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骂架
不善理财的弘治帝从来没富裕过。哪怕身边只有张皇后一人家庭开支少,手头没有先皇宪宗宽裕。
弘治帝登基的时候,内库很多金银不翼而飞。弘治帝又是仁厚的,总会主动为受灾的百姓减免赋税,大方赏赐官员。所以内库一直没有充裕过。李广任内宫监太监的时候,宫里四处修缮,加上花费数十万两建造一个敏秀亭,内库差点见了底。意外又出了清宁宫灾,重建的费用不低。耗光了最后一点内库存款。
但刘健知道,几天前天津卫运了数十箱金银入宫。孝顺的太子搬了几箱充盈内库。有了银子,弘治帝大方地补偿被太子惹毛的重臣们。内库暂时有了银子不慌了。可户部无法太仓银中取出银钱,耽误了很多朝政大事。
“如今运往辽东以备战时之需的储银已经追回。可否请殿下召回公公们?”刘健并不在意朱厚照如何折腾辽东武官。
朱厚照呵呵笑出声:“刘首辅健忘了。十万储银中有一部分是要补贴去年的军粮。剩下的才是户部预支给辽东的钱款。辽东去年的军粮有三分之一遭异族掠劫。再有,辽东的军屯数量与户部记载有差错。应该拨下的军粮数目与实际出入极大。桩桩件件都没弄明白呢,怎么能算追回?”
“何况,”朱厚照皮笑肉不笑道,“追回的十万两里不少是向马市商人们所借。借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还。户部收回去了,辽东如何把欠款还上?怕辽东又要多几支专门打劫商队、粮队的‘异族’部落!”
英国公手里的茶不香了。他放下茶盏凝神屏气,认真观察朱厚照的脸部表情。
太子似乎不比勋贵们知道的内情少。是勋贵内部有人告密,还是太子在辽东安插了眼线呢?英国公想到汪直统领的西厂曾在辽东打下的战绩,不免愁肠百结。辽东武官怕是得更换一大批人。
刘健瞬间变了脸:“殿下用辽东局势倒逼朵颜三卫南迁河套,那是殿下的手段臣无话可说。但殿下不能置朝政稳定与不顾。维持朝廷运转处处需要银子,户部官员去不了户部的太仓银,又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朵颜三卫要南迁河套?英国公眼神一凝,看向朱厚照的眼神充满了疑虑。难道辽东的局势是太子一手造成的吗?
“乓!”朱厚照猛然站起,重重击打书案。
丹田运气,一声爆呵,“刘首辅问本宫是哪条律法,本宫还想问刘首辅这大明到底是谁家天下!”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刘健沉下了脸。
英国公踌躇着要不要劝架。太子的脾气比女人还多变。刚才还笑吟吟的,一下子就变了脸。丝毫没有首辅脸面。
文华殿动静大得招致偏殿里的太子府众人伸头张望。守在文华殿的詹事府梁储,马上命人去詹事府喊人。留在主敬殿的李东阳、谢迁闻讯疾奔而来。
愤怒爬满了朱厚照的小脸。他夸张地舞动双手,忿忿不平地道,“本宫知道,刘首辅,不大明首辅内心都是向往公天下的。家天下也好,公天下也好,总要选出一个带头领导。皇室总归是不亏。”
外头听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殿下真敢说啊!
朱厚照的思想在此,绝对是最为进步的。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他是公天下还是家天下,只要皇位被老朱家霸着就行。没本事的皇帝当好人形印章,于国于民都好。
“国库的银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大明百姓辛苦劳作的血汗钱!你们个个冠冕堂皇,说什么‘国库的银子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反对把太仓银挑拨给内库。宫里都用不了库银,贪婪之辈就可以把库银搬回家传给子孙后代?”
“户部拨给辽东十万储银之前,有没有做过预算?为什么要拨十万,而不是五万?十万两有多少用于养兵加强防线?当本宫是傻子好糊弄,看不出里面有猫腻!”
见跑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朱厚照就越骂越起劲。
“别以为本宫之前骂武官就没你们文官的事!本宫也是饱读诗书、胸有点墨之人,岂能不知道每日读的圣人之言走肺不走心!嘴里念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心里想着‘放你娘的狗臭屁’。”
“辽东、大同的事,哪一件没有文官掺和进去?严格遵照太祖制定的律例执行,朝堂上站的都得是稻草人!”
“不是你们比武官德行好,而是武官比你们更烂而已。”
“大明比宋朝的日子过得好,是因为瓦剌、鞑靼人比元朝更烂。不是你们比宋臣更能治理国家!”
朱厚照一通话骂下来嗓子冒烟。余光瞄见刘健的脸黑如锅底,其他人也不逞多让。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猛灌了一口凉茶,收敛了夸张的表演,极快地平息了情绪。
一杯茶喝完,朱厚照又变回笑眯眯的模样。“刘首辅说得有道理,朝堂要正常运转的确离不开银钱。这样吧,让户部每个月出一份预算,本宫批复后让公公们从太仓银中拿银子。”
“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户部没有做过预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大家一起摸着石头过河。户部官员辛苦一下,先把急需花钱的事项罗列出来。如果遇到突发要款的事,随时可以到文华殿、端本宫找本宫。本宫承诺在半个时辰内给户部一个准话。”
“刘首辅觉得如何?”朱厚照好言好语地询问。仿佛刚才在文华殿咆哮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变脸之快,令在场的很多人脑子转不过来。
刘健狠狠吐了几口气。
忍吧!难道要和太子撕破脸皮,让太子把朝堂上的贪官污吏一个个抓出来打脸吗?
被人暗中责骂刚愎自用的刘健,遇到脾气善变的太子也只能退让。不过屏蔽太子中间说过的话,最后的表态勉强能让刘健满意。
“臣告退。”
“刘首辅慢走。”
刘健僵硬着脸离开。
朱厚照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地问英国公:“国公爷,刚才提到鞑靼人在草原来无影去无踪。若是用热气球侦探到他们的动向,鞑靼人的战力是否会折损?”
“这……”英国公愣了许久,看到朱厚照一脸和煦的笑容,突然觉得有点凉。
“热气球从未出现在战场上,是否有效臣也不知道。”
“这样啊。”朱厚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国公爷,继续讲课吧。”
文华殿内传出英国公结结巴巴的声音。
围观的人相继退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别碍着本宫搞事
朱厚照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只是每个人都有缺点,他也不例外。围观他的人一多,他就忍不住想要表演,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表演的目的只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而已。
所以上完课,朱厚照马上召见户部尚书周经、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详谈了每月制定预算、审核的一系列流程。朱厚照没有从政的经验,他不会贸然插手内阁的票拟。在做预算一事上,他和官员们都是菜鸟,倒是能管上一管。
“总觉得缺点什么,原来是审计环节啊!”
三人商议了半天,对审核的步骤各有异议。周经与李荣相互驳斥,谁都说服不了谁。朱厚照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被他瞧出了原因。审批预算的人相当于凌驾在户部之上。户部肯定是不愿意被宦官压制的。哪怕周经今日退让,刘健也不会同意。
凭借身份打打嘴炮还行,真动了官员们的利益,官员们立刻反扑。没见他一直放嘴炮,除了暗地里的小动作,明面上没有任何举动嘛!
真不是他怂!而是三思而后行中的思考时间长了点。
“把户科给事中叫来。”朱厚照吩咐下去。
他敲敲桌子:“本宫批复预算后,每一笔预算的执行情况交给户科审核。司礼监备份,又备不定期复核。”
户科本就有监督户部之责。户科给事中丛兰一到,与周经协商了几句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李荣接到上命,全看朱厚照脸色做事,甘为工具人推行户部预算施行。
“今日发俸禄,我等一同去囚牛商行瞧瞧。”朱厚照邀请三人同去。
此次囚牛宝钞全额发放在京所有人的俸禄。在京的官员、吏目、传奉官、勋贵,甚至是几位封了王的皇叔月俸都在发放的行列。这对囚牛商行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如果没有从吕宋贸易得来的三十万两白银,朱厚照还真没有那个底气。他真害怕大量的人把囚牛宝钞换成银子。
天地可鉴,他拖延发放勋贵们的分红不是用来威胁他们,而是想渡过此关。能不能顺利推行囚牛宝钞,再次一举了!
各官衙陆续放差,很多人拿着刚发到手的囚牛宝钞赶来囚牛商行。朱厚照一行人悄悄地从后门而入,被迎到了三楼的贵宾间。
为了一个中书舍人名头投靠御马监的裴连捧着账本恭迎大驾。
裴连难掩激动,捧着账本的双手颤抖。掌柜皮修不在,此次发放俸禄一事全由他包揽。与他一科考中进士的考生,还在六部行走。他却被太子委以重任!
“启禀殿下,四月共发放囚牛宝钞五万六千四百八十二贯两百钱,5648两储备金已单独归入太仓银。在外流通的囚牛宝钞有3521贯。”裴连闭着眼睛也能把几个数据背出来。
朱厚照点点头:“兑换的银子可准备妥当?”
“地下库存银六万两,足以应付兑换。”裴连信心十足地道。
为了引诱官吏们花掉囚牛宝钞,他没少做文章。《京报》、《晨报》连续刊印了半个月的广告。又与太子能直接掌控的几处负责人商议,给囚牛商行添加了很多付费业务。
“殿下,臣想去地下库瞧瞧。”户科给事中丛兰请示。
丛兰不是很相信囚牛商行准备了足够的银子。
犹如草纸的大明宝钞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好不容易朝廷足额发放俸禄,不能让同僚们空欢喜一场。囚牛商行成立短短几个月,很多人好奇它每个月的收益。外头一直说很赚钱,但囚牛商行的账本从未公开过。真假未知。
上个月俸禄发放了2万多贯,外面流通的只剩下3521贯。扣除囚牛商行补贴出来的一部分俸禄,囚牛商行肯定也从中赚了不少。但让官员们困惑的是,他们从囚牛商行买回的商品质量好,对比市面上同类价格便宜至少一成。囚牛商行到底是如何从中赚钱的?密云作坊要养活二十万流民,光靠作坊加工产生的价格差也只能平衡贴补出来的俸禄而已。
丛兰听在户部当了二十几年差的文吏私下猜测,太子挪用宫中的财物贴补囚牛商行的漏洞。太子得罪了官绅、武官,现在又和宗室起了龌龊。如果不给京官们些好处,哪怕是唯一的皇子日子也不会好过。
丛兰认为有道理。不然为何仁厚的弘治帝突然让宦官们和户部掐架。
三楼摆放地都是皇宫里的精品。青花瓷、吴道子等名家字画、珊瑚树等常人买不起的贵重物件。除了皇亲国戚和勋贵,一般无人会买。丛兰扫了一眼,和上个月一样一件都没卖出去。下到二楼,丛兰一眼就看到堆了有一人高的银山。银山前排了不少前来兑换银子的同僚。丛兰上前询问了几句,发现大家现银兑换的并不多,最多也不过是俸禄的三分之一。
“囚牛商行开了刊印书籍的服务。请的是司礼监经厂刊印。我想每月存一些囚牛宝钞,到时把我的诗集刊印出版。”同为兵科的同僚不好意思地道。
“底楼有卖药材的。比药房里的便宜。留着给家翁抓药。”
“囚牛商行卖出的布洗了不容易褪色。我家娘子让我多买一些。”
听得丛兰也心动了。太子要与周尚书密谈,他还是不去打扰了。丛兰找了几位同僚去地下室粗略查验了存银数量,然后加入花钱的行列中。
丛兰走后,朱厚照给裴连使了个眼色,裴连识相地离开。
“殿下有何交代?”周经忐忑不安地问。他真怕小太子给他出难题。
朱厚照笑道:“周尚书别紧张,是好事。本宫已让东厂的人秘密押解十万储银回京。周尚书寻个隐秘的地方安置。”
周经瞳孔一缩。太子下午大骂刘首辅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笔银子需要入账吗?殿下有用?”周经试探着问。
“本宫要银子自己会挣。不然也不会告诉你。迟些入账,不能让外人发现妨碍本宫搞事。”朱厚照笑得如沐春风。
周经苦笑着应下。
“殿下若没有其他交代,臣先退下了。”
朱厚照摆摆手,周经撒腿就跑。
“给伍善传信,本宫同意他的计划。”朱厚照一个人对着空气道。
有个阴沉的声音回道:“是。”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夜黑风高的夜晚,端本宫新华阁内点起了一排弘治灯。把新华阁亮得如同白昼。
朱厚照在两个月亮世界从孤儿奋斗到有产阶级,在大明过了几年顶级权贵生活。从精打细算到豪奢无度,他有幸都经历过,体会过不同财政状况下的生活水平。
翻开专门记录囚牛宝钞收支的账本,其中有一册按照官吏名录统计。记录了官吏应得俸禄、购买的商品明细等。明细账并不精确,不排除有官吏委托家人购物、送礼等各种复杂情况。但结合官吏的出身,大致能推断出官吏的财务状况。
家世好的官吏,只谈风月不重实惠;家中贫寒的,买的都是价廉物美的生活必需品。家世、收入与实际购买力不符的,极大可能有“副业”。
朱厚照甩甩头、灌下一口橙味琥珀酒,把一连消费水准不相符的姓名暂时性遗忘。
换位思考,大明官吏俸禄那么低,要让一家老小过上优于一般人水平的生活,不搞些“副业”怎么可能办得到!寒窗苦读数十年,不就是要过人上人的日子嘛!
朱厚照都懂!
重新翻开明细册,找出四十二位收支明显不符的工部官员和吏目。
把名单誊写在纸上递给宁瑾:“让东厂查查他们。把其中善建城、修水利人挑出来。然后把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递给工科和都察院。将来安排他们去河套。”
宁瑾拿着名单一脸懵圈。
太子要人专门另立明细册的原因竟然是这!
“此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人知道。”朱厚照瞪眼威胁,“若传出去吓得官吏们不敢大手大脚花囚牛宝钞,本宫唯你是问!”
眼角不受控制抽搐的宁瑾无奈答道:“奴婢明白。”
“伍善传来了好消息。如果一切顺利,可以现在原来的镇番卫搭起河套太子府的班子。天猪网还没传来消息吗?”朱厚照等得已经不耐烦,“如果无法分化蒙郭勒津人,还有永谢布十营。他们曾经忠于亦思马因太师,得罪过达延汗。总能找到机会分化他们。”
谁说河套太子府从一开始就要定好府邸?到了草原就要入乡随俗。牧民放牧会随牧草换地方。鞑靼王庭为了安全经常性迁移。太子府为了一步步蚕食河套,也会不断向草原深处迁移。朱厚照理想中的驻地是阴山南面的后套。但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搬到鞑靼王庭的隔壁。
宁瑾羞愧地低下头:“暂时没收到天猪网有进展的消息。但……奴婢碰见牟指挥使,牟指挥使说他找到了更适合的人选。等有确切消息立马告之小爷。”
“锦衣卫的动作好快。”他们才刚接到皇帝爹的命令没多久吧?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只是朱厚照不想让百官发现他膨胀的野心。
疆域辽阔的大明才不过一万万人口,哪怕是流民都不缺片瓦之地居住。大明人无法理解用一生,甚至三代人积蓄买房人的心酸。他能为了六十平的空中楼阁拼搏,又怎么会放弃努努力就能额外获得的六十万平方公里草原!
宁瑾回道:“锦衣卫刚刚成了专门刺探国外情报的二十八星宿。牟指挥使把所有人派往北方,从哈密到河套、辽东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每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好手。”
哪怕在东厂西厂实力最盛、斗得最凶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小觑了锦衣卫。毕竟锦衣卫是朝廷官署,人员构成复杂,在地方上更容易获取情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牟斌求见。
牟斌问安后难耐激动:“回禀殿下,锦衣卫在草原找到了巴步岱!”
“巴步岱?”朱厚照回忆了一下,“是那位失踪了的亦思马因太师的儿子、达延汗同母异父的弟弟?”
“……正是。”想要炫耀锦衣卫情报网能力强于东厂的牟斌一瞬间卡壳。
太子殿下竟然会知道巴步岱!
牟斌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宁瑾。天猪网的情报收集工作令他刮目相看。囚牛商行真的不是打着商行旗号的西厂吗?
朱厚照竖起大拇指赞赏道:“锦衣卫,很好!”
达延汗因身上的黄金家族血脉,召来了一大批投靠的小部落。想要对抗,最好另外树起一面大旗。亦思马因的旗子虽然不够大,但在河套足够用了。亦思马因的老家在哈密,他又短暂统治过永谢布,土默特蒙郭勒津部曾是他的盟友。有了亦思马因的儿子在手,比分化蒙郭勒津部效果更好。
牟斌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他骄傲地挺了挺身,锦衣卫终于在太子面前露了一把脸!太子殿下极少称赞人,杨鹏率领下的东厂曾被太子吐槽了好多次。太子接收西厂残存的势力,和东厂合作海贸,唯有和锦衣卫若即若离。牟斌安心了,不怕锦衣卫将来被轻视。
“玄武七部中的牛宿部传回消息,他们在距离凉州二百里开外的沙漠遇到了东宫典膳局的人。”牟斌趁着太子心情好试探道。
朱厚照眯起眼笑道:“哈密的瓜果好。本宫派伍善去哈密置办瓜果给父皇母后尝鲜。沙漠那么大,没想到会和锦衣卫遇上。缘分不浅啊!”
缺人手的朱厚照盯上了锦衣卫刚成立的二十八星宿。不管在商业还是军事中,情报的作用不可忽视。有本事的二十八星宿加上天猪网的物质腐化,定能随时掌握河套地区的动向。
牟斌默然。太子还是不够信任他。算了,太子说什么就听什么吧。
“典膳局似乎不太满意鞑靼人出现在他们的运输路线。牛宿部询问是否要配合典膳局的行动,臣同意了。殿下尽可调用锦衣卫的力量……安全把哈密瓜果送往京师。”牟斌想要示好太子。
锦衣卫指挥使不好做,好几任不得善终。牟斌有私心,他不予余力地展现能力,想在太子上位后能太太平平地致仕。
朱厚照鼓掌大笑:“有牟指挥使这句话,本宫就安心了。本宫需要二十八星宿相助。本宫就这去找父皇,把二十八星宿借调入太子府。放心,本宫不和牟指挥使抢人。他们还会挂着锦衣卫的身份。”
再怎么说锦衣卫也是正正经经的官职,能让皇亲国戚、官员们眼馋。朱厚照想挖人,肯定不会让他们的待遇降低分毫。
朱厚照不顾夜色已晚,拍响了坤宁宫的宫门,在皇帝爹半睡半醒间要走了二十八星宿。
牟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花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动用锦衣卫大量资源建起的二十八星宿就这么被“借调”给了太子府。
还能要回来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谁都别管
时间就像一把杀猪刀,毁去了曾经的美好。
伍善站在废弃的镇番卫前唏嘘。
距离此地二百里之外有一个白鸳鸯盐池,产盐量丰富。洪武年间曾在此设鹾司卖盐。后因镇番卫废除、路程遥远等原因废弃。
“伍公公,镇番卫卫所为风沙侵蚀。此地离凉州只有两百里,我们日夜兼程,三日便可到达。”牛大见伍善傻站了小半个时辰,开口提议道。
因伍善的提议,他们按照堪舆图找到了镇番卫,想要寻找城墙埋伏鞑靼人。废弃的镇番卫被沙石侵占了一半,再过几十年这里也会成为沙漠,抹去曾经的存在。虽然伍善一行百人各个配上了火器,队伍不缺马匹和骆驼、粮草充裕。但牛大认为正面对上千人规模的鞑靼人胜算不大。
牛宿部最年轻、精力最旺盛的牛九骑着骆驼前往凉州卫报信。指挥使大人为了二十八星宿的行动,在九边各大小卫所安插了锦衣卫的人。只要到了凉州卫,他们就安全了。
伍善固执地再一次拒绝了牛大的建议。“不,我们到附近寻找水源。此地东西北三面被沙漠包围,南面有石羊河流过。往南走,一定能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人要活着离不开水、粮食和盐。太子府的第一个驻地很重要,决定了能否打开河套局面。作为先头部队的伍善担负重任。从上一次通信中得知,第一批太子府人员已经到达榆林卫。一旦清理了附近的敌人,马上就能把太子府架子搭起来。
“伍公公想在一览无余的野外和鞑靼人野战?”牛大嗓音徒然拔高。
伍善疯了吗?
智商担当牛四拉住想要上前理论的牛大:“老大,伍公公是太子的人。他一定带有其他任务。”
伍善温和地笑笑,并没有否认。“咱家让人匀出四头骆驼,诸位带上三天的干粮离开吧。今后若是有缘再见,咱家一定请诸位好好吃一顿。”
牛大神色凝重:“鞑靼人在马背上长大,每个人的骑射能力都在我等之上。正面对上,没有成倍的人数很难胜出。”
“哈哈哈,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见我们腾骧四卫!”伍善身后的骑士们大笑。
腾骧四卫有禁军中的禁军之称,听称号就可知是大明最强大的军队。京师保卫战中,腾骧四卫坚守也先率兵攻打的德胜门,没有辱没他们的头衔。
“我们现在在沙漠,没有后援!”牛大几乎是咬着牙提醒他们认清现实。
伍善神秘一笑:“牛百户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后援?”
牛大鼓出双眼。
“找到驻地,后援也该来了。”伍善一脸自信。
……
朱厚照明白信息不对称的重要性。哪怕诸葛孔明在世,没有确凿的情报信息,也无法再来一次空城计。为了遮掩他的目的,他把从两个月亮世界谍报战里看来的技巧用了个遍。加上灵活运用兵法里的声东击西,把文武百官耍了团团转。
挨了朱厚照一顿大骂,气呼呼搬回文渊阁的刘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次询问周经,“太子真的说让户部把十万两放在隐蔽的库房?”
“是。”周经再一次给出肯定回答。
“太子让东厂偷走了十万储银?”
“……应该是吧。”周经不确定。
刘健的心头火又冒了出来:“辽东那帮废物没发现?”
“并未收到辽东急奏,巡查御史也没有上报,应该是……不知道。”周经弱弱地道。
“乓!”
刘健砸了双手能触碰到的一切。
“太子兵法学得真好!一石二鸟的计谋玩得真顺溜!”刘健火冒三丈。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应声而碎。溅出的茶水打湿了一叠奏章。
立刻有中书舍人上前收拾。
周经能体会刘首辅气愤的心情。
太子当着众人面不赞成把十万两储银运回京,故意大骂首辅。不会让人把储运丢失和太子联系在一起。辽东武官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凑足了“丢失的”储银。吃进去的肉吐出来一定很难受。第二次丢失后,很可能导致他们内讧。内讧的时候相互攀咬,很容易给太子找到对付他们的证据。
除了以上两点,太子还过了一把骂人的隐。难道太子还在为首辅大人不同意削去岐王王爵而生气吗?
谢迁和李东阳苦笑连连。弘治帝明面上撒手不管,背地里处处帮衬太子胡闹。让他们做臣子能怎么办?
“首辅大人,是否要提前警告山东布政司?”李东阳问。
辽东乃苦寒之地,军事上由辽东都司管理。而辽东都司又受山东布政司隔海管辖。隔海管辖,不过是名义上的。除了成化朝女真人反叛差点攻入山海关,朝廷向来不重视辽东都司的管理。不然也不会让当地的武官们有机会抱团当土皇帝。
刘健发了顿脾气还没消火。
“让太子去折腾!看他什么时候把大明折腾完!”
太子监国后,刘健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闹了一出“烽火戏诸侯”,六部堂官病倒了四个!刘健也想染个病休假,谁想御医把他的身体调理得太好,硬是没染上风寒。
谢迁劝道:“至少给马尚书通个气吧?”
徐琼醒了之后上折致仕,马文升紧随其后。两人的奏折都被弘治帝发回。徐琼需在府上休养半年,马文升也要了半年的病假。兵部左侍郎张海并没有马文升统御的能力,未必能管束桀骜不驯的武官们。
“你们谁都别管!”刘健怒目圆瞪。
刘健正在气头上,文渊阁众人噤若寒蝉。
周经找了借口溜走。太子对户部不满,弄出了预算敲打户部。真希望什么时候让他致仕回家。如果一大把年纪被小毛孩当众大骂,太丢人了。
“首……首辅大人。”有中书舍人拿着一份书信颤颤巍巍地上报。
刘健冷声问:“何事?”
“开原……开原卫来信。署名是刘公子。”中书舍人放下信急忙退下。
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刘健着急地拆开信,半晌后冷漠地递给李东阳、谢迁两人。
“所有的商人全都离开了开原马市。”
“建宁卫新上任的都督决定来京。”
“福余卫迁走了。”
第二百章 来势汹汹
辽东距离京师不算远,两地的路程比两京之间的距离近上很多很多。辽东距离京师又很远,经济上的差距与两京有云泥之别。
辽东在春秋战国属燕国。随着朝代更迭改过几次名字,辽东郡、幽州、河北道……此后大部分时间被辽国占据。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在辽东地区生活的民族众多,汉人占的比重并不大。
据户部统计,辽东大致有三十多万人口。其中还包括归化的女真族、高丽族和蒙古族等军户。整个辽东加起来不足京师三人之一的人口。朝廷喜欢把流放犯安置在辽东,辽东的汉人也不是温顺的性子。
被朝廷忽视的辽东,肯定与繁华两字搭不上边。
偏偏几处马市,热闹的如同京师的前门大街。
刘学成乘坐的热气球中途为了调整方向降落过一次,隔日才到的广宁卫。到达广宁卫的时候正好是四月十六,恰逢广宁马市每月的第二次开市。
虽然囚牛商行提前通知了广宁卫所,卫所也特意在内城清出一大片地方方便热气球降落,但能飞天的热气球还是带去了巨大的骚乱。
从各处赶来的异族以为天降神灵,把带来交易的马匹、皮草、药材等抛之脑后,统统往内城挤。还有的人以为有妖兽降世,骑马逃出城外。皮修搀扶着腿软的刘学成下吊篮,地上齐刷刷跪着一群奇装异服的异族人。等卫所和马市的人费尽唇舌解释热气球不是神迹后,大家又为寻找带来的货物大打出手。
最后为了平息闹剧,囚牛商行以高出市面价格一成的代价收走马市上所有货物。皮修没有拿出银钱,而是选用货物交易。如可以像铁锅一样煮汤的搪瓷锅、装水的搪瓷壶,还有白糖、弘治灯、布匹等。
皮修带来的棉布不多,很快被抢购一空。新颖、价廉的搪瓷制品深受异族的欢迎,其次是可以防风的弘治马灯,白糖等稀罕物。
刘学成甚至怀疑皮修故意弄出了这场的骚乱。
从异族手上收购货物带回内陆至少能赚三倍的差价。经年累月下来,马市被几大内陆商人垄断。商人们相互通气,把价格压得极低。囚牛商行不讲武德的行为让大商人们大为恼怒。
可相互一打听囚牛商行的来头,大家都熄了下绊子教训的心思。尤其是知道刘学成是当朝首辅的孙子后,全都上前来巴结。刘学成一边应付套关系的商人,一边看着皮修与前来卖货的朵颜三卫头目搭话。
马市会连开五天。附近的异族知道新来了个愿意出高价收货的囚牛商行,全都赶来卖东西。人挤人的场面让刘学改变了对辽东刻板的印象。
“累累椎髻捆载多,拗辘车声急如传。夷货既入华货随,译使相通作行眩。华得夷货更生值,夷得华货即欢忭。共夸夷驯斯人福,载酒招呼骑相殿。寒威懔懔北风号,不顾尘沙扑人面。”
刘学成当场赋诗一首,引来作陪的辽东都司大小武官们、商人们接连不断的掌声、叫好声。
“这诗比‘黄沙卷地,尘土飞扬’什么的好听。”
“刘教授高八斗!”
“可否请刘教授把诗作写下来,裱好后挂在卫所让我等沾沾文气?”
刘学成脸绿了。他如果真有才,爷爷不会顺着太子的意弄出太子府安排他。他的才气在京师排不进一万名!
刘学成尴尬地推脱:“随兴之作,不登大雅之堂。当不得诸位大人夸奖!”
他是从九品的太子府教授,在场的武官没有一人低于五品的。他何德何能接受众人献殷勤!
“谦虚,刘公子太谦虚了。”
“首辅大人家教好啊!”
商人们好话连篇,想着法夸他。
刘学成吸引众人目光的时候,皮修让朵颜三卫少数头目们登上热气球体验了一把飞天。
远远看着的刘学成心想:皮修为了和朵颜三卫拉近关系愿意放下身段,他要不要也折节下交这些人呢?
“刘公子,在下听说京师乘坐一次热气球至少一百两。皮公公为何对朵颜三卫如此客气?”有精明的商人询问。
指挥同知恨声道:“别看朵颜三卫哭哭啼啼地骂我们欺负他们,那是没瞧见他们过冬前是怎么抢劫杀人的!”
刘学成打着哈哈道:“朝廷向来推行‘金元世仇,欲其蛮夷自攻也’的以夷制夷策略。鞑靼有崛起之势,太子殿下不愿见到鞑靼小王子一统漠南,便想要拉拢朵颜三卫。”爷爷偶尔会在家中谈及朝政,刘学成懂得一些浅显的道理。
“太子怕是不知道朵颜三卫被鞑靼人赶离了大宁地区。为了不被灭族,他们逃到卫所附近定居。这才变得温顺了些。”指挥同知一脸讥笑。
刘学成眼孔一缩:“鞑靼人占了大宁?”
大宁靠近辽东镇的防御线。太子如果把朵颜三卫迁走,辽东镇就要直面鞑靼人的压力。刘学成快速扫了眼身边的武官们,打心眼里不相信他们会是鞑靼人的对手。
“是啊,鞑靼人不好对付。指挥使大人本来想动用储银加固城墙防御。现在惹了一生骚,还有什么心情布置防线啊!”指挥同知试探刘学成的反应。
刘学成心中一慌:“指挥使大人岂能无视肩负的职责!”
有武官大声抱怨:“我们手下的兵也是娘生爹娘养的。军户们拿不到军饷,现在军中连购买军粮的银子都没了。没钱没粮,谁会给朝廷卖命!”
“我手下的军户逃了不少人,人手不足。”
“连自家娃都养不活,我这个官当了有什么用!”
“官爷们的日子的确难熬。”
“辽东苦寒,一年有一半的日子不适合种粮食。军屯养不活多少人。”
“马市上收收税,还能养活手下的兵。税多少一点,朵颜三卫就要闹事。”
“我们太难做了……”
刘学成脑壳疼,怎么好好的突然变成诉苦大会了。他向皮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皮修笑吟吟地走过来:“刘教授,我们带来的十个大箱子空了。我们该去下一站。”
商人们愕然的发现,朵颜三卫等异族心满意足地离开马市。
“连点汤都不给我们喝?”有商人暴怒。
“一切以实力说话!”皮修笑道,“诸位似乎连喝汤的实力都没有。”
第二百零一章 经济手段
(不好意思,需要改文。等稍晚些订阅。)
辽东苦寒,不仅大明知道,鞑靼等异族也知道。
为了安抚周边的异族,明廷允许鞑靼、朵颜三卫、女真等入京朝贡。
朝贡有两个好处。大明是礼仪之邦,客人送上礼物必定会加倍奉还。也就是说,哪怕送上不值钱的东西,也会收到明庭大量的赏赐。其次,能见识到中原的繁华。
不知道制定出朝贡制度的官员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反正朱厚照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如此损己利人的制度。
从市场经济学的角度分析,朝贡国家、地区越多,朝贡的次数越多,大明亏得越多。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见识了远胜于自身的繁华,只会激起占有的**。
大明虽然在土木堡之变后衰败,但成化犁庭、与鞑靼人的多次交手证明了大明还不是他们能够挑衅的了的。
因此,朱厚照根据马斯洛需求定理推断,此时辽东地区的异族还处于生理需求阶段。
他们屡次攻打辽东镇并不是为了抢劫同样贫穷的军户,而是想要和中原通商换取生存所需。
朱厚照翻阅几十年内的朝廷邸报,发现在朝廷关闭马市的那几年掠边现象尤其严重。
深入了解后又发现,当内陆商人和武官们联手压低马市交易价格,异族们又要反一次。
在两个月亮世界历史上,多次发生为打开另一国的国门而发起的战争。经济决定了任何社会的政治,政治对经济又具有巨大的反作用。
朱厚照尝试着用经济手段去解决辽东的冲突问题。让囚牛商行扰乱马市,是朱厚照的一次试探。
囚牛商行私下与辽东的异族达成协议,以高于市场一成的价格包圆他们的货物。
见识到神奇的热气球,明白了他们和大明之间的差距,熄灭了一小撮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又用心仪的价格换到所需的生活物品,没有不答应的。
在囚牛商行大量货物的倾销下,广元开原两处马市停摆了。
也有商人想用高于囚牛商行的价格收购马匹等物。但是商人们没办法用低于成本的价格把粮食等商卖给异族。
常在辽东活跃的商人,在两个月亮世界的金融手段面前丢盔弃甲。
想在大明把生意做大,背后一定离不开强有力的靠山。如果正当的手段打败不了同行,接下来就是暗中的较量。
想要破局其实很简单。只要截断囚牛商行的货物运输路线,让他们没法把交易的货物运到辽东。
和商人们合作的辽东武官正在评估得罪囚牛商行的利弊时,京师传出来太子有意更改军户制度、武官世袭制度。
这下谁都不敢动手了。囚牛商行的背后站着有监国之权的太子!为了眼前的利益,弄丢世袭的官职得不偿失。
商人们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和辽东武官的牵扯极深。户部讨要的10万存储银,大多数都是商人们凑的。
但在闹得欢的几个商人莫名失踪后,商人们偃旗息鼓离开了辽东。横行霸道的辽东武官手里肮脏事多的数不胜数。
等到他们发现商人们凑出的储银不翼而飞,商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辽东武官们犹如热锅上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囚牛商行插手马市的后果会如此严重。
在辽东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大明百姓迎来了端午节。
由于官员们陆陆续续请病假,早朝“延期”了很久。负有监国重责的朱厚照没有官员们想象中的慌张。借着端午节,干脆放了官员们十天大假。
当然,文渊阁的阁老们不在放假的行列。
“一切要仰仗三位阁老。”朱厚照嬉皮笑脸地前去文渊阁慰问。
收到的是刘健等人的冷脸。
得了大便宜的朱厚照并不在意。笑眯眯邀请三人参加宫里举行的射柳。
三人言辞婉拒。他们似乎猜到那又是一场鸿门宴。
因为刘健等人不出席,参与宫宴的文官只来了三分之一,基本上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
“父皇,刘首辅的胆子还不够大。若是今日宫宴无一位文官出席,那才叫逼宫。”朱厚照不忘在自家爹展示宽广的胸襟。
“咳咳……”端起奶茶品尝的张皇后被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弘治帝白了自家儿子一眼。让儿子监国,兵变还没开始官员们先闹罢工。
对朱厚照不满的除了官员还有宗室。
想在大明把生意做大,背后一定离不开强有力的靠山。如果正当的手段打败不了同行,接下来就是暗中的较量。
想要破局其实很简单。只要截断囚牛商行的货物运输路线,让他们没法把交易的货物运到辽东。
和商人们合作的辽东武官正在评估得罪囚牛商行的利弊时,京师传出来太子有意更改军户制度、武官世袭制度。
这下谁都不敢动手了。囚牛商行的背后站着有监国之权的太子!为了眼前的利益,弄丢世袭的官职得不偿失。
商人们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和辽东武官的牵扯极深。户部讨要的10万存储银,大多数都是商人们凑的。
但在闹得欢的几个商人莫名失踪后,商人们偃旗息鼓离开了辽东。横行霸道的辽东武官手里肮脏事多的数不胜数。
等到他们发现商人们凑出的储银不翼而飞,商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辽东武官们犹如热锅上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囚牛商行插手马市的后果会如此严重。
在辽东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大明百姓迎来了端午节。
由于官员们陆陆续续请病假,早朝“延期”了很久。负有监国重责的朱厚照没有官员们想象中的慌张。借着端午节,干脆放了官员们十天大假。
当然,文渊阁的阁老们不在放假的行列。
“一切要仰仗三位阁老。”朱厚照嬉皮笑脸地前去文渊阁慰问。
收到的是刘健等人的冷脸。
得了大便宜的朱厚照并不在意。笑眯眯邀请三人参加宫里举行的射柳。
三人言辞婉拒。他们似乎猜到那又是一场鸿门宴。
因为刘健等人不出席,参与宫宴的文官只来了三分之一,基本上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
第二百零二章 激昂的表演
不知《京报》是不是受到了《晨报》的影响,从不定期刊发变成了每日一期。近五期的《京报》连续关注端午节宫宴。记者们敲开了勋贵府邸的大门,实地采访受邀参加射柳竞技的少年们。时时乐彩票还弄出了特别活动,竞猜哪位少年英才会夺魁。
端午节的宫宴还未开始,人为制造的紧张感充斥着整个勋贵武官阶级。
不需要用脑子思考,谁都知道宫宴就是一场鸿门宴。
别说文官们不想来,皇亲国戚们也不想来。
仁和长公主借口身体抱恙,夫妇俩并未出席。大家心知肚明缘由。太子的人把仁和长公主的大儿子打伤,太子不但不登门道歉还重赏了打人者。
宸太妃病倒,雍王要给贬为庶人的二哥守灵。
永清长公主和德清长公主府上同时收到《告宗室书》。两人一合计,每家借出一百两,然后搬离京师。至于仁和长公主,当知道《告宗室书》不是弘治帝的意思,连一个通宝都不愿意借。
与雍王同住十王府街的衡王再三思量,也没有参加宫宴。《告宗室书》明示天下后,只有两位长公主意思了意思,暂时还没藩王当出头鸟。衡王没有就藩,只有可怜一点俸禄。借少了怕是要坏太子好事,他干脆缩在十王府街内不现身。
至于在宫里居住的汝王、泾王、荣王、申王只比太子大几岁。朱厚照还没到丧心病狂问未成年的小叔叔借钱的地步。几位小王爷在母妃的带领下围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叽叽喳喳,努力活跃气氛。
无论几位小王爷如何逗趣,太皇太后硬是笑不出来。看着清冷的席面,比贡院会试还要严肃的现场,太皇太后也想一走了之。她一点也不想给宠大的重孙面子。岐王和弘治帝一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子。岐王不但没有子嗣继承香火,死了连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此事太子做得太过!
“据《京报》透露,今日会有几个非常特别的表演。太皇太后好歹看完离席。”身边的庆云侯周寿连忙劝道。
太皇太后深深望了哥哥一眼,勉为其难地留下了。
弘治帝好奇地问儿子:“照哥儿如何请动庆云侯?”
“十台水力纺车,十台飞梭织布机,还有免费修三个水磨坊、榨油坊。”朱厚照边说边吐血。庆云侯一句话值一万五千两!
水力纺车、飞梭织布机很容易仿制。所以朱厚照把专利费掺入卖价中。水力纺车500两一台,十台起订。飞梭织布机一千两一台,同样十台起订。哪怕出得起钱买,朱厚照还得控制名额。肯定不能让本就纺织业发达的江南更上一层楼。参观过密云织布坊的布商,没有不心动的。可惜水力机器有价无市。庆云侯如果把机器卖出去,翻一倍三万都有人要。
弘治帝很满意儿子安抚住太皇太后:“照哥儿懂得不能把所有的人得罪完,不错,不错。”
“咳咳……”,张皇后咳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此刻她很想告诉那些妄图说服祐哥管束太子的官员,死心吧!太子在太庙前遭遇雷击而不死,信道的祐哥对太子的态度立刻改变。从宠溺到无条件支持,好像中了巫蛊之术。
设于午门的宫宴就在这种不热闹也不受期待的氛围下开始。
一阵激扬的鼓声下,少林武僧挥舞着木棍震撼出场。接着是踩着宫墙飞檐走壁的武当道人。紧接着是擅长掌法、腿法、鞭法、刀法等十八班武艺的武人一一亮相。
长达半个时辰的表演展示了民间各路武术流派。武人们英姿飒爽的表演得到了朱厚照的阵阵掌声。
朱厚照看得津津有味,心里还是感到一丝遗憾。他本想让人现场演示胸口碎大石等纯粹展示个人力量的表演,可惜被司礼监全员否决。
除了朱厚照,极少有人评论热血沸腾的武术表演。英国公极度不安,总觉得今日会出事。勋贵武官们严肃地吩咐身旁的子辈们。杨廷和询问在场文官品级最高的兵部左侍郎张海的意见,张侍郎举杯示意“今日只饮酒”。
宫中女眷看惯了歌舞、听多了唱腔,看到如此另类的表演无不目瞪口呆。
弘治帝和煦地说了几声场面话,并赏赐了所有武术表演者。
太皇太后忍了许久,等弘治帝说完话,正想打了个招呼退场。谁知朱厚照大笑着站到宴会中央。
“见识了武人真正的能力,本宫难掩激动,特此吟诗一首。”朱厚照单手指天,“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想要剑扫天下,没点真功夫可不行。本宫来一段开锣戏,给众位才俊们开个好头。来人,牵马、拿弓来!”
弘治帝张了张嘴巴,低声问李荣,“照哥儿何时开始练习射箭的?”
“听说,就在这几日。小爷说不能让勋贵子弟们面上太难看。有小爷的箭法打底,万一有人脱靶也不会太难看。”李荣欠身回道。
除了九节鞭和骑马,朱厚照把大量的时候用来学习兵法。他确实没学过箭法。他更喜欢玩火器。所谓“开锣戏”,当然是表演了。为了兼具射柳难度与他的面子,他下了不少苦功夫,借鉴了好几类魔术表演。希望现场表演不掉链子。
兵部左侍郎张海小声问杨廷和:“太子的箭术如何?”
思考“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背后深意的杨廷和闻言,摇了摇头,“太子没练过弓箭。”
张海看向英国公,英国公同意摇头。
“太子何意?”张海不解。
杨廷和在心里嘀咕:肯定没好事。
宁瑾牵着小白马,从马背上取下弓箭交给朱厚照。戴头盔、着全身甲的五百腾骧四卫,举着带有箭靶的木牌鱼龙贯出。箭靶不同的位置上粘贴了数量不等的柳叶。
朱厚照来了个帅气地翻身上马:“今日射柳的规则很简单。现场共有柳叶一千。按照射中的柳叶数量排名次。”
勋贵子弟们松了口气,听上去并不难。这些天他们被长辈们关在府邸中苦练箭术,怎么说也能射中一两片。总比参加武举好,武举还会考策论。他们不少人都没看过几本兵书。
鼓声再次响起,朱厚照驾着小白马冲锋,举着箭靶的甲士也开始跑动。
朱厚照在马上稳住身体,手疾地瞄准一块三米之内箭靶上的柳叶。
弘治帝激动地站起,等着儿子的开门红。
“嗖”一箭飞出,突然一个箭靶中途移位挡住了发射出去的箭矢。
“啪”箭矢留在了突然冲出的箭靶上,箭靶上没有任何的柳叶。
将要参加射柳的勋贵子弟惊起!
第二百零三章 被看出来了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午门中央的一人一马。
小白马驮着朱厚照在五百人中穿梭。甲士时而组成一字长龙阵,时而组成三才阵,时而组七星北斗阵。每次朱厚照拉弓,必定会移动军阵。他射出五箭,箭箭落了空。
“这……照哥儿没让他们放水吗?”张皇后不敢置信地问。
一脸紧张的弘治帝抿紧嘴,没有回答。他能看到儿子额头布满的汗水。万一没射中一片柳叶,对心高气傲的儿子打击会多大啊!弘治帝给李荣使眼色。
李荣苦笑:“小爷交代不能给任何一人放水。”小爷狠起来,连自己都坑啊!
“祐哥看!”张皇后一激动,喊出了闺房内的称呼。
弘治帝抬眼望去,只见儿子跳下马,快速跑动起来,找准机会抬手射了一箭。
箭矢终于射在了一片柳叶上。
“好!”弘治帝兴奋地大叫。
场中的朱厚照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吹了声口哨召回小白马,再次上马。这次他没有急于拉弓,驾着小白马在军阵中左右穿梭,打乱变阵的节奏。瞄准一个脱离队伍的甲士,往箭靶上连射三箭,其中一箭射中了柳叶。
这时鼓声停止,朱厚照喘着粗气一脸沮丧地回道宴席上。
“本宫的骑术还是欠缺,箭法更是糟糕。”朱厚照自省道,“如果体能好些全程跑动,说不定成绩会更好。”
朱厚照对射中两片柳叶的成绩长吁短叹。勋贵子弟们则是一脸崩溃。
明明是射柳,为什么要弄移动靶,为什么箭靶之间还会相互掩护,为什么箭靶还会变阵!太子就是不让他们好过吧!
“舍弃马匹,快速移动。别丢了英国公府的脸面!”英国公眼神严厉,让第一个出场的孙子张仑神色陡然一紧。
朱厚照听了直笑:“国公爷,张仑比本宫大不了几岁。万一他成绩太好,让年长一些的怎么下台?”
朱厚照说句心里话,这次的射柳的确是很难。腾骧四卫中强于骑射的前十人,在半柱香时间内最好的成绩是射中8片柳叶。以他真正的箭术……他有箭术吗?刚开场射中空靶的那箭,是空靶主动凑上来的。射中的第一箭上有磁石,第二箭也是举牌的甲士故意放的水。射空的几箭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这是一场很完美的表演。
跑动的甲士们干扰了观众的视线,至今无人看出破绽。不过这等低劣的手段也只有骗骗单纯的大明人。如果放在两个月亮的直播间,估计很快会被无所不能的网友解密。
鼓声又一次响起。背着箭囊的张仑跑动起来快如闪电,跑动时一直保持上弦射箭的状态,一支支箭矢漫无目的地射出。直到鼓声停止才拉弓。有的箭矢射空,有的设在甲士身上,只有极少部分射在靶子上。射在箭靶上的箭矢全部插在柳叶上,数了数一共4箭。
“哎呦喂,不错嘛!”朱厚照刮目相看。没想到只知道喝酒、逛窑子、闯祸的勋贵子弟中会混入异类。
张仑开了个好头,可之后连续二十三人都射了空。
气得惠安伯哇哇大叫,请示弘治帝后亲自上场。惠安伯的骑术很好,能和身下的战马合二为一,不管战马如何跑动,他都能稳稳地射出箭矢。最终射中了6片柳叶,算是给勋贵集团挽回了点颜面。
太皇太后看完惠安伯射柳后离开,皇太后、皇后等女眷跟着一起离开。年幼的小王爷们也被带走。
离开时太皇太后对弘治帝说:“别让照哥儿做的太过分了。”根本无须等待结果。还没上场的人大部分面如死灰、丧失了斗志。勋贵们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
等参加的六十六名勋贵子弟全部比完,竟然只有九人射中过柳叶。其中一人射中了5片,一人4片,一人2片,其余六人射中1片。
成绩真是惨不忍睹!
英国公气得脸色发青,狠狠瞪向不成气候的小辈们。
出席宴会的文官们窃窃私语,对今日的射柳发表各自的看法。
弘治帝和李荣低声交谈。夺魁的陈鏸让弘治帝犯了难。
“不如问问小爷的意见?”李荣不敢做弘治帝的主,推脱道。
弘治帝想了想,招手叫来正与陈鏸亲切交谈的儿子。“陈鏸是被夺去爵位下了狱的遂安伯之孙。本不在名单内,求了英国公才得到了射柳的资格。朕本想赐予头名正五品千户,调往大同。照哥儿以为如何?”
“遂安伯和韦泰勾结倒卖武备,与害死妹妹无关。遂安伯爵位被夺,已经付出了代价。陈鏸凭能力夺得头名,该得什么赏赐就什么。不过孩儿觉得他更想拿回遂安伯的爵位。不如孩儿去问问他是否愿意到太子府任职。”朱厚照笑道。
他曾让遂安伯好好培养后辈给他效命,遂安伯还真听进去了。将来河套肯定少不了战争,他要借用河套战场培养一批新贵。
陈鏸没有让朱厚照失望,他选择加入太子府。
弘治帝大手一挥,爽快地赐予陈鏸正六品千户,调入河套太子府。张仑和其余射中柳叶的勋贵子弟得了百户、经历等武职。
没有射中柳叶的勋贵子弟也有赏赐。赏赐进入武学学习一年。
射柳竞技落幕,成绩在朱厚照的意料之中。那几篇痛批武官世袭的文章明日可以在《京报》发表。不出意外,在京的勋贵子弟将来要接班父辈们在五军都督府的官职。他们能力欠妥,如何担起重任!
朱厚照真的为大明军队捉急!武官能力不足,底层的军户找机会逃亡。武官们还要冒功、倒卖军粮军需、把手下的军户们当成奴隶差遣。上下离心离德,打什么仗啊!现在鞑靼、女真、朵颜三卫等异族还没有恢复元气。等什么时候他们比明军强大了,轮到明军被他们单方面凌虐。
“臣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请教殿下!”兵部左侍郎张海一脸严肃地出现在朱厚照面前。
准备散场的勋贵、官员们侧目而视。
朱厚照奇道:“张侍郎想问什么?”
“甲士身上的盔甲制式臣从未见过,绝对不可能是工部制作的。敢问殿下何来?”
被看出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大明钢甲
张海的质疑引起了英国公等勋贵们的注目。之前他们只留意射柳忽略了甲士。被张侍郎一提醒,很快发现了违和之处。
“哈哈哈!甲士的装束是不是特别帅?张侍郎,马尚书的身体何时康复?要不要请御医瞧瞧?”朱厚照打着哈哈。
转移话题的行为太过明显。这下就来本来不太感兴趣的文官们也把视线放到五百甲士身上。
陈鏸、张仑等近距离接触过甲士的勋贵子弟不少反应了过来。各个神色诧异的相互对视,怀疑各自的结论。数次交流后,这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弘治帝仔细打量午门中央站着的甲士,不确定地询问李荣,“铠甲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弘治帝也看出了不妥,却说不上来。
御用监替朱厚照打造钢制铠甲前向弘治帝报备过。别人私造铠甲武备有谋逆之嫌,皇太子当然不在此列。弘治帝连腾骧四卫都划拨给了儿子,哪会在乎区区几套铠甲。因此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儿子又偷偷做了些什么。
李荣在征得弘治帝的同意后,随意点了名甲士唤到身前。
“哒哒哒”,甲士每走一步发出金属相击之声。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和宫中禁军身着的鱼鳞甲不同。刚才被鼓声掩盖,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崭新的钢制铠甲被阳光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光芒不耀眼,只显出铠甲拼接的纹路很特别。拼接出好像紧密贴在铠甲上,没有一丝一毫地凸起。打造铠甲的匠人的手比绣娘的手都要巧。
朱厚照摸摸额头,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如何忽悠过去。
甲士走的越近,违和感越强烈。
李荣奇怪地凑上前。
脸上的笑肌一动一动,好半天没有收敛住表情。
“看出什么了没?”弘治帝的好奇心被勾起。
他想不通儿子能在铠甲上做什么文章。明光铠从南北朝发展至今已经臻至完美。除了明式明光甲,还有鱼鳞甲、曳撒甲、齐腰甲、锁子甲、全铁甲、布面甲等,还有专业护具喉颈护甲等等。
李荣躬身回禀:“启禀皇爷,铠甲上纹路乃人为手绘。”
“手绘?”弘治帝一头雾水。铠甲上作画?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为了美观吗?儿子注重实用,向来不喜欢虚头巴脑的。
“此乃钢制板甲。”李荣道破其中玄机。
弘治帝看了看甲士,再看了眼儿子,“原来如此。退下吧。”
“皇上,臣可以试穿一下吗?”英国公急不可耐地抢在张海前问。
弘治帝用眼神询问儿子。
朱厚照傻笑:“一副下来有半石的重量。没经过专业训练不介意试穿。”
英国公用眼神回怼。好似再说:看不起谁啊。
“那就试试?”弘治帝不确定地道。
甲士依次脱下胸甲、头盔、护膝等。此刻大家才发现胸甲乃是一整片设计。内有软衬。并不是画上去的一小片铠片串起来的。
心中再次对太子殿下在铠甲上作画,以误导大家当睁眼瞎表示谴责。
“立国初年曾出现过全铁甲。每副约用好闽铁一百斤,四五担北地煤炭,或者十数担南方木炭。打造成一副,约重三十斤。因为全铁甲打造成本太高,花费的人力比一般的铠甲要高。对火器的抵御也没有特别强悍。所以渐渐被淘汰。至于全钢甲,为所未闻。防御力未知。”兵部左侍郎张海向众人科普。
张海再三观察场中的五百甲士:“如果每套真有半石重,哪怕是精锐的腾骧四卫也无法穿着它们跑动两个时辰吧?”射柳竞技时甲士全程都需要跑动。瞧甲士们也不像累脱力的模样。
人群中的胡御史大声嚷嚷道:“太子殿下的话听听就罢,千万别走心。”
朱厚照瞪眼。心道:等他登基后,一定要在《大明律》中加一条诽谤罪。
英国公摸了摸柔软的内衬,在孙子张仑的辅助下穿上铠甲。
英国公穿上铠甲后连续做了深蹲、跳跃、跑动,又打了一套拳。脱下头盔,看着朱厚照冷声道,“殿下怕是记错了。此套铠甲重量不会超过30斤。”
“哎呀!”朱厚照拍拍额头,“的确是本宫记错了。第一代钢甲才重半石。本宫嫌弃太重,让匠人改轻了。”
此话招来了现场众人的沉默以对。
“防御力如何?”张海不想继续听太子胡扯。
英国公对孙子张仑道:“用三石弓向爷爷射箭。”
张仑惊恐地拒绝:“还是让孙儿着甲。”张仑天生神力,能拉开三石弓。可三石弓射出的箭能穿透坚硬的岩石寸余。张仑不敢让爷爷冒险。
“一般,弘仁殿都是用猪来实验的。”朱厚照低垂着眼帘道。
“……”英国公想骂人。
李荣赶紧让宫人抬来一头200多斤的猪,在猪身上绑上成片的胸甲。
张仑与五十步之外拉开三石弓,引来了一片叫好声。“嗖”得箭矢射出,五花大绑的猪猡吓得一哆嗦。但箭矢未能穿透钢甲。在钢甲上留下一个小坑。
“箭矢的箭头乃铁制。铁肯穿不透钢板。”朱厚照一旁解释。
英国公经过弘治帝允许,命禁军抬来双飞弩。双飞弩简化了宋朝的床弩,可装在木架,常用于守城。是仅次于火器杀伤力的武器。
朱厚照摊手:“要不别试了?弩弓强劲,肯定能射穿钢甲。成片胸甲返工麻烦。”
英国公一挥手,惠安伯操作着双飞弩向场地中央的猪猡射去。“嗷嗷、嗷嗷”的猪叫声听上去极为惨烈。
解下成片胸甲,但见弩箭插在胸甲上,却没有射透柔软的内衬。
“一定很疼。”朱厚照左手扣紧捂在嘴边,五官扭曲地道。
最后不信邪的英国公手持火铳近距离向可怜的猪猡射击。
“砰!”枪响后“昂里昂里”直叫唤的猪猡剧烈挣扎。
铁弹丸被内衬紧紧包裹住,子弹的冲击力让猪猡得了内伤。
“内衬里有丝绸,还有……这是纸吧?”英国公不确定地问。
朱厚照不在意地介绍道:“弘仁殿的匠人们改良了唐代徐商的纸甲,附在钢甲内侧。一来避免士兵在极冷的气候中贴身穿甲。二来可阻挡住冲击力对五脏府的伤害。”
“国公爷,你站得太近了。如果是敌人,早被一刀砍了!将士不可能近距离遭遇火铳。况且根据威宁伯几次战报,鞑靼人手中的火器并不多。”
朱厚照得替钢甲正名。不是钢甲防不了火铳,而是实验不合理。
第二百零五章 孩儿也是要脸的
五月初六辰时初刻,《京报》准时在京师、南京两京发卖。
《京报》图文并茂描述了宫宴射柳竞技的场面,用大字标出了竞技的最终结果。并且此次报纸用三分之一的刊面吐槽勋贵子弟的无能。
镇守南京的魏国公紧皱着眉头放下手上的报纸。
不就,府上来了从京师赶来的客人。
“小侄拜见叔叔。”定国公之孙徐光祚在魏国公府私密度极高的书房内见到了魏国公。
定国公与魏国公都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代。徐家一门两国公并不是因为徐达的功劳有多么大,而是因为徐达的一位女儿嫁给了太宗,还是仁宗的亲娘。
魏国公拍拍案几上的报纸:“得了第三名,总算没丢定国公、魏国公两府的脸面。其他几家估计得连夜揍娃了。”
灵通的消息、发刊越来越频繁的《京报》让魏国公对太子如雷贯耳。太子做事向来……向来很损。射柳结果在两京一宣扬,京中勋贵子弟起码得半年没脸出门了。
“小侄惭愧,仅与太子殿下成绩相当。”徐光祚羞愤难当。他长了太子一轮,这么多年的武艺白练了。为了躲避爷爷的责骂,他才抢下千里送信的活。
魏国公心情复杂:“太子以幼学之龄在会试取得不俗的成绩,武学上超过你们也没什么太惊人了。”民间越来越多人猜测太子乃太祖转世。魏国公想说,太祖未必能过得了会试一关。古来神童多矣,只是碰巧落入了皇家而已。不知是福还是祸。
“太子殿下不会把真正重要的事情刊登在《京报》上。昨日射柳最耀眼的不是我等,也不是太子,而是甲士身上的钢甲。爷爷想送小侄入太子府。特来询问叔叔的意见。”徐光祚奉上书信。
魏国公缓缓展开信件。信中例数朱厚照近来的种种举动。
“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魏国公神情凝重,“看来太子对河套势在必得。”
“小侄也赞同收回河套。只要河套掌握在我军手中,甘州、宣府、大同压力骤减。”徐光祚道。
魏国公笑了笑:“看来《京报》的宣传还是很有用的。不止你们这群小辈,应天府不少卫所的将士也有调往河套的心思。”
毕竟只有军功才能封爵。而想要世袭,军功还需特别大。成化朝只封了武靖伯、伏羌伯、宁晋伯三个世袭的伯爵。武靖伯血洗了女真,伏羌伯、宁晋伯出城追击鞑靼数百里。
魏国公轻叹:“河套易攻难守。如果好守,太祖、太宗早拿下了。”太祖、太宗经历了尸山血海,他们不重视的地方自有不重视的原因。
“若太子真能守住河套呢?”徐光祚也曾问过爷爷同样的问题。他现在想听同宗叔叔的回答。
魏国公闭了闭眼:“更改军户制度、武官世袭制度势在必行。”
徐光祚一惊。魏国公的回答和爷爷的一样。
这也是勋贵武将们共同的认识。
要不要支持太子收回河套成了他们最困难的选择。
大明立国至今,除了几大国公等少数,勋贵圈子人来人往,换了一茬又一茬。想要与国同休,每一步都要走准。
“你与囚牛商行约好了何时返程?”魏国公轻易不能给出答案。定国公、魏国公两府共同进退,如果定国公派嫡长孙徐光祚加入太子府,魏国公也要从子孙中派出一人前往。
徐光祚拱手答道:“囚牛商行频繁往来京师、南京两地。只要银子使得足,天气好的每日下午酉时前赶到指定地点便可。”
“听说热气球无法保证在同一个地点降落?”魏国公好奇地道问。南京的囚牛商行分行并没有贩卖热气球之旅门票。只有往来传信的下人们坐过热气球。
“是的。小侄此次前来降落在南京城外十里处。热气球降落后会放信号弹,囚牛商行会派车马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这样啊。那热气球用于战场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这……小侄不知。”
——
因为钢甲,众人再一次体会到太子对河套的势在必得。京师无数的府邸聚众推演,推断太子收回并站稳河套的把握有多大。
弘治帝也没坐住,亲临端本宫新华阁。“照哥儿,你实话告诉父皇,你有多大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朱厚照自己也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竭力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财力、物力、人力、舆论、地利等等诸多因素。
“你送到草原上的也是钢甲吗?”弘治帝问。
“哪怕掺入纸甲的技艺打薄了钢板、运用了水力锻造技术节省人力,一副钢甲的造价也在四十两左右。吕宋之行的收益全投了进去。”朱厚照心疼再次缩水的小金库,“送上草原的是铁甲,加厚内衬的纸甲,防御效果能达到钢甲的四成,费用只有五分之一。”
当然,如果能拿回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切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锦衣卫找到的巴步岱可还得用?”弘治帝又问。
朱厚照耸了耸肩:“他和朵颜三卫只能锦上添花,孩儿从不指望他们雪中送炭。草原毕竟信奉实力!只有我们的军队打出血性,他们才能发挥助攻作用。否则都是累赘!”
两个月亮世界的漂亮国暗中资助**武装,最后反噬了自身。朱厚照从一开始就拎得很清楚。
弘治帝慈爱地摸摸儿子的头。儿子考虑的比马文升预想的更加周到。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照哥儿忙吧,朕走了。”弘治帝抬脚想走。
朱厚照扯着弘治帝衣袖:“进来。我做事,没有任何一件需要瞒着父皇。”
黄献低头垂眼道:“启禀小爷,伍善已在距离镇番卫一百里外的绿洲寻好了第一驻地。诱敌计划启动。囚牛商行兰州分行已经把鞑靼引入甘州。朝廷不日就会收到甘州遭攻击的消息。”
弘治帝眼皮跳动。
“父皇放心,假使甘州卫抵御不了鞑靼铁骑,甘州还有先期到达的太子府护卫团。”朱厚照嬉笑道。他与皇帝爹和历史上所有的皇家父子都不一样。皇帝爹对他毫无保留的好,不但让腾骧四卫护卫东宫,还愿意调2000人前往河套护卫太子府。
弘治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甘州还是陕西行都司的所在地。甘州还有肃王府!”
“说明甘州城防一定不容易破。”朱厚照小声嘀咕,“《告宗室书》发出去好多天,宗室一点动静也没有。孩儿也是要脸的。”
弘治帝扶额。
“当朕今夜没来过。”
第二百零六章 真不是什么大事
甘州的消息暂未传到京师,放于辽东都司的十万两储银不翼而飞的消息震惊了朝野。
不提端午节假期结束后的首次早朝炸成什么样,反正当官的各个都是演员,装的都像第一次听闻。
《京报》记者采访了几位京师百姓,如实的把他们的对话刊登在报纸上。百姓们不相信重兵把守的辽东都司能被盗贼窃去银两。辽东武官们都快被骂成臭狗屎。
储银丢失占了极大的篇幅。广宁、开原两处马市商人撤走的新闻只占了豆腐干大小的版面。有储银丢失引流,普通百姓不会关心远在边关的马市变动。被坑的商人主要是山西的晋商。虽然京师的巨贾多为晋人,晋商会馆在京中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但他们并没有闹腾起来。
因为晋商的靠山之一、山西籍户部尚书周经并不敢妨碍太子的河套大计。疯狂的太子能为了重惩岐王弄出“烽火戏诸侯”,谁能预料到太子会如何对付阻碍收回河套的人。
没个半年,朝廷对辽东武官的处罚不会有结论。
朱厚照了解朝廷的运转,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没答应朵颜三卫惩处肇事者的条件。为了安抚朵颜三卫,他宁愿多给一百套铁甲。
朱厚照习惯了两个月亮世界办事的高效率,打心眼里不喜欢大明的慢节奏。
远的不说,就说太庙雷击、他在宫中遭人围杀如此大事,发生快两个月了才刚了结!还是在他的强力干涉下才对涉案的岐王等相关人员严惩。至今雍王还在为岐王叫屈。认为仅凭韦泰死前的悔过书轻易褫夺亲王王爵显得极为不公。话中暗示皇帝无情。
天真!放在民主法治社会,如此办案自然很不公正。但大明是推崇皇权至高无上的社会,皇帝杀鸡儆猴,死的再委屈也得憋着。
……好吧,他和皇帝爹一样掩耳盗铃了。上一句的下半句不符合实情。物极必反是自然规律!太祖想要皇权至高无上,太祖、太宗时期皇权的确到达了顶峰。但一百多年后,皇权已然被削弱。如果龙椅上坐着的是太宗,雍王哪还敢瞎逼逼!
按照规矩,雍王应该和同岁的寿王在去年就藩。因为宸太妃不舍,求了皇帝爹延缓一年就藩。雍王原本定的藩地挺不错的,位于湖广的衡州。藩王就藩需要朝廷出钱建造藩王府,皇帝还要赏赐田庄等。皇帝爹一直想当个好哥哥,哪怕重修清宁宫耗尽内库,也没有挪用留给弟弟们的开安家费。
河套要打仗了。以朱厚照现在和武官们微妙的关系,并不适合让边军暗中帮忙。
但有什么好怕的!
九边军户逃亡的也不在少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厚照怕手头的银两不足以支撑一场战争,就找自家爹借钱。毕竟打仗费钱!河套战事一起,怕是短时间内很难结束。
内库没有多余的银两,可预留着一笔计划之内的大额开销!也就是雍王就藩的安家费。藩王的安家费包括修建藩王府、购置田庄等硬性支出,大致在二十万两左右。如果和皇帝关系亲近,安家费用就高。比如仁宗宠爱的梁庄王,就藩时宣宗给了这位弟弟无数的金银珠宝,不下于六十万。每年又给禄米一万石、俸禄十万贯。绝对是皇帝“包养”宗室的典范啊!
插句题外话,朱厚照觉得梁庄王未必想接受宣宗的优待。那又是老朱家的一段沾着鲜血的八卦往事了。往前翻翻老朱家的历史,夺去岐王王爵压根不过分,皇帝爹绝对是最仁慈的皇帝。
在不听话的弟弟和唯一的宝贝儿子之间,弘治帝肯定偏向自家儿子。
朱厚照顺利从内承运库拿走了准备拨给雍王就藩的二十万两安家费。
未免让人怀疑,弘治帝赶紧派人前往十王府街宣旨。
得知雍王再一次推迟就藩,原本同样是今年就藩的衡王上奏祈求延迟就藩。今年准备成婚的泾王,借口身体不佳婚礼改为明年。
这样一来,朱厚照又多了二十一万两军费。
有四十一万两在手,还有手里扣押的剩余二十五万的海贸款,足以支持一场大战!就算用银子砸,也能把鞑靼砸出河套。
不过钱是借的,早晚要还。朱厚照立刻安排密云水力铸造坊昼夜运转,打造一批刀具和少量的铁甲护具。再让皇帝爹批个条子,从工部购买被淘汰下来的旧火统。
海船上次前往吕宋“洗劫”了他们多年的存银。毛不能光盯着一只羊撸,第二次的目的地改为日本岛。从海寇口中得知,日本岛正处于战国时代,几方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是贩卖军火的最佳时机。
任何生意都比不上军火赚钱!
衡王、泾王上道,朱厚照也不小气。送给两人此趟半成的收益。
“官员坚决反对开海禁。太子就不怕官员们群起而攻之吗?”衡王年轻的脸庞露出极为凝重之色。
朱厚照从衡王身上看到他一直羡慕却不敢拥有的单纯。心中叹息:毕竟是二十岁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年轻,把官员的反对声音看得太重要了。
“呵呵。”朱厚照笑了笑,“皇叔读过儒家典籍,可曾在典籍上发现任何反对海外贸易的圣人之言?能让儒学们群起而攻之的,除了维护儒家道统,还有一个‘利’字!海贸暴利非比寻常。上一次投入五万多,获利不下四十万。”
“海禁,才能方便某些人垄断海贸利益。”
“皇叔,世道变了。金银的号召力远比圣旨更强。”
“皇权想要重回至高无上,打杀再多的人也无用。”现在衰弱的皇权也不能像太祖一样肆无忌惮地杀人。西厂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便是明证。
朱厚照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茶盖,小口喝了口湖广灵山的云雾茶。
“当皇家手上掌握的大量钱财、垄断了几个极重要的资源后,皇权才能再次做到一言九鼎。”明朝渐渐显露了资本主义的苗头,旧有的生产关系必将遭遇冲击。
衡王陷入深思。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茶,笑得如沐春风,“湖广灵山的云雾茶不错。皇叔爱喝的,宫里还有庐山云雾茶、云台山云雾茶、老山云雾茶几种。小侄回去就让人送来。”
衡王身子一僵:“兴王送来的端午节节礼,除了云雾茶还有一箱子的砂梨,都是当地的特产。”
“衡王叔别紧张。亲戚间走动很正常。虽然宣宗不许藩王之间往来,但过了这么多年很多规矩都松动了。不算什么大事。”朱厚照笑眯眯地朝屏风后望了一眼,“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太多。说到底都是因为皇权的衰落造成的。侄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此侄儿有时做事急躁了点,还望王叔们见谅。”
衡王脸色瞬间发白。
“衡王叔别多心。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侄儿的心愿是剑扫天下,区区家务事不会放在心上的。”朱厚照给了衡王一颗定心丸。衡王自愿“借出”二十万两,这点小事可以通融。
衡王原地杵着,直到躲藏在屏风后的雍王现身才缓过劲来。
“雍王弟,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步了岐王兄的后尘。”衡王劝道。
第二百零七章 稍微偏离了计划
五月的京师冷暖适宜,五月的兰州也终于结束了碎沙卷地、遮天蔽日的糟糕天气。
又一个热气球起飞,已经是今日起飞的第十二个热气球了。
“王爷,又有热气球飞出城了。”肃王府内,王府护卫长向正在看《京报》的肃王汇报。
囚牛商行在兰州设立分行时给肃王府打过招呼。作为小辈的太子也很懂事,一见面给了肃王3000两的孝敬,并承诺每年都给这个数。肃王对囚牛商行在兰州的发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囚牛商行卖得很火,但他们的货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肃王也只能眼馋地看着。
“没有热气球,本王还看不到《京报》。”肃王从第一期看起,看到有兴趣的地方还会让宦官剪下另外粘贴在书册上。
护卫长惊疑不定地道:“热气球的方向不是往东南,而是向北一直飞。”
京师在兰州的东南方向。兰州大风天结束后,每日都会有热气球起飞。隔个三四日会有从东南方向飞回来的热气球。虽然热气球降落的地方不一,有一次落到了黄河里,好几次落到了山上。但速度确实比陆路快许多。听囚牛商行的人说,三千多里路飞飞停停五日能到京师。
肃王翻开书册最新贴着的《告宗室书》,嘲讽道,“上面写着国朝危矣。太子殿下担心北方鞑靼南下,肯定要派热气球北上探查消息的。”
肃王不想知道朝廷会不会和鞑靼打战。这不是藩王能插手的事情。肃王府从前线甘州撤往兰州,就是不打算插手军务。作为曾经的塞王之一,肃王府原有三护卫,总人数超过九千。现在只剩下一护卫3000人。还是因为兰州在长城脚下,朝廷这次没有继续削弱肃王府的护卫力量。
“左有凉州卫,右有靖虏卫。鞑靼总不会打到兰州来。”肃王一脸轻松。《京报》有一期详细介绍过达延汗的丰功伟绩。就算鞑靼又出了个厉害的大汗又如何,总是与藩王无关的。
“砰!”
“火统的声音?谁敢在肃王府外使用火铳!”护卫长立刻让护卫出去查看。
“砰!砰!砰!”
外头继续响起了接连不断地火铳声。
肃王震怒:“囚牛商行的人胆子不小,竟敢在王府外使用火铳!”
火铳被朝廷严格控管,肃王府也只有几只用于打猎。兰州卫肯定不敢得罪他,兰州城内只有囚牛商行有胆子冲撞他。太子无法无天,手底下的人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爷,鞑靼人正在攻城。少部分人打进城,被囚牛商行的护卫击毙。”气喘吁吁的护卫打探清楚消息马上回禀。
肃王瞠目结舌。
“鞑靼,还真敢?”
护卫长立刻护着肃王回后院,3000王府护卫把肃王妃、郡王等人护得严严实实。心焦的肃王让护卫长带少部分人支援兰州卫,顺便打听战报。
肃王府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炮声。
哪怕是炮声,肃王也是第一次听到。五十年前瓦剌进犯后,兰州再也没有遭遇大规模的袭扰。偶尔会有少部分鞑靼人埋伏在兰州成为红柳滩等地掠劫商队。
肃王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口里不断念叨着,“凉州卫、靖虏卫为何没事前发现敌袭,兰州卫怎么让鞑靼人打到了城下?”
战斗一直打到天黑。
王府护卫长带着两个人拜见肃王。
“老奴陈云之、草民贺蒲见过肃王。”
肃王对两人不陌生。陈云之是囚牛商行兰州分行的掌柜,曾经在汪直手下做事。贺蒲是囚牛商行的护卫队长,手下的护卫功夫强于王府护卫。肃王猜测他们曾经是西厂的好手。
“免礼。陈公公有何事找本王?”肃王不敢断定他们找上门的原因。据京师传出来的消息,太子的人找上门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眼神犀利、精神抖擞的陈公公欠了欠身:“两个时辰前有甘州飞来热气球,五千多鞑靼攻占甘州,甘州卫险先失守。不久前凉州也传来急报,说是鞑靼洗劫了凉州退走。老奴担心鞑靼有计划的攻打陕西行都司,斗胆想问肃王爷是否打算撤出兰州?如果撤出,可以考虑乘坐热气球离开。”
“什么!”肃王被陈云之带来的消息惊住了。鞑靼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攻打宣府、大同还不满足,还要袭击陕西行都司!“甘州战况如何?”
如果连陕西行都司所在的甘州都被攻破,肃王肯定选择撤走。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离开藩地,一旦朝廷怪罪下来,3000护卫军也保不住了。
陈云之自信地直了直腰:“河套太子府护卫军正在甘州整军。鞑靼人打上门,护卫军焉能不管。护卫军是从腾骧四卫中选拔出的精兵,武器装备一流。有他们在,甘州一定丢不了。”
一听到河套太子府,肃王满口泛酸。
肃王拿不定主意,又问,“兰州城外的鞑靼人退了吗?”
“还没退。他们在黄河对岸驻扎了下来。卫所千户担心从凉州撤走的敌人会过来支援。”护卫长一脸担忧。
肃王直勾勾看着贺蒲:“囚牛商行的护卫队有多少人?”肃王一直装聋作哑,不代表他不知道囚牛商行兰州分行快要过万了。整个兰州才五万多人口!
“护卫队人数不多,只有百来号。”国字脸的贺蒲给人忠厚老实的感觉。但他说的话肃王不信。
陈云之笑着接话:“商行的护卫不多。但商行遵照小爷的命令从民间广邀勇士入驻河套。现在招募了3247人。不瞒王爷,他们大部分是九边卫所的逃户,可以直接拉上战场打仗。只是这话老奴不好对兰州卫千户说明,今日便没让他们上城头支援。”
“太子好大的手笔。”肃王毕竟住在长城边,对草原部落颇为了解。草原上十户牧民才能养活一名骑兵。能拉出五千骑兵的部落极少。太子凭借护卫军和招募的士兵,可以在河套立足。
但要收回河套,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日,太子府募兵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上了城头帮助守城。看到他们配备的钢甲、火铳、火炮等远比兰州卫更好的军备,肃王打消了撤走的念头。
五天后,朱厚照收到了陈云之的密信。
朱厚照派太子府总管萧敬、左长吏程敏政、右长吏王钦赶赴兰州,并命在榆林卫的一部分人到兰州汇合。至于谢亘、李兆先、刘学成等人,等局势稳定了再派过去。
“敢问小爷,我等为何提前前往?”萧敬好奇地问。
朱厚照无奈地摊手:“鞑靼人的贪婪出乎本宫的预料,出了点稍微偏离了计划的事。鞑靼妄图攻打兰州。”
计划中,应该只有小部分鞑靼骑兵骚扰兰州,兰州分行再派人乔装成鞑靼人吓唬肃王。
“不狠狠虐他们一下,真把大明当成自家的后花园。”
第二百零八章 青土湖
距离凉州卫三百里、镇番卫一百里外青土湖旁,搭起了大大小小五十多顶蒙古包。
塞上的环境不亲眼见一次,内陆生活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左右两大沙漠的夹缝里,竟然会有一大片湖泊绿洲!此地在汉朝称为潴野泽,是匈奴左贤王的属地。汉武帝收复河西后划归为武威郡治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土湖的面积缩小许多。但足以让几万人在此生活。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五、六月是这里一年中难得的好天气,能用热气球传传消息。一旦到了八月谁知道会变成什么鬼天气。”伍善望着头顶慢悠悠飘荡下来的热气球道,“必须在沙漠中设立驿站。”
伍善把河套太子府第一驻地选在此地,消息已让信使送到京师。不出意外的话,头顶的热气球会送来太子殿下的最终答复。他在边外游荡了三个多月。翻过沙漠,草原生活没有在九边打探到的那样不堪。就像沙漠中神奇的青土湖,亦集乃、后套都有成片成片的上好牧场。土地肥沃,不放牧也可以种粮食。
也是。如果河套没有价值,鞑靼人何必一次又一次的骚扰侵占。
缺点就是离京师太远,交通不方便。不像两京之间虽路途遥远,但两地道路通畅、路途风景独好。
伍善侧身对牛大道:“真期待小爷把此地建为塞上江南。”
头脑清醒的牛大保持礼貌的微笑。太子手下的人和太子一样,眼里看到的与正常人不一样。眼前碧波荡漾、芦苇摇曳、水鸟低飞,让人产生一种来到江南水乡的错觉。可只要一想起穿越沙漠的时糟糕的体验,梦境立刻破碎。牛大并不看好这里。太子若要选块地方学习治国经验,辽东都比此地好。
热气球降落,经过一番捯饬,刀疤脸走下吊篮。
“伍公公选的地方真不错。”笑容令他连到眼皮上疤痕扭曲,像一条丑陋的毛毛虫。
牛大握紧了腰间的刀暗暗戒备。刀疤脸身上的血腥味比诏狱的那群刽子手还要浓郁。
伍善笑得容光焕发犹如老树开花:“河套是块宝地,沙漠里大大小小绿洲无数。咱家甚至选好了第二驻地。”
小爷说,选择河套就看中它不在朝廷的管辖下。便于开荒拓土、重订律法制度。河套将成为大明的先行者。如果成功,他们这批拓荒人都将青史留名。伍善全身的热血被点燃。他期待着和三保太监一样被后人铭记。有人会认为孩子的天真之言不能信。在热气球出世前谁会信人能上天!
刀疤脸眼光在牛大握刀的手上快速略过:“牛百户别紧张。今后都是给太子爷办事的兄弟。”
牛大尴尬地移开刀柄:“锦衣卫奉命协助殿下收回河套。”虽然太子是储君,但锦衣卫直属皇帝,只能听弘治帝的命令。
“你先看了这份调令再说。”刀疤脸把顺路带来的锦衣卫调令递给了牛大。
长期在危险地带潜伏的牛大有比女人更敏锐的直觉。还没打开调令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看完调令后牛大面容僵硬地告退,把调令的内容告诉了生死依托的队友们。
“从接到命令的一刻起,二十八宿借调入太子府,听从太子殿下的命令。借调期限,未知。”
牛宿部的暗探们面面相觑。
“二十八星宿成立了没几个月就被太子挖走。皇上果然宠溺太子。那个消息或许是真的。”牛四撑着下巴思索道。
负责对外沟通的牛六挠挠头:“什么消息?”
“皇上很可能这辈子只有太子一个孩子了。”牛四挤眉弄眼,“孩子,而不是儿子哦!”
一根筋的牛二恍然:“怪不得皇上身边只有娘娘一个人。”
“啪!”牛大一巴掌拍向牛四、牛二的后脑勺,怒道,“都闲得慌是吧!新任务来了,我们要协助伍公公守营。其他人的任务是招募勇士,河套太子府总兵力要达到一万。马上就要打仗了。都清醒点!”
伤养好了大半的牛三指指蒙古包方向:“老大,确实调令中只是让我们守营吗?”
百来号腾骧四卫牵出战马、擦亮战刀、检查火铳,一副整戈待发的模样。
牛大疾步追上正欲上马的伍善。“伍公公要去哪?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诸位……守营吧。一小支鞑靼掠劫了凉州,正在朝我们移动。我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半道伏击他们。”伍善扫了眼几人,“你们直属小爷,我无法指挥你们。”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是小爷对手下的硬性规定。手伸的太长、管了不该管的事,会像高公公一样被弄走。小爷给了高公公体面,可不代表会优待他伍善。
一旁的刀疤脸半蹲在地上重新给气囊打气。气囊飘起来后,他问了伍善多要了几把火统和铁弹丸,带着人准备起飞。
“老四,守好营地!”牛大远远喊了一声,跳进了吊篮。
刀疤脸递去一把火铳:“太子要求我们尝试在空中攻击敌人,阻碍骑兵的冲刺。如果效果不错,或许会推广到河套的战场上。”
牛大郑重其事接过火统。今日他将见证新的战阵诞生。好好表现,争取给太子留下好印象。太子之位牢不可破,此时不争功更待何时!
“老大太……他娘的狡猾。”牛二羡慕地看着牛大和刀疤脸几人升天。
牛四抛来一块“石头”:“别愣着了,快在营地周围埋石炸砲。营地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老四!你想炸死我们啊!”牛二一个抱摔,牢牢紧抱内里埋着火药的石头。
埋于地下设伏用的石炸砲对付骑兵有奇效。营地连墙都没有,很没安全感。这批石炸砲是几天前由囚牛商行兰州分行的商队特意送来的。
牛二不确定地问:“老四,你说陕西行都司如果知道鞑靼人是囚牛商行故意引去的,会不会上奏朝廷告状啊?到时我们也会倒霉的吧?”
牛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以为陕西行都司的人和你一样傻?”
“他们不傻怎么会打不过鞑靼人?”
“……军制需要改革了。”
“改革会动很多人的利益。太子,能撑得住吗?”
“傻!拿下河套,九镇稳了一大半。边军失去了作用,朝廷还会顾忌他们吗?”
“草,太子太阴险了。”
“那叫智多如妖!”
第二百零九章 热气球的军事价值
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在边塞修起了连绵几千里的长城。
鞑靼顺利闯关掠劫的次数锐减。每一次成功绕开瞭望台进攻,都是一次狂欢。抢劫一次的成果比部族里所有奴隶劳作大半年的收获高。尤其是这次抢了村里十八口铁锅,足够他们换几百头的牛羊。
“呜~”马上的骑兵们挥舞着马鞭,高叫着向兰州方向进发。
“我原本看上一个皮肤和羊奶一样白的娘们!可惜不能带上。”枯燥的赶路中,相熟的人聊起了天。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着马睡觉都没问题。
“我们百户说了,兰州比琼州繁华。天猪网的货都在兰州拿的。该死的商人,一个搪瓷壶要我十头羊!以为有夫人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为了把东西卖更高的价,还妄图说服我们百户反叛领主!”
“哈哈哈!我们蒙郭勒津部曾经是和达延汗打的很激烈。我阿爸死在了达延汗手里。可我们蒙古人崇拜英雄!达延汗能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我们为什么要反他。”
“抢兰州,抄了天猪网那群可恶的商人老巢。让他们加倍奉还从我们手上赚走的牛羊!”
“驾!呦哦!”
“看,天上飘的是什么?”
“黄色的云朵?难道是天神的礼物?”
五百多人的骑兵队伍放缓了速度停下。
“降了,降了!”
“我看到了,云朵里有人!”
“怎么像,像大明人!”
领队的百户意识到不妥:“四散躲起来!”
“砰!砰!砰!”火铳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中弹的人和战马的哀嚎声。
刀疤脸对火统的威力感到不满:“离得太远,瞄不准,效果不好。”
他又换上了弓箭,朝人群聚拢的地方射去。射空箭囊中的箭,用单筒望远镜查看成果。还是不满意。
“再降五十米。”刀疤脸道。
操作热气球的青年尖着嗓子喊:“再降下去会容易被箭矢射中气囊。青土湖一穷二白,气囊坏了都没地修。”
“鞑靼人没带弩弓,射不高!”
“万一有射雕手呢?”
刀疤脸怒目而视,凶狠的表情能吓哭孩子。“你这阉人怕死!”
“一条烂命死就死了,有小爷给咱家送葬,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死之前必须完成小爷的嘱托!我们要测试出热气球投放战场的威力。首先要保证热气球的安全,下降高度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操纵热气球的青年冷眼相对,毫不退缩。
牛大这时才知青年是宦官。肯定是东宫出来的。东宫派出来的人都像被太子下了蛊,异常崇拜小太子。
“鞑靼铁骑最厉害的是集体冲刺。我们让他们分散就帮上地面军队大忙了。”牛大安抚互相瞪眼的两人。
“草!打的太兴奋忘了。”
刀疤脸打完了火铳换弓箭,射完了箭矢添加铁弹继续射击。和牛大两人硬生生把聚在一起的五百多骑兵驱散。
一团散沙的骑兵丧失了他们最大的优势。
“杀啊!”埋伏在一里之外的腾骧四卫骑着马成一条线,向鞑靼人横扫而去。
鞑靼百户想组织起骑兵队以硬碰硬。再次被半空中的刀疤脸和牛大阻击。气得鞑靼百户向天空放箭。箭矢飞出没多高掉落下去,反而射伤了他们自己人。
保护伍善出塞的这批人出去的太早,身上只有护住胸部要害鱼鳞甲,马匹也只披着一层棉甲。但他们是御马监培养出来最强大的战力,自信且无畏。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挥舞着百炼钢打造的雁翎刀,杀向五倍多的敌人。
从空中俯瞰,腾骧四卫像奔腾的潮水,吞没了无助又弱小的鞑靼人。一个冲刺,鞑靼人数减半。腾骧四卫两两相助,清空身边的阻碍后再次结阵冲锋。三个回合下来,鞑靼人溃不成军。
两军交战在一起,热气球只能飞到战场边缘,射杀意图逃走的鞑靼人。别以为鞑靼人都是铮铮铁骨!他们是出来抢劫的,不是为了保家卫国。打不过就跑才是打家劫舍的真谛。
观察到威胁解除,青年宦官这才降下热气球。方便刀疤脸和牛大射杀逃走的鞑靼人。
鞑靼百户疯狂地挥舞马鞭让坐骑跑得快点、快点再快点。他知道明军以防守为主,极少追击远遁的敌人。只要跑得足够快,一定能逃走。逃回去要把明军有能飞的怪物上报给领主知道。领主想用伏击战术打退新成立的河套太子府。有会飞的怪物在,伏击战术根本行不通。
“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伍善嘶声力竭地喊道。
驻地还没建起,不能让鞑靼人发现他们。发现得越晚,留给驻地建设的时间就越长。热气球的参战的事,也不能泄露出去。
腾骧四卫分成十人一组追杀逃走的人。腾骧四卫优先挑选从小会骑马的青壮。他们享受军队中最好的伙食,最优的后勤,最艰苦鞑靼训练。他们个人的战斗力不在鞑靼人之下。哪怕没有冲锋加持,零散的鞑靼铁骑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尤其在他们人人配上火铳的时候。
一个时辰不到,抢劫凉州的鞑靼人被全部消灭。花了点时间把敌人的尸首埋入沙土堆,带走了所有的战利品。包括火铳打出的铁弹,还有那十八口铁锅。
“青土湖暂时不宜暴露,捎信让囚牛商行补偿百姓们的损失。”伍善挥手带人返回。
一夜风沙后,战斗的痕迹将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刀疤脸等人返回就没那么方便了。热气球想在空中改变方向,得上上下下找准适当的风向。牛大还得帮忙移动吊篮四周的重物。伍善他们都快要回到营地了,热气球还在原地打转。
“只能打顺风仗。”刀疤脸对热气球参战的热情被无情地现实浇灭。
操控热气球的青年宦官同样失落。小爷还想借热气球重创鞑靼。
牛大愁眉苦脸地回到营地。
“老大,怎么打了胜仗不高兴啊?”牛二问。
“热气球没有想象地好使。”
牛二指了指牛四:“老四脑子活络。你们打仗的时候,他用空陶罐代替石头做出了地雷。说不定他能想出好办法。”
牛大对牛四提了一嘴。牛四眼珠子转了转,把新做的陶罐地雷塞到牛大怀里。
“从天上扔雷下去。”
第二百一十章 八百里急报
一更三点暮鼓敲响,京师内外城门关闭。夜禁开始,禁止闲杂人等在街面上行走。
此时晚霞已经散尽,月色下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除了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偶尔有加班晚归的户部官员经过。看到他们疲惫的面容,巡夜的衙役纷纷报之以同情。太子监国卯足了劲折腾户部官员。看那架势,户部若交不出一份清晰的账目,加班情况不会停止。
经过前门大街又是一番景象。有了弘治灯后,无论店铺大小都挂上了昼夜不熄的灯,囚牛商行更是灯火通明。拆除夜明珠后,三丈高的店招重新挂了上去。每一扇窗户外统一挂出两盏铜铸的弘治灯,把囚牛商行点缀成一个大灯笼。里面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哒哒哒!”
寂静的前门大街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巡捕营一队巡夜的见到后主动退让,并小声聊起了天。
“八百里加急。也不知道哪里又出了事。”
“希望不是辽东。太子殿下盯着户部整理出近五年来拨给辽东的储银和军粮。账目问题大得很。户部几个主事并关进了刑部大牢,等着三司会审呢。如果辽东再出点事,太子能把辽东武官换个遍。”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京报》啊!我每期都看。”
“《京报》涨价后我就没买了。每期要五文,每天一期一个月得花150文!我得凑钱送我家小子参加武学。明年开武举,希望我家小子争点气。”
“老哥,记得你说过以前跟汪公公去辽东打过仗。太子府高价募兵,你为什么不去试试?过了直接可以领十两银子,每月兵饷至少2两。”
“白花花的银子哪那么好拿!招兵条件苛刻,我这老胳膊老腿连第一关野外十里负重都没过!”
“可惜限定有从军经验的人。不然我就去试试了。”
“轮不到也好。河套那地可不好收回。死在关外尸体都运不回家。”
“……只要一年,我就能在外城买个院子接老娘来住了。”
“哎,要不你去买彩票。哪天运气好中个5000两,什么都有了。”
“还不如把粮店掌柜家的小姐娶了。粮店靠着国公府,有国公爷做媒,应该不难。”
“你可真敢想!现在商家女都嫁官员子弟。”
底层的人闲着聊点国家大事,可真正在意的还是自家的生活。能在巡捕营得一份衙役的差事,在京师算混的不错了。但远远无法买房置业。反而是各地的大小商人们,只要找到权贵靠山,就能轻轻松松在京师置业。
朱厚照看到八百里加急,连夜把内阁、五府六部官员叫到文华殿。
文华殿四周点起弘治灯,亮如白昼。朱厚照让人挂上了九镇堪舆图,摸着下巴在图前来回晃荡。
半个时辰后,刘健等人陆续赶来。礼部来了傅瀚和杨廷和两人。
傅瀚眼神微闪。
杨廷和连忙解释:“殿下需要下官做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刘健皱眉问。
“殿下说需要把今夜廷议上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杨廷和低下头,不敢直视首辅大人锐利的眼神。太子说,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股肱之臣更应该谨言慎行。太子还交代,此话不要告诉别人。
“英国公可知出什么大事了?”马文升抬了抬眼皮子。太子的人硬是把他请来,肯定和军事有关。太子尚武,五军都督府开始骚动,渐渐不满被兵部弹压。兵部没收到的消息,说不定五军都督府提前知道了。
英国公摇头。定眼瞧着专注堪舆图的太子不挪眼。
在场的人都听不得“大事”两字。去年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大事。他们都上了年纪。再这样下去会折寿的。
朱厚照转过头扫了一眼:“人都到齐了。黄献,把八百里加急念给大家听。”
“五月二十六,甘州、凉州、兰州、靖虏卫四地几乎同时遭到鞑靼攻击。”
马文升惊起:“鞑靼人疯了吗?他们要重启战争!”
朱厚照神色寡淡:“听完在发火不迟。”
“甘州遭遇五千多鞑靼骑兵攻城;鞑靼抛弃战马徒步绕小道攻击兰州,人数在五六千人左右;攻击凉州、靖虏卫的人数较少。靖虏卫打退敌人。凉州破防,最靠近城墙的村子遭血洗,死伤者三百余人。”黄献快速读完,迅速闪到朱厚照身后。官员们神情骇人,他胆小。
马文升开骂:“哪个混蛋写的奏报!甘州、兰州如何了?是被攻破了,还是退敌了?”
“甘肃总兵彭清的奏报。”朱厚照淡淡地道,“彭总兵觉得本宫比他更清楚战报,由本宫告诉诸位更确切一些。”
王越故去后,九边能打的将领有二。一位是大同总兵神英。此人触犯朝廷律法,人品不行,不在朱厚照招揽的范围之内。另一位是甘肃总兵彭清。彭清多次随王越出战鞑靼,从无一拜。并且为人清廉,爱护军户,深受士兵爱戴。唯一的缺点是——年纪太大!
“为何殿下会比甘肃总兵还清楚!”刘健双目圆瞪、咄咄逼人。他甚至怀疑鞑靼人就是太子引去的。为了收回河套枉顾边民性命!哪怕会面临罢官和报复,刘健也要上书皇上弹劾太子!
朱厚照嘴角勾起,点点堪舆图上的甘州。“太子府2000护卫军在甘州整军。甘州卫在城墙上防御,护卫军出城痛击鞑靼。刘首辅别问为什么要在敌人进攻的时候出城。兵法有云,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诸位应该知道为了建设河套,本宫在兰州开了囚牛商行分行。分行囤积了很多建设物资。为了将来运送物资,分行招募了3000多保镖。鞑靼突然出现在兰州城外,打的兰州卫措手不及。为了自保,分行把保镖们派上城墙帮助防守。”
“最近北方天气好,适宜热气球飞行。热气球送信的速度比八百里加急快。本宫手里有最新的战报。”
朱厚照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甘州、兰州都击退的敌人。但甘州、凉州、靖虏卫三地的鞑靼骑兵正在向兰州转移。兰州城外的敌人偃旗息鼓,并未撤离。”
“据探子来报,出现在四地的人只有少部分来自火筛部。目前火筛手下的满官嗔部八营动向未明。”
“诸位觉得火筛的目标是哪里?宣府还是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