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火药味十足的见面
马鞭挥向小吏时,小吏纹丝不动。看到马鞭打向木桌,小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损坏官家物品罚款五倍。”小吏轻轻一瞥,向马背上的张毅伸手讨要,“十两银子。”
张毅怒:“好胆!”从腰上解下荷包,用上暗劲重重砸向小吏手腕。小吏如果不躲,势必会受伤。
小吏身子一偏,轻巧地避过砸向手的荷包。咧嘴笑道:“请这位军爷把罚金捡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说话的瞬间单手扣住张毅的手腕,右脚踹向马肚,把张毅硬生生从马背上拉下来。
“砰!”张毅的战马倒在地上痛苦嘶鸣。
没有防备的张毅被拉下马,摔得四脚朝天、浑身疼。又见爱马受伤,瞬间失去了理智。用徒手能碎石的双掌劈向小吏。
英国公脸色一沉,气沉丹田爆呵,“张毅!”他想试探太子府态度,可不想无端招惹敌人。
张毅浑身一震,立刻恢复了理智。殴打小吏相当于下太子府面子,无端给公国府招敌。双掌来不及收势,只得劈向一旁改变方向。
“来的好!”小吏不想错过和英国公手下过招的机会。单手握拳,迎向张毅的掌风。
拳头主动找上手掌。两股劲对撞!
“砰”,张毅被拳头打飞,重重摔到地上和爱马作伴。
小吏被掌风逼着后退,撞上城墙。“轰隆”一声,夯土墙倒了一段,好似在城门口旁开了个小门。
“再来!”小吏脱下碍事的皂吏袍,转动发麻的双手,脸上狂喜、眼神期待。他想来太子府当兵,天知道怎么把他安排成了文吏。他也不敢问到底是谁的意思,只能主动找了份很可能遇上挑衅的活计。没想到鞑靼、回回、瓦剌、女真等异族安安分分恪守成规,一直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能当上家将的,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张毅被一文吏一拳放倒,令骑兵们目瞪口呆。
英国公翻身下马,向小吏抱拳行礼,“本公家将鲁莽,本公替他向你道歉。小兄弟身手不错,可否告知名讳?”
“好说。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当沍是也。”小吏同样抱拳,略有遗憾地收下英国公的歉意。
曾做过宗人令的英国公脸色一僵:“哪个‘互’?”宗室各脉依据太祖留下的五绝二十字排辈。当代鲁王之子中间字为“当”,第三个字以水为边旁。
“左边三点水,右边相互的互。”朱当沍差遣英国公的手下,“把人和马抬到一旁,别把城门堵了。”
气焰嚣张至极。丝毫没把英国公放在眼里。骑兵们蠢蠢欲动,都想要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小子。
英国公制止了他们。深深看了朱当沍一眼。
朱当沍毫不胆怯,重复道,“李典宝在城主府恭迎国公爷大驾。”
“你们知道本公要来?”英国公笑的很冷。
朱当沍反问:“国公爷质疑太子府的情报能力?不怕北伐的时候成孤军吗?”
草原人烟稀少,失去情报支持很容易脱离大部队成为孤军。太子府有二十八星宿,暗中兼并了“夜不归”。太子府掌控的北方情报网乃是北伐军求知若渴的。北伐五军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如果太子府偏袒一军,其余四军会吃暗亏。
驻地主官刘学成提点他,如果遇到骄兵入城,就用情报威胁他们守规矩。
贺兰山太子府的官吏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人。他们很少讲文官的一套虚礼,做事讲究效率。拿下平虏城马上回汝箕沟开采煤矿,命李典宝和他等少数人留在平虏城等待修路劳力的到来。
朱当沍一直没明白修路劳力指的是什么。看到英国公带来的趾高气扬的骑兵后,他似乎有点明白了。文官很狡猾,尤其是太子府的人。朱当沍在这待了不到半年,吃过的暗亏比这辈子加起来还多。王府兄弟姐妹们的明争暗斗算什么!送来太子府分分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他能安全无恙,全靠一身力气。太子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将烟消云散。
朱当沍的警告起了作用。英国公思考再三,命骑兵侯在城门口,清点了十名亲卫随他入城。
“本公期待早日听到您升官发财的好消息。”英国公没有点破朱当沍的身份。入阁的除了保国公还有宗人令。勋贵武官心思浮动,宗室自然也有其他想法。
只是太子府的人让堂堂郡王守城门,郡王还能忍下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朱当沍嘴角一抽。太子推宗人令入阁后,他收到了几位兄弟的信。信里同样恭祝他早日升官发财!谁要升官发财!他想去海外闯闯。可刘学成竟然让他在此历练几年,怕容易冲动的他在国外丢太子的脸。谁冲动了!今天他就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如果在兖州,地上的那人至少得断一只手。
“把城门让开,别堵路啊!”朱当沍横眉一挑,拔出拳头,想要清理一下堵在城门口不听话的骑兵。
被人扶起的张毅咬牙切齿:“小子,你就不怕国公爷参你一本不敬上官吗?保国公在内阁见到国公爷的折子一定会严加处置。”
朱当沍“切”了一声:“我不敬谁了?你是我上官吗?”又不是小孩打架输了找父母告状!难怪边军瞧不起京营的花架子兵。遇到这种事太子府都是内部自行消化。他刚来那一会儿,可没少被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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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带着数十亲卫进城,来到寒酸相十足的城主府。李兆先早已经等候在此。
“国公爷大驾光临,恕下官未曾远迎。”五官端正、性格温和的李兆先身后跟着两位东厂番子。
不知是否因为有了番子存在,稀疏平常的客套话让英国公听出了敷衍之意。
英国公客客气气地拱手道贺:“军情紧急,本公领着骑兵先行赶到,还没来得及通知太子府。是本公该道歉才是。对了,得知李大人升任泉州市舶使,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管是市舶使还是北地布政使李东阳唯一的儿子的身份,都能让英国公对李兆先客客气气。
李兆先淡淡一笑:“下官资质尚浅,全赖太子殿下提拔。军情紧急来不及通报我等迎接无事,但若是英国公府海船下海、回港不经过市舶司,下官就无法替英国公圆场了。”
英国公笑得很勉强。一上来火药味十足,丝毫没给他脸面!他们是收到太子的暗示了吗?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欢而散
忧心忡忡的英国公返回平虏城外的临时营地。
和李兆先的谈话碰了一鼻子灰,李兆先没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哪怕是军粮,李兆先推脱太子府存粮不足,建议他向路过平虏城的商队购买。
“国公爷,卖粮的商队来了!”张毅策马而来,“难怪小破旧的平虏城愿意在附近修上连绵十里的路灯。原来经常有商队半夜到达。属下问过,这支商队有五万石大米、两万石玉米、三万石小米、一万石左右的面粉。每样卖价都比京师高三成。真他娘的心黑!”
“你懂什么!太子有意抬高草原地区粮价,逼得鞑靼、瓦剌与我朝交好。”英国公呵斥道。
朱厚照或明或暗废除了很多太祖定下的祖训。唯一从未动过更改念头的是“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的米价。按照市场规律,米价会随着产量、动乱等多种因素变动。尤其是这些年天灾不断。不过米价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涉及到统治地基的牢固。哪怕每年要往粮市贴补很多,朱厚照从未退缩过。说句题外话,调控米价应是户部的职责,户部能力不足朱厚照才顶上去的。这也是他对户部不满,户部官员只能受着的原因。
关内粮价稳定,关外可不在朱厚照的操心范围之内。没有人为干预,关外的粮价上下幅度明显。前年草原最缺粮的时候,两头羊才换1石大米或者1石面粉。有了大宁城,草原的粮价回落,平时1两银子能买1.5石粮食。
平虏城在黄河西岸,出了宁夏卫,粮价一直很高。太子府需要粮食可以让囚牛商行从关内送,以关内的价格结算。太子府不愿意给英国公牵线搭桥,英国公要么等后方军粮送到,要么自掏腰包从商人手中买粮。
“太子府也太不够意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公爷毕竟是太子的老师……”张毅算算5000骑兵和战马半个月的嚼用,替英国公心疼起银子。
英国公眉毛倒立,一脚踹上去,“住口!再让本公听到你口生怨愤,就滚回京师去!”
英国公打消前往汝箕沟另找人商量的想法。他需要粮食,卖粮的粮商后脚就到了。不排除粮商后面站着太子府。
“去买十日的军粮。明日我们沿黄河北上,令后续部队到后套平原汇合。”英国公下令道。
御马监的战马全给了甘肃镇镇、守哈密、土鲁番所用。兵部的战马数量不足,十万中军只凑出五千骑。草原辽阔,行军、闪电战依赖战马。步兵在草原只能起到防御作用。英国公决定以五千骑开道,先在后套平原寻一处建营地,让步兵防御。以营地为核心,向阴山进发。
紧缺的战马,可以从鞑靼人手上抢。想让战果高于其他四大军团,关键在于手上的战马数量。
没多久,营地飘起香浓的味道。引的过路人纷纷咽口水。
行军在外打仗,方便面最受欢迎。有条件烧热水泡面、配上肉干,就是一顿美味。
英国公也让张毅给他泡了一碗方便面。和李兆先的谈话不欢而散,英国公拒绝出席城主府的宴席。
李兆先也没给城外的骑兵送上米面、牛羊肉以示亲近之意。
“贺兰山太子府的官吏年龄最大的也没超过30岁。都是一群官宦子弟,不会做人啊!”张毅捧着面碗与几名亲卫吐槽。
“为首的乃阁老家的子弟,肯定看不起我们当兵的。”
“他们在太子府,一点也没学到太子对武官的重视。如今保国公入了内阁,我们在朝上也有人帮着说话。文官再也不能对我们呼来喝去了。”
“张兄,城门口的小吏是哪家的?身手不错,要不要把他弄来军中效力?让你好好操练操练他?”有人对张毅挤眉弄眼。
张毅摇摇头:“国公爷让我吃下这个亏。此人不能得罪。”
“有背景怎么发配守城门去?和阁老家的不对付?”
“谁知道呢。听说现在文官们见面第一句先问‘你投的什么票’,如果两方投的票不一样,立刻开骂。”
“太子殿下也是绝了。怎么想到投票的办法把保国公塞到内阁。”
“太子今后肯定是想重用我们!”
“这次战功可以捞不少,希望可以给我儿弄个千户当当。”
“武官取消世袭。就算你成了千户,你儿子没能力也当不上。”
“嘿嘿,国公爷开恩,在军中给我儿子留了一个位。我的战功都算在我儿子头上。”
“老哥这办法好!谁让我家儿子才刚会走路。晚生了十年!”
“怕什么,以后不会缺了打仗的机会。等你儿子长大了让国公爷操作一番。”
听着帐篷外飘进来的交谈声,英国公皱了皱眉。
吃空饷、虚报战功都是太子明令禁止的事。但英国公府有第一勋贵的名头,靠的是他爹的赫赫战功、忠心耿耿的家将。他不是一个人,他要为了身边的人谋福祉。
英国公相信其他四军也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法不责众!
哪怕被爆出来,太子不会对他们下重手。太子还要靠他们征战四方。
英国公终于下了决定。
还得感谢李兆先,不阴不阳怼了英国公几句,让英国公想要提高武官地位的心思越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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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英国公一众接风洗尘吗?”朱当沍回到城主府,见厨子没准备大宴,奇怪地问了句。
朱当沍见多了官场迎来送往的规矩,以为今晚能吃上大餐。太子府从上到下的伙食都是定量。早餐馒头、酱菜加个蛋,中饭一荤两素,晚饭一荤一素。想要加菜自己掏钱。他吃惯大鱼大肉,每餐总要额外多点几个菜,赔进去每月的工钱还要倒贴。好在他爹鲁王大力支持他进太子府,每月给一千两零花让他和同僚搞好关系。
李兆先轻笑:“英国公被我气走了。”
朱当沍愣了愣:“有你爹在,你是不用怕英国公报复。”
李兆先摇头苦笑:“英国公想让我帮忙联系二十八星宿。还想要附近大小部落的消息。”
“那就给呗。”
“不能给。在他们眼里,每条性命都是军功。其中不少人大老远赶来平虏城入籍。他们是我们管辖下的百姓。我警告英国公不能动他们。”
朱当沍挠挠头:“你多虑了吧?”
“有商队告诉我,有狩猎队在草原砖抓鞑靼人卖给军队。”
朱当沍傻眼了:“这也可以?”
“郡王,如果您到海外会遇见人性更黑暗的一面。早期下海的都是西厂的骨干。每一单都伴随着鲜血。每条海路都用血染红。您还需要多历练历练。”
文官限制武官,武官跋扈占了很大一个原因。李兆先没有告诉朱当沍,英国公带来的五千匹马里有一部分是从百姓手中强抢而来的。太子写信让他提点一下英国公注意,他说了几句大实话英国公便拂袖而去。
第四百五十三章 内阁的秘密会议
集义殿二楼小会议室的桌上,堆积着数百本弹劾奏折。
朱厚照正单手撑头,发呆中。
“殿下,武官不但强抢百姓家中战马,最可恨的是还杀害了反抗的百姓。”刘健气得胡子乱颤,“一定要严肃处置、以儆效尤。”
一脸尴尬的保国公道:“犯人已经北上,派刑部去军中抓人不妥。”
“可以不抓人,但必须说清楚不得让犯人以功抵罪,让无辜百姓白死。”要不是刘健早知道太子有裁军的想法,定会坚持让刑部北上抓人以振国法。
“若英国公求情,想让太子特赦犯人,用银赎罪怎么办?那时太子是同意还是拒绝?”蔡震说出他的担忧。
谢迁点头:“所以我们要事先通报全军。堵上求情的路。”
“他们在京畿附近都敢做这等事,真担心他们会祸害草原上已经归顺大明的百姓。别忘了四年前辽东镇如何拿朵颜三卫族人邀功的。”刘健直勾勾盯着朱厚照,等候他的表态。
朱厚照继续发呆。
“太子殿下!”刘健拍着桌子大喊。
“本王听着呢。”朱厚照掏掏耳朵,“在军中抓人不现实。先通报全军,绝了所有人以功抵罪的想法。英国公治军无方,罚一百两。罚金补偿受害者家人。朝廷免去受害者家五年税赋。杀人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通报全军的时候顺带说一句,若有犯国法的直系长辈,各种考核需减分。”
“不怕坑爹娘,总怕会坑了自家后代吧?”朱厚照笑问。
其余内阁四人同意了朱厚照的处理意见。
朱厚照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四年前本王说要着重处罚冒用人头领功的武官。结果只把他们罢官了事。一般人不会关注国法律例的条文内容,只会在意处罚结果。然后套用到自己身上。作做坏事前先盘算自己能否承受的了惩罚,如果能,毫不犹豫地干了。国法形同虚设。如果当初处死冒功的武官,犯人未必敢下手杀人。”
“殿下不记得有镇守太监牵扯其中了吗?”刘健气吁吁地问。
二楼小会议室极为保密,话出刘健的口,传到保国公、蔡震、谢迁、朱厚照四人耳中,绝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刘健敢在此说出大实话。四年前从轻处理是弘治帝的意愿。
朱厚照摸摸鼻子,略过这个话题。
“就算有了火器,战马的重要性没有丝毫减退。本王想问,为什么没有朝廷拿不出足够的战马?”朱厚照问道。
大明的马政施行一百多年,弊端丛生。是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朱厚照不想主动提及。已经有官员对他动不动就改革有了非议。他倒也不怕非议,非议带来关注度,对他有利无害。只是非议多了,改革成了贬义词。今后一提改革,官员们心里就会产生逆反心理。
做到他这个位置才明白:一个政令好不好,不是看内容,而是看执行力度。
就比方说他在全国禁猪肉这件事,各地官衙执行力度不一。户部用低廉的价格采买猪肉制成肉脯充军粮。各类人动用关系低价或者白拿养猪户的猪,把肉制品卖到草原或海上。
根据东厂从民间收集的反馈来看,他每日暴涨的关注度有一半与猪有关。百姓不关心内阁怎么样,只在意和自身息息相关的事。
这就不得不提马政了。
管理马政的机构有兵部管辖下的太仆寺、行太仆寺、苑马寺。此外另设御马监,由宦官掌管,兵部不能逾越管理。以上简称三寺一监。朱厚照支援甘肃镇的五万匹战马都由御马监提供。养战马的投入很大。宁瑾靠着囚牛商行,才让御马监足额完成养马任务。
三寺一监为官方养马机构,还有民间的俵马制度辅助。马户每两年提供一匹战马充当赋税。
明初的时候,规定“地丁殷实者编为马头”。此后官方把养马的重任推给马户。很多地方把普通家庭定为马户,“江南十一户养一马,江北五户养一马”。官员们的重心不再是养马,而是监督马户养的马是否达到战马标准。比如马的腿、眼睛、牙齿等。人为的监察必有**。以次充好之类的事时有发生。总之,马户养马负担很重。于是,马户们用各种办法让马“意外死亡”、让马无法生育等。
民牧数量减少,官牧的又从没有多过。大明缺少战马便成了顽疾。
想想明初边镇军马有四十多万匹,京营有十六万匹。如今五十万北伐军只能凑出几万战马。说出去都丢人!
官员一代代更迭,百姓换了一茬又一茬,马政的弊端以及带给百姓的伤害,又只能推到不懂经济的太祖身上。
小会议室极为私密。大家说话少了顾忌。
刘健直言:“战马数量不足的原因想必太子清楚。等北伐成功,由北地布政使司负责养马。取消俵马制度便可。”刘健也不说改革的事了,直接取消便是。最适合的养马地是草原。有了北地大片草原,无须百姓受苦。
朱厚照嘿嘿一笑:“到时刘爱卿上奏取消俵马制度,马户们一定给你送万民伞。”
“臣定会把万民伞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与朱厚照相处久了,刘健的脸皮也厚了。也知道该在何时、用何种方式把话说出来效果最大。
“殿下让边军北伐,允许九镇互调兵源,也许可各地卫所武官发出北上申请。殿下就不问为何英国公组成的骑兵都来自京营?”刘健点到为止。
朱厚照摸着下巴笑:“刘首辅可别诬陷英国公。那些骑兵先从京营调入宁夏卫,兵部下达调兵令后英国公才带他们北上的。”
“从宁夏卫调往京营的将士是否已经抵达?京营少了五千人,不是小事。”谢迁从旁道。
京营有文官为提督、宦官为监军。近期京营的频繁调动朱厚照和内阁都清楚内情。在京勋贵掌管京中十团,里面有他们不少的心腹。
边军的战斗力强于京营数倍。可边军的待遇比京营差许多。让京营顶着边军的名额捞功劳,边军会没意见?
文官不是铁板一块,武官同样如此。常把勋贵武官放一起提,现实却是勋贵极少有能领兵的。
蔡震低头品茶。这茶的茶气很足,走的时候问太子要一些。
保国公屏气凝神,等待朱厚照的回答。
第四百五十四章 明知故问
要不要趁机换一批京营士兵嗯?
朱厚照在会议开始之初就在想这个问题。
在火器大范围应用的新时代,朱厚照认为军队的强弱一方面看将领,另一方面看士兵。军队人数次之。
不过在看待京营问题上,朱厚照反而更看重人数。
立国初期,全国一半兵力戍卫京师(南京)。太宗时期,京营士兵三十万有余。土木堡之变,京营几乎全军覆没。成化年间京营约有十四万。弘治朝的人员几乎没怎么变动。
然而,在军制改革推行时发现,京营只有六万零五百人!
在京师,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文官提督、宦官监军的制约下,京营实际人数少了一半还多。
朱厚照初次得知确切人数的时候,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军制改革为了改善最底层军户的糟糕现状,朱厚照忍了!为了和谐社会,他放宽勋贵承爵的考核内容、武举的难度,保留了勋贵武官们的面子。
武官们有多烂,从中可见一斑。
不过对待武官,不能一下子狠了。哪怕在两个月亮世界,军事政变也是时有发生。这也是老祖宗们会默许文官打压武官的原因。文官对皇帝有意见,顶多著书大骂一通。武官会掀桌子的!
“护卫京师的力量有两支。一是宫中禁军,二是京营。”朱厚照淡淡一笑,“宫中禁军也就是亲卫十二卫,除了有腾骧四卫、锦衣卫等实用型军队,也有金吾卫、羽林卫等花架子。勋贵子弟多在禁军之中任职,禁军选人的标准着重外貌,出门亮个相还行,真要打起来别指着这部分人顶用。”
朱厚照耸耸肩:“如果京营哗变,本王真担心自己的性命。”
保国公心猛然一沉,全身紧张得绷紧肌肉,“臣敢用性命担保京营将士不会哗变。”太子打破武官世袭制的时候没担心将士哗变,现在担心什么!太子对勋贵们的吃相不满了吗?
朱厚照轻笑:“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本王可不想因为小小的举措英年早逝。”他查了查现在的关注度,想要杀他得花不少时间。
保国公是朝中难得的非开国、非靖难功臣之后。保国公祖父朱谦在土木堡之变后戍守宣府抵挡也先有功,被封为抚宁伯。其父朱永平了第一次荆襄流民之乱,进封抚宁侯。随后接连抵御蒙古人入侵,获准世袭侯爵。保国公爵位是在东征女真时得来。
朱晖虽然承袭了保国公的爵位,但是严格来说,保国公的公爵之位并非世袭。他们家世袭的应为抚宁侯。
现在的勋贵以靖难功臣为核心圈子。上一任保国公娶了英国公的姐姐为继室,英国公是朱晖名义上的舅舅,却又不是血亲。
朱厚照也怕勋贵武官权重威胁皇位安全。在挑选内阁成员的时候,特意选的保国公。朱晖识相的话,知道在关键的时候应该站在哪一边。
英国公千不该万不该把国公府家将塞入北伐中。英国公儿子早逝,孙子还小,族人关系多有不睦,之前把张桐塞入巡捕营、远征军他能够不闻不问。这次摆明想让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升官,过了!
文人相轻。文官抱团很容易拆分。武官抱团那就危险了。朱厚照不会轻易死掉,不代表后世子孙不怕死。
他都已经考虑起了后代,怎么大长腿姐姐还没出现呢?
朱厚照话说到这份上,保国公还能不明白吗?
“臣以为边军和京营将士经过正规手续调动,既然合乎规矩,就照规矩行动。原属宁夏卫的将士既然调往京营,就该按照调令来京赴职。”保国公敛声屏气、紧张注视着朱厚照。
朱厚照露出弘治帝的招牌笑容,亲切、和蔼。
保国公桌子下的手用力握了握:“臣会命兵部催促宁夏卫……以及其他几处收到调令的边军尽快来京师。”
朱厚照很满意的点点头,笑吟吟望着保国公,似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保国公咽了口唾沫:“朝廷调令不是儿戏。调往边军参与北伐,三年内不得再次调动。”
“啪!啪!啪!”朱厚照替保国公鼓掌,“很好。本王没看错保国公。爱卿平日可以与亲朋好友多走动走动。人际关系要靠多联系才稳固。瞧瞧其他几位阁老,那关系网杠杠的!本王会让‘酒中仙’给爱卿送来六折卡。‘酒中仙’又来了一批好酒,爱卿别忘了邀好友同去捧场。”
是内阁的特殊地位造就了阁臣们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权利吗?不!这就是内阁和丞相的不同。皇帝从百官中选出几位有领头羊能力的官员充入内阁,让他们协助皇帝管理百官。内阁阁老入阁之前,至少任过六部侍郎及以上的官职。
勋贵以英国公为首。朱厚照殷切希望朱晖打破这个局面。
“谢殿下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保国公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在他被太子选为阁臣时,他就成了太子手上的刀。
小会议室突然冷场了。
保国公有感内阁阁老不好当。
蔡震心有戚戚然。太子逼着保国公向勋贵们下手,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太子到底想要宗室如何?兴王一眨眼就没了,没在这世上留下只言片语,尸首都不知道去了哪。宗室有谁不怕的!
刘健正在猜测朱厚照会如何对付嚣张跋扈的勋贵们。
“殿下是否太过偏心?臣等也想要六折卡。”谢迁开了个玩笑想打破冷场的局面。
朱厚照眨眨眼:“外头的人请也请不到谢阁老,谢阁老去‘酒中仙’还用得着请客?”上次谢迁在家中遍邀江南籍官员想要朝廷允许银矿私人开发,被朱厚照在朝会上点破。至此之后,谢迁在家中闭门谢客。
“殿下命臣等维护好关系网,臣等岂敢不听?”刘健冷哼,“拿六折卡出门,再交由他人买单,言官们不能说臣等接受贿赂吧?”
“哈哈哈!”朱厚照大笑。
“好了,接下来我们聊聊‘酒’的事。户部告诉本王国内缺粮,本王加大了从国外购粮的力度。可是市面上的酒却越来越多。‘酒中仙’的酒大部分来自国外和酒醋面局自酿。酒醋面局以酿造果酒为主。爱卿们以为市面上的酒从何来?”
刘健叹了口气:“殿下明知故问。殿下直说想如何吧。文渊阁还堆着一叠奏折等待臣等票拟。”
“提高对酒类商品的税收。”朱厚照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及早抽身
哪怕有了热气球,平虏城收到的《京报》最早也是前天的。有时这条线碰上雨季,曾隔了半个月来把报纸送达。
就算贺兰山太子府收了平虏城和周围一圈,刘学成也不会把邸报送到平虏城。不是他对李兆先、朱当沍等留下的人有意见,而是煤矿缺少人手,他忙得顾不上其他。同样一斤煤,汝箕沟的无烟煤要比其他贵上三倍。耽搁时间,就是浪费银子!
在这个前提下,带兵沿黄河北上的英国公,更不可能及时看到报纸和邸报关于催促边军赴京的消息。世子张仑在青土城熬资历。英国公府上的幕僚对政治敏感度不高,没有关注到这条消息。要让国公府从京师派人送信,起码也是要内阁换届之类的大事。
消息的传递受限,使得“信息不对称”下的事态多了几分运气。
比如掌管左军的成国公朱辅。朱辅领的左军按计划应该从青土城进发。左军将士大多来自青土城周边的甘州、凉州、肃州等地。几地卫所兵将与青土城关系深厚,朱辅可不敢大肆挤掉他们的名额。朱辅又是掌管三千营的。因此朱辅并没有从京营调太多的手下过来。
青土城清剿了千里范围之内的异族,且周围有三个大沙漠。在北伐五个始发点属于最差的。左军要穿越沙漠到达亦集乃才开始作战,朱辅为了稳妥起见,等左军全员到齐了才出发。
亦集乃城现在掌控在朵颜三卫手中,永谢布被青土城杀破了胆,得知明军北伐后早跑了。这一路被青土城、亦集乃清理的差不多,左军在路上不会遇到大股敌人。英国公人都到了贺兰山,不紧不慢的朱辅还留在青土城想办法找骆驼。
“国公爷见过勒勒车吗?车**、车身小,适于草地、沙漠地带载重运行。勒勒车用牛、马、骆驼拉都行。如果把勒勒车的关键器件换成铁制器件,把木轮换成橡胶轮胎,一辆勒勒车能载十人。”太子府总管魏彬笑眯眯找上朱辅。
朱辅被魏彬笑得起鸡皮疙瘩。朱辅承袭爵位后还没有领兵作战的实战经验。在凶名远扬的魏彬面前,朱辅自觉矮了一截。魏彬笑脸示人,定是要推销勒勒车。买!哪怕没用也要买!朱辅可不敢得罪太子的人。
他就是怂!他是成国公一脉唯一的子嗣。他爹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家族有爵位,无须他再捞什么功劳。他有姐妹四人。瞧瞧他老爹给了他的助力吧。大姐嫁魏国公,二妹嫁李东阳为继室,三妹嫁宣城伯之子,四妹嫁张天师。只要他不犯大错,这辈子稳稳当当的。因此左军劣势明显,朱辅也无怨气。
“魏公公开个价吧!”朱辅也不管勒勒车到底有没有用,大口包圆了,“青土城有多少本公买多少。只希望公公给个实惠价。”
维系人脉可比挣军功重要多了。
魏彬呵呵一笑,送上门的肥羊不宰是傻子。“优惠价,二十两一辆。”北伐的军费太子爷出了大头。不过是从把银子换了个手接,亏不了太子爷的。
“好!”朱辅相当大方地拿出一半军费购买勒勒车。
成国公府的亲卫觉得青土城把车卖贵了,朱辅满不在乎地道,“我们左军一路遇不上什么敌人。只要能把兵役最快的速度运往前线,说不定会是第一个到达阴山脚下的军团。”
青土城是朝廷认可的火器制造中心。朱辅又拿出一大笔钱购买火器。朱辅能动用的军费七七八八都花在青土城。
边军因为勋贵们的难堪吃相有了隔阂。朱辅这般做,反而让边军对左军将领们少了不满。两方人马相处融洽。
英国公的五千骑一路上大开杀戒,把沿途牧民的人头算作军功,牧民的牛羊充作军资,用十天的时间就赶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后套平原。而此时左军刚刚完成集结,才开始向沙漠进发。
两万两大明钱庄存单换来1000辆改装的勒勒车,由1000头租来的骆驼拉车。朱辅花钱太大方,已经买不起足够的骆驼,只能请魏彬出面担保,从好几个青土城商人手中租借了骆驼。
虽说朱辅用银子买来了青土城的友谊,银子不捏在自己手里还挺很心疼的。不过等大军进了沙漠,朱辅就觉得银子花的值得。
沙漠像是一眼望不到头一般。早上出发周围什么样,走一天还是什么样。每辆勒勒车装了遮阳用的布,士兵们轮流坐车里休息以保存体力。如果没有勒勒车,步兵要受罪。朱辅很庆幸没有学英国公几人把京营的心腹调来此。在京师当大爷当舒服了,进了北伐军估计没看到鞑靼人先被沙漠埋了。
行军三天还在沙漠,朱辅听向导说至少还要走三天才能看到亦集乃,一下子瘫倒在车上。他不骑马了。三天时间足够耗尽初次见到沙漠的兴奋。
“国公爷,老夫人病重,请你速归。”晚上扎营时,成国公府管家随过路的商队一同而来。
朱辅惊得魂飞魄散:“本公出征前娘还好好的,还能给本公做衣服、做鞋。有没有去请太医?太医怎么说?”
“国公爷,您先看信吧。”管家拿出贴身着的信。
朱辅见字一慌。字很好看,也很熟悉。出自二妹夫李东阳之手。《京报》刊登了二妹夫离开内阁出任北地布政使的消息。二妹夫怎么会给他写信?朱辅迅速打开信件一目十行。
二妹夫借口他娘病重,让成国公府上了折子召他回京。具体内因二妹夫没写。
哪怕管家亲自把信送来,二妹夫也没敢在信中注明原因。
朱辅考虑了一盏茶的功夫,迅速决定听从善谋的二妹夫建议。他招来左右副将,把他即将要回京的消息告诉他们。领兵权需要通过兵部才能移交出去。
“如果朝廷没有再指派主帅,你等记得一定要安分守己。太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军功一定要实打实、经得起查才可。”朱辅从二妹夫的慎重中闻出了暴风雨雨来之势。
出发前其他几路军团的骚操作不少。原本要插一脚的大姐夫魏国公退缩,还劝他不要额外搞事。
大姐夫魏国公说:“弘治帝就要离京南下,短时间内回不了京。京师由太子做主。太子一点也不仁厚。及早抽身为妙。”
第四百五十六章李东阳抵达平虏城
大明以孝治国。成国公老夫人病重上折祈求独子朱辅回京侍奉,朝廷立刻同意。
为了让朱辅尽早归家,成国公府花钱租用热气球运送兵部的调令。调令一到,朱辅立刻动身回京。如朱辅担忧的那样,兵部并没有重新派勋贵前来,而是?让老将、左军都督同知庄鉴接管左军。
庄鉴乃辽东人,庄家在辽东属于不起眼的小家族。他见证了弘治十二年太子势力插手辽东之后的所有变化。?军制改革受到底层武官和士兵的拥戴,武官世家缺少了分庭抗礼的底气。再加上辽东连年干旱,需要依靠太子提供粮食。辽东在军中势力庞大的武官世家,不能说所有,只能说绝大部分被清算。辽东武官被太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本就在朱辅约束下收敛了脾气的几位左军将领,这下更是安分守己了。
左军换帅在北伐形式一片大好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并未抄报在朝廷邸报上,《大明报》只字未提,仅仅刊印在《京报》北伐专刊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李东阳领着半套北地布政使司的班子抵达平虏城。从报纸看到消息后松了口气。他一到平虏城,接到了户部、兵部的双重命令。
命他从中军中抽调一万士兵修筑道路。这道命令听上去丝毫没问题。北地战线拉得很长,军粮和武器补给是大问题。修路方便后勤运输,运输的问题解决不了,十万中军去了后套也得因为缺粮撤回来。
但李东阳却在平虏城看到提前半个月运来的修路建筑材料。太子府一夺下平虏城控制权,囚牛商行久抓紧时间三合土和炸药送来。让人不得不深想。
“为安全起见,炸药在汝箕沟山里放着。”李兆先毕恭毕敬地道。
李东阳仰起头,端详着成熟了很多的儿子,“哥儿知道此条路通往哪里?”李东阳点点兵部特使送来的驿路图。其中有一段建在贺兰山西侧的沙漠内,连到平虏城,在连通宁夏卫。
“为何平虏城到宁夏卫的道路要修成15丈宽?”大明门前的京师御道宽50丈,前门大街宽6丈。一条关外连通关内的大道有必要修那么宽吗?
李兆先看了父亲几眼:“爹,太子殿下命您为北地布政使的时候就没说过什么吗?”
李东阳一眼瞪过去:“说是让太子府并入北地布政使司,没看我只带了一半人手来吗?国子监一群人哭爹喊娘,后悔没早点投了太子府。”监生被吏部授官的难度等同于让太子改变主意。多少人羡慕入了太子府的监生和举人们。
“东宫的伍公公又一次在沙漠迷路,无意中发现一处盐湖,四周被沙地和沙漠包围。那里人迹罕至,鲜少有人去采盐。爹问的那条路,就是通往盐池的。盐湖的盐杂质极少极大,开采很容易;汝箕沟在不停地提高煤矿的产量,能保证每日都有煤运出,现在被运力所限。再加上后套通到平虏城的路,三条路交汇到平虏城,主干道需很宽。”李兆先思索着太子没有事先告诉他爹盐湖的原因,“或许是受太子与庞氏商行的对赌合同限制,太子暂时不会吧盐湖移交给朝廷吧?”
李东阳想到太子担下的300万超支盐引,就没在盐湖归属上计较。
李东阳走到门口,给手下的经历使了个眼色。关上门,脸色一沉,神情严肃地道,“此刻只有你们父子俩人,哥儿老实回答我,归善郡王为何在此?”
李兆先身子一垮,五官挤在一起,“爹,孩儿是您的独子,您可怜一下孩子吧。别人不知道,爹您还不清楚吗?太子怎么可能特意派两名东厂好手来保护我!”只要有东厂的人在,在哪间屋子谈话都不安全。
“他们是来保护归善郡王的?”
李兆先点点头,声音萎靡,“我就是块遮羞布。”
“太子想让归善郡王出国?”
李兆先下意识把身子往后仰,做出防备状。
“耽罗岛?古里?都不是?那就是吕宋了。”李东阳根据儿子的肢体反应猜到了归善郡王的去处。
李兆先连连后退:“爹,我可没说。都是你猜的!”
“吕宋现在是什么情形?”李东阳步步紧逼。
李兆先坦然地摇头:“不知道。”
李东阳不信:“万寿节上没有出现吕宋的使者。”
李兆先理直气壮地迎着他爹的目光。他真不知道吕宋是什么情况。以太子的脾性,吕宋的实际掌控权应该落在太子手里了。
李东阳摆摆手赶儿子离开:“王家会来送亲,在平虏城完婚后,带上新娘子一起去泉州。泉州市舶司里为父都给你打点好了。两名副提举是从囚牛商行海船上退下来的老人。有不懂的多问他们。皇上将要摆驾泉州,接待的时候多听多看,少说话!”
“爹!我的路我想自己走。”李兆先万分不满爹替他安排好一切。以前他不敢不满,只会蒙在心里的憋屈让他思虑过重、身体虚弱。太子府三年多的历练,使得他脱胎换骨,敢在爹面前直言自己的想法。
李东阳“呵呵”笑了两下:“你是有太子的能耐,还是有太子的魄力?英国公架势大了点,你就把人气走了。爹不给你指路,你怕是要把李家往火坑里带。”
“我只是向英国公提了几句忠告。自古忠言逆耳!”李兆先梗着脖子道。
李东阳呵斥:“反了你了!你用什么身份提忠告?”
“我当然没资格向一品国公提忠告。肯定是太子要我说的啊!”李兆先理直气壮。
“那英国公听懂了吗?”李东阳队傻儿子无语了。
李兆先被李东阳的表情搞的不确信了起来。“肯定……应该明白了吧?”
“英国公一叶障目,能明白什么!你就该把太子写给你的信拿给英国公看,其余什么也不要说!”李东阳想敲开儿子的榆木脑子。
李兆先不服:“太子信中交代了很多事儿,怎么能让英国公看。”
“拿来!”
“我把信烧了。”李兆先撒腿就跑。太子府有守密条款,违者重罚并罢黜。他爹善谋,还是被太子算计了多次。李兆先坚定信念跟随太子。
李东阳无奈地摇摇头。这代年轻人都拿太子当榜样。殊不知几百年里才能出一位妖孽。
太子在给儿子的信中交代了很多事……是否算准了英国公不会听儿子的肺腑之言?
第四百五十七章 兵匪
(改文中……)
**月的黄河水量充沛。依靠黄河,中军五千骑兵艰难地走出沙漠。
“哗哗哗!”
听见前方奔流的黄河水,骑兵们忍不住大声欢呼,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终于不再是一尘不变的黄色!出了沙漠见到类似江南的田园风光,心情如同山丘一样起伏。
“柳暗花明又一村!谁能想到沙漠的尽头会是富饶的土地!”湖泊湿地随处可见,有成群的牛羊,有即将成熟的水稻,风景美如画。可张毅的眼里只有儿子的军功。
在他眼里,悠闲放牧的牧民就是儿子功劳簿上的一笔。
“国公爷,让兄弟们上吧!啃了十天干粮,大家都馋嘴了。”张毅驱马来到英国公身边,贪婪地指向前方的牛羊群。
一路上他们也碰到了几户牧民。他们行军要赶时间,而且百十头羊也不够五千人垫肚子。平虏城的粮食卖的贵,购买的军粮堪堪只够十天的份。
英国公冷漠地望向前方受惊的羊群:“先问问他们的身份。草原到处散落着二十八星宿的人。别误杀了。”
“是!”张毅兴奋地召集人手,组成军阵向羊群冲刺。
派出的斥候在方圆二十里内没发现有大部落。他们能放心大胆地占下此地。鞑靼人太怂,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羊群四下奔逃,骑兵们一哄而上,把这里当成了京郊外的围猎场。捉住胆小的圈在一起,拼命逃窜地一刀子砍过去。有骑兵在抓羊的时候失手,从战马上摔下来。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掉下来的人拔出腰间的火神枪,对准近处的羊开枪。
“砰”一只羊倒在枪口下,其余的羊跑得更快,惹得其他骑兵骂骂咧咧追出去。
听见枪声的英国公不悦,让另一位家将朱宿上前制止,“子弹有限,都省着些。”
“国公爷与太子有师生之情,五路军团也只有我们中军得到了火神枪。成国公掌着三千营,也只多拿了些火铳而已。工部一定不会少了我们的子弹。”朱宿笑道,“小子们在沙漠里受了不少罪,让他们尽情疯一下吧。”
其余家将附和。
开枪的人是他们的小辈,也出自英国公府。周围没有敌人,听得到枪声的都在他们清剿范围内,也不怕会出什么事。
“你去看看张毅,怎么连一户牧民都没搞定。太阳太下山了,我们要尽快扎营。”英国公觉得家将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就没在计较。
正说着,张毅拔刀砍了和他争辩的牧民。张毅抽刀,接近帐篷的数十骑骑兵同时动手,快速解决了牧民一家。他们轻车熟路地砍下他们的左耳,找了个地方把牧民一家埋了起来。
“这家有三个小孩,真是可惜了。”张毅一脸心疼。不是心疼孩子,是心疼功劳。耳朵分不出男女,但能看出年龄的差别。有了辽东冒功的前车之鉴,他们不会砍小孩子的耳朵领赏。
方圆二十里之内还有五家。张毅如法炮制,清理掉了周边有可能给敌人报信的眼线,让骑兵们能安心在此扎寨。
“草原上还有牧民养猫吗?被猫挠了一脸?”朱宿指着张毅脸上的抓痕猥琐地笑着。都是成年人,都憋了好几天,猜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
张毅胡乱擦了擦脸:“娘们很辣够劲。碍于国公爷的军令,没给老哥留一口。”英国公唯一不许军营里留女人。张毅不敢不遵令。
朱宿挤眉弄眼:“你是不是傻!只要说那家人里有二十八星宿的眼线,留他们一命不就成了?”
张毅一拍头盔:“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哥也不提醒我。”
“哪知道你那么笨!对了,你和第一户的牧民聊什么,下手太慢招致国公爷的不爽。”朱宿问。
张毅侧过身遮挡别人的视线,伸出手掌翻了翻,高声嚷嚷道,“他拉着我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说的蒙古话我又听不懂。”
朱宿懂了。张毅逼问牧民藏钱的地方,在牧民家中搜出十两银币。骑兵中有英国公府的,也有京营挑选出来的。英国公不会分他们的战利品,但明面上战利品属于整个骑兵团。私下里能贪就贪。
“太子对草原人太好了些,收购他们的羊毛、牛羊,教他们种稻种麦。这一家牧民竟然能积攒下十两银币!不得了啊。”朱宿小声嘀咕着。他们在路上杀了一支鞑靼人的商队。总共抢了不足百两。也不知道百两银子能到平虏城买什么东西。
张毅迫于同感:“这里土地肥沃能种水稻,这里的牧民都有钱,那家还是最穷的。加上其它四家搜出来的有72两。再抢几家,每人能分一两。”
“注意点,可别真把二十八星宿的人抢了。”
“我见到汉人会留分寸的。”
牧民们的痕迹被掩盖,骑兵们砍树伐木,临时搭建了营地。有五家牧民们“无偿”提供的牛羊,今晚大家终于可以敞开吃一顿了。
“国公爷,找到12袋大米、5待白面。”
朱辅见字一慌。字很好看,也很熟悉。出自二妹夫李东阳之手。《京报》刊登了二妹夫离开内阁出任北地布政使的消息。二妹夫怎么会给他写信?朱辅迅速打开信件一目十行。
二妹夫借口他娘病重,让成国公府上了折子召他回京。具体内因二妹夫没写。
哪怕管家亲自把信送来,二妹夫也没敢在信中注明原因。
朱辅考虑了一盏茶的功夫,迅速决定听从善谋的二妹夫建议。他招来左右副将,把他即将要回京的消息告诉他们。领兵权需要通过兵部才能移交出去。
“如果朝廷没有再指派主帅,你等记得一定要安分守己。太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军功一定要实打实、经得起查才可。”朱辅从二妹夫的慎重中闻出了暴风雨雨来之势。
出发前其他几路军团的骚操作不少。原本要插一脚的大姐夫魏国公退缩,还劝他不要额外搞事。
大姐夫魏国公说:“弘治帝就要离京南下,短时间内回不了京。京师由太子做主。太子一点也不仁厚。及早抽身为妙。”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家献策献力吧
英国公选择扎营的后套平原最北端,靠近黄河“几”字形的第一个大拐。黄河水自东南流向西北。
在河水涨潮的汛期,如果命大,抱着羊皮筏子、树干等漂浮物能顺水流往北飘。
二十八星宿四大星主之一的玄武除了命硬,还有一身过硬的武艺。北方七宿四散在草原验证达延汗的死讯。达延汗三子巴尔斯·博罗特继承汗位的当天,玄武就把消息往京师送。北伐开始,北方七宿转而收集军事情报。他们得到的情报会通过“夜不归”转给军队,并不会直接和军队联系。
因为,此次五军团北伐,太子没有派文官、宦官监军,而是让五军都督府自己决定监军人选。不过太子交代了二十八星宿,让他们暗中监视五军团动态。
玄武早中军一步到达后套平原。还没联系上虚宿、危宿,先被中军逼下了黄河。中军丧心病狂,哪怕牧民说了认识大明的朋友,中军还是毫不犹疑地下手了。
漂流了不知道多远,玄武被附近的牧民救起。
中军的行为明显经过英国公的授意。到底是直接写下所见所闻,还是对情报稍加润色?这是玄武被救起时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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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哪怕朱厚照对北伐的成功信心十足,短时间内也看不到成果。北伐五军中有四军需要穿越沙漠作战。哪怕途中没有敌人,五军到达各自的目的地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穿过了沙漠,他们才能明白朱厚照想方设法也要拿下阴山以南的原因。
即为了增加京通仓的粮食,也为了战马。
战马适宜在寒冷的地方生长,加上河套平原牧草肥美,最适宜养战马。朝廷把养战马的负担分摊给百姓。不管是江南还是河南,都不是养马的地。就算百姓全家上场费尽心力,也没战马在河套散养养的好。朝廷要战马,官员们抠着养马标准为难百姓,闹的百姓怨声载道。
朱厚照特意把他对马政的看法署名发表在《京报》上,点出朝廷政令违反天时地利带来的严重后果。
“朝堂制定政令,一切的后果由百姓承担。是好是坏,取决于颁布政令的高官、执行政令的父母官。由此可见,官员的能力与百姓福祉挂钩。”
“能中进士的,必然是会读书的人。可会读书的人未必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也未必都能造福百姓。现实再一次令本王感到困惑。到底该如何选官呢?”
“进士当官前,需行走六部培训。是把培训的时间延长,还把增加培训地点呢?本王摄政以来深切感受到,六部官员能担大任者不足一成,京官能用者不足三成,精通官场之道者九成。庸官往往比贪官伤害性更大。”
“等本王抽空,给大家普及一下官场盛行的‘为官之道’。挺有意思的。”
朱厚照又把百官给刺激。
尤其是“京官能用者不足三成”,把京官的脸打的啪啪响。
多少官员天天揣测朱厚照的想法,猜对的次数寥寥无几。朱厚照隔段时间会把内心真实想法刊登在《京报》上,把他的困惑、见解、想法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天下人。这时候官员们则恨不得眼瞎耳聋。
“殿下,给大家留点面子吧。都挺不容易的。”
朱厚照得了空去文渊阁转圈的时候,宗人令蔡震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如此折腾百官,大部分百姓都看得于心不忍。六部衙门每天灯火亮到后半夜,起的比卖早点的小贩还早。累死累活,还要被骂无能。以前有多羡慕京官的,现在就有多同情。
朱厚照一脸沉痛:“其实本王更不容易。”其实他已经很良心了,两三个月才登一次报刷关注度。
蔡震眼睛鼓出,惊于太子的厚脸皮,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
刘健、谢迁、保国公三人很淡定。此前宗人令只是上朝刷个脸,没多少接触太子的机会。接触时间长了,会习惯的。
“殿下,韩尚书已经到了大宁城见过鞑靼公主。”刘健说起了正事。
朱厚照“哦”了一声。
刘健平静地递上韩文送来的奏折:“停战和谈陷入僵局。鞑靼指责我军滥杀无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朱厚照没有接,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
刘健放下奏折:“鞑靼愿不愿意停战不重要,话语权不在他们手上。只是军队滥杀无辜牧民的消息传出去,恐对殿下推行的民族融合政策有碍。”
“不少人觉得本王对异族人太好,暗中反对民族融合政策的人很多。本王在报纸上说京官有能力者不足三成,大家很不忿!这样吧,军队在北地滥杀一事贴在京师城门口。命通政使司开通绿色通道,允许在京的所有官员、国子监监生、举人、秀才献策献力。或是消弭不良影响,或是提出更好的民族融合方式。”
“本王希望拿下的新土地能和关内融为一体。有容乃大一直是华夏的优秀品质。希望国家养士养出几位有大智慧者。”朱厚照把难题丢了出去。
战争不是两个月亮世界的网络游戏。流出的是红色的血,丢掉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gameover。在启动战争的时候,无辜平民伤亡不可避免。
只是让朱厚照没想到的是,京师里的老爷兵们上了战场在战功和赏金的刺激下,能做出灭绝人性的事!
不知道他们遇上鞑靼铁骑,也会如此有血性吗?
真以为鞑靼人是纸糊的!没有火器大规模杀伤鞑靼有生力量,鞑靼会不战而退?
上位者也不好做。中军骑兵先锋在后套平原做下残忍的事,考虑到将士们的感受,朱厚照没有在《京报》上猛烈抨击。
他只是……
只是让二十八星宿把鞑靼最后的巴图尔骑兵、也就是在哈密大峡谷逃走的残军、在阴山脚下负责断后掩护鞑靼贵族全部撤离的最强战力,引到中军骑兵面前。根据二十八星宿情报,残军数量在四五千左右。
甘肃军以二万战败五万鞑靼巴图尔骑兵。配备强大火器的中军骑兵,在数量同等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输得太惨。
有本事抢军功,就要有本事扛下鞑靼的最强反击!
让中军用他们强横的实力压下一切反对声音,是他留给英国公的体面。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投书箱
朱厚照瞧不起京官的能力,他能找出很多实例佐证他的看法。
京官虽气,也只能受着。反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手画脚,是太子拿手本领之一。遇上掌控话语权的太子,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德君子只有“闭嘴”甘拜下风。他们的文章上不了报纸,最多跑到大明门前的演讲场开场免费演讲。
中军在后套平原虐杀牧民全家、抢夺牧民家产、凌辱女眷、连刚出生孩子都不放过的消息同时登上《京报》、《大明报》头条,京官们终于找到了解气的机会。
位于江米巷最西端的通政司,用移动帐篷搭出两间班房大小的场地,帐篷下放了五个一人高的投书箱。有功名在身者可以把写在纸上的建议、意见扔进投书箱。
“放心,一份都不会遗漏。你们看投书箱只有上面的开口,想要把书信取出,必须砸开。投书箱会送到文渊阁,由阁老们砸开。”通政使王玉当场解答投书者的担忧。
有年轻的士子问:“太子会看吗?”
“太子不会看。”首辅刘健前来巡视现场,闻言笑道,“但是太子会听。”
“首辅大人,朝廷会处置英国公吗?”
“太子说只要入了大明户籍的都是大明百姓。现在有大明百姓被军队残杀,太子会惩治杀人凶人吗?”
“中军不止在关外杀人,为了抢战马,他们还杀死了河南的马户!”
“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中军与鞑靼有何区别!一定要重罚!”
面对群情激奋,负手站立的刘健语气平静,“现在本官不能回答你们。只要你们把所有的疑问写上书信上投入此箱,太子殿下会做出回答。”
“太子是不是不好意思处置英国公,所以才要借我们的口动手?”有人问出相当尖锐的问题。
刘健轻笑:“你把问题写在纸上投进去,本官担保太子殿下会回答你的问题。”刘健也有类似的看法。
“太子殿下杀伐果决,当初大同京观被天下人口诛笔伐时,都不见太子退缩。我看是太子不想处置英国公,想借我们给英国公脱罪才是。”
“太子对军队过于宽容!如果派了公公们当监军,你看中军敢不敢滥杀。”
“武官跋扈起来容易出人命。太子实属不该放松对武官的压制。”
“把你们的问题、想法统统写下来、投进去,都会得到答复。如果害怕,又不在意出人头地,可以选择匿名。厂卫绝不会调查投书者的身份。”刘健翻来覆去同样一个意思。
大明上上下下以天朝上国自居,大部分人会同情被残杀的牧民。太子明知道彻底开放言路的后果,还上杆子要挨骂。刘健真想不通太子在想什么。
排队等着投书的人排成长龙。有些人肩上背着包袱,想来是看到报纸连夜上京。刘健听了一会儿,大概猜到投书都是些什么内容了。
“首辅大人,半天时间三个投书箱满了。下官怕准备的投书箱不够。”王玉满头大汗挤开人群来到刘健身前,“太子只让在京师的士子投书,外地的士子也来了。核验身份的时候要不要把非京师人士排除在外?”
“难道通政使司不在京师?能大老远赶来京师,说明士子们对此事有很激烈的看法。言路可疏不可堵!这点都不明白。”刘健眉头皱起,严厉呵斥王玉。
王玉吓得拱手弯腰:“下官这就去让人多备些投书箱。”
“另外让中城兵马司多调人手来此维持现场秩序。”
“是,下官这就去办。”
刘健盯着通政司的大门看了许久。
陪同而来的高承庆小声提醒:“首辅大人,您下午要去吏部,时辰差不多了。”
“哎,走吧。”刘健捏捏鼻梁,心累地道。
“首辅大人安好。”有一布衣老者上前打招呼。
高承庆拦在刘健身前。
“退下吧!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宗彝往大人,现任顾问阁顾问。”刘健拍拍高承庆的肩让其退下。
高承庆拱手问安,行过礼后识相的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刘健打趣道:“终于肯露面了?”
“我欠首辅大人一个人情。不得不来。”王宗彝苦笑。
刘健摇摇手:“若是太子想要换首辅,就别浪费这个人情。我正好可以退下歇一歇。”
“太子从未提过此事。”
“那你为何而来?”
“看首辅大人的表情,应该猜到了吧?”王宗彝指指通政使司。
刘健呵呵一笑,没搭话。
王宗彝点破:“英宗时期三杨内阁削了通政使司不少的权利。有些奏折不经过通政使司直接送到内阁手上。尤其是首辅大人,常绕开通政使司与地方、六部官员协商政事。今日太子让通政使司接受万人上书,未尝没有警告首辅大人的意图。”
刘健脸色一沉。
“太子不似太祖的无情,也不像皇上仁厚。凡事妨碍皇权的人,不管是谁太子都没心慈手软过。首辅大人,该收敛的时候收敛一二。”王宗彝弯腰作辑,“人情已还。望首辅大人三思而后行。”
王宗彝说完想说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刘健叹了口气:“英国公怕是要不好了。”
太子肯定会拿民族融合的难题请教顾问阁。
出任首辅多年,刘健当然知道处置此事主要取决于取舍。到底是维护英国公为首的勋贵面子重要,还是河套重要。中原上次掌控草原还是唐朝。再上一次则为汉朝。相隔数百年之久!太子想要彻底掌控河套。失了人和,河套的战略价值锐减。
太子如何选择,答案跃然纸上。
高承庆追上来,正好听到了刘健的自言自语。他眼神闪了闪,小声道,“勋贵一向抱团的,英国公在勋贵中威信很高。万一……英国公会不会……毕竟是五十万大军,九边剩余的守军只有十余万而已。”
“哈哈哈,”刘健拍着高承庆的肩膀大笑,“能威胁皇权的存在,太子早动手除了。”
高承庆手足无措地看着刘健。他说错了首辅大人说几句也就罢了,怎么一边大笑,一边哭了起来?
“是啊。能威胁皇权的存在,太子迟早要动手除了。”刘健怅然若失。
第四百六十章 申饬
英国公为了把勋贵集团再次带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中军骑兵团为了抢夺军功,甩开其他四路大军已经中军步兵,向后套平原疾驰。
进军速度太快,以至于短期内后勤跟不上,后方也没办法及时把情报实时送到英国公手里。?
京师讨论的轰轰烈烈的中军?虐杀牧民一事,英国公连点风声都没听到。甚至在士林口诛笔伐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用同样的办法清理后套平原。后套平原大概有北直隶一半大小。没有高山、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到处散落着蒙古包。骑兵只有五千人,即使武力强横,想要在方圆十里只有几户牧民的情况下缴纳足数的左耳给所有人升一级也不容易。
“人都死哪去了!”张毅今天没有抢到战功,正双手抱臂向朱宿抱怨。
朱宿从某一户牧民家发现了烟斗和少量的烟丝。他小心地把烟丝塞入烟斗中,草原上没有补给,掉一根烟丝会让他心疼半天。用手指把烟丝压实,用火折子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然后才回了张毅一句话,“你可以了!想让你家儿子升三级,有没有想过他的能力承受不承受的料。万一哪天太子心血来潮抽查武官骑射,你儿子倒霉,我们也会跟着一起倒霉。”
张毅“呼哧呼哧”深吸几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家就一根独苗,被家里的娘们溺爱长大,文不成武不就。这次我给他捞上军功,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升了。武官没了世袭,等孙子长大,万一再没出息,那就是普通百姓。我好不容易才脱了籍……”
“闭嘴!你想让国公爷听见!”朱宿吓得摔了手里的烟斗,双手死死捂住张毅的嘴。两眼凶光毕露,磨着牙槽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孙子再差也有几十亩地。说了不该说的,全家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张毅挣扎了两下,在朱宿的恶狠狠的目光下松了手,老老实实点了头。
朱宿这才松了手,蹲在地上心疼掉出一半的烟丝,“回了京,你要还我一斤,不,五斤烟丝。”
“老哥,抽烟多了对身子不好。”张毅揉揉被掐疼的脖子。
朱宿冷笑:“我又没娃,无牵无挂,活的时候自在就行。考虑那么多干嘛。”
他和张毅两人是英国公府上的奴仆。三年前朝廷清丈田亩、清点人口时,才被提拔为家将。同样是家将,和深受英国公信用和重用的张桐不同。张桐的祖辈跟随老国公爷,“张”是老国公爷赐下的姓。张毅只是碰巧一个姓而已。
一旦入了奴籍,子子孙孙都会是奴仆,也无法科举翻身。后来因各种原因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时候到富贵人家卖身为奴算是很好的出路。朱宿和张毅年轻时拜同一个武馆师傅,家乡遭难后,两人凭功夫底子被国公府同时选中。效力二十多年,才借着清查人口的时候脱籍。
太祖限制奴仆数量,曾规定“公侯之家奴仆不过二十人”。英国公豪奢,家中奴仆不下千人。早超出规定范畴。为了应付朝廷,朱宿和张毅这等有能耐的扩招成家将,允许他们的家人脱籍。年纪轻的认作“养子女”,仍然干着奴仆的活。年纪大的脱籍,以帮工的身份继续留在府上。
“你俩在做什么?”有亲卫冷着脸寻来。
朱宿努努嘴:“国公爷让我们给其他兄弟喝点汤。这小子不听,我正在教训他。”
亲卫瞪眼:“离阴山还远着,急什么急!国公爷不会忘了自己人的好处。”
“我错了,我肯定改。”张毅点头哈腰。丝毫没有拔刀杀人的冷血样子。
亲卫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张桐带上一部分家将加入远征军,另一部分家将随世子去了青土城。如果不是人手不足,国公爷不会把奴仆带身边。张毅平时拍国公爷马匹,说什么和国公爷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点脸也不要。呸!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张毅忙着给儿子捞军功,他那个扶不起的儿子以后同样是国公爷的一条狗!
朱宿似乎能从亲卫的眼神中读出想法。低头捡着掉落的烟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草原的第一天,他看到一道黑影跳入黄河。在他的掩护下,黑影应该会把这里的事报上去。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让朝廷狗咬狗去吧!
“快去禀报国公爷,行人司来宣旨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营地的氛围徒然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圣旨?
一身鱼鳞甲的英国公步子沉重走出中军帐,脸色凝重地下跪接旨。四周的骑兵纷纷下跪。
“英国公接旨,兹有中军将士擅杀马户一人、伤两人。英国公御下不严,罚半年俸禄。罚俸补偿受害者家人。命战争结束后杀人者主动到刑部投案。”
“另谕,战功不得抵偿罪行。功是功,过是过。望出征在外的将士们时刻牢记你们代表着大明。大明军队就该有铁一般的纪律。”
一份圣旨、一份口谕念完。现场只听到草原上“呼呼”的风声。
杀了马户的张毅想要理论,被朱宿摁下。
行人司派来的官员年纪不大。面对一群数千人杀气腾腾的目光,仿佛觉得自己也是一头正在吃草的羊,被狼群盯上。行人司小官双腿打颤。英国公为何还不接旨?想抗旨吗?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怕一说出来,今天就回不去了。
行人司小官只有九品,可他在外宣旨的时候,接旨的都客客气气。这种场面他第一次见。难怪文官要压制武官。武官领兵在外,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无法无天。
“国公爷还不接旨吗?”朱当沍出声打破了死寂。他跟着行人司想来瞧瞧古诗中美丽的后套草原。没成想看到了一出好戏。
英国公终于抬起头:“臣接旨!”
英国公接旨后,盯着行人司官员的渗人目光散去。狼群瞬间成了羊群。
“郡王来前线不带侍卫,若是出了差池,本公无法向鲁王交代。”阴沉着脸的英国公在行人司小官面前点破了朱当沍的身份。
行人司小官惊悚地看向朱当沍。太子府的小吏竟然是宗室郡王!
郡王还跑上了战场?
谁能告诉他勋贵、宗室都怎么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绝不隐瞒
朱宿目送行人司小官和朱当沍离开,眼里翻滚着看不懂的情绪。
此人竟然是宗室郡王!
哪怕朝廷允许宗室离开封地,哪个藩王宗室出行不是前呼后拥。教中一直找不到机会抓宗室报个小仇。同样也是怕触怒了朝廷。参与儋州起义的教中兄弟全都遇难。仁厚的弘治帝和下令杀戮郧阳流民的成化帝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郡王在草原上出了事。又有谁会知道是他们做下的呢?毕竟连教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圣母与鞑靼有联系。他也是加入了中军后,圣母才找上他下达了秘密任务。
可是,怎么把此事通知鞑靼人?为了完成圣母亲自交代下的任务,朱宿苦下功夫学蒙古语。圣母只说会有人来联系他。
“老哥,救我!”张毅哭丧着脸找来。
朱宿眼神一闪。马户中有人带头不把马交给他们,其他人有样学样。朱宿便撺掇张毅下了杀手。张毅头脑简单、性子冲动,忽悠几句就能替他处理不方便出面做的事。
“别急。功是功、过是过,说明你给儿子捞的功劳不会飞了。圣旨上让你战争结束去刑部自首。战场无眼,你‘死在’战场上尸骨难寻,难道刑部还要来草原找你的下落。”朱宿点拨他,“最终要看国公爷愿不愿意帮你。我们为了国公爷办事,国公爷不会过河拆桥。”
他们是小喽啰,不可能入了与国同休的英国公眼中。说到底,还是要看英国公会不会忍下朝廷的这下巴掌。
“我这就去找国公爷。”
“不是现在。国公爷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去就是逼国公爷表态。你什么都不要说,闷头做事就行。国公爷自然会考量。”朱宿拉住人。
张毅很忧虑:“这样行吗?”
“有时候不争就是争!”
英国公冷脸打发走了传旨的行人司小官。让心腹们守好中军帐,回了帐里立刻摔了手上的圣旨,还重重踩上了两脚。
罚俸事小,丢脸事大。
“保国公缘何不拦着?”英国公自言自语。
“想要争一争勋贵第一人的名头?”
“还是想投靠太子,让保国公的爵位世袭传下去?”
“太子又是什么意思?让张毅战争结束之后自首,中间操作空间很大。太子还是顾念师生之情的吧?”
英国公在帐中来回踱步。
为了行军方便,他没把幕僚们带来。此刻无人能替他分忧。
英国公一个人想了很多。皇帝想除爵的时候,小小的过失也能丢掉爵位。皇帝还信任你的时候,哪怕因失误导致几十万流民死亡,皇帝也会保。最终还是看弘治帝和太子的意思。
“不管了,加快速度拿下阴山。当战功过大的时候,没人会不识相地提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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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没有按照潜规则塞红包给行人司小官,给了估计小官也不敢拿。小官乘坐热气球到达宁夏卫的时候,看到了刊登中军暴行的《京报》。英国公没接圣旨时的窒息感,吓得他根本不敢提此事。
“还要走十天才能回去!”朱当沍躺在改装的勒勒帐篷车上大呼小叫。
离开草原没多久又回到沙漠。来时李大人体恤行人司小官,给弄了两辆勒勒车。一辆坐人,一辆装物资。刚开始朱当沍骑在马上一饱沙漠风光,三天后躲在勒勒车里不想出去了。
真没想到沙漠的北面会是富饶的土地!
朱当沍想多玩几天,可中军骑兵是那副德行,他有多心大才敢留下来!一来一回路上二十多天,只在草原上待半个时辰!谁比他惨啊!李大人一定是猜到了,所以才很痛快地给这份差事给了他。
贺兰山太子府并入北地布政使司,朱当沍摇身一变从吏目变成官员,成了从九品司狱,他的档案入了吏部。他爹鲁王高兴的让火者送来两千两,奖励他成为宗师第一个被授官的子弟。并许诺每升一级多给一千两。就是说他升到从五品,老爹会给一万两。其他几个兄弟不得妒忌死?家产再多,兄弟九人也不够分。
朱当沍不想被困在规矩重重的大明,他要去海外。
朱当沍瞟了现在还在打哆嗦的行人司小官。猜测:如果不是他陪同在旁,英国公会不会偷偷把人杀了?草,李大人让他来,不会是用他的身份保护小官的吧?!
行人司小官缩在勒勒车的一角。来时他还敢占据一半的位置,现在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
“郡……郡……郡王?”行人司小官试探地唤了一声。
朱当沍嗯了声:“我姓朱,名当沍,封归善郡王。不过我更喜欢你称我朱司狱。”
“朱司狱?”
“嗯。”
“下官能把遇见您的事汇报给上官知晓吗?”小官哭丧着脸问。阁老们估计都不知道太子偷偷把宗室塞入了太子府。太子府并入北地,官员档案归入吏部。他不说,吏部早晚也要发现。等吏部发现,他这个九品行人司怕是要当不成了。
朱当沍头一抬,语气很冲地问,“本郡王当从九品丢人现眼了?”
“啊?”
“既然不丢人,有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
小官皱着脸想哭。归善郡王到底懂不懂他如今的处境啊?中军出了残暴罪行,天下人再骂英国公的时候,也把纵容武官的太子骂了进去。百官们使出全身力气,想让太子把保国公从内阁撤下。这时候再爆出太子纵容宗室当官,京师的热闹得持续很长一段日子。
“踏踏踏!”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
朱当沍一屁股坐起,防备了起来。北伐开始后,北上的商队少了很多。中军的事爆出来,这条线根本没商队敢走。连累平虏城的住宿生意冷淡了很多。
随行的护卫上前交流了几句,跑来向他们汇报,“英国公府的人,估计是给英国公送信的。”
“我们还是加快速度返回吧。”小官一脸希翼看向朱当沍。
朱当沍嘴角抽了一下:“怕什么。真出了事,让他带你逃跑。”
朱当沍指指报信的高个子护卫:“他东厂的。”
小官瞬间汗如雨下。东厂听到了他和归善郡王的对话了吗?他没有要替郡王保密的意思!
回去一定把这次所见所闻一五一十报上去,绝不隐瞒!
管他是否会得罪英国公和宗室。他们有东厂可怕吗?
第四百六十二章 对不起,我是白莲教的
虽说勋贵武官被刻意弹压,可他们的爵位是实打实的。每年各类祭祀,宫宴等都不会绕过勋贵。有勋贵第一人之称的英国公,更是常出入宫闱,深受几任皇帝敬重。他如同巨石,在几次波澜诡秘的皇权交接中稳稳站在胜利者一方。
每次被人恭维国之柱石,英国公嘴巴上客气,心里很是受用。他也真觉得自己是大明的柱石。
被下旨申饬,绝对是大姑娘上花娇头一遭。
英国公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孤军在外,一个冲动容易全军覆没。
“步兵怎么还没到?”英国公胸口像有一团火,说话的语气比以往严厉了许多。
“回国公爷,按照预定计划,步兵应该三天后到。”张毅听从朱宿的话,不出去抢军功,整日守在中军帐前听候英国公差遣。
英国公坐下喝茶试图冷静下来,可胸口总觉得堵了什么。
“去找最新的报纸。”英国公想知道报纸上是如何报道他的事。士子们又是如何评价的。
一来一去要好几天。张毅咬了咬牙:“此地没有,属下去平虏城给国公爷买报纸!”
“去吧。”
张毅领取了10天的口粮和水,同朱宿打了声招呼。朱宿借口不放心他一个人,得了英国公的恩准,陪同张毅一起返回平虏城。
“师兄!还是你对我好。”没有外人在,张毅喊出了一个二十来年没有再叫过的称呼。
朱宿握缰绳的手僵了一僵,不敢对上小师弟的眼睛,挥了挥马鞭提起了速度。“别说有的没的,我们快些赶路。”
人类适合群居。一个人在无边无垠的沙漠中骑行会有挥之不去的孤独感。两个人一起行动,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容易加深两人之间的感情。尤其对关系本来就亲密的两人来说。
“师兄,我觉得国公爷不会保下我。”张毅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没有外人,他说话更没了顾忌。“国公爷怕了。”
“别瞎说,国公爷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夺门之变那等凶险的时刻,国公爷都稳住了。”
“那时候勋贵最有权势的当属忠国公石亨,我们国公爷也要避其锋芒。结果呢,忠国公病死狱中。英宗皇帝都没感念忠国公的复立之功呢。皇家都无情,尤其是小小年纪敢立京观的太子!”
“太子都让保国公入了阁,铁了心抬举我们。如果不是太子放一马,你得跟着行人司回京受罚。”
“保国公还要叫我们国公爷舅舅!不也没拦住圣旨吗?”没内阁的票拟只能是中旨。保国公没拦住,不外乎没尽力或者其他几位阁老坚持要治罪。都不是好事。
“是你现在心不定!看什么都像没了希望。说说你儿子吧,他吃不了苦又是你独子,放在军队万一遇到大战不安全。这次领了军功,你可以让国公爷把他安排到其他地方。比如巡捕营就挺不错的。”朱宿由衷建议道。
张毅把头摇成破浪鼓:“京师处处都能遇到权贵。我家儿子没眼力见的,容易得罪人。”
朱宿笑了一声:“你不放心儿子被权贵欺负?当了武官就不会吗?官高一级压死人,克扣兵饷的事国公爷都没少干,何况他人。”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张毅很自然地道:“到了军队,别人看他身后站着英国公府,会给三分面子。”
朱宿想嘲讽一个家奴的儿子给什么面子,眼角余光看到前方路边一堆高起的东西,倏地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两人戒备地四下张望,下马缓步接近。沙漠中风沙大,凸起的一堆东西上盖着一层沙子。
“那是……人吧?”张毅动了动鼻子,杀了太多人,光凭味道就能辨别出人血和动物血的区别。“可是路上我们杀的人都被埋了啊!难道被什么动物翻出来了?”
沙漠里没什么标记。张毅记不得把杀掉的人埋在了哪里。
朱宿想到了什么。把马绳递给张毅,快速跑上前。扒拉掉沙子,看到了属于国公府的标记。
“张勋!”朱宿认出了死者。留在国公府的家将,三代效命国公府的老人。
“师兄,我们快跑!”张毅很快反应过来,催促着朱宿快点离开。
朱宿淡淡一笑:“跑不掉了。他们死了才半天而已。”
他们也才出来了一天,离营地很近。他说呢,鞑靼又没投降,怎么会对他们在后套滥杀无动无衷,原来是想一口气吞下他们。国公爷,被包围了啊。
张毅五官扭曲,惊恐地看着尸体堆旁边从沙地里钻出一颗颗人头。他现在的表情,和牧民看到他举刀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从沙子里钻出来的人头顶剃了一块,留出类似三角形的三搭头,左右有增辫。蒙古人常见的发式。不用问,肯定是鞑靼人了。
朱宿不敢肯定这些人知不知道同圣母合作的事,他冒险用蒙古语说了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边说边举起右手,大拇指、中指、无名指捏在一起,做了个类似半瓣莲花的手印。
几个鞑靼人用弯刀摆出防御架势,显然不知道白莲教的事。
朱宿心里一咯噔。他不怕死。唯恐没完成圣母交代的任务。
“师兄会蒙古语?你同他们说什么?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张毅惶恐不安地站到朱宿身后。此刻他想到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他害怕进了地狱他们不会放过他。蒙古人信仰不一样,阎罗王不收他们的吧?
“师弟,”朱宿一脸诚恳地向他保证,“如果师兄能活下来,师兄会照顾好你的儿子。”
张毅双眼迷茫,突然胸口一痛。低头,一把匕首正插了进去。
“师兄,你……”张毅瞪大眼睛不甘地倒地。
朱宿蹲下合上张毅瞪大的双眼:“我爷爷是白莲教徒,我爹娘是,我也是。对不起了,师弟。”
鞑靼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理解对面的两个明军为何要自相残杀。
“我是白莲教的人,我有重要情报要见你们的百户或者千户。”朱宿用蒙古话喊话。
张毅的尸体被抛弃在路上。鞑靼人牵走了两人的战马,押着朱宿离开。
第四百六十三章 没见着面的短兵交战
朱当沍用布蒙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宁愿在马背上吃风沙,也不愿意在勒勒车里整天看着像鹌鹑一样缩起身子的行人司小官。
见英国公的时候不怕,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怕。听到同行中有两个东厂番子,吓得跟什么一样。弘治朝的东厂压根没做过什么残暴不仁的事,也没大肆把官员关进诏狱,怎么就怕成这样?
对比之下,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的李兆先胆子大上了许多。
“停下歇歇吧。”渴的不行了的朱当沍叫停了队伍。从马背上取下搪瓷水壶,大口大口灌水。
朱当沍眼神乱飘。郡王身份最大的作用是能随时喊停。这是对他最大的迁就。一停下来,队伍中有人搭简易帐篷,方便所有人躲在帐篷下休息;有人给马喂水喂食;有人在四周警戒。
东厂的两人只知道保护他,不知道给他端茶递水。行人司的人也是,不找机会巴结他,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朱当沍跑到补给车前排队,等着领水灌满搪瓷水壶。他敢让前面的人让吗?不敢!这次护送他们前来的,既不是太子府护卫队,也不是太子赐给李大人的护卫。而是伪装成一般护卫队的锦衣卫缇骑。
别看他们在锦衣卫中只是最低等的校尉、力士,那是因为他们加入锦衣卫的时间短!朱当沍见到他们陪行人司到达平虏城时,一时手痒找人过招。随便找了一个……被一招制服。在他死缠烂打之下,缇骑才说出他们是太子从武林大会中选出的佼佼者。
每一个都是武林高手!有耳熟能详的少林、武当,有擅长短打的山西刘家,擅长腿法的山东李半天、擅长掌法的王鹰爪传人……几乎囊括了武林上所有厉害的门派。
朱当沍深深怀疑太子是不是派兵威胁各大门派,逼得自由散漫的武林中人加入锦衣卫。武林高手又不是受训的士兵,拍他们上战场也没什么用处吧?
排队时,朱当沍无聊地想,如果戳破护卫们的身份,行人司小官会不会吓晕过去。
“奥、奥、奥~”
朱当沍抬头四顾:“哪来的鸟叫声?”
“有敌袭。”高个子东厂番子把朱当沍拖上马背,使劲一拍马屁股,驱使马加速狂奔。
沉默寡言的东厂番子从勒勒车中抱起行人司小官,抱着他上马离去。
缇骑们同样用最快的速度上马,抛下两架勒勒车和刚搭好的帐篷,一行人向平虏城的方向急行。
朱当沍被迫跑在最前面。他的马只要慢半拍,高个子就会挥起马鞭对准马屁股打去。
“砰!”
“啪、啪、啪!”
在他们的身后,时不时有一颗手雷爆炸,隔一段时间有火神枪不间断的枪声。
“敌人很多吗?”朱当沍极尽远眺,没看到一个敌人。
高个子安慰道:“属下拼死也会保证郡王安全。”
“老子不怕死!”被小瞧了的朱当沍不满地抗议,他拉直缰绳,逼得战马停止跑动,“敌人少我们可以杀回去!我们有火器!”
高个子脸一黑:“缇骑擅长特种作战,面对面只会加大伤亡。伏击、游击才是他们的强项。”
“可是……”朱当沍觉得他不能丢了老朱家的血性。
高个子眉头一皱,起飞落在朱当沍的马上,一个手刀打晕他,与他同乘一骑。行人司小官看到了,头一缩,抱紧马脖子一动不敢动。
九边用百年的战果证明一件事:大明铁骑遇上鞑靼铁骑,在没有火器加持的前提下,相同的人数下肯定处于劣势。
鞑靼铁骑遇上了一群出自江湖的缇骑,结果就不好预料了。
朱宿跟着一百人所有的鞑靼人追杀归善郡王。他们根据对方留下的车马印追了上去。还没见到人,先有人踩中了埋在路当中的地雷。
“他们有千里眼!肯定在两三里之外就看到我们了。”朱宿急忙提醒。军中的望远镜不多,平时几位主将从不离手。朱宿便忘了这一遭。朱当沍郡王的身份,难说太子会不会送他一个。
这支追击的骑兵曾在哈密大峡谷见识过大明火器的厉害。大峡谷因为地形,让骑兵们无法分散开,才造成了惨烈的伤亡。沙漠里不一样了。骑兵两两散开,避开大明人跑过的线路,绕过了地雷。
“啪、啪、啪!”枪响后,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被子弹击中。骑兵们散的更开,让抢手无法同时瞄准多人。
朱宿矮下身子,避过了一颗子弹。他的战马没那么好运,身上中了一枪倒下了。朱宿抛下受伤的战马,另找了一匹无主的追上去。此刻他被骑兵们远远抛在身后。
因为英国公世子张仑在青土城,朱宿对战斗力强悍的太子府护卫队也有了解。对方的打法不像护卫队的作战风格。如果是太子府护卫队,早就提刀砍了上来。
在一阵密集的枪声后,朱宿又赶上了大部队。从始至终,他没见过行人司一行人的人影。如果鞑靼人也有望远镜就好了。至少知道前方的敌人具体位置。
他们一直追到天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枪声了。
沙漠很大,天黑看不清楚地面,极大阻碍了继续追击的可能。中军的步兵正在向后套平原禁军,鞑靼人不能冒险往前追,只能骂骂咧咧地折返。朱宿极度不甘心!
“拿下英国公,不比抓一个郡王更有用?”鞑靼百户目光冰冷骇人,“你还有其它任务。别耽搁时间。”
鞑靼一行人放弃追击。
朱当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不得动弹。适应了天黑后,他才看清他被埋在沙子里,只露了一个头。头顶好像是,马肚子?!
“救……”刚想喊,被高个子捂住嘴巴。
“沙漠里冷,今晚委屈郡王在沙坑里过夜了。您安心地睡吧,属下来守夜。”
朱当沍委屈极了:“我已经‘睡’了大半天!”
高个子掏掏吹进耳朵里的沙子。
“有伤亡吗?”朱当沍紧张地问。
“鞑靼人没看到我们,他们也没火器。我们怎么受伤。”
朱当沍又问:“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离黄河已经很远了。走哪到哪吧。”高个子不在意地道。
“这是沙漠!”朱当沍挣扎着想起来,发现没人帮忙他根本爬不出去。
“郡王小声点,大家都睡了。”高个子嘘了一声,走远了。
朱当沍抓狂。好不容易有机会体验战场,他全程被“睡”过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被耍了
朱当沍和行人司小官跟着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的人漫无目地行走在沙漠中。他们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朱当沍早已放弃分辨东南西北。
烈日当空,整个人好似被架在烧烤架炙烤,身上的水份不断被蒸干。朱当沍已经一天没喝上水了。干涸和饥饿感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这鬼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找不到一处可供乘凉的地方。”朱当沍抱怨道。
“有啊,”高个子提议,“钻马肚子下面。”
人累,战马更累。它们已经驮不动人,此刻由人牵着缰绳,无精打采地跟着挪动。
行人司小官舔了舔干涸裂开的嘴唇,声音颤抖、极为不安地问,“再找不到水怎么办?”
高个子怜悯地抚摸一路上跟着他们吃苦受累的战马:“只能牺牲它们了。”
“不行!”焉头巴脑、马上要被晒成咸鱼干的朱当沍突然来了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夺下高个子的缰绳,抱着马头死死不放,“别把你带队迷路的失误让无辜的战马承受!骑兵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战马!”
朱当沍像所有宗室一样,每日醉生梦死。练武和骑马是他唯二感兴趣的事情。在封地内,和一群同样混吃等死的同伴比赛骑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纵马狂奔。他喜欢飞驰的感觉。说不出上原因,只觉得在马背上的他才真正活着。
后来朝廷放松对宗室的限制,朱当沍和哥哥们一起去了京师,坐热气球一路飞向南京。沿途从高空俯瞰大好江山,向往自由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
朱当沍不想被当成金丝雀圈养着。他给比他小十多岁的太子写了封信,在十王府等了三天。三天后,太子着身边的公公问他愿不愿意去贺兰山太子府历练。他点头同意。刚到贺兰山,眼前的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他如同新生,重新思量过往的一切。
高个子提醒他:“没水我们最多再坚持一天。”
“今天杀了战马苟活,来日本郡王有何颜面面对它的兄弟姐妹!”朱当沍坚决不同意,“别遇到一点困难就想要放弃努力。太子如果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想着收回河套给自己惹一身骚。”
高个子呵呵一笑。既然朱当沍抬出了太子。他还能说什么。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杀别人让自己苟活的大有人在,何况是马!宗室郡王锦衣玉食长大,从未身处险境,想法太过天真。
“咴、咴、咴~”缇骑中的一人把搪瓷水壶中最后的水喂给自己的马儿,然后松了马绳。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叫了几声,向前奔跑激起沙尘。没多久跑得不见马影。
朱当沍奇怪了看向马的主人:“你这是放马一条生路?太子许本郡王密奏之权。没本郡王允许,东厂也不敢杀马。大可不必。”
“回郡王,老马识途。它去老地方报信。”缇骑笑道。
“我们没迷路?”
“没有。丢了物资,我们无法回平虏城。当时离盐池更近,且在沙漠深处并有军队驻守。更容易摆脱鞑靼人。”
朱当沍尬笑:被耍了!东厂两人是不是觉得他很蠢?
“其实本王不是很在乎杀不杀战马。”朱当沍瞅着高个子盛气凌人地说,“太子会更放心有底线的人。”
高个子无语了。天真就天真,别胡乱给自己脸上贴金。
“太子用人只看能力不重人品。估摸着只会觉得郡王傻不愣登的。”得知不会命丧沙漠的小官神情松懈,不备之下说出了心里话。
高个子大笑。
小官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怎么敢在东厂的人面前胡说!
一行人说说笑笑,熬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跑出去的战马喊来的援兵。
朱当沍大口大口往嘴巴里灌水,像鱼回到了水里一样立刻来了精神。
“总算是活过来了!”
“不对!”
朱当沍突然意识到了不妙:“为何英国公的后方会有上百人的鞑靼铁骑?!鞑靼人正大光明追杀我们,就不怕被英国公发现吗?”
“我,我在鞑靼人里见到了中军的人。”小官急急发言。一口灌的猛,溅出的水从脖子滑落,和汗水混为一体。
高个子又笑了:“观察力不错。”
明明烈日炎炎,小官却如同身处冰窖。
“英国公知道中军有鞑靼的奸细吗?”小官颤颤巍巍地问。
“应该……不知情。”朱当沍猜,“太子知道吧?”
这话能问?小官自觉和朱当沍保持三丈远的距离。归善郡王有点傻,不像有能力的样子,太子看上他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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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的营地又向北推进了五里。对勋贵武官来说,洗刷污名的唯有战功。等中军清洗完后套平原上所有的鞑靼人战功到手,谁还在乎揪着马户被杀一事不放的文官们。
“国公爷,今日探子一口气跑到五十里外,看到了数个刚废弃的蒙古包,却没见到一个人影。我们在草原上无差别杀人的事是不是泄露出去了?”亲卫正在向英国公说出他的不安。
英国公一脸烦躁地回道:“扩大探查范围。草原本就人少,方圆五十里没人太正常了。”
“可是,再远些不安全,毕竟京营的人骑射功夫差了点。”
英国公冷笑:“要本公去?”
“属下知错。属下亲自带府中家将探查。”
英国公怎会不知道他带来的五千“骑兵”真正的水平!真是出自京营的兵将还好些,再怎么说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大部分是一群英国公为笼络人心收下的少爷兵。
连抓羊都能从马背上掉下来,还能指着这群少爷兵打仗吗?
英国公敢把少爷兵们带出来,因为他收到鞑靼残余铁骑保护达延汗三子北撤,鞑靼内部动荡、部落之间各扫门前雪的准确消息。
没遇上对手,他们的推进速度依旧很慢。说好听点叫稳扎稳打。
英国公只盼着三万步兵早日赶来,让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国公爷,朱宿一身是血的回来了。”亲卫急匆匆报信。
英国公大惊,连忙命人把朱宿带到他的中军帐。
“国公爷,我们被鞑靼人包围了!”身上无数道口子、奄奄一息的朱宿见到英国公,立刻挣扎着上前,跌跌撞撞报上英国公大腿。
在英国公震惊时,朱宿把手伸入怀里。
第四百六十五章 死志
中军帐里的人被朱宿带来的消息惊住时,寒光一闪。
朱宿用杀了张毅的匕首,朝英国公没有鱼鳞甲护体的小腿狠狠刺入,鲤鱼打滚翻身站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用带血的匕首抵住英国公的脖子。
朱宿歇斯底里地冲着亲卫们喊,“谁上前一步我杀了他!”为了陈公公劫持英国公,他生生挨了鞑靼人一顿好打。右眼挨了一拳肿的吓人。英国公小腿的血飞溅起来,正好溅进了红肿的右眼里。
在朱宿模糊的视线里,一切都染上了红色。赤红的右眼显得他像非人的妖物。
“朱宿,”英国公在突变之下反倒是冷静了下来,“鞑靼人真的包围了军营吗?”此刻追究家奴出身的朱宿为什么要背叛他已经没有意义。
“鞑靼人不在外面,我又岂敢向国公爷动手!”朱宿挥舞着匕首吓退企图从他手里救人的亲卫。
他手腕一转,在英国公右脸上划了一道,“再动,下次我划的就是脖子了。”
英国公眉头不带皱一下,严令亲卫出去稳定人心,“现在出去,把火器集中在一起,向鞑靼骑兵人数最多的方向攻击。打完所有的火器后,从那个方向突围!能逃多少人就逃多少。”
“不,属下先救下国公爷!国公爷出了事,我等苟活于世有何用!”亲卫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威胁道,“朱宿,立刻放开国公爷。否则与你相交的每个人,尤其是张毅的家人,国公府决对不轻饶。”
“杀吧,反正我杀了张毅。你们杀了张毅家的小子正好斩草除根!”除了圣母的命令,朱宿把一切置之度外。
“嘶!”“有敌袭!”“鞑靼人!”“鞑靼铁骑!”
鞑靼人来了。
英国公脸皮抖了抖,扯动脸上的伤口,表情格外狰狞。“张鸿飞,我以英国公、中军主帅的命令令你暂代主帅一职迎敌。不遵将令,当场格杀!”
现在挡一阵,兴许还有机会求得一线生机。英国公万分后悔找了一群兵蛋子。
见英国公发了狠,名叫张鸿飞的亲卫队长虎目含泪,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响头。留下两名亲卫,带上其余的人出了中军帐。
“朱宿,你背叛旧主、勾结鞑靼,哪怕能苟活于世,还会有谁正眼看你?你的鞑靼新主子已经北蹿了,他们会带上你?带上你也会把你当奴隶使唤。”英国公忽视脖子上的匕首,弯下腰,试图想要检查小腿上的伤口。
他赌朱宿不会下杀手。
英国公弯腰的时候擦过匕首,朱宿眼疾手快收手,匕首在脖子上拉了一道口子。只伤了皮肤。
留下的两名亲卫还来不及动手,朱宿一脚踹向英国公大腿小腿之间的腘窝。英国公一踉跄,跪倒在地。
“朱宿,你怎么敢!”亲卫们恨得把手捏的咯吱咯吱响。
看到曾高高在上的人跪倒在脚下,朱宿高兴地大喊。“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英国公自嘲地笑了下:“原来你是白莲教的。季武,你去告诉张鸿飞,让他想法设法把白莲教勾结鞑靼的情报送出去。让整个白莲教替本公陪葬!”
亲卫季武含泪抱拳而出。
“朝廷知道了又如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圣母这么做也是为了让被朝廷鱼肉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朱宿哈哈大笑,笑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又在英国公脸上划了一道。
英国公身上的鱼鳞甲刀枪不入,划脸更方便。
英国公冷笑:“太子定会想尽办法灭掉你们。太子与本公有师生情谊,太子不会让本公白死。”
想到太子神鬼莫测的手段,朱宿神色一恍惚。热气球升天的时候,教中人心惶惶。太子有神佑的谣言在教中散播。太子遭雷劈而不死,让谣言愈演愈烈。圣母展现了一次神迹,方才压下教中的谣言。但信教的信徒越来越少。无知的百姓们不是挤破头要加入囚牛商行给太子效力,就是加入一体党信了将来“官绅一体纳粮、减轻赋税”的荒唐之言。
太子会不会真有办法对付白莲教?
受伤的英国公突然向后发力,以不要死的打法压在朱宿的身上。
朱宿立刻反击,避开了容易弄死人的脖子,把匕首插入英国公的眼睛。
“啊!”英国公一阵剧痛,但并没有松手。匕首
唯一的亲卫立刻扑上前,压住了朱宿的双手,用力卸下关节。
“留着他。”英国公忍着剧痛阻止亲卫杀朱宿。用白莲教细作勾结鞑靼的借口,能替吃了败仗的中军挽回一点体面。
英国公没到账外,光听营地哭爹喊娘的惨叫声,就能断定此战断无赢的可能。
亲卫一拳砸断了双脚乱窜的朱宿一条腿。朱宿故意踹向国公爷小腿上的伤口,心思极为恶毒。亲卫下手的时候没收力。
英国公咬了咬牙,把匕首从右眼拔了出来。
“啊!”伤口痛彻心扉。可再痛,也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悔恨痛心。他不甘心!他没能见证勋贵重新站在权利的顶峰。
“国公爷!”亲卫看哭了。虎背熊腰的大汉像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着。心里难受异常的他,对着朱宿一顿拳打脚踢。
忍过了钻心之痛,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英国公冷硬地道,“带上他,随本公出去!”
朱宿被亲卫像死狗般抓住一只脚往外拖。
“滚回来!没了战马逃得出去?”
“你爹是东宁伯,你就算要死也要站着死!”
“你手上的是火神枪,不是烧火棍!不会用交给会用的人。”
英国公的出现,让混乱的中军安静了下来。
张鸿飞正带着有一战之力的人抵挡鞑靼铁骑的第一波冲击。鞑靼人来的太快,张鸿飞慢了一步,没机会用上火器。没怎么接受训练的少爷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鞑靼人手不足。无法四面合围。情况还不算太糟。”英国公安慰大家。
转而又对抓头羊都能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年轻人道:“你家为英国公府效力了三代人。只要你陪本公赴死,本公保你后三代受国公府礼遇。”
年轻人瞳孔放大。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陪本公一死,家族可免受朝廷责难。”瞎眼的英国公静静地看向无措的少爷兵们。
连马都骑不好,还想逃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