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本宫猜的可对
早朝在“皇上圣明”的喊声中顺利结束。
朱厚照被詹事府少詹事王鏊为首的侍读官们包围,裹挟他前往文华殿读书。
早朝结束,该轮到处置宫里吃里扒外的人。但朱厚照被困在文华殿,显然是弘治帝不想让儿子的双手染上鲜血。
皇帝爹不要仁厚的人设了吗?
朱厚照不断走神,压根没在听王鏊讲的《礼记》。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适子庶子只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虽众车徒舍于外,以寡约入。”王鏊照本宣科,讲到此处放停下。
王鏊移步到朱厚照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段讲的是嫡子、庶子应该敬重全族的宗子、宗妇。哪怕嫡子即贵又富,也不能在宗子面前张扬。”
朱厚照回神,礼貌地微笑,“少詹事有心了。”
大明立国一百三十年,一直遵循立嫡立长的嫡长子继承制。皇帝想要易储,如太子无大过错,官员们都会力保。他们保的不是太子一人,而是宗法制度。王鏊是想告诉他,储君已定,就算皇后再次诞下嫡子也不会轻易更改。
朱厚照不信!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如果他坚持官绅一体纳粮,不可能有多少官员力保他的储位。官员们的保驾护航是要收费的!
他担心皇后娘生的弟弟吗?
让他担心之前,那位不知在哪的弟弟得先健康成长。皇宫的婴儿存活率可不怎么高。
在活下去这方面,他有先天优势。
王鏊和梁储对视一眼。他们看不透小太子的真实想法。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上午的课结束,侍读官们离开了一部分,留下了一部分。王鏊和梁储留了下来。朱厚照开始上朝听政,身边需要有人教导如何处理政务。
朱厚照觉得,他们更像是留下来监视他的人。
但表面上,朱厚照热烈欢迎,并让典膳局准备美味可口的膳食、点心。闲谈之余,还向他们热情地推荐煤油灯。
王鏊和梁储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太子热衷于经营之道,对权谋毫不感兴趣。事实上谁都知道,宫里被抓的2189名宫人、炸平钱府,都由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小爷!”朱厚照派出去留意乾清宫动向的内侍跑回来禀报,“今日午时将在午门处斩100名偷盗宫中物品的宫人。”
王鏊和梁储倒吸一口冷气。午门一年到头也砍不了多少人的脑袋。一日之内百颗人头滚滚落下,也太耸人听闻。但因为处死的都是宫人,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只有一百人?”朱厚照皱起眉头表示不满。
想要从宫里把夜明珠置换出去,再把类似夜明珠的物体带进皇宫,还要在御用监的登记簿上篡改物件的描述内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派人混到妹妹身边,引她喜爱上夜明珠,把夜明珠悬挂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等此类,需要经过很多道手。
或许2189人中有人并不知道假夜明珠能害人,但只要参与了,人人都有份!
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重罚之下依旧有人飞蛾扑火。如果处置轻了,会让更多人心存侥幸。朱厚照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就要用太子的屁股考虑事情。
“皇爷说每日至少处决100人,赶在清明之前结束。”午门前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不过,皇帝爹难得果决了一回。
朱厚照挑了挑眉:“宫里就没有反对的声音?”
“太皇太后提了句太造杀孽。皇爷回道,事后请高僧念7天7夜的往生经。然后就没人替他们开口求情。”
“没人在死前攀咬吗?”朱厚照问。害怕死亡是人的天性。为了求活,很有可能检举出他没查到的事情。
他毕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被他写上名单的宫人,大部分人都曾在重华宫呆过。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成化朝活跃过。他们仗着宦官的身份没少做作奸犯科的事。尤其是出镇地方的镇守太监,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
2189人听上去很多,其实则不然。
宸太妃邵氏由杭州镇守太监送入宫中,又投靠了万贵妃。万贵妃在世时皇太后靠边站,连宫务都掌握在万贵妃手里。几乎整个皇宫大半部分都是万贵妃的人。
皇帝爹登基时,从南京把老成持重的怀恩召回,再把韦兴、梁芳等大太监赶去南京。这才渐渐掌握了宫务。即便是这样,也不知道宸太妃手上掌握了多少人脉。
不把这部分人清除,紫禁城就是个漏斗。
“陈公公正处理着。”
王鏊劝道:“殿下还小,不应该过多过问宫里的事。”
“那本宫应该关心什么?”朱厚照双手一摊,诚心诚意地发问,“听说本宫的会试成绩还算不错?”
王鏊心里一堵。
梁储解围:“殿下对会试有何看法?殿下不认为八股文能鉴别考生的真实水平?”
朱厚照斜眼:“科举取士乃朝廷大事。本宫还小,连家务事都不能管,如何能插手朝政!”这时候就不嫌弃他年龄小了?
两人无语,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不好相与。
“殿下认为程大人是否泄露了考题。如果没有,为何会遭人弹劾?”梁储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
他相信程敏政的为人,也了解唐寅的水平。科举泄题明明是一件冤案。唐寅一个大才子被下了诏狱,也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参加会试,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梁储想帮他们,可现在朝堂上有更为重要的事,阁老们被牵扯住了精力,分身乏术。唯有深受弘治帝宠溺的太子能解局。
朱厚照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瞧他:“党争与皇子争夺皇位一样,都是每个朝代绕不过的话题。立国之初,有李善长为代表的淮西党、刘伯温为代表的浙东党相争。再翻翻内阁名单,有一半阁老出自江西籍。但现在的内阁,刘首辅是河南人,谢阁老浙江余姚人,李阁老祖籍湖广茶陵。”
“本宫盲猜一个,有江西籍的官员想要取代程詹事的地位,为了几年之后内阁铺路。两位先生,本宫猜的可对?”
王鏊和梁储两人面面相觑。心里有种被人当场捉奸的羞愧感。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本宫不怕被骂
教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詹事府官员负责教导太子学识、为人处世之道,对太子的影响最为直接。
弘治帝倚重的重臣很多曾是詹事府官员,三位内阁都做过弘治帝的侍读官。因此,弘治帝为朱厚照挑选詹事府官员时尤为精心。弘治帝晕倒苏醒后宫里传出过消息,弘治帝有意增选内阁成员。大家分析,最有可能从詹事府官员中挑选。
一朝天子一朝臣。把教导太子的侍读官选入内阁,万一发生意外,太子可顺利掌控内阁,从而掌控百官。
程敏政即是弘治帝的侍读官,又是新上任的詹事府詹事,成了最大的热门人选。
明朝的会试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程序。主考官定有两人,基本上从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之类的官员中选择。虽然主考官的人选是朝廷机密,一般只有皇帝本人知道,在会考前几天揭晓。但会试前,已经有很多人猜到程敏政会是其中之一。原因如上。
主考官自动成为今科进士的座师,相当于皇帝把政治资源送到主考官手里。另一名人选李东阳也就不难猜了。无论是弘治帝还是太子,都对李东阳赞誉有加。
程敏政见徐径、唐寅,并收下徐径给的润笔费给其长辈写墓志铭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成为主考官。
但,局已经布下了。
朱厚照一脸无奈:“李阁老已经入选内阁,所以程詹事必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王鏊、梁储对朱厚照给出的分析结果表示拜服。到了朱厚照练习九节鞭的时辰,两人悻悻然离去。
朱厚照摇头失笑。
侍读官们总教导他:合格的帝皇,不能以个人喜好做事。
他是好学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所以哪怕喜欢程敏政的为人,也不能让他入阁。至于原因……
古人含蓄,文章像《易经》一样,光看表面是读不懂内在思想。程敏政讲课时会旁征博引,揭开层层面纱,让朱厚照看清圣贤之言内里真正要表达的深意。程敏政教他的不是学识,而是一种思维方式。
比如今日《礼记·祭义》中有一句话。“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也就是说,具有普遍性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朱厚照发散思维,想到了两个月亮世界打工人的求职手册。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
如果想要追求事业发展,找一有潜力的新公司奋斗。等公司做大做强,作为公司元老回报惊人。比如大米、某宝、某鹅之类的。如果想要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找一家老牌大型企业。企业经营得越久越大,弱化公司创始人,引进职业经理人。管理体系成熟,企业发展越稳定。
太祖的大明是前者,现在的大明是后者。
皇帝爹晕倒的几日内,朝政行之有效。这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大明内部已经产生了稳定的管理体系,内阁充当职业经理人的角色。皇帝存在的作用其实和印章也差不多。甚至皇帝越有个性,给大明带来的风险也就越大。
一心想要权利集于皇帝一身的太祖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不用想,皇帝爹百年之后一定会成为青史上交口称赞的好皇帝。
而他,绝对不受欢迎!
大明施行的明明就是早已被两个月亮世界淘汰了的封建制度,为什么有些地方如此之先进?
真让人蛋疼!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绝对的权利只会带来绝对的**。深受两个月亮世界教育影响的朱厚照,能接受皇权被有条件的限制。
现在的问题是,大明畸形的制度导致国家经济出现问题。民间的资本日益强大,一步步渗透入官场。正在朝官商勾结,走向官商一体。年前直隶饥荒被他横插一脚,即将实施的纳粮捐监流产。这就是信号!
前任户部尚书叶淇改纳粟中盐为纳银中盐,一下子给国库增加了百万两的税银。更可以说“功在当代,害在千秋”了。囚牛商行开始行商,在民间已经发现晋商、陕西商人、徽商、江右商帮等区域性商帮的形成。
程敏政是徽州府人。
徽州有理学大家朱熹,也有徽商。
朱厚照自鸣得意:皇帝爹并不是位合格的老师。他凭自个儿瞎琢磨,慢慢触及到真正的帝王心术。他真聪明!
“诶呦喂”,正练习九节鞭法的朱厚照一个失神,脸上挨了自己一鞭。
王钦小心翼翼地指正:“殿下,您还没练到如臂指使的地步,在练武时千万不可分心。”
“唔!”朱厚照捂着腮帮子哼了一声。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王钦犹豫再三,防备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小声道。
朱厚照翻翻白眼:“王师傅是武人,能不能别学文人‘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王钦很纠结:“可是,这也只是臣的私下猜测。”这里是皇宫,不是他一手遮天的应天卫。皇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影响。
比如弘治帝在午门处置了百名宫人。有宦官,也有照顾太康公主的宫女。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皇宫的气氛陡然变了。
“猜对有奖,猜错了本宫就当没听过。”朱厚照收起九节鞭,围在腰间的玉带上。
王钦这下放心了。他道:“宫中有不少宦官精通兵法。比如侍奉过六帝的名将刘永诚,还有汪直、萧敬等。司礼监把犯事之人集中关在三座无人的宫殿内,似乎不太妥。”
朱厚照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王师傅也说萧敬精通兵法。萧敬不可能会忽视这一点。我们还是看戏吧。”
皇帝爹要名声,做事强调师出有名。没有证据也要创造证据。
朱厚照其实不太认同这一点。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哪怕有理有据,只要立场不同,肯定有人会说闲话。这事他当主播的时候……也做过。为了热度嘛!
就大明文人的嘴,以及爱著书的臭毛病,谁知道会在书里怎么夸大其词呢!
除非兴文字狱,不然肯定不会落下好话。
朱厚照才不怕别人骂他。越骂他,关注度越高,活得越久。
“小爷,不好了!出大事了!”黄献跌跌撞撞地跑来。
又是这句!
朱厚照无力地吐槽:“下次换个台词,行不?”
黄献自顾自说:“太祖的孝陵塌了!都说是您不孝,引发太祖不满。”
第一百五十三章 算什么大事
午时三刻,午门砍下了一百颗人头,染红了午门的地面。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官员每日上朝的必经之地。也不知明日上朝,百官们走过时心里会不会发慌。
首辅刘健带上李东阳、谢迁旁观。同行的还有不少五府六部的官员。
“皇上仁厚,并没有逼迫宫人旁观。”谢迁沉默了半天,另辟蹊径维护弘治帝仁厚的人设。
刘健淡淡道:“上一次午门血案,还是正统年间。”
午门是颁发皇帝诏书的地方。每年初一,要在午门颁布次年历书的“颁朔”典礼。如果遇到重大战争大军凯旋,还会在午门举行“献俘礼”。如此神圣的地方,怎么能见血呢?
当年土木堡之变传到京师,百官们当着彼时还是监国的郕王面,活生生锤死了大宦官王振的同党、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等三人。事后于谦周旋,无人遭受处罚。
当时刘健只有17岁,听闻后不可置信。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眼再看一次午门流血。
弘治帝怕最想砍的不是宫人,而是那个人吧。
“改把会试的事终结了。”刘健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李东阳看着刘健的背影疑虑重重:“如何处置……处置程敏政?”
“搁置再说。”刘健言道,“该放榜了。”
他与弘治帝师生情谊深厚,深得信任。弘治帝任命他为首辅,他自当呕心沥血以报皇恩。朝廷需要稳定,皇帝需要各方势力保持平衡,如此才能使朝廷中枢的命令畅通无阻传达地方。明初“淮西帮”与“浙东帮”党争,弄得乌烟瘴气。此例不可再开!
从立国开始,一直存在“半朝江西人”的情况。宣宗、英宗朝开始遏制打压江西籍官员。但到了宪宗时期,又有了变数。宪宗喜方术,宠信李孜省,李孜省假传神降迷惑宪宗重用江西人。那时内阁首辅陈文、彭时为江西人,多位大小九卿也是江西人。江西帮一时势大。
弘治帝上台后,在徐老大人、他等人的帮助下,逐渐驱散了江西帮的势力。
可江西帮解散了,江南官员又有抱团的趋势。
江南经过百年的休养生息再次迎来了繁盛。江南人日益不满朝廷的重税政策。江南文风盛行每科进士人数居高不下,朝堂上给江南说话的官员越来越多。但朝廷每年的例行开支少不了,江南减赋势必造成其他地方赋税加重。
刘健是不会让朝廷出现什么“江南帮”的。这也是他愿意帮徐溥一把的原因所在。徐老大人一闹大,弘治帝断不会让大量江南籍官员位居高位。内阁中已经有一位谢迁了。
而程敏政,他不但有已故首辅李贤的门生故旧支持,背后还有微商。
朝堂上不必再加上一个程敏政。
……
官员们有时挺迷信的。他们把午门流血视为不祥。
但他们也知道处死的是宫人,又与太康公主的死有关。连御史也没有劝谏的心思。
出了不祥事就要冲喜。
于是,等了大半个月的会试考生惊讶地得知,明日将会放榜。而与科举泄题案有关的徐径、唐寅并没有被放出来。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人应该是无缘此科进士了。
唐寅是苏州府有名的才子,但行事孟浪。竟放话自称自己能成为今科状元,招致很多人不满。他落榜了,为他可惜的人不多,幸灾乐祸占大多数。
考生们在各地会馆、茶楼、酒楼聚会,热烈讨论谁将成为状元。
“肯定是张兄!我看了张兄事后写出来的文章,绝对能夺魁!”
“不不不,在下不才。”被称为张兄的考生慌忙摇头。
有唐寅的前车之鉴,谁还敢说自己是状元之才。他反而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夸他的同乡,思量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他。唐寅落难,大家喜闻乐见。但公道自在人心。
各处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情。因为科举泄题,谁当了此科状元郎心里总会感到不舒服。
考生们没有讨论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能让开赌盘的庄家参考。随后又传来了一个噩耗。或许连噩耗一词都不能形容考生们崩溃的心情。
“上面故意传出话来,今科不会取庶吉士!”
“此话当真!”
“不公平!”
“怎么可能!”
“考了一甲的人够倒霉的!”
何为庶吉士?也就是可以进翰林院编修的今科进士。官场潜规则,非进士不可入翰林,非翰林不可入内阁。一般前三甲都可以入选庶吉士。如果当选不成庶吉士,这辈子都进不了内阁。
哪个当官的不想入内阁呢?
那可是内阁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说科举泄题证据不足,徐泾和唐寅会用其他罪名处置。但有人担心真的发生泄题一事,为保公平所以取消了今科的庶吉士。”有消息灵通的考生向众人解释。
在场的没有傻子。“狗屁!朝堂上的人明争暗斗,为什么要牵连我们!”
“沈兄,慎言!唐寅的教训还不够吗?”
倒霉的考生们,还不知道成绩,没有入官场,已经体验了一把官场的险恶。
京师永远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盏茶的功夫会传出什么消息。
在考生、权贵、官吏、百姓讨论今科没有庶吉士的时候,又传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太祖的孝陵塌了!”
“听说是因为皇太子不孝,惹怒了太祖。”
“没听说过皇太子不孝啊?皇后娘娘千秋节的时候,逢人就夸太子好。”
路人甲偷偷指向宣武门:“不是还有郑旺吗?”
“你是说‘郑旺妖言’的那位!?难道郑旺说的都是真的?”
“你是不是傻!”
“可是,可是就算是真的郑旺也是外祖,太祖他老人家急什么?”
“大明以孝治国。太祖的孝陵塌了,总得要有人承担责任吧?难道还会是今上的错?”
有人说到了点子上。
不过朱厚照对此嗤之以鼻。
“孝陵不过是太祖的衣冠冢。识字的人翻翻洪武朝的书籍,不知有多少人提过太祖的棺椁从南京13座城门同时发出。孝陵塌了算什么是大事!”
朱厚照要感谢喜欢写史的读书人,很多人可以作证,孝陵不是太祖真正的陵寝。真正的在哪里,只有皇家人知道。
不过,有很多人不这么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子在那
“轰隆隆!”
紫色的闪电撕开了京师的天空。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污垢冲刷干净。
宫里各大殿台基上的蚣蝮口开始吐水。雨势太大,宫人们躲闪不急,被淋得全身湿透,双手抱胸打寒颤,紧赶慢赶跑回去换衣。
杨廷和在家总觉得心下不宁,担心会出大事。顾不得宫门即将落锁,急急赶往端本宫。
他甚至都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同意召见他。
凤阳的孝陵坍塌,民间立刻传出流言,人为的痕迹太过明显。与对方此前的巧妙布局截然相反。
反常既妖!
对方都敢用“夜明珠”害人命,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朱厚照看在杨廷和控制住郑旺没让事情进一步发酵的功劳上,把人放了进来。
进了端本宫,杨廷和看着宦官们忙着抢救地里的幼苗,差点忘了前来的目的。
巍峨的端本宫何时换成了一派田园风光?
“殿下为何要在宫里种稻!”杨廷和瞪出双眼。
进士可免八十亩田赋,大明的官员名下几乎都有土地。他们多少知道点农事,并不是五谷不分之人。京师缺水,多种小麦。江南、江西等长江以南地区才种水稻。
“哦,本宫最近对农书起了兴趣,亲自试种瞧瞧。”
朱厚照隐瞒下最重要的信息。种子来自占城。虽说书上记载宋朝已经引进过占城稻,但他想试试杂交能不能种出新品种。
明朝的水稻亩产在两到三石。只是两个月亮世界粮食亩产的零头。
杨廷和摇头苦笑。农田的所在原是端本宫最大的一处花园。估计毁去的花木,值好几百石的大米。水稻生长时需要水,到时又得废去大量的人力。
太子折腾出了飞天的热气球,但杨廷和可不认为他能把水稻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杨先生,端本宫没有空余的房间,今晚你就在新华阁委屈一晚。”朱厚照打了个哈气,“天不亮就要上朝,本宫得早点睡。”
希望雨下得更大些,取消明日的早朝。
杨廷和不知道朱厚照是心大还是不重视,着急地道,“殿下应该召集幕僚想对策。孝陵坍塌只是前兆,肯定还有更险恶的后招。”
“你是今日第五位跑到本宫跟前提这事的人。”朱厚照耸肩,“任何阴谋诡计碰到绝对的实力,只会烟消云散。”
“轰隆隆!”
电弧在空中狂舞。把整个皇宫笼罩在其中。
“不知何方高人在此处渡劫。”朱厚照想起了一句玩笑话。
杨廷和眉头深锁:“宫中因加强戒备。太宗时期三大殿被雷击中烧毁,正统朝雷击中奉天殿。天顺元年也有雷击。都不是好兆。”
太宗时宫里屡次发生火灾。因为太宗得位不光彩,说什么的都有。
正统八年的雷击,正值张太皇太后过世、王振开始作威作福之际。
天顺元年更不必说。
朱厚照不置可否:“雷击也可人为。和这兆头可不太准确。本宫倒想端本宫挨一次雷击。”
紫禁城很容易糟雷劈。所以他在搬入端本宫的时候,让匠人在宫殿顶部鸱吻口中装粗大的铁丝舌头伸向空中,舌根直通地下。组成简易的避雷针。
如果端本宫被雷劈了没事,他就准备推广到各殿。
“殿下!”杨廷和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此刻如果宫里遭遇雷击,您会面临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殿下回想清宁宫灾朝堂收到各地纷至沓来的奏章。到时弹劾您的奏章只多不少!有多少人反对‘官绅一体纳粮’,就有多少人反对您!”
朱厚照摇摇手指:“呵呵。杨先生,大明万万人口,反对‘官绅一体纳粮’的人肯定是少数。你不能因为大部分人没有话语权而忽略他们啊。不要因为少数人中大部分有官身,就认为事情很严重。千万不要小瞧庶民的力量。改朝换代的主力,向来是被你们看不起的庶民。”
朱厚照做主播的那些年,称赞的、骂人的,好话脏话听了个全,调节心态的能力一流。听到不顺耳的话,自动翻译成自己想听的内容。宁瑾、舒三把外头议论他不孝的言论一字不落传到他耳中,他全当听相声。
下午短短几个时辰,关注度又涨了二十多万!照这样下去,他估计能长命百岁。啧啧,祸害遗千年呐。
“轰隆隆!”
一道粗如婴儿手臂的雷电落到了端本宫不远处的南方。
朱厚照顿觉可惜。差一点就劈在端本宫了。可以试验大明版避雷针好不好用。
“太庙!殿下,那是太庙!快去救火!”声音如炸雷在朱厚照耳边炸响。
杨廷和像得了失心疯,不顾大雨磅礴,拉扯着朱厚照往太庙方向跑去。
黄献、汪莫也知道兹事体大,喊走了端本宫一半的人,打算前去救火。
雷击后必有大火,大火焚毁摆放皇家祖先灵位的太庙,用屁股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雨这么大,烧不起来的。”朱厚照被汪莫背在身上,头顶披着黄献临时脱下的外衣,潇洒地说风凉话。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雨打湿了衣裳。看来杨廷和是真急了,都不怕把他淋湿感冒惹祸上身。
等他们跑到太庙的时候,牟斌调来上万的禁军灭火,李荣也召集了很多宦官前来帮忙。
太庙摆放祖先牌位的前殿被击穿。透过损坏的黄琉璃瓦庑殿顶,能看到里面露出的金丝楠木横梁。宦官们冒着殿顶掉落的风险,跑进去抢救象征朱家先祖的牌位。
“皇爷有令,绝不可让太庙焚毁。”司礼监几位太监往各个角落传口谕,监督众人上前灭火。混乱的现场很快变得井井有条,从玉带河打上来的水桶人传人接力,像水柱一样浇到起火点。
忙得晕头转向的李荣,不忘把朱厚照赶到最外边。“太子爷,您就别来添乱了。”
偏偏在这时雨势变小了。
朱厚照向天竖起一个中指。要不是以两个月亮世界的科技都无法操控老天爷不下雨,朱厚照真以为有人和他过不去。
“殿下,是时候澄清‘官绅一体纳粮’的谣言了。”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杨廷和异常坚定地劝谏。
朱厚照没有回答,他仰起头,盯着被雷劈了个正着的太庙前殿。任凭冰冷的雨水滴落在面颊上。他抹了一把脸雨水,想起了去年的清宁宫灾。
他想:这次身边上万人,总不会有人要害他了吧?
“太子在那,劫持太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跳河逃生
朱厚照的背后,太庙的前门冲进来一大群人。
朱厚照想,他是不是太嚣张了,引得贼老天看不过眼了。
太庙遭雷击起火,宫中抽出一半的力量救火。被看管的2000多名犯案宫人借此机会一路冲到了太庙,还想劫持他打开宫门出宫逃命。
“前门被堵住了,我们去后门。”杨廷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来不及害怕。
朱厚照气得抓狂:“是谁玩忽职守把犯人都放跑的!”
萧敬要钓鱼,总不会拿他当鱼饵。肯定有人在外帮忙把人放出来,他抓了曾忠于万贵妃、又和皇帝爹作对的宫人,个人拥有的财物超过应得百倍的,和重华宫密切相关的人,钱能贿赂多年的人,以为已经把能考虑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
难道要把所有的宫人都撤换掉吗?可是又如何保证新入宫的宫人不会被别人收买?
朱厚照气得磨牙,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办法解决家里的安全问题。
李荣为了朱厚照安全,把他推到了太庙前门。前门建在玉带河南岸,走过建在玉带河上的汉白玉石桥,经过戟门。过了戟门,穿过大广场才是前殿。李荣也顾不上安排他,把人送到前门就没管了。
朱厚照浑身湿透不想离开。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太庙的损毁情况。雷偏偏打在太庙前殿,杨廷和的危言耸听都将成真。
现在犯事的罪人们分出五分之四的人堵住了前门。他们用血肉之躯阻挡提水桶救火的禁军回头救人。给另外五分之一的人创造劫持朱厚照的机会。
而原本提桶救火的宦官中,有将近四五十号人堵在了戟门,不让人相救。
武力强大的禁军们分散四周,短时间内难以聚起力量冲破人墙。
汪莫放下朱厚照,打翻了最先冲上前的人。端本宫很多人帮着灭火,护在朱厚照身边的只有十几人。他们非常艰难地挡下了发了疯的犯人。
朱厚照解下腰间九节鞭,想上前助战。
杨廷和眼孔一缩:“殿下!兔子急了会咬人!日间午门砍下百颗人头,他们自知死路一条,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有些人想要劫持您,不能排除其中有人要你命。”
杨廷和吓得双腿打颤。太子是他从端本宫拉出来的。如果太子出事,他肯定会背上同党的罪名。到时不止丢官,只怕还会牵连家人。杨廷和怀疑自己犯了太岁,连番遇到险境。
“可前后都被堵住了,我们怎么办?”黄献急坏了。
唯一能保持冷静地只有朱厚照。
他冷冷地看向靠过来的犯人,这些人表面看上去像疯子一样打的没有章法,实际上暗藏着军阵。三人成一组,很像钱府护卫的进攻方式。朱厚照赞同杨廷和的看法,劫持他只是借口。被他们近身,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一千五百万关注度好像挨不了几刀。
“你们躲在一边,自己保护好自己。本宫会水。”朱厚照毫不犹豫地从汉白玉桥上跳了下去。
速度快得让身边的黄献、杨廷和来不及做出反应。
游泳和骑马都是危险的活动,皇帝爹不可能允许他学。皇宫除了玉带河、金水河也没有适合游泳的地方。所以,朱厚照是不会游泳的。同理,犯人除非入宫前会,否则和他一样是旱鸭子。他在水里逃生的几率很高。
可是他有关注度啊。
憋气、抿紧双辰跳入水中,巨大的冲力让他张了下嘴,灌进了一大口水。紧接着耳朵、眼睛、鼻腔都进了水,呼吸困难得感觉要死掉了。
“噗通~”
生死存亡之间,朱厚照听到连续几下跳河声。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几个穿宦官服的人向他游来。
犯人被抓后好像没脱下工作服吧?根本无法判断跟着他跳河的是哪一方的人。
他毅然做出决定,放弃挣扎,沉入水底。
一千五百万应该能用一段时间。
“宿主溺亡,扣除关注度50万。”
“宿主溺亡,扣除关注度50万。”
“……”
他大爷的,人工开凿的玉带河到底有多深!
朱厚照不知道沉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关注度如瀑布一样哗哗的往下掉数据。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让他清醒过来,沉着不动早晚得死。
他努力地往前方游去,拉开和追兵的距离。在没有潜水装置的情况下,追兵根本无法下沉到河底抓他。
猛吸一口气挨到窒息,听到提示音在吸一口气,如此反复,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回头已经看不到追兵的人影。
他试探着上浮,见游出了太庙的范围,于是扒着河道上的岸堤,大口大口地呼吸。
生死间不断转换的滋味,绝对提神醒脑!
尤其是看到关注度只剩下100万多一点的时候,朱厚照是崩溃的。一分钟扣50万吗?
那以后被人长时间捂住口鼻,消耗完了关注度也会死是吗?
如果被捅一刀没有及时医治,熬完了也会死?
原来系统不是万能的,关注度的消耗比他想象中的快。他也是能被杀死,只是会比别人熬得时间更长。
朱厚照后悔自己的孟浪。今后不管到哪,身边还是带上一大群人吧。
在河里漂浮了一段时间,直到太庙前的厮杀声渐渐停止,他才爬上岸。
警觉地四周张望,猫着身子踩在阴影处往太庙方向赶去。
路上,看到一队队禁军疾跑向太庙支援。朱厚照躲在阴影处没有被人发现。
朱厚照吐槽:“本宫等你们救命,尸体都凉了。”
禁军们的警觉性太差。禁军听上去很厉害,其实不少人是勋贵子弟,绣花枕头一包草。朱厚照为了自己的小命,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提高禁军的武力值。
就这么偷偷摸摸,竟然给他再次摸到了太庙。
老朱家的祭祖之地,此时已经一片狼藉。由于突然的叛乱,太庙前殿救火不利,已经烧毁了大半。
地上黏黏糊糊,一脚踩下去全是血水。
远远看出,尸体一具叠着一具。
真正的尸山血海。
玉带河里像下饺子一样跳下去很多人,大声呼喊着“太子”。
杨廷和趴在桥上,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栏杆。
想给他陪葬吗?一个糟老头,又不是漂亮的小姐姐,他嫌辣眼睛。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迎着天雷怒吼
距离朱厚照跳河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禁军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叛乱,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汪莫等数百人跳入河中没有找到太子的身影。
“殿下~”不会游泳的人拎着弘治马灯,沿着玉带河沿河寻找太子。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顾不上安置抢出来的朱家祖先牌位,甚至不敢把太子跳河的消息传到坤宁宫。
“萧敬,这就是你安排的好戏?!说,你是不是收了兴王的好处!”李荣气得双眼要炸了似的弹出,恨不能当场锤死策划这一切的萧敬。
萧敬双膝一曲,跪在雨中,脸上分不清是他悔恨的眼泪还是雨水。“茂春兄长,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皇爷的事。犯人们不是被我安排的人放跑的,我更不知道是谁向他们透露太子爷的行踪!”
萧敬避而不谈收礼的事。说实话,当初宫里稍微有点脸面的人或多或少都收过兴王的好处。
“轰隆隆!”减小的雨势又有增大的趋势。雷电好似不满刚才的袭击效果,又在蓄力准备给人间留下它曾来过的痕迹。
“别对我解释!太子爷若出事,皇爷不会听你我的解释。”
借着雷光,萧敬看到李荣惨白如纸、血色尽褪的脸色。也看到了他毫无生机的双眼。
汉白玉桥上,杨廷和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一句“殿下”,不出所料没有听到回应。牟指挥使已经组织善水的人潜入玉带河底寻找……打捞太子的尸身。
杨廷和把另外一只脚跨到石桥外。是他莽撞地把太子带出端本宫。太子出事,为保亲朋故友不受牵连,他宁愿随太子而去。
“杨先生,您说的对,此时不是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好时机。”朱厚照走到杨廷和身后,双手作揖诚恳地认错,“本宫在玉带河濒临死亡的时候,看到了太祖,被他老人家狠狠骂了一顿。太祖大骂本宫狂妄,一室不扫而已扫天下!本宫深受震动。本宫决定遵从太祖老人家的意愿,先从整肃宗室开始。还望杨先生助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索性他从来不是君子。
杨廷和看到完好无损的太子时内心狂喜。太子平安无事,他今天的举动就不是灾难而是未来的资本。固执、不听人劝的太子竟然也会听进他的劝谏!杨廷和觉得,未来的内阁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还没等杨廷和用美好的未来安抚今晚受到了心灵创伤,突然听到太子要“整肃宗室”!还要他帮忙!杨廷和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腿一抖,脚下打滑掉入了玉带河。
“太子爷!”陷入绝望的李荣看到朱厚照,黯淡的双眼瞬间迸出亮光。
朱厚照向他点头招呼了一声,瞟过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萧敬,面无表情地问,“韦泰韦公公何在?”
司礼监中韦泰与兴王来往最密切。萧敬收受兴王贿赂最多。今夜除了雷击太庙是意外,其他事情像掐着时机发生的。有能力获知消息又能做到这一切的,司礼监公公的疑点最大。
李荣、萧敬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老奴会给太子爷一个交代。”李荣很羞愧,是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做的不称职。
朱厚照摇头:“交代就不用了。只是要麻烦李公公劝劝父皇,对身边的人一味纵容并不是好事。升米养恩,斗米养仇。”
李荣两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说皇爷对他们纵容,那么太子……对他们是不是太过薄情了?
“轰隆隆!”雷电又在太庙上空的区域聚集。
朱厚照眉头紧皱。按照他从两个月亮世界学到的自然科学,两个雷落在同一区域的概率极低。太庙里有什么引得雷公光顾。
朱厚照朝被雷劈又被火烧的前殿走去。
李荣、萧敬、还有被牟斌从玉带河里带出来的杨廷和、问询赶来的汪莫、黄献等人马上跟上去护卫。他们可再也不敢让太子出意外了。
路过戟门,几十具伤痕累累的残尸还没来得及收敛。
杨廷和、黄献第一次看到死状凄惨的尸体,脚都软了。根本不敢走上前。
朱厚照扫了一眼,平静地跨过去。心想着:两个月亮世界的化妆术真能以假乱真。
李荣见了朱厚照淡漠的表情,心下一凉。太子爷的性子不像皇爷,类太祖。
雷火毁去了金丝楠木横梁,前殿残破不堪的黄琉璃瓦顶摔裂在地上。
朱厚照靠近,在屋顶背脊的鸱吻口中,看到了冲天而立的铁丝。避雷针?却发现铁丝没有连接到地下。
“来人,检查前殿所有的鸱吻!”朱厚照厉声喝道。
禁军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听从太子的命令,用手中的绣春刀翻找落下来的鸱吻。
“锵!”
猝不及防间,几个走在一起的禁军手中的绣春刀脱手而出,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吸住。
朱厚照凑近一看,石头半人高,石头外层像长了一层毛。细看原来是吸附了碎屑。
“磁石!难怪招雷击。想找这么大一块还真不容易。”连雷击都不是意外呢。
朱厚照心底升起无名怒火。
皇权的斗争向来血腥,他能理解。可是对方一次又一次用挑拨人心的手段阴人,像一只拍不死、赶不走的苍蝇一样讨厌。
“殿下快离开,又要打雷了。”李荣担忧地望着天空。
朱厚照查看了一次关注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乖乖地随着李荣等人一起撤离前殿。
等快要接近戟门的时候,朱厚照转身撒腿往回跑。灵活地从身后的禁军中间穿过,甚至顺手抢了某人的绣春刀。跑到前殿的废墟前,他沿着残垣断壁爬到顶端。
举起手中的绣春刀,朱厚照嘶吼,“本宫上秉天意降生,尔等小小雷公可敢在本宫面前猖狂?”
下雨打雷天手持金属物品站在高处,浑身湿漉漉,会增加被雷劈的风险。
朱厚照带着怼天怼地的豪迈,心里有点发虚。如果贼老天不劈他怎么办?会不会显得他很二?
“轰!”
老天爷做出了相应,一道天雷顺着绣春刀降到了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全身酥麻,只来得及骂一句“贼老天”,马上又听到了维生系统的提示音。
“宿主雷击而亡,扣除关注度50万。”
“太子爷!”李荣肝胆俱裂。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宫给你们养老送终
太庙上空密布雷网,这一道,那一道,像是上面站着的天兵天将要下凡惩罚不听话的凡人。令人人心惊胆战,唯恐雷电再一次落到紫禁城中。
随着朱厚照一声怒吼,一道闪电长了眼睛一样,向朱厚照站立之地俯冲而去。
仓皇的众人尖叫连连。
闪电打在绣春刀上,瞬间就吞没了朱厚照。远远看去,朱厚照仿佛站在天和地相连的节点,四周闪着雷鸣。如同凡人举刀与天对抗。
人又怎么胜天呢!众人近距离接触,深切感受到闪电内含的巨大能量。粗大的闪电像要把大地劈两半,站在中央的朱厚照定不能逃脱。
李荣瘫在地上,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向皇爷交代了。皇爷肯定不信太子爷自己找雷劈。
闪电过后,隆隆的雷声尾随而至。在众人的头顶炸响。
太子爷活不了了。
大家都要倒霉。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只是一个呼吸,雷声消失了,闪电不见了。朱厚照站着的地方又塌了一次,不见他的人影。
“太子爷!”凄厉的喊声让朱厚照灵魂归位。
挨过天雷,朱厚照的灵魂颤栗,感觉整个人的灵魂升华了。
“宿主被砸身亡,扣除关注度50万。”
朱厚照抬头朝老天爷竖了根中指。
察觉头顶有什么流下,遮住了视线。朱厚照抹了一手的血。原来是额头磕破了。
瞧一眼只剩下三万多点的关注度,还不够明天一日扣的。要想办法引起讨论。
朱厚照快速从废墟中爬出来。
“哈哈哈,小小雷公岂敢劈死本宫!”朱厚照叉着腰对着老天猖狂地大笑。
“本宫顺应天命而降生,老天爷不收本宫,世间何人能要本宫的命!”
“妖魔鬼怪尽管来,本宫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哎,他本性低调,为了活命,不得不招摇过市。
李荣等人已经傻在原地。
在戟门徘徊的杨廷和揉揉眼睛,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根本不会相信太子遭了雷劈还能活蹦乱跳地骂老天爷。难道也老天爷也收拾不了太子吗?这一刻,杨廷和是绝望的,仿佛看到未来的“精彩”日子。
或许是被太子一次又一次的折腾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此时的杨廷和还有余力揣测太子要如何整肃宗室。
李荣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尤其是看到太子血流满面的罗刹样,心里七上八下失了神。
萧敬壮着胆子迈着小碎步靠近朱厚照:“太子爷,您……您没事吗?”
朱厚照一脸笑眯眯,声音却压得极低,“如果萧公公不把御医请来,本宫有理由怀疑你要谋杀本宫。”
萧敬张大嘴巴愕然。
……
太庙前殿损毁,中殿、后殿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但前殿两旁、隔了一段距离的左右配殿完好无损。配殿里点燃了火盆取暖,朱厚照在黄献的服侍下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典膳局的邱聚正双手捧上姜汤递到他面前。
“熬几大锅姜汤,分给今晚救火、找人的禁军和宦官。”朱厚照吩咐邱聚去办。
御医刘文泰正在给朱厚照处理头上的伤口。
朱厚照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就这一会儿工夫,关注度上升了五万多,还在不断上涨。雷劈不死他的噱头正在四处扩散。
“太子爷,皇爷召见。”这是李荣第二次传口谕。
朱厚照摇头:“大半夜的,父皇身体不好,让父皇和母后先休息。本宫要留在镇压一切牛鬼蛇神。”
宫中发生动乱的时候,陈宽带人围住坤宁宫保护皇帝爹安全。要不是他突然跑出来,他在端本宫也会很安全。朱厚照没有让人打扫遍地的尸首,怕吓到皇帝爹,以宫里还有危险份子为借口,没让皇帝爹出坤宁宫探视他。
“是。”李荣恭敬地聆听,“太子爷还有什么交代?”
现在在他眼里,朱厚照不但是太子,还是天上的某位仙君下凡投胎。他瞒下了朱厚照落水的险境,夸大雷劈而不死的“神迹”。按照朱厚照的意愿竭力阻拦皇爷来此。
“韦泰还没找到吗?”
“在他的住处自缢而亡。”
“麻烦李公公把二十四衙门、女官六局有品级的宫人都叫来。本宫有话要说。”
李荣立刻照办。
换在以前,他肯定会反对。马上就要三更天了,外头又一直在下雨。把人都叫来,纯属折腾人。
“还有,”朱厚照喊住李荣,“弘治马灯防风雨,今后宫里各处挂上马灯。不能让宫里有看不见的死角。”他能趁混乱和夜色的掩护摸到太庙,一定也会有刺客摸进皇宫。皇宫的安全必须要升级。
“是。”李荣乖乖照办。
杨廷和换上衣服捧着热乎乎的姜汤,边喝边听朱厚照和李荣说话。过不了多久又是上朝的时辰,他不愿去休息,打算直接陪朱厚照上朝。
“殿下为何要在此时召见宫人?”杨廷和心里偷偷猜测。此时训话,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朱厚照闭目养神,任凭刘文泰在他身上折腾。
全面检查过朱厚照身体的刘文泰像杨廷和隐晦地点点头,暗示朱厚照的身体很健康没有被雷电击伤。要不是有很多人亲眼所见,刘文泰是绝对不相信有人被雷劈了一点伤也没受。太子殿下额头处的伤口,明显是砸伤。
今夜宫里注定无人入眠。
在电闪雷鸣中,心惊胆战等着犯事宫人叛乱结束,又听到“太子仙君下凡历练,雷公拍太子”、“太子雷劈不死,是天命之子”诸如此类的流言。
至于“太庙遭雷火”的话题讨论的人不多。事先准备“列祖列宗不满太子故降下雷罚”的谣言胎死腹中。
李荣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时辰,顺利地通知到各处去太庙集合。等李荣再次返回时,二十四衙门、女官六局的领头们都站在了前殿的广场前。满地的尸体、雨水也洗刷不掉的血腥味,让祭祖的太庙成了地狱。
不少女官们吐过不止一次,太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的眼睛都不敢往尸体上瞄。如果朱厚照把人叫来只是为了立威,他做到了。
“本宫长话短说。”朱厚照急着要关注度没有拖泥带水,“只要在皇宫呆满30年的宫人,本宫负责给他养老送终。”
在缺少退休制度的大明,官员和宦官长寿会带来很大的隐患。朱厚照打算把两个月亮世界的社保制度引入皇宫。超过年龄的人,都可以退休享受老年生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坑子孙不手软
朱厚照在配殿廊下负手而立,表情淡漠,好似正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付出获得回报。你们只要服侍满皇家三十年,本宫就给你们养老送终。退休后每月按照品级、年限发份例,享受看病优惠、安排食宿、居家养老、临终落葬等服务。”
“养老金每年调整一次,至少能保证你们饿不死。”
“宫女若出嫁,本宫会一次性添嫁妆。”
“当然,如果发现你们有违法乱纪、触犯宫规,按照严重情况取消或降低养老金、福利。”
“本宫现在给不出一份详细的退休待遇。因为本宫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到可以参考的例子。但本宫的秉性宫里早就传遍了,本宫说到就能做到。”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路。你们回去统计一下,有多少在宫里满了三十年想退休出宫的。本宫会好好安排他们,我们共同摸索出一条操作可行的路,把养老金和退休福利弄成完整的制度传下去。”
“你们收了别人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本宫一直以为,世上没有所谓的忠诚,只是面对的诱惑还不够。本宫给出了买你们忠诚的价钱,记得以后收钱办事掂量一下是否值得。”
“说得满口生花,不如看行动和结果。本宫话已至此,今后不会再和你们谈忠诚问题。散了吧。”
朱厚照没有慷慨激扬,也没有给出具体详细的承诺。宫里的人越老越成精,套着华丽外衣的谎言是骗不了他们。但这段朴实无华、没有添油加醋的讲话,给众人的震动不亚于天崩地裂。
有史以来哪有给宫人养老送终的皇家!最多得宠的几个奴仆离宫前得到赏赐,或者得势时给自家人弄个一官半职。
不干活了每个月还有份例?!这是不敢想象的事。
民间更没有养老的概念。老了过得好不好,全指望子孙孝不孝顺。亲身的孩子都未必能做到孝顺,宦官们认下的干亲更不可能在他们失势时对他们好。
“太子爷,所有的宫人都能享受养老待遇吗?”和朱厚照关系亲厚的宁瑾受众人委托,问出了大家不最置信的一点。
朱厚照点头:“是。满30年是一个标准,如果发生因工致残等情况,可以酌情减少工作年限。”
萧敬鼓起勇气问出致命的问题:“太子爷能贯彻执行养老制度,如何保证您百年之后此条制度依然运行?”
萧敬不是想找茬,而是想在朱厚照面前体现价值。他与韦泰关系好。韦泰自缢身亡,死了一了百了。可让他上哪说理去!他提出暗中假装放出犯人引出宫里同谋的计划,可是并没有定下具体日子。谁能想到韦泰会趁着太庙遭雷击的时候把人放出来?他是裤裆粘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皇爷就算不处置他,也不用留他在司礼监任用。投靠太子,是萧敬现在唯一的出路。
“有多大本事就养多少伺候的人。连伺候自己和家人的奴仆都养不起,又如何成为紫禁城的主人!真有那种情况,只能说明坐在皇位上的人无能。到时受罪的可不止是你们,还有全天下的老百姓。”朱厚照目视被雷火损毁的太庙,老朱家列祖列宗专坑子孙,应该不介意多他一人。
萧敬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朱厚照把子孙后代往死里坑:“你们想要养老制度传下去,记得以后逢人就说皇家的好话。如果有哪一任皇帝做不到,那就是这任皇帝无能。皇帝要面子的,为了面子也会养你们到老。”
一个人能要多少人伺候?实在养不起,学皇帝爹少纳妃少生孩子。
大明没有退休的概念。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大部分人一生工作到死,余下的少部分人工作到动弹不得。
当然,对皇帝、官员之类手握大权的人而言,不死是不愿意放权的。宦官身体残缺没有后代,喜欢到处认干儿子或者提拔自家子侄,但都不如抓紧权利更能保障晚年的生活质量。
本来也没什么,都是人之常情。可一旦遇到皇帝短命,事情就有点复杂。宣宗、英宗享年38岁,宪宗活到41岁。以英宗复位为时间点,至今才过去了42年。60多岁以上的,几乎都能算三朝元老。
华夏是人情社会,哪怕是皇帝想办事,都得顾及各种各样的人情。官员、宦官在任时间越长,培养的亲信越多,极易造成某一领域内的势力垄断。垄断滋生**,还能对皇权形成掣肘。宫里宫外,到处都是老资格,仁厚的弘治帝对谁都得手下留情。
于是导致皇宫像个大漏斗,什么消息都瞒不住。只要收买特定的几个人,可随意得知皇帝、太子、后妃的动态。别说藩王了,哪怕嘴上说耻与阉贼为伍的官员,私底下和宦官也是有交集的。
“殿下,您知道宫里有多少人吗?您哪来的银子让宫人们养老?太仓银捉襟见底,连边军军饷都要发不出了,朝臣们不会允许拨款养宫人。”杨廷和急得直搓手,在朱厚照说的时候他就想阻止。
杨廷和若是给杨府下人养老送终的承诺,保证下人们对他死心塌地。但花费的银子何其巨也?太子到底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不养家不知柴米贵!
“现在宫里一共16079人。服务满三十年的有8000多人。”朱厚照让舒三调查过所有宫人的情况。对基本情况有大致的了解。刚才休息的时候,也想到了赡养年老宫人的银子出处。
朱厚照横他一眼,抬手露出一节小指节。“论赚银子的能力,你们加起来的本事也只有本宫的这一点点。本宫自己会养。瞧你们把国库打理的像什么样子!都是无能的表现。”
“……”杨廷和想到了日赚斗金的囚牛商行,厚着脸皮问,“养宫人的银子不从国库支出吗?”这才是官职在身的杨廷和关心的问题。
朱厚照翻翻白眼。皇帝爹想从太仓银调银子入内库,或是让公公们问户部索要盐引,次次都被打折处理。
“本宫喜欢自力更生。”有和老家伙们纠缠的精力,不如开拓业务赚银子。
宫人们散去了。很多人都被雨水打湿。他们来之前抱怨太子爷不体恤人。离开时,经过一地的尸体,在想想太子爷的承诺,投向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太子,不是凉薄的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换个要求
三月二十一日的早朝极为安静。
弘治帝已经落座金台,百官也已经到齐。今日不是大朝,但在京官员能走的都来了。唯独缺太子一人。太子缺席了上朝听政!
昨日太庙遭雷击,随后火光冲天。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的官员们群情鼎沸。这又是一个可以上书劝诫弘治帝纠正错误行为的好时机。
去年的清宁宫灾之后,弘治帝召回大部分的镇守太监。昨夜事出突然,他们还没商量好达成何种目的,又发现太子无故缺席朝会。年轻需要功绩的言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
谁知道一上朝,还没等百官奏事,弘治帝让李荣先提了昨晚的事。
“磁石、和铁丝容易召来雷电。太庙的雷击乃人为。”李荣让锦衣卫把太庙发现的巨型磁石搬到奉天门。
李荣的话弄懵了满朝文武。
“哼!老天爷打雷还能有造假?”胡御史满含讥讽的轻哼了一声,“皇上也想来一次指鹿为马吗?”
这群阉贼一定是怕继续被限制权力,才找了荒唐的借口出来。
李荣向胡御史拱拱手,抬出了能让人飞天的朱厚照增加说服力。“太子爷说,他也可以在大明门给大家表演一次引雷术。胡大人如果还不信,太子爷可以派人在您家里的屋檐装铁丝、院中放磁石。”
一提太子,碰过几次软钉子的胡御史态度放软。
他梗着脖子嘴硬地道:“试肯定要试,但肯定不是在自家。”太子说的话乍一听荒唐,实际上还真没说错过。胡御史可不想让自家遭雷劈。
“可有找到主谋者?”首辅刘健沉声问。那人一次次地搞事,动静越来越大,皇上也该下狠手惩治了。
李荣欠身说道:“东厂已经查清,司礼监太监韦泰假借给清宁宫院子放置奇石,把磁石运进了皇宫。”
“韦泰为何要如此做?背后受何人指使?”刘健厉声问。
李荣请示了弘治帝,弘治帝点点头,李荣再道,“据韦泰交代,乃是岐王。”
弘治帝因为两京粮食丢失的事申饬过岐王,听到是岐王,百官们反响不大。他们最多奇怪弘治帝怎么没把罪名套在兴王头上。
李荣连声叹息,悲叹一声,“韦泰勾结岐王欲行不轨。昨夜趁着太庙起火,韦泰使人放出宫里2189名犯人,指使犯人围杀太子。列祖列宗保佑,太子爷只是得了风寒,并未受伤。2189名犯人全部伏诛。敢问诸位大人,岐王何罪?如何处置?”
刘健失声喊道:“什么!”
李东阳往詹事府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到杨廷和的人影。他收到消息昨日杨廷和在宫门落锁前进宫,一直没有出来。太子不会出事了吧?应该不会!太子如何出事,弘治帝不会如此平静。
谢迁心神剧震。除了惊讶宫里昨夜的惊险,还诧异没有提前收到一点音讯。
英国公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大家都和谢迁一样,都不明白昨夜宫里发生大事他们竟然连一条口信都没收到。宫里,变天了啊。
身兼宗人府宗令的英国公表态:“故意损坏太庙罪不容赦,应把岐王全家押回京师。”
在严惩岐王这一点上,百官达成一致。
甚至有官员落井下石。
礼部尚书徐琼气愤地出列:“岐王远在藩地,是如何勾连韦泰?宫中动乱不是一个韦泰能挑动的。宫里必定还有同谋,请皇上彻查!”徐琼就差说出宸太妃、雍王的名字。
徐琼的小妾是张皇后的庶出姑姑。徐琼开口,机灵的官员猜测是弘治帝的意思。他们争先恐后在朝堂上发言,纷纷要求严惩宫里的同谋。
“今日伤害太子,他日定会伤害皇上。皇上不可不察!”
“雍王年满18,为何还不就藩?”
“兴王、岐王、雍王乃一母同胞。臣建议一同调查三位王爷。”
“……”
弘治帝见火候差不多了,抬了抬手,制止官员们的话头。“这事交给东厂和宗人府来办。说说今日会试放榜的情况。礼部可做好准备?”
每一科的放榜当日必定让朝野内外瞩目。然今日的朝堂,官员们的心思都不在会试上。他们想要知道更多昨夜的事情,奈何弘治帝并不准备把家丑公之于众。
“回禀皇上,一切安排就绪。”徐琼年纪大反应有点跟不上,经过右侍郎傅瀚的提醒,他才慢了一拍做出回答。
“殿试安排在三日后。今科进士会先到各部轮流学习三个月。各部缺人,从进士中挑选。如果人手还不够,安排国子监的监生做些吏目的工作。”弘治帝没有与内阁商议,乾坤独断了一回。
近来跑到弘治帝面前求情,希望赐子孙监生身份的官员越来越多。京察罢免了很多官员,六部里空出了很多位置。他们希望能帮子孙从今科进士手里抢走几个好官位,最好能留在京师。
弘治帝满足了他们部分的要求。在朱厚照的影响下,弘治帝越来越不愿意给监生授官。
这下连刘健都忍不住皱眉头。他替孙子求了一个监生的身份,如果监生只能做吏目,他有何苦替孙子求?地方上的小吏还能狐假虎威一把。京师的达官贵人太多,在京师当小吏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唯恐当了别人的棋子。
“哒哒哒!”
早朝进行了一半,朱厚照头上包了厚厚的纱布,在杨廷和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出现在奉天门。
弘治帝惊起,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焦急地问,“照哥儿脚怎么伤了?”昨日只说照哥儿额头被砸伤,不知道他的腿还伤着了。
朱厚照瞧见弘治帝眼中真情流露的关心,心下微微一晒。
“父皇,孩儿也是回宫后才发现的。估计是跳水的时候磕碰到了。刘御史建议休息一……十天半个月。”朱厚照怕皇帝爹担心,主动把日子缩短了。
弘治帝朕心疼地道:“那还不快去休息。”
“孩儿,孩儿是来向父皇要赏赐的。父皇当着很多百姓的面,承诺过只要孩儿能上天,您就答应放孩儿去草原骑马。”朱厚照老调重弹。
弘治帝嘴角一抽:“京师郊外也有草原。”
“父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原来兵部的养马场不是已经归入照哥儿的名下了吗?”
“父皇要食言?”
弘治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然不能食言,他头疼地道,“照哥儿可以换个要求。”
“请父皇将河套地区赐予孩儿,作为孩儿的王庄。”朱厚照狮子大开口的时候还不忘给刘健去了个眼色。
刘健为了救吴昊,欠朱厚照一个人情。到了该还的时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把河**到手,他才能养得起整座皇宫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哪那么多戏
太子索要庄田?
言官们的血压当场飙升。
不断扩张的皇庄、王庄、宦官田庄一直是言官们的眼中钉。庄田的土地来源复杂,有部分属于百姓投献。言官就差指着弘治帝的鼻子骂:哪家傻子会把自家土地献出来。但仁厚的弘治帝偏偏在庄田一事上从没听过御史的谏言。
长公主要地,给!
藩王要地,给!
寿宁侯要地,给!
这样下去,直隶的田地都要成为皇亲国戚的私田。
顺天府的土地十之六七不在普通百姓手里。年前顺天府有饥民饿死,又被爆出大量的流民,大部分与民田成皇庄有关。
弘治帝收回已经就藩的几位藩王在直隶的王庄,分给流民缓解局势。但谁都明白治标不治本。
“臣反对!太子殿下名下已有五处东宫庄田。再加一处,数量上超过先皇和皇上。”胡御史在众人毫不意外的眼神中第一个出列反对。
胡御史并不是死脑筋。弘治帝不打算取消皇庄,老调重弹皇庄的危害等于放屁。还不如在“孝”字上动脑筋。但他也不敢把话挑明了说。
郑旺被巡捕营扣了很多天,既没有移交顺天府或锦衣卫,也没有给他定罪。暗地里不少人怀疑太子的身世,那位也在四处散播太子不孝的言论。
“臣同意。”首辅刘健紧随其后,不过态度完全相反。他同意的原因和简单,还太子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还起来远比他想象的容易。
胡御史眼睛瞪出,言辞激动地道,“刘大人!太子的庄田已然不少。为何还要添加?又是河套之地!只怕项公舞剑意在沛公!太子冒然染指河套,若是激起鞑靼反抗,边疆再起战火又该如何?”
这几句话节奏紧凑,一句高过一句,语气激扬。
“有一便有二,今日太子只是索要河套的庄田,下一次呢?此例不可开!”胡御史坚决反对。
“臣同意太子在河套建皇庄。”胡御史不提鞑靼还好,一提鞑靼英国公为首的勋贵全部向着朱厚照。
河套如果是太子的,朝廷一定会重视。打仗的时候不怕后背有人使绊子。河套之前被鞑靼占去,大部分原因是朝廷有意放弃。
惠安伯更是直接:“鞑靼敢来,我必请战!”
“前年鞑靼都要打到大同了,怎么没见惠安伯出站!还得皇上召回威宁伯,尔等武官勋贵很是被太子瞧不起!”兵科给事中怼道。
“没你们这群言官弹劾威宁伯,鞑靼十几年前就被打跑了,还有前年鞑靼扰边的事?!”惠安伯一改在言官面前装怂的态度。
惠安伯瞧出了对面文官队伍的异常。首辅开口同意,其他两位内阁没有反对,响应言官的官员并不多。此事多半能成。
朱厚照听得直翻白眼。
朝堂议事怎么和两个月亮世界的论坛一样,歪楼情况严重!
还有刘首辅,这就是你还人情的姿态?放句话就好了?不找个小弟和胡御史打嘴仗?
言官一见勋贵们激动的模样,猜到他们渴望打仗获得军功。但战争一旦开动,所耗费的粮草和军饷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刚刚经历旱情、粮荒的大明还承受不了。于是两派人激烈地争执起来。
“归根结底不是你们武官不顶用!”胡御史说话口吻相当不客气,“平日里人五人六,打仗时各个像草包。为了点军功敢欺瞒皇上、杀平民冒功。你们这些人上了战场碰见鞑靼,只会逃跑!”
胡御史脸红脖子粗,越骂越起劲,“皇上,臣要弹劾太子殿下包庇开原卫!开原卫掠杀朵颜三卫无辜百姓冒功,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五岁孩童全没放过,毫无人性!臣请重罚冒功的将领和监军!”
“你们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但也不能平白污蔑人!朵颜三卫从成化朝起就屡屡扰边。边军若知道保家卫国的行为被朝堂上的大员污蔑,心里该有有凉!”惠安伯毫不犹豫地替武将说话。
胡御史冲着朱厚照拱了拱手:“殿下认为臣说错了吗?”
朱厚照一直想获得勋贵武将们的支持,用以对抗文官强大的势力。说假话,朱厚照做不到。他还不至于为了一群废物毁了太子的名声。
胡御史这么问,是故意让他为难吧?
朱厚照抬头,睨视全场,“提督四夷馆幸存的盗贼被救醒后,状告开原卫杀平民冒功。但这毕竟是一面之词,本宫将信将疑。近来事情太多,本宫并未太把此事放心上。既然胡御史提出此事,本宫提议派御史前往开原卫调查。”
朱厚照侧面证实了胡御史所言非虚,英国公、惠安伯等勋贵武将的脸色不好看。开原卫想冒功也要痕迹清理干净!竟让他们在文官面前丢人。
“但本宫不赞同胡御史刚才的话。”朱厚照讥讽地轻嗤,“胡御史应该多读书修身。永远不要用一种傲慢与偏见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一个群体。比方说言官,不是所有人都如胡御史一样人品正直。武将,也不都是冒功无能之辈。宦官也不都是王振、怀恩之流。国朝存亡之际,有文人甘为鹰犬为异族屠戮同胞。孔圣人的后人能背叛宋朝投靠金朝、蒙古人打来又投靠元廷。‘得道成仙’的前任张天师还虐杀无辜少男少女。”
“胡御史,本宫说得可对?”朱厚照讥笑着反问。
胡御史涨得面红耳赤,嘴皮子哆嗦,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事实胜于雄辩,谁让文人自己身上也不干净。
朱厚照对烂泥扶不上墙的武将同样心生不满,他不怀好意地建议道,“国公爷,将军们似乎不太行啊!应该给天下所有卫所的武官们考核一次。瞧瞧有多少酒囊饭袋,有多少可用之才?废物就别占着位置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废物?!
朱厚照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侧目。太子和武将勋贵走得近,骂起他们来一点也不含糊。不过想想也是。太子对从小伺候的高凤、詹事府的侍读官们同样如此。
文官们扪心自问,他们为什么要担心太子亲近武官?以太子不好相与的性子,混账事一堆的武官们能得什么好?
胡御史马上表达支持:“臣附议。”
朱厚照一声轻叱:“本宫求父皇应诺,赐下河套之地。你们别歪楼!”
“此事臣不同意!”胡御史急眼。
朱厚照掷地有声地问:“河套在朝廷管辖之下?可有卫所驻扎?可有布政使司管理当地百姓?可有大明百姓在河套生活?”
“空口白牙可以实际控制河套地区,还要边军做什么!本宫询问父皇的意见,不是问你们意见!胡御史想反对,先用你的口舌之利吓退河套的鞑靼人再说!”
“哪那么多戏!”
“因为废除廷杖,所以胡御史更嘚瑟了?”
朱厚照一顿猛喷。
第一百六十一章 香馍馍
弘治帝当了十二年皇帝,除了驳斥,几乎没在朝堂之上骂过官员。宪宗皇帝有口吃的毛病,不想见官员就罢朝,连和官员吵架的机会都不给。
胡御史突然意识到,廷杖并不是最羞辱人的。太子的话比打在身上的廷仗更辱人。他呼吸急促,有当朝晕厥的征兆。
“殿下,您要尊重老臣。”搀扶朱厚照的杨廷和不得不出面制止。
朱厚照冷冷一笑:“老臣要给小辈做出榜样,展示广阔的胸襟。本宫年岁小,说出的话童言无忌。老臣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他不但嘴皮子利落,而且年纪也小。
胡御史面红耳赤,身体摇摇欲坠。
弘治帝连忙同意赐下河套,让李荣先把儿子“搀扶”下去。舍得留下一个皇太子当朝气晕御史的坏名声。
朱厚照离开的时候对首辅刘健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于是,回文华殿“休养”没多久的朱厚照,很快就收到了经过内阁盖章的中旨。
“奉天承命,皇帝敕曰,皇太子朱厚照敏而好学、目达耳通、孝悌忠信,故赐予河套一地作为皇太子封地,外卫边陲,内资夹辅。特许开太子府。钦此!”前来宣旨的萧敬笑哈哈地把圣旨双上捧上,“恭贺太子爷心想事成。”
朱厚照一脸讶然:“封地?河套太子府?”
他仗着皇帝爹的宠溺,加重受伤的程度跑到奉天门索要赏赐。皇帝爹为了圆他的面子,肯定会同意把河套赐给他。
但给皇太子赏赐封地、允许开太子府,简直闻所未闻!皇帝爹善守成,却不喜革新。真不像皇帝爹会搞出来的事情。
萧敬有意讨好,主动道明原因,“河套太子府是内阁与英国公商量后的决定。‘外卫边陲,内资夹辅’,是指太子府仿照太祖时的燕王府,可掌兵管民政。”
朱厚照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朝廷默认他在河套开一个小朝廷?
这把玩得有点大啊。
胡御史也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进士,说妄动河套会挑起和鞑靼的战争也没错。
鞑靼对河套草原惦记了很多年。英宗时期,瓦剌占了那里发现了肥美的草原和盐池。蒙古人尝过甜头,更加不会放弃河套。宪宗爷爷把人打跑了,但朝廷又无力实际控制河套。鞑靼人偷偷摸摸地占了一片又一片。威宁伯再一次把他们打退,但迟早会卷土重来。
盐在中原是硬通货,权贵们盯着盐引不放。盐在草原更是一种战略物资。鞑靼想要称霸漠南,肯定要掌握盐。河套可不止红盐池一处可以产盐。据北上的囚牛商行的商队回禀,河套的“居延泽有盐,取之不竭”。
那群文官不懂得经营,只顾着盯梢他。自从老木匠在汉沽盐池弄了风力水车,户部学了去,在各个海盐场推广。甚至还学他利用解放劳动力的盐户押送盐,减少运费支出。户部看到了运用新技术晒盐之后的产量,后悔把两个盐场租给他。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搞出幺蛾子收回盐场。
彻底拿下河套,他就拥有了河套的盐池开采权,也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有了固定的收入,养活一整座皇宫便不在话下。
但太子府的馅饼来的太突然,朱厚照不太敢下口。
英国公心心念念想让武官摆脱文官的束缚。英国公会同意朱厚照一点也不惊讶。
朝臣们都是老狐狸,内阁更是狐狸窝里的狐狸精,怎么会便宜他?
朱厚照摸摸下巴:“有猫腻啊!”
“太子爷,前些年刘首辅给小孙子荫了一个监生。此次皇爷命吏部只能给监生分配吏目的职位。刘首辅有意把小孙子塞到太子府担任正九品的典簿。”萧敬讨好地道。
朱厚照眼珠子转了转:“就是刘家那位被舒三设计中了仙人跳的傻小子?”
刘健把弄出双联炼钢法的匠人劫走后,朱厚照为了往刘健身上泼勾结东厂的脏水,让刘小公子惹了事被东厂“救下”。当初刘健显得很绝情,连家门都不让小孙子进。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
“太子爷记性真好。”萧敬狂拍马屁。
朱厚照上下打量萧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公公看上太子府什么职位了?”
以萧敬的才智和手段,肯定能很快摆脱和韦泰勾结的嫌疑。但宦官里的内斗不会比朝廷里的党争弱。萧敬有了污点,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怕是悬了。
萧敬老老实实地交待:“皇爷把河套给了太子,但一定不会允许太子爷去那。奴婢愿意为太子看守好太子府。”
端本宫有黄献,哪怕萧敬有唾沫自干的厚脸皮,也不愿意屈居一孩童之下。皇爷知道他收了兴王的好处,面上不快。河套危险,去河套当太子府总管,也算是一种自我流放。等皇爷消了气,他还有回来的机会。哪怕他回不了京,留在太子手下做事早晚有重回司礼监的机会。
朱厚照想了想,身边的确没什么适合的人去河套的太子府当管事。刘瑾能力不错,但不识字。和萧敬比起来还差了些。河套肯定会打仗,是时候抽调腾骧四卫上战场实训。省得腾骧四卫砸了“禁军中的禁军”的招牌。
萧敬和御马监不对付。他对河套鞭长莫及,不能让派到那里去的人把他架空。萧敬从各个方面考虑都很合适。
没考虑多久,朱厚照笑眯眯地道,“河套太子府连个匾额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建起。萧公公辛苦了。”
河套太子府是个香馍馍,不知道还会吸引多少人入瓮。
萧敬很高兴能得偿所愿:“奴婢谢太子爷信任!”
昨晚太子爷遭受犯人前后夹击,果断地跳入河中躲过一劫。他料想,太子爷必是个果决的人。今日一试探果然如此。
此时杨廷和也说到了朱厚照果断跳河的场景。
“当时那些人不要命地冲过来,下官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子就交代我们躲起来,直接往玉带河里跳。紧跟着就有犯人跟着跳河。”
“……”
“太子自称天命所归,雷公不敢拿他如何,然后举着绣春刀劈天。一道天雷劈下,太子被劈了个正着。下官那时魂都飞了。结果太子一点事都没有。”
杨廷和正在文渊阁,向阁臣和六部堂官讲述昨晚惊心动魄的场面。
“雷都劈不死太子,鞑靼人一定拿太子没办法。”马文升高兴地表态。
他们似乎都忘了会试正在放榜。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乖乖当好人质
拖了一个月,会试终于放榜了!
宵禁时间一过,明时坊贡院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放榜足足迟了一个月,考生等得心急。可辰时一到,贡院的人并没有出来张贴榜单。
考生们不由得心下打鼓。
昨夜太庙雷击起火,不会耽误放榜吧?
京师不愧为大明的都城。家离得远的考生年前赶到京师,眼见一桩桩一件件惊天大事发生。让来自一两年都发生不了什么大事的小地方考生,每天都是一惊一乍的。
后来,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在京师,半个月不出点意外才是最大的意外。
“卖报了,卖报了!此科前三百人录为贡生。《京报》独家第一时间刊登所有贡生名单!另附有会试第一、第二、第三的试卷。两文一份,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报童、卖报翁在期待放榜的考生中穿梭。也有人专门跑到榜下捉婿的人堆里推销。
“给我来一份!一两银子,不用找了。”
“我要!快给我!”
“我先付的钱,先给我。”
口齿伶俐的报童大声嚷嚷:“大家不要急,此科考生4872位。我们几个人手上一共5000份报纸,保证你们人手一份。”
一早被好友拉过来的王守仁玩笑道:“延迟放榜不会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为了卖更多的报纸吧?”
好友大笑:“5000份报纸一万文通宝,折银不过14两。太子殿下还不至于为了几十两银子闹这一出。”
王守仁心想:延迟放榜总归没好事发生。虽然王守仁前两次会试都没考中,但他似乎并不担心此次的成绩。满脑子都在思考太庙被毁造成的朝堂动荡。
好友奇道:“伯安,你都不憧憬一下状元吗?伯父是状元,你若也中了状元,绝对是一段佳话!”
“我是江南人,且此科不选庶吉士。”王守仁淡淡地道。
“哎~”好友叹气。
在京期间发生这么多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考生多少知道朝堂不太平。
徐老大人和江南官员给弘治帝来了一出缺粮计,虽令弘治帝把白粮赋役改为官收官解,但也恶了弘治帝。江南一地的考生压根不指望今科能中一甲。
王守仁笑了笑:“就算选入翰林也未必入得了内阁。以我们的年龄,等入内阁……太子可不好相与。”
不待好友劝他慎言,买了《京报》的考生惊呼,“太庙雷击起火乃人为!昨夜有贼人围杀太子,太子惊险逃生!太子遭雷劈而无恙!”
一连串的变故惊了所有人。
“雷击怎可能是人为!”
“太子怎么会在宫里遇袭?”
“假的吧,被雷劈了还能活?”
“皇宫最近怎么总出事。有藩王想要造反吧?”
考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妄议朝政是大不敬之罪。但考生们在京师的这一两个月里议论了无数次的朝政,也没见厂卫抓过任何人。京师百姓连皇家的八卦都会说上几句,也没听过有人被下大狱。
今上宽厚大量,太子乖张自傲,都不介意民间百姓谈论皇室。
“喂,你们就不关心谁中了会元吗?”终于有考生想到了他们应该关心的头等大事。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刊登在《京报》首版贡生名单的首位,三十三岁的伦文叙只稍微激动了一会,马上沉静了下来。
不是怀疑《京报》的准确性,太子办的报纸准确性这点还是有保证的。只是一想到“被落榜”的唐寅和太子,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过太子的试卷,除了书法尚欠火候、辞藻平淡直白两点不足以外,引经据典、思想深度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太子如果到了他的年龄,才学一定比他更出色。
还有唐寅,有人说唐寅如果没有牵扯入科举泄题,必定是会元。伦文叙心有不甘,很想和唐寅堂堂正正比一场。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会元,总感觉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等考生人手一份报纸,贡院的放榜姗姗来迟。
“最新一期的《京报》出炉。太子被雷劈而不伤!如何人为引雷火!”
贡院以外,卖报的人叫嚷的可不是贡生名单。京师百姓被层出不穷的朝政新闻养刁了胃口。区区贡生名单还不至于让他们掏钱买报纸。
“太子做什么被雷劈了?”
“太子是不是找到避免雷劈的法子?”
“我猜太子在研究引雷术。”
“我二舅的小姑子的朋友的同村入了端本宫伺候太子,上次探亲回家,说起太子在研究避雷针。是不是研究成功了?”
“猜什么,还不快买报纸看啊!”
……
本仁殿内传出泡面的香味。
本仁殿乃文华殿的左配殿。因为大庖井在本仁殿东面,为了方便起见,把东宫典膳局安排在此。
河套太子府的第一次议事,在本仁殿的饭厅内举行。
“大家别拘束,先谈起来。饭菜马上就好。”朱厚照吸溜了一口油炸面,还不忘招呼几人动筷。
他拥有**丝的灵魂,折腾了一晚,就想吃一口没营养的泡面压压惊。再来一坛酒就更好了。
酒桌上最容易加深双方的感情。把初定的河套太子府人员聚在一起,邀他们同坐一桌吃饭亲近亲近。
被请来的程敏政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规矩呢?体统呢?
让他和刘首辅的孙子、李阁老的儿子一起吃饭没问题;和萧敬同桌吃饭,勉强还能接受。让他和浑身散发鸡屎味的奴仆一桌,是什么意思?
被突然叫到文华殿的刘成学、李兆先挺直腰板纹丝不动。又不能直勾勾盯着太子吃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往。
而特意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的林康一脸拘束,屁股不时地挪一下,十分地不安。尤其是察觉到程敏政的不喜,这种不安达到顶峰。
“小爷,小官还有事要忙,要不,这饭不吃了?”林康在端本宫时不时被太子问话,倒是没刘成学、李兆先一样害怕太子。
朱厚照哈哈一笑:“以后你们几个要在河套同心协力做事,还要对抗鞑靼的骚扰,生疏了可不行。这位是林康,原来是上林苑监良牧署的正七品典署。本宫把他挖到端本宫,开创了火炕孵鸡法。等一会上桌的鸡,全是端本宫养的。大家多吃点。”
刘成学、李兆先一头雾水。他们两人只是监生,还没轮到吏部选官,怎么被太子选中?又为何是河套?
朱厚照好心解释了一句:“本宫和内阁做了笔交易。你们两位,还有正在路上赶来的谢阁老四子,是本宫手上的人质。乖乖当好人质,你们的未来可期。”
第一百六十三章谁泄露的消息
文渊阁内,杨廷和正在回答阁老和六部堂官的询问。很快,英国公带着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来了。
“国公爷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吗?”刘健没有掩饰他的讶然。英国公是武将勋贵之首,众多勋贵子弟在禁军中当差。宫里的消息英国公应该比他们更灵通。
英国公苦笑:“昨日当值的禁军未换班,还在宫里留守。宫里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实则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
惠安伯接着道:“雍王在宫门口想要进宫,被阻拦。”
雍王年满十八、未离京就藩,需搬离皇宫居住。雍王与衡王一起住在澄清坊的十王府。
“东厂的人已经前往德安押送岐王回京。”谢迁提醒众人道。
“皇上命宗人府协同办案。可我至今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故想来请教左中允。”英国公实话实说。
杨廷和便又重测了一次。
“真的是韦泰吗?”遂安伯一脸恐惧。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后军都督府都督一职是韦泰牵线搭桥帮他弄到手的。
不止遂安伯,都督们与韦泰都很熟悉。武官们如果犯了事要宫里通融,经常走韦泰的路子。比如这次捅出来的开原卫杀朵颜三卫冒功一事。如果韦泰还在,只要送足银子让韦泰高兴,韦泰一定能帮开原卫摆平。
可是今日他们联系不了宫中,唯恐韦泰出事把他们牵连进去。都督们央求英国公带他们来见刘健三人。想要三位阁老到时拉他们一把。
马文升嗤笑道:“遂安伯担心什么?难道你也参与了昨晚围杀太子的事件?”
谁都知道弘治帝把太子当眼珠子宝贝。昨晚发生种种,弘治帝肯定最在乎围杀太子一档事。就像太子不会放过气晕弘治帝的徐溥。弘治帝也不会放过想要杀太子的黑手们。
遂安伯吓得抖成筛子:“绝对没有!我卖了伯府一半的田地,用换来的银子入股太子的海船。指望海贸的利益把田地收回来,怎么会做对太子不利的事!”
惠安伯等人脸色狰狞,恨不得一刀捅了遂安伯。
朱厚照勾结勋贵严防死守的秘密,就这样被遂安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文渊阁为之一静。
马文升腾得站起,双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海船下海?太子哪来的航海图?”
“就是……兵部的《郑和航海图》。”遂安伯颤颤巍巍地道。
他已经得罪过一次太子,这次韦泰出事一定会牵连到他。因为他和韦泰把兵部发给后军都督府辖下卫所的军备,以旧军械的名义倒卖到了草原。如果东厂彻查韦泰,很快会查到他头上。遂安伯担心卖出去的军备具体的流向。韦泰怎么就让人围杀太子呢!
英国公冷冷地注视遂安伯。遂安伯缩了缩脑袋避开英国公的目光。
马文升愕然:“东南沿海出现倭寇,屡屡剿灭不了。兵部发现是因为沿海有人勾结倭寇。他们甚至打起了《郑和航海图》的主意。未免海图流出去,本官另找人保管《郑和航海图》。太子又是如何得到的海图?”
这下轮到英国公、惠安伯等人傻眼了。惠安伯一回忆,的确没看到太子拿出过传说中的《郑和航海图》。太子说的最多的是《瀛涯胜览》等书。
太子诓骗了他们?不应该吧?
认真研究过囚牛宝钞的户部尚书周经笑道:“只要海船能赚到银子,有没有海图重要吗?”周经猜测,太子又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你们都忘了太祖、太宗的海禁了!”首辅刘健拍着桌子大怒。
之前太子和勋贵们走得近,他让人留意也发现海贸的事。完全脱离了他的耳目,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还没等刘健一展首辅的威仪,有中书舍人来报。“太子留首辅的次孙刘成学公子、李阁老之子李兆先公子在本仁殿用膳。”
刘健脸色沉了沉,收回了想要发出的怒火。
刘健沉得住气,李东阳可不行。李兆先是他的大儿子,也是唯一存活的儿子。李兆先对李东阳而言,就像朱厚照对弘治帝一样重要。
“首辅大人,下官去趟本仁殿。”李东阳火急火燎地离开。
英国公来回扫了几眼,笑道,“太子从未留我用膳。听说东宫典膳局的手艺不错,我得去尝尝。”
英国公前往本仁殿,刘健顿了顿,快步追上。谢迁、马文升、惠安伯等人紧跟其后。遂安伯慢吞吞跟在最后,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不远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领着一队带刀侍卫向他们一行人走来。
牟斌先同刘健、英国公等行礼,然后一挥手让带刀侍卫把遂安伯带走。“经查遂安伯与韦泰谋逆一案有关,遵皇上圣谕,即刻押其入北镇抚司。”
“英国公救我!首辅大人救我!军备是韦泰负责卖的,我不知道卖往何处。我只负责从军中弄出去啊。”遂安伯哭着喊着求救。
英国公的脸黑如锅底:“你身为都督竟然倒卖军备!”
刘健一甩衣袖,加快赶往本仁殿的脚步。
遂安伯被拖走。
……
“火炕孵鸡很简单,不费钱,北方都可以推广。”
“土坯修一个半人高的火炕。炕上铺一层黄土,黄土上再铺一层麦草和席子。在离炕面一丈左右高的地方,用木柱搭一个棚架,用来孵化快出壳的小鸡……李阁老。”正在给程敏政、李兆先等人讲解孵鸡过程的林康,看到李东阳来了马上起身行礼。
“哎呦,”朱厚照怪叫了一声,“李阁老可是稀客啊。河套太子府第一批官员再次联络感情。李阁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用个膳,也帮着参谋一下?”
李东阳先扫视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给朱厚照行礼。“殿下做事总出人意外。殿下瞒着我等打造海船下海,又想绕过吏部任命官员吗?”
李兆先身体不好,李东阳绝对不会让他去河套冒险。但太子想要办成的事,等闲不会放弃。他主动提及海贸走漏风声,希望太子能高抬贵手放自家儿子一马。
朱厚照皱眉。他还没从海贸中得利,谁他妈的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勋贵也太不可靠了,朱厚照打算换合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琥珀酒
本仁殿的饭厅又多了两桌人。
一桌文官,一桌武官。武官一桌的人数较少,朱厚照便把王钦安排上桌陪酒。
河套太子府的配置同王府长吏司,有左右长吏。他打算让程敏政任左长吏,负责民政。王钦任右长吏,负责军事防御。
王钦是他的武学师傅,有这个名分在能弹压勋贵子弟。
程敏政高傲,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为人又不知变通,说不定会让新成立的河套太子府人心涣散。但程敏政背后有程家、前首辅李贤留下的人脉。最重要的一点,能拉到徽商赞助!
能拉到赞助商这一条,弥补了程敏政身上所有的不足。
至于程敏政愿不愿意从正三品的右侍郎、詹事降职成正五品的长吏,答应一定是肯定的。哪怕程敏政不愿意,他也有办法说服。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果关注度能兑换银子,他一准都兑现。昨晚事情搞得有点多,见底的关注度飞速回升。不到六个时辰又有了三十多万的关注度。等累计满50万,心情好又可以作一次死。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困难都是小麻烦。虽然河套太子府一穷二白,但他有信心短时间内筹措到一大笔基础建设基金。
“邱聚,上琥珀酒!本宫难得做东请客,怎可不上酒。”斗志满满的朱厚照一声大吼。
邱聚屁颠屁颠地捧上一瓶装在玻璃瓶中的金黄色酒。内侍小心翼翼推出一辆小车,小车下部的空格里摆放数十只透明的玻璃高脚杯。小车表面有六个盛满东西的玻璃壶。
囚牛商行推出一系列玻璃制品。在位的各位多多少少买了些玻璃杯、高脚杯、茶盏、玻璃壶等充场面。
尤其是玻璃杯,一套六只,售价2贯囚牛宝钞。能买得起的京官们几乎人手一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京师流行用玻璃杯泡绿茶。
玻璃杯晶莹剔透,透过它可以欣赏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舒展腰肢,茶汤由浅到深的变化。如同欣赏一位美女,见证她绽放的一生。
“诸位一起尝尝父皇、母后推崇的琥珀酒。”朱厚照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给他们调制了不同口味的琥珀酒。
武将喜欢烈酒。夹一大块冰放入高脚杯中,沿着杯壁缓缓倒入琥珀酒。
“请国公爷品尝。随着冰块的化开,可以尝到从烈酒到清酒的变化。”朱厚照第一杯给给英国公。英国公品级最高,又是教他兵法的先生。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武将是酒类的消费主力。
“琼州送了一批水果进宫。沿途用冰块保鲜,直接用海船运,到了京师还挺新鲜。今后京师百姓都有口福了。”朱厚照把备好的椰汁倒入玻璃杯中,在加上三分之一的琥珀酒,“椰汁配琥珀酒后,酒味清淡柔和。适合老人家以及女眷喝。”
朱厚照把椰汁琥珀酒递给刘健、马文升、徐琼、徐贯、白昂、萧敬几位年纪大的。一旁的内侍忙上一小碟用白糖、草莓酱调味的椰子肉。
朱厚照补充道:“椰子琥珀酒搭配椰子肉,马上会在皇家奶茶铺推出。”
皇家奶茶铺不是京中女眷中最爱去的地方吗?
刘健脸一黑:“听闻殿下染了风寒,又伤了脚,请了半个月的病假。臣觉得应该请太医院的御医再来瞧瞧。”
“原来刘首辅与本宫一样怀疑太医院的医术!太医院天天给皇家瞧病,可皇家一共才几人,再好的手艺也会生疏。本宫打算给太医院额外找点病人瞧瞧,再让他们多带些徒子徒孙。首辅大人觉得可好?”朱厚照眼睛亮闪闪,眼底充满了渴望。
刘健讥诮地冷哼一声。宁愿端起高脚杯尝一口椰子琥珀酒替太子免费打广告,也不愿意被太子利用。
太子在太庙前承诺给宫人养老,又说让他们能享受看病优惠。刘健等着看,瞧瞧太子如何圆许下的承诺。
马文升更直接,自个儿拿了一个新高脚杯放入冰块,让朱厚照往杯里满上琥珀酒。
“带劲!”马文升想一口闷,结果发现琥珀酒还挺烈,只能学英国公的样一小口一小口抿。
朱厚照一头黑线:“冰饮对肠胃不好。马老大人悠着点。”把70多的老头喝出问题,他还怎么卖酒。
小车上还有草莓汁、橙汁等多种口味。朱厚照选了去掉绿茶的茶水。
“父皇喜欢琥珀酒中掺绿茶。能同时感受到茶和酒的味道。”朱厚照给李东阳、谢迁、程敏政、周经、屠滽、杨廷和没超过60岁的中年人配了绿茶琥珀酒。
而他和李兆先、刘学成三位年龄小的,喝兑了一半水的琥珀酒,再往里面添上橙汁。生生把烈酒变成橙子味的饮料。谁让皇帝爹不许他喝酒,没练出酒量来。生怕在一群老狐狸面前醉酒,被他们套出不该说的话。
好酒的惠安伯每一种酒都尝过,最后喝了杯纯琥珀酒。“酒中有甜味,乖乖的。不像用粮食酿造。殿下,是用水果酿的吗?”
囚牛商行买过几天琼州的水果。惠安伯全都买过,很甜很好吃,深受家里孩子们的喜欢。琼州水果和玻璃器皿一样只能用囚牛宝钞购买。惠安伯用等价的银子和下属换囚牛宝钞。
结果有曾在琼州卫所任职的千户说,琼州当地的水果价格不贵。囚牛商行用冰块和海船运到京师,价格翻了二十倍!
太子殿下真黑!
同时惠安伯也在期待海贸的回报。光从琼州拉水果贩卖就能得巨利,把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卖到海外岂不是抢钱?
“用甘蔗酿的。”朱厚照连喝了两大杯,通体舒服,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让他尽情表演。
伺候大家吃喝的邱聚闻言,朝朱厚照挤眉弄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惜朱厚照自顾自倒酒喝,没听见邱聚的提醒。
“你,再上一只烤鸡。还有鸡汤也不错,再炖一盅。鸡爪酱的不错,再去弄份鸡爪。”刘健颐指气使,把邱聚打发下去。
太子殿下一般不留人吃饭,难得请客上了顿全鸡宴。当刘健知道鸡是端本宫养的,脸色变得极为丰富。
抠门的太子会请他们吃这顿饭,目的必定不单纯。
第一百六十五章 鸿门宴
刘健趁着朱厚照“醉酒”,问出心中疑问。
“殿下准备的海船都去了哪?”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琼州,还有……”
“还有哪里?”刘健追问。
朱厚照傻笑:“沿着郑和航行的海路走一圈。”
惠安伯想阻止刘健套话,被英国公阻止。杨廷和脑子高速运转,想要在满朝弹劾太子之前找出解决办法。而程敏政不可置信地看向朱厚照,想不通他如何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派海船出海。
“殿下不知道海禁吗?”刘健的语气徒然严厉。
朱厚照嘿嘿一笑:“禁令禁的可不是皇家。”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再说了,本宫派人下海邀请周围诸国参加父皇的千秋节。太宗时期万国来朝。成化朝还有远道而来送猛兽的。父皇的千秋节有点潦倒。近来父皇遇到太多糟心事,本宫只是想让父皇高兴高兴。”
“殿下孝顺。占城、吕宋等小国也太不识相了,多少年没来朝贺……”惠安伯赶紧拍马屁。但在刘健的死亡凝视下,立马闭嘴。
刘健知道了,太子没醉。他准备静观其变,看太子又想搞什么事。
“不过海贸的确很赚银子。沿海不少人都靠海上生意发财。朝廷应该派水师多巡查海面,打击海商。到时本宫做独门生意会更红火。”朱厚照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刘健不上当,又问,“一瓶琥珀酒成本多少?”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都大。在本宫的运作下,成本超出你们想想的低。”
“甘蔗全身都是宝。甘蔗汁酿酒、制糖,甘蔗渣造书写纸。一亩甘蔗上赚的银子比一亩粮食多五六倍。再加上琼州的地便宜,请人也花不了多少。贵的只是路费。”
朱厚照大谈特谈用京师的田、户籍换琼州田地的事实。
“大兴、宛平一亩地可换琼州十亩地。琼州气候炎热,适合甘蔗生产。换地的地主们背里笑话本宫傻。那群大傻子才是真的傻!”
刘健眼神闪烁:“殿下在宛平、大兴哪来的地?”若太子庄田的土地被置换掉,他肯定能收到消息。
“本宫全身上下的银子加起来不足百两!当然是别人的投献。摸清哪些官员背地里不干净,用御史吓唬一二,他们会很识相的把土地送过来的。”
黑吃黑是以前西厂惯用的手段。朱厚照觉得在资本原始积累时很有用。
“刘首辅气啥,本宫不说你都不知道有此事。官员身上不干净,你也不知道。糊里糊涂的,不挺好的?”朱厚照把脸凑到刘健面前,一脸的不解。
刘健以为京察损了江南官员的实力,他已经能掌控朝堂动态。没想到他连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都不清楚。刘健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拿装醉的太子没辙。
“本官乃大明首辅,岂可稀里糊涂任用贪官污吏!”刘健火冒三丈,“本官一定会彻查!”
“刘首辅想错了!贪墨钱财不要紧,只要把事情办好,也是一种人才!”朱厚照仿佛回到了直播间。他挥舞双手,唾沫四溅,眼睛亮得像天上闪耀的星辰,开始他的表演。
“大明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天灾?鞑靼?流民?**?都不是!”
“是缺钱!”
“钱怎么来?靠盐引?靠银矿?靠税收?都错了!”
“靠人才!人才是关键。”
“你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读明白了为什么要靠官员治国的原因吗?我看你们没明白。”
“以流民为例吧。庙堂之上的明白流民一多容易造成民变。胡御史之类的要寻找流民产生的原因,弹劾你,弹劾他,弹劾一切他们觉得做错的人。有能力者如成化朝的原杰,安抚了郧阳流民。无能者,如年前的直隶官员,让流民饿死。”
“流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和我们一样一张嘴巴两个眼睛。”
“你们只看到流民造成的坏处,怎么就没看费些粮食、财物安置他们,给他们找活干,收获的是一大帮廉价劳动力啊!”
“瞧瞧林康。”朱厚照打了个酒嗝,拍拍林康的肩膀,“举人出身,走了点门路弄了个七品小官。走在路上遇见,诸位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不,你们压根都见不到他不会碰上。就是不起眼的他,因为本宫一句戏言,人为孵出了小鸡,增加了鸡和蛋的数量。”
朱厚照指指在场的人:“不知道火炕孵鸡法给百姓带来天大好处的,自觉点辞官啊!”
“论知人善用,你们,不行!”朱厚照竖起根大拇指,对着刘健把大拇指往地上指。
再拍胸口:“本宫行!”
“程先生被你们欺负的都要抑郁了。”朱厚照走到程敏政身后,“本宫却觉得程先生能把河套管理好。因为程先生读书读傻了,不懂背后搞小动作打压人才。只要河套聚集起大量的人才,早晚成为塞上江南!”
程敏政满脸阴郁。他都不知道太子在夸人还是骂人。不过,太子想让他去河套?程敏政心动了。
他现在是正三品詹事、礼部右侍郎。太子府官职最高的长吏才正五品。但一想到能证明自己的才能,程敏政冷却的心开始变得火热。
“李公子,你是愿意在你爹李阁老的阴影下留京当一小吏,还是愿意去河套从无到有建设出一个塞上江南?”朱厚照突然把话锋转到了李兆先身上。
李兆先边听朱厚照瞎扯淡边点头,突然间被朱厚照点名,楞了一下。李兆先想要回答,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李东阳。
朱厚照挡在了两人之间:“李公子比本宫大很多岁,至今一无所成。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知道有个词叫巨婴吗!孝顺父母和凡事都听父母的话是两回事!”
李兆先第一次听闻巨婴一词,顾名思义很容易理解它的含义。
“草民选择去河套!不去草民就是巨婴。”不知是不是琥珀酒喝得上头,脸红脖子粗的李兆先撂下了狠话。
“有胆识!”朱厚照哈哈大笑。
李东阳闭了闭眼。他不是不想出言反对,只是这酒的后劲有点大,嘴巴张了几下硬是没说出话来。
太子弄了一桌鸿门宴啊!
朱厚照一夜没睡头有点晕,把想拉拢的人拉到一条船上,目的达到了。
“呼~”朱厚照趴桌上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