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琐事一二
朱厚照在文华殿“养病”的几日里,弘治十二年己未科殿试落幕。
此科状元伦文叙、榜眼丰熙、探花刘龙的生平、家世、试卷等见于《京报》。三人会试和殿试的文章刊登天下,堵上了悠悠之口,终于平息了科举泄题的风波。且以《京报》在两京的影响力,三人的风头一时间无二。尤其是江南,对榜眼丰熙的追捧盖过了状元。
因为丰熙是浙江宁波人,祖父丰庆官至河南布政司。在二月的京察中,年过七十、清名享誉朝野的丰庆被弘治帝点名表扬,光荣致仕。在江南官员普遍受打压的时候独树一帜。虽然徐溥逝世后,弘治帝给了体面。但传言弘治帝恶了江南官员,屡次退回谢阁老草拟的奏章。更言此科一甲不会遴选江南籍士子。丰熙是弘治帝亲点的榜眼,江南人心里的大石落下。事实胜于雄辩,传言终归是传言。
“本宫可学不来父皇御人的手段。”朱厚照摇了摇头,问刘瑾,“伦文叙有没有同意替三黄鸡做广告?”
“状元郎得知小爷的目的是要推广火炕孵鸡法,两话不说答应了。也没要代……代言费,只是希望能先在他的家乡广东南海县推广。”刘瑾欠身回道。
朱厚照摸摸下巴:“代言费还是要给的。你就对伦文叙说,可以拿代言费买小鸡仔,免费送给贫苦百姓。”
三黄鸡肉汁鲜嫩味美,出栏时间短,鸡蛋营养丰富,很适宜改善大明百姓的伙食。而且三黄鸡的名字还是太祖命名,用火炕孵鸡法大肆培育三黄鸡又能刷一波“太子类太祖”的言论。
火炕孵鸡法的出现是一个意外,朱厚照从一开始就打算从其中获得什么好处。坚持给伦文叙代言费,是想把代言费这件事炒起来。
大明的娱乐业匮乏,男人们只知道去青楼、赌场。教坊司的存在,又让大明的青楼产业朝气蓬勃。朱厚照打算插手娱乐业。也不全是为赚银子。主要是想分散百姓过剩的八卦心里。
几次请安,发现皇帝爹、皇后娘的脸色不好看。他们都在愁如何处置郑旺,也发愁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朱厚照耸耸肩,毕竟像他这样经过直播间千锤百炼、脸皮比城墙厚的人不多,况且除了他也没谁需要用关注度过活。
“小爷处处为了百姓着想,可官员们怕是不这么想。”刘瑾横眉竖起忿忿不平,“不少官员私下里怀疑我们利用推广火炕孵鸡法的机会,暗中重建西厂。”
朱厚照挑眉:“有了东厂,本宫为何要吃心吃力地重建原本的西厂?本宫想要建的,是能覆盖到大明各个村庄的商业物流网络。希望能掌控各个地方的民情民生。”
宪宗爷爷建西厂,出于对东厂的不信任。可说穿了东厂的人也是从锦衣卫中挑选精英。寒门子弟能混成锦衣卫精英比较难,很多都是有家族背景的二代们。汪直看穿了这一点,所以选入西厂的都是没什么背景、与权贵圈无关的小人物。西厂专门检查百官,于是才有了人人胆寒的西厂。
囚牛商行走平民路线,触角将升到百姓中间,带动大明经济发展。收集的信息着眼经济与军事。只要不是去监视官员,官员永远都察觉不了“西厂”的重建。
“本宫也不是不可以把推广火炕孵鸡法的功劳让给他们。”朱厚照先要把自家的事情摆平,没精力和官员们过招。不多数的官员办事不行,使绊子倒是好手。
朱厚照让人笔墨伺候,在信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句,唤来授了从九品太子府教授一职的刘学成,让其递给刘健。
李兆先和刘学成都成了太子府的教授,暂且每日到文华殿报道,锻炼他们的能力。谢迁把他的四儿子谢亘过继给了当广东布政司的弟弟,给谢亘请了锦衣卫百户的虚职。朱厚照把谢亘要到太子府,给了正六品的审理正。太子府的官职高低并不重要。到了河套之后,从九品的教授不会比一地县令权限小。
在他强硬地把三位内阁的儿孙弄进太子府,程敏政以失察的罪名贬至太子府任五品左长吏后,其他人对调往河套太子府避之唯恐不及。
太子府缺人。
不过朱厚照不急,正等着刘健在直隶开展反腐大行动。能挨过二月京察的直隶官员,多少有点本事。收受贿赂置办田产而不被御史弹劾,手段应该不缺。很适合去情况复杂的河套治理民生。太子府能招到多少能吏,全看刘健的反腐力度。
吃了他的饭,总得卖力干活是吧?
让刘瑾移步到跟前,朱厚照俯身向前小声问,“乾清宫那里,有什么动静?”文华殿不比端本宫,很多耳目是他故意放进来的。他们都是关注度的固定来源之一,朱厚照只会壮大耳目队伍,而不会铲除他们。
刘瑾嘴唇紧抿,十分谨慎地答道,“奴婢只打听到皇爷已经动手报复。具体发生了什么打探不出来。”
如今宫里不比往常,等闲不会把皇爷和小爷的事透露出去。小爷在太庙前喊出“给大家养老送终”的口号打动了很多人。要不是知道他给小爷办差,乾清宫的那位老乡不见得会把这消息透露给他知道。
朱厚照撇撇嘴,皇帝爹什么都好,就是好面子、心慈手软这一点让人头疼。
见刘学成办完事折回复命,刘瑾问,“小爷还有什么交代吗?”
“想办法缩短《京报》送往南京的路程。比如用热气球、信鸽之类的。”朱厚照给了刘瑾一个艰巨的任务。江南是大明的赋税重地。缩短两京之间的消息传递意义重大。如果找到适合的方法,还能尝试在京师与河套之间推行。
刘瑾退下,刘成学主动和他打招呼。刘瑾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致意。
朱厚照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橙味琥珀酒,玩味地打量刘成学。刘健对宦官的态度可不太友好。
“启禀殿下,首辅大人回话说一切依着殿下的意思办。还有……”刘成学拘束地说,“首辅大人催着要四月份囚牛宝钞的发行量。”
根据朱厚照和户部的协议,每个月都会核对囚牛宝钞的发行量和回收数量。囚牛宝钞推出两个月备受欢迎,极少有官员把囚牛宝钞兑换成银子。户部想提高四月份囚牛宝钞发放的比例。此等小事,朱厚照让户部去找宁瑾交涉。
朱厚照一脸诧异:“都到四月了,宁瑾还没给答复吗?”
正说着,宁瑾神情肃穆地找来。
“小爷,出大事了。”
朱厚照扶额。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河套有变
“出大事”这词,不是什么事都配用上的。反正朱厚照听到的大事,没一件事小的了。
但这件大事令朱厚照手足无措。
“鞑靼火筛部正在收拢兵力,不日即将攻入河套。说说你们的看法。”
本仁殿内,河套太子府召开了紧急会议。
程敏政、王钦、刘学成、李兆先、谢亘、林康、萧敬,外加上宁瑾和朱厚照九人绕着黄花梨八仙桌围坐。每人面前一只速写笔,一本速写纸。
朱厚照坐在朝南的主位,左右两边为程敏政和王钦,萧敬、宁瑾坐在朱厚照对面。如此近距离的谈话,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不自在。
“笃笃笃。”朱厚照用指关节敲敲饭桌,“圆桌上不讲规矩和礼节,大家畅所欲言。宁公公先来介绍一下情况。”
两个月亮世界的直播来钱快,行业竞争激烈,大家为了吸粉无所不用其极。丑闻、抹黑、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嫁祸、罗生门等等,朱厚照也是见多识广,锻炼出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遇事能不慌张,沉重冷静应对。
但打仗,他只会纸上谈兵。心很慌,怎么办?在线等!
“现在的漠南几乎被鞑靼小王子达延汗统一。达延汗是黄金家族成员,天元帝的玄孙,瓦剌也先的外曾孙,前任大汗满都鲁的侄子。娶了满都鲁的遗孀满都海为妻。在满都海夫人的协助下,他先后征服卫拉特部、亦思马因、火筛、亦卜剌。草原人都把他视为中兴之主。贺兰山之战,满都海身亡,达延汗退回草原深处。威宁伯离世的消息传到草原,达延汗立刻派火筛打头阵试探我军虚实。”
宁瑾顿了顿继续介绍:“火筛是蒙古右翼蒙郭勒津部领主,娶了满都鲁之女。他骁勇善战,是达延汗的铁杆支持者和得力干将。蒙郭勒津部常驻扎在河套放牧,直到被威宁伯赶走。”
“奴婢听过火筛的名字。辽东、贺兰山等鞑靼活跃的地区战场上,都有火筛的身影。火筛来了,达延汗肯定离得不远。达延汗很感激从小辅佐他的满都海夫人。满都海夫人死在明军的手上,奴婢担心达延汗会疯狂报复。”萧敬是司礼监里的军事顾问,军事上的造诣不比马文升差多少。对大明的敌人也相当了解。
手里没银子、没人手的朱厚照一脸苦逼。达延汗为了给老婆报仇,谁知道会不会做出疯狂举动。比方说盯着太子府所在地打。如果太子府被鞑靼打跑,朱厚照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殿下可抽调多少军队?”程敏政问。了解手中的实力,他才能从容的安排退敌之策。这是他展现实力的机会。如果能像王威宁一样叱咤战场,别人就不会盯着科举泄题一事。
朱厚照伸出两根手指:“2000名腾骧四卫,战马500匹,军饷不到800两……”
边军不可擅动,充当免费泥瓦匠的京营战斗力“惊人”,朱厚照只能从禁军里挑人。藩王们的护卫不得超过1700人,朱厚照把2000腾骧四卫弄出宫还是皇帝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腾骧四卫人员不满编,总共不到一万人。虽然有禁军中禁军的称号,战斗力还留下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萧敬实话实说:“蒙古铁骑来去如风,河套地广人稀。2000人在河套,怕是连太子府都保护不了。”
程敏政闭嘴了。实力相差悬殊,孙子在世也于事无补。
“能……能募兵吗?”谢亘弱弱地开口问话。京师保卫战之后,发现募兵比军户的战斗力高。所以九边军队有从民间募兵。
谢亘、李兆先、刘成学三人中谢亘年纪最大,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谢亘毕竟有武职在身,还勉强能上战场。李兆先、刘成学两人完全抓瞎。他们连兵书都没看过。
萧敬摇头否决:“根本来不及组建军队训练。没经过训练的士兵就是拿锄头的农民。就算是腾骧四卫,冒然到了河套也要时间熟悉地形。火筛部常年在河套放牧,有地利之便。”
“朝廷的方针是收缩北方的防御,依托长城御敌。别指望边军会入河套帮忙。”程敏政无情地把谢亘三人最后的希望戳破,“殿下,臣建议徐徐图之。暂缓建立河套太子府。”
朱厚照冷眼:“太宗定都京师,让天子守国门,可不是让后辈当缩头乌龟的。大明整体实力强于鞑靼,现在鞑靼掠边只为粮食、财物和女人。可是如果大明退缩,鞑靼早晚会出兵京师!王威宁打跑了鞑靼,我们不能让鞑靼卷土重来,否则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将士们。我们只能狠狠迎击火筛,把他打疼打走!”
朱厚照没有把自家土地拱手让人的胸襟。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索要了河套,鞑靼一侵入河套他就退缩,简直就是让他把自己的面子踩在脚底!他是大明皇太子,他丢不起那个人!
“御马监还能抽500匹上等的战马。”宁瑾咬咬牙,把准备拿出用来配种的良马。鞑靼有入侵的迹象,战马肯定优先拨给边军。御马监忽视了战马的培养,能拿出的战马并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太子此前提点,连500匹种马都拿不出。
朱厚照把手中能拿出的筹码罗列在速写纸上。
打战需要人、粮草、军饷、军备等其他。真要急用银子,他能卖掉手里的优质资产,比方说玻璃、制糖等工艺。他开口,武器军备肯定充足。每个月都能从占城拉来两千石的粮食,粮草也不缺。独独缺人,能打仗的人。
鞑靼人占了地利、个人武力值高,其他肯定比不了大明。
“其他的事情本宫都能解决。可如何解决人手不足?”朱厚照头大地发问。
李兆先和刘成学相互对视。
“殿下觉得朵颜三卫如何?”
“还有牢中的死囚。殿下开发河套,定然要迁入人口。河套不安全,寻常百姓估计不会愿意。死囚们如果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可赦免其死罪,强制留在河套。”
两人相互给出了意见。
朱厚照眼睛一亮:“可行!”
“殿下不能饮鸩止渴。朵颜三卫在辽东经常扰边。直到近来屡次败于鞑靼,才不得不向我朝示好。且朵颜三卫是鞑靼的手下败将,要他们何用?再说死囚。河套极大,我等人手不足。被死囚们找到机会逃跑,哪来的人手把他们追回来?”程敏政有不同建议。
“也是。”朱厚照觉得程敏政说的不无道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捡漏
当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就要看领导者的能力。
朱厚照在考察身边人能力的时候,也在被别人评估能力。明帝国经过一百三十年的运转,坐在龙椅上的人,可以是帝国的统治者,也可以是人形印章。
不过朱厚照的反应让几人二丈摸不到头脑。
只见朱厚照把问题、难点、两方意见罗列在速写纸上,然后宣布散会。既没有要他们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也没有私下叫人进一步询问。
程敏政暗中观察,见太子他去了兵部。程敏政想,太子至少听得进各种意见、能集思广益。这是一个优点。
朱厚照一来,兵部如临大敌。
朱厚照笑容可掬,带着后学的进取心,真诚地请教马文升关于河套安全的问题。
“我们不是打不过鞑靼,而是做不到剿灭。他们只要被我们打败马上逃走,换个地方继续抢劫。鞑靼铁骑来去如风,我们追不上。草原广阔,很容易失去鞑靼人的踪迹,边军疲于应对。如果想要守住河套,必须大量驻兵。可军费开支太高,耗不起。因此,朝廷在那修筑长城。现在有长城依托,鞑靼铁骑休想跨过长城骚扰边民。”
马文升眉飞色舞,显然对支持修筑长城的功绩很是自得。
朱厚照原原本本记录下马文升的回答,嘴上恭维道,“修长城好。”
朱厚照一走,马文升立刻到文华殿打听出了什么事。宫里现在也只有文华殿的消息能传出一二。当得知鞑靼火筛部即将攻入河套的时候,马文升破口大骂,“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鞑靼打来了都不知道。”
锦衣卫直属皇帝,但也是军队。有专人乔装成商人混入草原打探蒙古各部族的消息。但显然,和东厂一样被压制狼性的锦衣卫几乎丧失了对外搜集情报的能力。他们连朵颜三卫扰边的正确情报都无法确定,又怎么会知道鞑靼要打河套?
马文升找牟斌的茬。
牟斌也是一肚子苦水。“囚牛商行拿糖、茶、水果、布匹等各种紧俏货物当敲门砖,把生意做到了鞑靼王庭,和察哈尔部的贵族们眉来眼去。马尚书可知囚牛商行在草原的白糖代理人是谁?就是前大汗的女儿、达延汗的堂姐、火筛的夫人!火筛部要攻打河套的消息,估计鞑靼其他部落的都不知道。”
锦衣卫没有囚牛商行强大的商贸实力,又怎能提前收到消息!据北方探子传回的消息,囚牛商行不但和鞑靼贵族关系处的好,还深入草原四处赚了不少的银子。只不过,囚牛商行在草原行走的商号名字有点……
天猪网!真是奇怪的名字。是因为太子属猪吗?
朱厚照找上五军都督府。很遗憾英国公不在,他被众勋贵拉着询问《郑和航海图》的事。
“本宫没有找到完整的海图,所以只能去盛产银的吕宋,而没有尝试去满刺加国和阿拉伯人交易宝石。”朱厚照摊开双手倍感遗憾,“据《宣宗起居录》记载,梁庄王下葬时陪葬了郑和从海外带回的各种宝石一千余颗。每颗都有鸽蛋大小。诸位若找到海图,本宫算你们技术入股!”
惠安伯在白银和宝石之间来回切换,最后想,只要能赚银子就行。
“海图被马尚书藏了起来。”惠安伯一脸希翼望向朱厚照。勋贵武将们曾为了马文升整顿军务起过冲突,也设计陷害马文升的儿子杀人,可都被马文升暴力回击。他们拿马老头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朱厚照。
朱厚照耸耸肩:“元朝有很多阿拉伯商人往来,花点时间应该能找到其他海图。”
文官们反对开海禁,把海图藏了起来。防的是谁?还不是皇家!朱厚照没打算从他们手里拿回海图。海图可不止一张。现在他手上的海图能到满刺加国,暂时足够了。勋贵们胃口大、嘴巴不严,如果还没什么本事,朱厚照不打算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
但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朱厚照送了几大箱冰镇琥珀酒。
等都督府里的人都喝高了之后,虚心请教众人,“诸位对河套驻军一事有什么看法?”
“殿下,我们和你说一句实话,河套要了没卵用!”惠安伯爆了句粗口,“文官们只知道看书,不懂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上说河套沃土千里,牧草肥美夸,还夸什么‘塞上江南’。实际到河套走走,都是沙子!东胜卫外荒凉一片,军屯就是个屁!风沙大的时候,长城都能被埋在沙子里。那块地方有什么好!”
“那里有几个大盐池,有露天煤场。”朱厚照一边记录下惠安伯的话,一边随口道。
惠安伯微愣:“红盐池吗?那块盐池开采不易,而且红盐有一股怪味道,不值钱。”身为武将,肯定知道成化年间的红盐池之战。东胜右卫附近好像是有一个露天煤场。
朱厚照皮笑肉不笑:“除了红盐池还有几个,其中一个蛮大的,估计上千年都开采不完。”
红盐不值钱?两个月亮世界有主播独家带货红盐祛斑产品。由于产品美容效果太好,把主播带火了。当时朱厚照妒忌得满口泛酸。京师的女眷购买力惊人,他都想好了怎么骗走她们荷包里的银子。
惠安伯等人一脸懵圈。河套有大盐池?在哪?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过?
朱厚照去了兵部、五军都督府,当然也去了内阁以及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
总结各方意见,结合囚牛商行从草原探查出的情报,朱厚照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河套的地理范围认知问题。
文武百官们认为的河套,只是东胜卫附近的土地,曾经的西夏故地早已成了一片荒漠。
而朱厚照所谓的河套,是指汉书上记录的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定襄郡、上郡、西河郡等地,也就是堪舆图上黄河的几字湾囊括的地区。
东胜卫辐射的地区,仅仅只占了汉时云中郡不到一半的土地。
“根据囚牛商行在草原上打探出的消息,肥沃的土地都在后套平原。与大明的榆林隔着一个大沙漠。”
朱厚照大笑:“因为沙漠,百官只知道河套的战略地位,没发现河套的经济价值。难改没人哔叨河套太子府不合规矩。”
他算不算捡漏?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贱卖
朱厚照心情沉重地回到端本宫。
河套像一位带着丰厚嫁妆的美人,鞑靼和他都知道河套的好,哪一方都不会放弃。谁能得到,拼的是实力。
朱厚照缺的就是草原上的实力。
蒙古人被太祖赶回草原,又被蓝玉在捕鱼儿海端掉了王庭。一百多年后,草原还是蒙古人的天下。
华夏与北方草原异族的冲突持续千年。历史上异族南下的记录出现多次,五胡乱华时甚至差点灭了种。而北上攻打异族的记载寥寥无几。
千年来的惯性,让大明从上到下都下意识把草原划给了鞑靼。打心眼里就没把草原看成自家领地。所以大明官员能毫无压力地放弃河套。
朱厚照把自己关在新华阁。
囚牛商行北上新测定的堪舆图平铺在书案上,一边放有写满五大张纸的意见集。
供他选择的方案不多。大部分人倾向于防守。就连脾气暴躁的马文升也不赞同出兵河套与鞑靼打消耗战。再没有第二位王越,会信誓旦旦说御敌与国门之外。
朱厚照把目光停留在李兆先、刘学成不成熟的小建议上。许久没有移开。
……
兵部下令九边各镇加强戒备,以防鞑靼人突然跨过长城掠劫边民。至于河套,那里没有一个大明百姓,没有一亩土地。满目的荒漠,鞑靼人要就拿去。
而马文升那张大嘴巴,把鞑靼准备入侵河套的消息散播地到处都知道。各方都在等朱厚照的反应。见他迟迟没行动,以为他选择放弃河套。表面上夸一句“太子识时务,听得见谏言”,私底下笑得合不拢嘴。
看一个小孩子的笑话说不去不好听。可大家是真的身心舒畅。
没有对没有伤害,时至今日,他们终于察觉朱厚照办《京报》的险恶用心。
两京的官员、权贵养成了看《京报》的习惯,报纸上经常刊登连他们也未必知道的消息。百姓们更是把听《京报》当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活动。一张报纸知天下事,庶民们品头论足指点江山,酒肆、茶馆热闹非凡。南京远离京师,但作为曾经的都城,南京人更加在意京师的动态。
而习惯是可怕的。《京报》在悄然无声之间,在他们心里树立了威信。他们围绕《京报》的内容谈论,很少有人会关注《京报》上没有刊登的消息。
王守仁把他在京师的所见所闻写在信中,寄给在南京任吏部尚书的父亲王华。信中提到了“太子给宫人养老送终”、“新设河套太子府”两件不大但影响深远的事情。
河套太子府一事记入在朝廷邸报中。邸报由人工抄写,每个衙门只有一份。南京官员习惯翻看《京报》上的邸报内容。因为报纸能人手一张,方便存档随时翻看。结果大家惊讶地发现,河套太子府的陈条并没有出现在《京报》的邸报版面。其他每一条内容都有,独独缺了这条。
各地官员心知肚明朝廷想要放弃河套,突如其来的河套太子府却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让人摸不清楚是不是弘治帝改了主意。如果真是弘治帝的态度改变,除非内阁强硬,不然很多朝政都要跟着变。事关九边安危的大事,竟然没出现在邸报区域!
还有养老送终的话题,《京报》上没有只言片语。王华去问了留在南京皇宫的宫中老人。惊觉他们都知道太子给他们养老送终的事。南京皇宫里的宦官,几乎都把主动退休的名字报了上去。
王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没收到儿子的信件,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两件事。《京报》刊印不到六期,已经动摇了朝廷邸报的权威地位。
太子不想提的事上不了《京报》。随着《京报》影响力的增加,太子竟能暗中掌控部分舆论。
在此之前,舆论是牢牢掌握在文官手里的。
官员们想抵制《京报》,可《京报》在民间已经有了大量的粉丝基础。若他们不买报纸,剩余的报纸很快卖光。同时《京报》上还有不少高官要员撰写的时事评论。官员们哪能舍得错过这段。
太子鬼精鬼精的!
能看到他出丑,谁还不多笑两声。
……
“郑旺还在巡捕营?”首辅刘健等不到的后续,把注意力换到另一件事情上。
朝廷连续爆出丑闻,为了修补朝廷的所剩不多的信誉,刘健收下了朱厚照给的大礼包。
太祖大肆号召百姓们种植棉花,哪怕冬天再冷,大部分的百姓们身也能有意见御寒的衣服。如果推广火炕孵鸡法成功,到时百姓们时不时能吃上一口肉解馋,还能用鸡蛋补身体。百姓们会对传授他们孵鸡方法的官员感恩戴德。
官员们得到美誉,朱厚照希望尽善尽美地解决郑旺的事情。
“宫里派了位公公传话,让巡捕营不能亏待了郑旺。”打探消息的中书舍人道,“巡捕营出钱租了一个两进的院子,还买了两位水灵灵的丫环伺候郑旺,天天大鱼大肉地送进去。郑旺除了不能自由出入,日子过得比殷实的人家还舒服。但郑旺一直没有放弃见太子,天天把太子外孙挂在嘴边。”
“呵。”刘健冷笑,“此地无银三百两。郑旺更有底气讹上太子。”
郑旺的真实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的态度。
“把郑旺抓入刑部大牢,告他敲诈勒索。”刘健当机立断。把郑旺的罪名定了。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谢迁不赞成:“这样做,万一……会不会……”
刘健冷酷地道:“太子殿下乃皇后娘娘亲子,哪来的郑姓外祖!重罚郑旺的事,皇上不方便下令。便只有我们从严处置了。”
“严刑拷打,问出是谁告诉郑旺太子非皇后亲生。”刘健又说了一句。
“这不好吧?”善谋的李东阳也觉得不妥,“其实可以用比较温和的办法处理。比如换个地方软禁。”
“按照《大明律》郑旺是要被斩立决的。判断妥不妥的,不是你我。”刘健向李东阳看了一眼,“此事一定要明正典刑,按照规矩办。”
第一百七十章 滑天下之大稽
两个面生的衙役把堵上嘴的郑旺送入刑部大牢。如同往常扭送的普通犯人,并没有引起人关注。
年老佝偻的狱卒没有把他们往牢房里带,而是带他们进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房间有窗,宽敞明亮。没有床,只有一张躺椅、一叠纸、一桶水。
郑旺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他们要把他怎么着,原来是换个地方过好日子。早说清楚的话,把两个丫环也带上。没两个丫环暖床,晚上他会睡不着。
这间房里没摆放家具,估计是想顺着他的喜好。其实他这人很好满足,黄花梨、紫檀反正什么贵放什么。他亲外孙是太子,迟早整个大明都是外孙的。外孙手指缝里省一点下来,足够他乐乐呵呵过下半辈子。
“知道老子是谁吗?竟然这么对老子,老子一定让太子弄死你们!”郑旺嘴巴里的破布一被取下,他马上抬出太子的名号吓唬人。巡捕营的提督是英国公府的家将,还是个五品官。可又怎么样?在他面前照样低头,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两瘦小精干的衙役一声不吭,左右各抓住郑旺的一只胳膊绑在躺椅上。五大三粗的郑旺挣扎,被两人死死摁住,空有一把子力气使不出。
“老子一定要弄死你们!连张桐和刑部尚书都不放过!”郑旺放大话威胁道。
其中一个衙役皱了皱眉,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铁锤,往郑旺的蝴蝶骨上重重一砸。
“啊~”剧烈的疼痛让郑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两衙役无视郑旺的惨叫,把人紧紧绑在躺椅上。
带路的老狱卒不紧不慢的把一张纸浸入木桶中,打湿后覆盖在郑旺脸上。
“老头子干了这些年,享受‘贴加官’伺候的人少说也有一百。没有人能熬过二十张纸。‘国丈爷’会不会是例外?”
湿纸严丝合缝地盖住口鼻,郑旺大口大口吸气,可是越吸,感觉到越窒息。老狱卒喊他“国丈爷”,显然是知道他身份的。
郑旺惊慌未定,不等老狱卒拷问,先把偷偷联系他的人卖了。“我女儿叫郑金莲,乾清宫的公公刘山可以作证。太子真是我外孙。”
老狱卒“嘎嘎”地笑,像乌鸦的叫身一样难听。很快,又一张湿纸敷上。
郑旺死命挣扎,奈何越挣扎窒息感越强烈。随着湿纸一张接着一张盖上,郑旺越来越透不过气,脸部扭曲,感觉牛头马面就在他眼前,很快要勾他下地狱。
在郑旺翻白眼蹬腿前,老狱卒把所有的湿纸取走。
郑旺像被人救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呼吸。“我真是太子外公。”他倔强地道。
老狱卒嘴角挂上冷笑,又拿了一张湿纸盖住郑旺口鼻。
这次郑旺清楚地认识到,他若不改口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于是当老狱卒第二次把湿纸取走的时候,郑旺鬼哭狼嚎地承认拿了刘山五十两银子,特意选在徐溥出殡的当天到宣武门闹事。
得到供词的牢头老狱卒立刻上报,刑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郑旺定了妖言罪。一妖言乱世,秋后问斩!
被打入死牢的郑旺慌了神,只要有人经过他就喊冤。他只承认收过刘山的银子,否认冒充皇亲。一口咬定太子是他的女儿郑金莲所生。
刑部大牢不比北镇抚司,消息瞬间泄露了出去。
马上有言官在早朝时弹劾刑部尚书白昂对犯人屈打成招。白昂则拿出郑旺、刘山两人的供词,披露刘山受钱能的指使找到郑旺,妄图抹黑太子出身。
“钱能那貔貅贪财成性,他做这一切图什么!难道有人许诺给他金山银山?”胡御史强烈质疑口供的可信性。
钱能在云南逼反当地百姓,调回南京镇守又弄出与人斗富的大新闻。都察院弹劾了他一次又一次,都被先皇宪宗保了下来。后来要不是钱能急流勇退消失在官员眼前,弘治帝登基后的清算一定饶不过钱能。
白昂不遮不掩地道:“钱能做下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启禀皇上,刑部会同三法司深入调查,查清偷换夜明珠致太康公主早夭、清宁宫灾、郑旺妖言三案皆是钱能所为。”白昂沉着脸一脸严肃。
白昂的结论如惊天霹雳,震碎了所有人的三观。奉天门出现骚动,大大小小官员们连连发问。
“清宁宫灾也是人为吗?”
“太康公主不是病故?”
“就钱能一个失势的太监能做成?”
“三法司的结案过于草率!”
“……”
“肃静!”无论鸿胪寺官员如何责骂,早朝依旧乱哄哄。质疑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
百官们借清宁宫灾的机会上书弘治帝,提出各种各样的谏言,大有强逼弘治帝改正的意味。结果刑部调查清宁宫灾乃是人为,让上书的官员们如何下的来台?
消息不灵通的官员,如没什么背景的新科状元伦文叙,嘴巴张大,震惊公主亡故乃是人为。在皇宫里无声无息害死帝后嫡女,怎么可能是一个太监能干成的事。
谁都明白的事,偏偏刑部尚书咬定了全是钱能一人所为。
相比而言,三个案子中极少有人关注郑旺妖言案。按规矩过了明路,谣言便只是谣言。
太子上了皇家玉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嫡长子身份。就像太宗的身世。两京的玉牒上全都记载了太宗乃马皇后所出,那便是事实。
“好了,先听白尚书把话说完。”神色哀伤的弘治帝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钱能四兄弟都是女真人,成化三年被俘后进的宫。成化十五年,汪直发兵进攻建州女真,几乎灭了族。只有少数年轻人逃进山里保下一命。”
“钱能四兄弟的亲人全部死于那次战役。自此之后,钱能恨上了汪直,想方设法报复。”
“汪直躲过了钱能派出去的杀手多次暗杀。直到皇上把汪直传唤回京,钱能终于找到了机会。”
“钱能精心设局害死太康公主,想要嫁祸汪直,结果李广顶了罪。人算不如天算,汪直最后还是死了。”
伦文叙三观碎裂。一个老太监把整个朝廷搅合的天翻地覆,连公主都赔了葬,却只为了向另一个太监复仇?
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本宫讨厌别人威胁
不管大家信不信,钱能一案到此为止。涉案人员全部下狱,秋后问斩。
岐王偷盗两京粮食、鼓动韦泰毁了太庙属于另一个案子。这个案子交由东厂、宗人府审理,无需三法司介入。
岐王犯了事,宫里的宸太妃哭着请罪,雍王屡次面圣替岐王辩解,弘治帝都没有放软态度。远在湖广安陆的兴王一急之下病倒,王府长吏上书恳求弘治帝派出御医医治。弘治帝除了指派御医刘文泰前往,同行的还有东厂番子。
东厂在岐王府找到三分之一被盗的粮食,有人举报另外三分之二运往了安陆。弘治帝派出厂卫调查此事。
朱厚照不太满意现在的局面。钱能一个人肯定做不成所有的事。只是钱能嘴太严,上了无数种酷刑还是没能敲开他的嘴。
宗室经过太宗的打压已经不成气候。但皇帝对宗室的防备从没有懈怠过。
朱厚照试着让皇帝爹改革宗法。“父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宗室人口越来越多,总让朝廷养着早晚会成为负担。孩儿认为宗室中有才能者,亦可做官经商。”
皇帝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打,成为乾清宫内的一景。
皇帝爹死咬着太宗传下来的规矩,绝对不同意朱厚照胡来。宗室改革的事只能暂缓。而且朱厚照相信,有皇后娘在,害死妹妹的凶手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朱厚照亲至北镇抚司,想要最后见一面钱能。
大刑伺候下的钱能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散开的头发因沾染了血水凝结,大肚腩也消失了。钱能像路边的乞丐躺在稻草堆上睡觉,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保持锐利的锋芒。
“本宫很好奇,你是从何处知道假‘夜明珠’能致人死亡?”朱厚照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钱能的牢房前。
在钱能的牢房两旁的牢笼里,挤满了钱能的一众干儿子。不仅他们倒霉,和他们来往密切的人员同样受到东厂调查。北镇抚司前后抓了四百多相关人,其中甚至也有锦衣卫、东厂的人。钱能用金钱开道,收买了大量的底层官吏。县官不如现管,底层官吏权力不大,事情都需要他们办。钱能随时获知他们的行为,就能监控朝堂的动向。
真是可惜了,钱能也算是个人才!
朱厚照的到来,让死牢内的人激动了起来。
“殿下,我知道钱府的财宝埋在哪里。只要饶我一死!”
“我会杂技,我能逗殿下开心。”
“我武艺好,九节鞭使得比王钦更好。”
“只要殿下饶小的一名,小的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殿下。”
“……”
朱厚照充耳不闻,盯着钱能长满皱纹的脸发呆。
钱能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双眼能平时朱厚照。“殿下要我回答前,请先告诉我你是何时怀疑我的。”钱能花了二十年完善复仇计划,把后手收拾地干干净净。钱能在牢里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是如何被怀疑上的。
“本宫让人调查了皇宫三十年内所有的人员情况。你太完美了。在该隐退的时候隐退,晚年生活惬意。本宫想研究一下你,参考着如何让宫人们也过上你的潇洒日子。查到最后,你的疑点越来越多。于是本宫找了机会亲自见了你。”朱厚照表示,一切都是凑巧。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钱能费力地睁大眼睛:“殿下何时见过我,我没有印象。”
“老铁!”隔壁牢房的钱宁双手紧抓铁栏杆,目瞪口呆地盯着朱厚照。
朱厚照立刻切换成嬉皮笑脸地小内侍:“原来是老哥儿啊,念在老哥送我金叶子的份子,给你一个免除死罪的机会。你知道钱能哪来的‘夜明珠’吗?”
“是你!”钱能目眦尽裂,“如果那日知道你就是太子,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钱府。”
朱厚照嘿嘿一笑:“可惜世间的事没有如果。”
钱能长叹一声:“时不待我。明明就差一点点了。如果计划顺利,太子应该死在清宁宫的火灾里。”
“本宫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朱厚照眯起眼睛。要是没有系统,他的确应该死掉。
钱能冷笑:“皇爷因为身体原因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太子就是皇爷唯一的子嗣,太子若死了,会从宗室中选孩子入主东宫。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宗室里会有很多人愿意把自家的孩子过继给弘治帝。
猛然听到钱能爆出的料,朱厚照大脑停止思考了片刻。他在后悔,刚才在乾清宫不应该逃走的,而是应该站好跪下继续上谏。如果想达成目的,还能弄个死谏逼皇帝爹同意。皇帝爹一定舍不得唯一的儿子出事。
“所以假夜明珠也是那人给你的吧?”朱厚照猜测。
钱能不屑于回答,转过头去,“太子肯定找不到证据。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逮捕宗室。”
朱厚照摇头,钱能就差把罪名按到那人的脑袋山了。
朱厚照起身离开。他有很多事要处理,不想把时间费在一心只求一死的人身上。
“老铁,我知道钱能的私库修在哪。那里有钱能和湖广联络的证据。”钱宁好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股脑把老底爆了出来。
朱厚照在他面前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慢悠悠地道,“如果你说的属实,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你如果在河套服役满十年还活着,十年后本宫放你回来。如何?”
“我愿意。”钱宁想要活命,他没得选。
“殿下,我也愿意去河套。”
“我去,我也去。”
“……”
朱厚照向牟斌示意:“只要没有牵扯入夜明珠一事。想要免死必须到河套呆满20年。同意的人,牟大人把他们分开关押。”
至于他们去了河套会不会逃走,那就要看朱厚照的手段了。
钱能突然发狂地大笑:“太子,你就不想知道生母在何处吗?”
“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钱能,你想不想知道本宫将来会如何对付女真人?尤其是建宁女真一族?”朱厚照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不!”钱能嘶吼。
“本宫的脾气向来不好。”朱厚照笑了笑,“本宫最讨厌别人威胁。”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本宫心情好
当初嬴政统一六国后自认“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于是有了皇帝的称号。
一千七百年里皇朝更迭,血淋淋的历史回答了陈胜那句著名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的权柄至高无上,靠的不是天赋君权、子承父业、禅位等,靠的只有实力!
一旦皇帝势弱,便不再至高无上。轻则被人无视,重则皇帝换人坐。
出了北镇抚司,朱厚照不由得感叹:土木堡之后,朱家皇帝的威严已荡然无存。皇帝爹的好脾气换来了一团和气,也让别人轻易的把妹妹变成牺牲品。
朱厚照想要保护家人,定是要做太祖、太宗之类强势的皇帝。
想要成为一位合格的统治者,必先定下一系列的规矩,然后用一生的时间来维护它。
深受两个月亮世界价值观影响的朱厚照,深刻明白人才的重要性。他会用强权保证各阶层的人,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下竞争。
孤单只影的朱厚照站在北镇抚司的门口怅然若失:“强势又想维护公平的上位者,风评肯定不好。”
如果此刻配上寒风萧瑟的背景,定能完美展现朱厚照的不易。可惜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天上有三个热气球在飞,隐约还能听到惊呼声。
奉上命跟着朱厚照出宫办事的牟斌一脸问号。
“去刑部大牢。”朱厚照淡淡地道。
牟斌不敢妄加猜测太子前往刑部大牢的目的。本着负责任的态度,牟斌提议,“殿下可要乔装?”
牟斌也是刚知道,太子殿下曾乔装出过宫见钱能。怕连皇上也不知道。
朱厚照白眼:“本宫做事向来正大光明,何须偷偷摸摸?”
“……”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朱厚照出现在刑部大牢并没有引起惊讶。反之,刑部尚书白昂收到内阁递来太子出宫的消息,一早便等在刑部大牢门口。
大明以孝治天下。在大义之下,天下无不是之长辈。哪怕郑旺为了银两卖女儿,郑旺的女儿也有救亲爹的义务。如果不救,会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首辅刘健背着有可能被报复的风险,明正典刑定了郑旺的罪。大家心知肚明,现在该轮到太子“暗地里”表达孝心了。
依照《大明律》,犯了罪可以花钱赎罪。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罪都能赎,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赎罪。“民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废疾犯流罪以下,收赎……过失杀伤人者,依律收赎。”
郑旺犯了死罪,斩立决。并不在洪武朝定下的《大明律》可赎罪的范围之内。但凡是都有意外。英宗时期的锦衣卫指挥使袁彬与门达争权败北,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判绞刑。袁彬花钱赎了死罪,并被英宗调往南京锦衣卫。
感谢一生立志于破坏规则的英宗皇帝。子孙们想要弄点法外特权,说服满朝文武之前,总能先从他身上得到突破口。
《大明律》除了过失杀伤人,没有其它死罪的赎罪条件。可有了袁彬的先例,脑袋活络一下可以解读成“《大明律》没有明确赎死罪的条文”。于是,刑部便可特事特办。给朱厚照表达“孝心”创造了法理依据。
当然,想让官员们在合理的范围内开特例,也不是太子,甚至不可能是皇帝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其中必定会有利益交换。
哪一方强势,付出的就少些。英宗破坏了很多规矩,看似什么都没付出就让官员们让步。其实一切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需要朱家后世子孙偿还。
朱厚照感慨:老朱家有坑子孙的传统。他也必将这个传统发扬光大。
朱厚照去了死牢。或许是因为提前知道他会来,死牢里的空气尚可。并没有一进来就让人作呕的浊气。但除了某个把“太子是我外孙”挂在嘴边的死囚,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朱厚照眼神在一脸横肉、油光满面、肚子大得像孕妇的郑旺身上停留片刻,打量起了其他人。
死牢里的囚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真正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并不多见。毕竟这里是京师,有厂卫在,鬼魅魍魉不敢轻易踏足。要出动厂卫抓的重刑犯,都关在北镇抚司。
刑部大牢里的死囚一没有背景,二没有被冤枉的。有背景的人早就想办法花钱赎罪。死刑需要核验,刑部官员不会给刑科给事中踩着他们上位的机会。
有一行人出现在死牢里,为首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身边有一群锦衣卫围着,还有刑部主事们作陪。
结合某人天天挂在嘴边的话,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皇太子!宛如死水一般的死牢瞬间沸腾。
尤其是郑旺,双手扯着牢笼嘶声力竭大喊,“太子,我是你外公啊!快点救外公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其他死囚齐刷刷盯着朱厚照。甚至有人胆大地说了句:“这可比戏园子里的戏好看多了。”
“全是被判了死刑的人,说话没遮没掩的。殿下不用和他们计较。”白昂生怕朱厚照窘迫的下不来台,安慰了一句。
朱厚照呵呵一笑:“知微见著,牢里的伙食不错,想来白尚书把刑部管得很好。”
他会下不来台吗?那是不可能的。
慢慢踱步到郑旺面前:“老人家家中可还有子孙?”
“外公只有你娘一个女儿。外公老了都没人养!”郑旺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
朱厚照啧啧有声:“都能把唯一的女儿卖掉,您老人家这一辈子过得……挺潇洒的。想不想过肆意妄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日子?”
白昂皱了皱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
“当然想!”一心只想过好日子得郑旺毫不犹豫地道。
“哦。”朱厚照淡漠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刚才说这出戏好看的死囚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想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吧?”
小太子的笑容真瘆人。
死囚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外强中干地道,“能让老子出去,让我讨饭我都干了!”
“你们也是吗?”朱厚照问其他人。
死牢出现短暂的安静。
“能出去让我们干什么都成!”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回了朱厚照的话。
“好吧。”朱厚照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本宫心情好。替你们都赎了死罪吧。”
白昂、牟斌目瞪口呆。
掩耳盗铃也不是这么用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不是你们能力不足
(实在抱歉,今日很忙又没有了存稿,来不及写完。为了可怜的,不知能不能得到的全勤,我先把一章2000字贴上。马上就改正,请订阅的书友随后刷新。明日发三章请罪。抱歉了!)
有一边便有二。既然都能给犯了妖言罪的郑旺花钱赎罪,其他的死罪为何不能出钱赎?
“白尚书,太祖出了花钱赎罪的规定,一是不想让律法过于严苛,二是增加国库收入。”朱厚照跷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官帽椅上,“现在户部穷得连大家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刑部不该考虑替朝廷减一下负担吗?”
“本宫瞧着死囚们的伙食很好。养他们还要费粮食,不如都卖给本宫。”朱厚照和气地商量道。
堂下的刑部官员一脸震惊,听太子的口吻好像他们都是人贩子!
牟斌完全摸不着头脑。出宫前钱弘治帝暗示这次出宫要解决郑旺的事。可看殿下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郑旺一事放在心上。殿下对那些死囚更感兴趣。
现场唯一沉得住气的人当属尚书白昂。毕竟他们私底下讨论过解决河套之危的办法。利用死囚打头阵的法子曾在50年前的京师保卫战用过。效果不错。但今时并非彼日。刑部大牢里的死囚,是些什么人白昂更清楚。
“殿下可翻阅卷宗,死牢里的都不是良善之辈。他们若上了战场遇到鞑靼人,只会成为逃兵。如果被他们流窜,还会成为当地的隐患。”白昂好心好意提醒。
朱厚照呵呵一笑:“国公也曾教导本宫,把没有受过训练的人送上战场就是变相杀人。本宫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本宫言出必行。本宫答应放他们出去后,让他们过上自由自在,无法无天的日子,自然不会悔诺。”
“本宫就是要他们流窜。”朱厚照十指交叉,一副胸有成竹。
对付恶人最好的办法是以暴制暴。让一群非良善之辈在无水无粮的情况下往河套乱窜。是会被牧民杀掉,还是作奸犯科,为生存拼命?
不过显然重视刑律的白昂没有一个灵活的头脑。“殿下知道在做什么吗!那个讽刺比戏院的戏好看的马六,能为了抢一两银子杀害一家五口人。还有强奸32人的采花大盗,骗光一村子人积蓄导致五人自杀的骗子。如果殿下想要能上战场打得,去北镇抚司找就行!”
牟斌苦笑:“北镇抚司没有可被释放的死囚。”只留下如钱能一般罪无可赦的犯人。
朱厚照摸摸额头,头疼地道,“白尚书有没有想过,很多事情不是难以解决,而是办事的人能力不足?”
白昂脸色一白:“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太子是在骂他无能吗?
朱厚照撇撇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朝堂下所有人。
“我们一直觉得鞑靼人很烦。他们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让边军疲于应对。”
郑旺犯了死罪,斩立决。并不在洪武朝定下的《大明律》可赎罪的范围之内。但凡是都有意外。英宗时期的锦衣卫指挥使袁彬与门达争权败北,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判绞刑。袁彬花钱赎了死罪,并被英宗调往南京锦衣卫。
感谢一生立志于破坏规则的英宗皇帝。子孙们想要弄点法外特权,说服满朝文武之前,总能先从他身上得到突破口。
《大明律》除了过失杀伤人,没有其它死罪的赎罪条件。可有了袁彬的先例,脑袋活络一下可以解读成“《大明律》没有明确赎死罪的条文”。于是,刑部便可特事特办。给朱厚照表达“孝心”创造了法理依据。
当然,想让官员们在合理的范围内开特例,也不是太子,甚至不可能是皇帝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其中必定会有利益交换。
哪一方强势,付出的就少些。英宗破坏了很多规矩,看似什么都没付出就让官员们让步。其实一切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需要朱家后世子孙偿还。
朱厚照感慨:老朱家有坑子孙的传统。他也必将这个传统发扬光大。
朱厚照去了死牢。或许是因为提前知道他会来,死牢里的空气尚可。并没有一进来就让人作呕的浊气。但除了某个把“太子是我外孙”挂在嘴边的死囚,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朱厚照眼神在一脸横肉、油光满面、肚子大得像孕妇的郑旺身上停留片刻,打量起了其他人。
死牢里的囚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真正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并不多见。毕竟这里是京师,有厂卫在,鬼魅魍魉不敢轻易踏足。要出动厂卫抓的重刑犯,都关在北镇抚司。
刑部大牢里的死囚一没有背景,二没有被冤枉的。有背景的人早就想办法花钱赎罪。死刑需要核验,刑部官员不会给刑科给事中踩着他们上位的机会。
有一行人出现在死牢里,为首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身边有一群锦衣卫围着,还有刑部主事们作陪。
结合某人天天挂在嘴边的话,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皇太子!宛如死水一般的死牢瞬间沸腾。
尤其是郑旺,双手扯着牢笼嘶声力竭大喊,“太子,我是你外公啊!快点救外公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其他死囚齐刷刷盯着朱厚照。甚至有人胆大地说了句:“这可比戏园子里的戏好看多了。”
“全是被判了死刑的人,说话没遮没掩的。殿下不用和他们计较。”白昂生怕朱厚照窘迫的下不来台,安慰了一句。
朱厚照呵呵一笑:“知微见著,牢里的伙食不错,想来白尚书把刑部管得很好。”
他会下不来台吗?那是不可能的。
慢慢踱步到郑旺面前:“老人家家中可还有子孙?”
“外公只有你娘一个女儿。外公老了都没人养!”郑旺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
朱厚照啧啧有声:“都能把唯一的女儿卖掉,您老人家这一辈子过得……挺潇洒的。想不想过肆意妄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日子?”
白昂皱了皱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找不出你们反对的理由
翘着二郎腿的朱厚照,提及收集草原消息一脸轻松,仿佛像喝水一样简单。
“指路党两个鸡蛋,带路党一个搪瓷杯。再给天猪网一些时日,能完整绘制出草原堪舆图和各部落分布图。”
鸡蛋的营养容易被人体吸收,向来受到大爷大妈们的喜爱。尤其是在看病难、看病贵的大明。朱厚照对太医院的医疗水平疑问连连,更别提民间了。如果家中有人感到身体不适,要么多喝热水,要么煮个蛋补补营养。
草原的生活条件远比大明差。牧民们难得能在草滩边抓到沙鸡、野鸡,运气好能捡几个鸡蛋改善伙食。指个路就能拿两个鸡蛋的事,没人不愿意干。如果有意外,也是仗着自家部落人多想要抢劫的。
被赋予一路北上贸易寻找瓦剌人任务的囚牛商行商队,以“天猪网”的商号行事,全是曾经的西厂骨干。搞定了鞑靼王庭和上层贵族,只要不出动怯薛军,“天猪网”的护卫队能摆平一切拦路的草原狼。
牟斌听到“天猪网”,嘴角抽搐了一下。太子对天猪网情有独钟。卖到草原的货物包装上都有“天猪网”三个大字。吐槽天猪网的商号名,已经成了锦衣卫暗探在草原上与天猪网接头的暗号。
白昂的关注的内容总是和朱厚照的不一样。
“搪瓷杯是什么?”白昂问。
朱厚照惜墨如金:“用搪瓷技术制作的杯子。搪瓷是弘仁殿改良珐琅技术出现的失败品。”
“臣未在囚牛商行见过。”这是白昂最奇怪的地方。凡事能赚钱的东西,太子都要往囚牛商行放。白昂二月、三月领到的囚牛宝钞尽数花光。搪瓷杯到底是何物,为何太子不愿意在商行卖?
朱厚照义愤填膺:“囚牛商行只卖物美价廉的商品。失败品摆上商行的货架,是对囚牛商行金字招牌的亵渎!别把话题扯远,我们继续谈死囚赎罪。白尚书开个价!”
搪瓷杯摔不坏,哪有易碎的玻璃杯利润大。朱厚照是不会做拆自己台的事。
白昂气抖冷,他又不是人贩子!
“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内阁商议。”
白昂把事情推给内阁。他是直隶常州府人士,与吏部尚书屠滽、工部尚书徐贯都是直隶人士。弘治帝对江南籍官员不满。六部尚书有三人为江南籍,以弘治帝的稳扎稳打的处事手段,定会在一两年之内陆续撤换人。徐贯有治水的功绩。屠滽年龄比他小,又会钻营。先下来的那个很可能是他。如果再开死刑赎买的口子,言官一弹劾,他怕离致仕不远了。
早就猜到结果的朱厚照,立刻让人把三位阁老和户部尚书周经请来刑部。
“年前辽东屡次出现朵颜三卫扰边,户部拨下十万两银子用以辽东镇御敌。后发现朵颜三卫扰边一事存疑,可十万两银子追不回来,户部的帐难平。”朱厚照直捣黄龙,点破了户部要求增加囚牛宝钞发俸禄的原因。
那十万两银子的去向很成问题。朱厚照若能拿的出十万两经营河套,也不用死一堆脑细胞了。属于他的家产缩水速度,比股市大跌市值蒸发的都快。朱厚照幽怨地瞅了眼牟斌。暴力机器不再暴力,要你何用啊!
牟斌被朱厚照看得头皮发麻。他只是锦衣卫指挥使,边军的军饷真不在他监控的职责范围之内。
自从弘治帝要求户部每月用阿拉伯数字列出收支表后,周经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尤其在他再次把宫中索要盐引的数量打对折后,司礼监逐行逐句检查户部的账目表格。户部说不清楚十万两银子的去向,休得动用太仓银一分一厘。
辽东的事又何止十万两那么简单。就像“朵颜三卫扰边”的背后,如果没有守军、监军、地方官三方合谋,如何把消息捂得死死的。再有,朵颜三卫的人想在京师告状都找不到听他们说话的衙门。京官中也有袒护辽东的。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是被文官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武官们能办成的事。
内阁的想法朱厚照也清楚。无外乎“和谐”。直隶官场变动余波未了,皇帝爹留了余地,江南帮未被一巴掌拍死。朝堂上几方势均力敌,暂时和谐共处。短时间内,内阁不想再生波折。
周经为难地看向首辅刘健,等待他的决断。
“殿下如何保证死囚们不会成为又一股扰边的势力?”深思熟虑后的刘健问。
朱厚照耸耸肩:“很简单,把人送得足够远就行。草原之大,远超诸位想象。”
“其中也包括郑旺吗?”刘健犀利地问。
牟斌、白昂、周经。谢迁几人屏住呼吸。
李东阳清咳了两声,提醒刘健太子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郑旺是死囚中的一位,暂时没发现他身上有其他能让本宫刮目相看的能力。他唯一的特别,是胆敢让本宫叫他一声外公。首辅大人,您说鞑靼人若抓了他,会相信他的话吗?”朱厚照笑眯眯地问。
刘健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蹿到天灵盖。汉高祖被形势所逼说了那句“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太子则是直接把郑旺送到鞑靼人手里。
牟斌又傻了。情况和弘治帝交代下的有出入,他该怎么办?
见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惧的眼神,朱厚照觉得很好笑。
“诸位的表情真逗。”
“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宽阔的草原,谁又知道他去了哪里。”
众人松了口气。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又道,“谁都不知道陷入绝境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如果死囚们知道传闻中的太子亲外公也在草原,应该会对活着报有希望,不至于太疯狂。”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郑旺一脸络腮胡,长相普通,很容易被乔装。谁又知道草原上的‘郑旺’是不是本人。”朱厚照托着腮道。
众人悬着的心放下。
朱厚照歪着头说:“捕鱼儿海之后,蒙古各部落成了散装。鞑靼小王子虽用武力征服了土默特部,但据本宫所知,土默特部中不少人并不是真心服从。如果把郑旺送到土默特部当人质,说服土默特部脱离鞑靼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众人已经不知作何表情。
“万事皆有可能。”朱厚照最后总结,“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总体上对大明来说,河套太子府用钱赎买死囚的利大于弊。本宫找不出你们反对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觉得我挺坏
朱厚照运用谈判技巧,把人吓唬一通后,与官员们谈妥了赎买死囚的方案。
顺带解决了四月囚牛宝钞增发一事。
周经借机“太子心情好”,把原本只发放京官三分之一俸禄的囚牛宝钞,暂时提升到全额发放给在京所有官吏。也就是说,四月在京任职的官员和吏目的俸禄,全部用囚牛宝钞发放。囚牛商行需保证官吏们可用囚牛宝钞换等价的银子、粮食。
“殿下,官员俸禄包含一部分贬值的宝钞,户部结给我们的棉花、小麦等物价按照贬值后的俸禄算。可户部却要求囚牛宝钞实发。等于我们收到的物资贵了近一成五,几个作坊的成本涨了一大截。”御马监负责囚牛商行账目的中书舍人蒋连愁眉苦脸。
大明的中书舍人很有趣。中书舍人负责书写诰敕、制诏等文书工作,属于从七品,人数不定。
中书舍人有从进士科选拔的,替内阁做事,这种可以升官。
也有不经过吏部选官,从监生、儒士、布衣中挑选擅长书写的人担任。比如刘健的次孙刘学成,如果没有朱厚照横插一脚,现在就是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还有些是封荫成中书舍人的,属于不干活也能领俸禄的特权阶级。
最后是有门路的富家子弟。能越过纳粮、纳银捐监,直接捐成中书舍人。因为有进士科中书舍人的存在,自我介绍时还备有面子。
所以朱厚照是真搞不懂官员们为何要反感传奉官。中书舍人本质上和传奉官有何不同?
蒋连是宁瑾从此科落榜的考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的中书舍人是宁瑾花银子托关系弄来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和宦官走得近,怕名声有碍。与此同时,官职对读书人的诱惑力更大。
“周尚书又不是傻子。没好处户部怎么会愿意和囚牛商行合作。”朱厚照一点也没上位者的架子,亲自给蒋连倒了杯茶。
蒋连受宠若惊。素有不好相与之称的太子,亲自给他倒茶!
太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太子一定欣赏他的才干。落地了又如何,会试用八股文取士,又不能证明他真正的才能!蒋连刹那间涌起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心中一腔热血的蒋连激动地道:“户部提供给我们的名录有缺。在京文官1671人,在职武官2192人,传奉官827人,吏目2481人。这些名单还没包括带俸祖荫的人员。”
朱厚照挑了挑眉:“在京的官吏人数超过本宫的预想。带俸祖荫的,不都属于武官行列吗?”
否则为何在京武官比文官多。据朱厚照所知,皇帝爹给长公主家的儿孙都封了锦衣卫的官职。除了皇帝爹,大家都太能生。光只领俸禄不干活的皇亲国戚,超过了一百人。
“文官也有。而且……”蒋连尴尬地道,“文官的虚衔比武官的更受欢迎。这些人没有统计在文官的名单上。”
他就是看上中书舍人的头衔。当然还因为能有机会接触太子殿下。
“呼~”朱厚照长吁一口气,“本公会交代下面,按原计划多备1三分之一的货。希望兑换银子的人越少越好。本宫可拿不出多少现银。”
蒋连脸上一喜。太子遇到麻烦,该是他表现的机会。“3月囚牛商行搞促销活动,大大降低了现银的兑换。四月可以换成另外一种活动,买满多少抽奖。奖品可以选最受文武官员欢迎的商品。”
朱厚照连连点头,大为赞赏,“这主意好,就照你说的办。”
蒋连喜笑颜开地离开文华殿。
“还是年轻人好忽悠。”朱厚照感慨了一句。只要在官场上混过一年,就不会被几句话打动。
大明官吏队伍中吃空饷的情况尤为严重。始作俑者是皇帝爹,还真不好处理。
朱厚照甩甩头,暂时把此事搁置。他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守住河套。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得尽快处理。
“建宁卫的人什么时候到?”朱厚照对钱能的威胁耿耿于怀。
刘瑾回道:“至少需要一个月。我们的人应该还没把信送到。”
刘瑾按照朱厚照的吩咐,正在研究用热气球送信。气极的朱厚照让他尽快给女真所在的建宁卫去威胁信。建宁卫的都督必须要有朝廷的册封。新任都督想要册封,就必须跑一趟京师。朱厚照很期待钱能在狱中见到家乡人的反应。
当然,他也不会为了出口气耽搁大事。送信的使者会先去一趟朵颜三卫。他以河套太子府的名义,邀请朵颜三卫南迁。
朵颜三卫和开原卫闹到这种地步,今后两邻居该如何相处?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朵颜三卫迁徙的地方他都给找好了。就在火山部在河套的所在地。那有一大片草滩,非常适合养牛羊。
为了能让朵颜三卫尽快做出明智的决定,朱厚照决定暗中添一把火。
“你们做个局,尽快让胡御史见到多扎。别忘了,先把开原卫请功的奏章透露给多扎知道。”朱厚照笑眯眯地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瑾欠了欠身,悄悄的退下。
朱厚照也没闲着。跑了一趟乾清宫,哭丧着脸问皇帝借银子。同样不富裕的弘治帝,不知从哪抠出5000两银子,二话不说的给他应急。
朱厚照心里哭笑不得。大明的皇帝和太子会为了银子彻夜难眠。而那群当官的,为如何从国库偷银子想的失眠。
朱厚照一离开,弘治帝马上召来司礼监。5000两银子是张皇后的私房钱,弘治帝怎么好意思拿自家媳妇儿的钱。当然会想方设法把银子还回去。
可是没有户部的同意,根本从拿太仓银拿不到银子。司礼监紧咬着辽东的十万两银子找事。没有司礼监的同意,户部也无法从太仓银调银子。
于是,大明陷入了僵局,无论是朝廷还是皇宫,都没有银子用。
户部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难题扔给内阁。在刘建的建议下都察院派出御史前往辽东调查。务必要弄清辽东实况,找回丢失的10万两银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远差
四月是京师最舒服的时候。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非常适合邀三四位知己游山玩水。情绪高涨时还能带上歌妓听曲、饮酒、吟诗。
刘学成有一位入了内阁的爷爷,有一位才学、仕途人人羡慕的大哥。只要不作奸犯科触犯律法,家人并不管束他。
他日子过的逍遥畅快。每到四月,他能收到几十份请柬,能几天不着家出入不同的地方游玩。在他爷爷成为内阁首辅后,递上来的请柬更多了。
“刘教授,天上冷还请披上棉衣。”囚牛商行京师分行的掌柜皮修客客气气地递来一件大棉袄。
刘学成抬头。此时日出东方,晨曦穿过云层洒在脸颊上。朝阳门皇庄里的人,正在用鼓风机给气囊打气。据专门负责热气球的匠人说,太阳升起的一个时辰内最适合起飞。
刘学成收回神思,彬彬有礼地谢过。
理论上,首辅之孙无需对一名宦官客气。但在他爷爷有意把他安排到河套太子府任职时,交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能轻视太子身边所有的人。
爷爷说,“太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刘学成没想到他进了太子府没几日便要出远差。而且出差的同伴会是皮修。他对皮修所知不多。只知道皮修在成为囚牛商行掌柜之前,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
“刘掌柜去过大宁?”刘学成想,这或许是皮修抛下囚牛商行四月代发在京官吏俸禄的唯一原因。
河套太子府筹备建府前遇到最大的麻烦,是鞑靼铁骑。太子决定派人前往朵颜三卫,说服朵颜三卫迁至河套以北,成为太子府的屏障。刘学成没想到太子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是因为他爷爷是首辅吗?可他爷爷不认为大明首辅的面子大到能让朵颜三卫甘愿彻底得罪鞑靼。
皮修笑得像个弥勒佛,轻快的语气毫不遮掩他的骄傲。“我曾在广元马市替御马监收购战马。有幸得朵颜卫的邀请去过他们的驻地,也就是曾经的大宁都司。永乐年大宁都司迁移至保定府,朵颜卫就占了那个地方。”
“不过听说近些年来,鞑靼不断地找朵颜卫麻烦,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我们先去广元马市,找人问问。”
皮修会蒙古语,不但是向导还兼任此行的翻译。
“殿下有过什么特别的交代吗?”刘学成不自在地问。他发现此行皮修起到的作用比他大。太子派他来,或许是因为恼了他爷爷,报复在他身上出口气。
皮修笑容加深:“小爷行事向来有章法,刘教授大可安心。你我只需做好我们的分内事。”
小爷虽年纪小,但主意很正。就拿囚牛商行来说。开了短短三个月,赚得的银子比御马监所有的皇店都高。
但囚牛商行开设的宗旨并不是为了赚钱。在兰州开了个分行后,上个月又在南京开设了一处。西厂的势力在逐渐的恢复。
听宁公公说,小爷似乎打算在开原卫再开第三处分行,用以监视女真动向。西厂曾随汪督公远征建州,此处还留下几位昔日的同僚。公公把他派过来,也是要他联络上人打前站。
热气球徐徐升起,有人把行礼一箱箱搬上吊篮。刘学成数了一下,足足十大箱。
“皮掌柜,我们带的行李是不是多了点?”刘学成心里有点慌。一个热气球最多载5个人。放了十个大箱子还能上去几个?难道此行就他和皮修两个人吗?
“刘教授没发现这个气囊比一般的大三倍吗?”皮修笑眯眯地问。
皮修不提,神经紧张的刘学成还真没发现。朵颜三卫和开原卫打了一架,双方各执一词。刘学成,生怕一到朵颜卫就被人打。他喜欢游山玩水倒是会骑马,骑术在同龄人中还算不错。但很大可能是跑不过擅骑的草原人。
“弘仁殿升级了热气球技术,用煤油替代了原本的木炭。不但载重提升,飘在天上的时间更长了。”
皮修直指眼前的巨型热气球:“曾有人坐着它,在天上飘了6个时辰,从京师到达南京。隔了一天顺利返回。”
“京师到南京2200余里路,从京师到广宁只有一半的路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今晚就能到达广宁卫。”
“不过由于这段路还没有人用热气球飞过。具体何时到就不能保证了。”
皮修每说一句,刘学成的嘴巴张大一次。张到最后,他的嘴能吞下自己的拳头。
“从京师往南京只要6个时辰!”这颠覆了刘学成所有的认知。
曾有好友花150两邀他同坐热气球。在他的印象中,热气球飞得很慢。而且热气球不能控制方向,只能随风飘动。
永乐朝迁都,从南京走到京师花了三个月。正常情况需要一个月。就算用八百里加急,至少也要三天。怎么可能只要六个时辰!
“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快。要看天气、风速,还要有那么一点运气。”招呼他们上热气球的老宦官轻轻一笑,“一般太阳下山的时候出发,等到第二天中午,南京也就到了。”
刘学成浑浑噩噩的,怎么上的吊篮都不知道。热气球顺利起飞,低头往下看,能见到百官在奉天门上朝。然后地上的人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视野里,只能隐约看见明黄色的紫禁城。
热气球上一共有四个人。除了他和皮修,另外两人负责操控热气球。
只见一人操控着出火口的阀门,让热气球飞得时高时低。还有一人通过滑轮移动吊兰下方的两个大沙包。
热气球经过他们两人的同时操控,沿着地面上的彩旗旗帜前行。估计是为了便于观察旗帜,热气球飞得并不高。但是速度与刘学成上次乘坐的不可同日而语。
刘学成在半空中瑟瑟发抖。他收拢棉衣衣领,又学皮修他们在脖子上围了一条薄棉被。终于又感觉活了过来。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脚下的风景很陌生,应该是出了直隶地界。飞过一座小县城的时候,能看到大量的百姓围观,其中有半数的人跪下磕头。
已经离京师很远了,刘学成终于相信,这次出差真的只有他和皮修两人!
刘学成内心抓狂,再一次断定太子派他出来就是为了报复他爷爷出口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塞的内阁
刘学成在天上飞的时候,他的爷爷刘健阴沉着脸坐在文渊阁。
又是一个争吵不休的早朝。辽东的事情进一步扩大,现在已经不是10万两储银无法追回的问题,还涉及到了辽东的军屯。
10万两储银有一部分是补贴军粮的消耗。军屯的数量逐年降低,已经不足以支养活辽东镇将士。自从弘治四年改良盐法,再也没有商人愿意把粮食运往辽东。除了朝廷运去一部分,还允许当地就近买粮草。
军屯数量逐年降低,不仅是辽东镇一地,九边各地都有发生。虽大家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也不愿意在鞑靼即将扰边的时候深究此事。
但朝廷送往辽东的粮草,有多次烧毁、被劫的记录。当地官员和卫所报上来的原因是朵颜三卫侵扰所为。因为朵颜三卫多次在鞑靼和大明之间来回摇摆,成化年间又屡次袭扰,朝臣们理所当然相信了地方的报告。
实际上随着鞑靼的强势,朵颜三卫有意与大明示好,已经安分守己了多年。据可靠的消息来源,烧毁被抢的粮草实际上被辽东地方官员盗卖。卖给了缺粮食的朵颜三卫、女真等其他草原部落。甚至还包括鞑靼。这不但是贪腐问题,还涉及到了资敌!
“东厂的陈宽把消息递给我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迁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司礼监正与百官围绕太仓银僵持。东厂抓到了辽东文武官员那么大的把柄,为什么没有爆出来而是送到文渊阁?
李东阳猜想:“没有皇上的示意,陈宽不敢这么做。清宁宫即将建成,皇上想要修缮的比原来更好。但内库捉襟见肘。能让急需银两的皇上让步的,只有太子。”
李东阳朝刘健拱拱手:“首辅大人可知太子派远之前往开原马市的原因?”
远之是刘学成的表字。
“女真人经常到开原马市交易货物。太子殿下想要关闭开原马市,逼建宁卫的人进京。或许想要用建宁卫威胁钱能。让钱能交代幕后之人。”刘健沉声道。
“可是小儿说,远之有可能去的是广宁马市,而不是开原马市。”李东阳重重咬了广宁二字。
马市是控制草原异族的手段,单方面关闭容易挑起战争。太子定然知道朝廷不会同意,所以想借用囚牛商行在商人中的威慑力,把商人吓唬走。商人不愿意去,和朝廷无关。内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为此等小事和太子闹僵。
谢迁不解其意:“据我所知,女真也经常去广宁马市。广宁马市靠近喜峰口,去那里的商人更多,物资更丰富。”
“但广原马市去的最多的是朵颜卫。朵颜三卫中的泰宁卫被鞑靼弄得元气大伤,举族迁到朵颜卫附近。福余卫远在开原,且实力不及朵颜卫。现在的朵颜三卫完全由朵颜卫做主。”李东阳眉眼间有浓浓的忧愁化不开。
“宾之的意思是,太子想说动朵颜卫对抗鞑靼人?”刘健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太子真的不肯放弃河套!”
河套太子府未必需要建在河套,也未必真要有河套。
多一个官署就多一批官员名额。河套太子府只要名义上存在,就得任命官员。
内阁同意太子荒唐的请求,弄出河套太子府,是为了满足部分人的心愿。太子之位稳固,不管大家面上如何,心里都想与太子搞好关系。但詹事府官员由弘治帝亲自点名,不是那么容易进。哪怕进去了没能力也坐不稳,比如程敏政。
但不好相遇的太子,一开始就让太子府变了味。弄得大家都不敢把人塞进太子府。
“首辅大人忘了太子在刑部大堂的表现了吗?”李东阳眉头深锁,“太子城府极深,我等根本猜不到他的目的。有时候太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
太子赎买死囚的事一出,“太子类太祖”从流言成为事实。不少官员对年纪轻轻的太子打心底里发发怵。甚至连刘健三人,都不太愿意直接面对他。
刘健揉了揉鼻梁:“把死囚送到草原,或是说动朵颜三卫,成了能打击鞑靼在草原的势力,败了也造不成什么严重的影响。如果真能顺利占领河套,是天大的好事。太子要做什么随他去吧。我们就处理辽东的事。”
让太子去祸害鞑靼人,总比让太子祸害他们好。才当了几个月的首辅,刘健感到身心俱疲。
李东阳一脸苦涩。他可不想把唯一的儿子送往河套。可他根本说服不了太子放弃河套。鼓动首辅给太子使绊子这条路也走不通。
“陈宽如果是为了太子,暗中偏向朵颜三卫。皇上是要我们彻查辽东的事吗?”谢迁感到了棘手,“辽东可是某些人的辽东。”
因为太祖建立的军屯、武官世袭制度,底层的将领被完全固化。辽东既偏僻又荒凉,太宗甚至主动放弃了大宁都司。辽东一地几乎被几家都指挥使所控制。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云南沐王府。
真的要查清辽东的事,势必会造成辽东镇上下动荡,给鞑靼入侵创造机会。
“朵颜三卫受鞑靼地打击才倒向我们。他们有过好多次反复,并不值得信任。为了他们,寒了辽东将士的心,得不偿失。”李东阳努力地破坏太子有可能的计划。
“我们也不能坐视辽东镇做大。沐王府有一个就够了。”处在刘健这个位置,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唐朝藩镇的后果严重。
三个人心情沉重。似乎能预料到即将面临的压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通政司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首辅大人出大事了!”
刘健心里咯噔一下:“辽东怎么了?”
“不是辽东,是宣府!”通政司官员赶紧把急奏呈上。
刘健打开一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直接砸了茶几上的建盏。
“这帮武将,脑子里都是稻草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的分不清!”刘健气的来回踱步,“我们在也不能忽视边军的贪腐问题。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九边安全。”
李东阳、谢迁凑上看,原来是宣府巡查御史的奏折。
“宣府瞒报鞑靼杀人抢劫!”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扶不起的阿斗
朱厚照还未踏入文华门,詹事府以少詹事王鏊为首的官员排列整齐地堵在大门口。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院中扩大版的大明宫灯漏,确定此时乃辰时中,两个月亮世界的早上八点。
左偏殿集义殿作为河套太子府的临时办公场所,已经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被撤去詹事府詹事、现任太子府左长吏的程敏政,搬了个椅子坐在集义殿门口,手捧紫砂壶,饶有兴致地观赏眼前的场面。
朱厚照眼睛一斜:“给程先生上盘瓜子嗑嗑。”看来他布置给太子府众人的任务还是少了些。
无论朱厚照的命令有多么奇怪,身边跟着的宦官一板一眼地执行。摔了一个大跟头的程敏政改变了不少,接过宦官火速找来的瓜子磕了起来,根本不在乎什么清贵高洁的形象。
朱厚照甘拜下风。
“各位先生今日未出席早朝?”最近早朝围绕调动太仓银的事天天打嘴仗,没有一两个时辰结束不了。
少詹事王鏊上前一步拱手道:“吾等有教导殿下之责。近几日殿下早出晚归,身体已然痊愈。吾等想问殿下何时听课?”
有竞争就有动力。随着河套太子府的设立,被朱厚照晾在一旁的詹事府官员终于坐不住了。
朱厚照眼珠子转了转:“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如今日先生们陪本宫出宫走走,本宫遇到不解可以随时请教先生们。”
朱厚照得了皇帝爹的特许,可随时自由出入皇宫。但若想离京,必先要请示,由专人陪同。今早朱厚照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得到允许离京前往密云视察水力织布坊。朱厚照本想带着太子府的人一起去,既然詹事府官员主动凑上来揽事,带上他们又何妨?
王鏊、梁储、杨廷和等人对视一眼。杨廷和问:“不知殿下想请教哪方面的问题?”
选入詹事府的都是饱读诗书、于治国理政颇有建树的官员,他们各有侧重。如成化十一年的状元王鏊,除了是少詹事,还是吏部右侍郎。梁储口才了得,曾出使安南传旨任命安南王。
“屠尚书号召百官学习《大学衍义补》。本宫闲暇时翻阅,对其中的内容多有不解。今日得父皇首肯,本宫欲往密云,诸位先生可一同前往。”朱厚照嘴含微笑,彬彬有礼地邀请众人。
帮他扩散消息卖货回笼资金,人当然是越过越好。
众人无不对神秘的密云作坊感到好奇,见太子邀请所有人,欣然同意。
程敏政嗑瓜子的手一顿,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一行三四十号人骑马,在牟斌为首的锦衣卫缇骑护送下,向密云驶去。大明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坐轿,所以哪怕是弱不禁风的文官也会骑马。詹事府的官员都是弘治帝留给朱厚照将来任用的人才,年纪最长的梁储也不过四十八,能经得住折腾。
……
兵部尚书马文升大步流星走进文渊阁。虎步生风,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高龄的老头。
王越之后,他是朝堂上少数能带兵打仗的文官。
“马尚书来的正好。鞑靼奇袭宣府,宣府众将竟然隐瞒不报。此事必须严肃处理以震军纪。”刘健声色俱厉,“兵部已经示警,宣府还敢懈怠!他们都忘了瓦剌兵临京师的教训!”
马文升冷笑:“首辅大人放心,我早已收到消息。边军不是懈怠是无能!鞑靼一小队人抢劫了一个村庄,致使百姓丧命、牲畜粮食被抢。卫所的百户竟然连拖了一大堆东西的鞑靼人都抓不到。”
“我决定让百户降二级,从小旗当起,从底层学该怎么打仗。陕西都司都指挥使也该换人了。”
卫所的千户、百户大部分是世袭,能力参差不齐。而四品以上的武官为流官,由朝廷指派。兵部有任免武官、训练军队的权利。而五军都督府只有战时的统兵权,一旦战事结束,就要上交兵权。所以五军都督府的武官应该是朝堂上下最渴望打仗的。
刘健表态:“明知道鞑靼人要来抢劫,还把无能的属下派在边关。都指挥使识人不清,用人不当,该罚!但宣大总督竟然没有及时上报,唯恐宣府和辽东一样被武官世家把持。”
虽然内阁的权力已经高于六部,但三位阁臣对熟知兵法的马文升另眼相待。一旦有战争,三人必定要请教马文升。刘健也不会无故干涉兵部任免武官的权利。
“是我命宣大总督延迟上报朝廷。殿下和勋贵武官们走得近,我就是要让殿下看看,武官们就是一群扶不起的刘阿斗!”马文升直言不讳,大嗓门喊得震天响,一点也不害怕文渊阁有某些人的耳目。
直说,马文升就是说给朱厚照听的。
文渊阁坐落在文华殿北,有宫里的耳目在正常不过。但小太子竟然买通了五府六部内的吏目,随时掌握各官衙的动态。最让人生气的是,小太子一点也没掩饰此事。可每个衙门都有众多的吏目,根本就查不到谁投靠了太子。又不能把吏目们赶走,没有实际上操作办事的吏目,五府六部根本运转不了。
各部堂官现在做事小心谨慎,生怕被埋藏在身边的耳目探听到不该知道的事。这招比让厂卫监视还让他们难受。很多人甚至怀疑太子就是太祖的转世投胎。
刘健火气顿消。武官犯浑不是一日两日,越犯浑,武官的地位越低。只要文官没有和武官们同流合污,刘健也不想多管。毕竟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来之不易,刘健并不想打破先人抓住机会开创出的良好局面。
“马尚书前来所谓何事?”刘健淡定地坐下。他很信任马文升的军事才能。既然马文升知道宣府的事,宣府的防线必然不会被鞑靼人二次破防。
“首辅可曾领教过改进过的二代热气球的速度?”马文升一脸严肃。
用《京报》润笔费坐过热气球的刘健皱眉:“二代热气球?”
“殿下派太子府的人前往开原卫,今早太子府的人乘坐热气球离京。离京的热气球体型比你我坐过的大三倍有余,速度更是有天壤之别。据囚牛商行内传出的消息,弘仁殿研制出的新式热气球前往南京,路上只需花六个时辰!”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银子何来
大明全国的驿路由兵部管辖。辽东驿路上多个驿承反映了太子府的一路插旗的奇怪举动。马文升花了不少心思打听,得到的消息惊住了他。看着和他当初反应一模一样的三尊“石像”,马文升心理平衡了。
刘健三人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接受了花六个时辰吃不惯京师到南京的现实。
亲身体会过飞天,再接受从京师到南京只需要六个时辰的消息,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
“天上的神仙日行万里,同样能飞的热气球飞的速度肯定慢不了。”见多识广的状元郎谢迁,很快找到了合理解释此事的理由。
刘健缓过神来:“殿下故意把消息透出来,目的何在?”
虽然《京报》一次都没有提及太子给宫人养老送终的事,宫里也没再讨论此事。仿佛太子只是在太庙前胡言乱语。但宫外的人明显体会到了不同。
宫里的消息再也不是那么容易打探。哪怕打探出来,也无法确定消息的真假。遇到出宫办事的宦官,发现他们规矩了很多,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馈赠。
连宫里都这样,更何况是囚牛商行。刘健根本不相信马文升有能力收买囚牛商行的人。
“囚牛商行新开了一个业务——快递服务。能把信件或小包物品送往南京、江宁、句容、凤阳、扬州、宁波、苏州、常州、镇江、徽州等江南多个地方。根据地方远近,收费从两百文到五百文不等。如果想要回信,再加两百文。最贵的快递费不超过一两银子。”
马文升气呼呼地道:“如果把热气球的技术给兵部,兵部在全国驿路上推广,哪怕再远的地方发生的事,京师三日内便可收到。朝廷能更好的掌控地方。如此利国重器,殿下竟拿来牟利!”
如果朱厚照在这里,一定会大骂马文升无耻。
大明的驿路四通发达,在偏远的地方都有驿站。这些驿站,只供朝廷公干,普通百姓享受不到的。官员如果要出京办事。从兵部领到驿符,一路上会受到驿站的热情接待,无需花费银两。
一个非常先进的,集物流、连锁酒店于一身的系统,仅仅只对少部分人开放。驿站的便利,不是能用金钱可以达到的。时间一长,只能发给外出公干官员的驿符,渐渐流入民间。
就拿囚牛商行来说,虽然大后台是太子,但并不属于朝廷,不可能得到兵部的驿符。可偏偏从京师送往兰州、南京的商队,都是在沿途的驿站落脚。
把热气球技术交给兵部,鼓的是官员的荷包。抠门的朱厚照哪还会干这等傻事。
谢迁心动了:“一来一往只需一两银子,收费倒也不贵。”
派家丁从京师送信,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路上的交通费、食宿费加起来至少也要五两。那还是拿出他的名帖后,一路畅通无阻的情况。
“一两银子可买两石大米,可供一家5口人一年嚼用。只为了来回送信,不是普通百姓能接受的。殿下知道江南人富裕,盯上了你们的荷包。”李东阳一语道破。
况且一封信才多重!改良的热气球能运载更多的物品。
谢迁倒是无所谓:“若是能搭载人,来回一次十两也是合算的。”
真正重要的信件肯定不会放心让他人寄送。如果热气球能载人,便再好不过。四子谢亘入了太子府。瞧太子的架势,早晚会把太子府搬到河套。谢迁想与家中族老乡商议,尽量派人打探河套消息。
“谢阁老低估了太子殿下的黑心。载人送往江南各处单程30两,往返50两。”马文升又加了一句,“一次只有两个名额,得预约。”
“……”三位阁臣无话可说。
谢迁提前绝了马文生的念想:“太子做的是独门生意,根本就不会有人抢。御史能弹劾太子与民争利,还是弹劾太子卖得太贵?别忘了体验一次飞天至少要一百两。至今为止已经飞了两百多次。太子是不会交出热气球的技术。”
马文升也非常明白这一点。他来文渊阁的目的就是想让三人想法子。
善谋的李东阳不发一言。唯一的儿子进了太子府,他就像被太子掐住脖子一样,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惟恐激怒太子。他可不想让儿子去辽东接触凶残的异族。
文渊阁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既然太子不可能把技术交出来的,为何我等不能找工匠仿造一个出来?”首辅刘健经过深思熟虑后问大家。
“就拿辽东开原卫和朵颜三位来说,太子的情报先于我们,我们就处处受到掣肘。明知是太子故意刁难我们,也要硬着头皮彻查辽东糜烂的官场。”
大家都知道情报及时的重要性。即时情报掌握在太子手里,谁也不知道太子会用它来干嘛。说不定哪天河套打起来,京官们会最后知道。
“宾之,你认为此计可行吗?”谢迁不确定地问李东阳。
李东阳一脸尴尬:“我并未做过热气球。”
一百两的费用太贵,他也不想给《京报》润笔。从《京报》建立伊始,李东阳就看出它的可怕之处。
刘健一锤定音:“朝中对热气球有兴趣的官员都可以去坐一坐,费用让户部支出。大家集思广益,本官就不信弘仁殿能做出的东西别人做不出。”
首辅就要有首辅的魄力。有些事必须当机立断。
“可是,”李东阳轻声提醒,“户部现在应该拿不出银子。”
文渊阁一时间寂静无声。
……
“银子何来?”
来到密云的詹事府、太子府众人望着河岸边竖起地数百个水车,还有两岸大大小小六座作坊,进进出出密密麻麻的工人,震惊地问出心里的疑问。
朱厚照能告诉他们启动银子来自于勋贵们入股海船的投资吗?
“羊毛当然出在羊身上。”朱厚照一脸惊讶,“《大学衍义补》中明确说过其中的原因,诸位先生们难道没发现吗?”
王鏊等人尴尬了。
第一百八十章 密云作坊
朱厚照口中的密云作坊,不单只是几家建在一处的作坊。更是一座人能容纳五万人口的“小镇”。
密云作坊离司马台长城不到两里,雄伟的长城就在眼前。同时紧邻密云后卫驻地。此处有潮河流过,很适宜架设水车。
朱厚照选在此地,除了可以让密云后卫守护作坊,也是因为这里的土地易得。密云作坊十顷的占地,全是密云后卫的军屯。朱厚照搞定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花一万两银子买下,不用担心征地侵占民田。
也难怪众人会震惊。朱厚照虽是第一次来,但他在密云作坊下了无数的心血。
由于潮河时常会发大水,他先请成功治里了太湖水患的工部尚书徐贯出面,指点通渠修堤。又自掏银子修建小镇,方便作坊的管事和雇工生活。
只要银两充足,在到处都是流民的大明,基建工程完成的很快。
朱厚照洋洋自得介绍起了密云作坊:“此地前前后后动用5万多人参与疏通河渠、修建小镇和作坊。这5万多人都是年前直隶的饥民。据《大学衍义补礼》以工代赈的思想,本宫给饥民提供粮食、支付少量的工钱,让他们出工修建。”
“从平整土地、开窑烧砖到建城一共花了四个半月时间。”朱厚照用炫耀的口吻说,“一整个冬天本宫都让他们烧砖,没有冻死过一个人。”
站在高处眺望,新修的小镇处处都是青砖黛瓦的房屋。极少能见到贫民居住的土屋。小镇的道路纵横交错道,路旁栽了低矮的树木。孩童嬉戏声、商人的叫卖声随风飘来。潮河上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显得一片欣欣向荣。
谁能相信此地在半年前还是一片荒芜?
“敢问殿下,‘作坊区’造价几何?”王鏊的声音冷了下来。
谁会相信达到县城规模的小镇,是用作坊一半的定金修建而成的!怕是一半都不止!
其余人等神色各异。杨廷和欲言又止。谢亘和李兆先面面相觑。
程敏政看了一圈众人,笑道,“恭喜殿下君威已成。大家明明一肚子疑问,却无一人敢直言冒犯。”
朱厚照斜眼。说的是什么话!活该程敏政被人使绊子拉下马。
“长吏提醒了本宫。詹事府空缺一詹事,本宫以为胡御史不错。至少胡御史的人品值得本宫钦佩。”
也难怪大家会怀疑朱厚照以势压人、敲诈商户。
“未收到货而先付钱”在大明是一种比较罕见的付款方式。商人之间多为到货即付。还有一种是赊卖,也就是先收货延期付款。
预付定金是一件很冒险的行为。大明的商贸规模不逊于宋朝。但大明并没有完备的律法保护商贸行为。
究其原因,嗯,皇家要付大部分责任。
市面上除了有官铺、权贵铺行,还有锦衣卫铺行、皇店。特权阶级们从事商业行为,多是以把持行市、垄断为主。
朱厚照对他们嗤之以鼻。赚钱赚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他才不会干没品的事,那也太对不起两个月亮世界的教育。
“总共花去六万五千两。买地一万两,本宫另外补了三万两,余下的两万五千两是商人预付的定金。”朱厚照甩甩头,鄙夷地望向众人。“千金难买我愿意。诸位怎么知道商人们不情愿付定金?”
“商人逐利。只要留给他们可观的利润空间,别说是一半的定金,就算让他们付全款都愿意。”
“至于先生们不相信六万五千两能修镇子。看来是先生没有领悟《大学衍义补》的真谛。”朱厚照一脸惆怅,“良师难觅啊~”
**裸的蔑视!
王鏊等人以黑如锅底。
谢亘、李兆先悄悄地后退。他们俩小辈还是不要看前辈们的笑话。
程敏政心塞,原来太子真的瞧不上他的才学!让他负责太子府,很可能因为……因为支持他的徽商。
太子以河套缺银为借口,让太子府的人负责变卖其名下的产业。程敏政一开始很感动,以为太子把如此重担托付给他,是信任的表现。但随着他会见的都是徽商后,感动已荡然无存。
程敏政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他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见把人打击的差不多了,朱厚照适可而止。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诸位先生可随本宫前往一观。说不得能领悟一二。”朱厚照趾高气扬地向作坊区走去。
关注度+10……
朱厚照很惆怅。自从承诺宫人养老制度后,每日的关注度都在十万以上。每时每刻都有关注度入账,实在不好判断詹事府众官员的心情。
这群先生们在他遇到河套难题的时候,给不出任何建议。察觉到地位受到威胁,才一个个跳出来。他们教不了知识,又不听他指挥,要了何用!
首先来到了六家作坊中最小的一间。左右宽三丈,前后长约十五丈,门口进出的佣工极少。
在哗哗的水声地遮掩下,根本听不到作坊里的声音。无从猜测作坊里生产何物。
由于朱厚照没有提前知会。突然驾临后,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但作坊区的规划图是他亲手所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每一个作坊的运转。
朱厚照充当起了导游:“这里是水磨坊。利用水车推动石磨,把小麦磨成面粉。30个石磨一昼夜不停的磨面,至少可得300石面粉。囚牛商行里的面粉,都是产自此处。”
小麦当然是户部提供的税粮。还有卖货郎行走于各个村庄,用一斤面粉换一斤六两的小麦。出粉率几乎和百姓手动磨的一样,不赚钱。水磨坊赚的是麦麸。麦麸可用来喂鸡。
“小爷?您怎么来了!奴婢该死,没有出门恭迎小爷。”典膳局的邱聚收到雇工的上报,和管事从镇子上疾奔而来。
朱厚照皱了皱眉:“把你嘴上的蘸料擦掉。是不是又吃白斩鸡了?你可别把河套要用的种鸡吃光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爷的眼睛!奴婢今个儿高兴,便拉了王管事去镇上吃饭。”邱聚嬉皮笑脸地道。
“哦?”朱厚照眉毛一挑,“泡面料包弄出来了?”
“幸不辱使命。”
“我等一路赶来也饿了,请先生们尝尝泡面!”朱厚照大方地道。
“本宫有意把泡面推荐给兵部当军粮。可以发到每一位兵卒手中。存储期长、方便携带、即时食用,不用担心被盗、被抢、被烧。”朱厚照诚心诚意的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