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小生陆尤
深沉夜色之下,莽莽大山犹如巨龙横卧。黑水蜿蜒其中,波澜水面在微弱月光之下,泛着粼粼光华。
黑水之旁,乌山城内,依然还有灯火璀璨。
林长缨独自一人等在客栈之中,难免心忧。
既忧心于新是否能顺利找到许一,也忧心沈牧之被留在那阴阳天内是否安全。
楼下,还有酒客喧哗。嘈杂的声音,穿过紧闭的门窗,依然清晰可闻。
林长缨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
忽然,有脚步声走到门外停了下来,听着像是店里的小二。
果不其然,随着敲门声的响起,小二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姑娘可歇下了?”
林长缨迈步过去,拉开了门,看向那低着头不太敢看她的小二,问:“什么事?”
小二伸手递过一封信,道:“刚才有孩子送了这封信过来,说是给姑娘的。”
林长缨一听,看着那封信并未立马伸手去接,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后,问小二:“那孩子呢?”
“那孩子已经跑了。”小二讪笑着回答。
“那你可有问是谁让他送的这封信吗?”林长缨又问。
小二一听,连忙答道:“这个小的倒是问了,说是一个年轻小伙。”
年轻小伙?
林长缨皱了皱眉头,他在这乌山城中并无什么熟人,而且今日入住这客栈,除了于新之外,也是无其他人知晓的。
谁会送信给他呢?
林长缨想了一会,心头有些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迟疑了一下后,又问小二:“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二笑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弄错的。小的这客栈当中,像姑娘这般一人住着的,仅有姑娘一人而已。”
林长缨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谢过小二后,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打开信一看,信上只写了一个地址:康寿街山河园。
林长缨看了一眼这地址,便立马将准备退下的小二又叫住了,问他:“这康寿街山河园是什么地方?”
小二回答:“这康寿街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至于这山河园,小的倒是不太清楚。要不,姑娘稍等等,小的帮你去打听打听?”
林长缨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姑娘好好休息,小的先下去了。”小二说完,躬了躬腰,便退下了。
林长缨捏着那封信,站在门口,心头犹豫良久后,还是决定去这什么康寿街山河园看看。想着,她便出了房门,到楼下问了小二这康寿街山河园的位置,然后就寻了过去。
康寿街位于乌山城的北面,街上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
山河园一直在康寿街的末尾处。
林长缨站在远处一户人家的屋檐上,悄悄往那山河园的方向望去。只见夜色之中,那山河园内,虽也有烛光,但并不多。
偌大的院子,大部分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透着几分神秘。
只有前院亮着几许灯火,但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灵力的痕迹。
再看
门口处,昏暗烛光之下,倒是有一个人正拎着灯笼在门口站着,似乎是在等着谁。
那身影,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年轻人,只是身上并无灵力痕迹,看体态也不像是个修行之人,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
林长缨拧着眉头,又认真斟酌了许久后,身影一晃,便如夜鹰一般,掠下了屋檐,穿过浓浓夜色,在离着山河园不远的地方,悄然落下了身形,然后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确实是个年轻人,但确实也不是她所猜测的那个‘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林长缨很确定自己不认识。
她忽然间没了再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正要离开的时候,那年轻人突然看到了她,猛地喊了一声:“林姑娘!”
急切高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的响亮。
一声林姑娘,让林长缨不由得停了脚步。
回头看向门口,那人已提着灯笼往她这边奔了过来。
林长缨暗自戒备,站在那没动,静静看着那男子跑到跟前,又略显局促地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揖:“小生陆尤见过林姑娘。”
林长缨再次确定此人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后,心底里的警惕略微少了一丝,而后开口问道:“我们认识?”
自称陆尤的年轻人闻言,讪笑了一下,道:“昨日下午在顺泰街,姑娘仗义出手救了一个女子,姑娘可还记得?”
林长缨闻言不由微愣了一下。她昨天在街上确实顺手救了一个女子,不过也因此事跟那个大明剑宗的人起了冲突,最后惹来了如今这局面。
莫非,眼前这个陆尤是那女子的家人?
只是,那女子又是如何知晓她姓林,住在那客栈之中?
陆尤似乎看出了林长缨心中疑惑,不等她发问,便又主动说道:“姑娘昨天所救之人,乃是家姐。当时,小生也在附近,只是赶到得不够及时,姑娘已经离去,所以未能当面道谢。后来,也在城中让人寻过姑娘,都未能寻见。今日家姐身边的侍女去街上时,正好瞧见了姑娘,就冒昧请了姑娘来家中一坐,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林长缨看着他,这陆尤言谈恳切真诚,倒像是确有那么回事。可此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他们既然知道了她在那客栈,想要感谢,为何不亲自登门。就算不亲自登门,也可以让家里侍女小厮之类的来传个口信。可此人,偏偏这些方式都不选,非选了一种故作神秘的方式,引诱她来此。这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思。
林长缨想了一下,心中觉得还是警惕几分好,便道:“天色已不早,既已见过,你的感激之情我也已心领,那此事就这样了。告辞!”说罢,她就准备走。可陆尤却又喊道:“姑娘且留步。”
“还有何事?”林长缨皱眉。
陆尤讪笑了一下,道:“小生清楚,姑娘这等人物不喜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打扰。只是,今夜引姑娘来此,确有要事想请姑娘帮忙,还请姑娘能再施援手,救我家姐一命!”说着,那陆尤竟是一撩衣摆,就要给林长缨跪下。
林长缨没拦他,听着他的膝盖咚地一声跪在了石
板上,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这时,那陆尤又说道:“小生知道若是小生直接去客栈请姑娘,未必能请得动姑娘,所以故意如此,引姑娘来此。还请姑娘大发慈悲,再救家姐一次!”说完,磕头就拜。
林长缨平日里看着有些冷面,但实际却是个心善心软的。
此时见这书生模样的陆尤如此行为,心头仅剩的那些警惕也被心软给压了下去。犹豫了一下后,她便开了口:“你先起来说话。”
陆尤一听,大喜,又连磕了三头后,才站起身。
“你那家姐怎么了?”林长缨问。
陆尤回答得有些遮掩:“小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姑娘要不亲自去看一下?”
林长缨看着他那满是祈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心软,点头同意了。
陆尤大喜,忙领着林长缨往山河园走去。
很快,二人便到了山河园的大门口。陆尤一停不停地走上台阶,准备跨过门槛往门内走去。
而林长缨却停在了台阶下,抬头看着高挂在上的门匾,隐约觉得那上面鎏金的山河园三个字有些怪,可具体哪里怪,却说不上来。
这时,已经迈进门槛的陆尤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站在那里没动的林姑娘,疑惑地问了一句:“林姑娘,怎么了?”
林长缨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没怎么。”说着,迈步就往台阶上走去。
陆尤站在门内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真诚中透着谦卑,谦卑中又带着几许感激,感激中又夹杂着少许的急切,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恰到好处。
可林长缨看着他,越看心中越觉得奇怪。
就在她抬脚准备跨境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停住了。
陆尤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暗光一闪而过,而后问她:“怎么了,林姑娘?”
林长缨没作声,盯着他看了两眼后,忽地将那只悬在门槛上的脚给收了回来,道了一句:“昨日你家姐被那登徒子欺负的时候,是不是掉了一个荷包?”
陆尤一愣,旋即笑答道:“此事小生倒是不清楚。”
“那荷包被我留在了客栈,不如我现在去取来,待会见了你家姐,正好可以问问她。”林长缨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陆尤站在门里,没动,只是那一双长得有些风流的丹凤眼,却微微眯了一下,而后轻声笑道:“不过一个荷包,姑娘不必着急,回头再取也是一样的。”
“还是现在去取了来好!”林长缨淡淡答道,随后脚下又往后退了一步。
陆尤还是站在那里没动,只是脸上那笑容却少了不少,也没了先前的谦卑,变得冷淡了不少:“姑娘既已来了,就不必急着走了。家姐还在里面等着,姑娘还是先随我进去吧!”随着他话音一落,林长缨忽然眼前一虚,再看,她竟已在门槛之内。
陆尤就站在她身旁,微笑着看着他,手中那盏灯笼,微光昏暗,却丝毫不动。
“林姑娘,请随小生来!”他的笑容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真诚,谦卑,感激,和急切。
林长缨站在那,心头却有寒意生出。
351 一番好意
月色清冷。
阴阳天内,满园梨花,莹光柔淡,晶莹剔透,宛若琉璃,美不胜收。
可惜,花景虽美,却无人欣赏。
沈牧之盘坐客房内,正在研究那柄名为长生的长刀。
房内四处都已被他贴上符箓,布了个简单的防御法阵。沈牧之对阵法一道并不精通,这个简单的防御法阵,自然是拦不住那个紫宫境的,甚至幽门境全力一剑就能破开。不过,这阵法是以符箓为阵基,虽然威力一般,但有一大优点,那就是无论来人如何修为强大,在触发这个法阵之前,是察觉不到这里有法阵存在的。
如此一来,无论是谁想要在夜里暗中偷袭于他,皆都无可遁形。
有此法阵作为警醒只用,沈牧之也能稍微分些心思出来做些其他的事情。
‘长生’刀,刀身长三尺有余,刀柄长两尺左右。刀身之上,一侧开刃,刃尖不止四寸,锋利无比。刀背上,留有血槽。血槽之内,满是鲜血干涸之后留下的黑色,都是生命消逝留下的痕迹。
刀身靠近刀柄处,有一凹陷,原先应该是镶嵌了什么东西的。这凹陷如今穿了孔,是之前在月下城地底空间里,被沈牧之的玉剑给穿透的。
在凹陷旁边,刻有两个字,字体复杂,不是现如今所用的文字,但应该就是长生二字。
刀柄尾部,是一龙首,雕刻十分精细,哪怕时光流逝,依然栩栩如生。
此时,刀身横卧膝头,沈牧之双手轻放在刀身之上,闭着眼睛,正试图将心神注入这刀身之内,察看一下这长生刀的真正情况。
随着心神的探入,沈牧之到了一个上下虚无的空间之内。身前,一片金光,接天连地。一个个泛着金光的符文,在其中缓缓流淌。
沈牧之的一缕心神在此处化作了人形的模样,看着这层金光,隐隐猜到,这大概便是他用那个道士传授给他的那篇咒文在这把长生刀上留下的禁制。
光幕背后,不断地有东西时不时地撞击在光幕之上,砰砰之声时而响起,光幕之上符文金光摇曳,但始终固若金汤。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略一犹豫之后,心神一动,顿时心神所化的人形便径直穿过了眼前金光。
整个天地顿时一暗。
暗色空间之中,一团团血色气体四处乱窜。
随着他的进入,这些血色气体顿时有所感应,纷纷朝着他涌了过来。
沈牧之瞧见,没有逞能,心念一动,立即退了出去。刚退出,便见光幕一阵颤动,砰然之声几乎连成了一片。
看来,想要炼化这把长刀,并不容易。光是这些煞气,就有得他头疼了。最关键是,此刀似乎还有自己的意识。
先前,他被刀中煞气带入幻觉之中,那位将军,也是长刀的主人,便从一开始就能看到他。
可,他又隐约觉得,这长刀的意识,并非那位将军。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本能感觉,一时间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只能以后慢慢寻机会再仔细研究这把长刀了。
沈牧之的心神已经退出了长生刀,睁眼瞧着这充满了杀气的刀身,他抿着嘴琢磨起来。短时间内,他想要炼化此刀确实不太可能,以他的实力,能不被此刀煞气影响,已是幸运。想要炼化,估计怎么着也得等到他迈入紫宫境后才能行。不过,此刀虽然不能炼化,但也不是不
能利用。
比如先前,若不是此刀煞气相助,他也不可能留下那紫宫境半个手掌。甚至,若不是因此而将那紫宫境吓退,时间一长,沈牧之很有可能会真的死在那紫宫境的手中。
那紫宫境虽然实力有些水分,可到底也是紫宫境。
沈牧之能撑得住两三招,却未必能撑得住三四十招。时间一长,他必然要彻底落败。
那张远既然能领着那个紫宫境过来找他,多半也不会拦着那紫宫境杀他。
那紫宫境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如今吃了这么大个亏,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所以,沈牧之要想活着等到于新回来,还是得学会怎么利用这把长生刀中的煞气。
要利用刀中煞气,还得要保护着自己不被这些煞气影响,否则像先前那样,一旦被这些煞气影响了心神,带入了幻觉之中,其实是十分危险的。
先前那个紫宫境是因为断了一手,一时吓退,若是多留一会,瞧出他的异样,想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没等沈牧之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屋外便有动静传来。
“林轩,你出来!”是张远的声音。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起身走去了门口,拉开屋门往外看去。
只见那张远独自一人站在了廊檐外的平地上,见到他现身,不等他开口问话,便立马说道:“大明剑宗的袁长老让我给你送样东西!”说完,甩手就将一个木盒子朝着沈牧之抛了过来。
沈牧之一见,看着那木盒子朝他飞来,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木盒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盖子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沈牧之定睛一瞧,竟是半个手掌,血淋淋的。
沈牧之眉头一皱,抬眸望向张远,沉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远耸肩,不以为然地回答:“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猜着大概是那袁长老为了报复你断了他半只手,所以就特地去切了谁的手来送给你吧!”
报复?
沈牧之一听这话,心中不由一跳,再看地上那半只手,手指纤长,像是女子的手。
女子的手……
沈牧之一下子就想到了林长缨,莫非……
“他在哪?”沈牧之一个闪身便到了张远跟前,探手就抓住了还未反应过来的张远的衣襟,厉声喝问。
张远心中一惊,些许惶恐之意在心头掠过,但又不肯在沈牧之面前就这么轻易地露了怯,于是,色厉内荏地仰着头,呵斥道:“松手!赶紧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你可别忘了,这是哪儿!”
沈牧之盯着他,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松了手。
他没说错,这里是阴阳天。
眼下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跟张远闹起来。
否则,便是他自己给三合门送机会让他们干掉自己了!
“他人呢!”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头的焦急和怒火,再次质问道。
张远往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胸口的衣襟,而后才带着几分得意,反问了一句:“你说的他是指谁?”
沈牧之忍着想狠狠揍他的怒火,再次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袁长老,他在哪?”
张远再次耸肩,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我们三合门的人!”
牧之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脚下一动,整个人顿时欺近张远。经过刚才一事,张远心中已有了警惕,见他欺近,连忙防备了起来,奈何实力比沈牧之还是低了些。只听得砰地一声,整个人倒飞而出,径直飞进了不远处的桃花林中。
花树一片晃动,晶莹花瓣簌簌而落,还未落地,便已失去了光泽。
沈牧之没有跟上去,他清楚这片梨树林,应该是座大阵。这张远吃了亏,他若是贸然跟进去,只怕这张远会用这大阵对付他。
沈牧之看了一眼那梨树林,便转身会廊檐下,从扳指中取了一块手帕出来,隔着手帕将地上那半只手捡了起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后,沈牧之原本紧张焦急无比的心思,却微微松了一些。
这手确实是个女人的手不错,可这手上的皮肤太白了,不像是林长缨的。
林长缨并非是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她的皮肤略带点棕色,更像是那种常年暴露在日头之下的肤色。
只是,即使这手不是林长缨的,可这姓袁的,让张远送这么半只手来,难不成就是想来威吓他一下?
沈牧之想着,又将那盒子拿了过来,一看,盒子里还装着一张纸。
纸上,写了一句话:想要林长缨活命,就拿你自己来换!后面还附了一个地址,康寿街栖和园。
沈牧之看着纸上这几个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这半只手不太可能是林长缨的,可这事情总是让人难以安心下来。
这时,那张远又从梨树林出来了,不过并未靠近过来,而是站在了梨树林的边缘处。
“林轩,你都快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敢如此嚣张!”张远站在那,恶狠狠地朝着他喊了一句!
沈牧之回头看他,问:“康寿街栖和园是什么地方?”
张远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口中则答道:“我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沈牧之拧起眉头,盯着他,片刻后,忽地冷笑了一声:“你不告诉我没关系,不过那袁长老既然让你来给我送这个,想必也是交代过你的吧?你说,他要是在那个什么栖和园等了我一晚上都没等到我,他会不会觉得是你从中捣鬼,故意想帮我?”
张远脸色微变了一下。
沈牧之起身一步迈出,便到了他跟前:“走吧!去晚了,怕是那袁长老要多想了!”
张远脸色有些难看,朝着沈牧之狠狠盯了一眼后,转身带路。
沈牧之跟着他,走了几步后,又故作随意地开口问他:“你说,若是我离开这个阴阳天后,趁机传信给大剑门,说你们三合门伙同这个袁长老坑害大剑门子弟,你说会怎么样?”
张远闻言,立马停了脚步,转头厉声警告:“林轩,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你那个林师妹,可保不住性命!再说了,挟持你那个林师妹的事情,是那袁长老一人所为!与我们三合门何干!我要不是不想看着你那林师妹枉死在那袁长老的手中,我大可不给你送信,继续将你留在这里就是。反正齐长老离开之前可是叮嘱了的,他没回来之前,不能让你离开!我这也是为了林姑娘的安危考虑,才冒着被齐长老责骂的风险,放你出去的!”
沈牧之冷笑了起来:“是吗?那还真多谢张道友这番好意了!”
张远哼了一声,扭身继续走。
352 同归于尽
大概是他先前的威胁让张远心中有些不安,所以快出大门的时候,张远又停下来警告了一句:“林轩,我可先提醒你,那袁长老说了,你要是敢引什么人过去,那就别想再见到你那个林师妹!”
沈牧之不仅没接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种无视,让张远感觉羞恼不已,但又有些怵他,想想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张远又暗自冷笑着将心头那些恼怒全都压了下来,冷哼一声领着沈牧之走出了大门。
到了大门外,张远就停下了。
他自是不会亲自送沈牧之到乌山城中去的。
至于这沈牧之会不会趁机逃走,也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答应袁长老的,只是配合他将此人放出阴阳天而已。
而且,就此事,他已经担了极大风险了。要不是看在那姓袁的出手还比较大方的份上,他也不会答应帮忙。毕竟,若是沈牧之这一去真死在了那个袁长青手上倒还好,若是没死还趁机逃走了,那齐鸣回来之后,定会要追究他的责任的。虽说,他可以将此事的责任推给袁长青,但挨骂肯定也是跑不了的!
不过,林轩会逃吗?
正在张远想着此事的时候,已经走出去一丈多远的沈牧之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问了一个问题:“那只手,是谁的?”
张远突然闻声,不由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时,却见沈牧之已经御剑离去,红色剑光犹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瞬间远去。
张远站在那里,眉头紧紧皱起。
“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莫非那只手不是那个林长缨的?”张远喃喃了一声后,猛地抬头看向那道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剑光,“那只手若不是林长缨的,那他岂不是……要逃?”话落,张远脸色已经变了。
墨色天空之中,沈牧之的那道红色剑光已经看不见了。
张远盯着他离去的那个方向,咬牙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打消了那个追上去瞧瞧的念头。他跟袁长青的交易内容只包括将那个盒子送给‘林轩’和将‘林轩’放出阴阳天。至于此人出了阴阳天之后,是跟着袁长青的计划走,还是自行逃离,却不是张远该负责的事情了。
反正东西已经到他手里了,要是这‘林轩’真的就此逃走了,除非袁长青真的连脸皮都不要了,亲自来开口讨要,否则他是不会交出去的。
至于齐鸣那边,最多也就是禁足一段时间。
想着,张远便安了心,不再多想,转身便回了阴阳天。
乌山城外。
沈牧之落下身形后,并未收起玉剑,转身看着身后某处黑暗,冷笑了一声,道:“出来吧!”
话落没多久,那处黑暗之中,便有一人走出。
正是袁长青。
“倒是警觉得很!”袁长青盯着沈牧之冷笑。
其实沈牧之一开始的时候并未察觉到袁长青在后面跟着,只不过从阴阳天到乌山城这段路,既然张远不负责押送他,那袁长青这么想他死,肯定也不会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去的,肯定会暗中跟随。所以,从离开阴阳天后,他就一直在留意,果不其然被他察觉到了踪迹。
不过,这袁长青之前在他这里吃了亏之后,现如今倒是谨慎得很,对付他这个云海境,这一路竟然都没有出手。看来,那个栖和园中,必然是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落网了。就是不知林长缨是否也已在网中!
想着,沈牧之便朝着袁长青说道:“先前在阴阳天外,我与那张远说的话,袁长老想必也听到了吧?”
袁长青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没接话。
“袁长老若是此时再不动手,那我可就真走了!”沈牧之盯着袁长青,冷笑着说道。
袁长青脸一沉,喝道:“你要是敢走,就等着给你那小师妹收尸吧!”
“袁长老随随便便弄一只手来就想诓我,真以为这天下之人都如袁长老一般如此之蠢吗?”沈牧之看着他,语气目光都透着浓浓的轻蔑。
袁长青闻言怒极,盯着沈牧之,那眼睛里的火似乎都要冲出来了。就在沈牧之觉得他快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袁长青却突然深吸一口气,而后冷笑了起来。
这倒是让沈牧之有些意外。
“确实,那只手并非你那小师妹的手。毕竟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老夫还不想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不过,你若是今日不跟我走这一趟,那老夫也就不得不咬咬牙做点狠心之事,也让你尝尝那种锥心蚀骨的痛!”袁长青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沈牧之看着他,一脸的无所谓,淡笑一声,道:“那袁长老可是要失望了!那个林姑娘,她可不是我小师妹!你若想为难,就尽管为难就是!你想用她来威胁我,那袁长老您可是打错了算盘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做这事,我还出不来那阴阳天呢!”
袁长青眉头不由一皱,虽然不信眼前这小子会真如此不在意他那小师妹的生死,可大概是因为沈牧之表现得太过淡然真实,心中难免有些打鼓。
若这小子真不在意那女的,那他今日很有可能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非但没有成功报仇,反倒是将这小子放出了阴阳天,让他得了自由了!
就在他心中狐疑不定的时候,沈牧之忽又说道:“袁长老可能有些事还不太清楚。人呢,其实不是我杀的!不过,你可能不太信。没关系,估计明天你就能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了。另外,关于那位林姑娘,不知道那个张远有没有跟你说清楚,她可不是一般的大剑门弟子!”
“那她是?”袁长青下意识地跟了一句。
沈牧之微笑着回答:“她是正阳峰峰主赵正光最疼爱的……侄女!”侄女这称呼,沈牧之觉得还是挺贴切的。毕竟林长缨父亲林青峰和赵正光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亲如兄弟,兄弟的女儿,可不就是侄女吗?
袁长青一听是赵正光的侄女,脸色果然变了一下。
赵正光什么人物,大剑门妥妥的第二人。
大明剑宗虽然实力与大剑门相差无几,可袁长青在大明剑宗却也不是什么顶尖厉害人物,跟赵正光自然是差了一段距离的。
沈牧之见他愣神,自然是趁热打铁,立马又说道:“好了,该提醒你的都提醒你了!要怎么做,您随意!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可就不奉陪了!”说完,作势要走。
那袁长青又岂会甘心就这么放他离开,当下便大喝一声:“你站住!”
沈牧之恍若未闻,闪身就往远处黑水河掠去。
袁长青瞧见,立马跟了过去。
沈牧之飞身在前,听着身后动静,心头略微松了一些。
他不怕这袁长青动手,就怕这袁长青忍着不跟他交手。
看先前袁长青听到林长缨是赵正光侄女这一身份时的反应,林长缨很可能真在袁长青手上。不过,暂时应该尚无危险。
那栖和园是什么情况,他完全不清楚,林长缨在不在栖和园中,也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袁长青费这一番心思,想引他去栖和园,那栖和园中定然有什么陷阱,能让袁长青有十成把握可以拿下他。
所以,他不能就这么乖乖地跟着袁长青去栖和园,那是自投罗网。但,他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就这么走了。他得逼着袁长青此时在城外跟他交手,唯有先解决了这个袁长青,他才能去那个栖和园探探虚实,确定一下林长缨是否在那边。
只是,这个
袁长青再怎么水,到底也是紫宫境。
沈牧之想要解决他,而且是那种让他短时间没办法再出手的解决,就唯有靠那把长生刀了!
不过,长生刀内煞气凶猛,沈牧之除了能靠那篇咒文压制之外,暂时还未找到方法控制,此时想要利用,其实也是冒险之事。
非常之时,也只能非常行事了。
转瞬功夫,沈牧之已经飞至黑水河边了。
夜晚的黑水河,黑得恍若墨汁一般。
看似平静无波的河面,其实正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沈牧之猛地停了身形,一个转身,便是一剑刺出。红光似血,裹着无匹剑气,朝着后头追来的袁长青,厉啸而去。
袁长青虽然猝不及防,但到底也是个紫宫境。眼见着剑光袭来,倒也不急不慌,挥手便是一片炽眼剑光。
只听得铛铛铛一阵响,沈牧之那把玉剑顿时便被袁长青的飞剑给纠缠住了。
而袁长青也在此时,身影一晃,便朝着沈牧之掠来。
沈牧之也不与他硬来,扭身就跑。脚下一动,人已经到了河面之上。
袁长青紧随其后,挥手便是一道剑光,朝着沈牧之后背劈来。沈牧之转身甩出两张符箓,金光刚亮起,就听得砰地一声,符箓金光顿时应声而碎。劲风倒卷而出,沈牧之貌似防备不足,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后,就咚地一声坠入了水中。
袁长青见着这一幕,眉头一皱,警惕地盯着河面,迟疑了一下后,又是一道剑光递出,砰地一声巨响,平静河面顿时碎裂,浪花卷起三丈高,而后又轰然坠回河中。
可沈牧之却不见踪影。
袁长青眼底掠过一丝焦急之色,略一犹豫,便掠了过去,一挥手又是几道剑光,纷纷落向周围河面,轰然声响中,依然不见沈牧之的踪影。
袁长青见状,眼中的焦急之色更重,但依然没有跟下水的打算,目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口中则沉声喝道:“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夫立马就去杀了你那小师妹!赵正光的侄女又如何!老夫已经没了徒弟,大不了就跟那赵正光来个同归于尽!”
水下,沈牧之一手拿着当初苏华送他的那颗避水珠,正静静站在河床之上,目光透过幽深的湖水,落在那个悬在水面之上的袁长青,袁长青的声音穿过湖水,变得有些模糊,可依然让沈牧之听清了。
同归于尽吗?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离开这里了!
念头一落,沈牧之抬手释放出一道剑气,朝那河面上的袁长青袭了过去。
剑气破开水面后,立马就被袁长青挥手打散,就跟挠痒痒一样。
沈牧之也不在意,甩手又是几道剑气放出。
袁长青接连打碎之后,终于烦不胜烦,一招手,那柄正与沈牧之的玉剑纠缠的飞剑便立马飞了过来。
袁长青握剑入手,一剑逼退沈牧之的玉剑之后,又是一剑落在河面之上。
万顷河水顿时分为两半,直入河底。
沈牧之站在一侧的水中,带着些许冷笑,抬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袁长青看到,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小子,受死!”而后,又是全力一剑。瞬间,黑夜变白昼,如雪一般剑气,眨眼就到了沈牧之跟前。沈牧之站在那丝毫不动,依然是那一副嚣张的神情。
剑气一掠而过,沈牧之的身影被碾做粉碎,却未有丝毫血液飞溅而出,只有一抹金光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袁长青还未回过神来,忽地身后传来破水之声。顿时间,心中警铃大作,猛然回首,只见一片血红之光扑面而来。
同时间,一道红光又从后袭来,直取后心。
353 试试
袁长青突然腹背受敌,根本反应不及,一片血红之中,只见一团白光刚亮起,便被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浓重煞气一口吞没。
这一瞬间,天地寂静。
漆黑夜色中,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血光在如墨一般的黑水河上,一闪即收。而后,河面突然涌起滔天大浪,又轰然坠下。
河道两岸草地上,落下了不少鱼虾,却皆都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片刻后,河面终于又归于平静。
离着这里大概一两里路的河边,忽然有一身影冲出河面,摇晃着摔落到了河道旁的柳树林中,然后没了声响。
许久,这柳树林中才重新有动静传出。一会儿后,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沈牧之从林中走了出来,往乌山城方向掠了过去。
没多久,乌山城便已到了。
沈牧之走捷径进了城后,打听了栖和园的位置后,就径直赶了过去。
康寿街,栖和园,此时园中,漆黑一片,连一盏烛火都没有。仿佛那园中,一个人都没有。
沈牧之基本能确定袁长青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赶回乌山城,但很难保证这栖和园中没有袁长青留下的后手。
所以,他蹲在了暗中打量了那栖和园好一会儿,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后,还是不敢大意。琢磨了片刻后,又去街上花了点钱找了个混子,让他过去敲栖和园的门,务必要将里面的人给叫出来才行!
那混子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不过随着沈牧之扔出了十两银子后,立马就答应了。
这个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小混子从沈牧之手中一把抓过那两个五两的小银锭,飞速地塞到了自己怀里后,转头就往栖和园那边走了过去。
敲门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年轻小混子手上劲不小,那扇漆色颇新的大门在他的手掌之下,砰砰地震颤个不停。门上挂着的铜环,不时地撞在铜钉之上,发出清脆的铛铛之声。
时间慢慢过去,那栖和园中,仿佛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始终毫无动静。
年轻小混子渐渐的没了耐心,一炷香时间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停了动作,一咬牙,转身就准备离开。
不料,脚下刚一动,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笼却突然亮了。
年轻小混子吓了一跳,脚下立马顿住,仰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两盏灯笼一眼后,一边骂着真他娘邪门,一边飞快地下了台阶。而后,也不往沈牧之那边去,掉头就往另一边的巷子里冲了过去。
沈牧之自是不会去计较这点,而且,那小混子虽然没把栖和园里的人给叫起来,但却敲亮了那两盏门口挂着的灯。
看来,这栖和园果然是有些门道在里面的。
只不过,他若不亲自去探探,恐怕是弄不清楚林长缨到底有没有在里面的。
沈牧之想了一下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迈步便往栖和园走了过去。
刚走上台阶,上头挂着的那两盏灯笼,烛光便是一闪。接着,大门便嘎吱一声开了。
着长衫,簪玉簪的陆尤拎着灯笼站在门槛之后,目光落到门外的沈牧之身上后,眸底有微光一闪而过,旋即微微一笑,问:“刚才可是公子敲门?”
沈牧之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微异。
此人第一眼看去,除了那一声风流书生气质
略微不普通之外,确实方方面面就是个普通人。可是,再细看一眼,沈牧之却发现,他手中的灯不简单。
一个普通的书生,或许能拿一个不简单的灯,可这地方是栖和园,那这个拿着一个不简单的灯的书生,就基本不太可能会是个普通书生了。
沈牧之虽然不确定这书生是凭着什么掩住了自己身上的修行气象,但有一点他能确定,此人应该不会是上境高手。
只要不是上境高手,就算这栖和园是龙潭虎穴,那么他也还是能有机会的。
想着,沈牧之便索性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来找林姑娘。”
陆尤闻言,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讶异之色,显然早已料见。脚下一动,便侧身让到了一边,而后说道:“还请公子先进来吧!”
沈牧之闻言,低头看了一眼那道门槛,而后淡淡说道:“进去便不必了。你我不熟,这登门之事还是算了!”
“公子不是要找林姑娘吗?若不进门,如何能见林姑娘?”陆尤笑着反问。
沈牧之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而后说道:“那袁长老应该还没来吧?”
陆尤一愣,盯着沈牧之看了一会后,脸上笑容敛起,道:“袁长老来与不来,又有何关系?林姑娘就在园子里,公子要见,便要进门。”
“是吗?”沈牧之冷笑了一声,“那如果我说,如果你不把林姑娘带出来,你那袁长青就不见到明日的太阳呢?”
陆尤眼中顿有一抹惊色一闪而过,不过,立马又镇定了下来,道:“既如此,那公子便回吧。明日日出之时,来这门口收尸便是。”说着,伸手就要去关门。
沈牧之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比那袁长青更要沉得住气,也更有心机。被他这么一说之后,沈牧之倒是没了什么退路。
稍一迟疑,他便脚下一动,朝着那门槛走了过去,而后径直迈过了门槛。
一脚落地,天旋地转。
眨眼功夫,眼前又回归清明。
所见,却已不是之前在门外往里面瞧的场景,不见了那流水影壁,也不见了回廊飞檐,周围只剩下了翻滚浓雾。浓雾之中,似藏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发出一些怪异声响,扰人心弦。
陆尤就站在身侧,手中拎着那个灯笼。灯笼上散出的微光,将那些浓雾都阻拦在外。
“跟我来吧!”陆尤淡淡说了一声,不等沈牧之回应,就立马拎着灯笼,顺着脚下之路,往前走了过去。
沈牧之立马跟了上去。
他既已进了门,也就是入了阵,那此时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脚下之路,不知通向何处。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周围浓雾中的那些东西似乎逐渐暴躁了起来。没多久,便有东西冲出浓雾往沈牧之二人扑来。但刚离开浓雾,便砰地一声撞在了一层光幕之上。那一团像雾又不像雾的东西惨叫一声后,掉头就回了浓雾之中。
陆尤手中灯笼里的烛光微微晃动了一下,复又恢复平静。
沈牧之估摸着这周围雾中的东西,应该是什么阴邪之物。对付这些东西,经历过了月下城一事后,他虽算不上很有经验,但至少不至于会手忙脚乱。而且,之前玄诚走的时候给他留下的符箓里面,恰好有一些正好是这些阴邪之物的克星。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留意着周
围的情况,尤其是前面那个陆尤的情况。
片刻后,前方路到了尽头。
沈牧之抬眸一看,看到了一个小院子。斑驳的院墙,破旧的木门。
陆尤拎着灯笼,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嘎吱的声音,尖锐刺耳,在这样的场景下,颇为渗人。
门一开,空旷的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和一株柳树。
并未见林长缨的身影。
陆尤转头看向沈牧之,道:“公子进去吧。”
沈牧之眯了眯眼睛,问他:“林姑娘呢?”
陆尤微笑道:“公子进门那一刻,林姑娘便已从栖和园出去了!”
沈牧之一愣,旋即立马就明白了过来,看来那袁长青虽然不是很清楚林长缨的身份,但也并不是真的想将大剑门得罪狠了,所以用林长缨做诱饵将他引来之后,就立马将林长缨给放走了。这样一来,即使日后大剑门追究,也是有很大转圜余地的。
至于杀了他,是否会得罪大剑门……
想来之前于新带着林长缨离开,却将他留下,这一选择,肯定让张远觉得他就算真是大剑门弟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受重视的。
而张远和齐鸣既然都想让袁长青杀了他,肯定只会在袁长青面前,将他说得更加的不受大剑门重视。
沈牧之想明白这一点后,倒也没什么感觉自己上当的念头,反而还松了口气。如此一来的话,他便彻底没了顾虑。
他倒是想看看,这座没有袁长青坐镇的大阵,是否真的能够将他留下!
想着,他便瞧向陆尤,道:“刚才一直忘了问阁下姓名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陆尤拿着灯笼,微微一拱手,道:“在下陆尤。”
沈牧之还礼:“林轩!”
等他直起身子,陆尤看着他,忽问了一句:“袁长老当真在你手中?”
沈牧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他若不在我手中,又岂会这么久都不来?陆道友,你说是不是?”
陆尤看着他,眼中神色略多了几分凝重,但脸上神色依然还算平静。沉默少倾之后,陆尤又说:“既如此,待会林道友若是能凭自己实力破阵离去,在下绝不阻拦!不过,也请林道友能答应在下一事。”
“放了那姓袁的?”他不用说,沈牧之也猜得到。
陆尤点了下头。
沈牧之冷笑了起来:“阁下真是好算盘!不如这样,你放我离去,我保证那姓袁的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陆尤摇头,而后平静说道:“今日借出这栖和园,是因为在下欠了袁长老一个人情。至于想请道友留他一命,是因为看在同门之义上。如果道友执意不肯,那在下也不好勉强。”说完,伸手往那院中一示意,道:“道友请进吧!”
沈牧之站在那没动。
陆尤苦笑了一下,道:“还请林道友相信在下,若想破此阵,道友就必须得进这院中。”
“或许,也可以把你手中的灯笼抢过来!”沈牧之看着他,接了一句。
陆尤闻言,笑了笑:“道友也可试试。”
沈牧之站在那,犹豫不定。
陆尤的镇定,让他有些没有把握。主要是此人过于神秘,沈牧之连他到底什么境界都看不出来,心中完全没底。
354 井中
沈牧之最终还是走进了小院当中。
陆尤站在门外,并未跟进来,朝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保重后,一挥手,院门砰地一声便在沈牧之身后合上了。
门一合上,这院中场景顿时变了。
周围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带清溪,从花木深处泻流而出,蜿蜒巨石之间,潺潺不绝。
不远处,有山石隐于树木之间。山石顶部,更有雕甍绣柱的凉亭。淡色纱幔垂于亭间,随风轻舞。
此情此景,甚美。
只是,外间应该尚是黑夜,这边却似乎已经到了天明时刻。透白的天空,半亮不亮,微光之中,这眼前的一切,宁静幽雅之中,却又让沈牧之隐隐有种阴冷之感。
忽然,一丝琴音随风而来,出处正是那树林后方,假山顶上的凉亭。
沈牧之心中警惕,仰头望那凉亭瞧去。只是,那半透明的纱幔之中,并无人影。
沈牧之很确定那声音确实是从那凉亭之中传出,可他同样也确定此时站在此处往那凉亭中瞧去,确实没有瞧见人影。
想了一下后,沈牧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小径蜿蜒穿梭在树林之中,转过几个弯,绕过了几株葱翠的花树之后,便到了假山跟前。只见,石蹬穿云,白玉为栏。
拾级而上,犹如登天。
沈牧之走得缓慢小心,片刻后,脚下石阶突然一个转弯,顿时那凉亭便到了眼前。
微风轻拂,纱幔轻舞。只是,纱幔之下,确无人影。可沈牧之此时就在这凉亭跟前,就愈发地确定那琴声确实是从凉亭中传出。
亭中既无人影,那琴声又是由何而来呢?
沈牧之盯着那凉亭瞧了半响后,转头去打望周围远处。此时这位置,应该便是这处园林的最高点。从此处往下看,整个园子应该都能尽收眼底。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远远望去,园子似乎就是个正常的富贵人家的园子,处处都透着精致幽静。可再往外瞧,那白墙之外,却是一片灰蒙。若再细看,便可见这外面的灰蒙之中,似有不少影子飘荡在这园子周围,不离去也不进来。
园子各处,瞧着处处正常,却也是处处都不正常。不过,最不正常,应该就是眼前这座凉亭了。
沈牧之将目光重新落到这座凉亭之中,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走了过去。就在他准备伸手撩开那轻舞的纱幔,瞧一瞧这凉亭中到底有什么古怪的时候,突然间,琴声猛地一声大响,而后身前纱幔突然化作一剑,往沈牧之胸前直刺而来。
沈牧之心中一惊,慌忙后退的同时,玉剑带着红光出现身前,径直与那一剑撞在了一处。叮地一声脆响,那一剑顿时碎作无数光芒,飞溅开去后,没飞多远,却又倒卷而回,不等沈牧之回过神来,又重新凝作一柄飞剑,同时间,旁边又有两片纱幔光华一闪,皆都化作了飞剑,一起往沈牧之刺去。
沈牧之一招手,玉剑落回手中,紧紧握住后,脚下一动,顿时剑随人动,一起迎向了那三道飞剑。
这些飞剑威力顶多也就是神堂境左右,对于沈牧之来说,并不足以形成威胁。不出三招,那三道飞剑都已在沈牧之的剑下粉碎,可很快,便是更多飞剑凝聚而成,再度将沈牧之围住。
沈牧之也不着急,一边应付着,一边留意着那凉亭中的情况。
片刻过去,凉亭中的正主似乎没有现身的打算,沈牧之也渐渐没了耐心,一番考虑之后,他决定冒险一回。于是,又一次击溃周围那些飞剑之后,沈牧之一步迈出,径直迈进了凉亭之中。
顿时间,眼前猛地一黑。
而后,浓重阴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团团将他围住,让人有种仿佛置身水底的感觉,阴冷刺骨,又身受桎
梏。
沈牧之头顶玉簪,忽然亮了起来。淡淡金光,将周围这些阴气都推了出去,瞬间就让沈牧之感觉浑身一暖,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琴声传来,这一回,凄厉琴声却是从头顶传来的。
沈牧之抬头望去,只见高远之处,隐约有一团蒙蒙亮光。琴声便是从那传来的。
沈牧之皱了下眉头后,御剑就想往那高处飞去。谁知,他还未动,周围黑暗之中,便有无数黑影扑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朝他涌来。
这些黑影,没有人形,只是一团雾气一般的东西,却有着人一般面孔,但都狰狞至极,无声地嘶吼着想要将他从那道金光之中扒拉出来,然后吞噬。
头顶玉簪的金光,在这些黑影的不断挤压之下,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沈牧之甩手扔出几张三阳符,强烈的金光一散开,落在这些黑影身上的时候,顿时间尖锐的惨叫声连成了一片。
沈牧之拧着眉头,忍着脑袋的不适,趁着周围的黑影被三阳符的金光消灭,后面的黑影还没来得及涌上来的时候,赶紧御剑往上飞去。
可那团蒙蒙亮光,看着不是很远,却无论沈牧之怎么飞,都始终飞不到。
沈牧之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立即停了下来。
他仰头看着那团亮光,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此时身在何处。
井中。
他在那口井中。
看来,那凉亭便是那口井。
那些飞剑,看似阻拦,实际却是诱导。
那座假山,看似登山,实则却是在入井。
那个陆尤,果然是聪明人。
苦笑了一下后,沈牧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回了地面。刚落地,那些黑影再度涌了上来,这一回沈牧之没拿三阳符出来,而是拿出了那柄长生刀。
长生刀的煞气已经又被他重新封印住了,但尽管如此,还是足以震慑周围这些低级的阴邪之物了。
果然,长生刀一出来,周围这些阴邪之物,瞬间就退去了大半,只剩了一小部分,还游曳在侧,但也不敢太过靠近了。
没了这些阴邪之物的骚扰,沈牧之行动也就方便了起来。
这井底空间似乎不小。沈牧之反正也飞不上去,便索性提着长生刀在这井底四处走动起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此时,栖和园的大门口。
陆尤提着灯笼,与林长缨面对面地站在大门外。
“把人交出来!”此时林长缨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盯着陆尤,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两道剑眉,今日似乎格外凌厉,仿佛有剑气透出。
剑眉之下,星目之中,更是怒气翻涌,克制却不压制。
陆尤站在那里,笑容淡然镇定,道:“小生不懂林姑娘在说什么!”
林长缨站在那,闻言,眼中有火焰跳跃了一下,又压了下去。
旋即,她冷哼一声,道:“陆尤,大明剑宗宗主弟子,是吗?”
陆尤神色不由微变了一下:“你是如何知……”话未说完,他突然停住,而后失笑了起来:“是我疏忽了。林姑娘好眼力!”
林长缨盯着他,片刻沉默后,突然开口说道:“今日你故意诱我入府,然后欲对我行不轨之事,你说,要是这事传出去,世人该如何评价你大明剑宗?”
陆尤一愣,而后看着林长缨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林姑娘,女子声誉岂能玩笑,你要是如此做了,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呢?”陆尤苦笑着劝道。
林长缨道:“会不会自损八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伤敌一千!今日你若不放人,那我保证,不出一个月此事就会传遍整座大陆。
到时候,希望你也能如今日这般。”
陆尤看着她,默了默后,忽然道:“看来里面那位林公子,对你来说,很重要。”
“放还是不放?”林长缨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陆尤笑了起来:“林姑娘话都说到这程度了,我岂能不放。不过,要稍微晚些!”
林长缨一听,顿时皱眉,刚要说话,陆尤忙抢先说道:“林姑娘且先听我说完。”
林长缨拧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听他说完。
“你和林公子与我门中长老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一些。本来这事,与我并无干系,我也从未打算插手。只不过,我欠了那位长老一个人情,如今他要求我偿还人情,我不得不答应帮忙。将林公子困入阵中一事,是我答应那位长老之事,既已答应下来,我就不能出尔反尔。不过,林姑娘且放心,林公子既能以云海境修为伤到一个紫宫境长老,我这小小阵法,即使困得住他,也伤不到他的。等明日天一亮,他若还未出阵,我便会将他放出。林姑娘若是不放心,可到府中等着。”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放人!”林长缨眯眼冷哼一声。话落,转身就打算离开。
这个陆尤,她看不透,再加上那栖和园中神秘莫测的阵法,她直觉若是她和这个陆尤动手,十有**会输。所以,她先前才会以那种事来威胁陆尤,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可惜这个陆尤聪明至极,想必早已看出了她根本无法奈何他什么,所以有恃无恐。
看来,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通知赵正光,要么通知于新。
不过,于新去找那个许一了,若是此时通知他,很有可能会坏他的事。
若是通知赵正光的话……
林长缨不确定沈牧之会不会愿意被赵正光所救。
“林姑娘且留步!”陆尤往前追了两步,在身后喊住了林长缨。“林姑娘,林公子在阵中待上一夜,其实也并非坏事。袁振出事之后,三合门原本通知的并非是他的师父袁长老。可今日这袁长老突然出现,显然是三合门故意为之。袁长老极为护短,又对袁振十分宠溺,如今痛失爱徒,悲痛之下,肯定会想杀了林公子为袁振报仇的。此乃意料之中的事情,三合门的齐长老不可能想不到。所以,齐长老如此行为,你想过是为何吗?”
林长缨听着这些,下意识地慢慢转过了头。
“他也想林公子死!不过,他应该是不方便让林公子直接死在他手里,所以想借袁长老的手。只是,没想到袁长老实力不济,非但没达成齐长老的目的,反而还让林公子伤了!你说,齐长老若是得知这些之后,会不会亲自动手?”陆尤看着林长缨,轻声解释着。
林长缨陷入沉思,陆尤所说的东西,她之前都未考虑过。倒也不是她笨,而是袁长老的出现,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前不久才从陆尤那里隐约知道的。如今陆尤再这么一梳理,她立马就想通了,甚至猜到了齐鸣为何要对沈牧之下手的原因。
因为于新去找许一了。
“林公子留在我的阵中,虽然是被困,可同样的,也能避免他被三合门的齐长老找到,落入齐长老的手中。如此一来,我既不用出尔反尔,林公子也能暂时没有性命之危,是为一举两得。林姑娘可能接受?”陆尤说着,望着林长缨,眼睛里的一些光亮,与林长缨眼中的有些相似。
林长缨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陆尤见状笑了笑,而后又说道:“明日天亮之前,林姑娘还是尽快通知贵派长老前来,如此方为稳妥。”
林长缨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那袁振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弟吧,你为何……”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陆尤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355 时间
夜半。
张远心情不错,斜卧桃花林中,手里拿着一壶这阴阳天中才产的梨花醉,眯着眼睛,正喝得惬意。
花香为伴,清风为伍。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有一口醇香好酒下肚,张远忍不住哼了起来。曲不成调的声音,在这梨树林中,幽幽地荡了开去。
忽然,不远处的梨树突然动了一下,莹莹花瓣随之而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卧在地上的张远吓得一个抖擞,手中那快要喝完的梨花醉下意识地便扔了出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转过身,连头都不敢抬,赶紧拱手答道:“回长老,人被袁长老带走了!”
“你说什么!”齐鸣站在不远处,瞧着这个低头躬身,貌似恭敬无比的张远,顿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张远虽然早就在心中预演过齐鸣得知此事后或许会发火,早已想了好几个说辞来应付,可此时,亲自面对着齐鸣的怒火,他还是紧张无比。
“袁长老来了之后,弟子照您的吩咐,暗示了袁长老,袁长老也果然对那个林轩出手了。但是,没想到那个袁长老那么不中用,非但没有把那个林轩怎么样,还没了一只手。”张远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齐鸣的脸色,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神色越来越难看后,反倒是心头略松。
“然后呢?”齐鸣默了默后,又问。
张远回答:“后来那个袁长老好像说服了栖和园那位帮忙,将林轩那个师妹给绑架了,引着林轩去了栖和园。此时,人应该已经被控制在栖和园中了!”
“栖和园?”齐鸣闻言,眼中掠过些许疑惑:“那个陆尤竟然也在乌山城中!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吗?”
张远摇头:“这个弟子不清楚。弟子也是从袁长老口中才知道那位陆公子在这边的。”
齐鸣听后,沉思了起来。片刻后,他突然看向张远,道:“你在这边守着,如果那个于新回来,无论如何先稳住他,让他在这里等我。”
张远连忙应下。
齐鸣看着他,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若是再办不好,那你回头也不用回门中了!就留在这阴阳天看门吧!”
张远脸色顿时一白。
……
此时乌山城基本已经沉睡,只剩下了几个通宵小酒铺和一座销金窟还亮着烛火。清冷昏暗的大街上,寂静而又空旷。
风吹过时,只剩下两旁那些幌子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齐鸣并未直接去栖和园,独自一人慢慢走在了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看着周围早已关门的店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炷香后,他才缓缓走到了康寿街上。
栖和园门口挂着的灯笼还亮着。
齐鸣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后,脚下一动,便径直出现在了栖和园门口。仰头看了一眼那块匾额,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几阶石阶,眼底有一抹忌惮之色掠过后,一抬手,屈指一弹,一缕剑气飞出,轻轻落在了大门上的铜环上。
铜环扣在后面的辅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响亮。
声音刚落下没多久,门便开了。
提着灯笼的陆尤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齐鸣后,并无意外之色,微笑着躬身揖礼:“陆尤见过齐长老!”
“许久不见,陆公子修为好像又精进了不少。”齐鸣笑着说道。
陆尤腼腆一笑,而后侧身,道:“齐长老里面请。”
齐鸣却摆手,道:“老夫不进去了。老夫过来,就是想问你点事。”
“齐长老请说。”
“袁长
老可在里面?”齐鸣问道。
陆尤看了他一眼,答:“不在。”
齐鸣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而后又问:“那,那个林轩,可在?”
陆尤点头:“在。”
齐鸣神色微动,又问:“袁长老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个晚辈并不清楚。”陆尤笑了笑。
齐鸣对此倒是不怀疑,想了想后,又问他:“林轩的师妹,是否也在你这?”
“她已经走了。”陆尤答道。
“走了?”齐鸣略有意外,追问:“去哪了?”
“这个晚辈不知。”陆尤说道:“袁长老吩咐,等那林轩到了这栖和园中,就将这林姑娘放走。晚辈只是照做而已。”
齐鸣听后,心头不由诧异这袁长青这回竟然还算克制,这可不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接着,他便又换了话题,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前两天刚到。”陆尤回答。
“来这边办事?”齐鸣又问。
陆尤摇头:“就是来散散心而已。齐长老也知道,我喜欢这边的风土人情。”
“倒是我忘了。这边风景确实不错。”齐鸣笑了起来,随即手中微光一闪,便多了两坛子酒。齐鸣甩手往陆尤怀中扔了过去,陆尤大袖一甩,往那飞来的两坛子酒上一卷,酒坛便没了踪迹。
“多谢齐长老。”陆尤笑着拱手。
齐鸣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而后又道:“若是袁长老回来了,麻烦你给他带个话,说我在阴阳天等他。”
说完,见陆尤应下后,齐鸣便离开了这里。
陆尤站在那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墨色的天空里,此时月光似乎愈发地清冷了一些。
片刻后,他才回身进了大门。刚一进去,大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内,影壁游廊,山石流水,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富贵人家模样。
陆尤绕过影壁,穿过繁花似锦的庭院,往前院的偏厅走去。他手中灯笼已不见,腰间却多了一个小巧的玉质灯笼挂件。
偏厅内,一身黑衣的林长缨正端坐椅内,闭目养神。
听得陆尤故意弄出的脚步声,林长缨睁开眼往门口瞧去。
见陆尤进来,正犹豫要不要问一句的时候,陆尤已先开口说道:“是三合门的齐长老。”
林长缨闻言,眉头略蹙了一下,看着总是面带笑意,眼神坦荡澄澈的陆尤,想了一下后,道:“你不必跟我说的。”
陆尤回答:“这没什么不可说的。”说着,便在林长缨对面坐了下来,随手拿出了一本书,就着旁边烛火,翻阅了起来。
林长缨看着他,脸上闪过些犹豫之色。
陆尤察觉有异,抬头看她,问:“林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长缨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陆公子是否有个同门,名叫许一?”
陆尤一听,神色微异,问:“姑娘认识许一?”
林长缨没回答,只是说道:“这么说来,这个许一确实是你们大明剑宗的弟子了。”
陆尤点了点头:“确实是。”话落,忽地一笑,道:“林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林长缨抬眸往他看了一眼,旋即迟疑着说道:“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听说过他。”
陆尤朝她看了一会,而后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认真问道:“姑娘突然提到许一,是否是因为他和袁振一事有关?”
林长缨不由惊讶,她仅仅只是提到了一句,这陆尤便立马将这个许一和袁振联系到了一起,还真是聪明!
不过,她既然决定提到许一这个人,便也
没必要再继续遮掩。而且,让此人知道许一或许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对她和沈牧之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这陆尤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
如果他愿意帮他们,那么袁长老那边就不是问题了。
想着,林长缨便点了点头,又问:“你可知许一与袁振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不和吗?”
“这个我并不清楚。”陆尤看着她:“袁振不是你们杀的?”
“当然不是!”林长缨立马答道,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有些拔高。
陆尤看着她,眼底有一丝笑意悄悄掠过,不留痕迹。
“你是想说,袁振是许一杀的?”陆尤追问:“可有什么证据?”
“有,不过证据并不在我这里,而是在林轩手中。不如,你放他出来,让他亲自跟你讲!”林长缨盯着他,略有期待。
陆尤不由失笑,道:“我可以亲自入阵去问他。”
林长缨闻言,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恹恹的闭上了眼,不再搭理陆尤。
陆尤看着她,摇头笑了笑,而后拿过一旁的书,继续翻阅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
不知不觉间,外间的天都开始泛白了。
袁长青还未出现。
林长缨站在偏厅门口,仰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道:“天亮了,你可以放人了。”
“还有半个时辰。”陆尤坐在那椅子中,头也没抬地说道。
林长缨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人为刀俎,他们是鱼肉。这陆尤能如此客待她,已经很是不错了。为今之计,也只能等着。不过半个时辰,一夜都过来了,再多半个时辰又如何。
乌山城外,此时一道剑光忽然落入了城外的一片树林之中。
不多时,树林中便走出两人。
正是,于新和许一二人。
“我们不是去阴阳天吗?为什么要到乌山城来?”许一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皱着眉头问道。
于新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急着想去阴阳天?”
许一不由语噎。
二人很快进了城,于新带着许一到了林长缨住的客栈,却并未找到林长缨后,顿时心就沉了下来。
接着,于新却许一又去了另一家客栈,给许一开了一个房间,让他住了进去。
“若是你敢逃,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于新站在门口看着进门的许一,平静说道。
背对着他的许一,步子微顿了一下,旋即也没作声,默默地继续往里面走去。
于新又看了他一眼后,扭身走了。
阴阳天门口,齐鸣亲自在等着。
只是见到于新一人出现,不由有些意外。
“人呢?没找到?”齐鸣忍不住问道。
于新看着他,淡淡说道:“大家都不是傻子,我来只是通知你一声,带上他们两人,到泉友客栈,许一会在那等你。”
“两人?”齐鸣故作疑惑:“什么两人?那林姑娘你不是已经带走了吗?怎么又问我要人了?”
于新冷哼一声:“你不用装模作样。总之,两人换一人,要么你就等着我家峰主直接拜访天山吧!”
齐鸣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后,沉声道:“好,泉友客栈见。”
“一炷香时间,还请齐长老莫要迟到!”于新说完,也不给齐鸣商量的机会,大袖一甩,便离开了那里。
齐鸣神色有些凝重。
这于新行事如此谨慎,倒是让他有些难办了。
这许一他是肯定要得到的,否则,一旦让他落入了大明剑宗的手里,那这事就真的糟了!
356 成竹在胸
栖和园。
沈牧之还在那井中。
他一向对于阵法之事不是十分熟悉,想要堪破这个阵法,还是有难度的。当然,若是想强行破阵,也不是不能试试。他如今手中有那把长生刀,此刀本生就克制这地方这些阴邪之物,对此阵似乎也有一定压制,若是用此刀破阵,必能事半功倍。
不过,这一夜,他其实也没那么急着想离开这里。
那袁长青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而那个陆尤似乎也并不想亲手沾上他这条人命,也就是说,他待在这阵中,或许并无性命危险。既如此,与其出去面对那个藏在暗处的齐鸣,不如索性就留在这阵中,静观其变。
最主要是,之前与袁长青那一战,他虽然赢了,但并非毫发无伤。
长生刀中煞气滔天,可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来这里之前,为了不让身上的伤势被人看出来,他在那黑水河边,一下子吞了不少丹药,又强行催化药力,才将体内伤势给压了下来。
那会儿若是强行破阵,他体内的伤势肯定再也压不住,而且还会加重。到时候,万一再激怒了陆尤,可真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所以,留在这阵中疗伤,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一夜过去,他体内的伤势虽还未好全,但接下去只要不大动灵力,便能基本无碍了。
就在沈牧之琢磨着于新大概也快要回来了的时候,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抬眼,就看到陆尤提着灯笼就站在不远处。
沈牧之看到他,心里立马警惕了起来。
“林公子不用紧张。”陆尤看了出来,微微笑道。
沈牧之盯着他,心头并未有半分放松,反而愈发警惕了起来。此人不仅境界实力让人看不透,那看似平和谦逊的性格,也更是让人心中尤感不安。
“我来,是来送你出去的。:陆尤又说道。
沈牧之闻言,不太信,皱着眉头盯着陆尤,没说话。
陆尤见状,笑了一下,而后说道:“送你出去之前,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林公子。”
“你说。”沈牧之毫不犹豫。
“袁振到底是谁杀的?”陆尤问,那双总是透着的双目中,此时亮起的光,隐隐带着几分探究,和犀利。
沈牧之看着他,心头暗自琢磨着这个陆尤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知道了什么吗?
“总之,并非是我与林姑娘二人。”沈牧之思虑了一番后,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陆尤见他不肯直言,稍一沉吟后,便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可是许一?”
沈牧之略惊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张远和齐鸣那边肯定不会告诉袁长青实情,他们既然想借袁长青的手杀他,那么必然只会将袁振的死一股脑地推到他身上来,就算不明言,也会暗示。而且,许一身上还有三合门想要却又不想让大明剑宗的人知道的东西,就更是不可能在袁长青面前提到许一了。
也就是说,袁长青是不可能知道许一的。
那么这个陆尤又是从哪里知道许一的?
沈牧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长缨,知道许一是凶手同时又最有可能会跟陆尤说出真话的,似乎
也只有林长缨一人了。
想着,他斟酌了一下后,便点头承认了。
“可有证据?”陆尤追问。
沈牧之摇头:“手头并无证据,不过,有人已经去找许一了,应该也快回来了。是与不是,到时候一问便知。”
陆尤听后,看着他,没立马接话。
“还打算放我出去吗?”沈牧之问他。
陆尤嘴角笑容再度浮现,道:“这个林公子放心,我已答应了林姑娘放你出去,就定会放你出去。而且,我答应袁长老的,是留你到辰时。如今已到辰时,我任务也完成了,自然也就没理由再留你了!”说着,微微侧身:“林公子跟我来吧。”话毕,便转身提着灯笼,往前走去。
沈牧之赶紧跟了上去。
当初进来时,那条迷雾中的小路再度出现在脚下。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一扇门前。
陆尤一推门,一片阳光洒进,金光翼翼,让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隐约间,似乎有个人影正在那片金光之中,亭亭而立。
“去吧,林姑娘已在外面等你。”陆尤让到了一边,沈牧之往前走了两步后,忽又停下,转头看向他,认认真真地又打量了他一番后,忽然微微一笑,拱手揖礼:“那就多谢陆公子了。”
陆尤也笑了起来,同样拱手还礼。
门外,林长缨眼底的焦急,随着沈牧之的走出门口,也逐渐消失。
只是,心底的喜悦,却在沈牧之朝她望过来时,只是十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林公子且留步,还有一事,刚才忘了问了。”背后,陆尤忽然开口喊道。
沈牧之转过身看向他,道:“陆公子不会是后悔了吧?”
陆尤无奈一笑,旋即问道:“袁长老在何处?”
沈牧之眨了下眼,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尤脸上神情愈发无奈,答:“自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我也不知道。”沈牧之说着,还耸了耸肩。
陆尤愣了一下。
“放心,他只是伤得比较重,大概是躲在哪里在疗伤。你若是不放心,可以顺着黑水河去找他,他应该就在下游的某个地方。”沈牧之说完,不等陆尤回话,朝他一拱手,便连忙下了台阶,生怕陆尤后悔。
林长缨看他走近,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牧之答完,便立马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林长缨原本还有几句话想说,见他如此,顿时有些尴尬,垂眸应下后,便随着沈牧之离开了康寿街。
二人离开康寿街不久,陆尤忽然也离开了栖和园。
泉友客栈。
此时时间尚早,客栈大堂内,只坐了寥寥数人。
于新独自一人坐在大堂靠里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等着人。
一炷香时间,其实很短。
齐鸣是掐着点到的,一进门,就径直往于新那走了过来。
于新睁开眼,问:“人呢?”
齐鸣微微一笑:“你总得让我先见到人吧,不然我
怎么相信你是真的找到人了呢?”
于新笑道:“我知道你会这么问。”话落,伸手在桌上放下一块金属令牌。
齐鸣看了一眼,眸色不由一暗。
这种令牌,大明剑宗弟子人手一个,不同的人上面都有不同的烙印。
齐鸣虽然还没查看这上面的烙印,但于新肯定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令牌不可能有假,也就是说,许一真在他手中。
可那两人并不在他手中。
想到此处,齐鸣心中便恼火起来,那袁长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个紫宫境竟然打不过一个云海境,这事传出去,估计没人会相信。打不过也就算了,把人弄出去,结果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要知道此人如此靠不住,他早该自己亲自动手了!
齐鸣一边想着,一边抬眸看向于新,缓缓说道:“昨天你走后不久,大明剑宗的袁长老就来了。”
于新一听这话,眉头顿时皱起。
“他是那个死掉的袁振的师父。”齐鸣说着,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于新脸上晃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所以,他当时情绪比较激动……”
“齐鸣,看来你还是不清楚,如果他们两人出了什么事,会有什么结果!”于新不等他说完,便已阴沉下脸,咬牙说道。
“于长老这般威胁我,那便没意思了!”齐鸣冷笑了一声:“昨日你走时,我便提醒过你,大明剑宗的人随时会来。死的毕竟是他们大明剑宗的弟子,他们若是执意想对林轩做些什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为了一个林轩,毁了我们三合门与大明剑宗之间这上百年来的和睦关系吧?他若是愿意入我三合门,我倒是可以拼着与大明剑宗交恶也要护住他,可他不是!我有什么立场去护他?就算我愿意,三合门上上下下也不愿意啊!”
于新坐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怒火跳跃,努力克制着,不让它们失控。片刻,他才勉强开口:“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袁长青带走了他,后面的,我就不清楚了。此事,我也不好过多过问。”齐鸣回答。
于新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问:“那长缨那丫头呢?”
“这丫头我是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齐鸣虽不敢自称是光明磊落之人,但我先前既然允了你将这丫头带走,便不可能再去对她下手!再者,如今许一在你手中,林轩也被袁长青的人带走,我若真将那丫头藏了起来,没可能不拿出来与你谈交易,你觉得呢?”齐鸣说道。
于新默然。
齐鸣这话,确实有说服力。
可,偏偏是如此,才让于新心中更加烦躁。
如果人在齐鸣手中,反而好说。齐鸣的最终目的,终归不是那沈牧之他们两人的性命。可若是人落在了那个袁长青的手中,一个痛失爱徒的师父,会做出什么事情,不难想象。
于新越想越焦躁,片刻之后,他抬头盯向齐鸣,沉声道:“想要许一的话,就拿他们两个来换。”
“一个换一个。人现在都在袁长青的手里,若是两个都要他交出来,这事情不可能!于长老还是挑一个吧!”齐鸣看着他,神情平静,似乎成竹在胸。
357 一场空
齐鸣刚才还一脸真诚地说着自己不知道林长缨去了何处,此时却又如此有恃无恐地说着两人都在袁长青手中,让于新两个选一个,这番嘴脸,看得于新愤怒不已,可偏偏又投鼠忌器,不能在此时与他撕破了脸。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咆哮怒火后,于新说道:“既然人都在袁长青手中,那我也没必要再与你浪费口舌!”说罢,欲起身离开。
“于长老这是要去找袁长青吗?”齐鸣头也没抬,神情淡定自若,“于长老觉得,若是你带着那个许一去找袁长青告诉他,是许一杀的他徒弟,他会信吗?”
“他信与不信不重要,只要许一承认是他杀的人就行!”于新说着,已经起了身,冷冷盯了齐鸣一眼,就要离开。
齐鸣略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耐住焦急,稳坐在那,只是抬头看向了于新,又说了一句:“那你知道袁长青在哪里吗?”
这话,顿时让于新皱起了眉头。
“就算你知道,你确定他会愿意见你吗?他现在咬定了是林轩他们二人杀的人,若换做是我,我肯定也不会见你。见了你,还怎么报仇?”齐鸣笑得有些得意:“于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于新脸色难看,转过头问:“那你就有办法能让他放人?”
“放两个,不太可能。放一个,还是有很大把握的!”齐鸣悠悠说道:“毕竟,与于长老你不同,我和大明剑宗也是数百年的交情了!”
于新沉吟不语。
他不太相信齐鸣没办法让袁长青将两人放了,但他清楚齐鸣的心思,他就是又想要许一,又不想放过沈牧之。
“怎么样?两个挑一个吧,于长老!”齐鸣催促道。
于新看着他,眯着眼,心思在脑海中,百转千回,片刻之后,他复又重新在齐鸣对面坐了下来,看着那脸上写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脸庞,于新冷哼了一声,道:“我忽然想到一事,或许我们之间这个交易,可以换种方式来谈!”
齐鸣一挑眉头,笑问:“什么方式?”
“其实昨天离开阴阳天去找许一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想,为什么齐长老不惜与我们大剑门交恶也要找到许一呢!所以,见到许一之后,我使了些手段,然后问出来了一点东西!一座带有器灵的灵宅,外加一座秘境,确实足以让人疯狂了!齐长老,你说是也不是?”于新看着他,瞧着他的脸色逐渐失去平静,心中不由大定,同时胸口那股难以释放的憋闷之感也得以舒缓了许多。
齐鸣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他没想到,许一在被他们暗中追杀了这么久都没松口向大明剑宗求援过,如今竟然都跟于新说了。
二人对视着,大堂突然间就感觉冷了下来。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能够穿单衣了。可此时,坐在那里的三四个散客却在不停地搓手臂,口中哈出的气体都成了白色,桌上碗中的粥都迅速冷了下来,甚至有结冰的趋势。这几个人坚持了没一会儿,便撑不住了,纷纷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就匆匆逃了出去。
柜台内的小二也嘀咕着跑去添衣裳了。
角落里,齐鸣忽然眼眸一动,错开了视线,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话落,一阵微风拂过大堂,顿时间,大堂里的温度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程度。刚添了衣裳跑回来的小二,立马察觉了出来,拧着眉头抓着脑袋,满是不解,最后狐疑地往于新他们那瞧了两眼后,就又匆匆跑去脱衣服去了。
于新看着齐鸣,微微一笑:“刚才齐长老如此威风,此时倒
是识时务了!”
齐鸣黑着脸,没接话。
于新笑了笑,也不在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磕着,几息过后,道:“秘境归你,灵宅归我。当然,林轩他们二人,一人都不能少!而且,袁振一事,你必须得跟大明剑宗说清楚,还他们二人一个清白!”
“不行!”齐鸣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此物本来就是我们三合门的,不过是被那混账东西给偷去的!你把东西还我,我帮你把林轩二人从袁长青那里要出来,袁振一事,我也会想办法帮他们二人洗清嫌疑。”
“齐长老,我想你可能弄错了!我刚才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若是不肯,我可以拿许一和这个秘境跟大明剑宗换,我想他们一定会十分愿意的!”于新看着他,神情一如他之前的那种有恃无恐。
齐鸣冷哼一声:“你觉得你有这个时间吗?袁长青已经将他们二人都带走了,他会一直等着你不动手吗?”
“你不是说袁长青是昨天来的吗?如今林轩二人都在他手中,他要动手早就动手了,齐长老,你说对吗?”于新此时已经冷静了不少,思维也比先前清晰了许多。
先前,他因为找不到林长缨,一时心急,以至于乱了心境,对话时一直被齐鸣牵着鼻子走。如今反过来后,冷静下来的他,渐渐也想到了很多刚才没想到的东西。
比如这个袁长青。
沈牧之被他带走,肯定和齐鸣有关系。
齐鸣之前的心思,其实是明摆在那的。他是既想要许一,又不想就这样放沈牧之离开。所以在没可能让沈牧之留在三合门后,他便让袁长青带走了沈牧之。他这是想借刀杀人。
但,他如果还想要从于新这里得到许一,那沈牧之能死,林长缨却不能死,否则不仅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他齐鸣和他背后的三合门,必定要面临大剑门的责问。
齐鸣不会那么傻。
也就是说,林长缨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么就剩下沈牧之了。
袁长青确实有可能会杀了沈牧之,但看刚才齐鸣的表现,沈牧之应该还活着,否则以齐鸣的精明,他肯定会一开始就直接告诉于新,沈牧之已经被袁长青杀了。
毕竟,袁长青想杀沈牧之,合情合理。
齐鸣没拦住,也合情合理。
于新可以生气,可以愤怒,却没办法真的拿齐鸣怎么样。
到时候,齐鸣再把林长缨拿出来作为条件跟于新交换许一,于新也就只能妥协。
但,齐鸣没这么说,那就说明沈牧之很大可能还活着。
既然如此,于新何必还要被齐鸣牵着鼻子走。
袁长青到现在都没杀沈牧之,要么是不想杀,要么是不能杀。
不论哪一种,对于于新都是有利的,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如今齐鸣得知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灵宅和秘境的事情,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恐怕,就算接下去袁长青想杀沈牧之,齐鸣都得帮忙拦着了。
于新想着这些,越想着心中就越平静。再看齐鸣时,心中也就越发地有把握了。
“齐长老想得怎么样了?时间可不等人啊!”于新瞧着齐鸣阴着脸不说话,又冷笑着催促了一句。
齐鸣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于新道:“那就麻烦齐长老去把他二人带来吧!”
齐鸣坐在那没动,沉声道:“我得先见过许一。”
“没问题。”于新笑着应下。而后起身让齐鸣坐着稍等,他上了
楼没多久,便将许一带了下来。
许一远远地就停了脚步,与齐鸣对视了一眼后,转身就又往楼上走。
于新也没拦他,看着他上了楼后,又走到齐鸣跟前,道:“人,你已经见了。齐长老,请吧!”
齐鸣看了他一眼,默默站起了身,拔腿就走。
刚走出去没几步,他耳边忽然传来于新的声音:“你要的东西如今在我身上,你就算暗中偷偷将许一带走也是没用的。所以,务必要麻烦齐长老将林轩他们二人毫发无损地带过来,否则,那东西就只能作为赔礼,归我们大剑门了!”
齐鸣脚下顿了一下,接着,一甩大袖,愤愤离去。
片刻后,他就到了栖和园。
只是,此时栖和园中,已经无人。
这下,齐鸣心中有些急了。
现在袁长青不知去向,这个陆尤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这栖和园,他虽然全力出手,能强行闯进去,但如此一来,势必要被大明剑宗追究。况且,陆尤现在不在,那个林轩在不在里面也不好说!
若是于新不知道那做灵宅和秘境之事,那他还能稳得住。可现在于新知道了,那么稍微不慎,他可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想到这,齐鸣心头便又恼怒了起来,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一个袁长青,一个张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齐鸣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后,又匆匆离开了栖和园,往后面乌山山脉中飞去。
而就在齐鸣离开了乌山城的时候,等在泉友客栈的于新,却突然收到了林长缨的消息。大喜之下,立马带着许一,按照信上留下的地址寻了过去,没想到,那里等着的,不仅仅有林长缨,还有沈牧之。
四人碰头,于新二话不多说,什么都没问,带着林长缨和沈牧之,就离开了乌山城。出了乌山城后,四人也不御剑,而是在黑水河边租了一条船,上了船后,顺着黑水河就往下游飘去。
乌山之中,湖畔竹林。
大明剑宗别院。
齐鸣终于见到了袁长青。
不过片刻,他又飞速从大明剑宗别院离开,往乌山城赶去。
只是,等他赶到泉友客栈时,于新四人早已顺着黑水河飘出去好几里地了。
一夜折腾,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齐鸣独自一人坐在之前那张桌子旁,手中微光一闪,便多了一壶酒。刚灌了没几口,小二跑了过来,看着这个须发洁白的老头,冷着脸呵斥道:“你这老头,喝别家的酒到我这店里来坐什么坐!快走!”说着,伸手就要赶来。
结果,齐鸣一个转头,凌厉目光如剑一般落在小二身上,小二顿时间脸色惨白,而后七窍之中,鲜血如注,汩汩而出。
不过眨眼功夫,小二身子便抽搐了起来,砰地一声砸倒在地,大堂内,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的小二便已没了声息。
“杀人啦!”
堂中客人顿时惊慌而散,尖叫声将外面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
齐鸣依旧坐在那,兀自喝着酒。
地上的小二,身子蜷曲着躺在那,鲜血还在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只是已经缓慢了许多。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哎,那个人怎么不见了?”
众人再看,大堂内哪里还有什么身影,刚刚明明还在眼前的人,此时却已不见了。只剩下了那个可怜的小二,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358 风大雨急
午后。
天空之中,乌云滚滚,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陈山山脚,三里廊亭。
廊亭下是深沟急水。廊亭里,有一对爷孙在这里支了一个歇脚的茶摊子,一溜的小方桌子小条凳顺着廊亭的一边,整齐地排放着。
这条山路,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赶路人挺多,所以爷孙两的茶水摊子生意还算不错。
此时,老天爷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云黑风急的,不少原本不打算在此歇脚的路人都纷纷停了下来,有要茶水的,也有要面要酒的。
爷孙两,忙得不可开交。
不多时,一声惊雷猛然炸响,炸得人心里都慌了慌。
天地瞬间寂静,而后又是一阵隆隆雷声,滚滚而过。
这雷声还未走完,突然间,大雨倾盆而下。原本寂静的山野,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山风裹着雨水,吹进了廊亭之中,同时也带来了一行四人。
茫茫雨幕之中,廊亭里的众人似乎都没有留意到这四人是何时进来的,察觉到的时候,那四人已经在最靠近边缘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那张桌子因为最靠外,此时风大雨急,大半张桌子都被雨水打湿了,所以之前一直都没人坐,有几个人甚至坐在了地上,都没去坐那张桌子。
而这四人却像是实在累极了,只叫那肩头搭着抹布的小子过去抹了一把桌子,就依次坐下了。
四人里,两个年轻小伙,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身穿黑衣,长相普通,但气质不俗的女子。
这四人,衣着不凡,气质不凡,必定都不是普通人。
廊亭里的人,大都都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自是稍一打量,便看出了这点身前。
大概七八岁模样的小子,回到那头发花白的爷爷跟前,也悄摸着与自家爷爷嘀咕道:“爷爷,那几人看着像是有钱人哩!”
爷爷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许多言,而后又担心孙子不懂事,惹恼了那几位贵客找来灾祸,便亲自提了茶壶,拿了碗,送了过去。
桌边四人,正是沈牧之一行人。
“几位客官,你们要的茶来了。小心烫!”爷爷揣着小心,动作谨慎地将茶壶放到了桌上,又将茶碗一个个放好,满上了茶水,分别放到四人跟前后才又小心地退下。
他刚走开,一路都阴沉着脸色的许一便开了口:“既然你们都已经没事了,那东西可以还我了吗?”
于新挑了下眉,抬手轻轻一挥,几缕剑气从袖中掠出,将他们四人给围了起来。而后,他刚准备要开口,却听得旁边的沈牧之冷笑了一声。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于新又吞了回去。
坐在沈牧之对面的许一,听得沈牧之的冷笑声后,脸色不由一变,抬眼看了眼沈牧之,犹豫道:“我知道,袁振之事,是我做得不太地道。可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被三合门的人抓起来啊!其实,我那会儿没想着要嫁祸给你们,只不过袁振那王八蛋实在是害得我太惨,我如今这般境地,都是拜他所赐,所以当时见他昏迷在那,我一时就没忍住,就……就下手了!我真不是要害你们才故意在那个时候下手的!”
沈牧之没有搭理他,伸手拿过茶碗,喝起了茶。
这茶味道倒是挺浓,
不过茶叶不好,涩味过浓,香味太淡,只适合牛饮,不适合慢品。
许一见他不接话,又转头去看于新,道:“你们该不会是想昧下了吧?”说着,搁在桌面上的手,便攥了起来,隐约间,已有些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于新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了沈牧之一眼,旋即微微一笑,道:“许公子,你害得我大剑门弟子无辜被人冤枉,甚至差点被人杀了,这笔账,总得算算吧?”
许一眸光闪了闪,默了默后,问:“你想怎么算?”
“灵宅归你,秘境归我们大剑门。”于新说道。
“不行!”许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于新闻言,轻笑了一声:“许公子,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我愿意将灵宅给你,是看在林轩的面子上,否则,入了我的手的东西,又岂会轻易再还回去。何况,你许公子可是坑得我们不轻啊!”
许一脸色变得有些白。
他知道于新说得都是实话。
别说他打不过于新,就是沈牧之,他都打不过。如今眼前这三人中,也就只有那个林长缨,他能斗上一斗。
可有于新和沈牧之在,他纵使有浑身解数,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于新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促,转头去打量这廊亭内的众生百相。
不远处,有几个虬髯汉子,正往他们这边偷瞄着,此刻见于新转头过来,连忙缩回了目光,扭回头凑一起,嘀咕了起来。
那嘀咕声确实很小,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尤其还是于新这样的上境修士,就好像是有人凑到了他耳边说话一般。
大概是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华贵,四人又都无人带刀剑,这几个大汉估计由此觉得他们或许比较好欺负,于是生了些不该生的心思。几人此时正探讨着他们身上能有个多少值钱东西,何时动手比较合适。
于新冷哼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见财起意,又何止普通人。
许多人总以为这山上修行,清心寡欲,实际呢,**还在,甚至更加**,更加邪恶。
杀人越货之事,在山上,不胜枚数。
那齐鸣不就是看上了许一手中的东西,所以一直在暗中下手吗?甚至,不惜以两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作为筹码,来换许一手上的东西。
人心之恶,就如这午后大雨,很多时候,都不过是一转念之间的事情,让人猝不及防。就好比这许一杀那袁振,嫁祸给沈牧之和林长缨二人之事。
又好比当年掌门拿林长缨来威胁赵正光,让他去说服苏华取其精血制药一事。
想到这,于新心中一动,接着,与沈牧之心声说道:“那座灵宅和秘境,或许可以让你把苏华从门中换出来。”
于新的声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之后便是几声闷雷,匆匆滚过。
沈牧之低着头,坐在那,一动未动,一声未吭。
此时的他,心内其实就如同外面的天空一般,闷雷阵阵,风云翻滚。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要把苏华从大剑门中救出来。
于新的提议,可以让他十来年的执念,提前变成现实。
他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那个器灵柳姑娘……
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一面之缘,沈牧之绝对会毫不犹豫。可有了那一面之缘,那个柳姑娘给他印象很好,眼下让他把她当做一样东西,拿去跟大剑门做交易,他终归有些不忍心。
不过,就在他还没想好的时候,许一开了口:“事已至此,我就跟你们实话实说了吧!那座秘境,其实根本打不开!否则的话,我早就躲到那座秘境中去了,又何至于被三合门追得这么惨!”
“打不开?”于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打不开,你为何要反对我提的条件,反正也是打不开,这对你有何损失?”
“我这不是怕到时候你们觉得是我故意在耍你们嘛?到那时候,万一你们一气之下,真把我给杀了,或者给废了,那我岂不是更冤?”许一这话,似乎倒是能说得通。
只是,于新不会信,沈牧之也不会信。
林长缨信不信,她都不会对这个事说些什么。
于新笑了起来,道:“这个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可以各自立下誓言,以誓为束,只要你说得都是真的,那秘境就算打不开,我们保证也不会追究你分毫!”
许一眼底有一抹焦躁之色一闪而过,口中则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当时那个齐鸣也是这么骗我的,可最后呢!还不是照样想要致我于死地!”
“如此的话……”于新看着许一,故意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那许公子现在就可以走了!”
许一一听,脸色顿变,整个人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喝问道:“你们这是铁了心要将我的东西给昧下了,是吗?”
“什么昧下不昧下的,许公子做错了事,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这座灵宅,便作为赔礼之物吧!那秘境,我们也不要了!”于新笑看着他,淡淡说道。
许一脸上涨得通红,盯着于新咬牙说道:“好!你们不后悔便好!”说罢,转身就走。
于新抬手收了周围布下的剑气,任由着许一大步离去,一头钻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这边的不快,自然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虽没听到他们在吵些什么,可看到许一不管外面大雨一头就冲了出去,自然也能猜到是闹了不和。
先前那几个虬髯汉子,相互一个对视之后,有两人起身带着笠帽就跟了出去。
沈牧之三人瞧在眼里,谁也没在意。
不过两个普通武夫,且不说能不能追得上许一,就算追上了,真要敢动手,不过是送命罢了。
只是,许一这一走,灵宅一事却并非就此结束了。
以许一的性格,定然不会就此罢休。何况,他对那柳姑娘似乎并非一般情意。他肯定还会另想办法取回灵宅的。
如今这形势下,他能借助,应该只有大明剑宗的力量了。
如今这地方还是大明地界,若是在大明国内被大明剑宗的人拦下,只怕若不交出那座灵宅,是不太好离开的。
而且,后面还有个三合门虎视眈眈……
沈牧之想着,便与于新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于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动身吧!”
话说,沈牧之随手将一小块银子放到了桌面上后,便与于新二人离开了廊亭。
亭外,风大雨急,山林呼啸。
359 执念
沈牧之三人刚离开那座廊亭,剩下的那几个虬髯大汉便悄悄跟了上来。只不过,这般大风大雨,以他们普通武夫的体格和脚程,又怎么可能跟得上沈牧之三人。
不多时,那几人就已在茫茫山林之中,失去了沈牧之几人的踪迹。
一场雨足足下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到风歇雨停,已是黄昏之时,天边乌云散去,晚霞犹如那画圣UU小说的绝美画卷,让人惊艳。
沈牧之三人已经到了大明与金国的交界处。
交界之处,山峦起伏,群峰叠嶂,形成了天然屏障。
只要越过这片山脉,便是金国境内。
金国是大剑门的地盘,到时候无论是大明剑宗的人追来还是三合门的人追来,到了金国境内动手总是要多三思一下的。
只是,这雨过后的山林,看着如雾一般无二的瘴气却从那些深渊峡谷之中弥漫而出,逐渐遍布整片山林。
瘴气多疠,沈牧之三人虽都是修士,但也不敢大意。幸好,三人身上都有解毒丹,纷纷含了一颗在舌下后,才入山。
山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腐叶的味道,不难闻,却很奇特。
三人为了不暴露行踪,并未御剑而行。这雨后山路泥泞,三人脚下慢了许多。
先前雨大,一路过来,三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此时,一慢下来,于新便开了口:“牧之,那座灵宅,你当真打算送去蚨山?”
沈牧之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在廊亭中于新与许一说的话,心中不由微沉,问:“于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这么紧张!”于新对于沈牧之此时露出的警惕有些不满,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于新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之人,不会出尔反尔的!”说着,索性将那方打造成玉饰模样的灵宅给取了出来,甩手就往沈牧之扔了过去。
沈牧之慌忙接住,脸上不由讪讪,只能尴尬地掩饰:“于长老,我……”
“行了!”于新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东西价值不小,尤其是那座秘境,或许你能以此作为条件,跟剑首峰做个交易,把苏华换出来!”
沈牧之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都怔住了,愣愣看着于新,一时间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比较好。
于新所提建议,他从未想到过。
他之前虽然看不上那许一,更是恼怒于他杀人嫁祸的那些勾当,但那柳姑娘毕竟无辜,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想着要保全柳姑娘和她所栖身的那座灵宅的。
但若是这座灵宅真能将苏华从大剑门换出来的话……
苏华一事,一直是沈牧之心头执念,于新这个建议,岂能让他不心动?
“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在到蚨山之前决定好就行。如果到时候你愿意的,此事还得与赵峰主商量才行。”于新见他似有意动,又说了一句。
沈牧之一听得赵峰主这三个字,神色微微变了一下。
于新在旁瞧见,暗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当年之事,沈牧之虽然冲动了一些,可是他扪心自问,若是换做是他在那个年纪,那个局面之下,他未必有沈牧之这般的勇气和担当。
至于赵正光,他也没错。他并非只是沈牧之一人的师父,他的身后
是整个正阳峰。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错的是乐山,是剑首峰那几个长老,还有那些人心。
只可惜,那般的人心却是大势。毕竟,真正无私之人,又有几个?
换做是他在乐山或者沈奇峰他们,他大概也会如此做。
想着,于新又在心底叹了一声,接着敛起心思,提醒了一声沈牧之,三人继续往山林深处行去。
林长缨跟在沈牧之的后头,目光落在那个颀长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时间慢慢过去,山林里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林中的瘴气,愈发得浓厚了。
渐渐的,境界最低的林长缨最先觉得头脑晕眩,眼睛视物也模糊了起来,像是中毒了。只不过,三人都含着解毒丹,这瘴气虽然多疠,但也不至于连解毒丹都压不住才是。
于新给林长缨简单检查了一下,确定是中毒了,但一时间也辨别不清,到底是瘴气中毒,还是另有缘故,只得先停下来再说。
三人在一处小溪边安顿了下来,林长缨将含在舌下的解毒丹服下之后,又服了点其他的药物,,情况顿时缓解了不少,看起来似乎确实是瘴气的缘故。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他们就只能等明日太阳出来之后,瘴气消退一些再赶路了。
好在,这一路行来,那三合门和大明剑宗的人都没有追上来。此时他们又在深山之中,一时半会,他们想要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谨慎起见,三人连个火堆都没生。
夜里的山林,总是透着几分神秘和诡异。
怪异的吼声,忽远忽近的响动,还有那偶尔掠过头顶的风声,总是能轻易扰人心神宁静。
林长缨或许是因为之前中毒的缘故,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于新盘坐在林长缨的旁边,看似闭目打坐,实则心神一直都在留意着四周。
沈牧之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之前于新所提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他感觉收在腰间的那块玉饰似乎颤动了一下,他忙将其取了出来。刚取出来,玉饰之上白光一闪,一袭白衣的柳鸢柳姑娘突然现身一旁,一身凌厉气息,顿时搅得这林间的风都乱了一些。
尤其是当其低头看到沈牧之的时候,那眸中冷意更多了。
“你们把许公子怎么了?”柳鸢沉声喝道。话音刚落,于新突然出现旁边,盯着柳鸢,冷冷说道:“柳姑娘,你最好把你这气息收一收,否则就别怪我再让你回去睡上几天了!”
柳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听话地将周身气息都收了起来,这林间的风也随即恢复了正常。
沈牧之已经起了身,看着她,冷笑了一声:“看来,柳姑娘并不是风府境吧?”
柳鸢愣了一下。
“柳姑娘放心,许公子并无危险,他只不过是回去搬救兵了!”沈牧之又说道。
柳鸢蹙眉,看着沈牧之,目光中略有复杂之色,迟疑了一下后,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牧之闻言,转头看向于新。
于新回答:“当时时间紧急,我并未多说。”
沈牧之听后,复又看向柳鸢,道:“要怪就怪许一吧。他不该恩将仇报,杀了人嫁祸给我和我朋友。若不是我二人运气好,恐怕
今日也见不到柳姑娘了!所以,柳姑娘今后恐怕是没可能再跟许一在一起了!”
柳鸢听着这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公子他……”
“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柳姑娘就不必再替他说话了。”沈牧之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略带难堪的脸色,他本想安慰两句,毕竟许一虽然行事不讲究,可这柳姑娘却是不错的。只是转念想到之前于新的提议,这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又停住了。
若是接下去他要将柳鸢送给剑首峰,那他此时又何必再去安慰。如今关系越差,到时候才会越坦然。
否则,只怕他是狠不下心去做这个事!
“柳姑娘,事已至此,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与其对面尴尬,不如请柳姑娘还是回这里面吧!”说着,沈牧之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玉饰。
柳姑娘朝着他手中的玉饰瞧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沉声问:“林公子接下去打算怎么处置我?”
沈牧之没想到柳鸢会问这个问题,顿时就被问住了。
旁边于新看出了沈牧之的尴尬,忙接过了话:“如何处置一事,就不用柳姑娘亲自操心了,请回吧!”话落,于新的目光里,已带上了几许警告之意。显然,若是柳鸢再不退回去,他于新就要强行让她回去了。
柳鸢看了于新一眼,最后又看了沈牧之一眼后,整个人顿时化作一点白光,没入了沈牧之手中那块玉饰之上,消失不见了。
沈牧之看着这块玉饰,想了想后,转身将这块玉饰递到了于新跟前。
“还是麻烦于长老先帮我收着吧。”沈牧之说道。
于新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接下了。
“谢于长老。”沈牧之又道了一句。
于新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接着转身又回了林长缨身边。
刚才这一番动静,林长缨竟然一直没醒,多少有些奇怪。于新心里有些不放心,又检查了一下,但并未有发现什么异常,心里头那点担忧便又收了起来。
沈牧之则又在那溪边坐了下来,脑子里又开始想于新所提议的那桩事情。
大剑门偌大一个门派,他要想靠自己的实力将苏华从剑首峰手中救出来,恐怕还得要很多年,至少也要到天府境,才有可能实现,甚至可能要到灵墟境。
但以他的资质,有没有可能迈入天府境都很难说。
这十年,他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从通谷境到云海境,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资有多好,而是因为当初他重伤濒死,玄诚和蚨山那位为了救他,用了一颗蛟丹的缘故。
那颗蛟丹便是苏华从当初东岛秘境中带出来的那颗。
这也是他体内那些折磨了他十年的寒气由来。
那颗蛟丹取自常年生活在地下河中的蛟蛇,其中寒气之庞大,可想而知,就连蚨山那位都没有办法将这些寒气从他体内驱除出去,只能封印在神封穴中。而,为了长远考虑,蚨山那位在封印上故意做了一些手脚。每月十五,受潮汐之力的影响,封印会打开,寒气就会从神封穴中涌出,逆行经脉之中。而沈牧之就在这个过程中,承受身体痛苦的同时,也在淬炼经脉,并且炼化部分寒气。
想到这里,沈牧之忽然意识到,似乎又是快到月半十五之日了。
360 你逼我的
沈牧之赶紧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山中虽然瘴气弥漫,倒是也能看得到天空,只是,大概是白天下过雨的缘故,这夜空之上并不见明月,根本看不出今日是十几。
于是,他便转头问了于新。
于新想了一下,答说是十三了。
倒是还有两日。
沈牧之心头略松了松,不过也不敢大意。上一次,便提前了。这一次,还是要谨慎些为好,看来,等明日翻过这山脉到了金国境内之后,他必须得尽快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等过了十五再行动了。
身后,于新见他突然问及日子,略有疑惑,稍一思索便想起了当时在兰城时玄诚跟他提过的沈牧之体内寒气逆行一事,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犹豫了一下后,他开口与沈牧之说道:“等明日过了这边境,找个安全地方,我们暂歇三日。”
沈牧之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黑夜寂无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山林之外已经开始亮了起来。但林中的瘴气,反倒是越发浓厚了。
林长缨睡了一夜之后,终于在卯时左右幽幽醒了过来,只是休息了一夜的她本该精神不错,可实际却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双目无神,满脸倦怠,仿佛一夜未睡。
林长缨的状况明显不对劲,可于新又检查不出什么,这不由得让人心情有些沉重。
而且,她如此状况,就算接下去瘴气退去,只怕也不太适合赶路。可他们也不能长时间地留在这片山林之中,此地还是大明地界,终归让人不放心。
于新又给林长缨喂了一些补气和解毒的丹药,药物服下后不久,林长缨的神色似乎略有好转,但好景不长,不到一炷香时间,林长缨又开始犯困了。
“于长老,林姑娘这情况,恐怕未必是身体的问题。”沈牧之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走到于新身旁,沉声提醒了一句。
于新皱着眉头,闻言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沈牧之答:“虽然我没察觉到什么,但我总觉得林姑娘这情况,应该是这片林子出了什么问题。”
沈牧之这么一说,于新不由再次打量起周围这片林子来。
可是,沈牧之所想到的,他之前不是没想到过。但不仅沈牧之察觉不出什么来,他同样如此。
而且,这林中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在他面前出手却不被他察觉分毫,那为何只对林长缨下手?
林子中,一如之前,毫无异常。
“于长老觉不觉得这周围太安静了?”沈牧之忽然说道。
于新回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后,道:“这也有可能是瘴气的缘故。”
沈牧之摇头:“瘴气虽毒,但这世间万物之奇妙,很多时候是难以想象的。我在兰城的时候,有时候会去大泽寻草药。在大泽之中,遇到瘴气是十分常见之事。那些瘴气出没之地,不但生物不比其他地方少,反而更多,更难缠。这林中瘴气并非只在昨夜出现,常年累月之下,必然会有很多生物适应这个幻境,并且变得更加强大。但我先前仔细观察了,这里连个虫子都没有。”
于新听得沈牧之这话之后,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沈牧之所说在理,那么这地方看来真有什么问题了。可是连他都察觉不出来的问题,显然会很棘手。
想了一下后,于新吩咐沈牧之:“你在这边看着长缨,我在附近转转。”
沈牧之点头:“最好不要走远。”
“我知道。”于新应下后,身形一纵,便上了旁边的大树,周围如雾一般的瘴气一阵涌动之后,沈牧之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山林外,天边,朝霞似火,一轮红日猛然从远处的山头后方跳跃而出。瞬间,金光普照。
阳光落下,林中瘴气犹如冰雪一般消退,无比迅速,不到两炷香功夫,山林中的瘴气便已尽数退去。
沈牧之看着头顶落下的斑驳日光,神情却有些沉重。
瘴气已退去,林长缨却没醒,而且脸色比之先前反而更苍白了几分。沈牧之试图唤醒林长缨,但无论他如何动作,林长缨始终不醒。显然,她不是睡着了,她是失去意识了。
关键,于新还没回来。
正犯愁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隆隆雷声,可阳光正烈,何来春雷?
疑惑刚涌上心头,沈牧之便察觉到了几道或强大或凌厉的气息,正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追兵到了!
沈牧之转头望向四周,去寻于新身影。
正焦急之时,于新终于来了。
时间紧急,二人来不及说太多,于新道:“你带着长缨,先在附近找地方躲起来,我去引开这些人。”
这与沈牧之想的,不谋而合。
两人毫不犹豫,各司其职。沈牧之贴上隐匿气息的符箓,然后带上林长缨在附近寻找藏身之所,于新则是故意放出了一丝只有幽门境修为的气机,往金国方向闪了出去。
空中的那些追兵很快就发现了于新故意放出的那一丝气机,立马就追了过去。
沈牧之带着林长缨,小心奔走在树林之中,一抬头,只见数道耀目剑光掠过长空,直奔金国方向。
可,片刻之后,沈牧之忽然察觉到身后似有动静朝他而来,心中一紧的同时,慌忙带着林长缨纵身上树,藏在了那些茂密树叶之中。
不多时,便见那许一出现在不远处,手中提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沈牧之看到许一的一瞬间,心头便咯噔了一下。
先前大明剑宗的人往这个方向追来,并未引起他的怀疑。毕竟,穿过这片山脉就是金国,大明剑宗的人能想到他们会走这边去金国很正常。可刚刚那些人都已经被于新引走,这个许一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明摆着就是知道他还在这边,直冲而来的。
至于这许一是如何知晓他在这里的,要么原因在林长缨身上,要么就是那个柳鸢了!
正想着的时候,许一在离着沈牧之大概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轩,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附近,别躲了!”许一喊了起来。那响亮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自信。
沈牧之想了想后,将林长缨安置在了树上,然后纵身下了树。
许一听到动静,朝他这看了过来。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会又见面了吧?”许一笑着说
道。
沈牧之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道:“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许一回答:“我在你身上下了点东西。”
沈牧之蓦地想起,许一曾说过他在玄诚他们的马车上放了一点东西,那东西能让他轻松追踪他们的踪迹。难道说,他将这东西放到了他身上?
可是,以许一的实力,他是如何不让他发现的?
还是说,他说的是假的?
沈牧之更倾向于后者,许一应该是另有手段。
想着,沈牧之便道:“东西不在我身上。”
许一闻言,笑而不语。
沈牧之见状,心中顿时明了,看来问题是出在柳鸢身上了。或许,她昨夜的现身,应该是另有目的。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不为难你!”这时,许一说道。
沈牧之冷笑了起来:“那如果我想为难你呢?”
许一摇头笑道:“林轩,我知道,我是打不过你。可我既然敢一个人过来找你,定然是有所倚仗和把握的。所以,识趣一些。这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柳姑娘也不会愿意跟着你的!你何必强人所难又夺人所爱呢!”
“你不必多言,强人所难也好,夺人所爱也好,总之,东西我要定了。你若想拿回去,可以,凭实力来取!”沈牧之平静说道。他觉着许一未必会愿意动手,毕竟许一只会比他刚不想大明剑宗的人发现他。
如果大明剑宗的人出现在这里,那柳鸢的灵宅就彻底与他无缘了。
反而,若是在他手中,这许一倒是还有些许希望。
果然,许一听得这话,原本淡定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愠怒。
“这可是你说的!”许一沉声道。
沈牧之点头,又道:“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动手,大明剑宗那边就瞒不住了!”
许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当然你要是觉得自己有把握能在大明剑宗的人赶来之前就从我手上把东西抢过去的话,你就可以试试。只不过,这么一来,你日后怕是不能再回大明剑宗了!”沈牧之冷笑着说道。
许一脸色铁青:“林轩,你为何非要拆散我和柳姑娘?”
“我给你和柳姑娘好几次机会的。”沈牧之冷哼道。
许一咬着牙,瞪着沈牧之,既恨又怒,还有十分忌惮。
时间慢慢过去。
许一开始显得急躁起来,突然,一声大喝:“林轩,你逼我的!”话落,一剑刺出,剑光如虹,直奔沈牧之。
树林间,顿时如同落入了一个太阳一般,刺目剑光,让头顶树叶间的那些耀眼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沈牧之看着那一道剑光飞掠而来,十分镇定。红光一闪,便已迎了上去,那道剑光还未靠近,便被拦下。
红白二色光芒在林中炸开,无数细小剑气翻飞,噗噗之声不断。狂风卷过,簌簌作响。沈牧之一挥袖,将冲向身后那颗树的那些细碎剑气和狂风都给打散了。
就在这时,他收在胸口的那枚玉饰之上却有微光一闪。他刚有所察觉,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蓦地出现在他的身前,抬掌就往他胸口印来!
361 黄雀在后
沈牧之看到近在咫尺的柳鸢,面露惊慌之色,眼见着柳鸢那一掌就要落在沈牧之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刀蓦然横到胸前。
砰地一声,沈牧之横刀往后飘去,不过两三步却已稳住身形。
可那柳鸢确实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差点当场溃散。
“鸢儿,你怎么样?”许一见柳鸢吃亏,担忧不已,慌忙上前,伸手扶住柳鸢。
沈牧之站定在那棵大树之下,手中微光一闪,那把长刀便消失不见。再一招手,那柄正欲许一飞剑纠缠的玉剑,红光一闪,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那是什么刀?”柳鸢缓过气息后,抬头看向树下的沈牧之,沉声问道。
沈牧之看着她,没有接话。
柳鸢有些悻悻,收了目光,便不再说话。
许一见她稍微好些了后,瞪向沈牧之,冷声道:“你早有防备。”
“许公子行事如此狡诈,我如何能不防备?”沈牧之淡淡答道。
许一被他呛了一声,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盯着他,深吸了口气,缓了缓胸中之气后,道:“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可许公子所办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在与我为敌,不是吗?”沈牧之冷眼瞧着他,毫无要退一步的意思。
许一被噎得接不上话,站在那,扶着柳鸢,又气又急。
他们刚才这番动静,说不定已经引来大明剑宗的人注意。若是大明剑宗的人赶来此处,就算沈牧之交出了那块玉饰,这柳姑娘也注定与他无缘了!
许一想着这些,心头一横,牙一咬,突然身子一矮,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许一,你这是做什么?!”柳鸢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拉他。许一纹丝不动,伸手推开柳鸢,朝着沈牧之说道:“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厚道!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可以提条件,只要不是要我的命,只要你肯把那块玉饰还给我们,我都答应你!”
沈牧之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许一,毫无心软之意。这许一为人,毫无感恩之心,行事不折手段,心机深重,着实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他如今对这柳鸢的一番深情,到底是发自肺腑,还是是冲着柳鸢的价值。
他这般之人,不惜下跪,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一个器灵女子,着实让人有些怀疑。沈牧之现在愈发觉得,这许一对柳鸢的这番情思,恐怕未必是真。
只怕这位柳姑娘的价值,远比他们所知晓的更多。
这时,柳鸢见沈牧之不为所动,犹豫了一下后,竟也学着许一,在旁边一起跪了下来,抬眸望着沈牧之,乞声道:“求公子放过柳鸢,成全柳鸢与许公子。公子之恩,柳鸢定会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愿以性命相报!”
沈牧之目光一动,落在她身上,问:“报不报的我不在乎。不过,要我成全你们,也不是不可能!还是之前的条件,交出那个秘境,我便可以做主成全你们!”
“不可能!”不等柳鸢说话,许一便已喊道。一边喊,一边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还将柳鸢从地上拉了起来。
沈牧之瞧向他:“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许一怒极,咬牙喊道:“林轩,你别逼我与你来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沈牧之冷眼瞧着他,质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跟我鱼死网破?是凭你自己?还是凭柳姑娘?”
说这话时,柳鸢在一旁悄悄拉了拉许一的袖子。
许一没有理会,恨恨盯着沈牧之,抿着嘴默然了片刻后,突然开口:“你别忘了,你那朋友……”
话未竟,意已明。
沈牧之眉头一皱,眼睛眯起,杀机顿现。
现在,他是真的想杀他了!
虽然以玄诚的实力,对付一个许一,简直易如反掌。但玄诚身边还有一个徐然然,而许一还是大明剑宗的弟子,行事又不折手段,沈牧之不想冒任何风险,更不喜欢被人拿玄诚和徐然然的安危来威胁!
“你不该拿他们来威胁我的!”沈牧之闭了闭眼,将眼底那些杀机全部都敛入了深处。话落,林中起风了。
沈牧之站在那,鬓发飞舞,大袖微动。
玉剑悬在身侧,微微颤动,发出嗡鸣之声。
凌厉剑意,从剑身之上汹涌而出,已然将这片天地,团团围住。
“林轩,你要是敢在这动手杀我,你一样要死在这里!”许一察觉到了沈牧之的杀气,眼中掠过一丝惊色,慌忙大喊道。
沈牧之没理他。突然,林中之风一乱,玉剑消失在沈牧之身侧。
许一神色大变,慌忙召出飞剑横在胸前,铛地一声脆响,许一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狂风席卷中,柳鸢逆流而上,一挥手,一道白光袭向沈牧之。
沈牧之挥袖挡下后,冷眼瞪向这位女子:“你当真以为,许一做这些都是因为与你之情意吗?”
柳鸢一愣,旋即神色一沉,抿嘴不语,挥手又是一道白光。
沈牧之冷哼一声:“我念你心性不错,之前就已手下留情,你若是再不住手,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你应该清楚,我先前所用之刀,是能毁你玉宅,灭你灵光的!”
这话一出,柳鸢当即神色大变,手上动作顿时就停住了。
这时,那许一刚才被沈牧之一剑击飞之后,不等他起身,又是一剑,想来是阻拦不及,受了伤,惨叫出声。
柳鸢慌了神,一咬牙,开口喊道:“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柳鸢愿意跟公子走!”
沈牧之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话晚了!他今天这条命,必须得留在这!”
“公子不是想要那个秘境吗?”柳鸢一脸焦急:“若是他死了,那秘境就没人能打开了!”
沈牧之闻言,心念一动,远处林中,许一身染鲜血躺在地上,一柄玉剑悬在眉心,近在咫尺。剑锋之上,剑气吞吐,犹觉裂肤之痛。
“你是说,那个秘境只有许一能打开?”沈牧之盯向柳鸢,沉声问道。
柳鸢微微垂眸,错过他的目光,应道:“是的。”
沈牧之看着,忽然笑了:“柳姑娘这说谎的本事还得再练练!”
柳鸢脸色瞬间煞白。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放了他,但是不是现在。另外,你得确保他不会再给我添任何麻烦!”沈牧之又说道。
柳鸢惨白的脸色逐渐有了光彩,忙答道:“公子放心,许一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
“如此最好!”沈牧之淡淡应了一句后,便由着柳鸢去找远处的许一。红光一闪,玉剑被他挥手收入袖中,而后收入丹田之内。趁着柳鸢去查看许一情况,不在此处,沈牧之一个纵身上了树。
树上,林长缨还在昏睡,先前树下这般动静都未能将她惊醒,看来她这情况是愈来愈严重了。
沈牧之考虑了一下后,并未将她从树上带下去,往她身上贴了几张符箓后,便趁着柳鸢和许一过来之前下了树。
不多时,柳鸢便带着许一过来了。
许一伤得不轻,浑身血迹,有些狼狈,不过,性命并无大碍。
其实,若非之前许一拿玄诚他们来威胁他,沈牧之是不会对他动杀机的。但这许一自作聪明,竟拿玄诚他们来威胁他,虽然以玄诚实力不需他担心,可这种行为,却让沈牧之极度厌恶。若非想着回头可能需要柳鸢配合找到秘境,沈牧之今日是不会留下许一性命的。许一此人,不懂感恩,今日之事,必然会让他怀恨在心,就算现在他打不过他,无可奈何,但日后一旦寻到机会,定会伺机报复!所以,接下去,还得要谨慎他一二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沈牧之不将林长缨带下来露面的缘故。
没有林长缨,以他实力,对付林长缨和柳鸢,尚有胜算。可若带上眼下正在昏迷的林长缨,胜算就没什么了!而且,万一再有个什么意外,他也很难能保证林长缨的安危。
因此,眼下只能先将林长缨留在树上。他在她身上留了几张符箓,若有危险靠近,只要不是上境高手出手,都能抵挡片刻,足够他赶来了。
“大明剑宗的人肯定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许一稍微缓过气来后,立马说道。他脸色苍白难看,也不知是因为伤势的缘故还是因为气得,或者是两者皆有!
沈牧之没有搭理他,转眸看向柳鸢,道:“还请柳姑娘先回灵宅之内吧!”
柳鸢点头应下,而后看了一眼许一,光华一闪,便化作一点白光掠入了沈牧之手中拿着的那块玉饰之中。
沈牧之拿到手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心头默念用来镇压长生刀的那篇咒文,只见一点点金光忽然浮现身前,化作一个个金色符文,纷纷往沈牧之手中玉饰上落去。
不等许一反应过来,就已有两三个符文落到那玉饰之上。
玉饰之上,白光连闪,隐约似有柳鸢柳姑娘的声音传出。
“你这是在干什么!”许一急了,连忙想上前阻拦沈牧之。只是,他这脚下刚一动,一抹红光突然出现,悬在了他的面前。
刺目红光,犹如鲜血。剑气之森寒,让人如坠冰窖。
“你放心!她没事,我只是以防万一!”沈牧之已经将咒文默诵完毕,十一个金色符文,一个不落地尽数落到了玉饰之上,原本挣扎闪烁的白光,此刻尽数隐去,也再听不到那隐约的貌似柳姑娘的声音。此时再看,这块玉饰,普普通通,除了雕工精湛之外,似乎已无任何别致之处,甚至还少了几许光泽,让人觉得这玉质实在是有些差了。
沈牧之随手将那玉饰收到了怀中之后,抬头看向许一,见他一脸的愤恨,便哼了一声,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要恨你就恨你自己!”说罢,挥手收回玉剑,转身就走。
许一站在那里,咬着牙,恨得双目通红,可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刚走没多久,便有人到了这附近。
此人一身黑衣,白眉须发,正是三合门的齐鸣。
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看来是想做一回黄雀了。
齐鸣犀利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痕迹,冷冷一笑后,便又朝着许一和沈牧之刚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似乎很是清楚许一与沈牧之二人的动向。
362 黄雀已至
山脉另一边。
在快至金国边境处,于新终于被大明剑宗的人追上,拦了下来。
于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远的边境线,略有遗憾。
大明剑宗的人中,有一人正是之前被沈牧之重伤的袁长青。此时看到只有于新一人,不由皱眉怒喝道:“林轩呢?”
于新闻声,扫了袁长青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落在了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开口道:“王长老这么大阵仗的来追我,是何意思?”
为首中年男人,一身靛蓝长衫,腰系玉带,头戴玉簪,身材笔挺,面容俊朗,虽已入中年,但依旧满身风流。
此人是大明剑宗首席长老,王君长。
王君长闻言,朝于新微微笑了笑:“于长老莫要生气,君长此番匆匆赶来,是有一事想请于长老随我等同去门中作客两天,等事情查清楚了,若是与于长老无关,到时候君长亲自给于长老赔礼道歉,于长老你看如何?”
王君长这言语既客气,又强硬。于新微微眯了眯眼,答:”若是我不肯呢?”
王君长笑容不变:“若是不肯,那君长也就只能得罪了!”
“王师弟……”袁长青在后面有些耐不住了,低声喊道。王君长回头看他,脸上笑容倏忽不见,冷冷说道:“袁师兄有什么事吗?”
袁长青对上他那眼神,眼底顿有些许惧色一闪而过,忙低了头,道:“杀振儿的,是一个叫林轩的人,他们一定还在这山中。”
“此事,师兄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王君长淡淡回了一句。
袁长青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王君长转回头看向于新,笑容复又出现:“于长老,想好了吗?”
于新也笑了起来,道:“一直听闻大明山中风景绝佳,却一直未能有机会亲眼一见。既然今日王长老亲自相邀,那于某恭敬不如从命!王长老,请带路!”
“好!那于长老就随我来吧!”王君长说完,转身就准备领着于新离开这里。
袁长青急了,忙喊住王君长,问:“王师弟,那其他两个人你不打算找了吗?”
王君长闻言,转头看了于新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朝向袁长青,道:“若是袁师兄想找的话,就留在这里慢慢找便是了!”
“王师弟,你……”袁长青不由气急,想说几句狠话,却又不敢。
这时,王君长忽又转头吩咐旁边一个中年修士:“玉长,你留下来陪袁师兄找找吧!”
“好,师兄!”姓刘名为玉长的中年修士立马拱手应下。原本脸色难看的袁长青,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一旁的于新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淡定无比。
“于长老,我们走吧!”王君长招呼了一声后,二人先后御剑升空,往大明国腹地掠去。剑破长空,湛蓝色的天空之中,两条白线蔓延而去,最终消失天际云雾之中。
原地,就剩下了袁长青和那位叫刘玉长的中年修士。
“袁师兄,你刚说的这林轩二人,确定还在这山中吗?看那于新的表现,如此镇定,怕是那两人根本未跟他同行一路,或者早已到了金国境内!”刘玉长看着袁长青,眼
神里透着不屑。
这袁长青求陆尤帮忙一事,陆尤早已传信知晓了王君长,刘玉长自也已经知晓。这袁长青当年虽是靠着前辈荫庇才迈入上境,可到底也是个上境,如今竟然败在了一个云海境的修士手中,不仅被重伤,还被砍了半个手掌,此事若传出去,丢的可不仅仅只是他袁长青一人的面子,丢的还是他们大明剑宗的面子!
而且,那袁振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也清楚,如今死了,虽不好说是乐见其成,但绝对谈不上伤心,甚至连这追责一事,要不是考虑到大明剑宗的威严和面子,他们根本就不想插手!
这些年,这袁长青师徒二人,仗着前辈荫庇在门中耀武扬威,目中无人,早已是人憎鬼厌。这会儿,若不是刚才是王君长开口,刘玉长绝对不愿意留下在这里陪着这个袁长青的。
所以,此时他看着这袁长青的眼神里,那些不屑之色,几乎是不加丝毫掩饰的。
袁长青自也清楚自己师徒二人在这些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只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那两人肯定还在山中。”袁长青沉声说了一句后,立马就御剑往先前他们发现于新的地方赶了过去。
刘玉长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后面。
林中,沈牧之带着许一走了一段后,就在一处石崖附近停了下来。石崖下,有个山洞,狭小,却很深,里面有风吹出,不知通向何处。
沈牧之看了看这山洞,犹豫了一下后,在洞口处停了下来。
这洞口,在石崖下方,还算隐蔽。
旁人若是只从石崖上方飞过,是发现不了他们的。唯有同样下到这石崖下方来,才能发现这洞口,和他们。
许一见沈牧之像是要打算在这里等着的架势,立马拧起了眉头,喝问道:“这会儿大明剑宗的人都已被引走,你不趁机逃走,还要藏在这里?林轩,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沈牧之懒得搭理他,而且林长缨一事,在于新没赶来之前,能不让许一知道便不让许一知道最好!
许一见他不搭理,心中忿忿,却又无可奈何,真是憋闷不已。
沈牧之在洞口处坐下后,便拿了酒壶出来,喝起了酒。
许一见他如此,更是心中气愤难平,拔腿就往远处走,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没走几步,却听得沈牧之在他背后说道:“你若是引来了大明剑宗的人,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柳姑娘!”
许一回头盯住她,目光之中,杀气弥漫,但最终又敛于无形。
片刻后,许一黑着脸,回到了沈牧之身旁,在尽量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坐下后,那酒香就飘了过来。
许一也是个爱喝酒的,这酒香如此上头,没多久,他就被那酒香给勾得有些嘴馋,目光忍不住地就往沈牧之手中的酒壶瞄。
沈牧之早已发现,一番作思后,取了一壶酒出来,扔给了许一。
许一接住,心头欣喜,脸上却又不肯表露,别别扭扭,骂骂咧咧,最终却还是诚实地喝起了酒。
时间慢慢过去。
远处,并无任何打斗动静传来。
一切都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没有
任何风波发生。
可越是这般平静,越是让沈牧之心中无底。
其实,许一刚才说得没错,这会儿大明剑宗的人被于新引走,他们趁机赶去金国是最好的。
可是林长缨如今这情况,许一又在这时候出现,他不得不防,只能将林长缨先藏在那,不让许一知晓。
既然林长缨留在那里,他自是不能走远了。
至于,若是真不幸,被大明剑宗的人发现的话,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远处,一道身影正站在树木之巅,悄悄看着这处石崖之下的两个身影。
就在此人打算飞身往石崖那边掠去之时,突然东北方向传来了些许动静。
此人稍一犹豫,便扭身,往东北方向掠了出去。眨眼功夫,此人便已消失茂密山林之中。
“袁师兄,那两人就算先前真与那于新是走一道的,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肯定已经趁机逃走了,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等我们来找!”刘玉长看着前面袁长青的身影,满脸的不耐。
袁长青心中本就急躁,听着刘玉长这愈来愈不耐烦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了,蓦地就停了脚步,转头盯向刘玉长:“你若是不肯帮忙就走!没人拦你!”
刘玉长一听,毫不客气:“这可是师兄你说的,那师弟可就真走了!”
“滚!”袁长青怒极,瞪眼大喝。
刘玉长被这么呵斥了一声后,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甩袖怒哼:“师兄朝我发什么邪火,要不是师兄你技不如人,那两人也不至于逃了不是?说到底,还是师兄你自己的错,何必跟我在这耀武扬威的!”说完,刘玉长也不管袁长青那铁青的脸色,纵身就离开了此处。
袁长青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充血。
技不如人……
他堂堂一个紫宫境,竟然输给了一个云海境,不是技不如人是什么!
可是,没过多久,袁长青的怒火渐渐平息之后,他却又开始懊悔刚才不应该一冲动将刘玉长给赶走的。
以他实力,尤其是现在还是有伤在身的情况下,就算找到了那林轩,也没把握能拿下他!
想着,袁长青刚刚压下的火气又蹿了下来!
可惜,刘玉长早已远去,他就算是想叫都叫不回来了!
袁长青闭上眼,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总算又慢慢平静了下来。犹豫再三后,决定还是先去将那林轩找到再说。
之前黑水河中一战,那林轩也是受了伤的。
说不定,这一回交手,他或许能赢呢!
想着,袁长青便再度开始在林中搜寻起林轩的踪迹。
很快,他便找到了之前沈牧之与许一动手的地方,看着那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些许熟悉的气息波动,心中不由大喜。看来,那林轩与人在此动手,而且离开并未有很久。这说明,他肯定还在这片林中,看地上残留的血迹,说不定还受了伤。
若是受了伤,那待会要是动起手来,他胜算更大了。
袁长青如此一想,心中愈发激动,脚下速度也快了起来。
可他却不知,此时,黄雀已至。
363 命运
石崖下方,灌木丛丛,遮遮掩掩。
沈牧之二人坐在洞口处,被那些半人多高的灌木掩藏着,轻易不能发现。
酒早已喝完,二人各怀心思,坐在洞口两边,互不言语。
突然,一个石子从石崖上方落下,掉进了洞口前那片灌木丛中。
窸窣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沈牧之和许一二人的警觉。
许一刚要说话,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还未落地,便已有剑光掠出,直奔沈牧之二人而来。
剑光所过之处,灌木折服,碎叶翻飞,乱石滚动。
许一毫不犹豫就躲了开去,沈牧之出剑抵挡,轰地一声,狂风扫过,崖底灌木尽数连根拔起,碎石飞溅中,沈牧之不退反进,手提长刀,纵身高跃,一刀劈下,刀光似血,怨魂随行。
袁长青本就重伤未愈,刚才一剑,乃是全力而施,本以为之前两次交锋,都是他大意外加运气不好,才会输那么惨。可这一剑递出,与那林轩的飞剑相触之时,袁长青心中便已有所后悔了。
只是,箭已离弦,又岂能由得他后悔!
刀光袭来,煞气似血,无数怨魂在其中嘶吼,尖锐之声,扰人心神。
袁长青递出那一剑之后,心就已经不坚定了,此时再看这场景,气势顿时又弱了几分。如此一来,岂还有不输的道理。
不过两招,袁长青就已完全落入了下风,再过片刻,袁长青一个不慎,被沈牧之的玉剑一剑刺中,又伤一臂。
到了此时,袁长青哪里还有什么再战的心思,全力一剑逼退沈牧之之后,又咬牙硬受了沈牧之一剑之后,御剑逃离。
沈牧之并不打算去追,一来是担心有埋伏,二来是担心林长缨。
可,先前一直躲着的许一,却在这时跳了出来,怂恿着让沈牧之要斩草除根。
沈牧之冷眼看他,道:“既如此,不如就辛苦一下许公子吧!那袁长青受我两剑,已经重伤,不足为惧!”
“林公子太看得起我了!那袁长青好歹也是紫宫境,就算重伤,那也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如何能杀得了他!”许一讪笑。
沈牧之懒得与他作这些无用唇舌,刚才那一战虽然占了上风,但长生刀的煞气反噬却也不好受。要不是许一在这,他那口血肯定就当场吐出来了。许一此人心机深重,虽然柳姑娘在他手中,但此时还不好大意。所以,他只能强行将体内翻涌的气血给压了下去。如此一来,表面看着无事,可实际体内伤势反而是更重了一些。
他趁着许一不注意,吞了几粒丹药后,便准备离开这里。袁长青逃走,此地已经不再隐秘,若是袁长青带人返回,那就不妙了。
只是,没等二人离开,就又有一人突然出现在这崖底。
来人,亦是熟人。
“齐鸣!你怎么会……”许一脸色顿白,看着面前的黑衣老者,神色中满是惊慌之色。
齐鸣只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沈牧之身上,微笑道:“林公子还真是让人出
乎意料!小小年纪,不仅实力了得,心思更是谨慎,果然天纵之才!若是就此夭折,实在可惜!林公子当真不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吗?”
“林某心思再谨慎,不也一样逃不出齐长老的手心?”沈牧之冷哼了一声。
齐鸣听着这话似乎很是开心,脸上笑容蓦然大了几分,目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沈牧之,几息过后,忽问:“刚才一战,伤得不轻吧?”
沈牧之眉头一皱。
一旁许一往他看了一眼。
齐鸣见状,又笑了笑,接着,转头看了看四周,略有嫌弃道:“这地方风水看着不太行,林公子这样的天之骄子,若是死在了这种地方,未免也太憋屈了!”说着,他忽地转头望向许一,笑问:“许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许一心头一震,低头错过那暗藏杀机的目光,道:“你不会杀他的!”
“许公子也是个聪明人啊!只可惜,袁长青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是吗?”齐鸣看着许一,那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的目光,让许一心中慌张不已。他低着头,有些慌乱地答道:“我不知齐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鸣呵呵一笑,接着又道:“不如这样,许公子帮我杀了这林轩,反正你们两中间,只能活一个!许公子希望谁活着呢?”低沉的声音,仿若魔鬼的呓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诱惑着人心底的邪恶开始生长!
许一神色不由一变。
这时,齐鸣又看向沈牧之,道:“一个幽门境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动手吧!”
许一猛地扭头看向沈牧之!
沈牧之站在那,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恍若未闻。
“杀了他,入我三合门,我帮你解决袁振的事情,那座玉宅也可归你。”齐鸣又诱惑道。
许一神色已是难看至极。
如今场中三人,他境界最低。无论是林轩还是齐鸣,都可以轻松决定他的生死!
“你去杀了袁长青,我带着许一一道归顺你三合门。”沈牧之突然开口。
齐鸣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而后说道:“袁长青可以杀,但许一也得死!”
沈牧之摇头:“不行,他得活着。秘境的开启,没有他不行!”
齐鸣闻言,眸光一动,目光快速地在许一身上扫了一下后,稍一沉吟,道:“好,老夫同意。袁长青先前受了重伤走不远,此时应该还在这山中,既如此,那走吧!”
沈牧之看着他,默了默后,点头应下。
许一悄悄看了他一眼,此时这局势,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挣扎反抗的空间。
三人很快离开了这里。
正如齐鸣所说,袁长青身有重伤,根本没有走远,就在石崖东面的一处山谷中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简单布了一点小的障眼之术,然后开始疗伤。
齐鸣带着沈牧之二人,一路径直而来,似乎早已知晓他在何处。
对此,沈牧之丝毫不惊讶。
那袁长青刚走,齐鸣就出现,如此巧
合,可见齐鸣大概早就尾随在袁长青身后了。如果当时是沈牧之输了,那么齐鸣肯定是等袁长青杀了沈牧之之后再出手的。
只不过,输的是袁长青。
袁长青刚坐下疗伤不久,周围那些障眼之术便被人一剑破去,看着出现在跟前的三人,袁长青心中情绪大起又大落,最后颓然无力。
“齐鸣,你若是敢杀我,大明剑宗必然不会放过你三合门!”袁长青看着为首的齐鸣,绝望挣扎着。
齐鸣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挥手,便道两道剑气掠出,噗噗两声,直接从袁长青左右锁骨下方穿透而过。
袁长青往后摔倒在地,鲜血眨眼间就已浸透了衣衫,本就重伤的他,愈发得虚弱了。
这时,齐鸣转头看向许一,意思不言而喻。
许一脸色黑沉,假装不知。
“许一,杀了他,你才能活!”齐鸣淡淡说道。
许一没得选。
无奈之下,只好移步上前,走到那袁长青跟前时,看着往日里在门中总是耀武扬威的袁长青,如今仿佛虚弱老人一般躺在地上,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既解恨却又有那么点唏嘘。
“袁长老,对不住了!”话落,许一闭上眼,一抹剑光扫过,鲜血飞溅而起,袁长青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眼,目中灵光逐渐消散。
“这命运一事还真是有趣,这袁长青师徒二人,平日里在门中没少欺负许一,没想到最后这师徒二人竟都是死在了许一手上!”齐鸣站在沈牧之旁边,看着许一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笑言。
沈牧之没作声。
片刻后,许一收起长剑,蹲下身,伸手将袁长青的双目给合上了。而后将其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过身道:“这袁长青是有命灯的,如今突然身死,门中肯定会派人来找,他的尸体留在这里,对我们不利。不如将其放到先前那个石崖下面去吧!”
齐鸣没有反对。
于是三人带着一具尸体,又回到了那片石崖下方。
许一将其放到了那个山洞中。进去之时,路过沈牧之身边的时候,突以心声与之言语道:“放鸢儿出来,现在只有鸢儿能救我们了!”
沈牧之像是没听到一般,连神色都未动一下。
很快,许一安顿好袁长青后就出来了,走到沈牧之身边时,再度以心声说道:“这齐鸣心狠手辣,手段歹毒,等到他拿到了灵宅,开启了秘境,他肯定会杀我们的!你解开封印,放鸢儿出来,她能带我们躲入灵宅之中。”
沈牧之没有理会。
这许一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如今灵宅在他手中,他才能安然站在这里。一旦灵宅离开他的手,齐鸣必然会杀他。
而且,许一可不会救他!
再说了,那灵宅也未必能挡得住齐鸣。
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便是什么都不做,走一步看一步。
齐鸣暂时还不会杀他!至于许一,他刚才那句话说过之后,他的命眼下反而比他要更安全。
364 后援
将袁长青安顿好后,齐鸣便要沈牧之二人随着他离开,可林长缨还在此处,沈牧之又岂能就这么走了!
齐鸣见他站着不动,眉头一动,冷声问道:“还有事?”
沈牧之道:“倒也不是有事,就是之前的伤势太重,得休息一会儿。”话音刚落,便咳了起来,像是忍了许久,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更比一声用力,不过几息功夫,整张脸就已涨红,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许一见状,稍一迟疑,便凑上来,假装替他顺气,实则以心声继续企图说服他解开灵宅的封印。
沈牧之依旧充耳不闻,片刻过后,这咳嗽声才渐渐平息下来,拿开捂着嘴的手掌,掌中满是鲜血。沈牧之恍若未见,随手往衣服上擦了一下后,便拿了丹药出来服了下去。
服下后,也不管齐鸣和许一是什么想法,原地坐了下来,开始打坐疗伤。
齐鸣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想在这山中停留太久,那袁长青虽然在门中不受待见,可眼下突然身死,大明剑宗不可能不闻不问。想必用不了多久,大明剑宗应该就会派人来此查看情况。他们若不尽快离开,等大明剑宗的人到了这山中,眼前这两人肯定不会安生。
至于这个林轩,确实有伤在身,这一点倒是做不了假。可是不是真的伤到了没办法行动的程度,齐鸣不能确定。
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想杀了这个林轩的。
许一悄悄跟大明剑宗的人分开单独来找这个林轩的时候,他便能确定那座灵宅一定在这个林轩身上。
那座灵宅并非一般器物,是不能够收入空间法器中的。所以,那东西此时应该就在这个林轩身上。他若杀了他,也不用担心因为打不开空间法器而拿不到那座灵宅。
可是林轩与袁长青的那一战,改变了他的想法。
袁长青与林轩交手三次,三次都输了。前两次,他并未亲眼所见,心中多少会觉得或许是这袁长青太过大意,而那林轩运气好。可这一次,他亲眼所见,从那袁长青与这林轩交手开始到结束不过片刻时间,袁长青从一开始就输了。整个过程,林轩无论是出剑还是出刀,无比地干脆利落。甚至,最后袁长青重伤逃走,齐鸣都隐隐觉得是那林轩故意所为,并非无力杀他。
尤其是那把古怪长刀,那些煞气的浓郁程度,就连他都有种惊心的感觉。
如此实力,虽然齐鸣有把握能杀他,但并没有在短时间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的
把握。而一旦弄出大动静,时间一长,必然会引来注意,到时候他未必就能杀得了这个林轩,甚至连之前的谋划也会付诸东流。
所以,他只能压住想杀了林轩的这个念头,暂时留着此人的性命。
不过,这林轩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却不简单。这一点,从他先前开口要求她杀了袁长青一事,便能瞧出。
此时他又借口伤重,不肯离开此地,想来还是不肯死心,在谋求脱身之策。
想到此处,齐鸣便眯了眯眼睛,盯着沈牧之的目光深处有杀机一闪而过。
“一炷香时间!”敛起心头那些心思后,齐鸣冷冷说了一句。
沈牧之恍若未闻,连眼睛都没动一下。
一旁许一一脸的黑沉,看看沈牧之,再瞄一眼齐鸣,心头既烦躁又绝望。
如果说落在林轩手中,他尚有可能将灵宅给夺回来,那么落在齐鸣手中,他连小命保得住保不住都很难说。这齐鸣的心狠手辣,在大明可是出了名的。
可这林轩,到了这一步了,都不肯与他合作,到底是他心中已有对策呢,还是这林轩真打算就这么屈服了?
许一心中狐疑不定,又不敢轻举妄动,琢磨来琢磨去,最终也只能按捺住心中许多冲动,静观其变。
时间静静流逝,齐鸣所说的一炷香时间很快便到了。
“该走了!”齐鸣居高临下地瞧着沈牧之,冷冷吩咐道。
沈牧之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却没动。
齐鸣见状,冷哼道:“怎么?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们?”
“齐长老既然看出来了,又待如何呢?”沈牧之神色平静,淡淡说道。
齐鸣目光一寒,道:“林轩,你这是在找死!”
“齐长老要敢动手,早就动手了,不是吗?”沈牧之依然坐在那,丝毫不惧。一旁的许一倒是已经开始冒冷汗了。齐鸣身上散出的森冷杀机,让他不寒而栗。
齐鸣脸色难看,盯着沈牧之,冰冷目光,犹如利剑一般,仿佛要将他凌迟:“你就这么笃定老夫不敢杀你?”
沈牧之忽然笑了起来:“若是刚才袁长青没死,你或许会出手。但是现在,我确定你不敢!”
齐鸣眉心一跳,这小子竟然在这等着他!
“你以为你能等到人来救你们?”齐鸣阴沉着脸,冷笑道。
沈牧之咧咧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忽有一道剑光从金国方向而来
,划破长空,直奔这边。
来人速度极快,以至于卷起了隆隆雷声,在湛蓝天空之下,滚滚而过。
“来了!”沈牧之瞧了一眼后,便轻轻笑道。
齐鸣盯着那道剑光瞧了一眼,神色愈发阴沉。来人境界不低,至少也是神宫境。此人已经不远,他就算现在动手,也没办法赶在此人到这里之前杀掉林轩。甚至,万一被此人拦下,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更加难以预料。
转瞬功夫,齐鸣已经有了决定,盯了沈牧之一眼后,忽地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不等沈牧之与许一反应过来,齐鸣就已出现在许一身后,一掌切下,许一根本来不及反抗就已失去知觉。而沈牧之虽然有能力可以阻拦一二,但他并不想出手。
一来,他身上确实伤势挺重。之前与那袁长青一战,虽然结束得很快,他也占了上风,可实际上长生刀煞气的反扑,让他受伤也不轻。此时若是再和齐鸣交手,实在过于冒险。
二来,许一落在齐鸣手里,短时间内应该并无生命危险。那块玉饰也还在他手中,想必与那齐鸣,也还是有再见之日的。
齐鸣打晕许一后,拎着他就御剑冲上天空,接着,突然一个挥手,数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扑地上的沈牧之。
沈牧之慌忙御剑抵挡,有些吃力,但好在那齐鸣并未尽全力,倒也有惊无险。
等到风平浪静,周围已是一片狼藉。而那道剑光也已在附近落下,玄诚的身影显现出来。
“你终于来了!”沈牧之看着他,笑了笑。
玄诚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那道已经远去的剑光,问:“是什么人?”
“三合门的齐鸣,他想要这个!”沈牧之说着,便将那块玉饰拿了出来,递给了玄诚。
玄诚接了过来,看第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联系玄诚是昨夜的事情。昨夜,于新担心他十五那天寒气逆行一事,便让他联系了玄诚,原本是说好了今天清晨在金国边境处汇合的。
但今日事情有变,玄诚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自然着急。
而先前许一出现的时候,沈牧之便知事情恐怕不妙。林长缨又是那个情况,他就借着与许一动手的时候,放出了讯号。
所以,此时玄诚赶至,不算早,不过,还好,也不算晚。
“先收起来,林姑娘情况有些棘手,被我安置在了其他地方,我们先去找她。”沈牧之说完,便带着玄诚离开了这里,去了林长缨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