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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有何难

    朱厚照冲出宫,亲卫长王钦、汪莫护在左右,二十名身强体壮的腾骧四卫尾随身后。

    守在东华门等待指示的舒三见到朱厚照亲至,惊了一下,忙抢下国子监祭酒留下的轿子,把朱厚照迎了上去。四个腾骧四卫挤走轿夫,抬起轿子。

    朱厚照恨不得马上飞到现场确认:“立刻带路!”

    祭酒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看到轿子像张腿一样飞快地跑了。他忙让轿夫搀扶着追上去。

    科举泄题一事未处置完,可别再出大事了!

    越追,祭酒的心越慌。太子为什么往国子监的方向而去?

    国子监肯定没招惹过太子!难道又有监生狂妄地呈上弹劾奏折?或是太子找到此前匿名张贴揭帖的人在国子监?

    祭酒的心一下子堵到嗓子眼。国子监有各种渠道收入的监生,有些人经不起太子查。可千万别与国子监有关。

    远远见轿子停留在提督四夷馆前,祭酒忙抚胸口松了一大口气。

    出于好奇心,祭酒打算进去瞧一瞧,看看太子为何事上心。

    护卫在门口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把祭酒拦下。

    “阉贼,何故阻拦本官!”祭酒对太监向来不假辞色。

    提督太监气急,他在宫外办事可没被人当面骂过。“此处可不是国子监。太子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正在这时,舒三出来了,“让祭酒大人进来,做个证。”

    提督太监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人。

    护送朱厚照出宫的多位腾骧四卫也出来了。他们霸道地借来兵马司、巡捕营、东厂、锦衣卫的马匹,绝尘而去。

    “这位小哥,侍卫们都离开了,太子爷的安全怎么办?”提督太监挂心地问。

    “小子舒三给公公请安。事出紧急,刚多有得罪,请包涵。”舒三拱拱手,“里头顺天府、刑部、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的大人们都在。而且侍卫们去太医院请御医,很快便会回来。”

    竖起耳朵偷听的祭酒一脸犹豫。似乎真出大事了,他要进去蹚浑水吗?

    “祭酒大人请进,小的还要出去多请几位大人见证。”舒三很有礼貌地“扶”祭酒进去。

    提督太监见势不妙,又让人给宁瑾带话,并强调了太子身边缺少侍卫。

    宁瑾第一次得到信的时候,正在太子的朝阳门皇庄视察玻璃作坊。皇后娘娘千秋节赐下的弘治灯受到各方的好评,很多官员表达了购买的意向。弘治灯的关键在于隔绝烟气、不遮挡火光的玻璃上。宁瑾催促玻璃作坊加紧生产。

    宁瑾把太子的话放在心上,他把重心放回了御马监。马政有了变动,御马监增加了战马的数量,人工和草料都上涨了。如今御马监也不富裕,急需回血。

    一收到消息,宁瑾立刻往提督四夷馆赶,走到半路又收到了第二次信。得知太子比他更快达到现场,宁瑾知道那里发生的事不简单。立马赶回抽调精锐出宫保护。

    等宁瑾带领一千骑兵赶到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东厂厂督陈宽提早一步达到。提督四夷馆被锦衣卫、东厂团团围住。顺天府的衙役缩一旁瑟瑟发抖。

    宁瑾、牟斌、陈宽相互打了招呼一同进去。只见太子蹲在两位死者面前,御医刘文泰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回……回……回殿下的话,没……没有中……中毒迹象。”刘文泰全身战栗。死者的死状与太康公主一致。那就说明,太康公主很大的可能不是病故,也不是和太子命格相冲被克死的。

    而是,而是被人用隐秘的手段害死!

    刘文泰简直不敢想象此事确认之后帝后、太子三人的反应。

    听到刘文泰的回答,朱厚照面无表情。

    “下一位。”

    又有一位御医被带了上来。此人名为薛铠,出身医药世家,熟谙医理,在京师小有名气。弘治帝昏迷时,给出了一份食疗方子,被太医院院使王玉盛赞。于是入征于太医院。

    “有劳薛御医了。”朱厚照颔首招呼。

    见太子面冷但依旧彬彬有礼,薛铠心下稍安。薛铠是被侍卫劫持而来的。这阵仗不亚于上次东厂“请”大夫入宫看病。

    薛铠细心检查,翻看了两位死者的眼皮、四肢、闻了闻呕吐物。“回禀殿下,两位死者与一伤者病症一致。没有外伤、中毒等常见症状。据下官的经验判断,他们应接触了同一致病源。”

    朱厚照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昂起头,嘴角上扬,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致病源?”

    陈宽心一惊,上次太子在乾清宫也是这般笑的。到底出了何事?

    “小官曾在浙江平阳行医,接诊过一位皮肤变成蓝色的病人。病人呼吸困难,视力逐渐模糊,小官翻遍医书也找不到病因。询问病人得知,他们村里很多人的皮肤都变成蓝色。于是小官去了他们的村子,发现那里有一个银矿。水源被银矿污染,导致整个村子的人都得了病。可惜发现的太晚,得病严重的人陆续死去。病症轻的搬离村子,但……哎!那个村子的百姓太可怜了。”

    薛铠叹了口气:“小官检查过,提督四夷馆中的人没有类似症状。致病源应该只是这三人接触了过!”

    “夜明珠!这三人偷了夜明珠,妹妹最喜欢把玩夜明珠!”朱厚照整个人被怒火吞噬。

    他重重拍了下脑门,辐射,一定是辐射!自然界自身能发光的除了萤石还有放射物。他为何没想到!

    朱厚照的话如一声闷雷在现场炸响!

    祭酒以及被舒三请来见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胡御史一时间忘了呼吸。

    陈宽、牟斌、宁瑾心神大震,如果此事属实……

    巡捕营张桐、中城兵马司指挥王洵、顺天府和刑部的官员一门心思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不是他们能沾染的。

    薛铠一愣,他好像捅了大篓子了。

    “殿下请息怒。现在一切还只是猜测!”头最铁的胡御史恨不得冲上前抱住朱厚照,防止他做出过激的事。

    太医院院使王玉被胡御史推上前:“王院使给公主诊治过,王院使怎么看?”

    王院使一哆嗦,他的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臣……不知道。”

    朱厚照狰狞地冷笑:“这有何难!把夜明珠和死囚放在一起,十日后自见分晓。”

    又道:“薛御医,尽全力救治伤者。太医院的药材任你所用,缺什么告诉本宫,就算是瑶池圣水,本宫也会想办法弄来。”

    乾清宫装饰有夜明珠。

    皇后娘有亮光睡不着觉,坤宁宫并未放置。

    万幸皇帝爹和皇后娘感情好,常住坤宁宫。

第一百三十七章应该和本宫无关

    一大清早,京师百姓发现囚牛商行把三丈高的店招拆了!

    拆下的三丈高的店招把前门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几位身着红色曳撒服的人慢腾腾取下店招上嵌着的夜明珠。他们一点都也没遮掩宦官的身份。

    虽说大家全知道囚牛商行的东家是太子,但商行里的掌柜、小二待人热情,进了商行不管买不买东西都一视同仁,笑脸相迎。根本不像趾高气昂的皇店。这下总算穿帮了。

    宦官们像**十岁的老头,行动迟缓,每一步都像慢镜头。被堵在路中央的行人敢怒不敢言。人高马大的宫中禁军围在店招之外,一手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用狼一般的眼神留意四周的情形。

    有位挑着担、性子急躁老哥急着到大明门前摆摊卖货,大着胆子想穿过去。

    今天第五期生肖彩票开奖,会有很多人涌入大明门广场。仁厚的弘治帝不征收大明门的摊位费,只要在规定的地方摆摊即可。为了抢一个好位置,很多小贩内城门一开就去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城的时候城门官查的格外仔细,耽搁了很长时间。

    “别过去,耐着性子等。”换上便服的胡御史阻止急躁老哥前行。发现异动,禁军是会杀人的。

    急躁老哥瞪出铜铃般的大眼睛气冲冲地骂道:“老子要赚钱养一家老小。耽误一个时辰,家人就少吃一碗饭,老子能不急!”

    “这一两银子足以弥补你今日的收入。”胡御史从荷包里掏出银子。

    “难怪今天出门踩了堆狗屎,原来走运了!”急躁老哥咬了口银子确认真假,打定主意去彩票点买一注,不,买十注彩票。说不得能中个一等奖。倘若有了5000银子,他能像那些官老爷一样纳房小妾。

    胡御史皱眉,急躁老哥咬银子的举动让他想到薛铠提到了银中毒。

    害人的法子防不胜防啊!

    皇上每日到刑部大牢、北镇抚司观察和夜明珠关在一起的死囚。脸色一日差过一日。那件事……多半是真的了。

    太子和皇上当着大小九卿的面在御书房吵开了。太子又被皇上关了禁闭。

    太子叫嚣着要把真相刊登在《京报》上,皇上不允。

    太子说,天下人不怕重典,只要走司法程序、明正典刑,合理合规合法。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只会造成恐怖气氛,白担坏名声。

    胡御史相当赞同太子的说法。但皇上却另有打算。甚至把太子关了起来。

    左都御史担心太子做出过激行为,把都察院所有人派出去巡查京师内外城。

    重点是大明门、囚牛商行、朝阳门皇庄、在建的报社。胡御史负责盯梢囚牛商行。

    “都散开,别挤成一堆。”中城兵马司的人姗姗来迟,指挥堵在一起的百姓散开。

    那天之后,京师像一潭死水,各个衙门自扫门前雪,半点也不想管闲事。这些天早朝都是走个过场,没人敢惹皇上不开心。

    也不知道十日期限一到会发生什么。

    随意扫视一周,胡御史忽的发现人群中有一女子很面熟。

    他怎么会对陌生女子感到面熟呢?

    但见陌生女子尾随中城兵马指挥王洵离去,胡御史打了个寒颤。那女子长得像京报的金牌记者。好像叫,叫舒三是吧?!

    王洵有个女儿是岐王正妃?岐王是宸太妃的二子,兴王的弟弟,雍王的哥哥!

    胡御史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一定是他想多了。

    胡御史决定当好巡查御史,不管职责之外的事。

    ……

    端本宫上方飘着一个热气球。热气球被五根粗壮的绳索固定住,已经飘了有七日。热气球飞的不高,整个皇宫都能看到吊篮里的人影。

    李东阳从贡院匆匆赶回文渊阁。华昶弹劾程敏政泄题给举子徐经、唐寅。经过他与礼部尚书徐琼以及一众翰林重新阅卷,两人的试卷不在三百名之列。

    他向刘首辅汇报,打算了解科举泄题一事,早日放榜以安考生之心。

    接下来京师说不定会刮起风暴。消息灵通的官员们,陆续把妻儿老小送出京。

    端本宫上方的热气球太吸人眼球。李东阳忍不住抬头张望。

    吊篮里有一玄色的矮小身影,双手持着单筒望远镜向他看来,现在正向他挥手示意。

    哎,李东阳愁得直掉头发。

    今天刑部大牢传来消息,已经有一个死囚死了,死状和朵颜三卫的通事一样。

    更有三分之一的死囚出现了和皇上一样的脱发症状。

    东厂带走了死囚,开始全权接手。刑部被排除在外。

    皇上怕是要绕过朝廷,私下解决。

    太子与太康公主感情甚笃,皇上把太子关起来只能拖延时间。有些事越拖爆发的时候越激烈。

    李东阳步履沉重地迈进文渊阁。

    文渊阁里,刘健单手撑着下巴正在小歇。谢迁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中书舍人们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两人。

    皇上无心理政,司礼监几位公公各个忙得不见人影。朝政全部交给了内阁。这几日的批红相当敷衍,对票拟一字未改,这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李东阳轻轻地把会试前三百名的名单放在刘健案头。

    “会试的事忙好了?”刘健睁开眼。他睡得很浅,一有动静就会惊醒。

    尤其是这几日。

    谢迁同样醒了。

    这几日,知道内情的官员没人能安然入眠。

    李东阳把科举舞弊的处理结果告之两人。

    谢迁点点头:“这样也好,最快速度解决,以免麻烦。”

    刘健神色凝重地翻看进士名单,眉头紧紧皱着。“你我三人一同去见皇上。等皇上决断。”

    李东阳担忧:“首辅大人对处理结果不满吗?”

    李东阳觉得,让徐经、唐寅落第是最好的处理办法。科举的公正不容有失,官员内斗也不宜在此时扩大。

    “皇上未必会满意。现在皇上风声鹤唳,总担心有人要谋害太子。我们知道是有人在背后针对程敏政,但皇上只会担心背后的人是不是冲着太子去。”

    刘健疲惫地捏捏鼻梁。他对自己教过的学生知之甚深。

    李东阳、谢迁一想,颇以为然。

    “首辅大人,”一位中书舍人脚步匆匆,“徐府来人报丧,老大人归西了。”

    朱厚照通过单筒望远镜看到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一同出宫。一打听,原是徐溥离世。

    他摸摸下巴,应该和昨晚他让人送去徐府的口信无关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找茬

    徐溥乃四朝老臣,门生故吏如云。徐溥的死讯一传开,官员们相继赶往位于东华门外锡拉胡同的徐府祭奠。

    朱厚照打开铁炉出火口的钢制小门,热气球缓缓上升到五十米。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穿着各阶官袍的小人从不同的衙门赶来,向同一个地方聚集。

    这是上班时间,全都翘班了嘛!

    没过多久,司礼监的人出现了。朱厚照翻翻白眼,以皇帝爹的仁厚,定然会给有从龙之功、扫除成化朝宠臣的徐溥死后哀荣。

    门口接待的徐家人对宫里派出去的宦官点头哈腰。为首的宦官身材偏胖,不高也不矮。根据体型一一排除,应该是……高凤?!

    “皇帝爹怎么让高伴伴慰问徐家人?”朱厚照放下望远镜深思。按司礼监的分工,今日出现的应该是萧敬才对。里头有事?

    原本他是不会浪费脑细胞思考此类无关紧要的事。但皇帝爹的反应太奇怪了。妹妹被人用有辐射的假夜明珠暗害,皇帝爹竟还能沉住气!

    一盏茶功夫过后,朱厚照放弃思考。他不是玩权谋的料,暴力破局才符合他的人设。

    朱厚照盖上出火口的小门,热气球缓缓下降。内侍们扯动绑住热气球的绳索,让吊篮稳稳落在端本殿屋顶的琉璃瓦上,有内侍推来梯子架上。朱厚照跨出吊篮,在王钦的护送下回到地面。

    等半个时辰后,会有身材体型同朱厚照相近的小内侍披上戏服顶替他站在热气球上。

    “东华门的金吾卫搞定了?”

    朱厚照脱下显眼的玄色衮冕换上内侍穿的拽撒。从端本宫找出负责洒扫的年长宫女,帮他涂抹胭脂,遮住原本俊秀的脸庞。

    黄献低下头不确定地道:“应该吧?”

    “嗯?”

    “奴婢打听过,皇爷没有处罚那天放小爷出宫的金吾卫。小爷乔装出宫的消息不能流出去,奴婢就想干脆不打招呼。奴婢凭端本宫总管的腰牌,进出宫从未被拦截。”黄献忐忑不安地道。

    “有道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就得这么用!”朱厚照拍了一下黄献肩膀,“行啊,终于开窍了。”

    黄献瞪大眼睛,真诚地发问,“小爷是夸奴婢还是损奴婢?”小爷喜欢嘲讽人,有时连饱读诗书的左中允都分不清小爷话中的真意。

    “……夸你。”朱厚照严重怀疑黄献在骂他。

    “小爷,”黄献磨蹭了半天,“我们早去早回吧。”

    “再说。”

    黄献欲哭无泪,此刻非常怀念高公公。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此次出宫一共4人,常伴朱厚照身边的王钦、汪莫留在端本宫。另外两人年龄和黄献、朱厚照相仿,原本是弘治帝给朱厚照找的玩伴。

    侍卫长王钦目送四人离去,显得忧心忡忡。他偷偷把太子要乔装出宫的消息透露给皇上。不知道太子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端本宫上空,替身正在吊篮里尽心尽责演戏。

    黄献在守卫东华门的金吾卫面前亮了亮腰牌,四人畅通无阻出宫。

    出了东华门,四人笃悠悠地向南柳巷走去。

    他们走在街上,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宫里的宦官经常出宫办事,京师百姓看多了也就丧失了好奇心。

    这一路,他们频繁遇见五城兵马司、巡捕营、巡查御史,表面上的京师平静无波。偶尔也会看到拖家带口的车队离开京师。

    南柳巷东有两座大宅。一座是护国永兴寺,对面的一座是钱能的府邸。

    钱能,曾与梁芳、韦兴一道投靠万贵妃。期间镇守云南十二年,横征暴敛,民怨沸腾,差点逼反了当地少数。被御史弹劾后,调任守备南京。钱能比任何镇守太监胆子都大。根据朱厚照从东厂、御马监得到的消息,钱能在云南除了欺压土司、百姓,还花了六千两买下沐王府价值四万多两的古玩字画。

    不过钱能比梁芳、韦兴聪明,在万贵妃离世后立刻退了休,跑到南柳巷修了宅子颐养天年。因为他的识相,所以并没有遭受皇帝爹的打压。也是朱厚照之前一直没把视线投到他身上的原因。

    “好热闹。”

    黄献惊叹此地车水马龙、人流量不逊于前门大街。较之今日的徐府还要热闹。

    朱厚照淡漠地瞟了眼:“护国永兴寺香火灵验,不少人远道而来。”世间有太多人力无法改变的遗憾。世人只能寄托于求神拜佛达成愿望。

    不过相比远道而来烧香的信徒,买下永兴寺对面的土地、建起大宅院的钱能诚心更足。也不知他在家每天对着对面庙里的佛祖求些什么。

    “钱府门前进出的人也不少。”黄献一脸惊讶,“没听说钱能在宫里还有什么势力啊!”

    “呵呵。”黄献年纪小,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

    一般而言,宦官除了老了伺候不了人,否则是不会放手权利离宫的。人一走茶就凉,没有权利的宦官晚景多半是凄惨的。得势时认得干亲,失势后很少会给他们养老。但一种情况除外,有钱!

    有点小钱的,捐给寺庙,老了跑到寺庙里还有个照应。钱多的,比如钱能,不但能修三进的大宅子,还养得起海量的义子。

    钱能除了贪得无厌,给朱厚照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领养了上百个孤儿。这里又不是两个月亮的世界,权贵们的心善都是有目的的。

    领养孤儿,很大程度是为了培养势力。

    东厂暗中领养孤儿。宁瑾为了重建西厂,也在收养孤儿,从小培养他们打探情报。

    “端本宫总管黄公公前来拜访,还不快出门迎接!”

    朱厚照当着门房的面,嚣张地踹响钱府气派的大门。

    门房傻愣站着,没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妈蛋!”朱厚照骂骂咧咧,“黄公公乃太子殿下跟前第一红人,还不快滚出来迎接!”

    黄献脸皮一抽一抽,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有上前阻拦。内心狂喊:我不是,不是我!

    小爷戏过了!公公们上门宣旨都不带这样嚣张。

    “嘎吱”,在朱厚照的叫嚣下,钱府中门大开。

    “老夫钱能,恭迎黄公公大驾光临!”

    儒衫老者带着爽朗的笑声,拱手出现。他身后左右两侧各站了五名年龄不一的男子。有穿着锦衣卫青绿色精绣服的,也有绿袍小官、棉甲武官,以及白皮靴褐衣的东厂番子。

    朱厚照挑眉,秀肌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吝啬

    面对钱能的架势,朱厚照屁颠屁颠跑到黄献面前。

    伸出右臂、弯下腰,谄笑,“黄公公,钱府的门槛高,小的扶您进去!”

    黄献心肝颤,在朱厚照的眼神威胁下,僵硬地搭上手臂。

    “呵呵,离开皇宫多年,宫里的规矩越发大了。”钱能一脸笑眯眯。

    朱厚照冷声哼一声,趾高气扬抬头,“时代变了,皇爷召回很多地方的镇守太监。或许将来,镇守太监将被扫到历史的犄角旮旯。”

    钱能脸皮抽动,眼里闪过一抹凶光。镇守太监属司礼监外派,曾是打破头争抢的肥差。如今竟被个小子轻视。

    “小黄拜戴义学琴?老夫曾和戴义共事过。哎呀,一转眼已经过去十三年喽!”钱能感概万千,用长辈般的慈祥眼神注视着黄献。

    黄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艰难地开口,“师傅说……他和你不熟。”

    钱能把眼睛瞪成死鱼眼,被一次又一次地打脸,伪装的儒雅风范荡然无存。

    “李公公、陈公公、萧公公、韦公公等和你也不熟。”黄献补充道。

    钱能先是一愣,然后呵呵一笑。既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暴跳如雷。“老夫年纪大,认错人,记差了喽。”

    这能屈能伸的状态,才应是小人所拥有的。

    黄献羞得脸都红了。平生第一次当面给人难堪,对方不尴尬,尴尬地反而是他。他并没有说谎。出事后,师傅特意把他叫到了司礼监。司礼监众人耳提面授,他们与“太子爷盯上的人”一点也不熟。

    “钱老爷,别攀关系了。小爷是什么人想必你也听到过风声。小爷让黄公公来找你,黄公公哪敢讲什么情面。”朱厚照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太子爷和先皇的脾气挺像!”钱能伸手作请状,“黄公公,三位小公公,里边请。”

    朱厚照想,这话挺有意思。创传奉官和西厂先例、扩建皇庄的宪宗爷爷,在不少人认知里,尤其是官员心中,不算是个好皇帝。

    激发表演欲的朱厚照举平右臂,狗腿地低头哈腰。

    黄献心中凛然,加快进门的脚步,一进门马上松了开手。

    绕过影壁,姹紫嫣红的花卉争相斗艳,画眉、八哥抖动翅膀。

    京师刚入三月,枝芽还未冒头。培养一院子的鲜花不容易啊!

    “钱老爷的宅子……”朱厚照满口柠檬,“修得比端本宫漂亮。”

    端本宫现在只剩下端本殿保留下巴掌大的花园,其余的空地都成了试验场。

    “这位小哥抬高老夫贬低太子,是何意?”钱能的某一位在东厂任职的养子差点拔出腰间的刀。

    朱厚照淡淡一笑:“小子说的乃大实话。不信可以请厂公来评理。相信小子,小爷瞧见钱老爷的宅子,定愿意花一百两银子买下。”

    “一百两?!明抢呢!”东厂养子拔刀,被钱能拦下。

    勉强维持鼻孔朝天的黄献看到对方拔刀的举动,上前抢刀,“你有种现在砍死咱家,小爷能省下一百两。”

    朱厚照从旁冷嘲热讽:“此类似钱老爷又不是没做过!小爷说过,不守规矩的人,也不被规矩保护。”

    明显被针对的钱能终于拉下了脸。别人都怕太子,他可不怕。他抓着太子的把柄,太子不敢拿他如何。

    “黄公公到底为何事拜访?”钱能冷笑,“如果是太子爷召见,老夫即刻随公公进宫。如果不是……恕老夫闭门谢客!”

    黄献扭过头。

    朱厚照代为回话:“小爷有几句话询问钱宁。钱老爷养子众多,还记得钱宁是哪一位吧?”

    不是找他?!钱能一脸狐疑:“太子要问宁儿何事?”

    朱厚照给了个后脑勺。

    其他两位小内侍有样学样,给钱能看他们的后脑勺。

    钱能转动手上的玉镶金戒指,用眼神示意穿绿色精绣服的锦衣卫。

    剑眉星目的钱宁站出来:“在下正是钱宁,不知太子殿下想问何事?”

    朱厚照一向看不顺眼比他帅的男人。没好气地道:“不给我们上茶?这是钱府的待客之道。”

    钱能挥手,让丫鬟上茶。

    钱宁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钱能不加掩饰的杀意,笑了笑,问:“不知小公公如何称呼?”

    “老铁!”朱厚照答。

    黄献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小爷把姓改了?

    “原来是小铁公公。”钱宁微笑。宫里想让一个人消失,容易得很。

    “不,我姓老,名铁。一般我不占人便宜,直呼其名即可。”朱厚照一脸大方。

    钱宁从善气其流:“老铁,进宫几年了?”

    “你在黄公公跟前同我套近乎所欲何为?”朱厚照防备地后退,“挑拨离间?”

    黄献眼色不善。

    钱宁心里想:真是个招人厌的臭小子!

    表面上,他措辞圆滑地回,“我等巴结还来不及。太子身边的宫人谁敢得罪?”

    钱宁不动声色地把一片金叶子塞入朱厚照手心。

    黄献和其它两位也有。

    朱厚照终于给了个好脸。

    茶一上,黄献装腔作势抿了一口。“比端本宫的茶好。”

    “老夫在云南待了很多年,有些旧故。每年会送点茶来。太子不爱喝茶,只爱喝奶茶。如果太子喜茶,无数好茶会送到端本宫。”钱能淡淡地道。

    朱厚照眼珠子咕噜一转:“徐老大人好茶。所以,钱宁偷会徐府管家只为送好茶?”

    “在下从未见过徐府管家!”钱宁眼神一闪,目光不自觉向左边看去。

    用两个月亮世界微表情解读,钱宁在撒谎。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老大人过世前给小爷送了封信。信里说……”

    朱厚照摊摊手:“不管信里说什么,现在死无对证。你得自证其说。”

    “你现在对黄公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等小爷禁足结束,小爷会亲自过问。”

    “想好了回答哦!”朱厚照幸灾乐祸地笑着。

    徐溥已经死了。他和徐家人的话都是一面之词。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碰瓷。

    钱能不愧是能把云南土司逼造反的能人。到现在还沉得住气。

    “啪啪!”

    钱能反应很快。一拍手,貌美的侍女们端着一盘金灿灿的金瓜子出现。

    “老夫远离皇宫多年,不曾想到临老摊上事。老夫也不要黄公公通融,只想打听几件事。黄公公捡能说的说。”

    钱能抓了一把金瓜子堆在黄献眼前:“徐老大人的死与太子有关吗?”

    真是让人肉痛的问题。

    朱厚照很忧伤。

    钱能也太吝啬了!

    黄献跟着朱厚照一同保持沉默。

第一百四十章被动的内阁

    司礼监公公高凤替弘治帝、皇太子祭奠徐溥的消息一传开,很多观望的人立刻赶往徐府。

    徐溥主政时愿意提拔有能力的官员。无视他们的籍贯、何年的进士科、亲缘关系等外在因素。为人方面又面面俱到,处处与人为善。所以人缘特别好。但徐溥毕竟做过气晕弘治帝的错事,部分人开始疏远徐家。

    宫里表了态,不管是于出对提携之恩的感激,还是怕被人骂白眼狼,不敢登门的人马上跑来送别。

    每日上朝的朝臣几乎聚集到徐家祭奠。此时的徐府风头一时无二。

    徐家人没有被表面的尊荣蒙蔽双眼。他们面带哀戚地接待每一位吊唁的宾客。有对老父亲离世的悲伤,也有对仕途中断的无奈,对徐家未来的忧虑。徐溥留下遗言,要求徐家众人辞去官职,孙辈、重孙辈不得参加科举,徐家进入蛰伏期。

    丁忧三年后有起复的一日,辞官后除非皇帝征辟,否则无法再入官场。儿孙们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谁让太子怀疑老爷子与公主之死有关!

    “首辅大人,我爹只以为公主病情不容乐观,并不知道公主的病乃人为。”

    “对方抓住我爹的把柄,让他瞒下直隶的饥荒。我爹也是没有办法。但我爹肯定没参与谋害公主!”

    “爷爷做这一切都为了扳倒李广。皇上宠信李广的几年,几乎不上早朝。爷爷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刘健对着信发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徐家人争先恐后的辩解之词。

    谢迁出面安抚,向徐家人承诺,徐家避世期间谢家等江南世家都会照看徐家。谢迁还隐晦地表达了谢徐两家结为儿女亲家的意愿。方才安定了徐家人心。

    不管徐溥做的一切出于什么原因,江南的民怨已经引起了弘治帝的重视。

    弘治帝有意把民收民解的白粮赋役改为官收官解,甚至认为一部分徭役可以合并到田赋中,用折银的方式征收。只等内阁、六部制定出详备的流程,明年就可以推广改革。到时候苏、松、常、嘉、湖江南五府的百姓能够得到喘息。

    所谓白粮,是指皇宫、光禄寺等衙门所用的白熟粳、糯米、芝麻、黄豆等粮食,以及京师各衙门官吏的禄米。是江南百姓身上最为繁重的赋役之一。白粮赋税则是指百姓要把缴纳的白粮运送到京师。迁都之后,白粮赋税经过沿途各衙门小吏的盘剥、勒索,送才能到京师。田赋加上运费,差不多是朝廷征收的两倍。江百姓们苦不堪言!

    如果白粮改为由官府运送到京师,江南百姓至少能比往年少交一半。光凭这一点,徐家在江南的地位牢不可破。

    李东阳心中感慨:徐家儿孙辈没有出色的人物,至今不明白徐老大人给他们留下了什么遗产。反而为了老大人临终遗言中断官途而耿耿于怀!他们更不会意识到,只要太子在一日,徐家不可能有人出仕。

    吊唁的宾客发现了徐家诡异的气氛。

    “徐老大人谥号‘文靖’。要不是为了江南,老大人一定能得到一个文正。”

    范仲淹死后谥号文正。至此之后,谥之美者,极于文正。‘文正’是最牛掰的谥号,明朝立国一百三十年至今无人得此谥号。

    “难道你没注意三位阁老听到高公公宣旨的表情了吗?阁老们和我等一起收到老大人的死讯,哪有时间讨论谥号。谥号似乎是皇上亲自定下的。”

    “靖有使秩序安定的意思。老大人助皇上安定了被刘棉花搞得一团糟的朝堂。这个谥号很符合。估计皇上突闻噩耗情难自控,才没和阁老们商议直接下旨。”

    “你难道忘了老大人气晕皇上的事?”

    “我到是从中城兵马指挥王洵的听到一件事。昨晚宵禁之后,《京报》的一个记者敲开徐府大门送进去一封信。然后……”

    “然后怎么了?别卖关子,你快说!”

    “然后老大人死了,你说然后怎么着了!”

    “不会吧,皇上都宽恕了老大人,太子为何要赶尽杀绝。”

    “太子现在哪里顾得上其他事。皇上为什么要禁足太子?还是不是怕太子找‘那些人’惹出大麻烦。太子找上老大人,极大可能因为太康公主。”

    “不会吧,老大人怎么可能牵扯入太康公主的事。”

    “你们也不想想,王越、汪直是怎么被吓死的!皇上逼死了李广,让走李广路子起复的王越惶恐不安。王越一死,汪直在外没有盟友,到头一场空。”

    “别再说下去了。越说我越怕。太康公主死后,钦天监直言李广修建的毓秀亭犯了太岁。皇上还不信。直到清宁宫灾,太子差点被烧死……”

    “我相信老大人的为人。老大人绝对不会做此等事。”

    “钦天监的吴昊是老大人提拔的吧?前任监正给国丈的坟地看风水,被老大人弄了下来。当时我还奇怪老大人的举动。”

    “刚得到消息,徐家明日送老大人回老家。”

    “天又不热,至少也要停灵三日吧?”

    “还看不明白?!”

    知道徐家明日回宜兴,前来吊唁的官员作鸟兽散。

    ……

    刘健带上朱厚照给徐溥的亲笔信返回文渊阁。

    “介夫,宾之,你们今日见到吴昊了吗?”刘健问。

    谢迁和李东阳摇头。

    情况似乎不太妙。

    刘健忙命中书舍人打听。

    “首辅大人,昨晚吴监正全族被东厂从家里带走,下官没打听出他们的下落。没有关在北镇抚司。”

    “全族?!”谢迁愕然。大明已经十几年没有官员全家被捕。

    “我们不能急。”李东阳沉声道,“钦天监官职比较特别,相当于世袭。东厂抓人抓全族不能说明什么。”

    内阁上秉圣意,下安百官。尤其在这种时候,更需要内阁维持大局稳定。

    刘健按了按发胀的头皮,打发走所有的中书舍人,“我等三人立刻面圣。先用科举泄题案试探皇上的态度。到时借机行事。徐老大人和我们,都被对方利用!保下吴昊,才能保证我们三人不被牵连进去。”

    “那位对人心的了解,可真厉害。”谢迁冷笑连连。

    李东阳摇摇头:“玩弄人心,小道也。落了下乘。倒是太子殿下……”

    刘健当机立断:“除了让吴昊用犯太岁说动太皇太后处置李广,其他的事情我等没有参与。保下吴昊,其他的不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方的刘健

    刘健、李东阳、谢迁在乾清宫的御书房见到了弘治帝。

    “回皇上,试卷重审结束,这是拟出来的前三百名名单。”李东阳把名单递给王岳,王岳转呈弘治帝。

    一抬头,触及弘治帝尖锐、仿佛带刺的目光,李东阳不由心头大震。布满煞气的弘治帝前所未见。

    皇上是知道了什么吗?吴昊说了不该说的话?种种念头在李东阳脑海中闪过。事关官途和身家性命,善于出谋划策的李东阳一时间乱了心神。

    刘健上前一步道:“皇上,臣以为此时不适宜让事态扩散。”

    刘健状似无意地瞟了眼李东阳。李东阳立刻清醒,此刻不是分神的时候。

    “唐寅在苏州小有名气。以第一名补了苏州府府学附生,去年考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唐寅酒后醉言‘此科必定夺魁’定是因为自信。年轻人太自负了。这次让他落第,也算给他点教训。”谢迁补充道。

    弘治帝静静地听他们说完,漫不经心地浏览名单,“华昶、徐经、唐寅锦衣卫执送镇抚司对问,明白以问,不许徇情。”

    刘健于弘治元年入阁,第一次见弘治帝驳斥内阁意见时没有解释一句。

    “臣等明白。”刘健带头告退。没有提及吴昊半个字。

    出了乾清宫,淡定从容的谢迁急得愁眉锁眼。“皇上正在气头上,是否要请皇后娘娘帮着说几句?”

    “事关谋害太康公主,只怕刚托了皇后娘娘,转头皇上就知道了。”李东阳以为不妥。

    “去找太子。”刘健昂着头,远远看见朱厚照在悬停的热气球上向他们挥手示意。

    李东阳皱眉:“太子只怕也不会愿意。”

    “太子若找到吴昊的把柄,早把人弄没了。”刘健一掷乾坤,“热气球只能在天晴时升天。吴昊擅长预测天气。把吴昊推荐给太子。好赚银子的太子会心动。”

    李东阳、谢迁将信将疑。

    ……

    朱厚照从宫外返回,一路顺利,没被人识破身份。回宫马上卸了妆,和替身换了回来。刚登上热气球没多久,见刘健三人从乾清宫方向离开。他挥动双手热情地打了招呼。

    这一招呼,把人招呼来了。

    “小爷,刘首辅求见。见是不见?”黄献后怕地问。幸亏他死磨硬泡让小爷回宫,否则迟些回来被逮个正着,大家都倒霉。

    朱厚照摸摸下巴:“见!”

    刘健被请进了端本宫……的宫门。在宫门口、影壁前,没来得及进去瞧一眼,又被请上了热气球。

    热气球升空。

    “刘首辅有话尽可放心大胆地说,不会有第三人听见我们今日的谈话。”朱厚照故作神秘。

    他不知道刘健为何事找来,但此时此刻,必定是要事。他创造了一个可以开诚布公的环境,把选择权交到刘健手上。刘健会说实话的概率一半对一半。

    刘健俯身往下望。

    一愣。

    端本宫怎么,怎么,怎么变成这番模样?!

    一个个顶子,除了端本殿外的小块空地,都找不到一处能下脚的。就像整个端本宫上方被什么东西罩住一样。

    刘健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他现在心里像有只猫挠一样,非常想知道端本宫里藏着什么秘密。

    朱厚照立刻打消刘健从天上刺探的念头:“别看了,本宫早防着有人乘坐热气球从上空观察端本宫。”

    “臣听闻热气球之旅的门票卖得极好。殿下不觉得大明门前的场地太小了吗?兵部在城外一里处有个马场空置。如果殿下喜欢,可以把热气球移到那里去。还能在那养马练骑术。马场离不远,也不会让皇上操心。”刘健把姿态放低,心平气和地说。

    朱厚照挑眉:“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刘首辅先说何事吧,本宫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慌得很。”

    刘健说得马场朱厚照知道。马场里只剩下几匹年老跑不动的马。宁瑾通过兰州的囚牛商行分部,从草原弄到了很多匹战马。一直想要找一个离京师近的地方养马。其余地方被朱厚照用来当作坊,于是宁瑾盯上了兵部的马场。但兵部不给。

    马文升和御马监有旧怨。有那老家伙在,御马监休想拿到马场。

    刘健比钱能大方!

    难怪是干大事的人。

    “钦天监监正吴昊擅长预测天气,有他在,可定下准确的日子放飞热气球。殿下如果对此人有兴趣,调去任凭差遣。”刘健沉声道。

    “任凭本宫差遣?把他阉了送端本宫吗?”朱厚照哈哈大笑。弘仁殿那帮手里做着科研创新的大事,满脑子迷信思想的匠人,一定会欢迎的。

    刘健脸一绿:“臣可以把人调到太仆寺。”

    朱厚照摆摆手:“本宫说笑的。如果吴昊想跟本宫,辞官入囚牛商行吧。”

    大明迷信的人太多,上至达官贵族,下至普通百姓。囚牛商行招一个正统出身搞天文的,当吉祥物摆着也行。

    “殿下就不提点其他的要求?”刘健愣了半天。

    “既然刘首辅诚心诚意地提出建议,本宫当然得虚心接受。刘首辅欠本宫一个人情,下次记得还哦。”朱厚照笑得奸诈。

    世界上什么最贵?人情!

    大明首辅的人情,别人求也求不到。当然,能让大明皇太子高抬贵手的人也不多。

    刘健问:“殿下就不问一句为什么吗?”

    朱厚照张大嘴巴:“难道刘首辅不打算告诉本宫?”

    靠直播养家糊口的朱厚照嘴皮子利落,最擅长与人没有营养地胡侃。

    刘健深吸一口气,然后把他们三人协助徐溥拉下李广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就这事啊?”朱厚照佯装不屑一顾,“吴监正敢与本宫对着干,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们给他撑腰。”

    话虽如此,但朱厚照一直以为吴昊背后的人是徐溥,没想到还有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

    朱厚照想打草惊蛇,先去给徐溥去了封信,吓得徐溥当晚离世。更炸出了背后偷偷搞小动作的三阁老。

    今日惊了钱能,不知又能惊出什么出来!

    “殿下,徐老大人和我等三人绝对与谋害公主一事无关。若臣有半字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刘健举手发誓。

    朱厚照翻翻白眼。真有关系,皇帝爹早就让人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路奠

    摘下黑布,阳光刺目,吴昊立刻用手挡住阳光。

    “吴监正,请入轿。”一个老得牙齿掉了一半、说话漏风的老宦官神情寡淡地道。

    “公公请见谅,我想晒一会太阳。”在暗无天日、直不起身的地牢中关了一天一夜,哪怕阳光灼眼、此刻昏昏欲睡,吴昊就想站在太阳下伸展筋骨。

    从地狱爬上来的感觉真好!

    吴昊不知道老宦官的身份,只知道老宦官去了趟地牢,和牢头说了句话直接把他领了出来。

    老宦官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急,只是监正的家人现在还关在北镇抚司,怕是急眼了。”

    吴昊瞬间清醒,马上进了轿子。轿子由前后两人抬着,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且没有轿帘。轿子一颠一颠前行,绕了无数的圈,超过十八个时辰没睡觉的吴昊在轿子里呼噜打的震天响。

    “到了,下轿。”老宦官声音也不大,但就像一道闪电劈在吴昊耳边。吴昊猛然间醒过来。

    吴昊下轿,北镇抚司四个大字印入眼中。从始至终,吴昊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审问他的全是宫里的老宦官,各个眼生的很。

    一天一夜中,吴昊没有受刑,身上完好无损。

    只是不让睡觉。

    吴昊第一次知道不能睡觉也会让人生不如死。

    “那不是吴监正吗?”

    “吴监正从哪里过来的?”

    “那位老公公是哪个宫里的?”

    “不清楚。”

    吴监正一出现在北镇抚司大门口,马上吸引了大批人围观。

    北镇抚司在大明门西面衙署后府胡同的后军都督府左手旁。平日里除了在左边的后军都督府、南面的太常寺任职的官吏,一般没有人经过。

    进了北镇抚司想要出来极难。老首辅徐溥咽气的同时,吴昊全族被抓。除了吴昊,其余的吴家人被关在北镇抚司。于是,清冷的北镇抚司门前多了几丝人气。很多人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吴昊的消息。

    吴昊全须全尾出现在北镇抚司门口,可把大家惊着了。

    吴昊火急火燎地冲进北镇抚司,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下。要不是锦衣卫没收到抓捕吴昊的命令,吴昊现在又会被关进去。

    吴昊的出现同样惊到了锦衣卫。昨天很多人通过各种关系询问在锦衣卫当差的千户、百户们吴昊的行踪。锦衣卫表示他们也不知道。

    吴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瞧见老宦官遗世独立地站着,无视一切打量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上前请教。“敢问公公如何称呼,我又如何从北镇抚司把家人接出来?”

    “鄙人罗祥,弘仁殿管事。太子爷向皇爷求情,吴监正才能从‘黄泉不归路’折返人间。想要北镇抚司放了吴家人,还得太子爷递话。”罗祥说话时不急不躁。

    诧异之色从吴昊脸上一闪而过。他还以为是三位阁老的其中一位把他弄出来的。但一听“黄泉不归路”和里面的老宦官,猜也猜得到关他的地方不一般。

    老宦官罗祥没有避着人,很多人听到“弘仁殿”。顿时猜测太子殿下看重吴监正的才能,把人保下了。太子那句“本宫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流传甚广。

    吴昊其实是不想和太子扯上关系的。吴家祖上曾是名气不小的相师,后被征辟入了钦天监。吴家给每一任太子、皇帝都相过面。

    太子出身时,吴昊只敢说出“太子类太祖”的批语。不敢透露太子“空亡”的命格,更有短命关煞。十岁之前有一大难,未必能存活。空亡命格的人,不为人喜。且与吉神结合为凶,与恶煞结合出现吉兆。此生注定坎坷,艰难存活。

    吴昊在人群中看到了曾替刘首辅传话的中书舍人。中书舍人给出暗示,表明刘首辅托了太子才保下他和全族的命。

    “麻烦公公带我前往端本宫拜见太子。”吴昊认命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罗祥轻蔑地笑了一下:“以吴监正的身份,进不了端本宫。对吴监正有兴趣的是弘仁殿的匠人们。太子爷向来对他们有求必应。囚牛商行的人很快就到,只要吴监正和囚牛商行谈妥工钱、待遇,太子爷自会让锦衣卫放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囚牛商行京师分行掌事皮修小跑着赶来。

    “罗公公万福金安。”皮修给罗祥恭敬地作了个辑。

    皮修原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因在提督四夷馆里表现的好,被宁瑾看中,让他打理囚牛商行。皮修上任时,有幸被宁公公带进端本宫见了太子爷,与弘仁殿的罗祥管事有一面之缘。罗公公身份神秘,连宁公公也不是非常清楚。

    罗祥淡淡地点了个头:“你们谈。谈妥了去端本宫递个话。”

    罗祥在人前亮了个相,慢吞吞穿过后府胡同回了宫。

    丧着脸的吴昊接受了囚牛商行开出的待遇。虽然囚牛商行给出的工钱比正五品监正的俸禄高三倍,但失去了官身意义不同。

    吴昊递上的辞呈马上被吏部批复,吏部的速度前所未有的高效。成为平民的吴昊和囚牛商行签完二十年的“卖身契”,吴家人马上被放了出来。

    “爹!”吴昊的儿子喜极而泣,“徐老大人死了,孩儿以为爹也……爹,这官咱家不当了。”

    “老大人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吴昊如遭雷击。

    “就在我们下诏狱的当晚。听说是病逝。”

    吴昊摇摇欲坠。

    ……

    全身缟素的徐家人找了逗留京师的张天师,算出辰时三刻乃吉时。吉时一到,徐家人扶灵走宣武门离京。

    因为正值早朝,过来送行的人寥寥无几,与昨日上门吊唁的场面有天壤之别。

    突然送葬队伍在宣武门前停了下来。

    此处有一处路奠。徐家人疑惑不解,哪位亲朋会在城门前设奠?

    设奠的杨廷和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朝徐溥的棺材三鞠躬,涨红着脸转述太子的话,“下官替殿下送老大人一程。殿下由衷感谢徐老大人上的这一堂课。作为答谢,‘苏湖熟,天下足’将成为历史。殿下找到更好的粮仓。江南的那帮地主们可以放心大胆的种桑养蚕,把农田变为桑田。”

    “一石大米,乃殿下送给诸位返家的程仪。”杨廷和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子是太子亲外公

    一石大米五钱银子。

    江南多个粮仓损耗惊人,存粮告急。

    太子羞辱徐家人呢?!

    徐家长子经过思想斗争,顾念全族身家性命,接下了屈辱的一石大米。

    京师一直是热闹的。哪怕宣武门离陶然亭的墓地近,多是囚车和送葬队伍经过,此时也聚起来上千人看热闹。

    托《京报》科普的福,大部人听懂了太子的意思。

    太祖击败张士诚之后,江南有大批的土地被划成官田。而立国时的官田,现如今几乎置换到了百姓手中。部分民田又改成桑田,进一步加重粮田赋税的重担。

    太子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江南重赋,和朝廷、当地官员乡绅都脱不了关系!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虽是大实话,但在徐家人送葬的时候说这些,纯粹恶心人。

    有的人认为太子不厚道,对老臣薄情。

    有的人知道的多一些,理解太子想出口恶气的心情。

    不管理解还是不理解,朱厚照收到了他们的关注度。

    “这是占城米。”杨廷和轻声提醒徐家长子。

    太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让杨廷和转达的最后一句话。杨廷和乍一听到,惊出一身冷汗。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子会从海外小国买粮。朝廷海禁多年,朝贡的名单中没有占城。杨廷和非常想装作没听见。

    不少江南巨贾、世家大族的金银来路不明。如果徐家把太子送的占城米转送那些人,那些人得到示警会承徐家的情。

    徐家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压根没把杨廷和的话听进去。

    送葬队伍再次启程。

    “可惜了。”杨廷和轻叹。

    老首辅睿智过人,徐家儿孙辈却没出什么人才。如果五十年内徐家出不了进士,徐家也就落没了。

    对下一代的教育绝对不能松懈!好在长太子四岁的儿子杨慎显露了不俗的才气。老父常夸慎儿是“吾家贾谊也”。太子……不提也罢。太子天天待在文华殿,就是不爱听侍读官讲课,快把詹事府众人愁坏了。

    “徐家算什么东西!”前方粗鲁的骂声把杨廷和的思绪拉回。

    杨廷和一脸疑惑。徐家就算落没也不是现在。老大人刚死,就算皇上心里不痛快,也会处置冲撞老大人的人。

    “老子是谁?呵,说出来吓死你们!”粗鲁的声音道,“老子是当朝皇太子的亲外公!等太子登基,整个天下老子都能横着走!一个宣武门算什么!看你们谁敢赶老子走!”

    杨廷和好像吞了一颗火弹,整个人要炸开了!

    “锤子哦,说你个铲铲!哪个耙耳朵、瓜批,嫌京师还不够乱!”气急的杨廷和爆了一口方言。

    最崩溃的当属徐家长子。他深深怀疑张天师的能力。吉时?狗屁的吉时!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啊。

    杨廷和挤进人群,看到挡着徐家送葬队伍的是一位喝醉的男子。脸上一把胡子,看不出相貌,整个人邋里邋遢的。

    “不信?嗝,老子叫郑旺,老子的女儿叫郑金莲。你们去问万岁爷!说不定万岁爷还会封老子一个国丈当当!”叫郑旺的男子干脆躺在宣武门正中央的地上,挡住所有进出城门的人。

    宣武门的城门官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郑旺。把人以闹事的罪名抓起来?万一郑旺说的都是真的呢?毕竟太子非皇后娘娘亲子的传闻出现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围观的百姓和囚车里的犯人听得津津有味。反正法不责众,仁厚的弘治帝肯定不会把在场的所有人灭口。今天发生的事,足以让他们吹嘘大半年。

    “什么人在此闹事!”中城兵马司指挥王洵带着人及时赶到。

    城门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把麻烦一股脑抛给了兵马司的人。兵马司本就有疏通道路、押送囚犯的职责,也不算越权。

    王洵给手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带走!”

    杨廷和眼孔一缩,立刻拦在兵马司的差人面前。

    “如果本官记得不错,王指挥是中城兵马司的指挥。此地属于南城兵马司管辖范围,王指挥怎么来了?而且来的这般巧!”杨廷和大声嚷嚷,音量足以让城门官和周围的百姓们都听到。

    围观群众眼前一亮。

    二月以来京师的新闻层出不穷。皇城根脚下的百姓们多少嗅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被杨廷和一说,马上意识到了里面有问题。

    徐家长子再蠢也发现不对。有人拿老父亲的出殡做文章。他气得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王洵一看形势不对,招呼手下一拥而上抢人。

    杨廷和虽会些腿脚功夫,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差人们推开。杨廷和看着像个当官的,差人们也没下狠手,只往他身上招呼了几拳而已。

    “老子是皇太子的亲外公,你们这群皂吏也敢抓老子!”男子继续咆哮。

    直觉告诉杨廷和,邋遢男子说的是实情。到了这一步,对方没必要丢出一个假身份。

    绝对不能让王洵把郑旺带走!

    杨廷和一边冲向王洵,一边喊道,“王指挥是岐王的岳父。王指挥越权抓此人,就不怕牵连岐王被皇上猜忌吗?”

    “哇!”现场一片哗然。

    围观的人没想到兵马司指挥还有这等身份。

    徐家长子忙招呼下人把郑旺从差人手里抢下。把人抢下,说不定能让太子放过徐家。

    城门官悔得肠子都青了,也让城门军抢人。

    抢人大战一触即发。

    “啊!”突然王洵一身惨叫,抽搐着倒地不起。

    冲到王洵跟前的杨廷和傻眼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看指挥倒地,差人们离开放开了郑旺,团团围住王洵。王洵出了事,谁来兑现给他们的承诺?万一被太子报复,谁替他们出头?

    “抓住他!”中城兵马司的差人摁倒杨廷和。王洵除了是他们的上官,还是岐王妃的父亲,王洵出了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现场中杨廷和离倒地的王洵最近,杨廷和百口莫辩。他没有反抗,任凭差人用铁链锁住双手。太子肯定会搭救他。只是该拿郑旺怎么办?

    “本官乃詹事府左中允杨廷和。此人冒充皇亲国戚,立刻交由巡捕营处置。”巡捕营虽然受巡察御史节制,但提督官是英国公的人。以英国公的地位以及太子太傅的身份,一定能把人留在手里。

    城门官醍醐灌顶,忙找来了巡捕营提督官张桐。

    张桐带走了郑旺。

    兵马司带走了杨廷和。

    躲在暗处的舒三收回指尖的银针。赶紧跑回去报信。

    徐家长子一脑门汗。送葬队伍该不该出城?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会口水仗

    三月十五朔望大朝,朝臣们围绕科举舞弊案展开激烈的争论。

    “回皇上,据臣调查所得,程敏政与徐径、唐寅两人都有旧。徐经乡试中举,程敏政乃当科主考官。”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往詹事府方向瞧了一眼,“去年南直隶乡试,梁储点了唐寅解元。梁储曾向程敏政推荐过唐寅的文章,此事詹事府多人能作证。”

    被牵连进去的梁储默认下此事。唐寅的确是他定下的解元,唐寅也的确有才。虽明人不做暗事,但梁储还是有点慌。

    詹事府少詹事王鏊给好友解围:“闵大人与下狱的华昹乃同乡,很多同僚见过你们二人一同吃饭、聊天。现在讨论的是程敏政到底有没有把题目泄露出去,不要把事情无意义的扩大化。”

    被反将一军的闵珪没想好反驳之词,东厂厂公陈宽道,“三司会审审问华昹之时,华昹几次未能清晰地回答问题,旁听的给事中魏玒、林廷玉等人插话解围。此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可以作证。”

    科举舞弊向来是严重的事件。考生作弊发配边疆剥夺士籍,官员作弊贬官为民。程敏政与刘健一样,都教导过弘治帝。程敏政又深受弘治帝赏识,再加上程敏政负责教导太子,弘治帝有扩充内阁的想法,因此他入阁的可能性极大。

    但华昹闻风奏事,拿不出证据证明程敏政泄题。且在三司会审时异常紧张,词不达意,与平日言行不符。联想到现在有可能在暗中存在针对弘治帝的阴谋,此次事件成了敏感话题。

    就连东厂厂公说话都要拉旁人作证。

    “将三思会审时无关旁听的众人下锦衣卫狱审问。”弘治帝倾向于相信东厂的判断。

    闵珪急了。会审时都察院很多不在审案名单里的人都去了。如果全部下锦衣卫狱,都察院必将为之一空。

    刑部尚书白昂同样急眼。他碍于情面放了很多同僚旁听此案。谁会想到皇上连旁听的人都要下狱。

    “臣有错,不该放闲杂人等旁听。”白昂和闵珪一同请罪。

    负责审理此案的大理寺卿王轼一见苗头不对,马上替两人解围。“启禀皇上,旁听者众多。全部下锦衣卫狱不妥。徐径拜访程敏政时给了500两润笔费,请程敏政撰写墓志铭。华昹说不清徐径给的银子是贿赂还是润笔费,情有可原。言官们帮衬,是不想让疑点反变成华昹诬告的证据。”

    李荣附在弘治帝耳边,把参与旁听的官员一一道来。

    弘治帝哭笑不得,五府六部每个衙门都去了七八位。看来大家对此事相当重视。想想也是,原定的会试揭榜拖了半个月,考生们等得心慌了。

    “王轼、白昂、闵珪罚俸二月。”弘治帝轻飘飘地揭过,“插话维护华昹的魏玒、林廷玉等人降一级、调外任。朕不想再听到有人干预审案的消息。”

    做了十二年的皇帝,弘治帝心里门清。此次泄题案乃是由扩充内阁引起的。

    昏迷过一次的弘治帝醒来时察觉,内阁人数少容易串联。三人曾同心协力拉下过李广,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做类似的事。照哥儿虽聪慧但毕竟年纪还小。万一他再一次昏迷,非常担心内阁三人联手让照哥儿吃亏。程敏政性格高傲,与三位阁臣关系都不睦,是合适的人选。另一位人选未定,程敏政就出事了。

    弘治帝想:身边的人清洗过一遍,又要清洗了。

    弘治帝直白地表述态度,令很多人打了退堂鼓。旁听过的人差一点下了锦衣卫,再也不想参与此事。

    谢迁见势不妙,把程敏政身上另一个疑点说了出来。“程敏政曾贿赂过李广,又去过寿宁侯府送重礼。有段日子连续不停地接活赚润笔费,想必是缺钱。”

    朝臣们侧目。当初搜到李广的花名册,弘治帝为了敛财指使寿宁侯收礼。结果在册送礼过的官员,很多在京察的时候明升暗降或者平调、贬官,一部分人被罢黜。当时大家都猜测吏部等堂官见过李广的花名册。今天实证了。

    弘治帝沉默。

    程敏政的确有疑点。但谢迁会揪住贿赂李广的事不放,表明谢迁也不想内阁添人。权利一旦沾上手,多少人舍得放开?朝堂上饱读诗书的衮衮诸公如此,天潢贵胄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正在此时,有宦官闯奉天门急步来报。李荣乍听之下魂飞魄散,赶紧把事情汇报给弘治帝知晓。

    “退朝!”弘治帝匆忙离开。

    朝臣们议论开,猜测又出了什么事。

    二月后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发生,很多人感觉这一个月过得比一年还长。大小九卿们愁得头发都白了。

    英国公是弘治帝之后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有人喝醉,在宣武门堵了徐老大人的送葬队伍,口出狂言说……”英国公环视一圈心累地道,“对方说他是太子的亲外公。”

    “哇!”

    无数朝臣失了仪态,当场叫出声。

    刘建觉得,他又要老十岁了。

    散朝的速度很快,鸿胪寺甚至顾不及纠正朝班礼仪。御史言官们撒腿就跑,想要获取第一手资料。

    英国公找上兵部尚书马文升、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人现在在巡捕营。要交给两位处置吗?”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治安,隶属于兵部。但若出了大事要交由巡城御史审理,或移交刑部,或上奏由朝廷定夺。

    巡捕营同样只有抓捕权没有审理权。抓到人,同样也交给巡城御史审理。

    巡城御史属都察院管。

    被科举泄题搞得焦头烂额的闵珪没有精力揽事上身。

    马文升想管。

    “中城兵马指挥王洵凑巧在场,想要抓人,被杨廷和拦下。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王洵倒在杨廷和面前。杨廷和被中城兵马司的人抓了起来。”英国公暗示马文升还有其他重要事管。

    马文升眉头深锁:“王洵?岐王妃的父亲?我早就劝皇上不该同意藩王妃的家人担任实权。”

    闵珪长叹一声,摇摇头离开。

    马文升又道:“国公爷进宫劝说殿下三思而后行。别到时候外头流出皇家更多的丑闻。”以太子在揭帖栏贴文的尿性,说不定都能编出兴王非先皇亲子的谣言。

    英国公深以为然,马上转向端本宫。可惜没见到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唯有亲情能让我妥协

    朱厚照收到舒三送来的消息,立刻命侍卫长王钦带人前往兵马司抢人。刚安排好,太皇太后派人来召见他。

    宫里皇帝爹的命令最大。但若与太皇太后的懿旨相冲突,一般而言以懿旨为准。这是皇帝爹对太皇太后的孝敬,以及感谢她自小的维护之情。

    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地出端本宫的机会,朱厚照不准备放过。去咸熙宫之前,他要去一个地方。

    朱厚照打娘胎出来,就有了记忆。很多事,他都知道。

    曾是孤儿的他特别渴望亲情,也想过找亲娘。尤其在张皇后亲子、弟弟朱厚炜出生后。但从此间世界的礼法和历史可做出推断,找亲娘只会让亲娘的日子不好过。他的亲奶奶就是例子。

    当然,如果亲娘厉害点,学太皇太后仗着生下宪宗爷爷,把曾爷爷的元后欺负得够呛,那又是一番局面。但皇帝爹和张皇后夫妻感情深厚,亲娘半点机会也没有。

    或许因为皇帝爹有和亲奶奶生死离别的亲身经历,皇帝爹把他亲娘的消息瞒的很严实。一直营造出张皇后是生母的假象。假的永远真不了。张皇后对亲身儿女和对他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太子爷,咸熙宫往左拐!”咸熙宫的公公喊住走错方向的朱厚照。

    朱厚照加快脚步:“本宫多日未见母后,先去坤宁宫给母后请安。”

    公公惊得像木头桩子一样愣在原地。太子爷是不是知道了外头的消息?想想也是,背后掌控御马监的太子爷不可能被一道禁足令蒙蔽耳目。

    朱厚照出其不意出现在坤宁宫。坤宁宫经过小范围的骚乱,很快有大宫女把他迎了进去。

    “孩儿给母后请安。”

    “照哥儿还认本宫是你母后?”斜靠着让宫女按摩的张皇后无所顾忌地直接发问。

    不管是皇子还是宫妃,最重要的是赢得皇帝的心。张皇后和弘治帝感情甚笃,根本不担心地位动摇。况且她是先皇指定的太子妃、弘治帝登基册立的皇后。就算朱厚照将来登基为帝,也得对她恭恭敬敬。

    再者,张皇后相信以照哥儿的聪明劲,早该察觉到了真相。

    “母后说笑了。就算外面的谣言属实,母后也是嫡母,孩儿永远的母后。任何人越不过您去。”朱厚照用玩笑般的语气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父皇善待皇太后,给孩儿做出了表率。”

    在这件事情上,宪宗爷爷可不是个好榜样。

    朱家的皇帝从没亏待过心上人。

    太祖对马皇后、太宗对徐皇后、仁宗对张皇后、宣宗对孙皇后、宪宗对万贵妃都是相当不错的。其中宣宗的孙皇后不是原配,也有很大的可能不是英宗的生母。宣宗为了孙氏废了元后,弄了为嫡子出来维护孙氏地位。宪宗爷爷就更不要提了,为了万贵妃废了元后,冷淡第二任皇后一生。

    “母后明白你的意思了。快去咸熙宫,别让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久了。”张皇后笑了笑,她的地位本就稳若泰山。

    朱厚照没有离开,而是弯腰下拜,“孩儿有句话一定要说。只要母后善待某人,孩儿必会善待张家。”

    张皇后脸一冷,挥退按摩的宫女,横眉冷对,“照哥儿威胁本宫?”

    朱厚照站直身体,用傲视一切的目光直视张皇后,“父皇与母后都是重视亲情之人,孩儿也是。如果孩儿为了权势和地位牺牲亲情,想必母后只怕寝食难安。”

    张皇后善待亲娘,他就会善待张家。两人手中各自抓住对方的软肋,今后一定会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亲娘虽没尊贵的身份,但这一生都能享受尊贵的待遇。

    但凡皇帝爹对亲娘上点心,朱厚照还会帮一把。哪怕皇帝爹纳其他人为妃,朱厚照也会想办法帮亲娘要个名分。

    可皇帝爹不把除张皇后之外的女人当回事,只愿守着张皇后一人过日子。还把亲娘交给张皇后照顾,甚至可能在她生下孩子后就不管不问。

    朱厚照真的爱莫能助了。

    拥有成人年灵魂的朱厚照懂得取舍,知道怎样做才能对大家都好。

    “孩儿此生只认母后一人。只请母后善待某人。”朱厚照下跪长拜不起。

    “哎~”

    张皇后亲自扶起朱厚照,感慨万千地摸摸他的头,“照哥儿是位好儿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世上,也唯有亲情能让朱厚照妥协。

    ……

    朱厚照出了坤宁宫,又到咸熙宫发誓保证不损害皇家名誉。然后绕道乾清宫。

    弘治帝召来司礼监众人商议如何处置郑旺。

    一边是爱妻,一边是爱子,弘治帝左右为难,谁都不想伤害。可恨背后的人用心险恶,设的连环计处处针对他的软肋。

    司礼监众人一时之间想不出稳妥的办法。如果太子爷只是寻常的小孩,他们能用各种花言巧语忽悠过去。甚至太子爷根本不会听到郑旺的名字。但……太子爷聪慧又不好相与。李荣、萧敬等人没有万全的把握,谁也不敢乱出主意。

    优柔寡断的弘治帝一脸焦急,不断地来回踱步。正当他想要召见善于出谋划策的李东阳时,王岳敲门进来通报。

    “皇爷,太子爷求见。”

    弘治帝心一惊:“照哥儿怎么来了?”

    此刻的弘治帝最怕儿子追问真相问。如果问起生母的情况,他该是答还是不答?

    弘治帝感觉头顶又秃了一大片。

    “太皇太后传召,太子爷出端本宫后先折去坤宁宫,再去咸熙宫。”王岳心思细腻,知道皇爷最关心什么,把太子爷和娘娘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好!好!好!”弘治帝连说三个好字。像是溺水的人浮上岸,有股死里逃生的感觉。

    李荣等人胸口的大石落下。

    朱厚照在弘治帝面前举报钱能蛊惑郑旺诽谤皇家,提议锦衣卫、东厂联合抓捕钱能以及他上百位儿子、宫中的同党。

    弘治帝一口答应,根本没听清儿子说了什么。只要皇后和照哥儿今后能好好相处,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父皇,这是孩儿暗中收集的钱能同党名单。”朱厚照双手奉上。

    司礼监韦兴、萧敬赫然在列。

    两人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

    徐家人在宣武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来任何消息。徐家长子猜测弘治帝又要装聋做哑,让郑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爹在世时说过“今上性子优容寡断、耳根子软,只可为守成之君”。

    “走,晚了就来不及赶到码头。”徐家长子打算动身出发。

    刚过宣武门,“踢嗒、踢嗒、踢嗒……”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回头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骑兵。马背上的人穿着锦衣卫红色军服,看上去有些特别。

    “锦衣卫缇骑!”徐家长子惊呼,一屁股坐在地上。

    缇骑是锦衣卫最精锐的人员,总共加起来才六百人。这是全员出动了?

    完了,抓他们的人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麻沸散?

    一匹匹缇骑从徐家送葬队伍旁飞驰而过,没在他们身上投入丝毫关注。

    “咳,咳。速速离京。”徐家长子捂住口鼻站起。缇骑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希望遮挡住他刚才丢人的反应。

    京师,风起了!

    南柳巷钱府被锦衣卫团团包围。锦衣卫小旗喊了几次话,钱府大门依旧紧闭。

    “负隅顽抗吗?”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眼神冰冷,“让护国永兴寺紧闭寺门。不可放一人入寺。”

    牟斌收到的皇命是:死活不论,一个都不能少。太子殿下查到钱能与太康公主之死、清宁宫灾、郑旺妖言有关。今日就算拆了南柳巷也不能放跑钱府一人。

    牟斌一抬手:“炸!”

    从神机营调来的五门火炮出场。在炮兵操作下各发一炮。“轰隆隆”五枚炮弹炸塌了钱府一面两丈高的院墙,前院的数栋建筑成为废墟。

    “啊!”火炮和倒塌的院墙重伤了躲在院墙后的弓箭手。

    从炸毁的武器上判断,他们使用军制弩弓,而不是普通的弓箭。

    钱府的人私藏管制军械!锦衣卫很久没碰到硬渣子了!

    牟斌冷笑连连:“继续炸。”

    等钱府的人受不了火炮攻击冲出来的时候,牟斌命炮兵退下。他想用雷霆手段收拾钱府,震慑潜藏在京师的鬼魅魍魉。今日锦衣卫的绣春刀要见见血!

    锦衣卫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上前迎战。一方要逃命,一方要功劳,两方人马瞬间厮杀在一起。

    钱府护卫每三人一组,不管是对上落单的锦衣卫还是一小队,统统都是三人背靠背一起出手。若三人中有伤亡,立刻与身边的同伴汇合。或组成新的三人组,或组成更大的三角形方阵。

    由花纹钢打造出的绣春刀,坎在钱府护卫身上像砍在铁片上一样。钱府护卫带上头盔,就是标准的大明军队配置。反观锦衣卫防护不到位,出现大面积的伤亡。

    正面拼杀之下,钱府护卫竟不落下风。他们不像护卫,更像……军士。

    原本以为能轻松取胜的牟斌沉下脸:“弩弓、军阵、盔甲光!私自养兵一个罪名,就能斩了钱能。”

    “钱能花费二十年功夫,重金培养出的八百死士可不止是军队那么简单。”

    陈宽也来了。他身边只带着两个岁数不小的大档头。

    “钱能从云南带回很多奇能异士。有用蛊,也有用毒。太子爷请旨调来火炮,可不是让指挥使破个门。速战速决,省得夜长梦多。”陈宽好心提醒。

    “锦衣卫也该磨磨刀了。”牟斌饱含深意地看向陈宽。东厂短短几天之内把钱能二十年内做过的事挖出来了?锦衣卫做不到,牟斌相信东厂也做不到。

    陈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一直有人盯着钱能。只是没想到‘夜明珠’能杀人!”皇爷为此悔恨交加,更觉愧对皇后娘娘。

    牟斌压下心里的震惊,不敢深想其中的原因。他是皇上手上的刀,刀不需要思想。

    “陈千户,你带队上。”牟斌又派出500人增援,“半柱香攻不下,本官继续派人支援。尔等回去受罚!”牟斌不相信锦衣卫踏平不了一个小小的钱府。

    看到陈千户上,第一队的千户急眼了。他手气好,抽到第一个出战。抓了钱能,他们队能拿到七成的奖励。但若是人被其他队抓到了,不但没有奖励还要受罚。

    千户带头:“兄弟们,围攻。往他们脑袋上招呼!”

    要功劳不要受罚的锦衣卫杀红了眼,不顾身上的刀伤,勇往直前。有了功劳才可以升官发财,弘治朝的锦衣卫难得能遇到功劳如此大的事。

    但钱府护卫们以命相搏,打死也不让锦衣卫冲入宅内。

    第二队陈千户带人上了。悍不怕死、装备精良的钱府护卫终不敌人数多一倍的锦衣卫,节节败退。

    就在锦衣卫将要打破封锁的时候,钱府毁坏的前厅里突然散开一股股白烟,冲在最前的锦衣卫一个个倒下。钱府护卫同样倒下!

    “烟有毒!快撤!”

    等锦衣卫撤下,钱府内宅出来一群用湿布遮面的人。把晕倒的钱府护卫拉走。顺手捅死倒在地上毫无抵抗的锦衣卫。

    牟斌瞋目扼腕,咆哮道,“炮兵给本官轰平了钱府。”是他托大,害死了上百手下。牟斌后悔不迭。

    “轰隆隆!”五门火炮忠实执行命令。

    五十年前瓦剌打到京师,内城也没遭遇过炮火洗礼。今日的炮火把爱看戏的京师百姓吓得龟缩在家。

    还没离开的官宦家眷,忙着收拾物品离京。一时间,京师城门口排起了长龙。可是大家惊讶地发现城门关闭。兵马司、巡捕营劝人离开。

    “我家老爷是仁和长公主夫家的老舅!仁和长公主可尊敬我家老爷了。还不快放我们出城!”有权贵家的管家叫嚣。

    城门官指指城门口张贴的告示。懒得说一个字。看了告示,就算仁和长公主亲至,怕也是不敢出城。

    “出城门者需留下户籍信息,找保人担保。一旦发现重犯混在尔等队伍中混出城。出城者、保人与重犯同罪。”管家朗读告示内容,又问,“要抓的重犯犯了何罪?”

    “意图谋害皇太子。”城门官冷冷地道。这只是表面原因,真实的原因上官讳莫如深。

    管家倒吸一口冷气,回去请示自家老爷。车队很快折返。

    当然也有胆大围观南柳巷抓捕实况的。比如舒三为首的京报记者们。

    “这烟……”腰间挂着铜牌的记者挠挠头,“这烟是麻沸散吧?”

    “小爷重金悬赏弄到的药方,后来有人趁清宁宫灾偷走的那个?你确定?”舒三暗喜,他又要立功了。

    “典药局试验麻沸散效果的时候我在场。真的像。而且清宁宫灾当晚,我中过招。还是被人抬出来的。”

    舒三呵呵一笑:“看来清宁宫灾和钱能脱不了关系。”

    钱能唯一留下的把柄是挑唆郑旺胡言乱语。其他都只是小爷的推测。就连把夜明珠偷换成致病源的事,也只是怀疑而已。

    一轮炮火攻击完毕,高墙大院、花团锦簇的钱府几乎成了废墟。

    等硝烟散去,牟斌又把陈千户派了上去。在炮火攻击下,任何妖魔鬼怪都将伏诛。

    “唔!”

    变故再生!

    陈千户等冲上去的人纷纷双手抓着自己脖子,倒在地上抽搐。很快嘴唇发紫失去了呼吸。一瞬间又倒下几十个手下。

    “撤!”牟斌气的抓狂。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喊人撤退。

    正在牟斌和陈宽商量如何对付看不见的毒时,钱府对面隔着一条街的护国永兴寺打开寺门。僧人们拿着刀从背后砍向锦衣卫。

    舒三等人看得分明,锦衣卫背后受敌陷入困局的时候,有几条人影从废墟一样的钱府钻出。

    “别让人跑了!”舒三大叫。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人耍得团团转

    牟斌灰头土脸回宫复命。飞鱼服割开几道口子,衣服上沾染了血渍和泥土。

    走在皇宫里回头率百分之百。但无人敢多问。瞧了一眼立马低下头,步履匆匆离开。

    牟斌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很吓人。若不是太子殿下接连派出三波人找他,刚出诏狱的他也想换身干净的官袍。

    “牟大人别多想。您在南柳巷动手抓人的同时,东厂在宫里抓了不少人。现在宫里人心惶惶。”陪他一起进宫的陈宽道。

    “厂公不在宫里坐镇,跑南柳巷督战,可是担心牟某人把事情办砸?”牟斌说话很冲。

    为了抓钱能和他的108位养子,锦衣卫出动最精锐的缇骑出城追捕不在京的几人。他带去2000人围困钱府。缇骑还没传回来消息,但他这里折损了367人!

    反观东厂,则在宫里轻轻松松抓人。

    陈宽好脾气地解释:“太子爷拟的抓捕名单第一列,是韦兴和萧敬。他们两人为向皇爷表明忠心,从咱家手里借走了东厂的好手。咱家也想出出力捞点功劳,这才找上了牟指挥使。”

    牟斌张大嘴不可置信。韦兴和萧敬可都是皇上的心腹!

    不远处端本宫总管黄献迎了过来:“陈公公、牟大人,小爷在端本宫等了两位多时。”

    在端本宫接待他们?牟斌和陈宽受宠若惊。高凤被“赶”出端本宫之后,再也没有外人进去过。端本宫弄得神神秘秘,外界猜测太子殿下又在里面捣鼓惊世骇俗的东西。

    热气球暂且不论。就说户部租出去的两个位于天津的盐场。盐场简简单单挖出三个晒盐池。在海边竖起风力水车,利用海风把海水灌入晒盐池。盐户们不用辛苦熬盐,只需等海水逐层经过三个晒盐池,盐自己就出来的。

    晒海水晒出盐,之前盐户辛辛苦苦煮又算什么!户部周尚书催促盐官跑去学习,听说太子派去盐场的管事收了他们一大笔学费,相当于两个盐场一年的租金。

    密云的纺织作坊修建得差不多,不知到时又会带给大家怎么样的惊喜。

    现在在官员们眼中,弘仁殿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只是由于近来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弘仁殿被暂时忽略了。等忙过这阵,窥探端本宫的人一定很多。

    绕过端本宫门口阻挡众人视线的影壁,牟斌和陈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只没有眼色的母鸡,飞到牟斌的面前。追来的内侍在牟斌的帮助下把母鸡关进鸡笼。

    端本宫除了养鸡,竟然还种菜!原本应该是个花园的地方,开垦出一亩农田。内侍们正在小心翼翼地除草。

    看到了鸡和农田,再看到小毛驴也不稀奇了。不对,这是小骡子吧?

    “太子名下有五个皇庄。卖了还是分给流民?”牟斌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皇上宠溺太子,太子提的要求一般都会答应。太子想要体验百姓生活,也不用把端本宫弄成这般……生活气息浓重。

    陈宽摇头失笑:“皇庄都在太子爷手里。太子爷还在密云买了十倾的地。听说盐场这个月多出的收益又将拿来购地。”

    到了端本宫,里面有人和太子回禀什么事。耳朵灵敏的牟斌听到了“醒了”、“朵颜三卫”、“边军冒功”几个断断续续的词。牟斌这才想起引出“夜明珠事件”的始作俑者。

    听到边军冒功,牟斌大致猜到了发生什么。此类事见惯不惯。和京师发生狂风暴雨相比,只能算牛毛细雨。

    朱厚照见两人到来,挥退了刘瑾。

    “牟大人,毒烟的来源查清楚了吗?”朱厚照急吼吼地问。

    毒烟?牟斌思维停顿了一小会,才想明白太子问的是何事。

    “回禀殿下,毒其实就是‘麻沸散’。”牟斌抱拳回道,“此‘麻沸散’非传说中神医华佗的麻沸散,而是一种可致人昏迷的烈性迷药,从曼陀罗花中提取。最神奇的地方在于,用火烧它产生的烟有剧毒,且无药可解。”

    说到这牟斌心头绞痛:“锦衣卫有203位兄弟死在这种毒烟上。”都是他指挥失误。从一开始就该用火炮轰平钱府。不给钱府放毒的机会。

    朱厚照心神剧震。但做主播那些年锻炼出来的应变能力让他控制住情绪,先把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处理好。

    “本宫会出一笔慰问金,请牟大人转交殉职锦衣卫的家人。人死不能复生,请他们节哀。以后若是他们遇到麻烦,牟大人可以来找本宫。本宫会尽所能帮他们解决。”朱厚照一脸认真。

    “下官替他们谢殿下。”牟斌感激地道。

    朱厚照不是在收买人心。他只要关注度,让更多的人惦记他,好好活下去。

    他弄出重金悬赏,得到了“麻沸散”和牛痘法。他一直得意洋洋,为自己用超前的思维促使医学的进步而感到骄傲。结果何曾想到,“麻沸散”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他的骗局。

    要不是有维生系统,他早就被毒烟弄死了。

    清宁宫灾发生后,东宫六局彻查许久,没有找到勾连外人的内贼。虽后来发现了御用监横死的内侍有嫌疑,但总是有疑点无法解释。外人是如何找到放置麻沸散的地方呢?

    现在水落石出了。原来迷晕众人的根本不是典药局做出的麻沸散,而是钱能一早就备好的。弄晕了他身边的人后,又在他的寝宫前点燃麻沸散想毒死他。

    如果真被他们做成功了,他的死会被归入意外,像妹妹一样死得冤屈。

    朱厚照悲愤莫名:“钱能交代是何人指使的吗?”

    他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一直蒙在鼓里!对方像一条毒蛇一样潜伏一旁,随时准备咬他全家一口。

    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有关注度死不了。但皇帝爹身体虚弱,不能再受折腾。

    自古情深不寿,皇后娘……她若出事,也不知皇帝爹会如何。万贵妃死了没多久,宪宗爷爷也随之而去。他不敢冒险。

    “未曾。钱能嘴很硬。”牟斌冷冷地道,“下官一定会敲开他的嘴。”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问:“给钱能定罪的证据充足吗?”

    “下官只顾着拷问,还没来得及收集。”牟斌一脸问号。钱能是太子要他们抓的,太子没有证据吗?

    牟斌估计不知道什么叫钓鱼执法。

    朱厚照咬牙切齿:“把证据收集全。对付鬼魅魍魉,就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让他们在青天白日之下灰飞烟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照哥儿想说什么

    三月十七日,弘治帝以身体有恙为由罢朝。

    皇太子以脾胃虚寒、简称腹泻为由逃课。

    弹劾杨廷和伤人、锦衣卫在内城使用火器、缇骑纵马伤人、会试放榜拖延,以及大明各地的大小政务等奏折堆在文渊阁的书案上。

    中书舍人按照首辅刘健的要求,把提到“郑旺妖言”的奏折,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影射,统统归在一类。此类奏折占了一半有余。

    “你去司礼监找李公公。我等必须尽快想办法消除郑旺妖言产生的影响。”刘健命中书舍人即刻前去找人。

    谢迁憋着一肚子气:“流民四要、揭帖栏导致朝野不少人对太子颇有微词。现下又出太子非皇后亲子的谣言,暗中有不少人推波助澜。那人以为这等低劣的手段能动摇储君之位?”

    “恐怕这只是前兆。当初先皇欲太子,宫里有谣言……有人质疑皇上的出生。后泰山地动,钦天监以天象示警打消了先皇废太子的打算。”李东阳摇头,“那人反其道而行,或许……”

    李东阳擅长推演每一事件的可能发展,从结果反推过程,有针对性的对症下药。因此总给人留下善谋的印象。根据那人工于心计的个性以及以往的手段,很容易推算出点东西。

    刘健嗤之以鼻:“妇人的阴司手段罢了!小人何能治国?!”

    太子和皇子的身份差别巨大。皇太子身份一定,开始接受最正统的储君教育。弘治帝由倪谦、徐溥、丘浚、李东阳、谢迁、程敏政以及其他重臣教导,学的乃是堂堂正正的王道。因此君臣相得益彰,乃有中兴的局面。皇子的教育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才会做出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不久,中书舍人归来。

    “首辅大人,司礼监众位公公都被叫去了坤宁宫。”

    “不会又出事了吧?”刘健愁得拽下一把胡子。

    和宫中关系紧密的谢迁同样发愁:“昨日宫里不消停。没什么消息递出来。”

    “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李东阳安慰两人。

    ……

    每天起床的前一个时辰,是朱厚照三省吾身的时间。大部分用来怀念三十六年的两个月亮世界。这是他没有被腐朽生活腐化堕落,没有被此间世界世俗同化的原因。

    他是朱厚照,继承了老朱家的骨血,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是骄傲的,同样狂妄自大。

    麻沸散一事打碎了他自大的心里。

    他在新华阁独坐一晚。思考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顺从血脉的影响,还是继续保持独有的灵魂呢?

    “小爷,皇后娘娘召见。”黄献敲响了新华阁的门。

    朱厚照在黄献的帮助下,换上繁琐的皇太子衮冕,整理仪容后前往坤宁宫。

    在两个月亮世界,除非做直播,他可以连续十天不洗头不换衣服。哪怕临时直播也不怕,直播间有美颜功能,隔着镜头谁也看不见他的邋遢。但在大明就不行了。尤其是皇宫,最讲究繁文礼节。

    正在修订的《大明会典》详细描述不同身份的着装要求。在一层层穿上衮冕的时候,朱厚照深深体会到礼节的深意。礼节可以从言行举止等细微之处影响人的行为和思想,明确身份地位的差别。

    他享受被人伺候、被人仰视的感觉。

    让血脉和灵魂见鬼去吧!

    他就是一俗人,要活、要钱、要权、要地位。一切阻挡他追求美好生活的,都应该被扫入犄角旮旯。

    关注度+10,+10,10……

    换上只有在陪祀天地、社稷、宗庙、大朝会等重大场合才会穿出来的衮服,朱厚照理所当然受到瞩目。

    通往坤宁宫的路上,宫人明显少了很多,禁军则多了一倍。昨日由韦兴和萧敬带头,抓了2189位宫人,分开关在空置的宫殿内。宫里的高压态势,令每个人呼吸沉重。

    “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坤宁宫的人很有眼色,见到衮服立刻行大礼请安。

    朱厚照微笑致意:“都起来吧。”

    宫人们打了个寒颤。

    太子在皇爷昏迷期间也是这般笑的。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朱厚照进主殿的时候,看到司礼监全员跪在外头。见到他,立刻趴在地上磕头问安。其中,高凤看向他的目光露出恳求之色。

    怕他把2189人全部宰了吗?

    朱厚照入主殿请安。皇帝爹负手站立赏画。一旁的皇后娘眼睛红红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又有人送画了吗?

    朱厚照最烦这种弯弯绕绕,有话不能直说?!以后谁给他来这一招,他一定按照自己的意思曲解。

    “照哥儿快劝劝你父皇!看了一夜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怎么劝都没用。”皇后娘眼里全是皇帝爹,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衮服。

    哟,是什么画?

    朱厚照起了兴趣。

    上前一瞧。画的顶部有《御制一团和气图赞》,落款是……宪宗爷爷!作画于成化元年。

    “一团和气?”朱厚照嘟囔着。猜测宪宗爷爷继位初始作此画的目的。

    弘治帝仿佛刚瞧见儿子的到来。瞥了眼儿子身上的衮服,淡淡地道,“先皇临终时把此画赠与朕,希望朕能与皇弟们一团和气。皇弟们年岁还小,让朕好好照顾他们。先皇不想见到兄弟阋墙的场面。”

    看来这就是皇帝爹迟迟不下狠手的原因。

    “这话皇爷爷只交代了父皇,没有与其他皇叔说吗?”朱厚照眨着眼,佯装好奇地问。

    张皇后双眼紧盯弘治帝,紧张地握紧手中的丝帕。照哥儿的话问的太扎心,深怕祐哥受不了刺激。

    弘治帝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一屁股坐下,茫然若失。

    “……不知道。”

    “父皇,”朱厚照双膝下跪,“孩儿有话要说。”

    弘治帝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他,目光充满怀念,“朕在照哥儿的年纪,看到先皇腿肚子打颤,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利索。长大后,一直改不掉这个毛病。先皇应该是……看不上朕的吧。”

    “皇爷爷因为小时候的变故,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孩儿想,皇爷爷肯定能体谅父皇的。毕竟,感同身受过。”朱厚照语气温和地开导道。

    皇帝爹的心结很严重。

    打不开皇帝爹的心结,妹妹的仇怕是只能报一半。

    弘治帝眉头微皱,表情有所动容。缓了缓神道:“照哥儿想说什么?”

    跪在外头的司礼监众人竖起耳朵倾听。

    皇爷若是下定决心惩治始作俑者,2189名宫人怕是性命难保。皇爷若是顾念先皇临终的交代手下留情,大部人能幸免于难。

    太子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改变皇爷的想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孩儿有一策

    朱厚照肯定不愿放过始作俑者。

    今日隆重地穿上衮服,就是想进谏言。希望皇帝爹严惩凶手。

    皇帝爹看了宪宗爷爷的《一团和气图》一夜无眠,内心深处也在做着斗争。

    很多人,包括跪在外面专属皇帝的奴仆司礼监,都不想让事态扩大。毕竟妹妹已经死了。而且还只是位公主。公主的命肯定没有皇子值钱,更没有朝政的稳定重要。或许在父皇心里,也没宪宗爷爷的临终遗言重要。

    更何况那人心机深沉,把很多人拖下了水。内阁三位老狐狸吃了亏,司礼监必定没逃过。毕竟相比朝堂,那人肯定更了解皇宫大内。

    朱厚照不考虑这些。

    妹妹死了,那人还想弄死他。他和那人之间不光有血海深仇,那人还威胁到了他的利益。

    “父皇,民间私底下称呼英宗‘叫门天子’,古往今来只此一人。”朱厚照一开口,弘治帝就想一巴掌招呼上去。这是什么糟心儿子,哪能这般说祖宗。

    张皇后捂住小嘴,险险地掩下惊呼声。挥挥手,屏退了乾清宫的宫女、太监。怕他们遭受池鱼之祸。

    司礼监众人的脸色五彩缤纷。料萧敬等出名的智多星想破脑袋,也触摸不到太子爷想法的边边角角。

    朱厚照继续语出惊人:“但英宗给宣宗废去的恭让胡皇后上了谥号,赦免了建庶人的子孙,免去了宫妃殉葬的制度。这三个仁政,让其御驾归天后得到英宗的庙号。”

    “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学渗透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儒家圣贤之言,成了为人处世的标杆。三个所谓的仁政,其实是官员们一直想要纠正,却又无法说服朱家皇帝撤销。英宗做到了,所以在官员中的口碑没有太坏。”

    弘治帝沉默着听儿子的妄言。目光幽深,显然在认真思考话里昭示的意思。

    “宪宗爷爷做了回逆子。下诏承认景帝‘勘难保邦,奠安宗社’的功绩。并给景帝恢复帝号。实足打了英宗的脸面。英宗可是毁了景帝营建的寿陵,贬为郕王,并谥号‘戾’。并且平反了于谦等被英宗冤杀的忠臣,召回贬出京的官员。几乎否定了英宗复位后一切报复举动。提倡以孝治天下的儒家,为何无一人说过宪宗爷爷的不是?还不是因为于谦是大明的忠臣,景帝的确保住了大明的江山!”

    朱厚照说的太直白,连才学并不出众的张皇后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皇,儒家存世千年,已经影响了天下人的价值观。而秦汉唐宋,没有一个王朝能超过五百年。儒家思想,非一人或一个朝代能够更改。但世间的事总有阴阳两面。有弊端,当然也有益处。”朱厚照拱手,沉声道,“孩儿有一策,定能保父皇百年之后被人赞誉。”

    李荣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身份命令大家,“事已至此,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了。”最了解弘治帝的李荣知道,弘治帝心动了;那些人,保不住了。

    “那可是2189人!”萧敬摇摇欲坠。人都是他和韦兴出面抓的。其中不少人和他们关系匪浅。

    高凤惶惶不安,他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小爷。

    “宫里一下子去2189人。将来宫人会如何看待小爷,如何肯为小爷卖命!经不起有心人的挑拨。”皇宫可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小爷杀戮太重离心离德。失了人心,附逆的人会更多。小爷不该轻视宦官的作用。夺门之变中,宦官起的作用很大。

    “太子类太祖!太祖杀人的时候,考虑过这些吗?”韦兴心有不满。他经常出宫宣旨走动,所以他身边的人被拖下水的最多。太子爷若弄死所有被抓的人,几乎清剿光他的势力。

    陈宽淡淡地瞟了一眼韦兴:“此话咱家会上报皇爷。”

    这下韦兴再有不满也只能闭嘴。

    弘治帝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

    他从小生活在先皇的威严下,一直摆脱不了先皇的影响。先皇让他善待皇弟,他做到了。每一位皇弟就藩,他会给足银子、划出大片王庄。哪怕次次都会受到御史弹劾,他也没有妥协。皇弟们要地,要特权,他能给的都会给。可是为什么有人还不知足呢?

    突然间张皇后呜咽地哭了。

    “祐哥,秀荣最是孝顺,一定不忍心见祐哥为她左右为难,不饮不食的。一切都是命,秀荣和我们没有缘分。”

    张皇后的话让弘治帝想到了从小捧在手心底养大的女儿,还有女儿过世前受到病痛的折磨。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倾斜。

    弘治帝温柔地为张皇后拭去眼角的泪水,拍拍张皇后的背小声安抚。

    等张皇后情绪稳定后,问儿子,“照哥儿有什么计策?”

    弘治帝问了出来,就说明已经决定惩治罪魁祸首。朱厚照见识到了女人眼泪的厉害。

    “父皇下旨免去廷杖,给官员们体面。官员们自会知道感恩。以后发生些不太好说的事,定会‘为尊者讳’。”这可是朱厚照看完《大明律》、《皇明祖训》、几大本《宝训》后找到了点子。

    人都要面子,官员们更加爱惜羽毛。朝堂上触怒皇帝就要被大庭广众之下廷杖,太损害他们的面子。而且廷杖内有乾坤。如果皇帝有心,可以让行刑的人下重手,把官员活活打死。廷杖对官员们来说,是屈辱也是黄泉路。

    皇帝爹废除廷杖,将来若做了些兄弟阋墙的事,官员们肯定不会揪着不放。毕竟他们连“叫门天子”都忍了。

    弘治帝张了张嘴,接受了儿子的献策。

    “李荣,拟旨,申饬岐王!”弘治帝往屋外喊道。

    “岐王?不是兴王吗?”朱厚照不解。

    弘治帝目光深沉:“照哥儿的性子还是急了点。哪怕是皇帝,做事也不可师出无名。朕手上有证据证明岐王暗中偷盗两京粮食。朕想看看,岐王出了事,兴王会不会管!”

    他牢记先皇的遗言对几位皇弟照顾有加。不知道兴王会不会为了同胞弟弟露出马脚。

    杀人诛心,朕也会!

第一百五十章 皇上圣明

    “小爷~”

    “小爷!”

    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吵什么吵!”朱厚照烦躁地吼道,“本宫不舒服,今天继续病假。”

    前日因为想杀人,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昨日顺利给皇帝爹灌了一碗“毒鸡汤”。解决了最大的障碍,没心没肺特别容易入眠。睡得正香被人闹醒,火大的很。

    黄献在寝宫门口急得团团转:“小爷,上朝的时辰快到了。您快些起来。”

    清宁宫灾之后,小爷命人给寝宫的门窗从内部加了锁,钥匙只有小爷才有。想要进去,除非破门。

    “上朝?”朱厚照猛然惊醒,“什么时辰了?”

    他差点忘了,昨晚临睡前皇帝爹派李荣传口谕,让他今日上朝听政。

    “寅时一刻,文武百官已经跨过外金水桥。”黄献从丑时二刻开始拍门,愣是没有小爷叫醒。

    朱厚照抓着头发抱怨:“那群老臣一大把年纪,每天半夜起床,凌晨三点上朝,怎么还能活到七老八十?不科学!”等他登基为皇,第一份诏书就是更改上朝时辰。

    “小爷,真要来不及了。”黄献此刻非常想念高凤公公。高公公肯定敢砸开寝宫的门,他就没那个胆子。

    朱厚照迅速爬起来套上简单的常服,让黄献帮他戴上乌纱翼善冠。

    黄献不敢违逆,一边束发戴冠一边问,“小爷第一天上朝,不应该换衮服吗?”

    “没事。顶多被鸿胪寺弹劾。”朱厚照满不在乎。弹劾能涨关注度,他不介意的。

    穿戴完毕,朱厚照来不及刷牙、洗脸,撒开脚丫子往奉天门奔去。幸亏每日坚持健身,在鸿胪寺官员出班对奏上朝人数、早朝奏事环节还没开始之前,挤到了刘健的上手处。

    别致的出场方式引起全场瞩目。鸿胪寺官员一个出神,把人数报错了,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失误,马上改口纠正。

    人多的场合容易激起朱厚照的表演欲。他用几个呼吸调稳了气息,侧头微笑,“刘首辅,早。今日上朝的官员好多。看样子京官都到了。出什么事了吗?哦,对了,2月份发放的囚牛宝钞回收了九成。没多少官员兑换成银子。大家太给本宫面子了!本宫准备加大优惠力度,一次性买满5盏煤油灯送5瓶煤油。一共送1000瓶,送完为止。刘首辅散朝了别忘了去囚牛商行订货。”

    炼油作坊一次提炼了太多的煤油。保存不当,使得煤油挥发了。为了减少损失,只得搞促销快些把仓库里的煤油卖出去。早朝上打广告,效果肯定杠杠的。

    刘健嘴角抽了又抽。发生那么多事,太子殿下竟有心情推广囚牛商行的优惠活动!

    “殿下,早朝开始了。”刘健语气冷淡,“殿下的玉带松了。”

    朱厚照挠挠头,露出憨傻的笑容,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系紧了腰带。

    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弘治帝扶额。

    鸿胪寺卿发愁,他到底要不要弹劾太子殿下殿前失仪之罪?

    鸿胪寺卿望向头最铁的胡御史。胡御史瞪了回去。

    “殿下,请移步。”李荣把朱厚照带到了奉天殿廊下、金台的右手处。

    再丢人的儿子也是亲生的。弘治帝只当没看见儿子的失仪行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从今日起太子上朝听政。早朝结束随侍读讲士回文华殿读书,下午练习兵法、骑马射箭。”

    朱厚照满脸拒绝。他不愿意每天起得比鸡早!他出来时,端本宫养的鸡还没打鸣。

    弘治帝不给儿子开口拒绝的机会。

    “奏事吧。”

    “臣有事起奏!”刘健率先出列,“臣弹劾中城兵马指挥王洵结党营私、越权执法、私自扣押朝廷命官三大罪名。请皇上从严惩处。”

    五城兵马司直属上级、兵部尚书马文升道:“臣附议。”

    马老头也有可爱的一面啊。舒三没下死手,王洵只是被暗器击晕。但他醒来后不肯放了杨廷和。还没等端本宫的人去,马文升把他削了一顿。朱厚照一脸嘚瑟地弹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太子的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

    弘治帝顺势而为,罢免了王洵的指挥一职。

    “臣弹劾户部尚书周经擅自出租盐场!”户科给事中面朝朱厚照的方向严词厉色。

    不痛不痒的弹劾,朱厚照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臣弹劾囚牛商行的热气球砸坏百姓农田。”

    “臣弹劾《京报》泄露机密、妄议朝政,望取缔。”

    “臣弹劾太子仗势欺人,为了密云河边的地,强逼人卖祖产。”

    “……”

    随着六科给事中、都察院轮流弹劾朱厚照,关注度小幅涨了一波。朱厚照面露微笑,喜形于色。

    “进来京中流传着郑旺妖言。信者众多!臣请治郑旺大不敬之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突然有正六品的礼部主事扯开嗓门大吼,打乱了言官对朱厚照的弹劾队形。

    只要是在京任职的官员都会有一份证明身份的牙牌,都有资格参加早朝。但一般各部会把要奏的事交给上官,朝堂上只有四品及以上官员、言官奏事。正六品的官员排在奉天门偏后的位置,为了让金台上的弘治帝听到声音,把嗓子都喊哑了。

    只要弘治帝下旨杀郑旺,立刻能证明郑旺所言都是谎话。反之,如果弘治帝不敢杀,谣言会越演越烈。

    弘治帝再一次被推上左右两难的局面。

    朱厚照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呐喊着:让郑旺妖言案的流言蜚语传得更加猛烈!依托此则流言,接连多日的每日关注度超过五十万。关注度余额飙升到1500万,足够300日的消耗。

    弘治帝暗暗留意儿子的表情。深怕儿子沉不住气,被官员们的连番弹劾激起怒意。官员们希望储君坚持广开言路,知错能改、有容人的雅量。儿子一旦做不到,肯定会被官员们天天念叨,灌输儒家思想,最后成为官员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论应付官员的政治手腕,先皇棋高一筹。弘治帝回忆起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总能利用南北官员的矛盾四两拨千斤达成目的。

    而朱厚照表现得足够谦逊。像一位虚心受教的晚辈,没有在长辈们说话的时候插嘴,也没有对各种弹劾流露丝毫的不满。

    只是他忘了,他现在的身体年龄只有九岁。

    这等城府,令文武百官侧目。难怪能迅速反应,与张皇后摒弃前嫌,把郑旺妖言的影响程度降到最低。

    “咳咳。”弘治帝清咳两声,拉回了百官们的视线。

    “昨日朕梦到了太祖。太祖对廷杖百官深怀悔意,交代朕废此酷刑。”弘治帝不能杀郑旺,只能先用儿子的计策躲此一劫。

    礼部主事还没反应过来,胡御史已经跪下三呼万岁。

    “皇上圣明。”百官跪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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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别动介绍:
大明皇太子朱厚照语录。“不管谁当皇帝,天下那么大,总需要官员治理。但父皇与本宫,是要为大明殉葬的。”“杀敌42人是捷报。只能说明以前的边军将领无能。任用庸才领兵,诸位大人在京师能安睡否?”“瞧瞧,这是神奇的制冰术。用仙术制出的冰块,能算与民争利吗?”“什么?因为授官过程舞弊,所以要裁撤传奉官?那么纳粮捐监的监生又算什么东西!”弘治帝很愉悦,聪明的儿子是个好帮手。“父皇,孩儿真上了天,您就同意孩儿去北方草原纵马吗?”“为什么流民人数越来越多?因为朝廷苛政,徭役繁重,官绅不纳税!”“官员们吹嘘弘治中兴,父皇就信了?事实是,大明……衰退了!”“我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竟为何发不出官吏的俸禄?这世道怎么了?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或是大明……生病了。”弘治帝心里默念:这是亲身的、唯一的儿子!被官员、宦官、百姓天下所有人忌惮的朱厚照负手而立,他有一个不能对人言的小秘密。他靠关注度活着。太子别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子别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子别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