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奇的制冰术
朱厚照曾经是名主播,直播内容五花八门。有次大脑一抽,弄起了科普直播。带领喜欢看稀奇的老铁们走进科学,参观制冰厂。
看那期直播的人数达到历史巅峰,老铁们全程都在欣赏带领他参观的清纯漂亮的女助理。女助理火速进圈。他的很多老铁爬墙,成为女助理的第一批粉丝。
女助理也成为他一手捧出、比他还火的新锐网红。最后他才知道,女助理是厂长的女儿。制冰厂给出高额广告费,不是让他直播带货,而是直播带人!那一次朱厚照记忆犹新。
记忆深刻到,朱厚照现在还能清楚地回想起盐水制冰池的工作原理。
朱厚照依照记忆,指挥上百人齐动手。
“二十个水缸搬进池子,把烧开冷却的凉白开往里注到八分满。”
“池子里加水和盐,每四桶水加入一桶的盐。”
“池子四周放置满半尺高的瓷瓶。瓷瓶内装满冰块。冰块若化成水,倒出,继续加冰。让盐水一直处于低温状态。”
“搅动盐水,使之保持流动。”
黄献心疼地瞧着一桶又一桶的盐倒入水中:“小爷,您把宫里一年的盐用了。”
“宫里一年消耗的盐有那么吗?”朱厚照皱眉,“御医说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
朱厚照从不会让手下难做人:“告诉尚膳监,本宫会尽快把买盐的银子补上。”
“尚膳监的陈公公交代过,用盐引补上也是一样的。”
“你去回他,呵呵。”
“奴婢没听清楚,小爷奴婢回什么话?”
“呵呵。”
“小爷,奴婢真没听清楚。”黄献快哭出来了。
朱厚照翻翻白眼:“就让你回‘呵呵’两字。”
官员们最近在找宦官干架。
河套打了胜仗,论功行赏愁坏了文官们。言官偃旗息鼓,暂时放过汪直。正好爆出公公们借出六万五千两银子的事,精神抖擞的言官们立刻把矛头对准有贪腐嫌疑的公公们。
户部以言官的弹劾为由,驳斥公公们索要两万盐引为宫中购买丝织绸缎的要求。经过一番扯皮,只给了五千引。宫里丝绸的采买一时陷入困局。
皇帝爹后宫清冷,理论上布匹需求低。但架不住宫里的太多,皇帝爹又是个厚道的,经常赏赐俸禄微薄的官员。
点火的朱厚照不准备参与灭火。
如果灭了火,维持他性命的关注度从何而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只靠重金悬赏维持热度是对自己生命的漠视!
遭受身体摧残的公公们或多或少有贪财的毛病,会对挡着他们财路的人牵肠挂肚。可惜系统没有后台数据注明每一分关注度的由来。要不然朱厚照能精准地培养出一批老铁,还是不会爬墙的那种。
黄献傻愣愣地望着朱厚照。
朱厚照绕过这位头号老铁,观察大缸中的凉白开结冰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水缸里的水面结出一层厚厚的冰。
“哇,真结冰了!”
“这就是仙家的制冰术?可太子爷没施法呀!”
“你比太子爷懂?太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用硝石制冰,全程除了盐什么都没放。不是法术是什么!”
内侍们一边站成一排搅动盐水,一边啧啧称奇。
朱厚照摸着下巴思索。大明没有生产钢的能力,只能用水缸蓄水。水结成冰后取冰是个大难题。没办法解决,就用最笨的办法人工凿冰。
他想了想,工艺应该还有改进的空间。内侍们中肯定不乏聪明人。
“本宫已经给池子念了咒语。池子变为可制冰的法器。只要把盛水的缸放入池中,时间一到便会结冰。但李老伴的秘籍上提到如何取冰。谁能想出好法子,谁就是你们的管事。”朱厚照拍拍腰间的玉腰带,“这条玉腰带也是他的。”
能挂在朱厚照身上的玉皆非凡品。玉带的等级更高,就是另一个世界的顶级奢侈品。二十四衙门的太监,都以能有一条玉腰带为荣。
内侍们迸发贪婪的目光。就和另一个世界在名牌包包面前走不动路的人别无二致。
朱厚照想起了不太友好的往事。脚底抹油溜回清宁宫,准备多啃几块西瓜安安神。
走到半道,竟然瞧见便服出行的汪直一行人。
朱厚照掩面而过。
皇帝爹还没撤销禁足令。被抓住正行,肯定得延期。
朱厚照闭上眼睛嘀嘀咕咕:“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打算上前行礼的汪直止步,哭笑不得地看太子从他眼前溜走。
“太子爷为何偷溜出门?”汪直问身旁的人。
有人离开打听。
“制冰术?”得知原委的汪直陷入沉思。
“太子爷......聪慧。”
自认为看懂太子意图的汪直长叹一口气:“李广要出事。立刻销毁我们和李广的所有往来痕迹。”
太子要弄制冰作坊的事在宫里不是秘密。
宫里的大太监们疲以应付追咬他们不放的言官,巴不得太子把精力转移到别处。
太监们有苦不能言。他们最近的麻烦是太子惹来的。财不露白这道理大家都懂。太子不光逼他们露财,还让京师百姓都知道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硝石制冰费力不讨好,还是顺着太子的意弄起了制冰作坊。生怕再因为怠慢太子,太子又故意给他们麻烦。
结果一转头,有人告诉他们太子用神奇的制冰术把冰制来。制冰术制得的冰比硝石制冰口感更佳,花费的时间更少、产量更多。
“李广好大的胆子!”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大怒,“竟敢私藏仙家秘术!”
“不知道李广还有什么神奇的法术藏着不让皇爷知道。”韦泰冷笑。
“为何李广不告诉皇爷,独独告诉太子?”萧敬用最险恶的用心揣测道。
“……”
司礼监骂声一片。
李荣找来伺候在弘治帝跟前的王岳。
“王岳,李广和皇爷提过制冰术吗?”
王岳毕恭毕敬地回道:“在小的印象中没有。”
“你听李广提过仙术秘籍吗?”
“从未。”
“下去吧。”李荣面色铁青。
王岳一回到乾清宫便把刚才的对话上报给弘治帝知晓。
弘治帝眼神一亮,兴致盎然地问,“真有仙术秘籍?”
“奴婢不知。但奴婢离开的时候,见李荣公公和杨鹏公公关上门说话。想必不日便有消息。”王岳答。
弘治帝背着手来回踱步:“去北三所。朕想亲眼见见制冰术有何神奇之处。”
冷宫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想来见识神奇的制冰术。
黄献把第一次制冰的成果反馈给朱厚照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冷宫的热闹景象。“皇爷去了一次后,皇后娘娘和几位老娘娘也去瞧了。”
朱厚照除了笑还能说什么。
伍善保证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他的确做到了。
第十七章 忽悠人小能手
李广在万寿山做完法事,工部侍郎立即领人挖山动土修建毓秀亭,为公主镇压邪崇。
“李公公若有空,烦请给下官一个请您吃饭的机会。”工部侍郎放低姿态、态度热情。
李广诧异。大部分的官员看不起宦官,尤其是对他。他多次传旨授予工匠传奉官,官员们不好骂皇爷,所有的怒气都冲着他来。
工部侍郎刚开始接触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要不是有皇爷授意,正三品的侍郎根本不愿搭理他。
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李广扯了扯嘴角客套地笑:“一定一定。”
转身就让干儿子去打听。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尤其在宫里。一不当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比方说15年前如日中天的汪直,兵权在握风头一时无二。结果远离京师驻守边防,和先帝的感情淡了。被某位公公指使人在先帝爷面前嚼舌根,说什么“天下只知汪督公而不知皇上”。没多久之后,汪直获罪,被夺取一切权利,打发到南京养老。
李广有自知之明。他与汪直当年在宫中的地位天差地别,丝毫不敢松懈。
“干爹,宫里传遍,太子爷用从您处学来的制冰术制得冰块。”只比李广略小几岁的干儿子眼神闪烁,“干爹有仙家秘籍,儿子怎么从没见过?”
李广跳脚:“胡扯,咱家哪来的秘籍!”
“太子爷说的。”
“......”
李广决定找太子对质。太子怎么能空口白牙污蔑他!若被皇爷知道会怎么想!他哪里拿得出仙家秘籍!若真有仙家秘籍可学得仙术,他定会补全残缺的身躯,出宫逍遥人间。
除非逼不得已,谁愿意进宫当不全人。
朱厚照预料到李广会来找他。
没有《人权法》、《劳动法》保障,宫里的人各个活得小心谨慎。也幸亏他投胎投得好。若是投胎成了内侍,就算有生存系统,立马凉凉。
朱厚照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迎到宫门口。
“听闻老伴在万寿山开坛做法,替妹妹保平安。请受小子一拜。”
不待李广反应过来,朱厚照拱手深深一鞠,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广连忙避开,不敢受这一拜。
“太子爷折煞咱家。咱家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李广惊恐,太子要害他!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太皇太后的清宁宫啊!让太子给他行礼,被太皇太后知道,非扒他的皮不可。太皇太后信佛,一直对皇爷信道颇有微词。
朱厚照上前一把扯住李广的衣袖,亲热地道,“老伴是得道高人,无需过分自谦。老伴辛苦了,快吃块西瓜消消暑。”
李广“扑通”一声跪下。
“咱家受老道点化,但法力微弱,哪称得上得道高人。”
“哪的话!老伴有仙缘,与芸芸众生已然不同。今日本宫见到母后,得知妹妹已能下床,欣喜不已。”
朱厚照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亲自把李广搀扶起来。
心理安慰也是一种治疗手段。反正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甭管妹妹的病情因何好转,只要能康复,皇帝爹和皇后娘眉头舒展,让他求神拜佛他也干。
李广猛然惊醒。他怎么忘了公主病情好转的事。一定是这段时间被其他几位公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惊吓到,遇事沉不住气先乱阵脚。太子还是稚子,眼睛不会骗人的。太子明亮透彻的双眼透出浓浓的感激之情。
太子不是捧杀他就好。李广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洒脱样。
“只要万寿山上的毓秀亭修建完毕,公主便能与太子相见。”
李广接过朱厚照亲手剔除瓜子的西瓜,慢条斯理品尝。
朱厚照殷勤地递上帕子,服务周到。
一旁的黄献呆若木鸡。
高凤面色不善。小爷递去的帕子,李广竟也敢接!
朱厚照的举动打消了李广最后的顾虑。除了发自内心的尊敬,李广想不出太子以子辈之礼待他的缘由。
李广看了一眼高凤和黄献。
朱厚照立马会意。“你们下去,本宫要与老伴说说话。”
高凤僵硬着脸和黄献一起退下。虽然小爷事先交代过,但他还是很不是滋味。都是宫里混的,谁不知道谁。李广口称受老道点化蒙蔽皇爷,要不是皇爷愿意相信,早被东厂扒了老底。
两人一走,李广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太子爷从何处得来的制冰术?”
李广内心是很享受别人把他当做真正的仙师尊重。尤其是工部侍郎这样的三品大官。让他比喝了蜜还甜。只要不是太子故意害他,他就会顺手推舟默认此事,用以巩固宫中地位。
朱厚照摇摇头:“本宫哪会什么制冰术!盐水制冰的法子和硝石制冰类似。说破了也没什么稀奇。方子是寿宁侯无意间从民间获得。”
“说起来,都是那群讨厌的言官害的!言官近来一直找宫里麻烦。从死谏到弹劾公公们,又老调重弹说母后包庇小舅混乱宫闱。”
“大舅寿宁侯已经够低调行事。竟然有都察院的人私下调查侯府的产业。尤其是用超出盐引的规格取盐一事。老伴应该知道,皇亲国戚、权贵都这么干。1盐引折盐三百斤,实际领取至少五百斤。”
“大舅怕给母后惹麻烦,贴了不少钱补平账。寿宁侯府底子薄,已然入不敷出。本宫便想打着老伴的旗号,和大舅一起合伙做生意。用仙术制冰低价售卖、造福百姓,想必言官们不会唠叨本宫与民夺利。”
“制冰作坊赚得的利,宫里七分寿宁侯府三分。本宫会以利息的形式光明正大交到公公们手上。”
“哦?”李广眉头一挑。
借钱的事失算了。原以为借太子1000两已是很多。没想到其他公公联手坑他,每人借出2000两,令他鸡立鹤群、下不来台。幸亏他反应快,给皇爷送去一张延年益寿的符禄做补救。
太子按照借钱的利息分红,他得到的又会比其他公公少。
李广看不上利钱,在乎的是脸面。
朱厚照嘿嘿一笑:“老伴与其他公公自是不一样。制冰术可是本宫从老伴那偷学来的。其他公公分得一分利,老伴独得三分!”
李广看到太子挤眉弄眼的表情,从容地笑了笑。难怪借条上许下的利钱不定。他对太子的区别对待相当满意。
“皇爷可知此事?”李广不放心地问。
“以父皇对母后的专宠,会不知道此事吗?”朱厚照说得模棱两可,“毕竟制冰作坊真正拿大头的是大舅。”
李广想了想,确实如此。
当清宁宫的宫人再次见到太子爷亲自把李广送出门后,制冰术的出处再无疑义。
第十八章 徐溥致仕
有许多道理任何世界皆通用。比如,家世好的人更容易获得成功。
朱厚照有过硬的制冰技术、宽广的人脉、强大的资金(内承运库)、富余的人手,制冰作坊轻而易举的成功运转,在情理之中。不成功才有问题。
也亏得言官们闹腾的厉害。在朱厚照印象中贪财的寿宁侯,竟会同意降低冰块售价。寿宁侯铺子里卖的冰,比市场价低了一半。开业当天被抢购一空。
冷宫制得的冰源源不断送去,硬生生把京师的冰饮价格拉低一大截。在去年冬日囤冰,想要在炎热的夏季大赚一票的商人欲哭无泪。
挡了别人发财的路,别管有什么背景,总会被人惦记上。但用得起冰的人本就不多。而冰块的降价让更多的人买得起。得利最多的当属京师低级官吏。哪怕贩冰的商人在言官面前哭诉,言官也不愿意管此事。
所以,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官员们深谙此道。
朱厚照洋洋自得。银子赚到了,每日一万的保命关注度也有了,他能悠哉悠哉躺在清宁宫的藤椅上啃着瓜子看戏。
朝堂诸官历经三百回大战,终于完成对贺兰山之战的论功行赏。
被夺去威宁伯爵位的王越,恢复爵位,并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左都御史一职如故。其余将领升官发财不一一列举。
而王越,竟谴信使拒绝朝廷封赏。
其中原因,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爬得有多高,摔下来就有多疼。王越当年被科道弹劾,众多官员群起围攻。当时朝中上下,无一人为他求情。王越被下诏夺爵、以功荫得官的儿子们被削籍。差点令王越受不了屈辱自杀。
王越肯定是有恨的。
文渊阁,内阁阁臣的办公之所。
“王威宁不出一口恶气,是不会罢休的。”内阁首辅徐溥语气平和,“老夫上书致仕,应该能消他一半的气。”
刘健于心不忍:“首辅大人历经四朝兢兢业业。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致仕,有损清誉。他王越,当年也不无辜!饮食供奉模拟王者,狩猎声乐肆意享受。还哪有文人的体面!”
徐溥淡淡地道:“王威宁胜了鞑靼,守住河套。”
“这......”刘健看向另两位同僚,“宾之,于乔,你们也说句话。”
李东阳摇头:“当年调走汪直、王威宁,差点丢了大同。百官联合起来隐瞒。先帝得知真相后大怒,却也没有启用王威宁。王威宁会不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心里会不明白被夺爵的真正原因吗?他明白,所以只要百官的服软。”
李东阳还有一句没有说。首辅本就打算致仕,舆论操作一番,未必会见得损害首辅的名声。
“我更担心英国公的态度。”谢迁面色凝重,“若不是英国公临时变卦,王威宁也不会加少保。”
少保、太子太傅是官职的顶峰,官员毕生奋斗的目标。王越既有爵位又有正一品官职。满朝文武又有谁人不羡慕?
刘健摸摸胡子:“英国公是勋贵武将之首。不赏王越,北边将领又如何升官?英国公改变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呵呵,希贤怕是不知道汪直找过英国公吧?”徐溥轻笑。
“什么!”刘健、李东阳、谢谦三人大惊失色。
英国公自己改变主意和被人说服,背后的含义不同。当年汪直、王越联手,北线防线稳如泰山。英国公为首的武将勋贵里子面子全部丢光。先帝起了更改武官世袭制之心。虽不了了之,但听从汪直的建议举办武举。利益冲突剧烈,两人不应该站在同一立场。
刘健愁得眉头能夹死蚊子。“汪直到底要干什么!”
“不甘心吧!”徐溥笑道。
刘健轻叹。首辅致仕已成定局。
“首辅大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善谋的李东阳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王越和汪直,不但是鞑靼人的噩梦,也是他们的劲敌。这两人当年被百官和宦官联手拉下马。两人又都是龇牙必报之辈。一旦重新得势,会有很多人倒霉。到时内阁会首先对上两人。
徐溥浑浊的双眼露出精光:“等!”
于是徐溥上折告老还乡,弘治帝再三挽留,徐溥再上折。一来一回做好面子工程,徐溥正式致仕,由刘健接任内阁首辅。
徐溥致仕后,汪直频频出现人前,聚集起一群以前西厂的手下。京师暗潮涌动,百官们兢兢战战,生怕重启西厂,又回到在家不敢喝酒的不安岁月。
朱厚照吐出瓜子壳,他理所当然被大部分人忽视。关注度明显下降一截。
“高伴伴,你亲自去一趟郕王府。这么久了,连个过眼的方子都收不到吗?”朱厚照再一次吐槽郕王府的办事效率。
“黄献,催促账房尽快把账算出来。给各位公公的利钱一文不少交到他们手中。”
朱厚照不会坐以待毙。
他摸摸下巴,很快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跑到书房静下心抄写佛经,太皇太后、太后、皇帝爹,皇后娘人手一本。
收到儿子诚心诚意抄写的佛经,弘治帝乐不可支。
“照哥儿的字不错。”弘治帝对新任首辅刘健如是道。
刘健把大部分的精力用来防备汪直,对太子有所忽视。见太子给信道的皇上送佛经,再一次领教了太子的......聪慧。
“太子已经有段时间没去文华殿读书,恐耽误学习。不如皇上撤了太子的禁足令,改为增加功课?”刘健建议道。
刘健突然想到,如若汪直在宫中接触太子、赢得太子好感,官员们会更加被动。他打算让詹事府加重学业,尽量避免太子有闲余的时间玩乐。
弘治帝从善如流。新任首辅的面子要给。
朱厚照心满意足地回到文华殿上课。每日往返内宫外朝,接触的人一多,流失的关注度慢慢回流。
“太子殿下,今日学《论语》。”左中允杨廷和开讲。
“等等,”朱厚照疑惑地问,“千字文还未讲全。”
“臣看了殿下抄写的佛经。臣觉得没有必要再学千字文。”
朱厚照嘴角抽搐,自搬石头压了自己脚。
为了当好学生,每日获得侍读官们的极限关注度,朱厚照开始了认真学习的生涯。
而朝堂却不会一直安静。
第十九章 晕乎的杨廷和
朱厚照每日一大早例行前往坤宁宫问安。
“孩儿给母后请安。妹妹是否好多了?”习惯性的开场对话。
张皇后笑得像一朵盛开的雍容牡丹:“秀荣今天精神很好,还央求母后带她四处逛逛。”
女儿身体的康复,让张皇后的笑容渐渐多了。她遭受过一次丧子之痛,唯恐女儿也有不测,这段时间以来对大儿子看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哪怕有皇上劝慰,也消不了心底对大儿子不断滋生的埋怨。女儿一好,看儿子也顺眼了。
“孩儿能见一见妹妹吗?”朱厚照睁大眼睛露出渴求的目光。
在另一个世界是独子的他,很享受当哥哥的乐趣。妹妹有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当她用软糯的语气叫哥哥的时候,真想把天上唯一的月亮摘给她。
“照哥儿到时辰去文华殿读书了。”张皇后收敛了笑意。
虽然瞧大儿子顺眼了,可还是女儿重要。大儿子从小到大无病无灾的。而小儿子体弱多病,一岁不到便去了。大儿子一出阁读书,拥有了东宫的班底,女儿突然就生了怪病。
大儿子的命格真是贵重!她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冒险。
朱厚照一脸失望。
“哥,我要吃冰冰。”朱秀荣稚嫩的声音在后堂响起。
“公主不能出去。”有女官阻拦。
“为什么嘛!我要和哥哥一起玩。”朱秀荣哭闹。
张皇后坐不住,催促着朱厚照立刻去读书。
朱厚照离开坤宁宫,脸上有怒气闪过。
母后竟然相信他和妹妹命格相克的鬼话。哪怕......哪怕谣言是真的,妹妹又不会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疼爱妹妹还来不及怎么会克她?
“高伴伴,还没查出来到底是何人在母后耳边嚼舌根吗?”朱厚照怒气冲天。
宫里的妖魔鬼怪真讨厌。
高凤苦笑:“皇爷已经把人处理了。”奈何皇后娘娘听见了谗言。谗言拨动了刺在皇后娘娘心底的刺。皇爷也不好多劝。
心里烦躁朱厚照紧绷着小脸坐在文华殿上课。
“请太子把昨日的《学而篇》背诵一遍。”
左中允杨廷和想要考察太子昨日回宫是否温习功课。
“孔子说学习后要经常温习所学的知识,是很令人愉悦的事。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朱厚照用自己的理解复述。
杨廷和叫停:“请太子背诵原文。”
朱厚照横他一眼:“学习的目的在于深刻理解先哲的思想。而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世上多的是人云亦云的人。左中允想让本宫成为那样的人?”
关注度+1,1,1......
所有在旁的侍读官、陪读书的人侧目。今日的太子不太好说话。
杨廷和退让一步:“请太子默写原文。”
“默写既能考察背诵,还可以检查书法。”杨廷和笑着解释了一句。
朱厚照皮笑肉不笑:“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花言巧语伪装出一副和善面孔的人,很少是仁德的。”
杨廷和窒息。他有得罪过太子吗?
关注度+9。
朱厚照撸光了杨廷和的关注度,不再刺激对方,提笔默写《论语》全文二十篇。
一边写一边感谢皇帝爹生了他一副聪明的脑袋。背书很痛苦,尤其是绕口的古文。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能节省下很多时间看杂书。
如果能允许他出宫就更好了。
皇帝爹默许他在宫里胡闹,却绝对不允许他私自出宫。他找了几年,一直没有找到皇宫安保的薄弱环节。
杨廷和见太子许久没有收笔,放轻脚步上前查看。
“殿下只要默写《学而篇》就可以了。”
杨廷和没想到太子正在默写全篇论语。内廷有诸多不足,但对太子的教育可圈可点。
朱厚照没理睬杨廷和,直到写完才收笔。
“如果各位师傅的教授《论语》的要求只是会背、会默写,那么本宫已经达到要求。”朱厚照扫视一圈,傲然地道,“本宫有几处不解,想要请教师傅们。”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孟子又说,食色性也。是不是说男子或女子爱慕异性,出于人的本能,而非好色?”
一众侍读官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回答不了问题,只是不知道对八岁的太子应该如何解释。
朱厚照又问:“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孔子说做事过或不及都是祸害。那此前胡御史在左顺门试图撞柱死谏,是不是祸害?”
关注度+9,9,9......
朱厚照心里默默打卡。今日在场人的关注度全部撸光。
文华殿的教学在异样的氛围中结束。
杨廷和等侍读官一同赶往文渊阁,找兼任詹事的李东阳李阁老问策。李阁老善谋,一定会想出把太子引入正道的方法。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太子过于聪慧,未必是朝廷之福。
几人在文渊阁门口驻足。
“周尚书操之过急。”
“他事先找过老夫,老夫准了。”
“老首辅说过,让我们等机会。”
“再等下去,西厂的牌子就挂出来了。”
“......”
三位阁老在争吵。
杨廷和找文渊阁内相熟的书吏询问缘由。
书吏据实以告。
“户部周经周尚书上奏,请皇上取回监督京通仓的右少监莫英,大太监宋玉。”
杨廷和瞳孔一缩。
莫英和宋玉以前在汪直手下办事。汪直失势后他们投靠了李荣,没有遭到清算。汪直走向人前,他二人最是卖力。
“周大人的奏折有说明原因吗?”杨廷和急促地问。
书吏小声道:“说是京通仓的粮数目不对。”
“证据确凿?”
“小人不知。”
杨廷和皱眉。
账本上很容易做手脚。运粮本就有损耗。尤其是通过大运河送到京通仓的粮,涉及了漕运。漕运的水深,汪直很容易找到由头把所有人拖下水。涉及面一广,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内监气胸狭窄,到时候肯定会报复。若把投靠他们的官员扶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宦官的势力会大涨。
“我们走吧。不要在此时打扰阁老商议大事。”杨廷和识趣地走人。
太子的教育问题在权力斗争之下,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
放学的朱厚照很快收到朝堂的最新动态。
制冰作坊联通宫中各个势力,很多人趁机向他卖好,使得他耳目越发的灵通。
但是,有屁用!
他又出不了宫!
第二十章 晴天霹雳
官员们和汪直的斗争进入白热化。一天之内各路消息满天飞。
有说京通仓亏空数百万石粮食。
有说少监莫英、太监宋玉家财万贯。
也有的说太监宋玉发现实际运粮耗损远低于账目,户部勾结外人从京通仓偷粮食拿出去贩卖。
还有人看见户部尚书和京师的几大粮商经常去云霄阁放松。
朱厚照只有看戏的份。不管结局是官员胜或者汪直胜,皇帝爹稳坐钓鱼台。
他渐渐能明白祖宗们的迷之操作。宠信宦官有妙处。官员有大敌,便不会找皇帝的麻烦。
朱厚照歪了歪头。官员们又不傻,他们是全国最聪明的一批人,能看不出来吗?就像在两个月亮的世界,曾经有大老板宣扬996是福报的言论,最后换来离心离德。
摇摇头,不管了。
他还是孩子,还没到能和大佬们掰手腕的年纪。不管说什么,任何人都能用童言无忌遮掩过去。
突然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一句话。“我奋斗多年,换来和你一起喝咖啡的资格。”
他不需要奋斗,只要耐心长大。
朱厚照想捶地!奋斗还能自己控制,但长大只能顺其自然。
二代一点都不好当!
又想起今早坤宁宫内母后拦着不让他见妹妹。
真烦背后挑事的小人!
好好过日子不香吗?
“小爷,郕王府管家来报。有武林人士递上一张方子,说是华佗传下来的麻沸散。又不肯让太医院院判查验。对方提出收了赏金才给方子。固纯郡主问要不要收?”黄献传话。
朱厚照双手一拍:“收!5000两收下。一个多月,郕王府终于开张了。”
这里人人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很多秘方、技艺不轻易外流,自家人还分传男不传女。百姓们对重金悬赏的讨论乐此不疲,真正上郕王府献药方的,不是莫名其妙的偏方,就是大同小异的普通方子。
有东厂兜底,这人敢上郕王府,说谎的可能性不大。他要千金买骨。
如果对方空手套白狼,此事一定会成为天下的笑谈。
不就有关注度了吗?
固纯郡主很快等到了太子的回复。
“没有其他人跟来?”固纯郡主往管家身后张望。
管家一头雾水:“没有。”
“太子就没让宫中高手前来压阵?那可是五千两银子。”
“没有。”
“太子不担心对方给假方子,骗银子跑路?”
“应该......不担心。”
固纯郡主冷哼一声:“也是,孩子怎么会考虑那么多。”
固纯郡主让管家把五千两银子交给对方,拿到方子看也不看,直接派人送入宫中。等交到太子手里,再转交太医院查验,对方人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华佗的麻沸散只存在于传说,哪怕是太医院也无法辨明真假。固纯郡主就等着看太子笑话。
朱厚照收到方子没送去太医院,直接让东宫典药局照着方子配药。管他是不是真的麻沸散,只要有极好的麻醉效果就行。
有大量的关注度傍身,朱厚照短时间内没有生存压力。
每天一早到坤宁宫请安,隔着门帘和妹妹说几句家常话。心情好,用惊人之语逗一逗侍读官们。心情不好,上课时睁着眼睛发呆。
按部就班的生活并不枯燥。每一次早朝就是一次热搜。官员干架,喜欢批评他人品行。抖出无数八卦新闻,他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今天又在吵什么?”朱厚照问。
“回小爷,顺天府上告光禄寺。报官牛不存,而光禄寺索供乳如旧。”
“怎么又扯上光禄寺了?”
“汪公公和光禄寺少卿交谈甚欢。”
“呃,好吧。”
“官府还管养牛?”
“是。顺天府三河、怀柔两县于永乐年间领养官牛二百五十余只。”
“永乐年间?”朱厚照张大嘴巴惊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看来账本有问题的,不仅仅是京通仓。
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九月十五,比朱厚照大10岁的寿王叔要动身前往四川保宁就藩。
朱厚照不羡慕寿王叔分得到20万两安家银子。
真的不羡慕!
制冰作坊每月利润四处一分、打赏下人,他能有50两节余。存个33年,也就有了。
让朱厚照喜不自禁的是,寿王叔就藩前,一大家子人会聚在一起吃饭。
他终于见到四个多月未曾谋面的妹妹!
“秀荣胖了,哥哥抱不动。”朱厚照刮刮妹妹的鼻子。
朱秀荣攀爬到朱厚照身上,双手环绕脖子,娇嗔着要哥哥抱着吃饭,然后全程不肯下来。
朱厚照求饶。
一家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十八岁的寿王叔带着对京师无限的眷恋离开。朱厚照心里感慨了一下,回到清宁宫午休。两人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交集却不多。偶尔见面,寿王叔对他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今日是十五,一个月两次的放假日之一。朱厚照打算下午找个人试验麻沸散的功效。
找谁呢?
就李广吧!毓秀亭建成,妹妹恢复康健。李广尾巴翘地就差上天,多次顶撞掌印太监李荣。把李公公气得够呛!
“小爷不好了,公主又病了。”
正在午休的朱厚照被高凤的大嗓门叫醒。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朱厚照冲向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娘正在向皇帝爹发飙。
“皇上,秀荣是我们的女儿。你为何不多心疼心疼她!为什么要让他们见面!为什么!”
朱厚照从未见到皇后娘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样子。
朱厚照退到坤宁宫外,让高凤进去打听妹妹的病情。
夜已深,坤宁宫内外灯火通明。
朱厚照落寞地守在坤宁宫外,看着御医进进出出。
“张御医,专门接骨的吧?病急乱投医?”朱厚照很调皮,经常玩的脱臼。张御医没少替他看病。
“是。”
黄献不敢大声说话。公主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小爷在宫门外站了三、四个时辰。换在平时,皇爷早就唤小爷进去了。
朱厚照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坤宁宫内哭声一片。
“公主......去了。”不知谁在他耳边说。
朱厚照像被雷劈了,呆立原地!
“不可能!妹妹刚才还赖在我怀里不肯下来!”
“这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朱厚照在心里狂呼系统,想要把关注度加在妹妹身上,让妹妹活着。
系统毫无反应。
“啊~”
朱厚照痛苦地大叫。这一刻他也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坚持要见妹妹。
第二十一章 谁对谁错
“亥时女秀荣薨,上悲痛不已,停朝一日。公主聪慧娟秀,上所钟爱,追封太康公主,丧葬事宜皆从厚。”
李荣在奉天殿台阶上,面向奉天门,对底下的百官宣旨。
今日来的官员很多。
前日东厂根据太监宋玉的举报,抓获一名粮商。经一天一夜审讯,昨日粮商供出勾结户部员外郎,在运往京通仓的粮食损耗、折银上做手脚。三年中累计偷粮10万石,侵吞折银五万两。户部周尚书没能赶走监仓宦官,反而因管理不利被问责。
这是宦官集团的一次报复性反击。东厂已经和汪直站在一条船上。面对蓄势待发的报复,官员们毫不退缩。他们质疑粮商的口供,准备在今日早朝弹劾东厂厂公杨鹏对粮商屈打成招,要求三司会审。
“首辅大人,这可怎么办?”户部尚书周经面如死灰。
时间拖得越久,对户部越不利。如果东厂趁着公主落葬期间把伪造的证据做得天衣无缝,此案翻不了。宋玉会继续嚣张跋扈的插手京通仓。京通仓是朝廷最大的粮仓,关乎天下粮价的稳定,怎么可以让宦官们乱来!
刘健脸色僵硬,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根本没有听到周经的话。
周经拔高声调又喊了一声:“首辅大人!”
神色凝重的李东阳轻轻拉了拉刘健的朝服。
刘健这才反应过来。
“皇上悲痛,我等不宜在此时让皇上忧心。”
周经一脸不安:“可是......”
“放心,东厂当下没时间管这事。”刘健一口断言。
周经目光充斥着质疑。当年汪直掌管西厂之时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杨鹏或许会和稀泥,汪直绝对不会错过报复户部的好机会。
平日笑容可掬的谢迁,此刻脸上沉重难言。他只对周经说了一句:“昨日寿王饯行宴上,太子与公主同桌就餐。”
周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前阵子太子大张旗鼓重金悬赏治疗痘疮的方子,同时从宫中传出的还有一则谣言。说是太子与公主命格相冲。太子与公主走得越近,公主的病情越重。两人不宜相见。
太子刚与公主见面,公主就薨了。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太子如何自处?
“为何昨天没消息传出来?”周经忧虑地问。
按理说宫里有大事是瞒不了人的。领教过先帝时期西厂无孔不入的手段,汪直一回宫,差不多每一位实权官员宫里都有眼线汇报最新动态。更何况世袭的勋贵和皇亲们!
“皇上怀疑公主之死,命禁军封锁宫闱,更不许御医们出宫。”李东阳心思细腻,从昨晚的变动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看来皇上真的不放心把禁军交给外人。”
宫中的禁军统领起先由勋贵担任,五十年前于谦于少保从勋贵手中接过,而汪直则开创了宦官掌禁军之先河。老首辅致仕之前,一心想让官员拿回禁军之权,本意是不想让被皇帝宠幸的宦官再有领兵之权,不想让大明出现第二个王振。
李东阳无奈苦笑。同僚们不想再闹出第二次土木堡之变。皇帝也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夺门之变以至皇权更替。
“先把眼前的事挨过。”刘健捏了捏鼻梁。
他知道,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太康公主朱秀荣的灵堂设置在坤宁宫东侧的永宁宫。一切规格葬礼类比亲王。
朱厚照傻坐在灵堂上。
他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三十六年,自是知道人难免一死、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亲人的离别。但他绝没想到,在送走了弟弟之后,又要与4岁的妹妹死别。他们都是孩子。
弟弟夭折的时候太小,兄弟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弟弟去世对他的触动不大。但妹妹打从会说话起,就喜欢黏着他。每天起码叫上上百声“哥哥”。
妹妹是宫里少有的能让他敞开心扉接纳的亲人。
朱厚照掩面哭泣。
从此,身后再也没有小尾巴跟着。
明明宫里有最富足的生活、有最优质的医疗资源,为何治不了妹妹的病?
她才四岁啊!人生没有开始就结束。
“你为什么在这!你为什么没死!”
张皇后突破天际的女高音,把沉浸在悲伤中的朱厚照弄清醒。
张皇后哭晕后醒来,又冲到灵堂想要再陪陪女儿。看到女儿尸首旁的朱厚照,她彻底崩溃,骂出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怨恨。
永宁宫中负责丧事的神宫监太监腿肚子打颤。他刚才听到什么了?皇后娘娘质问太子为何没死?还好李公公先扶皇爷休息去了。
坤宁宫的女官吓得几乎昏厥:“娘娘您魔怔了,那是太子啊。”
“本宫知道他是谁!本宫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谁!滚,滚出去!”张皇后双眼赤红,抓住身边任何可以扔的东西往朱厚照身上砸去。
高凤不敢上前阻拦,和黄献一起把朱厚照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神宫监太监撒腿就跑出去找人。
“够了!”
悲愤到极点的朱厚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护住他的的高凤和黄献。冲到张皇后的面前,打掉她随意抓取的瓷瓶,把她大力往妹妹尸首前拉。
身体精神双重疲惫的张皇后挣扎不过孩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母后!妹妹不在了,我的心痛不会比你少!”朱厚照挥舞双手神情激动,“神他妈的妹妹被我克死!命格相冲若真能克死人,这世上还会有皇帝?早被人克死了!”
“母后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但不要说是我克死了妹妹!”
“人会病死、撞死、打死、摔死,就是不会被克死!”
“妹妹好端端的,突然亡故必有缘由!”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哪怕耗尽一生!”
朱厚照有一度真的怀疑过命格相冲的鬼话。但是,另一个世界三十六年的人生不是白过的。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就算猝死也有心绞痛的前兆。
在皇宫无端暴毙的例子不少。比如,景帝的儿子。暴毙是因为没人想查下去。他用现在、以及将来所有的关注度发誓,一定会查明妹妹突然离开的真相!
处在发疯边缘的张皇后,被更加疯狂的朱厚照镇住。她抬头望去,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上有说不出的坚定。
其余人等匍匐在地,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底下消失。
“秀荣睡着了,你们母子俩不要闹醒她。”
双眼布满血丝的弘治帝,扶着李荣的手,站在门口悲伤地望着女儿小小的棺椁,用哭哑的嗓子柔声道。
张皇后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朱厚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 总要有个理由
九月下旬对整个皇宫来说都是悲伤的。
宫里最爱笑的公主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皇宫里的笑声。
葬礼仪式繁琐、冗长。最耐不下性子的朱厚照全程参与,中途不发一言。
朱厚照遵照规矩,每天往坤宁宫给张皇后请安。没有妹妹在旁,母子两人淡淡交谈几句,面子上过得去便罢。再也不复往日的母慈子孝。
太皇太后几次在朱厚照面前欲言又止。
弘治帝找儿子谈了几次心,朱厚照还是老样子。
有些话说出来对内心的冲击,就像在木板上钉钉子。即便钉子可以拔除,木板上的痕迹依旧,补也补不全。
朱厚照像一个游魂整天浑浑噩噩。他迷失了生存的目标。不知道努力再活一世是为了什么。
权力、地位,还是金钱、美女?
尊贵如皇帝爹,也保不了自己的女儿。既然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权力地位又有何用?
更让朱厚照觉得他努力活着是个笑话的,是每日进账四、五万的关注度。
他在左顺门骂官员、推出重金悬赏、开制冰作坊,一圈折腾下来收入的关注度刚好与每日消耗一万的关注度持平。但都不如他和皇后娘在永宁宫吵一架!
吵架有什么好关注的!
妹妹的葬礼完毕,只等选日子下葬。
本应该前往文华殿读书的朱厚照,瘫在清宁宫的藤椅上。他抬头望天,从日出东方直至朝霞满天,一看就是一整天。
乾清宫内,弘治帝紧抿双唇,合上手头的奏折。
又是一本弹劾照哥儿不敬皇后的。
“云南边城缺官员治理。”弘治帝努努嘴,“打发出京吧。”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对视一眼,更改了奏章上的票拟,掌印太监李荣批红。上奏弹劾太子的官员瞬间被贬出京。
“还有一份弹劾。”
刘健有些手抖,已经有25位官员因弹劾太子被贬出京。有几份直言太子和皇后母子关系不和,实属活该。但大多数言之有理。
比如这一份。
“太子令人用蒙汗药迷晕了整座太医院。”
弘治帝摇头:“不是蒙汗药,是来自华陀古方的麻沸散。医术高明的院判醒来半天,竟查不出自己因何昏迷。朕又如何信他对公主没有中毒的判断呢?”
刘健张大嘴巴,一时无法辩驳。
公主的暴毙成了天家父子的心结。
弘治帝瞄了一眼奏章上的名字:“又不是科道言官,学什么风闻奏事!”
“太祖成立惠民药局,想让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费看病。太医院一直懈怠,惠民药局名存实亡。让其调入太医院,专门负责惠民药局。”
刘健松了口气,好歹不是被贬到偏远的地方。再贬下去,不利言路通畅。
处理完奏章,刘健三人告退。
弘治帝满脸疲惫地靠在龙椅上,脸上不复刚才的云淡风轻。
“照哥儿在做什么?”
“回皇爷的话,太子爷一直坐着发呆。”
“今天没去光禄寺闹腾?”
“太子爷瞧过光禄寺送来御膳验毒的整个过程,排除了饯别宴上下毒都可能。自然不会再去找光禄寺的麻烦。”
弘治帝动用了东厂无数的好手,没查出女儿病故有其他原因。弘治帝相信东厂的调查。女儿体弱,风寒没好透又着了凉,一下子就没了。民间因风寒夭折的孩子不计其数。
“这孩子要找出一个理由。秀荣就是那个命,还能找老天要理由吗?”弘治帝身心俱疲。
李荣偷偷看了一眼弘治帝,犹犹豫豫地道,“太子也想要个理由,皇爷可以找一个。”
李荣认为太子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太子内心深处还是相信他克公主的谣言。
“找一个?”
弘治帝敲敲御桌沉思。
“传钦天监监正。”
李荣给乾清宫总管王岳使眼色,王岳心领神会。
钦天监监正吴昊很快赶来。赶来的路上,传召的王岳屡屡提到公主死得突然,太子爷认定背后有原因。
吴昊秒懂。公主暴毙的原因肯定不是与太子命格相克。
“微臣参见皇上。”
“吴监正快快请起。”弘治帝难得露了个笑容,“朕想请教监正,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平?”
吴昊摇头:“微臣每日观星象未变,一切正常。”
“会不会有邪崇?”弘治帝引导。
吴昊眉头竖起、怒发冲冠:“何人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皇宫龙气冲天,邪崇绝对进不来。”
“真没有异常?”弘治帝不悦。
“这……”吴昊不敢确定地说,“请皇上容臣到宫中查看。”
“准!李荣,你亲自领监正去。”弘治帝相信钦天监会给他满意的答复。
把自己当木头人的王岳低头看御书房的地砖。
等待的过程中弘治帝无心处理政务。数次走到门口张望,来回踱步,显得心神不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朕先歇息,监正来了立刻叫醒朕。”
弘治帝晚上天天歇在坤宁宫。陪同伤心欲绝的皇后回忆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没有一日不梦到女儿。多梦导致精神头不足。加上最亲的两人闹翻,弘治帝烦不胜烦。
王岳给弘治帝盖上薄毯。
进入九月,天气并没有比六月阴凉多少。御书房四周放上冰鉴,室内凉爽。公主的丧事花费几万块冰块,去年的藏冰捉襟见肘。得亏有制冰作坊在,宫里的用冰依旧能充足。
弘治帝小歇了半个时辰,李荣和吴昊还未归来。弘治帝有点烦躁,找一个理由需要这么麻烦吗?
吴昊在宫门落锁前姗姗来迟。
“回禀皇上,臣勘验过整个皇宫,的确发现不妥。万寿山刚修建的毓秀亭选址位置不对,冲撞岁忌。亭子不拆除复原,恐宫中再有灾祸。”吴昊脸色沉痛,表情悚然。
毓秀亭是李公经得弘治帝允许修建。一座毓秀亭耗资三万两,修建中屡次遭受朝臣非议。
弘治帝沉下脸,盯着吴昊冷冷地说,“监正确定没看错?”
李广和钦天监关系不睦。弘治帝下意识怀疑吴监正动机不纯,故意栽赃李广。
“臣不敢拿岁忌玩笑。臣确认三次,绝对没有弄错。今年为戊午,驮马命,天上火命。自旺之火,居离明之方,旺相之地,其气极盛,他水无伤,忌丙午,丁未天上之水。根本不可在万岁山动土!”吴昊信誓旦旦。
弘治帝对这个理由相当不满意。
李广手头握有仙家秘籍,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
第二十三章 顺天意尽人事
东华门外锡拉胡同有一幢不起眼的三进院落。
说它不起眼,因为门口未挂牌匾,大门紧闭、门庭冷落。在住满京官的锡拉胡同,遍地是尚书府、侍郎府的地方,显得不打眼。
但路过的行人无不知此处住着何人。
此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前任首辅徐溥的府邸。门庭冷落,是因为主家闭门不见客。
徐溥致仕后,徐家人陆续返回南直隶宜兴老家。家什、奴仆少了一大半,看上去像家道中落似的。事实上徐溥四朝元老,居首辅之位多年,门生故吏遍地。不说仁厚的弘治帝向来优待老臣,就是现在的三位内阁阁老,都受过徐溥的提拔之恩。
“老太爷,刘阁老的管家送来拜帖。”徐管家声如洪钟。
徐溥皱皱眉:“说得轻点,老夫不聋,听得到。”
徐管家赔笑:“这拜帖收还是不收?”
“退回去吧。”徐溥浑浊的眼睛看向管家,“记得下次要称呼刘首辅。阴晴圆缺、潮起潮落、权力更迭都是天道轮回,再正常不过。刘健是新任首辅,要保持恭敬。”
徐溥闭门谢客,一部分原因是希望首辅权利顺利交接。
“小的记下,小的一定不会再犯。”徐管家忙不迭点头。
徐管家是上上任管家的孙子、上任管家的儿子,在父祖过世后接力。人生七十古来稀。像徐老太爷一般高寿的,不多见。
“你和吴昊见面没遇到熟人吧?”徐溥一脸平静地问。
徐管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回道,“绝对没有。小的乔装易容,哪怕有熟人在远处见到小的也认不出。”
徐溥道:“为防万一,你明日带着老夫多年的收藏返回宜兴。记得不要走大运河,走陆路。对外就说怕老夫珍爱的书画受潮。你收拾去吧。”
“是。”徐管家退下。
徐管家一直关注朝堂,自然知道官员和宦官围绕京通仓吵了无数次,大运河上的漕运早晚会被牵连。老太爷做事谨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徐溥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自从眼睛视物不清,他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刘希贤今日送拜帖,明日管家就回老家。想必刘希贤、李宾之、杨介夫三人会领会老夫的意思。刘希贤善断,一定会把握机会。皇上就算事后反应过来,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太子让他捉摸不透。
徐溥叹了口气。太子聪慧,不知对大明是祸还是福。他老了,管不了,下面的事情交给刘希贤了。
第二日,刘健收到徐府管家押送书画走陆路离京的消息。
刘健在文渊阁默然静坐。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是聪明人。如果之前没瞧出来,现在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公主死得太巧。”李东阳忧虑重重,“太子不会相信巧合的。”
李东阳一直想亲自教导太子,但近来朝堂没安稳过。从杨廷和口中得知,太子七窍玲珑、思维敏捷、性格刚毅。太子在永康公主灵堂前发誓要找出真相。如果被太子查出点什么,哪怕只是捕风捉影……
谢迁喉咙发干、声音苦涩:“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顺天意、尽人事。”刘健打断两人,“我们问心无愧,做好我们分内之事。”
不管刘健本人赞不赞同徐溥的行为,身为内阁首辅,他必须做对大明最好的选择。
“让都察院弹劾李广吗?”谢迁问。
李东阳反对:“目的太明显。皇上不会轻易同意处置李广。反对的人多,皇上会更加护着李广。介夫忘了何文鼎的事了吗?”
太监何文鼎因为看到皇后二弟建昌伯张延龄在宫中行不敬之事,上书弹劾,被下诏狱。言官们纷纷上书解救。一向宽厚的弘治帝一改常态,处死了何文鼎。何文鼎是太监,处死他不需要经过内阁。
这事发生不久,李东阳记忆犹新。
从何文鼎一事中可以看出皇上对皇后的独宠,对宦官与官员站在同一立场的极度反感。官员弹劾宦官,少有能成功的。这或许是老首辅动用无奈之举的原因吧?
“该如何做?”
“京营!”
朱厚照把藤椅搬到大树下,继续躺下望天发呆的日子。
躺着就有关注度,他还奋斗什么!如果关注度累计五十万,够他逍遥一段时间。
他果然是不重要的!故意耽误学业大半个月,也没见皇帝爹和詹事府的师傅们找上门。
“小爷,今日早朝兵部尚书马文升上书,希望皇爷禁止工部使役京营士兵。马尚书直言,京营士兵荒废训练,战斗力日益低下。”黄献送来最新消息。
朱厚照撇撇嘴。马文升说得太对了!军队又不是泥瓦匠,军队平时不训练,等到拉上战场打仗一切都晚了。明明有土木堡战役的前车之鉴,怎么都不懂得吸取教训呢?
京师的禁军,是指京营加上直属皇帝的二十四卫。二十四卫一直在皇帝的掌控之下。京营有点复杂。
太祖吸取唐朝藩镇的教训,加强掌控兵马。全国精锐的兵马一半在京师,一半在北方守边。驻守在京师的精锐兵马分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三大营统称京营。三大营由勋贵掌管。
土木堡之变后,于谦对京营进行改革,从三大营甄选好手成立十团营。曾爷爷就是用十团营的兵重新夺位的。
爷爷宪宗继位,废掉十团营,组建十二团营,由十二位勋贵掌军,挑选宦官当监军。其中,汪直因为辽东的战功总督十二团营。十二团营在宦官手上,就是掌握在皇帝手上。
哪怕在两个月亮的世界,军队也是各国的重中之重!不管是帝国、君主立宪还是联邦,军队哗变一定会造成政权变动。
朱厚照举双脚赞成兵部尚书马文升!
不对!
工部使役京营士兵?
朱厚照“腾”一下站起。最近工部差遣京营士兵,不就是指李广主张修建的毓秀亭吗?钦天监监正指出,妹妹正是因为宫中修建毓秀亭犯了岁忌才亡故的。
朱厚照不信命格,当然同样不相信岁忌一说。
在他看来,钦天监唯一的作用是修订历法,其他都是放屁!
钦天监知道宇宙大爆炸吗?知道太阳系是银河系中的小弟弟吗?知道行星会自转、膨胀移动的吗?什么都不懂看什么星相,说什么封建迷信的胡话!
官员们这是趁火打劫。朱厚照有经验,他在另一个世界没少做蹭热度宣传的事。
他们和妹妹的事是否有关系再议。首先要找到妹妹为何病故。
没有法医、科学的病理化检验,不好查啊!
朱厚照很无力!
第二十四章 李广问策
李广很慌!皇爷传召了。
太康公主的死影响很大。皇后和太子面和心不和,皇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前阵子皇爷忙着处理公主的后事没有精力考虑其它。老对手钦天监竟然趁机落井下石,把公主的死推到他头上。
都是在一个宫里混的,谁不知道谁!这任钦天监监正吴昊看星相、修订农历还行,风水五行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真正懂行的前任监正李华,因为帮皇后的爹昌国公选墓地,被言官弹劾下台。
怎么办,怎么办?
李广急得团团转。
“干爹,不如去找汪督公问策。”李广的干儿子眼神闪烁。
弘治帝会想到启用王越,离不开李广的建言。要不然以当初大半个京官抵制王越的情形,谁会举荐王越。李广会帮王越说话,正是汪直从中牵线搭桥。汪直对王越也是舍得下本,把一半身家给了李广。不过汪直赌对了。王越一打胜仗,针对汪直的官员们气势一泄。否则即便汪直有弘治帝的格外关照,也不太可能重拾十五年前的势力。
李广觉得有道理,立刻前往御马监,汪直回京一直住在那里。
“汪公不见客!”守门的彪悍军士把李广推开。
李广的干儿子跳起来:“大胆,你们知道推的是谁吗?这是内宫监的李公公!”
“噌”军士腰间的雁翎刀出鞘。
李广和他的干儿子后退一大步。
李广骂骂咧咧离开。
御马监掌管二十四亲卫中最能打的腾骧四卫。当年西厂建立的时候,主力为御马监,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相抗衡,一度压得东厂喘不过气。李广只是在弘治帝面前得宠,能和掌握笔杆子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呛上几句,却不敢得罪宁瑾。
宁瑾一脸担忧:“李广找来。就算督公不见,等李广出事,很多人会用最险恶的心思把督公和李广牵扯在一起。”
“皇爷不会相信。”
汪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但王威宁和李广有往来。我们把痕迹清理,可李广那里没有。立刻把李广记录每一次贿赂的册子、与王威宁往来的书信,找出来销毁。”汪直严肃地吩咐道。
制冰术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汪直就知道李广迟早要出事。他写信给王越,王越提到了书信的事。汪直派人潜伏,意外得知册子的事。
“是。”宁瑾准备退下。
汪直想了想又把他叫回:“派人告诉李广,宫里的铜缸经常无故发出声响,是何文鼎在喊冤。”
宁瑾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办。”
……
李广硬着头皮向乾清宫走去。皇爷传召,不可拖延太晚。汪直不当人子!忘了当初是谁把他和王越从犄角旮旯拉出来的吗?
“李公公。”一位面生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过来,“汪公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你。”
“交代?放肆!汪直现在什么也不是!干爹可是内宫监的掌印太监。”李广的干儿子鼓出双眼,企图赶走小内侍。
李广赶走干儿子:“你一边呆着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身份?汪直在宫里的时候一手遮天,现在落魄成什么样子了?有了皇爷的宠信,才有身份和面子。
小内侍在李广耳边嘀咕几句,愁眉苦脸的李广立马喜上眉梢。
李广迈着从容的步伐前往乾清宫。
看到王岳的时候,李广想到了前一任乾清宫总管何文鼎。何文鼎也是蠢,竟会和官员们一起上书弹劾建昌伯自寻死路。何文鼎以为他入宫前举人出身,就能和官员们尿到一壶?都净了身,尿尿得蹲着,哪尿的到一起!
“皇爷,请节哀。奴婢这些日子给您画了三道符,可保健康长寿。”李广屁颠颠地呈上道符。
弘治帝挥手让身侧的王岳收下。
“你可听到钦天监吴监正对建毓秀亭犯岁忌的言论了吗?”弘治帝面无表情地问。
李广义愤填膺,眼睛睁得差点脱框。“一派胡言!吴监正不善风水,根本分不清岁忌和太岁之间的区别。岁忌根据各地风俗各有不同。有忌讳岁数尾数369,有忌讳生肖属相,还有的忌讳数字。公主金枝玉叶,有皇爷的龙气护身,怎么可能会因岁忌故去。奴婢建毓秀亭,是要镇压有可能危害公主的邪崇,怎么可能危及公主!”
“朕一直没问你,宫里怎么会有邪崇?有朕在,宫里怎么会有邪崇出没?”弘治帝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李广一脸挣扎:“这……”
“说!”弘治帝没有耐心。
李广下跪:“是何文鼎。宫里的铜缸经常无故发出声响,有人听到何文鼎的声音在喊冤。何文鼎……何文鼎恨的人是皇后娘娘,公主在娘娘身边,体弱的公主先被何文鼎所害!”
“砰!”
弘治帝砸了御桌上的所有东西。砚台碎裂,奏章撒落。
“李广!不要因为身负道术朕就不舍得杀你。”弘治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奴婢任凭皇爷发落。若奴婢有半句假话,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广跪倒在地,说话的语气特别平静。他相信汪直的能力。汪直能给他带话,一定把一切安排妥当。
弘治帝盯着李广头顶的巧士冠。今日李广没穿道袍,换上了飞鱼服。是要表明宦官的身份,生死全掌握在他手里吗?
弘治帝想了很多。想到李广擅长的符箓,想到李广矢口否认的仙家秘籍,想到了动李广可能引起的各种后果。
御书房静得只听得到沙漏的声音。
王岳放缓了呼吸声。
李广强装镇定,内心慌得一批。唯恐被拖下去杖毙。到时候大量的金银不知道会便宜谁。只要皇爷不当场杀他,他就有免罪的机会。家中有一册,记录朝廷大大小小贿赂过他的官员。官员最是道貌岸然。别看他们人前起劲地骂宦官,私下巴结的时候身段放的要有多低就有多低。一旦他把册子的消息传出去,哪些官员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让杨鹏去查一查铜缸。”弘治帝最终散去了杀心。
弘治帝觉得,以何文鼎生前的执拗,死后极有可能做出危害皇后的事。
李广逃过一劫。
……
朱厚照得知前因后果愣了大半天。
内里的弯弯道道真多。
从李广和李荣的争执,到李荣、吴昊嫁祸李广、汪直出招解围,一步步环环相扣。比另一个世界直播界的内斗复杂百倍有余!
而朱厚照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全是对面乔装成小内侍的汪直一五一十告诉他的。汪直甚至告诉了他贿赂李广的事。
“汪公公为什么要对本宫说这些。”
朱厚照猜不到汪直的目的。
他只有八岁,怎么和成精的老狐狸斗。
第二十五章 要一个答案
朱厚照刚出生的时候,对科技落后的此间世界嗤之以鼻。认为这里的人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七年后他想自扇巴掌。
身边最不聪明的人,是他自己。比如说略长他三岁的黄献,拜得司礼监太监戴义学琴。戴义的琴技打遍天下无敌手,说一声天下第一毫不夸张。黄献若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妥妥的古琴王子。
要不是有两个月亮世界培养的眼界、这具身体惊人的记忆力,朱厚照的表现绝对泯与众人。在科技、生活水平落后的时代,权力斗争是最血腥残酷的。身居至尊之位的庸才下场都不太好。
汪直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他这里煮油茶。
“汪公公是想告诉本宫谁害了公主吗?”朱厚照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管汪直的目的是什么,朱厚照现下只关心妹妹的死。汪直来之前,他正打算去御用监。皇后娘的坤宁宫众多器物都是御用监准备的。他在某本杂书上看到,以前有人把毒下在器物表面害人。顺道再去一次直殿监,问问专管各宫扫洒的宫人有没有发现异样情况。宫里人多眼杂,暗处的敌人不可能不露蛛丝马迹。
汪直往黑釉火炉添红罗炭的手停顿片刻。
“公主乃病亡,太医院院使、院判等人判断一致。东厂未找到有人谋害公主的嫌疑。”
朱厚照冷笑:“本宫不信汪公公是会信命格相克、犯岁忌等迷惑言论的人。”
“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汪直轻笑。
“本宫看过广西大藤峡的县志记载。大部分的瑶族人信道,也相信创世的密洛陀、盘古王。不知汪公公信的神明是哪位?”朱厚照语气冰冷地问。
汪直眼中闪过笑意:“太子爷特意让人查我的过往?”
“不。”朱厚照冷笑,“本宫只想知道孝穆太后的过往。本宫的长得眉清目秀,不似老朱家的人,也与母舅不类,心有疑问罢了。”
关注度+1,+10,+1,+1,+10,……
朱厚照撇撇嘴。近来随时随地都有关注度入账,让他无法判断汪直对他的反应。
“太子爷的眉眼、脸型长得像孝穆太后。”汪直深邃的眼眸饱含温情,“太子爷不信可去询问,宫里很多老人都说像。”
汪直温柔的眼神像极了朱厚照在两个月亮的世界看女神的模样。
朱厚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孝穆太后聪慧过人,可一目十行,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此入宫后不久便被分派到内藏库当女史。我出入宫时,多受孝穆太后庇佑。”汪直似乎想起了往事,嘴角含笑,整个人沐浴在幸福之中。
朱厚照心里嘀咕:闻名不如见面。汪直越看越像陷入青春期的中二少年。真是这人建西厂、平定辽东祸乱、坐镇大同的吗?
“汪公公可否看在奶奶当年几分香火情的份上,告诉本宫谁害了妹妹?”
朱厚照立马打蛇上棍,一改冷漠的表情,把据说和奶奶很像的脸怼到汪直面前。还不忘嘟起嘴、眨眨眼卖个萌。
中二少年应该很吃这一套吧?
太子爷在做什么?!
撒娇吗?
汪直惊得后退,打翻黑釉火炉,差点把手上的红罗炭送到朱厚照脸上。
“啪!”陶制的黑釉火炉应声而碎。煮了一半的油茶洒了一地。
高凤和黄献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厚照撇撇嘴。再次怀疑眼前的是不是汪直本人。能随兵出征、见惯西厂残暴手段的汪直,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吗?
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现场一度相当尴尬。
“咳咳,铜炉结实,太子爷为何要用陶炉?”汪直尴尬地没话找话说。
“不管是铜炉还是铁炉、陶炉都是用来生火煮东西的。炉子的材质和火势无关,用什么都一样。”
黑釉火炉是实验的失败品。朱厚照原本想要保暖壶。他指明研究方向,让东宫的人想办法做一个出来。结果弄出了这玩意儿。黑釉火炉有双层,中间空腔。下层的炉膛烧炭加热。上层有孔,既可以搁炉子又可放入汤碗。用棉布包裹的木盖盖住孔,便可起到保温效果。
两个月亮世界的保暖壶既可以保温,也可以保持冷冻效果。朱厚照想要的是类似冰箱的冷冻效果。想要制冰作坊一直盈利,必须开拓新业务。改进保温方式,能开拓新市场。
不过双腔黑釉火炉用来烤红薯还是不错,再让下面的人做一个。
“太子爷很喜欢奇淫异巧?”汪直问。
朱厚照耸耸肩:“能改善生活质量的我都喜欢。”
皇宫的生活质量几乎都是用人工堆积出来的。此间科学技术发展的滞后,与儒家把工匠技艺定性为奇淫异巧有直接关系。如果再要考究,就要追溯到1900多年前儒家与墨家的对立。1900年的铁器都锈没了,思想学派的对立依旧。
最记仇的当属儒家的文人。粉丝会爬墙,黑粉矢志不渝。所以说,他的关注度还是要靠文人来维持。
改善生活质量的话,从大明皇太子口中说出来感觉怪怪的。有点肉食者鄙的味道。
朱厚照的回应总出乎汪直的意料之外。汪直无法顺利沟通下去。
汪直也不绕圈子了,直抒胸臆,“请太子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之后我再给太子爷想要的答案。”
朱厚照翻翻白眼,早该这样了。猜来猜去纯属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汪直起码浪费了他二两银子。大热天煮油茶,导致降温的冰多放一倍。
“太子爷对勋贵武官,或者说对军队有什么看法?”汪直直勾勾盯着朱厚照问。
朱厚照诧异地上下打量汪直。
就问这?
是因为兵部尚书马文升上书工部使役京营的原因吗?
马文升和汪直的确有仇。汪直曾经弹劾马文升,让马文升蒙冤入狱。但话说回来,现在朝中官员除了当官没几年的,哪个和汪直没点仇没点怨的?刚入官场的,说不定家中长辈被汪直害过。
汪直见朱厚照不答,弯腰拱手诚心诚意地发问,“请太子直言。”
“军队,维护皇权统治的暴力部门。本宫能有什么看法?”
两个月亮世界的基本政治常识:军队保护的是皇权还是人民,由国家的国体决定。朱厚照不知道汪直想要什么答案,给了一个附和时代特点的笼统回答。
汪直对这个答案似乎不满意,又问,“太子爷如何看待官员?”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朱厚照顺溜地答道。
自古忠言逆耳。太祖不喜欢这段话,下令从《孟子》中删除,更是把在孔庙住了四百多年的孟子赶出来。朱厚照认为此话符合人性。
汪直似乎还不满意:“太子爷又如何看待宦官?”
朱厚照脸黑:“第三个问题了。不能白嫖啊!”
第二十六章 被放鸽子了
朱厚照又不傻。怎么会当着高凤、黄献、汪直等人的面指出宦官是工具人的事实呢?
随便糊弄一句?汪直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
朱厚照从汪直连问的三个问题中猜出一些端倪。在另一个世界当主播,得会点心理学。不然怎么忽悠粉丝们打赏、买货?
汪直眼神坚持,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提问的语气非常诚恳。“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
朱厚照叹息。估计心高气傲地汪直至今想不通,为何会受到宪宗爷爷的冷落。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一切能维护皇权统治的都是好同志。”
不知道这个回答汪直满不满意。
汪直矗立原地沉思,几盏茶的工夫后拱拱手告退。
“本宫要的答案呢?”朱厚照追问。
汪直一脸遗憾:“公主真、的、是病死的。”
朱厚照脸部肌肉抽搐。
就这?
这就是汪直给他的答案?
他被汪直耍了!
“小爷,公主真的是病死的。您别在胡闹让皇爷揪心了。”高凤关心地道。哪怕知道小爷神情不好看,高凤也决定劝说。
朱厚照一阵无力。连身边的人也认为他在胡闹。
“去制冰作坊吧。”
妹妹还有三日就要落葬。大热天保存遗体不易,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人多做冰块让妹妹漂漂亮亮地离开。
冷宫现在是真的冷。进入制冰作坊需要披上厚厚的棉衣。
为提高冰块数量,朱厚照又让人搭建了三个盐水冰池。冰池建成的时候,李广毛遂自荐,搭起道台装模作样一番。
调派到作坊里的宫人按照不同的工位流水作业。调制盐水的、专职保证盐池低温的、调换、凿冰各司其职。
“现在这里的管事是谁?”朱厚照问。
他当了甩手掌柜,让能想出主意改进工艺的人当管事。管事想出了控制盐水低温的好法子。新建的冰池按照管事的法子多建了一层保温层,大大延缓降温用的冰块融化速度。
“奴婢汪莫见过太子爷。”有人粗声粗气道。
朱厚照费力的抬头。汪莫体格健壮、五大三粗,是他在宫里见到最高的人,目测有两米高,长得一点也不像内侍。
“你怎么想到用双层瓷墙建保温层的?又如何抽掉中间的空气?”汪莫长得就不像能想出保温隔热方法的人。
汪莫憨憨一笑:“汪督公教奴婢的。汪督公让奴婢今后死心塌地跟随太子爷。太子爷让往东绝对不往西。御马监掌管皇店。如果太子爷想要私下卖冰赚银子花,奴婢可以把冰偷偷送去皇店卖。赚来的银子都是太子爷的。”
“……”
“督公见过太子爷了?”宁瑾很好奇汪直对太子的评价。
“是个滑头,官腔比文官们打的好。”汪直笑了笑,“也是个非常通透的人。活的比我明白。”
宁瑾产生怀疑。这是对一个小孩子的评价吗?
汪直神态轻松,好像卸去了身上万斤重担。
“如若我出了意外,你们都跟随太子。太子会是个好主子的。”
“马文升的奏折不能说明什么,兵部还管不了京营的事。我们以前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督公不必泄气,我等永远追随督公!”宁瑾单膝下跪表明心迹。
“自从于谦除弊革新组建十团营,给文官渗透军务开了先河。”汪直呵呵直笑,“有人想要仿效于谦,有意坐视十二团营糜烂,然后借除弊革新的机会重新掌权,把我们从里面踢开。没有机会他们也会创造机会。将来会很难。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多少日子能活。走之前把你们安顿好,我也就安心了。”
汪直回宫,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不是为了重回巅峰。而是想让安顿好忠心追随他的人。就像先帝,虽然冷落了他,却保了他下半生的平安。
太子说得很对。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宁瑾虎目含泪,不舍地叫了句,“督公!”
“太子爷太任性,性子也张扬。会吃大亏的。不过吃吃亏也好。不吃亏,长不大。”汪直喃喃自语。
他没有骗太子,公主的确是病死的。但生病,有时也是人为。宫里的暗涌远比太子爷想象中的凶猛。宫里从来没有一手遮天的人,他做不到,皇爷也做不到。
朱厚照一直以为御马监只管兵符、马场、腾骧四卫。刚知道皇店、皇庄也是御马监管理。难怪以前汪直能叫板西厂。有钱、有兵,还真能为所欲为。
朱厚照把汪莫带到清宁宫。
那傻大个说话嗓门大,一开口整个制冰作坊都听得到。
“奴婢进宫前姓莫,被汪督公救了之后改姓汪。奴婢天生力气大,吃的也多。汪督公说奴婢小时候没吃饱,不然还能长的更高……”
朱厚照没叫停,汪莫就劈里啪啦说个不停。朱厚照知道汪莫一顿能吃五碗饭,睡觉打呼,衣服不耐穿等等。说汪莫傻吧,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时辰,没透露过有关汪直的任何消息。
汪直放了他的鸽子,是早就准备拿汪莫顶账吧?
“御马监能弄到海鲜吗?西施舌、海参、鲍鱼、生蚝、海蜇之类的?”朱厚照问。
汪莫想了想:“应该可以。不过现在天气热,只能少量的从威海卫运来。太子爷想要敞开了吃,得等到秋冬严寒。”
“用那个保温的方法做保温箱,海鲜里放冰块。还可以在中途周转的地方修建盐水冰池制冰,保证冰块供应。然后快马加鞭一路运往京师。能不能把海鲜大量运往京师?”朱厚照问。
汪莫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奴婢怎么没想到呢!从福建运或许难成,但从威海卫运来肯定行。”
“行就行。给银子吧。”朱厚照右手的大拇指搓搓食指,伸手问汪莫要银子。
汪莫鼓出铜铃般的大眼睛傻呆呆站着。
“本宫给御马监出了这个主意,御马监能多开一家卖海鲜的皇店赚银子。都说吃海鲜能壮阳,到时京师权贵官员趋之若鹜,定能财源滚滚。不该给报酬吗?”朱厚照眼神灼灼。
关注度+9!
突然冒出的9点关注度在1和10之间显得很突兀。一个人每日极限关注度为10,一般只有1、10两种情况。前者突然看到或想到他,后者把他记到心里。而9,就是看到他的人刚把他记到了心里。
看似憨厚的汪莫,这时候才把他记到心里。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真诚吗?
第二十七章 御马监的效忠
朱厚照示意高凤从御马监太监宁瑾手上,接过一叠厚厚大明宝钞。
宝钞面值一贯,一千张按照票面价值相当于一千两银子。
朱厚照拍拍大小和另一个世界a4纸差不多大小的宝钞。
“宁公公确定这叠宝钞能买到价值一千两银子的货物?据本宫所知,一百贯宝钞勉强能从东市换取一石大米。早有官员提过宝钞‘积之市肆,过者不顾’,现在还有人用?”
唬小孩呢!身体八岁,不代表头脑也是八岁。要不是看在御马监掌管的皇庄、皇店将来都是他的,他会把赚钱的点子说出来吗?
朱厚照很懂事,知道要关照自家生意。他刚在太医院转了一圈,和院使、院判等官员亲切交谈一番。临走前顺口提到御马监今后每天会用冰块把新鲜的海鲜运到京师,让御医们给需要壮阳的病人宣传宣传。
他做这么多,就换几两银子?光皇太子的品牌效应也不止这个数!
浓眉大眼的宁瑾爽朗地笑道:“太子爷的消息有所迟缓。现在一百贯宝钞只能换半石大米。根据大明律,宝钞与铜钱相兼并使,违者杖一百。”
“原来宁公公清楚。”朱厚照瞬间平静了下来,“宁公公肯定不会没事找事寻本宫开心。说吧,到底什么意思。本宫不想猜别人心思,没必要也不需要。”
刚和太医院的官员们打交道很累心,他现在不想多动脑子。
皇帝爹喜欢用宦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爹可以完全不用猜测宦官们的想法,想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想用官员办某件事,需考虑其背后复杂的人脉网,对某事的看法,还要从官员的对答中听出弦外之音。
“只要御马监有的,太子爷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宁瑾突然抱拳单膝下跪:“奴婢率御马监上下见过小爷。小爷但凡有令,奴婢们肝脑涂地。”
朱厚照小心肝一颤。
这就是话本小说上写得“虎躯一震,天下英雄俱来投吗”?
呵呵。放在两个月亮的世界,这种中二的情节拍成电视剧会被观众骂成狗。想要属下们爆肝干活,工资、奖金、福利通通都得到位。老板只想要凭借几句高大上的人生奋斗哲理办到的,不是没前途的小公司就是传销公司。
“第一,本宫是太子。不单御马监,二十四衙门都得把本宫捧着。第二,本宫很穷发不出俸禄,也没有任命官员的权力。给不了你们想要的。”
朱厚照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宁公公的效忠,本质上是对父皇的不敬。本宫若不是父皇独子,会认为宁公公想害本宫。”
宁瑾瞳孔一缩,关注度加9。
朱厚照笑意加深。汪莫如此,宁瑾也是这样。口头上的效忠没用。皇帝爹还是天下之主呢。
“宁公公还是起来吧。若让人知道因为汪公公一句话,整个御马监唯本宫马首是瞻。影响多不好!”
朱厚照亲切的把宁瑾扶起,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说话的口吻像沉浸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
宁瑾顺势站起,收起了忠心不二的忠犬相,单纯毕恭毕敬站着。脸部表情变化细微,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内心想法。
朱厚照心里吐了口气。幸亏没傻乎乎的收下宁瑾表面的效忠。
“小爷若需要银子使,奴婢那还有未入账的5000两纹银。”宁瑾用只有朱厚照听到的声音说。
朱厚照冷汗。当着未来老板的面,把小金库爆出来好吗?
宁瑾这是打定主意投靠他了。汪直离开十五年,在人一走茶就凉的宫中还有如此大的号召力,难怪会被官员们深深忌惮。
“本宫不想挖自家墙脚。”朱厚照翻翻白眼,“御马监才五千两银子,真穷!瞧瞧李广,家产起码百万贯。”
宁瑾辩解道:“养战马、练兵费银子。”
“等海鲜铺子开起来,你们手头就富裕了。除了运海鲜,还可以运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南货北运,北货南卖,想要不发财也难。”
朱厚照兴奋地提出建议。他有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朝廷、宫里都缺钱。以他现在观察到的凤毛麟角得出,宫里缺乏有效的资源整合。
内宫二十四衙门几乎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把皇室生活精致到每一个角落。如果整合一下二十四衙门,一定能给宫里带来足够的进项。
“南货北运会涉及漕运。漕运背后各方势力混杂,单凭御马监无法搞定。如果西厂还在......”宁瑾的话越说越轻。
朱厚照有意避过这个话题。
“那就在驿路上开遍制冰作坊。制冰作坊开在海边最好。适当调整一下海水的浓度,取代盐水制冰,可以把冰块的成本降到最低。”
“海鲜铺子赚钱后,反哺一路上的中转站。经营整合所有的中转站,将站点遍布全国,可以开车马行,做全国的物流生意。”
“物流业一发达,带动商业,增加税收,国富民强。”
幻想着大明在他的带动下昌盛繁荣,朱厚照整个人兴奋地发抖。这可是现实版的模拟经营游戏。
“小爷缺银子吗?”宁瑾再次发问。
一盆凉水当面浇下。
朱厚照脸黑。
他缺的不是银子,是关注度!没有关注度就活不了。活不了意味着赚再多的银子,也不是用他自己身上。
“本宫缺的,是重视。”朱厚照一本正经地说。
宁瑾微微点头,这才说得过去。“小爷需要奴婢做什么?”
朱厚照移开目光,掩饰眼底隐隐的不安。“扣除置办海鲜货运的开销,用其余的银子招揽民间大夫。”
“是。若小爷没有其他交代,奴婢先告退。”宁瑾没多问原因。
朱厚照挥挥手,放宁瑾离去。
在身后当背景墙的高凤幽幽一叹。他们劝了这么多,小爷依旧怀疑。公主的死让小爷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朱厚照盯着高凤手里的宝钞发呆。
汪直莫名其妙地让御马监的人效忠,一定查觉了什么异常。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他这张和亲奶奶有几分相似的脸。
系统的存在只有一个功效,就是维持他的生命。如果他的生命遭受威胁,理论上只要有充足的关注度,应该可以转危为安吧?
“高伴伴去一趟寿宁侯府。就说公主下葬当日,只要去给公主送葬的人,都可以用一贯宝钞购买价值一两银子的冰块。”
“我想让妹妹走得热闹一些。”
第二十八章 公主下葬
“大消息,大消息!值不了几文铜钱的一贯宝钞,能在太康公主下葬当日,去冰楼购得价值一两银子的冰块!”
茶楼、市集,京师的大小胡同传遍了让百姓喜闻乐道的消息。
有人兴奋地搓手:“我家箱子里有一大刀宝钞,不知有没有被老鼠啃了。”
有人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一两银子买一大桶冰块。可以做多少碗冰镇酸梅汁?我家婆娘做酸梅汁的手艺很好,就是买不起冰块。有了冰块,咱也推出去卖。”
“我家小子在他二姑家吃了一次冻奶糕,天天让我去给他买。二姑爷官职虽小,大小是个官儿,有冰可以免费领。我们哪买的起。这下好了,我可以用买来的冰去换冻奶糕。”有婆子精打细算。
东厂番子混在人群中提醒大家:“你们可都得要感谢太子殿下。”
“太子和公主的感情真好。”百姓们叹息,“只是可惜公主福薄。”
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得知消息后稍有不快,其余的勋贵官员无人在意此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兵部尚书马文升上书工部不得使役京营,弘治帝经过深思熟虑,同意了马文升的意见。
于是,越来越多的官员上书谈及京营。
慢慢地,有官员从京营发生的诸多弊端联想到禁军,又有人提及腾骧四卫。终于这把火引到了汪直势力大本营御马监身上。
“刚才胡御史提到京营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兵部不同意。”马文升首先开撕,“吃空饷最严重的,当属腾骧四卫!御马监自以为腾骧四卫不属兵部管辖,挂空名领取军饷的情况极为严重。陛下若不信,可召集腾骧四卫,与兵饷账目核对人数。”
弘治帝抿紧双唇。他虽不善兵事,但懂得御下之道。
京营有勋贵、文官、宦官三股势力相互压制,没有一方可以独大。无数官员们上书京营战斗力低下,改革势在必行。弘治帝从善如流,京营改了也就改了,让三方扯皮去。但腾骧四卫不行!
腾骧四卫是禁军中的禁军,入选的军士人人体格健壮、强壮勇猛,是所有禁军中战斗力最强势的一支。。这支军队一直牢牢掌控在御马监手上。弘治帝不怕太监吃空饷,就怕领兵之人不可靠。夺门之变发生不久,景帝及其子女的遭遇历历可见。
“朕会让宁瑾去查。”弘治帝不想外人染指,偏向性极为明显。
马文升退下,刘健出列。
“京通仓贪渎案发生后,臣让户部粗略巡查各处,查遗补漏。户部官员路过马场时,发现战马数量与草料数目不符。战马关系到北边防线的安危,不可疏忽。臣提议彻查。”
“请皇上彻查。”
百官异口同声,奉天门上空嗡嗡作响。
宫里靠近前朝的几大殿都听到了声响。原本受公主亡故影响的宫人越发小心谨慎。
汪直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别慌,稳住阵脚。”汪直邀心急的宁瑾坐下一起品茶。
见汪直胸有成竹,慌张的宁瑾立刻恢复了冷静。
“你啊,是将才,却不是帅才。打仗看的不是局部战事的得失。”汪直点评道。
宁瑾低头受教。
退朝后,弘治帝并没有直接召唤御马监太监宁瑾。三日后爱女下葬,弘治帝没有心情处理朝政。坚持每日上朝,已经是他的极限。偏偏很多人看出了他的虚弱。
“父皇,孩儿想把这些东西送给妹妹。可母后不答应。母后让人打了一套新的给妹妹陪葬。”朱厚照找到乾清宫御书房。
朱厚照眼神黯淡。魔方、会走路的兔子灯、滑板、都是妹妹一直想要的玩具。以前他没舍得给,因为这些是他根据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自己动手做的。新做的再精致,意义不同。
“放进去吧。”弘治帝捏捏鼻梁心累地道。
朱厚照关心地问:“父皇在烦恼官员弹劾御马监的事吗?”
弘治帝好笑地说:“怎么?照哥儿接了宁瑾的好处,想来给他求情吗?”
朱厚照一点也不奇怪皇帝爹会知道。东厂和御马监以前是死对头,哪怕现在暂时联手,该落井下石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而宁瑾也没想瞒着。
“孩儿的出场费很贵。宁瑾给的那点银子不够。”朱厚照狡黠地笑了笑,“孩儿是想提醒父皇宽心。汪直那只老狐狸一定想到应对的办法。”
“哈哈哈!汪伴伴不老,宫里、朝堂的老狐狸多了去。”弘治帝大笑。
真要说治国的能力,朝中除了少数几人,很少有人比得了司礼监。有时召六部官员商量事,还不如找司礼监问策。汪直精于布局,能把计划精细到每一个细节。但和真正的老狐狸比,还是欠了点火候。
弘治帝从御案的奏折堆里挑出一本递给朱厚照瞧。
“王威宁的奏折?”朱厚照嘀咕,“王威宁远在甘州,怎么会扯入这件事?”
贺兰山之战让年老的王越再次位极人臣。皇帝爹并没有把王越调回京。因为河套刚平稳,西面的哈密又出了事。王越赴甘州经略哈密。
朱厚照挺发愁的。偌大的明廷,挑不出年轻人驻守边关。王越六十有四,还能守边守几年啊!
“……哈密不可弃,陕巴也不能弃……”
朱厚照快速浏览,了解了大概。吐鲁番攻打哈密,抓了哈密忠顺王陕巴。迫于明朝的压力,又放了忠顺王。王越分析了哈密的地理位置,强调了哈密的重要性。
“哈密的瓜果不错。孩儿刚和宁瑾谈及用冰块把各地新鲜的瓜果送入京。”朱厚照嬉皮笑脸地把奏折还给皇帝爹。
王越在这个时候上奏说此事,是提醒京官们边疆不太平,不要轻易在军队中推行改革吗?
“胡闹!”弘治帝拿奏折敲敲他的头,温和地指责道,“为口腹之欲劳民伤财不可取。天气炎热不下雨,北方多地有旱情。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遭难。”
“父皇,孩儿不是要自己吃。百姓受灾,皇亲国戚不照样歌舞升平。父皇不能阻止他们花钱,但可以从他们口袋赚钱啊!”
朱厚照猜的很对。
王越的奏折提到吐鲁番对哈密的虎视眈眈,官员们鼓动起的整顿军队之风暂歇。
先帝时期,官员们把王越和汪直调离大同,差点导致大同失守,北方的颓势十几年来没有扭转。一启用王越,鞑靼吃了大败仗。官员们的脸被打肿了。一次可能是意外,如果有第二次,官员们以后拿有资格谈论军务。大家都变得谨慎了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十月十一日,太康公主下葬。
万民送葬,哭声一片。
朱厚照的关注度一日之内涨了十多万。
第二十九章 半夜起火
太康公主在西京山落葬。丧事完毕,宫中收起了白布,礼部官员开始布置太皇太后的圣旦。
太皇太后时年六十有九,按钦天监监正吴昊的话说,是岁忌。需要大办特办。
“奴婢替小爷准备了几份寿礼。小爷看看哪份比较合适?”高凤指向黄献端着的木盘问。
朱厚照摆摆手:“我没心情,高伴伴看着办。”
高凤有意提醒:“皇爷已经交代,太皇太后的圣旦节宫里必须热闹起来。”
“知道了!”朱厚照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都怪吴昊提什么岁忌!大明以孝治天下,皇帝爹敢不重视吗!说妹妹因为冲撞岁忌死了,又逢太皇太后的岁忌,太皇太后心里能不膈应吗?
“小爷,吴监正说若不拆除毓秀亭,宫里还会出事。您注意这些。”高凤见太子听不进劝告,干脆把话说开。
不准让他伤心妹妹?想要他强颜欢笑?
朱厚照心里憋了一团火想找地方撒!
“本宫身为皇太子,连表达自己情感的权利都没有吗?”朱厚照用力踢了脚条桌案。
条桌案上的摆件“哐嘡”一下碎裂。
高凤赶紧让人打扫。
“小爷,上位者喜行不怒于色。”
朱厚照捂住双耳:“闭嘴,我不想听!”
两个月亮世界的心理学指出,人一直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会产生心理问题。适当的排解、宣泄是正当行为。
高凤作罢,让人关上窗门,省的小爷的话被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产生误会。
太子少了一件摆件,东宫典服局的人立刻报损,从御用监挑了一对景泰蓝掐金丝瓷瓶补上。
宫中器物的损坏、领取需要登记在册。没过多久,关注太子的人都知道他打碎了一对瓷瓶。如果是宫人弄化,东宫肯定会有人受到责罚。
这在宫里是常态,人多口杂,在所难免。
可是隔日,十月十六,也就是公主下葬的第二天,朱厚照被人在早朝弹劾了。
胡御史跪在奉天门泣诉:“太子所服用者奇巧奢靡。祖宗以来只所未有况。太子方年幼,性未定,当示以恭俭朴。臣又闻太子使御马监快马加鞭从威海卫运送海鲜,从哈密运送瓜果。皇上!唐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太子也想学贵妃吗?”
“大胆!”弘治帝怒不可遏,“风闻奏事不是让你们听风就是雨,毫无根据胡乱污蔑!昨日太子在御书房无意中看到哈密奏折,提到了哈密的瓜果,一日而已,竟传的如此不堪入耳?朕的御书房,是四处漏风的茅草屋不成!”
“皇上息怒。”百官同道。
弘治帝拂袖而去:“退朝!”
走出奉天殿,走到乾清宫前停下,板着脸叫来管事王岳,“立刻查清谁把朕与太子的对话传出去。查不到人,朕拿你是问!”
“奴婢立刻去办。”王岳急出一脑门汗。
弘治帝改道坤宁宫。途中对大太监李荣不满地道:“让杨鹏好好查查宫里。乌烟瘴气!”
“杨公公也难办。几位老娘娘、王爷那里伺候的都是老人。东厂一个办不好,皇后娘娘的名声无端受累。”李荣替杨鹏说话。
弘治帝的头隐隐作痛。先帝多年无子,认了他之后接二连三纳妃生子。除了刚就藩的寿王,宫里还有四位弟弟没到出宫的年纪。最小的只比照儿大四岁。
“你亲自去一趟清宁宫找照哥儿,让他在太皇太后圣旦节前不要胡闹。明日,明日就去文华殿读书!李阁老私下找朕说过多次,照哥儿不能逃学。”
李荣应下。
弘治帝到了坤宁宫立刻忘记朝堂上的不愉快,换上温柔的面孔。皇后遭丧女之痛,又要为了名声张罗太皇太后的圣旦节,脸瘦了一大圈。弘治帝心疼。
李荣到了清宁宫先给太皇太后请安,提起了胡御史早朝弹劾太子的事,然后再去见了朱厚照。
“这皇后,都不知道怎么打理宫中事务的!皇上后宫清净,若皇上多纳几位妃子,她是不是要把皇后宝座让出来?”妃子出身的太皇太后对张皇后万般不满意。
“太子在清宁宫住一日,向太子下手,就是和哀家过不去。”在宫里说一不二的太皇太后放话出去。
当日,御用监从上到下的人换了一遍。
李荣在朱厚照面前碰了个软钉子。
“是本宫让御马监的宁公公从威海卫运海鲜。以后将成常态。本宫提了句哈密的水果,御史大人就惦记上了。怎么能让御史大人失望呢?本宫会让宁公公派人去一趟哈密。”
朱厚照摸着光洁的下巴嘿嘿直笑:“如果保温箱效果好,可以把威海卫的海鲜送到哈密换瓜果。哈哈哈,瞧本宫聪明的脑袋!本宫如果经商,一定是天下第一富商。”
“……”李荣除了嘱咐高凤多看顾着些,还能说什么?
朱厚照听说了被弹劾的事后长笑不已。难怪中午未到,今日关注度已达2万有余。被官员弹劾还有这等好事。
“如果把朝堂比如成平台,大明还有比这更大的平台吗?”
“如果官员每天弹劾一次,会少关注度?”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朱厚照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
“小爷不气,言官就是有那么讨厌。”高凤劝慰的时候还不忘骂一句言官。
朱厚照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不生气,我很高兴。”
“高公公,小爷气糊涂了吧?”黄献小声问。
“小爷是你能说道的?”高凤瞪了黄献一眼,细心交代,“让典膳局多做些好吃的,小爷一有美食心情容易变好。还有,今晚服侍小爷早些安睡,明日一早去文华殿。”
“是。”
晚上,朱厚照先陪太皇太后吃了四菜一汤的清谈菜品,回到偏殿加餐解馋。在高凤的催促下早早睡下。
时间是把杀猪刀,没有什么不能改变。七年间,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另一个世界夜猫子的生活,仿佛只在梦中。
“警告:遭受不明气体危害,紧急扣除五十万关注度维持生命。”
半梦半醒间,朱厚照好像听到了系统的警报声。
“走水了!快救太子!”
“砰!”
感觉有人踢坏了房门把他从床上抱起。
朱厚照打了个哈气,揉揉眼睛。
他怎么看到一脸横肉的汪莫了?
第三十章 清宁宫不存
朱厚照浑身酸软趴在汪莫高大的肩上。
汪莫两米高的个子发挥作用。
他能清楚地看到火光冲天而起,把深夜点亮。清宁宫里的宫女、内侍乱作一团。有提水灭火的,有高呼救命的。时不时有人向他们一行人冲来,被衣冠不整的高凤等人拦下。
关注度余下十五万,少了五十万。刚才的确是系统的提示音,不是他的错觉。
就算汪莫在火势烧起来之前救出他,如果没有系统,他已经一名呜呼了。
不明气体危害?毒烟吗?大明还有生化武器!
现在朱厚照可以很肯定,妹妹的死绝对有内情。
谁会杀他和妹妹?不怕皇帝爹灭九族、杀满门吗?
“小爷,看到太皇太后了。我们靠过去。”高凤艰难地挤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宫人。
朱厚照好像听到太皇太后气急的声音。
“太子在此,还不让出一条路!”
声音淹没在只顾着逃命的人群中。
平日里毕恭毕敬的人,面对生死危机,暴露出人性的本能。
朱厚照掐了手臂一下,让头脑保持清醒。
从六月开始京师高温不断,天干地燥,很容易出发火灾。京师大大小小发生数十起走水事件。没想到防备森严的宫中也会失火。
不知道清宁宫哪里起的火。入眼所及的每一座殿宇都被大火吞噬。晚风徐徐,助长了火势进一步蔓延。好在宫里树木不多,宫殿和宫殿之间有大理石铺就的道路相隔,清宁宫的火没有烧到其他地方。
他突然想起钦天监监正吴昊说过“今年戊午,天上火命”,“不毁掉毓秀亭宫中还会有祸事”。
李广活不了了!
幕后之人要弄死李广、顺带害他,还是想害死他嫁祸李广?
皇帝爹一下子没了儿子和女儿,会不会一病不起。
朱厚照第一次在身边觉察到宫斗的凶险。
“禁军他娘的终于来了。”衣不遮体的高凤骂骂咧咧。
这是朱厚照首次从高凤口中听到脏话。由不得高凤不气。哪怕太皇太后让身边人往他这里来,他们还是被时不时窜过来的宫人挤退。
领兵而来的做更将军拔刀砍去冲去的宫人,才顺利接近了他们。
“臣救驾来迟。”见到太皇太后和太子殿下无恙,守夜的做更将军激动地当朝哭出来。
太皇太后泄了一股气,瘫在搀扶她的嬷嬷身上。
“太皇太后!”朱厚照喊出的声音像猫叫。
他全身无力。而别人只以为他被吓着了。
没过多久,皇帝爹的御驾像飞奔的兔子一样冲过来。皇帝爹跌跌撞撞查看了太皇太后的情况,然后用从没见到的百米冲刺速度向他跑来。
“照哥儿,伤着没?”皇帝爹从汪莫怀里结过他。
电闪雷鸣之间,本想装做坚强的朱厚照突然嚎啕大哭。
“父皇!孩儿以为见不到父皇了。”
弘治帝心疼地脸直抽抽:“照哥儿莫怕,父皇来了。”
朱厚照用孩子受惊的一面迷惑敌人。
太医院至始至终没查出妹妹病故的真相。如果他死于不明气体,估计太医院依旧查不出来。他干脆装作毫不知情。
在御医检查过他除了惊吓没其他问题后,朱厚照被送到皇太后的仁寿宫中看护起来。御医还在医治受惊晕厥的太皇太后,皇帝爹要守着。
皇太后抱着他哭,差点把他脱光了从上检查到下。皇后娘亲自来了,脸上也是一片忧色。一直折腾到东方露白,朱厚照喝下安神汤,睡了个饱。
……
清宁宫火势凶猛无法扑灭。大火烧了足足一夜,富丽堂皇的宫殿化为一片废墟。
清宁宫的冲天火光在夜间格外显眼。皇宫昨夜如临大敌,宫门紧锁。五城兵马司全员出动上街巡逻。京师内外城门紧闭。
天一亮,英国公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内阁阁臣焦急地等候在左顺门。
司礼监随笔太监萧敬姗姗来迟宣旨。
“昨夜清宁宫失火,朕奉侍圣祖母彻旦不寐。今尚不敢离左右。欲暂免朝参,可乎?”
刘健等人当然无不可,立刻通知鸿胪寺免朝一日。
“太宗时期,三大殿被雷火烧毁,太宗下罪己诏。皇上是否有相同的打算?”
出了如此重大的事,身为内阁首辅的刘健先要与司礼监的“内相们”沟通。
萧敬摇头苦笑:“昨夜清宁宫走水,皇爷肝胆俱裂。万幸祖宗保佑,太皇太后与太子殿下皆安。皇爷精力憔悴,哪有空想这些。”
宫殿火灾预示着上天示警,又有太宗先例,司礼监连夜商议此事。但此事不仅是上天示警那么简单。想要深究,肯定会提及不该在万岁山上修建的毓秀亭和李广。
司礼监的大太监们也不是一条心,牵连李广也就牵连了。但在官员眼中,宦官都是要打击的对象。太监们担心官员们不止要动李广,还要动他们。
“请皇上保重龙体。”刘健点到为止。
萧敬又对英国公道:“皇上口谕,命英国公总领十二团营。”
英国公领旨:“臣遵旨。”
……
朱厚照一觉醒来,发现关注度多了十五万,一下子涨到27万。
虽然关注度很香,但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被关注。
“太医院没说本宫病了?”朱厚照问高凤。
两眼布满血丝的高凤摇头:“刘院判只说小爷受了点惊吓。”
呵,果然!
“小爷不舒服吗?”高凤紧张地问。
朱厚照笑了笑:“不是。既然太医检查下来本宫没病,就得派人去文华殿向师傅们请假。礼不可废。”他已经逃学近两个月,短时间内估计又上不了了。
“奴婢这就去办。”
“汪莫呢?”
“正在院中等杨公公问话。”
朱厚照梳洗完,找到了在仁寿宫偏殿找东宫人一一问话的杨鹏。
东厂这次算客气了,没把人带去诏狱。实际上,要是没有系统,他已经死了。东厂,不太行。皇帝爹不应该拘着东厂。没有凶神恶煞的暴力机关镇着,妖魔鬼怪全都跑出来了。
正巧杨鹏问到了汪莫。
“你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宫中?”
杨鹏对汪莫并不陌生。虽然很想让汪莫走一次诏狱,大刑伺候下把知道的一切招出来。但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不是怕了汪直!汪莫现在貌似成了太子爷的人,他还是客气点好。
汪莫不卑不亢:“昨夜太子爷有事传召奴婢,等事情说完宫门落了锁。奴婢便歇在了宫里。”
朱厚照呵呵一笑。昨夜初见汪莫时,身边还有一群孔武有力的陌生内侍。一晃眼的功夫人都走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