬷从秘密渠道取来信。
郕王妃快速阅览,嘴越越张越大。半晌之后放下信纸递给嬷嬷:“烧了吧。”
固纯郡主从床上坐起着急问:“娘,英国公怎么说?国公愿意接手此事吗?”
“英国公让我们顺着太子的意。”郕王妃自嘲地笑,“郕王府早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太子倒是出人意料。英宗的子孙倒是都比他强。”
固纯郡主再次打了个寒颤。
“王妃,不好了!东宫来人了!带了好多好多的银子!”
郕王妃脸色凝重:“宫中的后手终于来了。”
想起英国公在信中对太子的评价,郕王妃又加了一句,“或许单纯只是太子的计划?”
这话说的郕王妃自己都不信。
固纯郡主对朱厚照怨声载道,但得知来送银子是东宫总管高凤,拖着病体和郕王妃一起接见对方。
当看到院中一字摆开的银锭后,固纯郡主目瞪口呆。
“......以上共计六万五千两,用于悬赏治疗痘疮的方子。太子殿下不能出宫,许诺过的庄子,烦请郡主置办。”高凤把银两移交给郕王府管家。
固纯郡主咋舌:“六万五千两全部用于悬赏?”
“回郡主的话,”高凤恭敬地回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治病良方未必只有一种。太子已经同太医院打过招呼,院判会亲自来王府甄别方子的真假。”
高凤又补充道:“太子说,不局限于治疗痘疮的方子。只要是救病良方,都可以收下。其它良方,可根据其价值定价。具体如何操作,都由郡主做主,院判协助。”
固纯郡主听得眼睛发直。
六万五千两银子就用来收购药方!京师除了有数的几家顶级权贵,能轻松拿出六万五千两银子的人家屈指可数。
郕王妃隐晦地瞪了女儿一眼。看到女儿没见识的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曾做过皇后的郕王妃没把堆成半人高的银子当回事。英宗时期,宫里一日的花销在一万两左右。六万五千两,不过是6天的用度。
“太子还有什么吩咐吗?”郕王妃冷静地问。
暗中观察的高凤见王妃和郡主脸色尚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太子禁足无聊时想出的广告词。郡主若觉得能用,可谴人按照广告词宣扬。”
“广告词?”固纯郡主听到了新鲜词。
“广而告之之意。”
“唔。”
固纯郡主瞄了眼广告词,惊得张大嘴巴、失了仪容。
“想要一夜暴富吗”、“人傻钱多速来”、“京师一套房不是梦想”、“不想奋斗的人可以来这里”、“皇室担保、全家无忧”……
郕王妃越过傻掉的固纯郡主,一脸平静地回道,“郕王府一定照办。”
送走高凤,固纯郡主气愤地扔掉广告词。
“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太子想要我们郕王府丢脸吧?”
郕王妃让嬷嬷捡起广告词:“吩咐下去照办。王府名下还有些庄子,挑一个当赏金。记得,一定要把太子的名头放在王府前宣扬。”
固纯郡主扯着帕子坐立不安:“娘,这不妥吧?太子让我出面做主,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一切是他做的吗?我们大张旗鼓地把太子抬出来,太子会不会……会不会生气?”
郕王妃情绪低落:“傻孩子,哪有人会派自己人出去夸自己的?太子只要我们摇旗呐喊。”
“摇旗呐喊?”固纯郡主石化。她担忧多日,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想到太子选上郕王府竟是这个原因。郕王府真的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吗?
英国公第一时间收到郕王妃的回信。
“景帝爷……”英国公唏嘘不已。
现在京师还会记得景帝的人怕是不多了。
第十四章 谁才是局中人
在一百两可以买京师一套院子的年代,六万五千两是一笔巨款!
夜幕降临也无法阻挡京师百姓的热情。前几日重金悬赏良方的消息再一次被人反复提及。
“郕王府真的花一千两黄金、一个庄子买药方?”路人甲震惊三连。
路人乙嗤笑:“你以为是普通药方?郕王府要能治疗痘疮的方子!”
有外乡人奇道:“得了痘疮除了命大硬挺过来,还能治?”
路人甲点头:“我好像听我表舅的邻居的外甥的二大爷提起过,宛平县有个大夫治好过他孙子。”
外乡人激动不已:“真的?在哪里!你好好想想?”
路人乙大笑:“呵呵,你想买下方子送到郕王府?别做梦了!宛平县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也不看看哪方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外乡人塞给路人乙一两银子虚心请教。
路人乙在银子上咬了一口确认真假:“前几日东厂番子在大街小巷卖力散播消息。赏银也是从宫里送出来的。我叔叔在宫里当差,他说真正重金悬赏的其实是太子殿下。”
外乡人大惊:“太子为什么要重金悬赏?”
“我知道,我知道!”路人甲争着回答,“因为公主得了痘疮不见起色。太子心急如焚!”
外乡人失望:“原来如此。”
路人甲搓搓手:“你给我一两,我把宛平县治好过痘疮的大夫家地址告诉你。”
外乡人猛摇头:“我不想知道了。我想多活几年。”
路人甲跳脚:“你怎么能变卦!”
路人乙瞅他:“没听到‘皇室担保、全家无忧’?有东厂番子盯着,谁敢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抢方子?”
“哎,这可是能平平安安、一夜暴富的天赐良机啊!错过太可惜了!”外乡人失望三连。
路人乙看在一两银子的份上提醒外乡人:“如果你家有祖传的药方也可以去郕王府试试。太医院院判在王府亲自坐镇验方子。如果是好方子,也有赏金,但不会有痘疮的方子值钱。”
“真的?!”外乡人惊喜连连,道了声谢匆忙离开。
路人甲、路人乙和周围的百姓聊了几句分别离开。
转过几个弯、绕过几条巷子,外乡人、路人甲、路人乙三人碰头。路人乙把一两银子还给外乡人,三人换了一个坊重复刚才的对话。
……
类似的一幕在不少地方上演。剧本出自曾在直播界弄出名声的太子朱厚照之手。
当托的不止这几个,剧本也不单只有这一出。
朱厚照对郕王府的办事效率不抱太大希望。他一事不烦二主,找了东厂的伍善。东厂密探的演技经过血与泪的考验,绝对能唬住京师百姓。
“小爷,公主的病情已然大好,您无须过分担心。如果要收集方子,太医院有的是。”高凤一直没搞懂小爷重金悬赏的目的。
朱厚照瞬间变脸。
他用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深沉语气说:“我就秀荣一个妹妹。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兄妹都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高凤骤然一惊,小爷已经知道公主的病另有原因?
小爷这般行事,不管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也只能是痘疮。小爷见不到公主的面,也只能是因为痘疮传人。什么命格相克的混账话,见鬼去吧!
小爷一夜之间长大了!
想到连续几日小爷被拦在坤宁宫外,高凤暗自叹气。
黄献喜气洋洋地跑来:“启禀小爷,皇后娘娘召见。”
朱厚照愣了一下,装出狂喜的样子赶往坤宁宫。
接着他真的狂喜了。
哈哈哈,十天之内不用愁关注度了!
在坤宁宫上演一出母慈子爱的同时,紫禁城各个角落都在谈论朱厚照。
一袭白衣的汪直,正在等待特意从大庖井打来的井水煮沸。
他的对面是便装出行的英国公。
两人坐在正阳门大街的茶楼二楼雅间。窗外时不时传来重金悬赏良方的讨论。
“多年未见国公爷不见老。”汪直笑道。
英国公看了他一眼:“你,老了。”
“在北边的那些年落下了病根,将养这些年也不见好转。”面色红润的汪直轻声道。
英国公眼神迷离,想起了无数死在战场上的亲友部下。“行军打仗哪有不落下病根的。多少人连马革裹尸的机会都没有。”
英国公打开话匣子。
“大明已经熬过了最为动荡的时期,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现在的年轻人不沉稳,北方出点小麻烦弄得像要亡国一般。”
“老夫像太子那么大的时候,上城墙提剑杀过瓦剌人。”
“五十年而已,瓦剌销声匿迹。”
“现在的草原霸主是鞑靼。虽屡次扰边,但没有一次越过长城防线。不为惧!”
“汪公觉得老夫说的在不在理?”
汪直很有耐心地听英国公说完。
“水开了,我给国公爷泡茶。”
英国公拒绝:“哪里用得着汪公亲自动手。张仑,还不快过来!眼色呢?”
缩在雅间墙角的半人高小孩闻言,立刻接过汪直手中的水壶,生疏地倒入茶碗中,溅了一桌子的水。
汪直打量张仑,温和地问,“这是国公爷的孙儿吧?多大了?”
“九岁。”张仑拘谨地回道。他心中打鼓。对面问话的人可是汪直啊!能从爷爷手中抢走兵权的汪直!
“和太子一般大,应该玩得到一起。”汪直亲切地说。
英国公眼神闪了闪。
“听宁瑾提起过鞑靼小王子。在他亲政后先后征服卫拉特部、火筛等部族,漠南蒙古马上就要被他统一。”汪直用桌上的水渍花了张简易地图,“国公爷仔细瞧,这些部落横在大明和漠北之间。小王子这是切断了大明和瓦剌的联系。”
汪直意味深长:“当年英宗和瓦剌关系和睦。”
英宗被俘的时候,瓦剌太师也先差点把妹妹嫁给英宗。
英国公“腾”地一下站起来,神色大变。
汪直笑了笑,端起茶饶有心情细品。
待英国公冷静后,汪直才慢声慢气地说,“太子殿下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宋人丢了燕云十六州的时候也觉得不碍事。’没了燕云十六州作为屏障,北宋成了南宋。大明若没有河套,北方危矣。我这身子活不了几年,估计看不到北方危亡的那一日。可英国公与大明休戚与共,总会碰到的。”
英国公沉着脸一声不吭。
张仑又缩回角落。听上去汪直的军事眼光似乎……似乎比爷爷高了那么一丢丢。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从爷爷手里抢走兵权。
两人静静喝茶,安静地能听到底楼大厅的动静。
“我把我爷爷传下来治伤寒的方子送到郕王府。猜猜我领到多少赏赐?三千两!六十个五十两重的大银锭!中城兵马司专门派人护送我回家。今日我请客,所有人的茶钱算我账上,大家不用和我客气。”
窗外飘来各种恭贺声。
汪直端着茶碗轻笑出声。
到底谁才是局中人呢?
第十五章 适合制冰的冷宫
弘治帝听闻皇后见了照哥儿,母子俩亲热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高兴地多吃一碗饭。
“皇爷以为今日的御膳如何?”乾清宫管事王岳小心翼翼地问。
弘治帝欣喜:“比往日可口。”
王岳堆笑:“今日的御膳出自东宫典膳局之手。太子爷觉得光禄寺的大锅饭不好吃,从宫里挑了几位厨艺好的内侍充入典膳局。”
“照哥儿是不习惯太皇太后宫里清淡的口味吧。”弘治帝相当了解自己的儿子。
弘治帝问:“可有送去坤宁宫?”
王岳忙不迭点点头:“送去了。皇后娘娘也觉得光禄寺的饭菜不合胃口,正派人挑选厨艺好的。太皇太后也已在清宁宫偏院弄了小灶。”
“不爱吃就不吃。用大锅饭形容光禄寺,倒也贴切。光禄寺每日消耗的食材不少,太皇太后、皇后、太子吃得都不得劲,该好好整顿整顿。”弘治帝自言自语。
王岳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弘治帝笑骂王岳:“你这老货,送出去200两还替照哥儿说好话,亏不亏?”
“不亏,太子爷许诺未归还银子之前,每年给半成到三成不等的利钱。奴婢等着太子爷的赏钱呢。”王岳回道。
弘治帝起了兴趣:“借六万五千两,一年给出的利钱在3250两到19500两之间。本金用来悬赏,哪来的利钱?难不成继续借?”
王岳秒变苦瓜脸:“奴婢可再也借不出银子了。两百两还是皇爷给奴婢传旨的美差,各家给的赏银攒起来的。几位公公们,应该也拿不出了来。”
弘治帝被王岳逗乐,哈哈大笑。弘治帝压根不关心太监们手上有多少家底。要想马儿跑得快,只有马儿多吃草。弘治帝若想知道,东厂立刻能查出来。
王岳松了口气,这事算翻篇了。太子爷在文华殿的话可把公公们吓得不轻。
“李广真就给了一千两?”弘治帝眼神深邃。
王岳徒然一惊:“奴婢听到的的确如此。”
弘治帝没再多说,移步到御书房翻看内阁呈上的论功行赏章程。
王岳站在御书房门口守着。被汗水打湿的里衣,很快被炎热的天气烘干。
天可真热啊!
没多久,一身道袍的李广前来觐见。
王岳进去传话,弘治帝很快召见。
站在门口的王岳听到御书房的谈话声。
“奴婢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替皇爷画了一张太上延禧秘箓,祝皇爷延年益寿、万寿无疆。”
“爱卿有心了。”
弘治帝对待李广一如平常的亲切。
“奴婢请了几位仙师,共同给公主算了一卦。公主病情虽急,但有转机。只要在万岁山上建一亭子镇压公主身上的邪祟,公主必能痊愈。”
“当真?”
王岳站着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
朱厚照热得脱去外衣,卷起衣袖啃着冰镇西瓜解暑。
“小爷,要加冰块吗?”黄献问。
朱厚照先点了下头,又摇头。
天气越发炎热,冰的价格一日三涨。他省着用,一天至少能省下二两银子。现在他身上可是背负六万五千两的债务,放两个月亮的世界属于限制高消费人群。
宋人已经懂得用硝石制冰。但硝石制冰需要大量的硝石,制出的冰极少。因此皇宫、权贵家里的冰,大部分是使人在严冬的冰河中凿出来放入冰窖保存。
紫禁城内有五处藏冰的冰窖。除了供给宫中,还会有相当多赏赐给文武官员。朱厚照翻阅史书得知,这项福利一直从2000年前的周朝延续至今。
虽然皇帝爹仁慈,经常有赐冰的举动。可京师有资格上朝的五品官员有千人之多,加上小吏等,根本分不过来。能得到冰的官员不多。
夏日饮冰,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说官员、富商,家有薄财的百姓也热衷买冰饮显示生活水平高于常人。
今年夏季格外炎热。一碗拳头大小,加入牛奶、蜂蜜、碎冰的“冰激凌”售价五钱银子!好供不应求。
朱厚照看到了商机。
至于会不会被言官发现,弹劾他暗中经商与民夺利,朱厚照一点也不担心。没发现,偷偷赚银子,用银子维持他的关注度。若被发现,直接获取关注度,怎么有都不亏。
等制冰厂运转正常,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本宫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吗?冷宫附近清干净了没有?绝对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朱厚照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黄献回禀:“一切办理妥当。伍善公公带上东厂的人守在四周。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有各位公公盯着,宫中无人敢嚼舌根。”
朱厚照嘿嘿直笑,心中默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
有钱的不是大爷,借钱的才是。
送出去的六万五千两,把宫里实权公公们绑在他的船上。至少在做生意赚银子这一点上能保证同舟共济。
制出来的冰将送到寿宁侯的铺子出售。寿宁侯是皇后娘的大弟,他的大舅。再把皇后娘绑上船,宫里畅通无阻。
朱厚照把制冰厂选在无人居住的冷宫。皇帝爹只有皇后娘一人,后宫空出许多宫殿。放在宫里,能保证制冰技术不外流。制冰厂的员工由二十四衙门的公公们推举。所需建厂、制冰的原料,可从宫中任意拿取,货款无限期支付。银子他肯定会给,毕竟是自己家的东西。就算是左口袋倒腾到右口袋,那也是自家的。
朱厚照带上黄献悄悄前往冷宫。
宫里其实没有固定的冷宫,任何一处都可以是冷宫。朱厚照去的冷宫名叫北三所,位于皇宫北端的偏僻角落。听宫里嘴碎的说,这里处死过很多人。
死没死过人朱厚照不知道,冷宫的确比其他的宫殿阴冷。或许是院中两颗参天大树遮挡了阳光?环境条件很适合制冰。
主屋已被清理一空。
朱厚照命人用三层软木板打造三丈长、一丈宽的长方形无盖大木盒。大木盒内用修建陵寝用的三合土修出一尺厚的内层。内层外贴上烧制成一块块的瓷砖。工程花了五日便完工。
宫里一旦层层关系打通,办事效率比官员们只高不低。
“小爷,这个大木盒能制冰?”黄献转了一圈又一圈没看出名堂。
不止他,很多位公公到此一游也没瞧出什么。
朱厚照很肯定地点头。
黄献挠挠头:“那小爷是如何获知神秘的制冰术的呢?”
朱厚照扯开嘴角大笑:“从李老伴的贴身秘籍上看到的。”
李广可不能白当他的“老伴”,高伴伴会吃醋的。
正在万岁山开坛做法的李广猛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