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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剑雨全文阅读

作者:     空山剑雨txt下载     空山剑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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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人生路难 楔子

    瑞云深处是仙家。

    高枕卧烟霞。

    ……

    甘淡素。

    弃轻纱。

    远浮华。

    ……

    ……

    夕阳西下。

    一群扎着小辫的孩子,相互追逐着,笑声不断。

    一个有些瘦小的孩子,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短卦,神态怯懦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那群正玩作一团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羡慕。

    此时,远处走来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棱角分明,器宇轩昂。

    男子走到近前后,扫了一眼正在相互追逐的那群孩子后,似乎是没找到他想找到的人,于是又扭头朝着周围看去。

    很快,他就瞧见了那站在角落里的孩子。

    微微一愣后,男子朝着孩子走了过去。

    “三弟,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男子见他一脸的羡慕渴望神情,忍不住开口问道。

    孩子低头,沉默不语。

    他们说,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就跟野孩子一样。

    野孩子不配跟他们玩。

    “走吧,回家吃饭。”男子没多问,拉起他的手,就往家走。

    他家,高门大院。

    餐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到他们过来,有婢女连

    忙上前伺候。

    正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姿态雍容的妇人。瞧见年轻男子领着孩子进来,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年轻男子刚坐下,孩子也准备上桌的时候,妇人突然开了口:“都这么大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是不省心!何嬷嬷,你带他去厨房吃吧,省得在这让人看着烦!”

    孩子僵在那里,有些惶恐,有些委屈。

    男子皱了眉头,看了眼孩子,又扭头看向妇人,迟疑了一下后,开口道:“母亲,三弟还小,一时玩忘了时间,也是很正常的。您就别苛责他了,让他上桌吃饭吧。”

    妇人看向小伙子,哼了一声:“你总是这么护他,他都五岁了,还小啊!”

    小伙子没有接话,只是朝妇人笑了笑,而后看向孩子,柔声道:“坐下吃饭吧。”

    孩子咬着嘴唇没作声,沉默了片刻后,扭头就往外走。

    妇人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手中捏着的筷子,啪地一声就摔在了桌上。

    “你看看!你还说他小!才五岁,就敢甩脸子给我看了!以后还得了!你还护着他!”妇人指着孩子离开的背影,气得哆嗦:“我早就说了,不是自己生的,就是养不熟!哼!”

    “母亲!”男子突然拔高了声音,沉喝了一声。

    妇人一怔,恍然明白自己刚失言了,当即神色讪讪。

    小伙子看着他,沉声道:“母亲,以后这种话切莫再说了。不然,传到了父亲耳朵里,父亲会不高兴的。”

    妇人没有理会小伙子,只是忿忿拿起筷子,喊了一声:“吃饭!”

    小伙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过身后婢女,让她取了一些三弟平时爱吃的菜,送去他院里。

    夜里。

    月明星稀。

    那个最角落的院子里,丛丛青蕉,长势很好。宽厚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门口台阶上,下巴搁在膝盖上,默默地看着身前的青石板,发着呆。

    忽然,有修长身影,从外面走进。

    看到那个台阶上坐着的小小身影后,笑了笑。

    “嬷嬷说你晚饭没吃,这不吃东西,怎么能长高呢!”一边说着,他一边在那小家伙的身旁坐了下来,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碗面,递到了小家伙面前:“玲珑轩的面,你最爱吃的。”

    小家伙默默接过面,扒拉了两口后,却突然停住,开口问道:“大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仙人吗?”

    大哥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问:“怎么?你想去寻仙?”

    小家伙摇摇头,又不说话了。

    大哥看着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中满是疼惜。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1 风雨之前

    喧闹了一夜的金陵城,终于在晨光微曦之时安静了下来。

    经城而过的景江之中,那大大小小十数艘画舫,都已停靠在了岸边,没了迷离的灯火,也没了诱人的窈窕身影。

    一切,都在此刻沉寂了下去。

    忽然,有鸟啼之声从天空之上传来,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静。

    一道白线,从城外,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城中飞来,眨眼功夫,就到了城内,然后像是一道箭一般,射向了城中心的皇城之中。

    皇城之外,有一户户的高墙大院,矗立在皇城两边,那都是权贵人家。

    镇北将军府,也在其中。

    此刻府中,下人们刚刚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后院最角落里的那座青蕉院中,已经亮起了灯火。一个瘦长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正在弯腰洗漱。

    片刻后,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孩,推开了房门。

    略显稚嫩的脸庞,因为瘦而显得棱角分明。只是,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的他,一双眼眸,却格外沉静,装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他抬头看了看才开始泛白的天空,然后迈步往院外走去。

    一如往常,此时该是练武的时刻。

    演武场上,已经有人在了。

    一身简单黑袍,前摆别在了腰上,手中抡着一柄长刀,赫赫生风。

    他站在演武场的边缘处,默默看着那个身影,眼中满是崇敬之情!

    没多久,场上的镇北将军耍完了一套刀术后,停了下来,还未扭身,便是一个甩手,长刀脱手而出,直奔场边的男孩。

    男孩眼见迎面而来的长刀,丝毫不惧,反而脚下一蹬,飞身上前,一把将那长刀抓在了手中之后,腰身猛地一扭,长刀带着破风呼啸之声,扫向场中镇北将军。

    将军眼神明亮,嘴角带笑,身子后仰,轻松躲过。

    男孩一击未中,长刀回掠,又攻下路。

    镇北将军扭身掌拍地面,身子腾空而起,趁着长刀掠过身下的时候,身形又猛地落下,一脚就将长刀踩在了脚下。

    男孩见状,弃刀用拳。脚下一蹬,欺身而上。那并不大的拳头,挥出去时,却有拳风破空。

    镇北将军微微一笑,眼神平静而温和。

    两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之后,将军虚晃一招,男孩一个不慎,被一脚撂倒,随即,一拳跟至,停在了面门之上,仅毫厘之距。

    男孩落败,不由有些沮丧,起身后,低着头站在镇北将军对面,不吭声。

    将军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柔声道:“不错了。你大哥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我手下撑不过十招!你已经比你大哥强了,看来这两年你大哥不在,你也没趁机偷懒!”

    提及大哥,男孩脸上便多了些许思念之情,抬头看向将军,问:“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将军想了想,道:“可能还得过上几个月,大元那边最近不太安分。”

    男孩闻言,有些失落。

    将军见状,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这样,再过一段时间,我安排人送你

    去奇石谷待一段时间,到时候跟你大哥再一道回来!”

    男孩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盯着将军,连忙追问:“父亲此话可当真?”

    将军抬手就往男孩脑袋上拍去,口中笑骂道:“臭小子,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男孩咧着嘴,揉着脑袋,嘿嘿傻笑。

    这时,管家连叔忽然脚步匆忙地从别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那一脸的紧张,还未靠近,就已让人感觉到了。

    镇北将军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等连叔到近前,就沉声问道:“怎么了?这慌慌张张的!”

    连叔喘着气:“宫里……宫里来了人,催着您……您进宫面圣!说是……是前线出了事了!”

    镇北将军一听,立马沉了脸,当下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男孩也立马跟上,与连叔一起,跟在他父亲身后,压低了声音问连叔:“宫里来的人,可有说具体是哪里出了事?”

    连叔摇头。

    很快,三人就到了前院。

    一身红袍的公公站在院落里,等得有些着急,瞧见三人过来,立马迎上前,语速极快地说道:“将军,快跟咱家走!”

    镇北将军见状,也不好多问,转头嘱咐与连叔站在一起的男孩:“你待会别忘了去你母亲院里请安!”

    男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紧抿着嘴不说话。

    将军见了,沉声嗯了一声。

    男孩这才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镇北将军这才放心地跟着公公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后院就传来消息,说是东和苑的夫人已经起身了。

    连叔看向男孩,轻声劝道:“三少爷,要不老奴陪你去?”

    男孩看了连叔一眼,苦笑了一下,道:“谢谢连叔,我自己去就行了。”

    连叔听了,笑了起来,道:“这就对了嘛!老爷也是为你好。你赶紧去,老奴让人给你买面去,等你从东和苑回来,就能吃了。”说罢,就伸手招来了一个小厮,吩咐了他去外面玲珑轩给男孩买面去。

    小厮得令立马往外跑去,男孩沉默着往后院走。

    东和苑里,此刻正是繁忙。

    一堆的婢女,正在忙碌着伺候夫人起身。

    男孩走到了东和苑门口附近,犹豫了一会后,才又走近过去。

    刚到门口,正准备进去呢,门内忽然转出一个婢女来,迎面看到男孩后,猛地一愣,旋即微微沉下脸,道:“三少爷,您不能进去。”

    男孩微微吸了口气,道:“我过来给夫人请安。”

    “夫人现在不方便,三少爷要是真想请安,那就现在门口等等,容我去通报一声。”说罢,那婢女也不管男孩愿意还是不愿意,叫了人过来在门口看着他后,就往里面去通报了。

    男孩几次想扭头便走,但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后,终究还是又压下去了。

    这婢女一去就很久,男孩没等来婢女,倒是等来了二少爷,沈牧业。

    镇北将军沈威,共有三子一女。

    一女,沈明溪,大夫人所生,如今才八岁。三岁时大病一场后,就被送

    去了大夫人的娘家,从此后,很少回来。不过,这大夫人娘家也在这皇城脚下,离着将军府不过就隔了一个相府,所以大夫人也是会时常回娘家看望幼女。

    大哥,沈牧平,大夫人所生,嫡出。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五年前从军后,短短五年内屡立战功,连连提升,如今已是四品将军了。

    二哥,便是此刻正朝着东和苑门口走来的沈牧业了。沈牧业乃是偏房林氏所生,庶出。不过,这沈牧业虽不是大夫人亲生,可大夫人对其一向倒是颇为疼爱。尤其是这几年,大哥从军之后,大夫人更是对这二哥疼到了骨子里。

    这其中原因,大概与林氏当初乃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有关。

    只是这沈牧业,从小就喜文不好武,加之大夫人疼爱,父亲又不在身边管教,以至于如今已经年方十八,却一直不务正业,甚至,在两三年前还染上了喜欢逛花楼的习惯。最近因为父亲从边疆回来,他才收敛许多,否则在家中,时常是见不到他的身影的。

    沈牧业今日一身白衣,玉带束发,腰间还别了一把玉扇,远远走来,看着倒是一表人才。瞧见门口站着的男孩后,他还未靠近,就已经喊了起来:“三弟,你怎么在门外站着呢?怎么不进去?”

    男孩等他走近了一些后,才答道:“夫人刚起身,说是不方便,让我在门外等等。”

    沈牧业眼睛一转,便笑了起来,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肯定是那些丫鬟故意欺负你呢!走,跟二哥一道进去!”说罢,伸手就要去扯男孩的衣袖。

    男孩脚下一动,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躲过了他的手,然后道:“不用了,我在门外等着就行。”

    二哥闻言,撇了撇嘴,道:“你总是这么犟!这么犟,能有啥好处?”

    男孩不做声了。

    二哥见了,无奈地笑了笑后,迈步跨过了门槛,进了院子。

    留下男孩一人,依然站在那东和苑的门外。

    良久,门后终于有人过来了。

    先出现的却是之前进去的二哥,然后是那个之前让男孩在门外等着的婢女。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门口,二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这婢女娇笑不停,胸前被衣服紧紧裹着的饱满,颤抖个不停。

    二哥的目光在那地方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绿姑娘,夫人现在方便了吗?”男孩忽然打断了二人的说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婢女问道。

    婢女绿姑娘本来笑容灿烂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真是比那夏日里的天空还变化得快。

    “夫人说了,她知道你来过就行了,你不用进去请安了,回吧。”绿姑娘冷冷说道。

    男孩闻言,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绿姑娘见状,不满地哼声骂道:“还是这么没规矩,难怪大夫人不喜欢他!”

    一旁的二哥这时说道:“牧之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干什么!”说着,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盒胭脂,递到了这绿姑娘的眼前,笑道:“送你的!”

    绿姑娘一见那红盒子,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那些怒色也随之烟消云散,换上了透着粉色的娇羞。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2 遗物

    将军去了宫中很久,迟迟未见回来。

    大夫人坐等右等不见人,有些放心不下,就带着婢女也去了宫中,打算找三皇子的生母莲妃探听一下消息。

    没想到,大夫人这边刚走没多久,将军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吩咐连叔帮他备马,他即刻就要出远门。然后,又吩咐人去叫沈牧业和沈牧之到书房等着。

    沈牧之赶到的时候,沈牧业已经在了。

    将军坐在长案后,正在奋笔疾书,那眉头紧皱的模样,显然是心情不太好。

    沈牧之站在二哥沈牧业的身旁,心头想着早上公公来时的情景,琢磨着难道是大元有了大动作?

    如此的话,那早上父亲说过的话,还能作数吗?

    想到此处,沈牧之也跟着忧愁起来。

    很快,将军就放下了笔,将那张信纸拿起来吹干了墨迹后,就叠起来放入了信封之中。盖火印的时候,就开口对他们兄弟二人说道:“前线出了点事,我待会就要走,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说着,火印也已盖好,将军放下信封,抬头看向兄弟二人,目光在沈牧之身上扫过后,落在了沈牧业身上,忽然叹了口气:“牧业,你也已经十八了,不小了,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我虽然不在家中,可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我不希望有一天,有人在朝堂上参我一本,说我恃功而骄,结党营私!”

    沈牧业神色猛地一变,慌忙辩解:“父亲,我……”

    将军根本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多说后,就转头看向了沈牧之,道:“早上答应你的事情,可能要缓缓了。最近大元那边不安分,可能要有大战发生,你这个时候过去,不安全。等这次的风波过去吧。”

    沈牧之刚才的猜测成了现实,不由得有些失落,不过大事要紧,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于是,点了头应了下来。

    将军又看了看两人,然后起身绕过那张长案,走到了他们身前,看着他们两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都不小了。我和你们大哥又都时常不在家中,这家中以后还是得要靠你们两个人的。”说着,他盯着沈牧业,目光深沉。

    沈牧业被他看得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将军没再多说什么,让沈牧业先离开后,又给了沈牧之一个木盒子。

    沈牧之拿着盒子,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些的父亲,疑惑问道:“父亲,这是什么?”

    将军看着那个盒子,目光中流露出追思之色:“这是你生母留下之物。本来打算等你成年后再给你的。不过,这一次去,恐怕要很久才会回来,所以就先给你了!”

    提及生母,沈牧之心头泛起许多复杂情绪。

    他从未见过生母模样。据说,刚生下他,她就离开了人世。

    父亲也从不在他跟前提起生母的情况。

    而府中,似乎也没人知道有关于他生母的具体情况,偶有提及,顶多也就是三个字形容:狐狸精。

    他看着手中那个木盒子,犹豫了一下后,问父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军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越长大,越像她的小子,微微笑了一下,柔声道:“她是个很美的女子。”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心美。”

    沈牧之抱着那个木盒子,心头的复杂情绪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回答而减少多少,反而更加复杂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忍不住又问:“她是哪里人?”

    将军又愣了一下,而后却苦笑起来,眼中多了几分歉意,回答:“我也不知道。”

    沈牧之惊讶抬头看向父亲,意外于这个答案。

    他忽然想问,那我是您的孩子吗?

    不过,这问题在心头盘桓了好几圈后,终究还是没勇气问出口。

    ……

    ……

    将军没等大夫人回来就走了,沈牧之抱着那个木盒子与二哥一道在门外送别了父亲后,两人一道往回走。

    沈牧业看到他怀里的木盒子后,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牧之想也没想,就回答道。这确实也是实话,他还没打开过这个盒子,自然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沈牧业听在耳里,却不是这味道了。

    他看了一眼那盒子,又问:“父亲给你的?”

    沈牧之点了点头。

    沈牧业目中神色不由得微微变化了一下。

    这时,正好林氏喊沈牧业过去,他便走开了。沈牧之一人抱着盒子回了青蕉院。

    回到房中,他将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

    木盒子就那么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可是他却不想去打开它。

    小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夫人会那么不待见他。后来,渐渐的在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实情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夜里哭泣,会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二哥的母亲都在身边,为何他的母亲不在。

    那时候,他还不懂死是什么意思。

    后来,连叔他们常会说起那些高来高去的神仙故事。故事里,那些神仙往往都有大能耐,能移山,能填海,能呼风唤雨,还能起死回生。

    连叔他们还说,神仙一般都住在深山里,云雾中。

    他不止一次,偷偷离开家,想去城外的山中云深处,寻找他们口中那些有大能耐的神仙。可每次,没走到城门口,就会被找回来。

    后来,再大了几岁后,他就大概明白了,连叔他们口中那住在白云深处的神仙,不过只是一些传说罢了。

    也明白了,所谓死,就是再也不能相见。

    再后来,他就接受了没有母亲这件事,也学会了冷静面对大夫人不待见他的事实。

    可此刻,这个从未在他这十二年生命里出现过的母亲,此时却放在了他的面前。

    从前那些最终不得不放下的期待,此刻都变成了一块块的石头,压在了心头,让他提不起勇气,去打开眼前这个盒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色已渐黑。

    忽然,连叔提着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沈牧之趴在桌上,对着一个木盒子发呆,愣了愣,而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那个木盒子的眼神猛地变了。暗暗叹了一声后,他走上前,喊了一声:“三少爷?”

    发了一下午呆的沈牧之,蓦然惊醒,一回头看到连叔,吓了一跳。

    “连叔,你怎么在这?”他下意识地问道,根本没有留意到窗外已经渐黑的天色。

    连叔苦笑了一下,道:“该吃晚饭了。”

    沈牧之一惊,扭头一看窗外天色,不由愣了愣。

    “这盒子是老爷给你的?”连叔忽然开口问他。

    沈牧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扭回头重新看向那个木盒,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打开看过了吗?”连叔又问。

    沈牧之摇了摇头。

    连叔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惜:“打开看看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是谁吗?或许,你能在这个盒子里找到答案呢!”

    沈牧之扭头看向连叔。

    连叔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木盒子,迟疑了一下后,伸手将那个盒子拉到了身前。

    盒子简单,用一个青铜锁扣扣着,没上锁。

    沈牧之还是犹豫了一会,才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它。

    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盒子,里面却只放了一个不过半指长,像章一样的玉方块。

    沈牧之将玉方块拿起,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没有任何的刻文,光溜溜的十分平整。

    他有些失望。

    连叔站在旁边,也有些意外,看到沈牧之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后,他心中一动,立马说道:“你母亲既然把这东西留给了你,说明这东西肯定对她很重要。我以前听说,有些能工巧匠,能在很小的东西上做出一些机关来,而且从外面看,还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你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这块玉上面,也有什么精巧机关呢!”

    沈牧之收拾了一下失落的心情,扭头朝连叔挤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道:“连叔,你放心,我没事。”

    连叔见状,讪笑了一下,道:“没事就好。对了,我给你带了晚饭,你赶紧吃吧。”说罢,伸手从旁边拿过刚刚带过来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

    沈牧之将玉块随手塞入了怀中,而后接过连叔递过来的碗筷,开始吃晚饭。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3 孽子

    这边连叔陪着沈牧之吃晚饭的时候,外面来了宫里的人,说是大夫人被莲妃留在了宫中,今夜就不回来了。

    这种事,虽然不常有,但也有过。

    府中没有人觉得意外。

    一夜平静而过。

    第二天早上,依旧不见大夫人回来。

    到了下午,宫中又派来了人,说是宫中这几日安排了戏子唱戏,所以莲妃要留大夫人再住一晚。

    这连住两晚,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连叔觉得有些奇怪,去旁边相府中打听了一下,得知相府的大夫人今日也去了宫中看戏,只不过,她家中还有事,看了一半就回来了。

    连叔得知后,便也放了心。

    又是一夜。

    第三日辰时刚过没多久,大夫人的马车终于从宫中出来了。

    连叔带了人在门口候着。

    很快,大夫人的马车就到了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得夫人在车厢里喊连叔。连叔便凑过去,只听得大夫人冷冷问道:“那孽子现在在哪里?”

    连叔一怔,大夫人口中的孽子,除了三少爷便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刚从宫中回来,就立马要找三少爷,还是这口吻,这又是为何?

    瞬间功夫,连叔脑中就掠过了许多思绪,他低了头,躬着身,小心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话刚出口,就听得车厢内传来大夫人的勃然大喝:“连根,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我的话不管用!”

    旁边一个红衣姑娘,也沉了脸朝着连叔呵斥道:“连叔,夫人问你话,你回答就是。你哪来这么多话!”

    连叔看了看那红衣姑娘,皱着眉,沉吟了一下后,道:“三少爷此时应该在青蕉院内!”

    “红衣,你带人去把那孽子捆了,送到东和苑去!”车厢内,大夫人冰冷的声音中,透着让人不解的仇恨。

    连叔一听,慌忙想拦那红衣姑娘,可那红衣姑娘根本不搭理他,招手带了两个身形壮硕的女子就冲进了大门,朝着青蕉院奔去。

    连叔见状,想要跟过去,却又被大夫人身边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姑娘给叫住。

    “连叔,让人去把偏门开了,夫人身子不便,不好下车。”姑娘冷冷看着连叔,吩咐道。

    连叔闻言,只好住了脚步,然后带人去开偏门。

    偏门一开,大夫人的马车就径直驱进,一直走到了前院,才停下,又换了小轿,往后院行去。

    连叔担心沈牧之,赶紧往青蕉院跑。

    青蕉院内,红衣带着那两个壮硕女子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正巧沈牧之就在院内摆着架子练拳。

    突然见到人进来,沈牧之也是一惊,看到红衣他们三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顿觉不妙。不等三人走近,就皱眉问道:“红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红衣姑娘与绿姑娘都是大夫人跟前的亲信。不过,相比于绿姑娘的跋扈性格,红姑娘则要稳重许多。

    听到沈牧之问话,红姑娘倒也没立马指使身后两人上前去将沈牧之绑了,而是站定了脚步,与沈牧之说道:“大夫人吩咐,让奴婢来捆了你去东和苑。至于这其中缘由,奴婢也不清楚。三少爷最好还是配合些,免得闹起来让其他人都来看着不说,您还要多受些皮肉之苦。”

    大夫人让人来捆他?

    沈牧之皱着眉头,想不清这大夫人又是要闹哪出?

    这大夫人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待见他,可大多时候也都是在言语上,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两位嬷嬷,动手吧。”这时,红姑娘朝着身后两位壮硕女子吩咐了一声。两位女子闻言,立即上前朝着沈牧之围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沈牧之自然认得这两个嬷嬷。

    据说,当年大夫人嫁入将军府时,其娘家担心武将之家家风粗蛮,大夫人嫁过来会压不住下人,要受委屈,所以特意陪送了两个武女嬷嬷来。

    这两个武女嬷嬷的身手,虽算不得是顶尖高手,但也不差。

    以沈牧之如今的身手,打一个或许可以,两个的话,三十招内,必落下风。所以,此刻若是反抗,最终也还是要被捆上的。

    既然结果一样,那不如索性就大大方方让她们捆了。正如那红姑娘所说,若是动起手来,一来惊动其他人,二来自己还要受些皮肉之苦。

    想到此处,沈牧之便站着没动,任由那两个嬷嬷拿着麻绳上来将他结结实实给捆了。正要走,连叔赶来了。

    见沈牧之真被捆了,顿时有些急眼,慌忙上前赖,硬拉硬拽地将那红衣姑娘给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求问道:“红衣,你也知道,老爷对三少爷一直都挺看重的。大夫人现在让你们捆了他,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回头老爷回来知道了这事,我没法交代啊!”

    红衣看了他一眼,道:“连叔,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但这事我也不清楚,夫人这么吩咐,我也只能这么做。不然,夫人那里,我也没法交代不是?”

    连叔不信,又好言求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家伙,你就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还从腰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悄悄递了过去。

    红衣瞄了一眼那银锭,伸手将连叔拿着银锭的手给推了回去,低叹了一声后,引着连叔又走远了几步,才开口说道:“这具体的事,我是真不清楚,当时莲妃把我们都支了出去,我也就隐约听到了一两句。据说好像是大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事跟三少爷有点关系。大夫人当时得知这事,还晕了过去,这才在宫中多留了两日才回来。”

    红衣说完,就扭头回去吩咐着那两个女子押着沈牧之往外走。

    连叔愣了一会才回过神,连忙又追上去,问红衣:“那大夫人打算怎么做?”

    红衣想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又出了这事,我估计……”红衣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过这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连叔看了一眼前面被那两个女子押着走的沈牧之,心头万分沉重。

    很快,沈牧之就被带到了东和苑。

    他一进门,东和苑的大门就关上了,连叔也被关在了外面。

    东和苑中,一身华服的大夫人倚靠在梅花树下的躺椅里,旁边跪着一个婢女正拿着一碗参汤,在喂着。

    见沈牧之被带进来,她一把推开正好递过一勺参汤的婢女,猛地坐起身,指着沈牧之,嘶声喊道:“畜生!你说,你到底对我的平儿做了什么!”

    沈牧之被按着跪在那里,看着这个眼前这个神色苍白,表情狰狞,盯着他的目光里写满了仇恨的大夫人,此刻心头所有的疑惑,都被她这一句话给震住了!

    他忍不住反问:“大哥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大夫人喊着,突然一把抓过旁

    边婢女手中的参汤碗,朝着沈牧之的脑袋砸了过来。

    砰地一声,一只做工精致,至少值好几十两银子的描金青花瓷碗,在沈牧之的脑袋上碎成了好几瓣,里面的参汤淋了一头。

    “你还有脸问我他怎么了?没了良心的畜生!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都能狠得下心来害他!这个家里,还有你不敢害的人吗?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孽障东西,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非不听!他非不听啊!”大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仇恨的模样,仿佛要将他生撕活剥了一般!

    沈牧之此刻脑中嗡嗡的,大哥出事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早晨,宫中的公公匆匆跑来找父亲说前线出事。而父亲去了一趟宫中后回来,就立马又要赶去前线。临走前父亲那凝重严肃的模样,还有那些初听不觉得什么,可此刻回味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

    顿时间,如有惊雷在心头炸开,把他给彻底炸蒙了!

    这个家中,对他好的人寥寥无几。

    而最重要的两个人,无疑就是大哥和父亲。

    现在大哥出了事,而父亲也好像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一下子,片刻间,他就要做好失去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二两个最重要的人,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的对面,大夫人看着愣在那里的沈牧之,却认为他这是被拆穿了阴谋无话可说,更加认定了他就是幕后黑手,大怒大悲之下,就喊着让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院外一直守着的连叔听到这话,当下不顾一切,就撞开了门,冲了进来,拦在了沈牧之跟前,朝着大夫人喊道:“夫人三思啊!”

    “连根,你想造反不成?滚开!你再拦着,我连你一起打死!”大夫人怒喝!

    连叔砰地一下跪了下来,苦求道:“夫人,老奴可以死,也不怕死!可是,事情一切都还未明朗,这时候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莽撞了。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到时候,又怎么跟老爷交代?怎么跟大少爷交代?”

    大概是连叔提到了大少爷这三个字,终于让暴怒的大夫人略微冷静了一些。

    这时,那红衣姑娘也上前劝道:“夫人,要不这样,先把他关起来。然后我们派个人去奇石谷,把事情弄清楚,若真是他害得大少爷,那时候再处置他也不迟!”

    大夫人盯着沈牧之,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终于冷静下来,道:“那就先把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他!”说罢,特意盯了连叔一眼。

    沈牧之很快就被带去了东和苑旁边一个没人住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看守他的还是那两个武女嬷嬷,两人轮班,谁也不能靠近。

    房间里,光线昏暗。

    沈牧之被绑着手脚,扔在角落里,神情有些木然。

    此刻,他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大哥到底怎么了?

    还有父亲此去边疆,是否就是为了大哥的事?他又准备做些什么?

    他恨不得自己身上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这样他就好立马飞去奇石谷,弄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常听连叔说起的那些神仙故事。

    那些故事里,神仙都不用走路,或乘风,或御剑,转瞬千里。

    若是他能有这本事,那么从这里到奇石谷,大概只不过是几个念头那么简单的事吧。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4 夜深

    夜深。

    杂房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沈牧之靠着墙壁,瞪着眼睛看着身前的黑暗,没有一丝困意。

    而门外,那个轮值的武女嬷嬷,坐在台阶上,轻轻靠着一旁的门柱,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忽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檐下,咻地一声轻响,似有一道银光掠过。靠着门柱的女子猛地睁眼,却已经来不及,闷哼一声后,悄然倒地。

    屋檐下的身影迅速翻身落下,动作麻利地从女子身上翻出了钥匙后,打开了房门,轻喊了一声:“三少爷?”

    墙角的沈牧之,无比意外地回过神,看着门口的那道黑影。

    这时,那黑影也瞧见了沈牧之,立即窜了过来,解开了沈牧之身上的绳子后,拉着沈牧之就要走。

    沈牧之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黑衣人扭头问道。

    沈牧之问他:“你是谁?”

    黑衣人回答:“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跟我走就行!”

    沈牧之脚下没动,盯着那黑衣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黑衣人回答:“因为你不走,你会死!然后明日一早,就会有消息传出,说你突染大病,卧床不起。几日后,府中就会传出你不治身亡的消息。到时候,你的尸体被人一埋,谁也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就算将军日后回来了,怀疑此事,到时候你的尸身已经腐烂,根本就不会找到任何线索!所以,你确定你想继续留在这里,然后就这样变成一具尸体?”

    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惊讶,可实际上,也算不上太过出乎意料。

    这十二年里,他很清楚大夫人从来不喜欢他,甚至小时候他每次出走被家里人找回来的时候,她再看到他时,眼睛里都是那种失望的神色。

    不是失望于他的调皮,而是失望于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找了回来。

    现在,她又怀疑他陷害了大哥。

    要不是之前连叔拦着,恐怕那会儿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让武女打死他了。所以,现在这个黑衣人说她要弄死他,其实略微仔细想想,这样才符合她向来对他的态度。

    沈牧之自然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的。

    所以,没什么犹豫,他就跟着黑衣人走出了屋子,

    看到屋外歪斜在那里的武女嬷嬷,沈牧之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所以我们得动作快点,万一她醒了,你就走不了了!”黑衣人似乎是猜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道。

    沈牧之不再多看,紧跟着黑衣人悄悄摸出了

    这无人院子,然后趁着夜色,穿过寂静的花园,越过围墙,离开了将军府。

    黑衣人领着他,走在昏暗之中,一路将他送到了城西的李家客栈的后门口。

    他们到的时候,后门口,听着一辆拉货的马车。马车上已经装了好几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能装下一个沈牧之。

    一个中年汉子正靠着马车,抽着大烟。

    烟雾缭绕中,一抬眼,看到黑衣人带着沈牧之过来,他立马就站直了身体,收了大烟,朝着黑衣人说道:“怎么来得这么慢?赶紧的!”说罢,就转身将马车最上面的那个大箱子给搬了下来,然后拍了拍下面的那个箱子,接着说道:“让他进这个箱子!”

    沈牧之闻言,立马皱起眉头,扭头问黑衣人:“这是……要出城?”

    黑衣人一边伸手打开箱子,一边回答:“不出城的话,不用等到天亮,你就会被找出来。你这一逃,已经是黄泥沾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嘴,也别想说清楚了!”

    沈牧之不由得愣了愣。看着黑衣人那蒙着黑布的脸颊,他心中忽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下子又琢磨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迟疑了一下后,他又问:“走之前,可以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黑衣人回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着!”说着,他就拍了拍那箱子,催促道:“赶紧的,时间紧张,快进去吧!”

    沈牧之见状没再过问,拱手谢过黑衣人后,趁着黑衣人扭头准备去和那中年汉子说话的瞬间,他猛地探手,朝着黑衣人脸上的黑布抓去。

    谁料,黑衣人无比警惕,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就轻松躲过了沈牧之的这一手。

    一击未中,自然不可能再来一击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后,什么都没说,一纵身,上了旁边墙头,迅速离开了。

    “小伙子,你到底走不走?”中年汉子的声音,将沈牧之的目光从黑衣人远去的方向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那辆马车上的大箱子,心知,这条不归路,他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就不可能回头了。

    “走!”他看向中年男人,沉声说道。

    ……

    ……

    皇城旁的镇北将军府中,已经乱了起来。

    沈牧之逃走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东和苑的夫人气得晕死了过去。

    连叔带着人,冲出了将军府,准备满城搜索。

    北城门口,一辆装满了货的马车,正缓缓驶近城门。

    守门的士兵看到马车上挂着的写了李家

    客栈四个字的布后,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驾车的中年汉子,熟门熟路地一边与士兵聊天,一边递过一个小荷包。小荷包里钱不多,只够值夜的士兵们明日吃上一顿热馄饨的。

    士兵笑嘻嘻地接过,一甩手,身后便有人开始开城门。

    中年汉子谢过士兵后,重新坐上马车,长鞭一甩,开始往外走去。

    马车出城没多久,就有将军府的人过来通知值守的士兵,说是将军府里遭了贼,人没抓到,很可能会趁夜逃出城去,让他们这边一定要严加把守,一个苍蝇也别放出城去!

    城外,中年汉子驱着马车,就着车头上那一盏油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灯光,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

    忽然,他身后那些堆放的木箱子中传来了咚咚动静。

    中年汉子侧耳听了一下后,像是没听到一般,从腰间扯下了酒壶,灌了一口后,长鞭一挥,拉车的两匹马吃痛之后,开始撒欢狂奔。

    中年汉子身子随着马车不停摇晃,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中,透着几分邪恶。

    城北大概十几里路的地方,有一座土地庙。

    这土地庙早年间香火还挺不错的,这几年却不知为何,突然就不行了,香火是愈来愈少。半年前,土地庙里唯一一位庙祝雨夜摔了一跤过世之后,这土地庙就荒废了。如今,庙内已是杂草丛生,屋舍倒漏,不成了样子,就连那土地公公的泥像,都破损了不少地方。

    忽然,庙外传来了嗒嗒声响,还有车轮碾过路面石子的声音。不到片刻,便有人‘吁’了一声,而后,一辆拉满了货的马车,就停在了庙前。

    中年男人摘下车头上挂着的油灯,瞥了一眼旁边那只剩下半扇门还立着的土地庙后,转身下了车走到后面那些箱子旁。

    大概是听到了他下车的声音,亦或者是感觉到了他手中拎着的那盏油灯散开的光亮,马车上那四五个木箱子里的其中一个木箱突然晃动起来,还有砰砰声响传出。

    中年男人盯着那个箱子看了一会后,将油灯放到了一旁,而后抬手在那箱子中用力一拍。

    砰地一声闷响。

    那箱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见状,旋即伸手解开了箱子上扣着的铁扣,然后掀开了箱盖。

    昏黄的油灯光芒洒进木箱,沈牧之一头大汗,脸色通红地蜷缩在里面。见到木箱被打开,他迫不及待就要出来,不料,双手扶着箱子刚要起身,一道刀光却突然乍亮在眼前。

    沈牧之惊诧无比地抬头,头顶上那个中年汉子原本还算和善的脸上,如今却只剩狰狞!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5 活着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

    就好像,他的前路。

    沈牧之踉跄奔走在密林之中,嗬嗬吸气声,短促而激烈。

    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轻松腾跃,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是猫捉老鼠一般,正享受着那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终于,仅凭着一口气撑着的沈牧之,突然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一下子就往前栽去,摔入了足有半人高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身后跟着的人,见到这情况,立马加快了速度,眨眼功夫,就到了近前。一柄长刀先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茂盛的灌木。

    灌木丛中,沈牧之面朝下,背朝天地趴着,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背上,一条口子,从右肩一直划到了左腰上,划开的衣服口子里,清晰可见那血肉翻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追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赶车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盯着不知死活的沈牧之,并没有立马蹲下身查看,而是又用长刀在沈牧之身上戳了几下,见他依旧毫无反应后,犹豫了一下后,突然挥刀在沈牧之右腿上划了一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沈牧之真像是死了一般,一动都不动。

    中年汉子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挥刀在沈牧之另外一条腿上也来了一刀。

    沈牧之依然毫无反应。

    中年汉子这才放了心,将长刀收到了背后,蹲下身,伸手将沈牧之翻了过来。

    沈牧之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中年汉子见状,伸手在他鼻尖探了探,似乎是感受到了些许微弱呼吸,哼了一声,道:“命倒是挺硬,竟然还有气!”

    说着,伸手就往沈牧之胸口摸去。

    就在这时,紧闭着眼睛的沈牧之却突然睁开了眼。

    冷静的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还未回过神来,胸口猛地一痛。一低头,一柄纤细的玉剑已经半截都没入了胸口,鲜血正顺着玉剑上的血槽,往外汩汩溢出。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抬手就要去抓背后的长刀,可身下的

    沈牧之哪里还会再给他这个机会。左手猛地抬起,抓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噗地一声,中年汉子的脑袋就好像是吹满了气的马囊突然破了一个小口子。

    鲜血顺着那个小口子迫不及待地往外涌,中年汉子睁圆了双眼,死死盯着沈牧之,那举在半空的手,往后抓了几次,都未能抓到背后的长刀,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无力垂落下来。

    不过片刻,中年汉子眼中便没了光彩,身子一歪,就往旁边倒去,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柄玉剑笔直地插在他的胸口处,沾了鲜血的它,竟散出了淡淡的红光,一亮一暗,仿佛有了生命,正在呼吸。

    沈牧之躺在地上,胸口心脏砰砰剧烈跳动的声音,混合着呼吸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地清晰。

    这是活着的感觉。

    ……

    ……

    三天后。

    距离金陵城大概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座白水观。

    道观建在山脚下,观中没什么香火,只有两个道士,一老一小。

    老的道号玄通。

    小的道号玄诚。

    清晨,看着不过十来岁年纪的小道士玄诚拿了水桶准备去后山挑水,刚打开道观的大门,忽听得门外山路上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探头,就发现有两人正骑着马,顺着山路,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这白水观的位置偏僻,离着外面官道,还有一段距离。平时这门口的山路上,除了附近要进山打猎的村民之外,很少能见到其他人。至于这骑马过来的,就更是少见了。

    小道士玄诚瞧着那两匹卷着尘土而来的快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扭身就要去关门。谁料,那两匹快马上的人已经瞧见了他,人还到跟前,就已经高喊了起来:“小道长,请留步!”

    玄诚闻声,只好收了打算关门的心思,在门口等着那两人骑马过来。

    很快,那两人就到了门前,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朝着玄诚拱手作揖后,说道:“小道长,可否跟你打听个事?”

    玄诚回礼,答:“道友请问。”

    这人便问道:“小道长最近两日可曾看到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男孩在这附近出现?他身上有伤!”

    小道士玄诚一听这话,毫不犹豫地就摇了头,回答道:“没有看到。”

    这人闻言,面露急切之色,又道:“小道长好好想想,说不定是见过又一时没想起呢!那孩子身上有伤,若是再不尽快找到,恐怕有性命危险。”

    玄诚依然说道:“这位道友,小道是真没看到。小道这道观位置偏僻,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来。而且小道一般都是待在观中修行,甚少出门,即使你说的那人真有路过此处,小道也未必知道。”

    这时,另一个没下马的汉子,忽然朝着玄诚喊了一句:“小道士,可有水不?”

    玄诚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此人的无礼。

    马下的那位,见状,扭头呵斥了那汉子一声,然后回过头来跟玄诚赔笑道:“小道长见谅,我这兄弟天性粗鄙,其实并无恶意,还望小道长不要往心里去。只不过,我二人为了找那孩子,奔波了一夜,实在渴了。不知可否跟小道长讨口水喝?”

    玄诚没拒绝,让二人在门口等着,自己则扭身进了道观,去给二人取水去了。

    只不过,他这刚走,那汉子立马翻身下马,也进了道观。另一人像是没看到一般,丝毫不打算阻拦。

    很快,玄诚去而复返,看到门口就站着一人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边将水递过去,一边问道:“怎么只剩你一人了?另外那位道友呢?”

    这人接过水,先喝了两口,才答道:“他说有些内急,去寻地方解决了,很快就来。”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那汉子果真从道观左边围墙外绕了过来。

    “快过来喝水,别让小道长等急了!”站在玄诚跟前的男人看到后,立马开口催促道。

    那汉子立马跑了过来,接过男人手中的水瓢时,两人眼神一对视,便各自明了了。

    汉子喝过水后,便将水瓢还给了玄诚。

    男人说了几句感谢之词后,就与那汉子一齐翻身上马,离开了此地。

    玄诚见那两人走远,返身回了观中,还带上了观门。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6 要人

    观中后院里,有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梧桐树,如伞一般的树冠遮住了一半的天空。树下,摆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里躺着一个老道士。

    玄诚匆匆走进后院,看到那老道士,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刚来了两个人,打听那个小子呢!”

    “我知道。”老道士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那神色中透着些许紧张焦急的小道士玄诚,微微一笑,道:“那小子应该快醒了,他那双脚的筋脉虽然接上了,但短时间内应该动不了。你收拾收拾,上山去待几天,看着点人,别好不容易接上的筋脉,回头又给崩断了!”

    玄诚一愣,问:“那你呢?”

    老道士笑着回答:“他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是失血过多,多养几天就行。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就不动弹了!”

    玄诚闻言,有些不放心:“那万一要是那两个人又回来找人怎么办?”

    “这白水观就这么大,他们想找人,就让他们找呗!”老道士一脸地无所谓。

    “那万一他们要是闹呢?”玄诚又问。

    老道士笑了笑,道:“这观里随他们找,找不到人,就算要闹,也顶多是打砸些东西,再说了,我这半截入土的人了,他们也不至于会怎么为难我。你放心好了。”

    玄诚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老道士固执得很,坚持要让他上山。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听从安排,离观上山。

    临走时,老道士给了他一个包裹,说是装的一些粮食和衣物,给那小子的。

    玄诚也未多想,拎着包裹,就往后山去。

    这白水观后面的山,有个比较古怪的名字,叫空山。

    空山上,树林格外茂密,尤其是半山腰以上的位置。附近的村民,偶尔会来这后山来打猎,但基本不会到半山腰以上的位置去,怕迷路。

    这山虽然不大,可却也有些邪门,人要是一旦在其中迷了路,那基本上就很难活着回去了。

    前些年,有几个胆大的不信邪,不听劝,非要去半山腰以上瞧个究竟。结果,上午上的山,到天黑了都不见人回来。村里人着了急,来观里求助。

    当时玄诚还小,老道士没让他跟着。后来,玄诚从村里人那边听来的消

    息,据说那天夜里,老道士是一个人上的山,谁也没让跟着。折腾了大半夜,在天快亮的时候,背了一个人回来。

    他们是三个人去的,却只救回来一个人。

    从那以后,附近村里,就再也没人越‘雷池’一步。甚至,连半山腰以下的部分,都很少有村民敢去了,顶多也就是在山脚位置盘旋盘旋。

    不过,对于村民来说,十分邪性的空山,对于白水观这对师兄弟,却有些不一样。

    玄诚顺着观后的那条被野草覆盖的小路,一路往空山上跑,身姿轻盈,腿脚极快,那样子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底还不薄。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浓密树林之中,不见了踪迹。

    他这边刚上山,白水观门外的路上,又来了几个身影。

    都是一身黑衣劲装,腰间佩刀,骑着高头骏马。

    一行人到了白水观前,就都停下了。

    为首的是个面庞精瘦,目光阴狠的男子。打量了一眼白水观的门匾后,他抬手打了个手势。

    顿时,后面跟着的几人纷纷下马。一人上前敲门,其余几人守在了旁边,严阵以待。

    门敲了半响,也不见人来开门。

    还在马上的为首男子渐渐皱起了眉头。

    “大人,要不小的翻墙进去打探一下?”敲门的汉子回过神来,与男子请示。

    男子沉吟了一下,刚要点头,这白水观的大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众人纷纷朝着门口望去。

    门后,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道士,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宽松道袍,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那里,半阖半开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神扫过门外数人后,问了一句:“诸位有何事?”

    “我们来找人。”众人愣了一下后,先前敲门的汉子上前不太客气地开口说道。

    老道士像是眼神不好,眯了眼睛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道:“诸位找我师弟?那可真不巧,他刚上山去了。”

    “师弟?”敲门汉子愣了一下:“什么师弟?我们找的是这个人!”说着,摘下腰间纸筒,抽出了一张画卷,摊开递到了老道士跟前。

    老道士接过后,凑近看了半天,才摇头说道:“这个人,老道

    不认识。”

    “不认识?”敲门汉子沉了脸:“我们打听过了,有人看到你们在三天前救了一个受伤的男的,年纪不大,那小子呢?”

    老道士闻言,立即笑了起来,道:“你说那小男孩啊,他已经走了!”

    “走了?”敲门汉子盯着老道士,一脸狐疑:“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老道士不假思索地回答。

    敲门汉子看着他,还是有些不信。但毕竟三天过去了,走了也是正常。犹豫了一下后,他扭身跑向还在马上未下来的那个男子,轻声将刚才老道士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后,问:“要不要进去搜一下?”

    马上男子看向门口站着的老道士,老道士也在看他。只是那恨不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大概并不能看清他的身影。

    马上男子收回目光后,朝着敲门汉子点了下头。

    敲门汉子得令,立时朝着周围站着的那几个人招了下手,而后走向门口的老道士,道:“老道长,不好意思了。我们得搜一下你这道观才行!”

    老道士不情愿,双手扒着两边大门,嘴唇微微颤抖:“这是什么道理?”

    敲门汉子又从腰间摸了一块令牌出来,道:“我们是京城镇北王府的人,奉命来追捕刚才图上之人。这搜查也是例行程序,老道长要是没藏人,就尽管放心,我们搜完就走,绝对不会过多为难!”

    老道士看着他,虽然气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但最终还是挪着步子,让开了门口。

    汉子一见,立马带着人冲了进去。

    老道士靠着门框,嘴里不停念叨着:“这是哪来的道理!”

    很快,汉子就带着人出来了,自然是毫无所获。不过,也确实如那汉子所言,虽然没找到人,但他们也没过多纠缠,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嗒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弓身站在门口的老道士看着那些人消失在山路尽头后,正准备扭身回观内,忽然两道身影先后从对面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一声‘老道长请留步’叫住了老道士。

    老道士抬头看去,来的两人,一人身材欣长,背后背着一把剑。一人面容粗狂,腰间挎着一柄短刀。

    正是之前与玄诚要水喝的两人。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7 是谁

    空山上,玄诚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位置。

    再往前走,他就要万分小心了,一旦走错一步,很有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

    玄诚在一块巨石旁停了下来,休息了片刻后,正准备继续往上,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扭头往山下白水观的方向望去。

    隐约间,似乎能看到有剑光在白水观中一闪而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玄诚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几乎是毫不犹豫,他拔腿就往山下奔。

    但还未等他走到山脚,就听到有动静往这后山来了。

    玄诚往山下奔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犹豫了片刻后,一咬牙,又返身往山上走。

    很快,他就回到了那块巨石旁,然后一头扎进了前方的密林之中。

    这空山之所以邪性,是因为这半山腰以上,有大阵不止一座。其中最大的便是**阵,覆盖了半山腰以上的全部范围。其中,又有大大小小十数个杀阵,一旦触动,基本很难生还。

    好在,玄诚这些年没少往这山上走,这**阵中的路,他早就走熟了,只要稍微小心些,倒不至于误入那些杀阵。

    不过,他知道如何走,可那两个在后面追着上山的人就不知道了。

    这两人一入**阵没多久,便迷了路,一通乱闯之后,不幸触动其中一个杀阵。只见头顶茂密的树枝之间,突然多了怪音,一抬头,无数尖锐之物铺天盖地而来。两人虽都有身手,而且身手还不错,可奈何此地阵法并非凡俗之物,没多久,那身手略逊一筹的短刀汉子,便被一根黑色尖锐之物贯穿了胸膛,钉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后,短刀汉子脑袋一歪便没了气息。

    这短刀汉子刚死,那黑色尖锐之物便突然化作了一股浓烟散了开去。

    另一背剑男子稍稍幸运了一些,阴差阳错之下,竟被他寻到了一条生路,离开了这个杀阵。不过,虽然离了杀阵,却还是在这**阵之中。加上身上又有多处受伤,体力不支,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很难说了。

    这边动静不小,已经快要靠近山顶的玄诚,却丝毫未闻。

    他低着头,快速奔走在那条不能走错一步的线路上,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平台。平台上,有一茅草屋,看着有些破旧,不知已经存在了多少岁月。

    玄诚径直走进了茅草屋,屋内摆设简陋,除了一套桌椅外,就只有一张狭窄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裹满了白色布条的削瘦男孩,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玄诚看到他还没醒微微松了口气。不过,想起之前在半山腰见到的动静,心头便立即无比沉重起来。

    这时,床上突然传来嘤咛声响,玄诚慌忙收起心思,过去查看那人情况。

    果然老道士预料不错,很快,这人就醒了。

    ……

    一睁眼,入目便是一张十分清秀的少年脸庞,双眉微皱,隐有忧思在心。

    沈牧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抬手就往此人胸前拍去。不过,手刚抬起,就被按住了。

    “别乱动!好好躺着。”清秀少年按住他后,又捏着他手腕把了会脉,然后说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你双脚的筋脉之前都被割断了,虽然现在已经给你接上了,但要想行动自如,你还得好好将养

    一段时间才行!这段时间,能别动就别动,免得刚接上的筋脉回头又给绷断了!”说着,清秀少年又伸手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口。

    沈牧之躺在那里,脑子里有些懵懵的,好半响,才总算理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等到清秀少年给他脚上伤口都查看过后,沈牧之看着他,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清秀少年看了他一眼,眼中神情有些复杂,而后忽然扭过了脸,转身往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饿不饿?这里有吃的。”清秀少年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桌子上放着包裹,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他却愣住了。

    包裹里确实有吃的和衣物,不过除此之外,还多了两样东西。

    一柄青铜短剑,一本封面上写着‘空山’二字的书籍。

    清秀少年看着这两样东西,忽然间就红了眼眶。

    “你个骗子!”清秀少年突然怒吼一声,而后一把拿过那柄青铜短剑,就往茅草屋外冲去。

    沈牧之躺在床上,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清秀少年这一去,许久没再回来。躺在床上的沈牧之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之前昏迷着不觉得,此刻醒了,这身体各处也随之苏醒,这饥饿感顿时就明显起来。

    桌上放着一些馒头大饼等粗粮,沈牧之看得愈发饥饿,左等右等不见那清秀少年回来,实在忍不住的他,勉强起了身,忍着痛挪到了床边,伸手想去够桌子上放着的吃食。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沈牧之一听,不由心中一松。于是收了手,等着那清秀少年进门。

    可没想到的是,进门而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一身藏青色长袍破损了多处,沾满了血迹,右手中还提着一柄长剑。

    沈牧之愣住了。

    那个进门的陌生男子也愣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后,那陌生男子忽然笑了起来。

    被他的笑声唤回神的沈牧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伸手就往胸口摸去。可衣服里却不见了那块他昏迷前明明藏好了的玉方块!

    陌生男子笑了几声后,突然沉了脸,提着剑,朝着沈牧之走了过来。

    沈牧之目光飞快地在周围扫过,但目光所及之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给他防身的东西。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连逃都没办法逃。

    他只能往后退。

    只是,这床就这么点大,他能退到哪里去。

    “你是谁?”沈牧之靠着墙,盯着陌生男子,喝问道。

    陌生男子一言不发,只是提着剑,一步步地朝着他逼近。很快,他就到了床前,看着所在角落里的沈牧之,眼神突然凶狠起来。

    沈牧之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毫不犹豫,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朝着男子扔了过去,同时身子往旁边一扑。

    长剑掠过头顶,锋利的剑刃隔断了几根飘起的长发。

    沈牧之背上一阵冰凉,此时也顾不得之前那清秀少年的叮嘱了,手脚并用就往下了床,强撑着欲往外面跑。

    可他双脚不便,那陌生男子却是行动无碍。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门口。看着脸色苍白的沈牧之,男子冷哼了一声:“你逃不掉的!你要是识趣,就别再做这些无用的挣扎了,我就许你个痛快的死法!

    你要是不识趣,非要再挣扎挣扎,那也没关系,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你玩。只不过……”说到此处,男子顿了顿,看着沈牧之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愈发的凶狠暴戾:“你绝对会死得痛苦得多!”

    沈牧之撑着桌子,勉力让自己站着,不至于坐倒在地。背后,那些裹着伤口的白色布条,此刻都已经透出了红色。双脚下,更已经有血液渗透过厚厚的布条,流到了地面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沉默了片刻后,伸手拉过一旁的凳子,慢慢坐了下来,而后开口问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逃不掉了。我不逃了!不过,死之前,我有个小小请求,不知阁下能否满足我一下。”

    陌生男子见他坐了下来,刚才狠厉的神色微微收了一些,左右看了一下后,撩起衣摆在门槛上坐了下来,长剑往街上一横,道:“你说吧!”

    沈牧之看着他,脑子里盘旋的是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深夜他被人从家里救出然后出城……

    “帮我给大夫人带句话,我没有害大哥!”他认真说道。

    陌生男子听到这话,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变得玩味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后,这男子忽然开口说道:“反正你也要死了,也罢,看你年纪轻轻,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派我来的,不是大夫人!”

    不是大夫人?

    沈牧之蓦然瞪圆了眼睛,惊讶无比地看着男子,连忙追问:“那是谁?”

    陌生男子却摇了摇头,道:“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个男的,不是你们将军府的大夫人!”

    是个男的?

    沈牧之再次愣住。他想到了那天夜里把他从家里救出去的那个蒙面男子?

    难道是他?

    他派人来追杀自己,倒是说得通。那个赶车的汉子袭杀不成反被杀的事情,他肯定已经知道了,继续派人追杀,也是正常。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那天夜里他带着自己在将军府里穿来穿去,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对将军府很是熟悉。如此说来,应该不是外人。

    而且,看那人的身手,至少不低于自己,可将军府里,有这等实力,又对内外院都熟悉的男人,屈指可数。

    其中两个,是父亲的亲信,后院也是常去的,熟悉也正常。不过,父亲去了边疆后,他们也跟着去了,当时他们并不在城内。

    连叔倒是有这个身手,可他的身形没有那人那么高挺,而且连叔一直对他疼爱有加,不应该会做出这种事来。

    除此之外,身手不错的倒是能找出几人来,可这几人几乎从不进内院,不可能会对内院如此熟悉。

    而熟悉内院的,也有不少人。但,这些人,基本身手都很一般。

    比如二哥沈牧业。

    他虽然对内院无比熟悉,可他从小就喜文不好武,练武一事向来懈怠。三年前,他就已经打不过自己了。

    而且,二哥沈牧业的声音,他也是听得出来的。

    那天夜里那个男的声音,他听着很陌生,应该是平日里没接触过的人。

    那么,这个男人,到底会是谁呢?

    到底是谁如此锲而不舍地想要他死呢?

    沈牧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往门外瞧了一眼。

    那个清秀少年,会出现吗?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8 生死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槛上的那个陌生男子已经喘匀了气息。他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色,而后握住了横在膝上的长剑。

    “天快黑了,上路吧。”男子说着,提剑站了起来。

    沈牧之依旧坐在那凳子上,没有动。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失血过多。

    脚下被鲜血染黑的地面,已经都快有半个桌面那么大了。

    他看着陌生男子,有些吃力地笑了笑,道:“你也别动手了,我这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再坐会儿,陪我聊会儿天。”

    男子听了他这话,朝他脚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后,竟然真又坐了回去。

    “也罢,不然你这么点年纪,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陌生男子说着,也朝他笑了一下。

    沈牧之看了看外面渐黑的天色,感慨道:“真想再看一眼金陵城的夜景。那条景江上面,一到夜里,那景色是真美!”

    男子点了下头,道:“景江夜色确实不错。不过,你这辈子肯定是看不着了,下辈子吧!”

    沈牧之嗯了一声,然后目光下移,落到男子身上,扫过那件袍子上的斑斑血迹,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上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些古……”话未说完,他突然停住了,而后抬头看向沈牧之,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而警惕起来。他拿着剑又站了起来,开始慢慢朝沈牧之靠近,一边靠近,一边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沈牧之见他忽然这样,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要撑着桌子起身,可因为失血过多,稍一动,眼前便是一阵发黑,双腿也根本就用不上力,无奈之下,只好言语上试图让对面男子放松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沈牧之看着男子,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一些。

    男子闻言,眉头略皱了皱,目光一动,忽然瞧见了桌面上放着的包裹。那包裹里,除了吃的和衣物之外,还有那本名为‘空山’的书籍,之前那清秀少年拿着剑就跑了,把这本书给落下了。

    男子看到书后,迟疑了片刻,接着探身将书籍拿了过来,翻看起来。

    翻看了几页后,男子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又看了几页后,男子神色忽然大

    变,口中喃喃说道:“这是什么术法?”

    他越看,就越入迷,脸上从渐渐的惊疑,变成惊喜。

    沈牧之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忽然,屋外传来了些许轻微动静。而这男子似乎是太过沉迷于手中剑经,竟然毫无所觉。

    沈牧之悄悄往屋外望去,之间昏暗之中,一道身影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顿时,心中大喜。

    看来,他还是等到了。

    “这本书,并非是我的。你恐怕是不能从这里带走的。”他开口朝着男人说道。这话音刚落,屋外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

    正是那个清秀少年。

    紧接着,一道如湖水般碧绿的光芒猛然乍亮,瞬间就照亮了整个茅草屋。

    沈牧之坐在长凳上,看着那男子原本满脸的惊喜逐渐变成茫然,低头看着胸口忽然出现的那个血洞,茫然慢慢变成了痛苦。

    一道碧绿光芒在屋中转了圈后,消失在那清秀少年宽大的道袍大袖中。

    那陌生男子双手无力垂下,手中剑经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而后又是砰地一声,男子往后倒地,没了丝毫生息。

    清秀少年看向桌边坐着不动的沈牧之,目光上下一扫后,扫到他脚下那一摊血迹后,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冲上前,一把就将沈牧之给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放了下去,呵斥其躺好后,又连忙去查看他双脚的情况。

    沈牧之躺在床上,一直强撑着的精神,此刻放松了下来后,顿觉疲惫如山一般压来,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忽然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外间,又是一片大亮。

    那清秀少年坐在桌子边,身前放着那本名为空山的书籍,还有那柄青铜短剑,正发着呆。

    沈牧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后,开口打破了这屋中沉默:“我叫沈牧之,金陵来的,之前你杀的那个人,他是来追杀我的!谢谢你救了我。”

    清秀少年依旧坐在那里没动,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沈牧之落了个无趣,有些尴尬。躺了不知道多久的身子,有些难受,刚准备略微动一动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清秀少年的声音:“不用谢我,真正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师兄!”

    沈牧之楞了一下,刚要开口问他师兄在哪里,可看着他的背影,莫名

    地就有份悲伤在这茅草屋中弥漫开来,沈牧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那到了嘴边的话,就问不出口了。

    时间在静默中点点滴滴地流逝。

    沈牧之不敢贸然打搅眼前这个少年,可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咕噜的饥饿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伸手按住肚子,努力想要这声音停下,可这声音反倒是更加嚣张了,唱得越来越响亮。

    终于,那个坐在桌边的少年忍不住了,甩手扔过来一张大饼,正好落在沈牧之的身旁。

    沈牧之看了看他,他依旧是没转过身。迟疑了一下后,他默默拿起大饼,啃了起来。

    不知放了几天的大饼,硬得跟石头一样,这跟将军府的伙食比起来,不知道是差了多少。只不过,他现在这个情形,能有个饼已经是不错了。何况,饥饿之下,就算是这硬如石头的大饼,也是一种美味。

    沈牧之啃得专注,很快,一张比他脸还大些的大饼,一半就没有了。就在他准备多吃点的时候,桌边的清秀少年却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大饼,然后又一甩手扔回了桌子上。

    “你刚醒,不宜多吃!”冷冷扔下一句后,他又弯腰去查看沈牧之的双腿。

    沈牧之躺在那里,看着他专注检查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想说些感谢的话,可想到之前他的那句话,这些话顿时又梗在了喉咙里,难以出口。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少年检查完了他的伤口,淡淡开了口:“你运气好,之前虽然伤口崩开了,但接好的筋脉没崩断,只是流血多了些,所以接下去你得在床上多躺几天了。”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一脸既感激又内疚表情的沈牧之,眼神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后,突然沉声说道:“我师兄死了!”

    虽然之前沈牧之就已经有所猜到了,可此刻亲耳听到这少年说这话,心头还是震了一下。

    “因为你!”少年又说道。

    沈牧之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可三个字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大概是这三个字太苍白。

    人都已经死了,对不起又有何用。

    少年脸上忽然滚下两行热泪,抬手用力一抹后,他扭头就跑了出去。

    沈牧之躺在床上,身下仿佛有一张针毡,正扎着他的身体,无比地难受。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09 大恩

    沈牧之在这茅草屋中,一躺便是七天。

    这七天里,那少年再未和沈牧之说过话。每每沈牧之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他眼里压抑的悲痛后,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七天之后,沈牧之终于勉强能下地走几步了。

    少年给他做了一副拐杖,让他每日绕着茅草屋走上几圈。

    沈牧之一一照做。每次他围着茅草去转圈的时候,少年就会在屋子里,对着那本叫空山的书发呆。

    又四五天过去,沈牧之渐渐可以脱离拐杖自己走路了。于是,他开始打拳。虽然这腿脚还不太利落,往往也坚持不了太久,但总算也在慢慢好起来。

    这天午后,沈牧之刚打完两套拳,一早就离开了这里的少年忽然从旁边树林里钻了出来,一手拎着一个包裹,一手提着一只已经剥了皮清理干净的兔子。

    “去生火,中午吃兔肉!”少年淡淡说了一句后,就把手中兔子朝着沈牧之扔了过来。沈牧之还没反应过来,那兔子就已经在半空了,慌忙伸手接过,刚要说话,少年却已经走进了屋里。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吞了回去。

    这些天,他一直都是如此,根本不给沈牧之说话的机会。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后,拎着兔子去茅草屋旁边一个临时搭出来的厨房里。刚生了火,少年过来了。

    沈牧之坐在石头垒就的火灶后面,看着拿着那柄青铜短剑正在把兔子大卸八块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头也不抬:“道号玄诚。”

    少年答得爽快,倒是让沈牧之愣了愣。回过神后,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那你师兄呢?他的道号是什么?”

    玄诚手中动作忽然顿住了,抬头看向沈牧之,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又低头去对付那只兔子了。

    沈牧之本以为玄诚这是不会回答他了,心头正失落和内疚的时候,忽听得玄诚回答:“本名,郭清,道号玄通。”

    沈牧之口中轻轻将这两个名字念叨了一遍后牢牢记在了心里。

    虽然这些天,玄诚从未跟他说过当初他们是怎么救的他,也没说过他师兄玄通又是怎么因为他而死的。

    可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当时他虽然杀了那个中年汉子,可以他当时的伤势,如果没人救他,就算没有追兵过来,他也不可能活得下来。而且,如果只是普通人救了他,他现在的双腿也不可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很有可能,他以后只能做一个双腿不便的瘸子。

    更别提,后面还有追兵过来,都是他们师兄弟帮忙挡下的。

    如此大恩,何以为报?

    沈牧之看着在那默默切着兔子的玄诚,心头虽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这时,玄诚已经切好了兔肉,将他们全部扔进了已经烧热的油锅内后,一阵爆裂

    声后,他一边翻动着手中勺子,一边开口问沈牧之:“你的脚感觉怎么样了?”

    沈牧之收起心中情绪,认真回答:“已经好很多了。”

    “那明天就下山吧!”玄诚淡淡说道。

    沈牧之不由愣了一下。虽然这几天他也想过下山这件事,但玄诚这样突然提起,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你是镇北将军沈威的儿子?”玄诚忽又问道。

    沈牧之又怔了一下后,点头回答:“是的。”之前醒来的时候,他就跟玄诚说过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虽然没有提自己的父亲镇北将军,但金陵姓沈的大姓,不过就他们一家,他只要有心打听,还是很好打听的。只是,这些天玄诚都没有提过这些,此刻突然提及,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玄诚听后,又说:“那沈牧平是你的大哥?”

    听他提及大哥的名字,沈牧之心中不由得痛了一下,点头沉声回答:“是的。”

    “我这两天下山的时候,去最近的白水县城打听了一下。你大哥在大半个月前在阵前被大元骑兵生擒,此事,你知道吗?”玄诚忽然停了手中翻炒兔肉的动作,盯着他问道。

    沈牧之虽然早就知道大哥出事,可并不知道竟是这事。他一直以为是大哥在军中被人陷害犯了什么错误而被控制了起来,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

    沈牧之有些懵,不敢置信地喃喃:“怎么会这样?大哥武艺高强,大元那边除了一位老将军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压他一筹。他怎么会……”

    “这事情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太可能是假的。不过,我还打听到,你大哥之所以会阵前被生擒,是因为他身旁的亲信阵前反水,刺伤了他,才会导致他被大元骑兵围困,最终气力不支,被对方生擒。”玄诚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沈牧之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起来:“据说,这个亲信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得了你的授意!”

    坐在火灶后面的沈牧之却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哥现在的处境。

    大哥虽然在他和朋友面前,向来温雅,可他十分清楚,大哥内心实际是非常骄傲的一个人。而对于一个战士来说,阵前战死那是无上荣耀。可阵前被敌方生擒,那却是耻辱。他那么骄傲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熬得住这种耻辱?

    沈牧之越想,心中越是难受,不由得红了眼眶。

    对面的玄诚看到这情形,原本犀利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柔和了几分。沉默了几息后,他不再说话,低头开始认真翻炒锅中的兔肉。

    很快,兔肉出锅,腾腾热气裹着香味,弥漫在这个简易的厨房里。

    坐在火灶后的沈牧之,已经冷静了几分。

    玄诚看了他一眼后,喊他吃饭。

    沈牧之站了起来,与他一同走到了茅草屋内,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玄诚递过一张刚才烘热的大饼,等沈牧之接过后,忽问:“想过

    接下去要去哪里吗?”

    沈牧之接过大饼的手顿了一下后,低声回答:“去奇石谷。”

    “奇石谷?”玄诚皱了皱眉,道:“那地方离这里,起码也有上千里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铺你的人,你这个样子,你确定你能走得到那里?”

    沈牧之咬了一口大饼,闷声却又坚定地回答:“一定走得到!”

    玄诚看了他一会,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一盘兔肉,大半都进了玄诚的肚子。沈牧之没什么胃口,根本没怎么动。

    吃完,沈牧之起身收拾,玄诚却叫住了他。

    接着,他起身走到床边,拿过床尾放着的那个包裹,打开后,取出了一个玉方块,和那本名为‘空山’的书籍。

    玄诚拿着那本‘空山’看了一会,才扭身走回到桌边,伸手将玉方块放到了沈牧之的跟前。

    “这个是当时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从你手里取出来的。当时怕弄丢了,我就给收起来了,现在物归原主。”玄诚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还拿在手里的那本‘空山’,犹豫了一下后,才放到了玉方块的旁边,跟着说道:“你要去奇石谷,我不拦你。只不过,你这条命,总归是我们救回来的,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你去送死。这本书里面记载了一门修行法门,虽然不是什么高级法门,但对你来说也足够了。之前给你治伤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你的身体。你天赋还可以,体内也已经有气,入门应该不难。只要能入门,再多下点功夫,虽然不能保证你此去必能安然无恙,但至少能多几分把握!”说到这里,玄诚略微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后,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本书是我师兄留下的遗物,我不能给你。所以,明早下山之前,你必须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背出来。至于里面如果有不懂的地方,等明天下了山,你再问我!”

    玄诚说完,也没等沈牧之说话,就一把拿过桌上的碗筷,然后出去了。

    沈牧之坐在桌边,看着那个玉方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之前醒来时,他有找过这个玉方块,但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他以为已经丢了。没想到,却是被玄诚收了起来。这东西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能够失而复得,自然是喜事。可沈牧之却有些高兴不起来。那天夜里的记忆随之涌来,再加上刚才玄诚跟他说的有关于大哥的事情,心情更是十分沉重。

    良久,他才整理心情,深吸了口气后,伸手将玉方块收入怀中。然后,又看向了那本‘空山’。

    这本书放在这间房间里已经很多天了,沈牧之出于尊重,从来没有私自翻阅过,虽然那天那个追上山来杀他的男人看这本书的时候表露出来的神情很是惊喜。

    没想到,玄诚会主动提出让他看这本书。

    他本以为,玄诚因为他师兄的死,心里一直对他有怨。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他们师兄弟心中的善。

    只是,此去生死难料,如此大恩,何以为报!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10 空山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山。

    沈牧之将‘空山’还给玄诚的时候,玄诚问他:“背出来了?”

    沈牧之点头。

    玄诚也没多问,伸手接过空山,就收了起来。

    两人离开茅草屋,入林之前,玄诚一脸严肃地叮嘱沈牧之:“待会进树林后,一定要看准了我的步子,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走错一步,我们两个就都永远下不了山了!”

    沈牧之连忙认真点头。

    进了树林后,玄诚走在前头,因为照顾沈牧之的腿脚有伤未愈,所以走得很慢。沈牧之跟在后头,也跟得小心,一路上,倒是也没出什么意外。将近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顺利走出了**阵的范围,到了那块位于边界线外的大石头旁。

    此时,沈牧之那还未痊愈的双腿,都已经肿胀起来了。每走一步,都感觉有只手拉住了那些经脉正在用力拉扯一般,疼得钻心。之前他一直咬牙撑着,此刻听得玄诚说安全了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礼貌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大石头旁的地上,开始揉捏那酸胀刺疼的双腿。

    玄诚清楚他的情况,见状并未说什么。纵身跳到一旁大石头上,站在上面,朝着山下某个方向眺望了一会后,才收回目光,看向下面坐着的沈牧之,迟疑了一下,道:“那本书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趁着现在有时间,你问吧。”

    沈牧之愣了一下。

    其实,他昨天为了尽快将整本书背下来,根本没有去思考过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只是死记硬背地将里面的内容全部印在了脑海里。现在玄诚让他问,他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

    “怎么了?”玄诚见他不说话,皱眉问道。

    沈牧之只好如实回答:“昨天光顾着背了,没怎么用心去留意里面的内容。”

    玄诚闻言,也愣了一下。转过弯来后,他忽然问道:“你不会是整本书都背了下来吧?”

    沈牧之怔了一下后,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玄诚,问:“难道不用吗?”

    玄诚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片刻后,他讪笑了一下,道:“都背下来也挺好的。那你先熟悉熟悉内容,有什么不懂的,就跟我说。”

    沈牧之觉得玄诚这话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

    接着,玄诚就盘腿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闭上眼开始打坐。

    而沈牧之,被玄诚这么一提,也开始在脑海里熟悉那本‘空山’里面的内容。

    空山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很多,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

    前面一半内容,基本上都是描述得都是一些奇人异事。有鬼怪,有飞来飞去的‘修行者’。这些内容之后,才提到了什么是修行。

    沈牧之自小长在将军府,虽然不受大夫人待见,但父亲和大哥对他一直都很不错,所以自小也能算得上是饱读诗书。故而,空山这本书前半部分的内容,对于他来说,理解起来并不难。

    只是,里面的描述的画面,就好像是孩童时期连叔给他说过的那些神仙故事一般,浮于云端,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沈牧之不太相信那些内容的真实性,但对于后半部分提到的修行一事,他还是愿意去相信的。

    那天,在山顶的那间茅草屋里,玄诚出手杀死那个陌生男子的过程,他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可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威力。

    虽然那一次有出其不意之功,可他能够感觉到,即便是正面对战,那个陌生男子在玄诚手下,也撑不过十招。

    那种突如其来的剑法,实在太诡异了!

    虽然不知道玄诚这种剑法,是不是从这本书里学来的。但既然他说了这里面的修行法门,对他能有帮助,那么就应该是真的有帮助。

    沈牧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脑海里翻开了他人生的另一个篇章,全新的篇章。

    他此时还未意识到,这本书,还有身旁石头上的这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年轻小道士,给他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书中说,所谓修行,就好比爬山。

    一开始时,爬山之人总是劲头十足,信心满满。但,往往没爬多久,就开始有人会觉得有些吃力,原本坚定的意志就会动摇了。

    渐渐的,这些爬山之人,就会因为体力的差距,而渐渐拉开距离。有些人开始坚持不住,准备放弃。而有些人,即便吃力,也依然咬牙坚持。

    再往后,那批领先者当中,又开始出现落后者。这些人里,有人放弃,

    也有人继续坚持。

    再往后,只剩下少数几人,依然埋头在上山之路上,偶尔也会停下,欣赏一下一路上来的风景,然后继续往前。

    这一路上,都会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坚持不住放弃,当然也会有人,哪怕是手脚并用,依然咬牙继续往上,只是速度很慢。

    最后,能登顶,一揽山顶风光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天赋很好的人。另一种,是天赋还不错,但能咬牙坚持下来的人。

    至于那种天赋一般的,即便再坚持,也是爬不到山顶的。

    也就是说,修行这件事,要想走得远,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天赋才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沈牧之想着这些,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将自己拿出来比对,不知自己是属于那种天赋很好的,还是属于天赋不错的?亦或者,是那种天赋很一般的!

    不过,不管如何,这修行之山,他总得去爬一爬!

    就如玄诚说的,他只要努力去爬了,那么他此行去奇石谷,总归会多一些把握!

    他不求能从奇石谷全身而退,他只求能查出加害大哥的真正凶手,然后手刃仇人!

    一想到大哥的事,沈牧之的心情就有些激荡。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刚准备按照书中所说,开始学习修行一事的时候。旁边石头上坐着的玄诚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沈牧之闻言,只好将准备开始修行的念头,先压了下来。

    玄诚从旁边石头上跳了下来,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圈后,问他:“怎么样?能走吗?”

    沈牧之点头:“能走!”

    “不能走了,就说!”玄诚说完,带头往山下走去。

    沈牧之赶紧跟上。

    这回,玄诚的脚步比之前快了不少。

    沈牧之虽然刚才歇了一会稍稍恢复了体力,可是这双脚到底还是有伤在,没有痊愈,没有多久,他就有些跟不上玄诚的步伐了。

    好在,玄诚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又重新放慢了脚步。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山脚,沈牧之已是一身大汗,双腿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沉得都已经要抬不起来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

    玄诚看了看沈牧之的脸色后,迟疑了一下,道:“休息一炷香时间,我们继续走。这里往东走上七八里路,有个屋子,我们到那里过夜。”

    沈牧之对于这里完全陌生,自然是一切都由玄诚做主。

    只是,玄诚似乎对于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很是警惕。沈牧之坐着休息的时候,玄诚虽然也在旁边坐着,但目光一直在留意着周围,显得十分警惕。

    沈牧之感觉出来后,本来就一直内疚的他,不好意思再多歇,所以不到半柱香时间,就主动与玄诚说道:“我没事了,可以走了。”

    玄诚看了看他:“确定?”

    沈牧之点了点头。

    玄诚见状,也不多问,拿起旁边的包裹,就往前头带路去了。

    七八里路,若是沈牧之没受伤,顶多半个多时辰,可这一回,他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赶到玄诚之前说的‘屋子’时,林间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起来了。

    所谓屋子,其实是一间用土夯起来,里面不过两个桌板面积的土房子。其中有一面墙,还塌了一半,茅草盖的屋顶,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洞。

    屋子里摆放着一些破旧的农具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散着霉味的稻草。

    沈牧之两人一走进去,就听到了老鼠在稻草堆中惊慌四散的声音。

    好在,两人都不是讲究人。

    早就疲倦不已的沈牧之,扭身就将自己扔到了那一堆稻草上。玄诚站在旁边,没坐下来,伸手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了个干硬的大饼出来扔到了沈牧之身上后,就说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转转。”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沈牧之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内心里生出了几许不安。

    玄诚他,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返?

    不过,他也明白,分别是注定的。他更加没有这个权利,去要求玄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玄诚做的,已经够多了,多得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偿还清楚。

    屋子周围都是无人打理的竹林,林内杂草丛生,各种虫鸣之声不断从其中传出。偶尔有风吹过竹林上空,带动那些枝叶繁茂

    的竹稍,哗啦啦的声响,配合着林间的虫鸣,就好像是一曲特殊的歌曲,带着几许荒凉和悲戚,在歌唱着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无常。

    歇了一会,又啃了几口大饼后的沈牧之,状态恢复了不少。他走到屋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视线所及之处,未见玄诚的身影。

    忍住心中的那点不安和失落,再次回到屋中,端坐好后,开始仔细回忆‘空山’这本书的后半部分,也就是有关于‘修行’的那部分。

    书中说,所谓修行,便是以自身之力对抗天地,并将天地之力化为己用。成者,可搬山倒海,可逆天改命,可长生不老。不成者,碌碌一生,无为而死。

    那么如何将天地之力,化为己用呢?

    简单来说,就是纳气入体。

    什么是气?

    气是游离天地之间的一种能量,又称灵气。

    万物皆有灵,死后身归天地,化为灵气。

    修行,就是将这些游离在天地之间的灵气,纳入体内,用其淬炼体魄,化为己用。

    沈牧之看到这里,忽然想到玄诚之前提到过,说他体内已经有气。

    他体内的气,乃是练武而来。

    武夫练武,大多只注重技巧和筋骨,很少有人会去练气。主要是练气前期很难,成效慢。往往许多走练气路子的武夫练上十年,都未必能有显著成效。可练筋骨和技巧的就不同,抛开天赋这个都有的前提不说,只要刻苦,十年内,必有成果。

    沈牧之三岁时就开始打熬筋骨,四岁正式开始习武。一开始走的便是练筋骨和技巧的路。不过,机缘巧合之下,两年前,无意中从一本书中,接触到了练气的法子。反正左右他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练了起来。不曾想,在练气一事上,他似乎有着独到的天赋,才不过两年,他体内就已经有气出现,虽然还不成气象,可也算是入门了。

    这要是放到那些练气有成的武学大师面前,恐怕都得要惊呼一声天才了。只是,大哥和父亲都并不看重练气一事,所以他也从来未跟他们两人提起过,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而现在,他要开始修行,那这股气,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种子。相比于其他一开始就接触修行的人,他这入门一事,将会简单许多。

    不过这一点,沈牧之并不清楚。

    沈牧之仔细研究了书中所说的纳气之法后,就开始尝试。

    要学会纳气,必须得先学会‘内视’。

    所谓内视,便是以心神沉浸自身**,从而看清自己体内大大小小的经脉腑穴,看清灵气在体内的流转。

    书中对于如何做到内视,并没有多注解。沈牧之只能根据其中简单的三言两语,自己不断尝试。

    好在,他悟性似乎还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书中所提到的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一开始的时候,周围无数声音涌入耳朵,风声,鸟鸣声,虫叫声。

    渐渐的,随着他逐渐放空心灵,这些声音,都开始慢慢远去,最后,周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仿佛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除了他自己,再无任何东西。

    沈牧之不由得有些心慌。一心慌,刚才那些听来有些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又回到了耳边。

    沈牧之赶紧调整心态,再次让自己静下心来,让那些声音逐渐远离自己,渐渐的,又回到了那团黑暗之中。

    再渐渐的,黑暗中开始出现了点点光亮。

    就好像夜里的天空,点点星光点缀着一片漆黑的夜空,瑰丽而又壮阔。

    沈牧之此刻看着这片星空,有些着迷。

    在他的着迷中,这些星光越来越璀璨,渐渐的,整片星空都亮了起来,而后,仿佛是一瞬间,一个全新的世界蓦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星光,想来应该就是体内腑穴。

    而那些星光之间的光线,便是那一条条的经脉。

    这些腑穴通过经脉串联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副复杂的藏宝图一般,让人目眩神迷。

    沈牧之瞧得入神,甚至都忘了主要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团灰蒙之气蓦然出现在眼前,它正按着一条隐约有些熟悉的道路,自顾自地缓慢运行着。

    沈牧之看到这团灰蒙之气,便自然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他体内的气!

    他练气已有两年功夫,这却还是他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体内的气的真面目。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11 开山

    学会了内视的沈牧之,忍着激动心情,开始尝试纳气。

    纳气,便是以自身心神做引导,将身体周围游离在天地之间的那些灵气,引入体内,加以淬炼后,化为己用。

    沈牧之按照书中所述,将心神从体内释放出去,开始探索身外的世界。

    身外,不比体内。环境更加复杂,也相对危险。

    好在,这屋子身处荒山野林之中,周围也无修行之人,所以沈牧之的第一次尝试,还算顺利,很快就发现了那些犹如精灵一般活跃在空中的灵气。

    当沈牧之尝试着将心神朝着那些精灵靠近过去的时候,那些小精灵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神一般,纷纷停下了动作,瞬息停滞之后,突然一股脑地全朝着他的心神涌了过来。

    沈牧之脑海中忽然传来轰地一声,眼前一白,就失去了意识。

    好半响,他才重新醒过神来,此时,他已经退出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过,他能感觉到,体内此刻正有一股格外灵动的‘气’正顺着经脉,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虽然,刚才的第一次尝试不算太成功,但,到底有一股灵气已经被他引入体内,这让沈牧之不由得开心起来。

    只是,这喜悦的情绪,刚涌上心头,沈牧之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脸色顿时就白了。

    原来是那股新来的‘灵气’与沈牧之原本体内就有的那股气撞到了一起。

    新客碰上旧主,自然会擦出一番火花。

    新客想要吞掉旧主,旧主想要压住新客,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认输。

    毫无经验,又无师长指点的沈牧之,完全束手无措,只能捂着肚子,咬牙忍着,任由着‘它们’两在他的体内,展开激烈的斗争。

    好在,这旧主到底对这所已经居住了两年的房子,颇为熟悉,一番来往之下,渐渐占了上风。

    它占了上风之后,疼痛逐渐减弱,沈牧之终于能分出心神来,仔细查看体内的情况,渐渐的,他也看出了端倪,再加上书中说的一些有关于纳气的内容,沈牧之开始尝试控制着自己那股‘气’去吞噬新进来的那股灵气。

    旧主本来就占了上风,现在又有了沈牧之的帮忙,顿时间,如虎添翼,没多大功夫,新客就被打散,被旧主吞噬一空。

    饱餐了一顿的‘旧主’,比之前壮大了不少。原本是拳头大小的一团松散气体,现在不仅大了一倍,还凝实了不少,而且颜色也从一开始的灰蒙色彩,变成了灰白色,一些黑色的物质从这股气中被排斥了出来,没入了周围的经脉之中,消失不见。

    他练气两年,体内的气不过拳头大小,如今不过只是尝试了一次纳气,却让这股气多了一倍,甚至似乎还变得更精纯了一些。如此收获,不由得让沈牧之惊讶不已,心中对这修行一事,也是愈发地重视起来。

    就像之前玄诚说的,有了这本书中的修行之法帮助,他此去

    奇石谷,至少能够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沈牧之赶紧端坐好,打算继续纳气入体。

    不过,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沈牧之心中一紧,既觉得可能是玄诚回来了,又担心是某些不速之客。迟疑了一下后,他拿过屋角靠墙放着的一根棍子,然后慢慢朝着门口靠了过去。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靠近。

    沈牧之抓着棍子,紧贴着门口旁的墙壁,屏住呼吸,无比紧张。

    终于,那动静已经到了门口,而后一只穿着布鞋的脚先探入了屋中。

    沈牧之一看到那脚,心中便沉了一下,而后手中木棍毫不犹豫就从上往下敲了下去。

    只是,棍子刚落至一半,就猛地停住了。

    一张皮肤黢黑的中年脸庞,正满目惊恐地看着他。愣了片刻后,惊叫一声,扔掉了手中拎着的竹篮,扭身就跑了。

    沈牧之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虚惊一场的他,有些无力地靠着墙壁,背上已经汗湿。

    此时,门外又有动静。

    刚刚放松下来的沈牧之,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抓过一旁的木棍,探头往屋外瞧去。

    只见一道青绿光芒,如一条游龙一般,迅捷而又灵敏穿过茂密的竹林,带着破风之声,朝着这边飞来。

    沈牧之瞧见后,紧抓在手中的木棍,咚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他见过这道光,是玄诚。

    果然,眨眼功夫,那道青绿光芒就到了屋前,玄诚从半空一跃而下,然后一挥手,那道剑光便消失在袖中。

    沈牧之惊讶而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剑法?”

    玄诚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道:“等你将‘空山’那本书里的修行之法练到风府境的时候,你也能这样了!”

    “风府境?”沈牧之愣了一下。

    他依稀记得书中是有提到过这三个字,只是,一下子他有些联系不上。

    玄诚就给他解释了一下:“修行一般分为十二个境界,分别是开山,曲骨,通谷;阳关,风府,神堂;幽门,云海,紫宫;天府,灵墟,飞仙。其中,这十二个小境界,又被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属于入门阶段。一般能入门修行的,都能顺利度过这个阶段。第二个阶段,就是属于第一道分水岭了。能顺利度过第二个阶段,迈入第三个阶段的,就算是高手了。至于最后一个阶段,能成功迈入这个阶段的人,在山上世界里,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沈牧之认真听完后,不由得好奇起玄诚的境界来,于是问道:“那你是什么境界?”

    玄诚愣了一下后,忽然神色变得严肃,道:“有一点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境界这个事情,是不能随随便便问的,尤其是不太熟的人之间。”

    沈牧之闻言,不由讪讪,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的!

    “没事。不知者不罪!你头一回接触修行这事,不懂这规矩是很正常的,只是以后一定要记牢这一点!”玄诚神色缓和了一些。

    沈牧之连忙点头。

    忽然,玄诚打量了他一眼后,神色微微一动,道:“把手伸出来。”

    沈牧之虽然不清楚玄诚要干嘛,但还是照做了。

    玄诚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后,低声嘱咐:“放松,别抵抗。”说罢,一股略带锋芒的灵气顺着沈牧之的手腕,涌入了他的体内。

    沈牧之下意识地有些排斥,想要抵抗,这个念头刚涌出来,他的耳边再度响起了玄诚的声音:“别抵抗!”

    沈牧之赶紧压下了那股想要抵抗的本能,体内那股壮大了一倍的灵气在他心神的压制下,如一头乖巧小兽一般,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气海之中,一动不动。

    玄诚的灵气如一柄灵巧小剑,飞快地穿梭在沈牧之的体内,很快也来到了气海之中,瞧见沈牧之的灵气之后,绕着它转了两圈,又退了出去。

    接着,玄诚松开沈牧之的手,神情古怪地看了看他,道:“不错,已经开山了。”

    已经听玄诚讲过这修行境界一事的沈牧之,听到玄诚说自己已经开山了,不由得有些欣喜,同时也觉得有些意外,这修行难道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玄诚似乎瞧出了他的想法,沉声说道:“你之所以能那么快开山,是因为你之前体内已经有气了。这就好像是你体内已经有了一颗种子,而这一次你给它浇了水,它就顺理成章地发芽了。但这并不代表以后你的修行之路会很顺利。相反,因为你之前体内的那股气不是很纯,所以接下去你想突破开山境,迈入曲骨境,会比较慢!”

    沈牧之一听到接下去提升境界会比较慢,心里头的那点喜悦,顿时一扫而空。不过,玄诚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觉得灰心。你能这么快进入开山境,虽然跟你体内原本就有气有一定关系,但同样也说明,你自身的悟性还是不错的。一个人修行的悟性好坏,会直接关系到他第二和第三个阶段的修行是否顺利。所以,只要你坚持下去,想必你会有一番不错的成绩的!”

    沈牧之听完后,心中又振了振。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接下去的奇石谷之行。奇石谷这一趟,他是势在必行的,而且,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可以让他先修行上几个十年八年的再去奇石谷‘算账’,所以,这第二阶段第三阶段是否顺利,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大概是没有机会去尝试这两个阶段了!

    玄诚看着他脸上神色的变化,沉吟了一下后,开口说道:“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不过,我还是想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其你现在去送死,不如多等两年。”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道:“我可以等,但我大哥等不起。”

    玄诚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12 不遗余力

    夜里,玄诚跟沈牧之讲了许多有关于修行的事情,还聊了一些有关于修行界的事情。

    有关修士的存在,也并非这天底下所有的普通人都不知晓,不然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神仙故事流传下来的。

    只不过,在金国境内,并没有特别大的宗门存在,那些小的修行世家和宗门,又出于某些规矩,不得随意干涉凡俗世界的规则,所以甚少入世。而这些修行世家和宗门,又基本上很少会接收外来弟子,所以相对来说,就不太怎么被外人知晓。

    但在元国还有齐国那边,就会不一样些,还是有不少人都是知道有这么一部分人存在的。

    而且,这些宗门或者世家,也并非都是隐匿在云深之处,也有一些是藏在大泽之中,更有一些,是生活在市井之中。就比如齐国那边,有一个禅宗,便是如此。

    而且,齐国那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禅宗弟子,都有大能耐。

    不过,他们也有同样的规矩,修行之人,不得干涉凡俗世界的规则。

    沈牧之听完这些后,问玄诚:“那道长你是哪个宗门的呢?”

    玄诚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后,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修行之人,除了那些有宗门的,或者出身世家的,其实还有一部分人。这部分人,要么是被宗门或者世家逐出的,要么就是运气好,无意中走上了修行这条路的。这部分人,被称之为野修!”

    “野修?”沈牧之微微皱了皱眉,这称呼听上去就跟凡俗世界的孤儿一样,有那么几分悲凉的感觉。

    玄诚看着他:“以后,你也算是野修之一了。”

    沈牧之听到这话,莫名地就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境地。自己如今,有家不能归,跟孤儿也是差不多了,如今再多一个野修的身份,倒也挺合适的。

    他笑了笑,道:“这名称倒是挺形象的!”

    玄诚也跟着笑了笑。两人的笑容里,都藏着各自的心酸和悲凉。

    很快,一夜过去。

    休息了一夜的沈牧之,再加上初涉修行,不由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感觉轻盈了几分。

    说起今日行程,玄诚说道:“离这里不远,就是白水镇了。我只能送你到那里。到时候,你在镇外等我一会,我进镇去拿点东西,到时候你带在身上。这一路北上,你总不能空着手去。”

    沈牧之心中感动于玄诚替他想得周到,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反倒说不出口了。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沈牧之只能沉默着给玄诚深深鞠了一躬。

    玄诚也没拦着。等他直起身子后,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开了这屋子。

    两人没走多久,就出了林子,到了山路上。翻过一个山岗,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不大的白水镇。

    沈牧之在镇外不到一里路的地方,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玄诚一人往白水镇赶去。

    玄诚说,最多一个时辰,他就回来。若是一个时辰后,他赶不回来的话,他就不要等了。

    沈牧之一开始没想明白玄诚为何要说这话,直到他走远了,他才蓦然回过味来。

    玄诚的师兄玄通道长,是因他而死的。这说明,追杀他的人,肯定已经知道是他们师兄弟救了他。如果那白水镇上,此刻正有追杀他的人,又正好被玄诚遇上了怎么办?

    还有,之前玄诚说,现在这附近的镇上,都贴满了他的悬赏通缉。既然对方都已经知道是他们师兄弟救了他,那悬赏单上,会不会也画上了玄诚的画像?

    虽然玄诚并非普通人,可老话还说双拳难敌四手呢!

    万一玄诚也因为他而出了什么意外,他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沈牧之待不住了。左右瞧了,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往地上抓了几把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又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弄得跟个乞丐一般后,赶紧朝着玄诚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玄诚腿脚极快,沈牧之一路追到了镇子口外,都没追上。

    镇子口立着的牌坊柱子上,贴着几张悬赏单,有几个人正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沈牧之见周围人似乎也没人留意他,便大着胆子,朝着牌坊那边靠了过去。

    很快,他就到了那几人身后,垫着脚尖,朝着竹子上贴着的悬赏单看过去,这一看,心中便是一沉。

    果不其然,其中就有他的悬赏单,而且悬赏的金额还不小,竟有五十两黄金。再看看其他几张悬赏单,上面的人,都是一些江洋大盗,或者杀人凶手,最高的也不过就是十两黄金。没想到,他的悬赏,竟然有五十两。看来,家里那位还

    真是舍得下本钱!

    沈牧之一边想着,一边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些悬赏单内,并无跟玄诚有关的。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这时,前面围观的那几人中,有人发现了后面站着的沈牧之,扭头瞧见他那一副邋遢的样子,顿时一脸嫌弃地挥手驱赶:“看什么看!你这乞丐,难道还识字不成!”

    沈牧之怕被人认出来,连忙低下头,匆匆跑开了。

    他在这附近又溜达了一圈后,还是不见玄诚的身影。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担心与玄诚错过的他,开始往回走。

    谁料,他刚离开镇子口,后面就有人跟了上来。

    沈牧之也并非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小孩,即便不说这刚刚入门的修行一事,他也是小有所成的武夫。

    所以,很快,他就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一开始,还不太好确定这两人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他加快了步伐,想要甩掉这两人。但,他一加速,后面几人立马也跟了上来。如此一来,后面两人的目的已经是很明显了。

    看来,他刚才尽管很小心,还是被人看出了马脚。

    沈牧之一边心中想着对策,一边快步往之前他与玄诚约定的位置赶去。

    身后那两人一直保持在他身后七八丈开外的地方,也不靠近,也不拉开距离。一直走到了快到沈牧之与玄诚约定的那个位置附近,后面两人突然加速追了上来。

    沈牧之察觉到后,一边从胸口掏出那个玉方块藏到了右手袖中,一边也加速朝着那个位置奔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三少爷,我们是奉连叔之命来找你的!”

    ‘连叔’二字,顿时让沈牧之心中,咯噔了一下,脚下也随之慢了下来。那个家中,除了父亲和大哥之外,也就只有连叔,是真心对他好的。

    如今连叔派人来,是来帮他的吗?

    自从那天夜里离开了将军府后,这一路经历刺杀,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才不过十二岁的他,虽然醒来后,一直都表现得还算镇定冷静,可实际上,内心的无助茫然,还有孤独,只有他自己清楚。

    此刻,这两个人说是连叔派来的,这个一听到就能给他带来温暖的名字,让他那颗孤寂无助的心,一下子涌出了许多一直压抑着的心酸委屈。他忍不住停了脚步,扭过头朝着后面追过来的两人看了过去。

    两人在三四丈开外的地方,正朝着沈牧之飞快靠近过来。眨眼功夫,就到了近前。

    沈牧之见他们似乎还准备继续靠近,脸色微微一变,便往后退去,同时口中喊道:“站住!”

    两人相视一眼后,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长了络腮胡的男子,朝着沈牧之躬身拱了拱手,沉声劝道:“三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沈牧之看着他们,问:“你们刚说,是连叔派你们来的?”

    络腮胡闻言,略微凝滞了一下,才回答道:“确切地来说,是将军派我们来的。”

    沈牧之一听,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两人身姿笔直,腰上所挎的刀,也跟一般的大刀不太一样,是军中所用的制式短刀。看样子,确实是军中之人无疑。

    府中规矩,女人不能插手军中之事。所以,大夫人虽然在府中权势很大,可从来都不跟军中有所接触。这两人既是军中之人,那么他们刚才说是父亲派他们来的,应该也是真的。

    一想到父亲,沈牧之心中的那些委屈,顿时就有些控制不住,当下就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络腮胡看出了沈牧之的情绪变化,趁机上前一步,又说道:“自从将军得知你从家里逃出来后,就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全。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沈牧之听到父亲担心自己,自从出事到现在都没哭过的他,眼中一下子就蕴满了泪水。

    “这段时间,在外面很辛苦把?”络腮胡见状,又上前一步,柔声询问道。

    沈牧之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倏地一下就滚落了下来。

    络腮胡顺势就上来,抬手就往他肩膀上拍去,似是要安慰他。

    沈牧之此刻情绪正激动,毫无防备。

    这时,络腮胡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正委屈落泪的沈牧之,心头忽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个侧身,脚下一动,就往旁边退了开去。

    那络腮胡也是预料不及,一掌落空,再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沈牧之意外而又愤怒地看着他:“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络腮胡苦笑了一下,刚要说话,一直没说

    过话的另一人,却在此时上前了两步,面露嫌恶地与络腮胡说道:“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打晕带走就是了!”

    沈牧之一听,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这两人身手都不差,而且又是军中之人,身经百战,若是打起来,他恐怕在他们手下,撑不过五十招,这还是基于他们不想杀他的前提下。若是不求活口,恐怕连三十招都走不过!

    大概是被沈牧之看穿了身份,那两人不再隐藏实力,没多大一会儿,就追了上来,一前一后,迅速将沈牧之给拦了下来。

    好在,这位置,已经到了之前沈牧之与玄诚约定的地方附近。

    如果玄诚此时赶过来,肯定能看到他们。

    “三少爷,别让我们为难,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走,我保证不伤你分毫!”络腮胡眼神示意另一人先别动手后,又开口于沈牧之劝道。

    沈牧之藏在袖中的右手早已悄悄将短剑抓在了手中,听完络腮胡这话后,他盯着问:“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络腮胡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是将军派我们来的。这一点,我没骗你!”

    沈牧之盯着他,留意着他脸上神情的每一丝变化,可他发现不了丝毫的伪装。也就是说,这两人真的有可能是父亲派来的!

    可既然是父亲派来的,那为何这两人对他却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说……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心口像是忽然被压了一块大石,隐隐作痛,难以呼吸。

    “小沈将军的事情,现在还有很多疑点。将军虽然愿意相信幕后之人不是你,可大夫人那边,也需要安抚。而且,你逃出来时,杀了好几个府中之人,这件事,也总得要有个交代。所以,三少爷,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不管怎么样,你是将军的儿子,事情没有彻底查明之前,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的!你若是一直不肯回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络腮胡又说道。

    沈牧之站在那里,却是越听越心惊!

    这络腮胡虽然话中说父亲愿意相信他没有害大哥,可却希望他回去安抚大夫人,这言外之意,终究还是对他也产生了怀疑。

    还有,他逃出来时,杀了府中好几个人?

    竟然还有这事?

    看来,这应该也是那个黑衣人的手笔了!

    这个黑衣人,为了不让他有翻身可能,真是不遗余力啊!

    沈牧之心头无比苦涩,看着那个络腮胡,捏了捏手中的短剑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复杂悲凉的心情,沉声道:“不用再劝了!动手吧!”

    络腮胡眼神一凝,沉默了几息后,再次沉声问道:“三少爷真不肯跟我们回去吗?”

    沈牧之凄凉一笑:“回去受死吗?”

    络腮胡神色微微一变,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牧之一眼后,拱手道:“得罪了!”话音一落,堵在沈牧之身后早已急不可耐的那个人,顿时就动了。

    沈牧之心知自己打不过这两人,于是并不打算做个君子。这两人不用刀,他却用了短剑。身形掠动间,淡淡剑光随之略懂,让这两人多了几分忌惮。

    片刻过去,沈牧之已经与两人过了几十招。沈牧之身上虽然没有明显伤口,可嘴角已经有了一丝鲜血。不过那两人身上,也都多了几道伤口,虽然都不是要害之处,但血迹斑斑的模样,看着有些惨。

    但,双拳终归难敌四手,再加上沈牧之脚上的伤还未痊愈,时间一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渐渐的,破绽越来越多。

    眼见着就要落败,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远处,似乎是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一道青绿色剑光突然掠过长空,带着尖锐啸鸣之声,眨眼功夫就到了近前。剑光飞快掠过,铛铛两声,这两人接连闷哼一声,踉跄退了开去。

    紧接着,玄诚也到了。

    身形如一阵风,一瞬间就吹到了沈牧之的身旁,不等那两人看清玄诚的身影,他就已经一把抓住沈牧之,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那道青绿剑光之上,往不远处的山林冲了过去。

    那个之前说要打晕沈牧之的人刚要追,就被身旁的络腮胡给拉住了。

    “追不上的!”他摇了摇头,看着那道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剑光,眯起了眼睛。

    另一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紧紧皱在一处,沉默了半响后,忽然开口说道:“什么时候这些狗屁修士也能干涉我们的事情了!”

    “算了,走吧,既然三少爷跟山里的人扯上了关系,那这件事就不是我们能插手得了的了!回去写信把这个情况如实汇报就行了!”说罢,他拍了拍同伙的肩膀,然后两人扭身往白水镇的方向走去。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13 一人前行

    山林中,玄诚带着沈牧之一路飞出去了好远,确定那两人不可能再追过来后,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沈牧之甚至都忘了之前的惊险,满脑子都是刚才那风驰电掣一般的感受。

    而玄诚皱着眉头,显然情绪不佳。他也没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抬手将一个包裹扔到了沈牧之的怀里。

    “行了,人已经甩掉了,接下去就靠你自己了,好自为之吧!”玄诚说完,看了一眼沈牧之后,扭身就走。

    沈牧之刚还沉浸在之前的感受中,乍一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过来。慌张之下,下意识地张口喊住了玄诚。

    玄诚扭过头,皱眉问他:“还有什么事?”

    沈牧之答不上来。

    玄诚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也没说什么,扭头要走。

    这时,沈牧之已经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分别是必然的,纵然他心中已经习惯了玄诚在身旁的守护。

    他看着玄诚逐渐要走远的背影,再次喊道:“如果我能回来,我要去哪里找你?”

    玄诚脚下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沈牧之耳边传来了他声音:“十年内,我都会在空山。你要是来了,就在山下喊我的名字即可。”

    话音落下,青绿剑光亮起,玄诚一跃而上,很快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

    原地只剩下了沈牧之一人。

    他愣愣地朝着玄诚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后,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手里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一些干粮,和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几块碎银子。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张地图,一个本子,和一把剑。地图上,标明了他现在的位置,也标出了奇石谷的位置。

    本子上,写的是有关于修行的一些注意事项,也不知道玄诚是什么时候写的。

    至于剑,应该也是玄诚特意为他找的,无论大小还是重量,都是正合适。

    这种方方面面都替你考虑到了的周到,让沈牧之心中无比地感动,这一刻,他甚至都有种冲动,听玄诚的,先苦修一段时间,再去奇石谷。

    只是,冲动都是一时的。冷静下来后,理智又会回到脑海中。

    他可以等很多年,可大哥等不起。

    ……

    ……

    半个月后,奇石镇附近的一座山里。

    沈牧之到这里已经有两三天了。

    这两三天里,沈牧之一直在奇石镇附近溜达,奇石谷那边也去了一趟。只不过,奇石谷那边如今因为战事频繁,所以防守很严,他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发现了,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速速离开。

    至于奇石镇那边,南北两个城门,都有士兵把守,门口上还贴着悬赏单,其中就有他的。每个进城之人,都要接受检查。他要是贸贸然过去,必然要落网。

    无奈之下,沈牧之只好到这山里来等着。

    去奇石谷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虽然好走些,但要绕个大圈子。还有一条是山道,路有些崎岖,不那么好走,但是好在路程近。所以很多去奇石镇的商队还有侠客之类都会走这条路。

    而这条路,就恰好经过沈牧之蹲守的这座山。

    这天中午,他在树上眺望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一个车队顺着这条路,朝着他这个山过来了。

    这个车队还不小,前前后后,一共拉了估计有十七八辆车,都装满了货物。

    不过,货多也意味着跟着一起走的护卫多。沈牧之大概数了一下,包括牵马的马夫,估计有不下三十人。

    如此多的人,他要是想混进车队藏起来,恐怕有些难。

    不过,他这几天待在这山中等机会,也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各种情况,自然也就做了一些准备。

    很快,这个车队就到了进了山,顺着山道,浩浩荡荡地走着。

    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周围丛林中传出了哗啦动静,紧接着,一群山鸟惊飞而起,盘旋在空中,惊叫不断。

    车队众人突然瞧见这情况,顿时一个个都警惕起来。

    领队的老者一个手势,便有两人冲入了林中,朝着

    刚才动静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了过去。他们刚进林不久,就飞快退了出来,一头身形无比壮大的野猪,跟在他们身后,嗷嗷叫着朝着车队中冲来。

    锋利的獠牙,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嗜血的寒光。

    原本紧张的众人,瞧见这野猪后,反倒是心神放松了下来。

    有人笑着说:“看来今天晚上的下酒菜是有了!”

    说罢,那为首老者也笑着说道:“抓了带车上,留着晚上下酒!”

    “好!”众人一声齐喝,纷纷抽刀朝着那野猪围着。

    那野猪身形壮大,虽然不懂什么技巧,可有一生蛮力。这些个护车的武夫,虽然都有功夫,可也不敢一人上去跟这野猪硬抗,万一一个不小心,被那獠牙顶到一下,轻者一个血洞,重者肠穿肚烂!

    所以,七八个人围着它,你戳一刀我戳一刀,就这么慢慢地跟它耗着,等到它血放得差不多,力气也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是毙命的时候了。

    其余人虽然没围上去,可也留意着那边。

    就在他们这些人都留意着那头野猪的时候,一个灵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倒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下,然后隐藏了起来。

    野猪很快就被制服,扔上车后,众人再次启程。出了山后,再走没多远,就到奇石镇了。

    他们这个车队,装的都是李家商号的货。这李家商号背后有着将军府的背景,领队的老者,与城门口的值守士兵素来很熟,一个荷包递过去后,立马就放了行。

    很快,车队就进了城,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最后绕进了一个小巷子,停在了李家商号的后门口。

    领队的老者吩咐了几句后,就先进去了,其余护车的武夫也都散去了,只剩下了十几个车夫,还有从后门出来的几个小厮,在那忙着卸货。

    沈牧之藏身的那辆车在最后面,除了一个车夫牵着马排队之外,并未有人留意。沈牧之便想趁着车夫不留神的空隙溜走,正要出来时,却从下面瞧见,有脚步前面过来,便只好又缩身回去。

    这刚缩回去,那脚步就到了跟前。

    只听得那来的人与车夫说道:“老黄,这趟回京城,可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

    老黄笑答:“有趣的事情没有,不过,倒是听到了一桩有意思的事情。”

    “快,说来听听。”来人立马有了兴趣,催促道。

    老黄便说了起来,没想到,说的却是沈牧之的事情。

    老黄说:“就那小沈将军被抓的事情,现在京城里都在传,是他那个三弟因为嫉妒他将来会继承他父亲的爵位,所以就起了歹心,买通了他身边的亲信,这才害得那位小沈将军阵前被元狗给生擒了!”

    “就这事情啊,我早就听说了。你刚进城的时候,没看到吗?这城门外,都贴了悬赏单了,悬赏五十两黄金呢!”说着,那人还啧啧了两下,道:“你说,要是这人被我撞上了多好!五十两黄金呢,都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老黄听后,嗤笑了一声,道:“你就做梦吧!真要是让你碰上了,估计十个你都不够人家一个打的!那镇北将军的儿子,能有孬种?”

    来人不服气,道:“那可不一定!好歹我也是学过两年拳脚的!”

    “你给我省省吧!”老黄又嘁了一声后,忽然又说道:“刚这事还没说完呢!我说的有意思的地方,还在后面!”

    “说话说半截,赶紧的!”来人立马又有了兴趣。

    老黄似乎担心被人听去了惹麻烦,特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他们家那大夫人……”话还未说完,忽然间前面有人喊了一声,似乎在训斥二人。

    老黄立马不说话了,另一人也匆匆走开了。

    车底下的沈牧之虽然好奇这老黄是听到了什么,但此时也没办法去得知。片刻后,车子向前走了一些,然后老黄也往前去了,似乎是去帮忙了。沈牧之从车底下瞧了瞧,似乎人都在远处,便偷偷地从车后溜了出来。就在他准备偷偷从巷子里溜出去的时候,突然巷子口拐进来一个人,正好跟沈牧之撞了个面对面。

    两人都是吓

    了一跳。

    沈牧之担心被人认出来,拔腿就想跑。可是,这突然出现的人,似乎也是个练家子。沈牧之刚一动,他也跟着一动,又拦在了他跟前。

    “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来人打量了一下他后,沉声问道。

    沈牧之听出了他口中的警惕之意,迟疑了一下后,按住了强行离开的打算,低声回答:“我走错路了!”

    来人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让开了身子。

    沈牧之见状,赶紧往外走。

    就在他与那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来人忽然说了一句:“这城中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像你这种小乞丐,最好是待在城西,别到处瞎逛,惹人烦!”

    沈牧之没作声,快步离开了这个巷子,汇入了外面的人流之中。

    随着周围嘈杂的叫卖声涌入耳中,刚刚那紧张到都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沈牧之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奇石镇,虽然只是个边境小镇,但里面倒是十分繁华。各种酒铺客栈,开得到处都是。

    沈牧之一个人默默地走着,一直走了一个下午,差不多摸清楚了城内的情况后,才在暮色渐临的时候,寻了一个巷子口的馄饨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一边吃,一边寻思着接下去该怎么做。

    之前他凭着一股执着到了这里,现在进到了城里,才发现,要想查清楚大哥的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首先,城中位置的将军府,戒备森严,他想靠近都很难。以他如今的身份,想要混进去探查情况,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其次,刚才他四处乱逛的时候,也在一些酒馆之类的地方,停下来跟人侧面打听了一下有关于大哥的那桩事情,普通人知道的,基本都是他知道的那个版本。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他刚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出卖大哥的亲信,当时虽然被抓了回来,但抓回来后没两天,就死了。据说是畏罪自杀!

    如此一来,似乎这件事已经死无对证!

    沈牧之忽然感觉无从下手。

    他看着眼前那碗吃了一半的馄饨,蓦然间,原本鲜美的馄饨,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他可以去奇石谷找父亲。

    只是,去了之后,父亲是会选择相信他,还是直接将他关押起来,不给任何机会解释,就很难说了。

    如果说大夫人不清楚她对大哥的感情,那父亲他应该是十分清楚的。可他既然清楚,却还是选择相信了外面的这些传言,那只能说明,在父亲心中,他终究还是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重要。

    想到此处,沈牧之忽然伤心起来。

    他心中仅有的两座大山,在短短一个月左右时间里,先后倒下了。

    这下子,他是真的再无任何依靠!

    就像玄诚说的,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野修了!

    想着,一滴泪忽然落了下来,砸在了他身前的馄饨碗中。

    “小伙子,咋地了?怎么吃着馄饨,还哭了?”一个中年大婶的声音忽然在旁响起,吓得沈牧之赶紧抹了把眼睛,然后将脑袋埋得更低,生怕那大婶认出了他。

    “外地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大婶大概是见到了沈牧之放在旁边的包裹,又问到。

    沈牧之不想多与人说话,免得露了马脚,一边开口敷衍,一边伸手摸了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就准备离开。

    刚扭身,大婶却在身后喊道:“你慢着!”

    沈牧之心中一个咯噔,该不是认出来了吧?

    好在,大婶只是说:“一碗馄饨六文钱,你这给太多了。你稍等哈,我给你找钱!”说完,她扭身就去找钱了。

    沈牧之担心被大婶认出来,不敢多停留,没等大婶找钱就匆匆走掉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沈牧之这身份也不好住店,正好他之前四处逛的时候,在城西那边瞧见了一处破庙,正好适合他安身。

    于是,便拔腿往那边走去。

第一卷 人生路难 014 江湖水深

    城西住的大都是穷苦人家,一入夜,整一片都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更是阴森森的。

    沈牧之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在小巷中摸索着。

    两次走错路后,终于找到了那间破庙。

    谁料,刚走进破庙大门,就瞧见了,那廊檐下,站着一个人。

    淡淡月色下,那人背着手站在那里,一身有些眼熟的华服,看到进门来的沈牧之,微微笑了一下。

    顿时间,沈牧之头皮炸开,一种强烈的危险感瞬间爬上心头。他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两边的黑暗中,突然蹿出了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时,身后传来那华服男子的声音:“你还真是听话,我说城西适合你,你就来了。”

    这声音落在沈牧之的耳朵里,忽然觉得耳熟。

    很快,他就想了起来。

    中午时,他借着李家商号的车混进城,在那个巷子里,想溜走的时候,撞见了这个男人。当时,他没敢抬头,并没有瞧见这人的样子。

    因为紧张,那人说了什么,他当时虽然听见了,可也没往心里去。

    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一个陷阱。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被看出身份的?

    沈牧之观察了一下门外那两人,看那两人站立的样子和拿刀的姿势,应该都身手不弱,再加上身后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男人,看来这个陷阱,他今天是很难跳出去了。

    沈牧之想着这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紧张,而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门口两人的距离后,扭身看向屋檐下的那个男人,问:“你我似乎不认识吧?”

    男子笑了起来,道:“你确实不认识我,但我认得你,沈家三少爷,对吗?”

    沈牧之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也随着他这一声沈家三少爷而彻底瓦解了。他看着屋檐下的那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后,再度问道:“那你现在是打算把我抓了扭送将军府吗?”

    男子却摇了摇头。

    沈牧之见状微微皱眉。

    男子回答:“现在外面除了那些明面上想抓你的人,暗地里也有不少,而且他们出的价更高!”

    沈牧之沉默了一会后,问:“这些暗地里的恐怕想要的不止是抓到我那么简单吧?”

    男子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沈牧之瞧见后,再度沉吟了一会后,道:“那死之前,能不能让我知道,是谁想杀我?”说着,他顿了顿后,又道:“或者,换句话说,这整桩事情,到底是谁在幕后下的黑手!”

    男人回答:“你反正都要死了,又何必知道这些!”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而后接着说道:“不过,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

    杀了你之后,我会找块风水宝地把你埋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去这种权贵人家了!”说完,他朝沈牧之身后看了一眼。

    沈牧之瞧见,不等身后两人动手,脚下一蹬,就率先朝着屋檐下的华服男子冲去。

    男子一见,反倒是笑了起来。

    后面两个黑衣人正要追上来,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后,脚下一动,身子往旁边一让,恰到好处地躲过了沈牧之的一剑。

    而后,不等沈牧之收剑,他突然抬手一抓,竟直接将长剑抓到了手中。那本该是血肉之躯的手掌,却好似金玉所铸。长剑被抓在他的手中,任由沈牧之如何用力,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沈牧之一抬头,就瞧见男子正以一种轻蔑怜悯的目光瞧着他。

    他心中一突,慌忙舍剑往后退去,可还是慢了一步,男子一掌拍出,轻轻按在了沈牧之的胸前。

    一股阴寒掌力瞬间冲入体内,若是换做半个月以前,以沈牧之体内那点气,肯定是挡不住这股阴寒之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半个月来,沈牧之一有空就修行,虽然还是没有突破开山境,但体内的灵气早已壮大了不少,也纯粹了不少。

    所以,这股掌力一冲进来,就被沈牧之体内的灵气给挡了下来。

    沈牧之只是感觉略微气滞了一下,并没有多大不适。不过,他倒是借着这股力气,趁机拉开了与华服男子的距离。

    华服男子见自己一掌竟然未能尽功,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再度打量了一番沈牧之后,讶声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已经练气有成了!这要是再让你多活十年,这金国境内必然又要多一个练气宗师了!还是年仅二十出头的练气宗师!只可惜……”男子摇着头叹着气,一脸情真意切地惋惜:“可惜你活不到那时候了!真是太可惜了!”话音落下,男子双手一震,身上气势陡然一变。

    沈牧之瞧见后,心中不由一沉。

    “小子,我叫杨天宝,记住了!”华服男子说完,身影一晃,便化作了一道虚影,一下就到了沈牧之跟前,抬起一掌就朝他面门上砸来。

    沈牧之抬拳相迎,砰地一声,两人硬撼一拳,沈牧之应声往后退去,连退了两步,才勉强停住。而那杨天宝,却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

    沈牧之将那疼得厉害的右手藏到了袖中,换上了左手。

    杨天宝眼睛微微眯着,脸上竟然露出了兴奋神情:“已经很多年没人能让我尽情出拳了!小子,你今天要是能打赢我,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他这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黑衣人却突然开口:“三哥,这不合规矩!”

    杨天宝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沈牧之。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沉声问道:“说话可算数?”

    天宝笑了一声,道:“这奇石镇人人皆知,我杨天宝说话,就没有不算数的时候!”

    “好!”沈牧之一口应下。

    杨天宝闻言大笑一声,身形再动,又是直愣愣一拳砸来。沈牧之一个低头躲过后,同样一拳,砸下杨天宝肋下。

    杨天宝一个侧身躲过,又出一拳……

    两人你来我往,各种出拳,一开始的时候,沈牧之只要与杨天宝对拳,都会处于下风,但渐渐的,沈牧之体内那充沛的灵气,就发挥出它的妙用了。

    体内的灵气被沈牧之以练气之法,在体内运转,一开始的时候,还略有些不顺,但渐渐的,体内灵气似乎习惯了,运转起来愈发顺畅,到最后,只要沈牧之出拳的时候,几乎可闻他体内有奔雷之音,滚滚而过。那是灵气流淌的声音。

    慢慢的,两人形势开始倒转,沈牧之渐渐占据上风,而杨天宝却落入了下风。

    两人再次硬碰了一拳后,沈牧之脚下纹丝不动,只是身躯微微晃了晃,而杨天宝却一连往后倒退了五六步,一直退到了那屋檐下的台阶边才停下来。

    沈牧之看向杨天宝:“还打吗?”

    杨天宝一咧嘴,道:“当然,我还没输呢!”

    沈牧之不再作声,脚下一蹬,人便冲了过去。只是,就在这时,一旁观看的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却突然抬起了手,咻地一声,一道冷箭突然从其袖中射出,直奔沈牧之的后背。

    沈牧之忽觉脊背一凉,刚要闪躲,那杨天宝却一步上前,伸手成爪,一把抓住了沈牧之的肩膀。

    虽然沈牧之很快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拍了开去,可时间还是来不及了。那道冷箭噗地一声,就扎进了他的后背之中。

    钻心的疼痛,让沈牧之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你诳我!”沈牧之瞪着杨天宝,目眦欲裂。

    杨天宝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咧嘴笑道:“小子,这江湖从来都是这样的,尔虞我诈,才是常态!”

    沈牧之闻言,虽然恨不得将这杨天宝三人斩杀于此,可也知道,自己已经中了一箭,再在这里与他们纠缠下去,只怕真要命丧于此了!于是,脚下一动,欺身上前,出手欲攻杨天宝,却只是虚晃一招,借着杨天宝退开的时机,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而后迅速往外逃去。

    此时院中三人却并不着急。

    “他中了毒,跑不远的。”杨天宝擦着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说着,忽然骂了一句娘,而后道:“老七,你去李家商号,让李掌柜准备好,待会人找到了,就直接送出城去!免得走漏了风声,坏了事!”

    刚才抬手放冷箭的黑衣人闻言,拱手说了一声是后,就扭身跑了。另一人也很快离开了这破庙,循着沈牧之刚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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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路迢迢,孤身仗剑,未敢问东西。一朝上青云,御剑千里,仍难测人心。空山剑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山剑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山剑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