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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空山剑雨txt下载     空山剑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48 安定

    半月后。

    安定城北门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行人。人数不少,浩浩荡荡,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刀。尽管风尘仆仆,依然难掩这些人身上的那股铁血气息。

    这些人中间,走着一辆格外宽大的马车,被四匹大马拉着,平稳无比。

    这些人刚一出现,安定城城门上立即有人跑了下去,快步冲向了城门边的一个茶摊上。

    茶摊上,坐着不少人,都是些当地人。角落里,还坐着一对爷孙,爷爷说书,长相普通的孙女抱着琵琶,时不时弹上一段并不怎么出彩的旋律。

    不过,此时这茶摊上的人,都没怎么专心去听这爷孙两的表演,大部分茶客的注意力,都在临街的那张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坐了三人。

    三人中,有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相貌虽然平平,却身有贵气,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有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眉目疏朗,锦衣华服,手执折扇,风流倜傥;还有面带薄纱的女子,一身白衣,银簪绾发,身材曼妙,惹人注目。

    这三人坐在这茶摊,已经至少有大半时辰了。其中那女子,一直没说过话,玉手捏着一只茶杯,随意把玩着,目光定定望着其中褐色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另外两人,倒是偶尔会说上几句,不过也不多。那年轻公子,目光时不时地就会往对面的女子身上打量,尤其是那高高鼓起的饱满胸口。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城门那边冲了过来,跑进茶摊后,径直走到了那张桌子上的中年男人身旁,弓身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他们来了。”

    中年男人神色一动,紧接着看向另外两人,微微一笑,道:“走吧,去迎迎。”说罢,率先起身。

    年轻公子跟着笑了起来,道:“是该迎迎。”说着,也起了身。

    对面的女子,却没动。

    “贺姑娘不去吗?”年轻公子见女子没有起身的意思,微微蹙眉,疑惑道。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一介女子,恐怕不合适。我还是去庆和楼等你们吧。”

    年轻公子愣了愣。

    “既然贺姑娘不想去,那就不勉强了。吴公子,我们走吧。”中年男人插进话来。

    吴公子便没再说什么,跟着中年男人很快就离开了查探,往城外去了。

    他们走后,这个被吴公子叫做贺姑娘的女人,也起身离开了茶摊。白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长平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北城门外,沈威一行人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坐在车辕上的沈威挥手叫来了旁边骑马随行的沈奇,问:“小九回来了吗?”

    沈奇回答:“还没。”

    沈威听后,想了想,然后吩咐道:“林轩他们二人待会应该也会进城,你留意一下,看看他们住在哪个客栈。若是有遇到什么问题,你帮着解决一下,不过最好别让他们知道。”

    沈奇连忙点头应下。

    这时,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汉子掉转马头,走到了这马车旁:“将军,余福成余大人好像在城门口站着。”

    沈威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旋即淡淡答道:“我知道了。”

    没多大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北城门口。一身华服的余福成带着那个年轻吴公子迎上前,沈威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番皮笑肉不笑的客套过后,一行人就在余福成的引领下,往城内行去。

    沈奇悄悄离队,留在了城门口。

    没多时,有一身劲装的年轻男子跟着几个入城普通百姓,出现在城门口。

    等在一旁角落里的沈奇瞧见后,立马喊了一声:“小九。”

    这年轻男子一听声音,一回头发现沈奇后,立马就走了过去。

    “奇哥,你怎么在这?”小九疑惑问道。

    沈奇笑了笑,道:“等你。对了,那两个人呢?他们不进城?”

    小九听后,立即低了脑袋,羞愧道:“对不起,奇哥,我跟丢了。”

    “跟丢了?”沈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若论单打独斗,小九的本事在军中顶多也就只能排个中游。可若论轻功,若隐匿行踪,这小九绝对能排得进前三。他跟着将军这几年,跟踪任务出过数十次,这还是头一回失手的。

    沈奇意外无比,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回事?”

    小九低着脑地啊,不敢看沈奇,瓮声回答:“本来一直好好的,小半个时辰前,他们两突然就加速了,我尽全力去追了,还是没追上,然后就跟丢了。不过,他们也是朝着定安城这个方向来的。我刚在这定安城附近的山林中都大概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所以,他们有可能已经先一步进城了。”

    “先一步进城了?”沈奇听到这话,再想到刚才沈威的吩咐,不由得也苦了脸。看来,那个林轩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被他们找到了。

    苦笑了一下后,沈奇抬手在小九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行了,别自责了,你跟丢了也正常,那林公子可是能一人去元狗大营内将大少爷救出来的高手。走吧,我们进城吧。”

    小九嗯了一声,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沈奇笑了笑,转身往城内走去。

    长平街,趣茗楼。

    二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瘦,相貌平平,带了一柄短刀,搁在了手边桌子上。对面姑娘,岁数不大,脸蛋秀气可爱,皮肤白皙细腻。

    “牧之哥哥,那个是什么东西?”一身青衣的的青果趴在窗边,指着街对面一家店铺门口放着的东西问道。

    沈牧之探过头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抹白衣身影从那家店铺门口走过,薄纱遮面,身段袅袅。一头青丝,长及腰间,头上只簪了一只素雅无比的银簪。

    沈牧之的目光,一触及那只银簪,就被吸引住了。

    那银簪样式简单无比,估计这长街上那些卖女子饰品的店中,随便逛逛,都能好些个相似的。可就是这么一只银簪,却让沈牧之顿时变了颜色。

    青果立马察觉到了沈牧之的不对劲,扭头一看他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牧之哥哥,你怎么了?”

    沈牧之还未来得及回答,街上那个白衣女子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着楼上望来。

    沈牧之躲闪不及,两人目光一触后,沈牧之心中大惊,原本心中那个还有些犹疑的猜测,顿时确定了下来。

    真的是她!

    街上,白衣女子瞧了他一眼后,立马收回了目光,原本散漫的脚步,加快了一些,很快就转入了一条小巷中,消失在了沈牧之的视线中。

    沈牧之坐回位子上,目光盯着桌面上的茶杯,脸色阴沉而又凝重。

    大哥刚到这定安城,这女人就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

    “牧之哥哥

    ,刚才那个女子是谁?”青果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将沈牧之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沈牧之理了理思绪,告诉青果:“一个坏人。”

    青果听后,眨了眨眼睛,忽问:“要不我跟上去瞧瞧?看看她住在哪里?”

    “不用。”沈牧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个长得跟如画一模一样的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云泽宗弟子,境界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肯定比他厉害。而且,这女人还会那些歹毒狠辣的蛊毒手段。青果单纯,他不想她去冒险。

    青果见他一口拒绝,微微嘟了嘟嘴,然后扭头继续去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沈牧之坐在那里,阴沉着脸,想着对策。

    他可以肯定,这个‘如画’一定是冲着大哥来的。他不知道大哥到底跟这个‘如画’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这个‘如画’在当初那件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对大哥就是一种威胁。哪怕大哥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若这个女人要强行下杀手,父亲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恐怕也拦不住!

    沈牧之想了片刻后,咬了咬牙,有了决定。

    “青果,走了。”喊了青果一声后,沈牧之拿过桌面上放着的短刀,然后带着青果离开了趣茗楼。

    大哥他们一行人去了哪里,并不难打听。沈牧之带着青果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沈威他们一行人的下榻之地。

    是城南的一处宅子,宅子的主人应该是知州余福成的。

    沈牧之到的时候,宅子大门开着,门口守着两个带刀的家将。

    沈牧之直接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那两个家将瞧见后,立马按住了腰侧的刀柄,警惕了起来。

    “什么人?”不等靠近,其中一人就喝道。

    沈牧之带着青果,停了下来,拱了拱手,道:“在下林轩,来找沈将军。”

    “什么沈将军!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将军,你找错地方了!”家将打量了他一眼后,不耐烦地挥斥道。

    沈牧之皱了皱眉头,心中开始考虑,难道要翻墙进去找人?

    这时,又有两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看清门口沈牧之二人后,立马快步上前,不等靠近,就喊道:“林公子,你们怎么在这?”

    沈牧之转过身,看到沈奇,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瞧见他后,脸上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好奇之中又夹杂着些许怨念。

    “青果姑娘,多日不见,是越发得漂亮了。”沈奇走到跟前后,又笑着夸赞了青果一句。青果立马红了脸颊,羞答答地屈膝见礼。

    “沈兄弟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见你们将军,麻烦你帮忙通报一声。”沈牧之心中着急,本身也不想过多寒暄,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沈奇闻言后,哈哈一笑,道:“林公子这是说什么话,我家将军想见您都已经念叨了一路了,这回您亲自过来找,还通报什么!走,我带你们进去!”说罢,领着沈牧之二人就要往里走。

    先前赶沈牧之的那个家将见状,连忙上前来拦。

    沈奇一个瞪眼,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这时另一个家将,大概是终于回过味来了,连忙拉开了这个家将,又赶紧给沈奇还有沈牧之几人赔了礼,将四人迎了进去。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49 缘分

    宅子里,余福成正带着人帮忙安顿沈威等人。

    而当时跟着余福成一道到这里来的吴公子,正在前院等着。

    沈牧之四人走进来后,刚走到前院,立马碰上了正在前厅门口仰头看天的吴公子,双方打了个照面后,吴公子迈步上前,笑问道:“几位可是沈将军手下?”

    沈奇点头:“不知我家将军现在何处?”

    吴公子笑答:“就在后院,我领你们过去。”

    “那就多谢公子了。”沈奇笑着拱了拱手。

    吴公子也笑着回了礼,扭身时,目光轻轻掠过沈牧之,又在青果身上停留了一下,那双长得十分好看的眼睛里,有一丝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沈牧之皱了皱眉头。

    四人在吴公子的带领下,到了后院,很快见到了正好安顿好沈牧平的沈威。

    沈威见到带着‘林轩’面具的沈牧之后,颇为惊喜,笑着问:“林公子怎么来了?”

    沈威一句林公子,让一旁的余福成神色微微变了变,然后多打量了沈牧之几眼,又留意了一下一旁的青果。

    “可否借一步说话?”沈牧之看着沈威,沉声问道。

    沈威一愣之后,立马扭头与余福成说了一声,然后与沈牧之和青果走开了。

    三人走到了一处僻静处,沈牧之留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才沉声开口:“将军可听过‘如画’这个名字?”

    沈威闻言,眉头顿时一皱,看了看沈牧之后,点头道:“听过。林公子也知道此人?”

    “那将军可知她如今也在这定安城中?”沈牧之没有理会沈威的问题,又问道。

    沈威一愣:“她也在这里?”

    沈牧之点头:“我刚在街上看到她了。而且……”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

    沈威皱着眉头追问:“而且什么?”

    “当时我去元军大营中救小沈将军的时候,曾在元军那边见过此女的画像,我觉得此女恐怕与当时小沈将军之事脱不了干系!”沈牧之说这番话时,眼神略有些闪躲。

    沈威一直盯着他瞧,此刻他眼神的闪躲,他也瞧在了眼中,脸上神情忽然间有些微妙。

    “这个叫如画的女人,我虽然听过名字,却也不是很清楚。这样吧,我带你去找牧平,你亲自跟他说吧。”沈威说道。

    沈牧之想也没想,脱口就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此事,将军代为转达就行!”

    他这张面具,骗得住沈威,却是骗不住大哥的。

    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那这样吧,你住在哪家客栈?到时候我带牧平过去找你。”沈威想了想后,说道。

    沈牧之回答:“我们可能并不会在这安定城中过夜。”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后,带上青果,扭头就走。

    沈威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个逃一样离开的背影,忽然低叹一声,轻声道:“牧之,你就真的这么不愿意原谅爹吗?”

    已经走出一丈多距离的沈牧之身体猛地一僵,脚下顿了一下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外走去,脚步更快了。

    身后,沈威没再说什

    么。

    沈牧之是逃着离开这座宅子的,一路逃到了喧闹的长平街上,鼎沸人声一下子涌入耳朵后,才将他从那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中,给拉了回来。

    青果一直跟在他身后,没说过话,待得此时,他脚步慢了下来后,上前两步,走在了他身旁,然后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微凉的感觉,终于让沈牧之那颗慌乱的心,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他扭过头朝着青果笑了笑,道:“我没事。”

    青果跟着笑起来:“我知道。”

    被父亲看穿真实身份这件事,让沈牧之措手不及。冷静下来后想想,这大概是大哥猜出来的,而非父亲自己。

    与青果在街上逛了一阵后,差不多天色近黑的时候,沈牧之二人在城南一条僻静小巷中,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了进去。

    这客栈的位置,离那座宅子并不是很远,仅隔了两条街。

    安顿好青果后,沈牧之与青果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客栈,在附近寻了一个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后,一边啃,一边朝着那座宅子摸了过去。

    宅子里,余福成正极力邀请着沈威一行人去庆和楼,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

    沈威本不想去,可这余福成早年与他有些交情,虽然后来因为一些事,两人逐渐疏远,但也还没到交恶的地步,此时倒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而且,那吴公子也并非普通人。

    两人盛情难却,沈威也只能松口,带了沈奇一同前往庆和楼。而沈牧平等人则依然留在这宅子里,一切吃食,由庆和楼的人负责送来。

    余福成的目标也主要是沈威,至于那个被元军俘虏又侥幸逃回的沈牧平,他并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就算这人没废,今后也不太可能会被重用了。被元军俘虏了这么长时间,这中间谁也说不好到底有没有发生点什么,谁也不会放心的。

    庆和楼内,一切早已安排好了。

    沈威带着沈奇,跟着余福成和那个吴公子走进包厢内。包厢内,早已有人等着了。

    一个身着红衣,坐在古琴前的少女,和一个一袭白裙,面遮薄纱的女子。

    沈威的目光在那个少女身上一扫而过后,停留在了那个白裙女子身上。不得不说,这女子尽管带着面纱,依然魅力十足。

    清雅的打扮,趁着凹凸身材,还有那双清冷带着几分傲气的眸子,真是十分吸引人。

    “这位是贺姑娘。”余福成见沈威留意这白衣女子,笑着说道:“说起来,沈将军您跟这贺姑娘还有些关系呢!”

    沈威一听,不由好奇,问余福成:“是吗?什么关系?”

    “贺姑娘乃是圣手屈老先生的弟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沈将军和屈老先生乃是忘年交吧?”余福成笑问。

    沈威闻言,惊讶地看向对面的贺姑娘。

    贺姑娘屈膝行礼:“贺锦研见过沈将军。”

    “屈老先生身体可好?”沈威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贺姑娘后,一边感慨缘分奇妙,一边问道。

    “托将军福,先生一切都好。”贺姑娘回答。

    沈威又问:“老先生如今在何处?可是回了西津老家?”

    贺姑娘摇摇头:

    “师父习惯了到处走走,前段时间去了北面,现在具体在何处,我也不知。”

    沈威听后,笑了起来:“老先生这性子倒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坐下聊!坐下聊!”余福成恰到好处地插进话来,安排着众人坐下后,又吩咐那红衣女子弹琴。

    接着,便是觥筹交错。

    贺锦研坐在沈威旁边,一直很本分,并不多言,偶尔沈威或者余福成问及,才会点到为止地说上一两句。

    坐在余福成边上的吴公子,时不时地目光就会往她身上飘。

    偶尔,她会抬头与其对上一眼,那清清冷冷的目光里,总是会有一种让吴公子觉得欲罢不能的东西,勾得他心里瘙痒得不行。

    半个时辰后,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话也说得够多了,沈威放心不下留在宅子里的沈牧平,准备结束这场大家都不会交付真心的饭局。

    临起身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贺锦研:“贺姑娘既然师承屈老先生,想必医术应该不错。”

    贺锦研谦虚回答:“锦研愚笨,只学得皮毛罢了。”

    他这话音刚落,那吴公子立马帮着说道:“贺姑娘太谦虚了。沈将军,这贺姑娘的医术,我乃是见证过的,可谓是十分了得。当初我家母亲顽疾复发,城中大夫皆都束手无策,幸好遇上贺姑娘,才得以根治。”

    沈威听着吴公子的话,惊讶地看了看贺锦研。

    贺锦研微微笑了笑:“吴公子抬举了,当初其实也是运气好,我恰巧从师父那里学过一个偏方,正好用上了而已。”

    沈威一边听着这些话,一边心里飞快地转着。这圣手屈老先生的医术有多高他是知道的。他本也是打算等到京城了,派人去西津去寻那位屈老先生。可刚这贺锦研说屈老先生并未在西津,而是去了北面,恐怕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得到人。牧平的身体,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有转机。而眼前这贺锦研既然是师承屈老先生,那多少应该也是有些实力的。而且又有这吴公子佐证,应该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不如就先让她去瞧一瞧?若是她能有办法,那最好,若是不能,或许她这里也有办法能联系到屈老先生。

    如此一想后,他开口与这贺锦研说道:“我有一事,想请贺姑娘帮个忙,不知道贺姑娘愿不愿意?”

    “沈将军尽管说。”贺锦研回答。

    沈威微吸了口气,略略沉声:“犬子之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他如今身体并不太好,应该是在那边留下了一些暗疾,我想请贺姑娘帮忙前去诊断一二,看看能不能帮忙调理一二。”

    贺锦研听后,便说:“没问题。只是我医术浅薄,若是到时候看不出个什么,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这个贺姑娘尽管放心,沈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沈威连忙保证。

    这时,余福成插进话来,道:“既然如此,现在时间也还早,要不贺姑娘现在就一起过去?”

    贺锦研看向沈威,道:“将军觉得如何?”

    沈威答:“只要贺姑娘方便。”

    “那就走吧。”余福成笑说。

    五人随即离开了庆和楼,分别坐上了两辆马车,一路回到了城南那座宅子,在门口,下了马车。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0 谈不上原谅

    宅子门口,灯笼随风微微摇晃。

    昏暗中,那一袭白衣的妖娆身影,却依然十分醒目。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沈牧之,瞧见这个身影后,顿时心惊。

    眼见着这些人要进院子,他略一迟疑后,立即飞身下树,快步上前,还未靠近,就已经喊了起来:“沈将军,留步。”

    沈威听得声音,一扭头,看到是带着‘林轩’面具的沈牧之,不由微微惊讶。等他到了近前,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林轩盯着他旁边的贺锦研,眉头微微一皱后,开口提醒道:“这位是贺锦研姑娘,圣手屈老先生的弟子。我请她过来,帮忙检查一下牧平的身体。”

    沈威这详细的解释,让旁边好奇这个年轻男子身份的余福成和吴公子都心中惊讶不已。

    沈牧之依然盯着这个贺锦研,那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已经有了几分杀气,只是她藏得比较好,所以就站在她旁边的沈威似乎也没察觉到。

    “在下林轩,失礼了。只是,贺姑娘有些像一位在下认识的朋友。”沈牧之说着,看向沈威,道:“就是之前我与将军您说的那位姑娘。”

    沈威一听,脸色不由微变。

    “是吗?”贺锦研忽然开口:“不知林公子所说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沈牧之笑了笑:“她已经不在了,贺姑娘不听也罢。”

    “这晚上风凉,不如进去说?”余福成一边打量着沈牧之,一边笑着插进话来。

    沈威看了看沈牧之,等着他的意见。

    沈牧之点了点头:“那就进去说吧,贺姑娘先请。”

    贺锦研微蹙着眉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后,扭身往宅子里走去。

    沈牧之与沈威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一同跟了上去。沈奇紧随其后。

    余福成和吴公子落在了后面。

    “这个林轩到底是什么人?刚才看沈将军与此人说话的态度,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余福成悄声问吴公子。

    吴公子也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后,答道:“京中倒是有林姓的大族,族中年轻人,能有实力让沈将军这个态度的,我都见过,其中并无此人。这林轩,应该不是京中子弟。而且看其说话行事,略带有一些江湖气,很可能是江湖人士。”

    余福成听后,看了看已经走远的沈牧之与沈威二人的背影,沉吟着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前头,沈牧之他们四人已经到了前厅。

    沈威看向贺锦研,道:“贺姑娘在此稍候,容我先去跟犬子说一声,让他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唐突了姑娘。”

    贺锦研点点头。

    “林公子跟我一道去吧?”沈威又看向沈牧之。

    沈牧之略有迟疑,但还是很快有了决定,轻轻点头后,道:“正有此意。”

    “沈奇,你在这里陪着贺姑娘。”沈威吩咐了一声沈奇后,就带着沈牧之离开了前厅去后院了。

    这宅子不小,后院里又分了好几个小苑。

    沈牧平住在一个叫春熙的小苑里。

    小苑里,有两大汉守着,听到脚步声,早就警觉起来,看到是沈威和沈牧之,握着刀柄的手就松了下来。

    “怎么样?”沈威看了一眼

    紧闭的房间,问两人。

    其中一人答道:“还好。晚饭吃得不错,现在已经睡下了。”

    沈威听后,笑了笑,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两人点点头,立马退下了。

    沈威走上前,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屋门,然后扭过头看向站在台阶下没有动的沈牧之:“进来吧。”

    沈牧之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屋内,‘已经睡下了’的沈牧平靠在床头,正看着书。听到脚步声进门,也没抬头。

    直到沈威走到近前,笑着说了一句:“平儿,你抬头看看,谁来了!”

    沈牧平拿着书的手顿时颤了一下,一抬头,看到站在那里的沈牧之,陌生的面容,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嘴角就露出了笑容:“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沈牧之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肯跟父亲相认,是因为失望,委屈,责怪。可他不肯来见大哥,却并非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他会与父亲一样,误会自己。又或者,害怕见到他无法面对自己的画面,因为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他也无能为力。

    但,此刻一见,他所害怕的,似乎都没有发生。

    大哥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和煦。

    他努力在嘴角,也扯出了一抹笑容。渐渐的,笑容从僵硬变得自然,最后仿佛也回到了从前。

    “父亲,我想单独和牧之说会儿话,可以吗?”沈牧平忽然看向沈威,说道。

    沈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牧之,笑容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就带上了门。

    沈牧平朝着他招手,他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这脸上……”沈牧平仔细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后,惊讶地笑道:“若不是我熟悉你的身形,刚刚差一点就没认出来。这是易容术吗?”

    “是朋友送的一张面具,做得比较逼真。”沈牧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沈牧平听后,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片刻后,忽然轻声开口:“谢谢。”

    沈牧之震了一下,低头避过他那认真得让人心疼的目光,苦笑了一下,道:“我甘愿的。”

    “对不起。”他又说。

    沈牧之低着头,这回没有接话。

    “当初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我母亲所做……”他顿了顿:“我不要求你原谅她,我也没有这个权利。只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沈牧之沉默了一会后,声音微哑着说道。

    沈牧平摇摇头:“不,我有必要。她是我母亲,你是我弟弟。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没有做好,这么多年,都没能说服我母亲,让她一直在伤害着你,对不起。”

    沈牧之眼眶微红,没有再说话。

    沈牧平看了他一会后,又斟酌着开口:“还有,父亲那边……当时情况复杂,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准备了不少假证据送到了父亲那里,他一时被蒙蔽,才会做出一些糊涂之事。你能原谅他吗?”

    沈牧之听着,不知道该怎么

    接这个话。

    原谅?

    似乎也谈不上,可要说毫无芥蒂,他也做不到。

    那个家中,给他的温暖从来不多,而他在意的人也不多,大哥,连叔,还有这个一年在家都不会待上一个月的父亲。

    父亲,毕竟是父亲,即使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他在他心中,依然是一座山,一座让他仰视和崇拜的高山。

    可这样一座本该给他遮风避雨的高山,却在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他。

    这几个月过去,尤其是当初镜湖那一跳之后,他已想通了许多,要说恨父亲,谈不上。既然不恨,自然也说不上原谅。

    只是,要让他再像以前一样那样看待父亲,他也做不到了。

    一座山,一旦倒了,就基本上不太可能再重新矗立起来了。

    有些东西,摧毁容易,重建很难。

    沈牧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说起了此行过来的真正目的:“大哥可记得丽人苑的如画姑娘?”

    沈牧平听后一愣,随即脸上神色顿时尴尬起来,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如画姑娘?”

    沈牧之想了想,道:“当初你出事后,我去过奇石镇,了解过一些事情。所以,我知道她。而且,此人现在就在这座宅子里,就在前院。”

    沈牧平再度愣住,惊讶地看着沈牧之:“你说那个如画姑娘在这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牧之看着他:“确切地说,这里的这个‘如画’并非丽人苑的那个‘如画’。如果当时我没看错,丽人苑的那个如画已经死了。这里的这个如画,只是长得跟丽人苑的那个如画,一模一样而已!”

    他在这说这番话的时候,沈牧平的脸色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尤其是说道最后一模一样这四个字的时候,沈牧平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而且还有些紧张,局促,目光微微闪烁,沉吟了少许后,试探着问沈牧之:“你说,现在在这里的这位,跟丽人苑的那个如画,长得一模一样?你确定吗?”

    沈牧之点头:“我确定。这个女人的模样,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沈牧平没有留意到他说话时那语气的不对劲,反倒是愈发紧张,甚至有些慌乱,右手无措地在被面上无意识地摆动着。

    沈牧之看着他这番神态,心中逐渐凝重起来。从他这反应可以看出,至少这个长得跟如画一模一样,如今化名贺锦研的女人,在沈牧平心中有着不轻的分量,否则不至于会让他一听得这女人在这里,就有些失态了。

    他沉默了一会后,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你跟她什么关系?”

    沈牧平闪躲着他的目光,支吾着回答:“没什么关系,就是朋友的关系。”

    “那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沈牧之又问。

    沈牧平终于稍稍察觉到了沈牧之的不对劲,疑惑地看了看沈牧之后,反问:“你为何要问这些?”

    “你先回答我。”沈牧之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个如画的事情,只好暂时先避而不谈:“这个事情很重要。”

    沈牧平看了看沈牧之,见他神色凝重,犹豫了一下后,便说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一个医师,医术很好。”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1 求助

    医师?

    这倒是跟她今日化名贺锦研的身份,有些相同。那她说自己是圣手屈老先生门下的身份,是胡诌呢?还是是真的?

    沈牧之想了想后,又问沈牧平:“那这个跟如画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叫什么?”

    “我只知她姓贺。”沈牧平皱起了眉头,看着沈牧之的目光,略微有些不满。大概是不满沈牧之那有些不太礼貌的称呼——‘女人’!

    沈牧之没有在意,此时也顾不上去在意这些。听得沈牧平说她姓贺时,心头在想,看来这屈老先生门下弟子的身份,未必是假。不过,这个身份真假倒不是此时最重要的。想着,他又问:“那当初那个丽人苑的如画,你又是何时认识的?你是先认识得这个贺姑娘,还是先认识得丽人苑的那个如画姑娘?她们为何会长得一模一样?”

    只要提到丽人苑的如画,沈牧平就会变得尴尬。他疑惑地看着沈牧之,尴尬而又有些许不满地反问:“你为何要问这些事情?”

    “你先回答我!”沈牧之沉声说道,神情严肃。

    沈牧之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后,开始说起当初与贺姑娘认识的经过:“是先认识的贺姑娘。第一次见她是在回家探亲的路上,她当时遇上了一些麻烦,我正好撞见,就帮她解了围。后来得知,她正好也要去金陵,就邀请她同行。到了金陵后,我们就分开了。在金陵那段时间,我们就没再碰上过,直到后来我从家中回奇石谷的时候,才在路上又遇见了。她要去抚州,正好又是同路,就又同行了一段。到抚州附近分开,我去了军营,她去了抚州,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再没遇见过。之后,有一次跟元军打了一仗后,回营的时候,在奇石谷附近遇上的她。当时伤兵很多,军营里的大夫忙不过来,她就来帮了忙。她医术好,长得又漂亮,当时军营里的那些个老油条,见着她,一个个都迷得不行,有几个半夜里做梦喊得都是她的名字……”沈牧平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应该挺美好的。

    沈牧之看着他这模样,心中愈发的凝重了。

    “那时,她在军营待了有半个多月时间,直到那批伤兵好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直到了今年年中的时候,有人去奇石镇放松,看到了丽人苑的那个如画。当时他们都以为是那个贺姑娘,回来告诉我后,我去看了,人确实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不是同一个人。我后面也去过几次,不过一直都只是当作朋友相处,没有什么越矩行为。那个如画姑娘,是个可怜人……”说到此处,沈牧平大概是忽然想起了之前沈牧之说这个如画姑娘已经死了,神色微变,看向沈牧之问:“你刚才说如画姑娘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

    “有人杀了她。”沈牧之回答。

    沈牧平愣了一下后,皱眉问:“是谁?”

    沈牧之没有说,只是问他:“如果我跟你说,当初你那件事跟这个贺姑娘有关,你信吗?”

    沈牧平蓦然变色,盯着沈牧之,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她……”话刚开了个头,却忽然顿住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逐渐

    黯淡下去。

    “她这次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正好你也到了这里,我不相信只是巧合。父亲请了她过来给你检查身体,但我不放心。”沈牧之看着他,并没有将当初在奇石镇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

    刚才他的反应,其实已经说明,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贺锦研的不对劲。只不过,一直以来,因为某些情愫,他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那有些话就没有必要再说出来了。

    尽管此刻他看上去,似乎是已经平静接受了自己已经很难再站起来的事实,但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谁都看不到。沈牧之不想再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刺激。

    沈牧平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的样子。

    沈牧之也没有再说什么,正打算起身离开,留他一人好好想想时,沈牧平忽然抬了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感觉陌生了许多的三弟,问:“你当初在奇石镇的时候,是不是碰上她了?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渐沉:“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沈牧之想了想后,淡淡回答:“她就是想杀我而已。”

    沈牧平看着他,眼神复杂中,又有心疼之色:“对不起。”

    “这跟你没关系。”沈牧之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大哥为了这样一个女儿跟他道歉。

    沈牧平摇头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不是为她,我是为自己。你才十二岁,本不该让你经历这些的。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说着,他伸出手,想同小时候一样,在他的头顶揉一揉。

    沈牧之迟疑了一下后,探身往前,微微低了头,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

    可沈牧平的手在落到他头顶的时候,却犹豫了,片刻之后,手一动,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接下去一切,你做主。大哥听你的。”沈牧平看着他,嘴角带着笑容,眼神温暖的背后,却藏了许多不让人轻易发现的落寞和悲痛。

    沈牧之没有去宽慰什么。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宽慰,盯着他看了一会后,点点头,出去了。

    那个女人还在前厅等着。

    门外,沈威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星疏月暗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牧之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收回目光,扭身看向沈牧之:“怎么样?你大哥怎么说?”

    沈牧之回答:“他说,我们做主即可。”

    沈威看着他,欲言又止。

    沈牧之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次一路从奇石镇到这里,他们也见过好几次了,这一回他们也算是相认了。可他始终没有开口喊他一声父亲。有些事,即使谈不上恨,可终究还是没办法那么轻易地释然。

    那女人还在前面,沈牧之不想再这种父子感情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便主动开口说道:“有些话,大哥那边我没说。那女人身份不简单,有可能是大泽那边某个山上门派的弟子,擅用蛊毒。蛊毒手段,防不胜防。她或许真有些医术,可让她接近大哥,太冒险。而且,这女人跟奇石镇的杨天宝也有联系。我手中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

    我绝对相信这个女人跟大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山上门派子弟?蛊毒?杨天宝……”沈威低声喃喃着,片刻后,他看了沈牧之一眼,沉声道:“我现在就去回绝了她。”

    “尽量委婉一点,最好不要让她察觉到什么。”沈牧之叮嘱道。

    沈威点了点头,看了沈牧之一眼后,扭身去前院了。

    沈牧之留在了院子里。

    他不是没想过要和这女人正面硬抗,可是他很清楚这女人的实力。就算他现在身边有青果相助,胜算并不大。

    不过,这女人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接近沈牧平,而非强行动手,说明她也有所顾虑。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在顾虑什么,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至少,给了他们想对策的时间。

    沈牧之之前在宅子外面守着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他会修书一封,让父亲想办法安排人连夜送出城,送去白水观。

    他如今所能求助的,也就只有白水观的玄诚了。就是不知道,他够不够幸运,送信的人能不能在白水观找到玄诚。

    如果够幸运,送信人能找到玄诚的话,按照玄诚的性格,应该会选择帮忙。

    玄诚能御剑,赶到这里应该会很快。但送信的人,可不会玄诚这本事,骑马过去,就算日夜兼程,一刻不停,也至少要四五天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起码要在这里等四五天时间。

    当然,这送信的人,他也有更快的选择,那就是青果。

    只是,一来青果人生地不熟地,万一迷路,耽搁的时间可能更久。二来,青果留在这里,万一那女人忍不住,强行动手,他也有一个助力。

    脑子里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沈威回来了。

    “那贺锦研已经走了。不过,明日还会过来。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大哥演场戏给其他人看看。”沈威看到沈牧之后,开口说道。

    沈牧之看了一眼大哥的屋子,而后看向沈威,说道:“我们得找人帮忙。我有个朋友,在白水观,待会我会写封信,你帮忙找个人连夜把信送去。”

    沈威看着沈牧之,大概对自己这个才十二岁的儿子在此时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条理,还不太适应。愣了一会后,才点头道:“好,没问题。让沈奇去送。”

    “此事最好隐秘一些。这个贺锦研既然在这里,那有可能杨天宝的人也已经混进了城中,或者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以这信要想能安全送达白水观,行动越隐秘就越好。”沈牧之不太放心,又叮嘱道。

    沈威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有数的。”

    沈牧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脸颊有些发烫。他眼前这个男人,在沙场上纵横了二十多年,这么点事,又何须他叮嘱?

    沈牧之尴尬,沈威倒是笑得很开心。

    “你长大了。”沈威忽然说道。

    沈牧之情绪蓦然复杂。

    “很好。”他又说道。

    沈牧之不太敢与他对视,心情不由有些慌乱,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我回一下客栈就来’后,连忙快步离开了。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2 唯一

    沈牧之出了宅子后,夜风一吹,那有些慌乱的心情,顿时冷静了下来。客栈就在两条街外,沈牧之看了看两边无人的幽静街道,就快步往客栈方向走去。

    刚走过一条街,一个拐弯,忽然一道阴寒气息从街旁一个幽暗屋檐下生出,直奔沈牧之。

    沈牧之浑身如坠冰窖,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瞬间,脚下步子僵住,右手立马按在了腰间,随时准备将那颗仅剩的风雷球扔出去。

    他扭头往左边那个屋檐下望去。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出现在屋檐之下。

    “你是谁?”冷漠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傲然。

    听到这话,沈牧之心头略松了一丝。她既然这么问,那说明,她还没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沈牧之强行镇定下来后,故作惊讶地喊道:“贺姑娘?”

    一身白裙的贺锦研,幽幽站在那屋檐之下,仿佛一抹幽魂,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冰冷阴寒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贺锦研的声音再度响起。

    “贺姑娘不记得了吗?在下林轩!”沈牧之站在对面屋檐下,看着对面的身影,尽量装着无辜。

    面覆薄纱的贺锦研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那一双如柳叶般的细眉,微微蹙起,细长的眉尾,带了几许刀锋般的冷意。

    “你之前说我像你的一个朋友,你那朋友不会是奇石镇人氏吧?”沉默了片刻后,贺锦研再度发问。

    沈牧之心头一惊,原来是之前他一时胡诌的一句话引起了这个贺锦研的警惕。当下心思急转,连忙说道:“贺姑娘为何如此问?我那朋友是白水镇人,只不过,命运多舛,三年前就已离世。今日见到姑娘,姑娘身上气质与我那朋友十分相似,才会一时失神,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介意,原谅则个!”说到此处,沈牧之顿了一顿后,又接着说道:“其实,之前在那宅子门口,林某并非是第一次见姑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之前傍晚时分,林某曾见过姑娘一面。当时林某在趣茗楼上,姑娘则在街上。”

    对于沈牧之提及的这第一次见面一事,贺锦研并无任何惊讶,显然她并未忘记当时两人的那一个对视。而沈牧之此刻的主动提及,似乎是打消了贺锦研的部分警惕,冷然的目光打量了沈牧之一下后,又问:“你与沈将军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某曾出手帮忙解决过一些麻烦。其实,这本是举手之劳,林某也未曾想过要挟恩图报,不过沈将军高义,一直把这事十分放在心上,待林某十分客气。”沈牧之这番话说得半遮半掩,看似是在说自己并不打算跟沈威他们走得太近,但在其他人听来,就好像是他刻意端着,以此迷惑沈威,让他觉得自己值得拉拢。

    果然,贺锦研应该也是这么认为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忽然脚下一动,往后退入了屋檐之下的阴暗中,然后就消失了。

    那股一直笼罩子在沈牧之身上的阴寒气息也随之消失了。

    沈牧之又等了一会,不见任何动静后,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从刚才这一番对话中看,这贺锦研虽然起了些许警惕之心,但应该是没有看出他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她刚才绝对会直接出手,而不是试探。

    沈牧之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青果正在楼下与客栈那个年纪同样不大的小二在聊着天。小二似乎是讲了

    什么有趣的事情,青果笑得很是开心,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楼下大堂里,让那昏暗的烛光,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见到沈牧之进来,青果立马扔下小二,迎了过来:“牧之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刚刚王其给我讲了个笑话,太好笑了,你要不要听?”

    沈牧之听后,看了那站在不远处的小二一眼。后者一看到沈牧之,就显得很是拘谨,甚至有些害怕,站在那里,低下头,不敢与沈牧之对视。

    其实论年纪,这小二大概要比沈牧之长上几岁。但沈牧之戴着面具,再加上身材甚至已经比普通成年人都要高一些了,表面看去,如今的年纪,大概也有二十来岁了。再加上,沈牧之常年习武,身上自有一股习武之人的威势,和这几个月的生死经历,又让这股威势多了几分肃杀气息。要是同样是习武之人,或者是山上修士,面对着沈牧之的时候,对他身上的这种气势或许感受并不深。可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走得最远不过是离安定城二十多里路的小山村的少年来说,这种气势是什么东西他或许不清楚,但绝对感受会很清晰。这是一种刻在人灵魂里的对危险感知的本能。

    不过,王其对沈牧之的这种紧张,并未让他在意。沈牧之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瞧向身前青果,目光瞬间柔和:“留着待会再讲给我听。你先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要换个地方住。”

    青果闻言,眨了眨眼睛,问:“是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宅子吗?”

    沈牧之点头:“是的。”

    青果听后,立马上楼去收拾了。沈牧之也准备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忽然想到送信一事,扭头看向那个还站在原地的王其,开口喊了一声:“王其是吗?”

    王其身体微微一颤,连忙应道:“是的。公子有什么吩咐?”

    “有纸笔吗?”沈牧之问。

    “有。我这就去拿。”王其说完,跟逃一样地往后院去了。

    沈牧之看着那慌张模样,苦笑了一下。

    王其很快将纸笔取来了,沈牧之接过后,上楼回到房间,然后将一路从青石镇带来的包裹打了开来。里面除了一些衣物之外,还有一本玄诚送的修行笔记。他既然要让父亲安排人去送信,那么总得给玄诚找点信物,让他相信是自己送的信。

    这本修行笔记,应该是最好的信物了。

    沈牧之将这本修行笔记放到了一边后,提笔准备写信。只是,准备落笔时,心头忽然却有了些犹豫。

    当初为了救他,玄诚的师兄玄通大师不幸过世。

    如今,他还要为了大哥的安危,再将玄诚扯入这场不知道到底牵涉了多少人的大麻烦当中吗?

    可是,如果他不请玄诚帮忙,仅凭他和青果,还有父亲他们那些人,想要护住大哥,很难。

    那贺锦研,他已经完全肯定就是那个在奇石镇中差点就杀了他的女人。

    当初他吃下的那颗噬心丹,那些蛊毒,如今虽然被何羡哥想方法暂时封禁,可如果这女人再祭出那个金色铃铛,他体内的那些蛊毒会不会挣脱何羡哥的封禁手段,还不好说。万一挣脱,他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去保护大哥了。到时候仅凭青果一人,又如何护得住大哥?让青果去跟这女人拼命吗?

    想到此处,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当初在那山林之中,他看着青果胸前的伤口不断地涌出鲜血,怎么按都按不住,当时的那种无力,恐慌,自责……那种种情绪,犹在心头

    ,仅是想起,依然心悸不已。

    他不敢再想象,如果青果在他眼前失去生命,他会怎么样!

    几番思虑后,沈牧之深吸一口气,提在手中的笔终于还是落到了纸上。

    很快,信写完,沈牧之将信夹到了那本修行笔记当中,然后寻了一块布包了起来。做完这些,正好青果收拾好了,来到了门外。

    沈牧之提了包裹,走了出去。

    “走吧。”他低头看了一眼俏丽的青果,笑着说道。

    青果嗯了一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两人下楼,小二王齐正站在柜台边,朝着楼梯这边张望着,见到两人下来,连忙上前了两步,似乎有话要说。可见到沈牧之转头朝他看去,那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给噎住了,紧张地低了头,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房钱不用退了。”沈牧之以为他是想说房钱的事情,便说道。说完,就带着青果往门外走去。

    王其在背后,偷偷抬头,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时,快要走到门口的青果,忽然拉住了沈牧之,仰头问道:“王其说,明天城隍庙那边有庙会,我明天能跟他一起去吗?”

    沈牧之看着青果,有些惊讶。这还是她头一回跟一个除了他之外的人类,如此亲近。

    愣了愣后,回过神的沈牧之,点点头,应了下来。

    青果笑了起来,而后转过头看向背后那个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话的王其:“明天我来找你。”

    王其立马也笑了,大声应道:“好。”只是,话音刚落,一瞥眼瞧见青果旁边站着的沈牧之眼睛眯了眯,脸上笑容顿时消失,慌忙低了头。

    “走吧。”沈牧之没说什么,带着青果就走了。

    清冷的夜里,小巷中寂静得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沈牧之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种寂静,问青果:“你对这个王其似乎有些不一样。”

    当然除了好奇之外,他心头还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只是,这种情绪,被他下意识地给忽略了。

    青果扭过头,在夜色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咧嘴微微一笑:“哥哥是生气了吗?”

    “没有。”沈牧之矢口否认。

    “哥哥要是不喜欢我跟他一起去庙会,那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是非得要去,就是有些好奇罢了。”青果眨着眼睛,并无不悦,反而那些喜悦都从眼角溢了出来。

    沈牧之再次摇头否认:“我没有不开心,就是有些好奇。”

    青果这回没立马接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后,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黑暗,悠悠说道:“王其看我的眼神,跟其他人不一样。”

    沈牧之惊讶地看了青果一眼:“怎么不一样?”

    青果回答:“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太一样。当然,哥哥你并不属于我说的其他人。”说着,青果又笑了起来,转头迎向沈牧之的目光,那晶亮的眼睛,弯成了两抹月牙:“在这个世界上,哥哥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永远都是。”

    沈牧之看着她,胸口的心跳,在此刻忽然像是漏跳了一下。

    “你也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说道。

    青果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脸上笑容如花朵一般,瞬间绽放,昏暗之中,依然明艳不可方物。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3 人是会变的

    宅子里,沈威已经让人帮他们安排好房间。沈牧之的房间就安排在了沈牧平那个春熙苑里面。

    青果是女孩子,自然不方便跟他们住一个院子,所以沈威让余福成又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当着沈威面,青果没说什么。不过,一转身,青果就拉着沈牧之的袖子,嘟了嘟嘴。那意思,不用说出口,沈牧之也清楚。

    他无奈笑了笑,道:“你先去我房间等着。”

    青果开开心心地去了。

    沈牧之与沈威寻了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地方,然后他将准备好的书信给了沈威。递过去的时候,沈牧之看着沈威,郑重叮嘱:“白水观后面有座空山。如果到时候到了白水观见不到玄诚,就去后面空山山脚喊玄诚的名字。只是,切记无论如何,不要上空山。这空山之上,十分凶险,一般人进去,恐怕是回不来的。”

    沈威接过那已经用布包好的书信,听沈牧之说完后,担心问道:“这个玄诚,真能帮忙?”

    沈牧之点头:“他若是愿意出山帮忙,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沈威听后,看着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问:“这个玄诚也是山上的?你是怎么认识的?”

    “算是吧。”沈牧之淡淡答了一句,对于沈威后面那个问题,则是当做没听到一般,故意忽略了。

    沈威看出了他不想谈这个问题,便也没再追问,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去找沈奇,你回去休息吧。”

    沈牧之没动,看着沈威说道:“还有一事。”

    “你说。”

    沈牧之沉吟着说道:“当时救大哥的时候,我曾听贺元的手下说过一些事。大哥之事的幕后黑手,恐怕不仅仅只是我们金国这边的一些人。”

    沈威听到这话,神情竟然并未意外,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后,问沈牧之:“你还听说了什么?”

    沈牧之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我并没有听到多少东西。”

    “我知道了。”沈威什么都没说,看了看沈牧之,伸手想在他的肩膀上拍一拍,可手刚伸出,看到沈牧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顿时就僵住了,脸上的神情也凝滞在那,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我先回去休息了。”沈牧之匆匆说了一句,就低头走开了。

    沈威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僵在半空的手,苦笑了起来。片刻后,叹息一声,也扭头走开了。

    沈牧之回到春熙苑的房间里,发现青果并不在房间内。

    正疑惑这丫头去了哪里时,却听得隔壁房间里传来青果说话的声音。

    沈牧之微微惊讶,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一看,青果坐在沈牧平的床边,正听着沈牧平说话,嘴角笑容弥漫,很是开心的模样。

    沈牧平脸上也有笑容。

    沈牧之仔细听了听,发现沈牧平说的都是他小时候的糗事。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笑容逐渐爬上嘴角,刚才的沉闷心情,渐渐消散一空。

    其实,刚才那一退步,他并非刻意。

    不过,正因为并非刻意,反而更加让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对于父亲,他心中的芥蒂,始终存在着,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父亲的多次求和而减少多少。

    说到底,他才十二岁。他作为将军之子,这个年纪,本该正是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在短短数月时间内,一下就从云端,被打进了泥沼之中,生死挣扎,艰难求活。而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在他心中如高山一般伟岸的父亲,却未曾给他伸过援手,甚至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给予他。

    而如玄诚师兄弟,还有何羡哥他们这样的陌生人,却给予了他莫大的帮助,和温暖。

    一个本该保护他,给他帮助的父亲,却在他最艰难无助的时候,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这种痛,不是几次求和,就能够忘记的。

    只是,他终究不是心狠的人,否则的话,他就不会一路跟着同行至此。他本可以带着青果,一路南下,直接到白水观找到玄诚,从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何其潇洒!

    他虽怪父亲,可他放不下大哥,同样,也还是放不下这个在他看来十分不称职的父亲。

    所以,一些本不想再说的话

    ,最终还是提及了。

    一些本不想再管的事,终究还是决定掺和进来,哪怕明知这其中危险至极。稍有不慎,恐怕便是万丈深渊。

    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尤其是当他的身份,对于大哥和父亲来说,再也不是秘密的时候。

    屋子里,青果开心的笑声,清脆犹如山间泉水叮咚,又有如清晨鹂鸟鸣叫,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

    沈牧平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不算惊艳,但越看越耐看的小姑娘,眼里的喜欢是愈来愈浓了。

    大概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让牧之那颗从小就缺少温暖润泽的心,从此不再孤单。

    忽然,青果转头看向门口。

    沈牧平也随之望去,那里身材高瘦的沈牧之,半倚在门上,目光虽是瞧着他们这边,可那迷离的眼神,却喻示着此刻他的心神,根本不再他们两人身上。

    沈牧平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这个世界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三弟。如今他有了这样的姑娘陪着,他终于也能放心了。

    “他在等你,你去吧。”沈牧平收回目光,看向青果,微微笑道。

    青果嗯了一声后,站起身,刚要走,又停了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沈牧平问:“明天这城里的城隍庙有庙会,大哥要一道去吗?”

    沈牧平摇摇头:“我不方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青果迅速瞄了一眼他那被被子盖住的双腿,旋即乖巧地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门口处,沈牧之已经惊醒了过来,与沈牧平对视了一下后,正好青果走到跟前,两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一起往隔壁房间走去。

    “大哥说,你小时候可爱哭了,是真的吗?”青果仰着脑袋,看着他的下巴,笑着问。

    沈牧之低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没有的事。”

    青果调皮地吐了舌头,做了鬼脸。

    沈牧之看得有趣,忍不住抬手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那白皙的脸蛋上,蓦然绯红,分外娇俏。

    夜,静悄悄。

    有人睡得香甜,比如青果。

    有人一夜无眠,比如沈威。

    也有人,噩梦惊醒,再难入眠。比如沈牧平,沈牧之……

    第二天早上,辰时三刻,贺锦研又来了。

    沈威很是客气地将她迎到了春熙苑中,刚进院门,瞧见院子里站着的沈牧之和青果,眉头微微一簇。

    “贺姑娘早。”沈牧之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站在他旁边的青果,也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贺锦研点点头,目光从沈牧之身上掠到青果身上,眉头又是一皱,眼中生出些许疑惑,又迅速藏起,恢复平静淡漠。

    “牧平,贺姑娘来了。”沈威走到沈牧平房间门口,喊了一声。

    房间里片刻沉寂过后,传出一声:“让她进来吧。”

    站在沈牧平门口的沈威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院子里的沈牧之脸色也变了一下,好在他脸上带着面具,旁人倒是看不出什么。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沈牧平应该是发火砸东西,拒绝见人的。

    可明明说好的事情,大哥却变了卦!

    沈牧之来不及去细想大哥到底怎么回事,贺锦研已经准备进屋了,他立马跟了上去,青果也紧随其后。

    贺锦研一进屋,就站定脚步,回过头看向沈威:“小女医术不精,所以看诊需要清净,人多容易出错,还望沈将军配合一下。”

    沈威闻言,犹豫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沈牧之。

    沈牧之稍作考虑,就道:“那我陪着贺姑娘进去,主要是大公子情绪不是很稳定,怕会伤到贺姑娘。”

    贺锦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扭身往里走去。

    沈牧之看了沈威和青果一眼,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沈牧平靠坐在床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衣服也换了一身,若不是脸上缺少点血色,少些精神,仿佛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温润如玉,气质沉稳的年轻将军。

    “真的是你。”沈牧平看到贺锦研,那原本少些神气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沈牧之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心头暗叹

    了一声。

    贺锦研走过去,遮着面纱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这簪子,你还戴着。”沈牧平的目光上移,看到她发髻上簪着的银簪,眼里目光柔了几分。

    贺锦研站定在床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沈牧之站在身后,看到了动作,却看不到她的面容。

    “你先出去吧,让我单独跟贺姑娘待一会。”沈牧平忽然看向沈牧之,目光里带着些许恳求之意。

    沈牧之想拒绝,此时局面,他若是拒绝,必然引起贺锦研的警惕。

    他们现在还不具备这个实力跟贺锦研正面对抗,沈牧之心中挣扎了一会后,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外,贺姑娘若是有什么情况,尽管喊我。”

    这话虽是对贺锦研说的,实际却是说给沈牧平听的。

    沈牧之走到门外,沈威和青果看到他出来,都有些惊讶,沈威更是着急,直接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沈牧之摇摇头,示意暂时不宜多言。

    沈威看看他,又看看房内,眼中满是不安。

    房内。

    贺锦研看了一眼沈牧平被被子盖着的下半身,还未说话,沈牧平就率先开口:“贺姑娘不用费心,看不好的,我自己知道的。”

    贺锦研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神渐渐复杂。

    “其实,你已经知道是我了,对吗?”她忽然低声开口。

    沈牧平脸上神情僵了一下,而后,也没承认,也没否认,沉默了片刻后,抬头看向她,问:“你这回出现,是打算来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吗?”

    贺锦研沉默。

    良久之后,她抬手拔下了头上的那根银簪:“我是来还你这个簪子的。”

    沈牧平看着那根簪子,苦笑了起来。

    “我宁可你是来杀我的。”他低声说道。

    贺锦研将簪子放到了他身边床上,同样低声回答:“我也宁可是这样。”

    “能告诉你的真名吗?”沈牧平盯着那根簪子看了许久后,又问她。

    贺锦研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后,道:“金铃。”

    沈牧平笑了起来:“你好,我叫沈牧平。”

    贺锦研那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眼中复杂更甚,隐约间,似乎又还有一丝痛苦。

    “既然我答应了你父亲,总要看一下的。”迟疑了一下后,贺锦研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要去掀沈牧平的被子。

    沈牧平伸手死死按住。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金铃姑娘请回吧。”

    贺锦研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至少今天不会。所以,你可以松手。”

    沈牧平摇头。

    “为什么?”贺锦研皱眉。

    沈牧平笑了笑,回答:“人总得面对现实,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贺锦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不像是这么轻易认命的人。”

    “人会变的。”沈牧平看向她。

    贺锦研无言以对。

    片刻后,她转身出了房间,看到神情紧张的沈威等人,轻轻颔首后,就径直离开了。

    沈牧之第一时间冲进了房间,忙不迭追问:“怎么样?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沈牧平摇头:“没有。”

    沈牧之还想再问,忽然瞧见了那支放在床边的银簪,一愣之后,顿时明白了一些东西。

    “如画是她杀的吗?”忽然,沈牧平开口问道。

    沈牧之一怔之后,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是我逼死了她。”

    沈牧平惊讶抬头,看着他,怔怔无语。

    “当时,我去找她打听你的事情,可能是让她产生了一些误会,她跳了楼。”沈牧之想了想,解释了一句。

    昨天他之所以说如画是被人杀的,其实主要是担心沈牧平不相信自己对贺锦研的猜测,所以故意这么说,想让他对贺锦研有所误解。

    只是没想到,大哥今天还是见了这个贺锦研。

    既如此,此事也没必要再让他继续误会了。

    沈牧平没再说什么。沈牧之确认他没事后,也什么都没说,就退了出去。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4 立储

    从沈牧平房间出来,沈牧之就发现青果不见了。问了沈威,沈威也说不知。

    沈牧之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青果,不由得有些担心。正准备出门寻寻的时候,忽然想起昨夜她与王其约好了今日要去逛庙会的事。

    莫非这丫头去找王其去庙会了?

    只是,这丫头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沈牧之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

    时间眨眼就到了午后,青果还是没回来,沈牧之心中渐渐得有些着急了。

    与沈威说了一声后,他就去了昨天那家客栈。一到客栈,看到里面正忙碌的小二王其,沈牧之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王其在客栈,那青果呢?

    他出声将王其叫到了客栈门口,问:“青果早上有没有来找你?”

    王其见他总是紧张局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她没来找过我。”

    沈牧之一听这话,顿时心中更加着急了。从客栈离开后,他又问路去了庙会。庙会上人不是很多,沈牧之转了一圈,并未见到青果身影。

    那她去了哪里呢?

    沈牧之心中愈发不安,从那片山里出来,一路到这里,青果从来没有这样不打招呼就消失过。

    而且这安定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会去哪里呢?

    周围,人来人往,沈牧之茫然四顾,不知该去何处寻青果,心头像是被人抽空了一大块,难受得很。

    他定了定神,决定回去找沈威,看看能不能让父亲手下的人帮忙城中四处寻寻。

    回去的路上,路过那家趣茗楼。

    他忽然想到了昨天他在楼上瞧见贺锦研的那一幕,心头忽然一跳,青果的消失,该不会是跟贺锦研那个女人有关吧?

    想到此处,他愈发心急如焚,要真是如此,青果到此时还不回来,恐怕是……

    沈牧之没敢再往下想,当下赶紧往回走。回到宅子,立马找到了沈威,开口就问:“那个贺锦研住在何处,你知道吗?”

    沈威听沈牧之问及这个,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青果不见了。我担心跟那个贺锦研有关。”沈牧之解释了一句。

    沈威听到青果还未找见,也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余福成问问。”

    沈牧之哪里等得住,连忙说道:“我跟你一道去。”

    沈威也大概清楚青果在沈牧之心中的重要性,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

    余福成住的地方,离这宅子并不远。

    两人到的时候,余福成正要出门。见到两人,一愣之后,余福成立马笑着迎上前,道:“将军怎么过来了?我正打算过去找将军您呢!”

    “有点事想问问你。”沈威说道。

    余福成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牧之,而后笑道:“那就进去说。”

    “就在这里说吧。”沈威道:“你可知道贺姑娘住在何处?我找她有点事。”

    余福成一听是来打听贺锦研住处的,刚刚眼底里的那一丝警惕立马就消失了,笑答道:“此事我倒不是很清楚。那贺姑娘是吴靖的朋友,住处什么的,都是他安排的。这样,我现在就派人去问问吴靖,将军去里面坐下

    等,如何?”

    “不用麻烦了,你告诉我吴靖住何处,我自己去问即可。你忙你自己的就行。”沈威拒绝道。

    “那我跟你们一道去吧。”余福成又说。

    沈威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余福成见状,立马让人备了马车。马车过来后,余福成和沈威坐进了车厢,沈牧之坐在了车辕上,没有进去。

    吴靖住在安定城的另外一边,马车走得慢,过去要些时间。

    沈牧之其实心中火急火燎一般,恨不得立马飞过去寻到吴靖问清楚那贺锦研的住处。可考虑到沈威,他暂时忍住了。

    车厢内,余福成笑容谦恭,先是问了几句沈牧平的情况,而后话题忽然一转,说道:“这林公子年纪轻轻,身上气质倒是不俗,不像是一般人。”

    沈威虽然不擅长勾心斗角,可身在官场这么多年,自然也听得出这余福成的话外之音,闻言,点点头,道:“这林轩确实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一身武艺过人,着实不一般。”

    “如此年轻,就有此实力,出身名家?”余福成又试探道。

    沈威笑了笑:“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这林公子是牧平的朋友,此次牧平平安归来,是他的功劳。”

    “这样啊!”余福成顿时恍然,笑了起来:“那这林公子可是立了大功了!”

    沈威点头嗯了一声:“是啊,多亏了他。”

    这时,余福成话题又是一转:“最近京中的事情,将军可有听说?”

    沈威眉头微微一皱,问:“什么事情?”

    余福成压低了声音,道:“立储。”

    “立储?”沈威神色凝重了几分,看了眼余福成,问:“此事你哪里来的消息?”

    余福成回答:“那吴靖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这事,是他来的时候,告诉我的。”

    “吴靖说的?”沈威略带狐疑,沉吟了一下后,道:“此事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讨论的。”

    余福成却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多知道一些,也好早做准备嘛!”

    沈威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叹了一声,道:“福成,看在你我往日的一些情分上,我劝你一句,立储一事,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掺和进去的。安安稳稳,做好分内事,就够了。”

    余福成脸上笑容逐渐敛起,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说道:“将军如今已官拜二品,自然是可以在这种事上置身事外。可是我不同,一个小小四品,若是随波逐流,随便一个浪花,都有可能把我拍死了。安定不比其他地方,现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盯上了这,我这位子是如坐针毡啊!这次吴靖过来这里,又岂是真来游山玩水的?”说着,他看着沈威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恳求:“我知道,你因为当年之事,始终心有芥蒂。当年之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妥。这些年,我虽从未说过什么,岂是也只是碍于面子,但心中早已知错。如今我已是进退两难,还望将军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指条明路!”说完,就要伏身跪倒。

    沈威瞧见,连忙伸手拦住,皱眉喝道:“余福成,你这是做什么!”

    “请将军指条明路,否则福成一旦选错,那就是万劫不复啊!”余福成抬头看向沈威,眼中竟已浮现泪光。

    沈威看着他这副样子,

    心中微冷,当年他也是这般。只是,当年心软,如今可不会再心软了。定了定神后,沈威叹声道:“你也知道,我常年身在边疆,这朝中之事,素来不热衷,也不了解,如何能给你指引明路?你若非要问我,那便是站在陛下这一边。无论立储一事结果如何,陛下始终是陛下,这总是没错的!”

    余福成对这话并不满意,又道:“话是如此没错。可二皇子和三皇子不见得能由我如此。”

    沈威一听,眉头一皱,莫非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已有什么动作?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二皇子如何,他不清楚。但三皇子,他大概还是知晓一些的。

    余福成刚也说了,这安定不比其他地方。二皇子和三皇子看重,陛下同样会看重,他不会由着他们乱来的。

    其实,在沈威看来,余福成的这种危机感,大可不必有。安定的重要性,决定了他这知州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在这立储一事中,明哲保身。

    二皇子和三皇子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冒险做一些激进之事,那才是真的断送一切可能。

    不过,这些话,沈威觉得没必要跟余福成说。

    因为余福成今日这番姿态,似乎并不是为了在他这里寻个‘明路’,而是想要探探他的口风。

    他想到那个吴靖,莫非这余福成已经与二皇子站到了一处?

    “将军……”余福成见沈威不做声,轻声提醒。

    沈威收起心头思绪,看向他,道:“你若是担心二皇子和三皇子对你不利,那这样,我回头安排一人留下暗中保护你。”

    余福成听后,眼神复杂了一下后,连忙感激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沈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时,也差不多到吴靖的住处了。

    门童早早就看到了余福成的马车,不等他们靠近,就已进去通报,等得他们到门口,吴靖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二人下车,吴靖一一行礼后,笑着问:“二位大人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沈将军想跟你打听一下贺姑娘的住处,他有事要寻贺姑娘。”余福成代为答道。

    吴靖一听,却是说道:“那可就不巧了。这贺姑娘今日一早便已跟我辞行,出城去了。”

    “出城了?”余福成惊讶了一下后看向沈威:“这……”

    沈威想了想后,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牧之。

    “往哪个方向出的城?”沈牧之已经按奈不住,不等沈威说话,就开了口。

    吴靖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焦急,先是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本来我是打算送贺姑娘出城的,可贺姑娘执意不肯,我也不好强求,就没坚持。所以,具体她从哪出的城,我也不知。不过,昨天的时候,我曾听她提过一句,说是最近打算回西津一趟。所以,有可能是去西津了。如果是去西津的话,应该是往西面去了。”说完,又问:“林公子找贺姑娘,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牧之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接着看向沈威:“我先走了。”

    沈威拉住他:“骑我的马去。”

    沈牧之点了下头,扭身就狂奔起来,眨眼就消失在街巷之中。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5 奇怪

    沈牧之如一道轻烟一般,迅速消失在众人面前,让余福成和吴靖都有些惊讶。

    余福成刚刚已经从沈威口中知晓这‘林轩’身手不一般,还算好一些。那吴靖倒是吃惊不下,眨了好几下眼,才压下心中惊讶,笑着与沈威说道:“这林公子还真是武艺过人。”

    沈威笑了笑,没有作声。

    沈牧之一路冲回宅子后,与沈威手下说了一声,取了马就直奔城外。

    西津这地方,他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从西面出城,官道只有一条。若那贺锦研走的是官道,那他迟早能追上。

    只是他有一点没想到,若青果的消失跟贺锦研有关,那这贺锦研与吴靖说的回西津,又会是真话吗?

    更何况,这贺锦研那屈老先生弟子的身份真假还很难说呢!

    沈牧之一路追赶,路上但凡看到有白衣女子,或者马车,都要停下来,查看或询问一番。这过程中,沈牧之心急如焚,多多少少有些失礼的地方。一些大度的,只是笑笑就过了,而有一些略微计较一些的,自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其中有一次,差点动手。

    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太阳西斜。

    沈牧之此时已经到了离安定城足有一百多里的地方,可依然不见贺锦研和青果的身影。

    久久寻不见青果,焦躁不安的沈牧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这贺锦研若是走的官道,除非她也是急于赶路,否则这会儿他也应该追上了。但他现在没追上,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贺锦研没走官道,要么就是吴靖给的消息是错的。

    若是前者,这安定城周围,多群山,要在这茫茫群山当中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其难度可想而知。

    若是后者,那就更难了。

    沈牧之又顺着官道追了一段,依旧不见贺锦研和青果的踪迹后,犹豫再三后,决定返城。

    说不定,事情并非如他所担心的。

    说不定,这会儿青果已经回宅子了……

    回城的时候,他将身下战马催得飞快,那四只蹄子,仿佛都要离开地面飞起来了。幸好是久经训练的战马,若是换成普通马匹,根本支撑不住沈牧之这种骑法。

    将近两百里路,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一小部分藏到了远处山峰的后面。暮色,将要来袭。

    安定城内,已经开始有灯火亮起。

    今日庙会,到了这傍晚,街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就连街边的小贩,也比白日多了不少。各种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

    隐约中,沈牧之听到有人说,今日城中定阳湖边,会有灯会。据说还请了花魁去热场。他不由得想,青果肯定会喜欢这种热闹场面。

    街上人太多,他不好骑马,只好下马牵行。从城西进来,回宅子,本不需要路过趣茗楼,可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趣茗楼下。

    抬头看去,昨日他与青果坐的那扇窗前,如今坐了两个年轻公子,也如他们昨日一般,一边欣赏着街上景色,一边说说笑笑。

    青果,你在哪里?

    沈牧之神色黯然,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牵马穿过人群,往宅子走去。

    小巷中的夜,总是会来得快一些。

    屋顶檐角上还镶着金边,外间巷子里,却已经是一片昏暗。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昏暗中,孤独而又黯然地响着。

    忽然,这马蹄声停了下来。

    昏暗中,走在马前头的那高瘦身影突然扭头,朝着身后的某个地方瞧去。

    一道小小黑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突然就冲破了昏暗,朝着沈牧之一头扑来。

    心头狂跳的沈牧之,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毫不犹豫,张开双手,一把将那道黑影,给搂在怀中。

    金光闪过,原本只是拳头大小的黑影,化作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还未站定,就往后仰倒下去。

    身前青衣之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

    “青果,你怎么了?”沈牧之惊慌的声音,在昏暗中焦急响起。只是怀中之人,已经昏迷过去,无法回答。

    沈牧之见状,赶紧将青果抱上马,往宅子赶去。

    回到宅子,一直在等消息的沈威知道沈牧之和青果回来后,立马赶了过来。得知青果受伤昏迷,连忙又着人去请大夫。

    一通慌乱之后,大夫来了,又走了,对于青果的伤势,大夫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是说脉象有些乱,但还算稳健,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沈牧之也在大夫来之前,就大概检查了一下青果的身体,除了两处并不严重的皮外伤之外,其他倒无严重外伤。只是,这内伤,却是比外伤更麻烦。

    尤其青果虽然化形人类,可终究不是真正的人类。

    这里也不是奇石谷那的山林,没有那个白衣女子。

    沈牧之守在青果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心头既愧疚又心疼。

    她跟着他才多少时间,却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危险。

    当初让她跟着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沈威悄悄走到了门外,没有进来,看着屋内那个守在床边的身影,暗暗叹了一声后,又转身离开了。

    隔壁屋子里,沈牧平在问平时负责伺候他的胡三:“青果怎么样?”

    “还昏迷着。不过,刚才大夫来检查过了,性命应该无忧,只是脉象有些奇怪,这大夫也瞧不出个什么来。”

    沈牧平听后,犹豫了一下,道:“你背我过去瞧瞧。”

    胡三闻言,立马上前来背他。

    到了隔壁,沈牧平让胡三背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后,又回屋了,如沈威一样,没有进去打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沈威去了前院,听到动静的余福成过来了。

    一进门,余福成就关切道:“我刚听下面人说,林公子身边的姑娘受伤了,就赶紧过来瞧瞧,那姑娘可还好?”

    沈威回答:“刚才大夫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

    余福成听说,就松口气道:“没什么大碍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余福成终于走了。沈威回到后院,去沈牧之房间瞧了一眼后,转身去了沈牧平的房间。

    床前烛灯之下,沈牧平倚在床边,正看书。

    听得脚步声,抬头看到是父亲后,沈牧之放下手中书本,右手撑着床沿,有些艰难地将身子往上拉了拉。

    “青果姑娘怎么样了,可有醒来?”看着父亲在床前拉了椅子坐下后,沈牧平率先开口问道。

    沈威摇摇头:“还没醒,牧之在守着。”

    沈牧平又问:“父亲可有问过牧之,是谁干的?”

    沈威再度摇头:“他回来后,全部心思都在青果那丫头身上,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去问他。”

    “虽然我不知道三弟和青果姑娘是怎么认识的,但我看得出来,青果对他来说,很重要。”沈牧平沉吟了一下后,沉声说道。

    “我也看出来了。”沈威也点头说道。

    话音落下后,两人随即沉默。

    片刻后,沈威开口:“今天中午的时候,余福成和我提到了立储一事。据说,陛下打算立储了。”

    沈牧平闻言惊讶:“立储?这消息准吗?”

    “应该准。”沈威回答:“我们很快就会回金陵,这事情是真是假,到时候一到金陵就能知晓,余福成没必要说谎。”

    “那父亲……是有什么想法吗?”沈牧平想了想后,又问。

    沈威脸色有些凝重,沉吟了一会后,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具体哪里奇怪,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牧平不解:“三位皇子如今都已到了可以立储的年龄了,二皇子甚至都已经年近三十。陛下如今决定立储,也是正常之事,父亲为何觉得奇怪?”

    沈威抿着嘴沉吟了良久后,道:“陛下对于立储一事,素来很是忌惮。尤其是大皇子当年病逝之后,更是对此事十分忌讳。曾经左相提过一言,陛下勃然大怒,摔了不少东西,左相更是被砸破了脑袋,回家躺了一个多月后,才重新上朝。如今陛下身体康健,之前也无任何口风松动迹象,为何突然会决定要立储?实在奇怪!”

    沈牧平听后,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这几月之间,有什么事情,是父亲不知道的?”

    沈威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道:“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过……”他话锋忽然一转:“昨日牧之与我提到了一事。”

    “什么事?”沈牧平问。

    “他说你这次的事情,背后真相,可能有元人的参与。”沈威说道。

    沈牧平听后,脸上竟无什么惊讶之色。

    “你也已经知道了?”沈威看出他的神色异常,便问道。

    沈牧平点点头:“之前在元军大营的时候,曾隐约听到过一两句。”

    沈威眼神略有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并没有问沈牧平为何回来之后一直没提及过此事,反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最近军中人员调动很大。这北面边境一线上,不少关键位置都换了人。我让人去查过这些新换的人的背景,包括这次来奇石谷的王石,多多少少都跟洪泉有些关系。”

    “父亲的意思是,这个洪将军……”沈牧平拧着眉头,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不干净?”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6 桂花香

    沈威没否认,也没肯定,沉默了片刻后,忽又苦笑一下,道:“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说着,忽然起了身,“时间也不早了,你休息吧。”

    沈威话只说了一半,却又打住了。沈牧平自然察觉出来了,不过他此时心境,早已不同没出事之前。这些事情,他虽然也还关心,但却也缺少了一些心气。见父亲不想说,他也就不再多问。

    沈威走后,他一人靠坐在床边,定定看着那盏跳跃的烛灯,不由得出了神。

    他此时想得,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在奇石谷的晚上。

    当时,他带着那几个亲信,一路突进,一如往常。

    敌方主将贺元,那天也来到了奇石谷中,就在他对面不到三四丈的地方。他们都互望着对方,手中的军刀,已经发出了渴望的嘶鸣。

    身周敌军不断涌上,刀光如雪,溅起梅花片片。

    他终于与那贺元碰上了。

    贺元比他略长几岁,身手也很不错。他在奇石谷驻守这几年以来,两人交手也已不下十次,基本上不分上下。可那一次,两人才碰到了一起,他就觉出了不对劲。

    贺元的功夫似乎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手中军刀的一劈一砍,都似乎携带了千钧之力,一开始沈牧平还能挡,可渐渐的,手臂发酸,虎口发涨,气息变重,他开始撑不住了。

    这时候,他的兵都已经赶了上来。

    双方厮杀作一团,喊杀声,马嘶声,将那狂风呼啸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沈牧平越来越难挡得住贺元了。

    他有些想退了。

    可贺元却是越战越勇,根本不给他任何退的机会。

    再这么下去,他死在贺元刀下的可能性会很大。

    就在这个时候,大冯和许言从周围杀了过来,上前帮忙。大冯和许言两人比他或许稍逊一分,但在军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好手。两人的加入,顿时让他的压力缓解了许多。

    但,这个时候,贺元那把军刀上,却忽然亮起了一些神秘符号,闪烁着金光。一刀劈出,许言手中军刀就好像是菜一般,直接成了两半。犀利刀锋,劈断了许言的军刀之后,毫无停顿地直接从许言头顶落了下去,一刀直接到底。

    许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

    可当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而后鲜血飙溅,整个身体一下子分作了两半,往两边砸到了地上。内脏混合着鲜血落了一地,那场面……

    沈牧平从军这么些年,看过被砍头的,看过肠子留了一地的,看过被马蹄踩成肉饼一样的,可依然被眼前这画面给震住了。

    贺元杀了一人之后,手中军刀上的符文金光倒是黯淡了不少,可依旧还在。这个时候,他将目光瞄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本在他身后的大冯突然冲到了他跟前,然后……

    回身一刀,砍在了他的胸口。

    之后的一切,他的记忆已经不怎么清楚了……

    在元军大营中的那几个月时间里,他被折磨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是会迷迷糊糊想起当时那个场面。

    他想不明白,大冯那一刀的目的是什么?

    大冯肯定有问题,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在那一刻,他挥出那一刀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是杀他?

    还是救他?

    如果他不出那一刀,沈牧平很肯定,当时他必死无疑。即便他身手要比许言好一些,可他也挡不住那一刀。

    那几个月,支撑着他一直没松掉最后那口气,勉强活下来的,就是大冯这一刀。

    只是,等到真的活着回到这里后,他却忽然间不是那么想去弄明白,大冯这一刀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因为,无论目的是什么,真相都会是残酷的。

    那些人将他的事情,全部栽赃给了三弟。那些交到父亲面前的证据,不少只有亲近他们兄弟二人的人,才能伪造出来。还有,三弟出逃那晚,家中死的那几人,都是母亲身边的人。

    这背后的那个人,熟知他们家中,他们兄弟之间的很多东西,所以才能那么准确无误地将这么大一桩祸事给放到了三弟身上,甚至连父亲都对三弟生出了怀疑。

    这个人,很厉害。

    却也正因为厉害,其实不难猜。

    七星……

    沈牧平忽然苦笑起来……

    隔壁房间内,

    沈牧之一直守在青果的床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她就又消失了。

    此时,她的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原本苍白若纸的脸色,也稍微有了些血色。

    沈牧之那颗一直吊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些,但依然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时间慢慢地过去。

    月至半空的时候,青果终于醒了。

    一睁眼,看到床边,一脸担忧,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沈牧之,一愣之后,忽然咧嘴笑了。

    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的沈牧之,也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过后,沈牧之已经确定青果并无大碍了,才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青果早上确实是追着贺锦研离开的。

    贺锦研离开这里后,也确实是先去了吴靖那边辞行,而后却并未出城,而是拐去了城西的桂花巷。

    桂花巷走到底,有一个老宅子。

    宅子不大,院子里长了一颗特别大的桂花树,也不知活了多少年月了。这寒冬腊月的,竟然还开着桂花。那桂花香气,飘得满巷子都是,馥郁浓甜,沁人心鼻。

    贺锦研进了这个宅子后,化身成麻雀模样的青果,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落在了那桂花树上。

    宅子里,除了贺锦研外,还有一个老头。

    老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贺锦研称呼他为师父。

    两人在院子里没说几句话,就进了屋子。

    青果见两人进屋了,就打算先离开那里回宅子里跟沈牧之通风报信。可让它没想到的是,就在它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老头却突然出现在桂花树下,就那么一伸手,就直接将它抓在了手中。

    用青果的话来说,那个老头的境界,至少也要在幽门境以上。

    那老头抓了它之后,倒是没怎么样它,只是将它关到了一个鸟笼里,还说留着回头入药……

    青果说到此处,那张小脸上忽

    然多了几分恐惧之色,看得沈牧之,心疼不已。

    “那后来你怎么逃出来的?”沈牧之等青果情绪稍微平定一些后,又问道。

    青果闻言,微微一笑:“这个多亏了牧之哥哥。”

    “多亏了我?”沈牧之不解地看着青果。

    青果轻轻点头:“嗯。多亏了哥哥你。”

    沈牧之愈发疑惑,问:“为什么?”

    青果似乎有些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个,我也一下子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只要你在我的一定范围内,我就能感应到,然后我通过这个感应,可以瞬间出现在你的身边。只不过……”说到此处,青果忽然又停住了。

    沈牧之连忙追问:“只不过什么?”

    青果迟疑着看了看沈牧之,然后才说道:“只不过,这么做的话,消耗很大。我这次受伤,一部分是因为这个,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个鸟笼,它并非普通鸟笼。不过,我现在已经平安回来了,牧之哥哥就不用担心了。”

    沈牧之看着她那带着点讨好和歉意的笑容,心头满满地都是内疚和心疼。

    “以后不能再这么擅自行动了,知道吗?”沈牧之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那上面,有一道小小血痕。

    青果愣了一下,脸颊瞬间绯红,而后,却又大着胆子,歪过脑袋,将脸颊凑到沈牧之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像一只乖巧的小鸟一般。

    沈牧之又陪了青鸟一会,等她又睡着后,他一人走到了屋外,看着深沉的夜空,脑子里想得都是刚才青果说的事情。

    青果说的老头,那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头,也就是贺锦研的师父,会是谁呢?

    如果贺锦研的身份是真的,那么这个老头应该就是圣手屈老先生了。

    可青果说那老头并非普通人,而且境界不低于幽门境。而在金国境内声名赫赫的屈老先生,却只是个医术惊人的普通老人。

    沈牧之下意识地望向城西的方向。

    他心中有种冲动,怂恿着他去那个桂花巷一探究竟。

    但他清楚知道,如果那老头在那里,甚至不用老头在,只是那贺锦研在,他去了,必定是一去无回的。

    以他的实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等着玄诚来。

    想到玄诚,就想到了去送信的沈奇,也不知道如今他到了何处?可否还顺利?

    城西,桂花巷。

    那颗古老的桂花树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背着手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那个破了的鸟笼,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低声道:“有趣!竟然还有老夫看走眼的时候。”

    这时,那贺锦研从背后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老头身后后,恭敬说道:“师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行,那你就早早就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老头头也没回地说道,目光依然停留在地上那个笼子上面。

    贺锦研站在身后,不作声,却也不离开。

    老头哼了一声:“怎么?真动心了?”

    贺锦研依旧不作声,只是那面纱之下的脸颊,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粉色。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7 把事办了

    三天时间,倏忽而过。

    这三天里,去桂花巷看看的念头,一直在沈牧之的脑袋里盘旋着,有两次他打着出去走走的名头,一路走到了那桂花巷的巷子口。可看着那格外幽深的巷子,嗅着迎面而来的风中那馥郁芬芳,沈牧之在那踌躇良久,最终又扭头回去了。

    青果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能蹦蹦跳跳。笑起来时,那眯成月牙的眼睛,依旧和星辰一般,闪闪亮亮,璀璨无比。

    大哥的状况,似乎也好了许多,开始愿意离开房间。

    明媚阳光下,他坐在屋檐下的阳光里,沈牧之站在他身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偶尔开口说上一两句并无任何深义的对话,或者拉上青果三人,做些打发时间的消遣。

    距离沈奇出发,已经四天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到白水镇了。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见到了玄诚……

    ……

    沈威这几天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余福成每日早晚点到,不过很少来这个院子,大部分都是跟沈威在前院聊一些话里带话的话题。

    吴靖来过一次,却是冲着沈牧平来的。

    来时,沈牧平正与沈牧之两人在屋檐下的阳光里下棋,青果在一旁坐着旁观。

    守门的汉子进来通报,沈牧之看向大哥,道:“你若是不想见,我出去回了他便是。”

    沈牧平想了想后,却道:“让他进来吧。”

    吴靖来了,沈牧之就带着青果回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吴靖和大哥二人。

    吴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沈牧之和青果又回到了那屋檐下,继续刚才没下完的棋局。

    只是,这一回,大哥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大哥又一次下错了棋后,沈牧之忍不住问道:“这吴靖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沈牧平回过神,发现自己又下错棋后,讪讪一笑,旋即摇头答道:“没说什么。”接着,大概是不希望沈牧之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立马转移话题,问起沈牧之:“等回了京中,你有什么安排吗?”

    沈牧平闻言心中微惊。两兄弟相认之后,这个话题一直没有正面提起过。两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其实心中都清楚,他不太可能再回到那个家中了。

    现在大哥的事情真相还没查清楚,虽然大哥和父亲都已相信不是他所为,可京中那些人不相信,大哥的母亲也不会相信,那个家中,估计除了连叔之外,无人会相信。这种情况下,他回去,除了仇恨和冷漠什么也不会得到。

    只是,清楚归清楚,但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被提起。

    沈牧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后,道:“具体还没想好,可能会先带青果四处走走看看,然后再去白水镇找朋友。”

    沈牧平听后,眼中那满满的歉疚又悄悄藏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这样也好。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你这次派沈奇去找的那位吗?”

    “是的。”沈牧之点头回答。

    沈牧平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忽又转头瞧了一眼一旁他们开始说话时就一直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状态的青果,而后轻声一笑,道:“等回了京中,就把你和青果的事情办了吧!”

    沈牧之不由一愣,抬头疑惑地看向对面大哥,不解问道:“我和青果什么事?”

    沈牧平笑而不语,转头看向青果。

    青果还是低着头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脸颊却已经红了。

    沈牧之也跟着看向了青果,见她脸红,依然不明所以。

    “这些天,青果都是和你住一个房间的。这样没名没分的,青果走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你是男人,可以不在意这些,可青果是个女孩子,她不能不在意。而且,你们既然两情相悦,那这事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既如此,早早办了,岂不是更好?”沈牧平笑着说道。

    沈牧之这下算是听明白了,饶是他戴着那张面具,脸上依然泛出了绯红色彩。

    “大哥,你……”他局促而又羞涩地想要辩解,可转眼看到一旁青果那低着头羞涩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青果是愿意的。

    他虽然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没什么经验,可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既然她愿意,那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就听大哥的。”沈牧之朝着大哥微微笑道。

    沈牧平笑着看了他一眼后,又转头去问青果:“青果可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可以尽管提。大哥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青果默默摇头。那一双如葱白一般的小手,搁在膝头上,紧张而又羞怯地交错纠缠着。

    “行,那我待会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先派人回京中去筹备起来,等我们回了京中,就把你们的事情给操办了。”沈牧平笑道。

    沈牧之看看大哥,又看看青果,犹豫了一下后,伸手过去,将那一双嫩白的小手给握在了手心。

    青果脸上更红了,甚至连脖子里的肌肤都透出了粉红之色。

    夜里。

    青果一如既往地缩在沈牧之的身边,保持着那一丝足够靠近却又不至于会碰上的距离,闭着眼睛,脸颊微红。

    沈牧之躺在旁边,眼睛望着上方的帐布,脑子里想着白天时大哥提到的办事一事。

    说实话,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事。

    但有一件事,他内心无比清楚。那就是,青果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无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无法想象,若是没了青果,他会怎么样。

    所以,大哥提出要让他们结婚,他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不抗拒,也不犹豫。只要青果没有意见,他就没有意见。

    或许,此时她对青果的感情还不完全是男女之间的情感,可早晚有一天会是。因为,他已经离不开青果。

    既然,早晚会是,那么早早地给青果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也挺好么?

    想到此处,他扭过头去看旁边躺着的青果。那不住颤抖着的睫毛,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番。

    沈牧之突然伸手,一把将那娇小身躯,搂入了怀中。

    怀里,青果一动都不敢动,闭着眼睛,呼吸粗重。

    “你要想清楚了,结了婚,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沈牧之看着头顶帐布,低声说道。

    许久沉默后,怀里的青果,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里的娇羞,让人不胜喜悦。

    其实,我早就跑不掉了……

    ……

    连着赶了四天路的沈奇终于赶到了白水镇。这四天里,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的沈奇,一身风尘,疲惫至极。

    到了镇上,街上已无什么人迹,大部分人家都已熄了灯火。

    沈奇骑着马在镇上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还开着门的酒铺。进店点了一些东西,吃了后,沈奇走去柜台结账,顺便打听白水观的位置。

    那掌柜的一听沈奇打听白水观,便说道:“那白水观离这里倒是不远,不过那地方几个月前已经烧了,原本里面的两个道士也不知道是没逃出来还是走了,也一直没见过。客官打听那地方做什么?”

    “没什么。老人家可否帮忙指个方向?”沈奇笑了笑,又问。

    掌柜的满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沈奇,而后绕出柜台,走到门口,给沈奇指了一个方向,道:“从这里过去,走上大概十几里路,你就能看到一个村子。村子后边有条山路,你顺着那条山路走,就能看到那个白水观了。不过那地方最近有些不太平,客官就算要去,最好也等到明日一早再去。这大晚上,不安全。”

    沈奇谢过老人家,又跟老人家买了一壶酒挂在了马上后,就往老人家指的那个方向赶去。

    老人家指的那个方向,已经离开了官道。路狭小坑洼,两边不是树林就是半人高的杂草。十几里路,骑马走了有两刻钟时间,才总算是看到了老人家说的那个村子。村子不大,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去,大约只有**户人家。

    沈奇没有太靠近,村子里一般都养狗,他不想惊动那些狗,远远地绕了过去,找到了村子后的那条山路。

    顺着山路,往山中走,越走越黑。

    天上的月光,已经没办法穿透头顶那些茂密的树枝。

    林间黑暗,仿佛墨水一般,粘稠得让人有些窒息。

    沈奇出身行伍,自然不信鬼神。只是,老人家那句不太平,他也听在了耳朵里,此时,感受着风中阴冷,一身在战场上尸堆里锻炼出来的杀气,不自觉地荡漾开来。

    身下战马的马蹄,谨慎地落在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让沈奇微微心定。

    他伸手在战马脖子上,轻抚着,安抚着渐渐有些焦躁,开始打响鼻的老伙计。

    好在,很快,他就看到了白水观。

    那座道观,坍塌了大半,他点了火把,在废墟中寻了好一会,才找到了那块白水观的门匾,只是上面的字,有两个都快辨认不出了,只剩下一个白字还完整。

    沈奇举着火把,看着这满地废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来,这里是找不到那个玄诚了,只能去那座‘空山’砰砰运气了。

    只是,这大半夜的去山里寻人,似乎不太明智。

    隐约觉得这边有些不对劲的沈奇正犹豫要不要先退到外面村子附近过一夜明日再来寻人的时候,忽然身前废墟中的某处传来了一声叹息。

    瞬时间,沈奇浑身汗毛耸立,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毫不犹豫,伸手拔刀,一股冷意从后袭来,沈奇扭身便是一刀。

    刀光雪亮,却落在了空处。

    一道清风被劈作了两半,从沈奇身体两旁掠过。

    “哎——”

    又是一声叹息,就在耳畔响起。

    从不信鬼神的沈奇,这一刻,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

    那一道清风在他身后合作了一股,打了个转后,忽又飘远,消失在废墟深处。

    那种怪异阴冷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沈奇已是浑身冷汗。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8 失踪

    他看了看周围废墟,那种粘稠的黑暗,让他心悸。犹豫了一下后,他忽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玄诚——”

    鼓足了气的洪亮声音,在这寂静黑夜之中,远远地传了出去。山林的静默被打破,远处,有飞鸟被惊起,怪叫着逃窜离开。

    沈奇连着喊了三声,周围的黑暗,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稍微等了一会,依旧没见任何回应,正准备离开,被他留在外面不远处的战马,忽然长声嘶鸣起来。

    沈奇心中一惊,赶紧冲了过去,只见一双幽绿目光出现在战马前面不远处,正虎视眈眈。

    野狼?

    沈奇一愣,这边的山大多不高不深,附近又多人迹,按理来说,应该不太可能会有野狼之类的凶狠野兽。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头野狼见到沈奇靠近,喉咙中发出沉闷嘶吼,忽然间,周围又多了两双幽绿眼睛。

    沈奇紧了紧握着刀的手,身子微微下蹲,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去。

    不等他靠近战马,那三头野狼同时动了。两头对付他,另一头,则是冲着战马去了。

    沈奇看见,连忙箭步上前,一刀逼退其中一头野狼后,反手一刀,砍断了马绳。战马没了束缚,壮硕马身一扭,两个后蹄猛地尥起,直接将飞扑过来的野狼踹得倒飞了出去。

    沈奇这边,军刀翻飞,几下就将其中一头野狼给豁了肚子,另一头见状,竟然掉头跑了。

    沈奇想着这里不远就是村子,正准备追上去,将剩下两头野狼也一起给解决了,这时,一道湖绿色剑光忽然破开黑暗,瞬间就到了附近。

    沈奇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剑光便已不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拦在了沈奇前方,扫了一眼地上那头被豁了肚子却犹在喘息的野狼后,开口就问道:“为什么杀它?”

    沈奇一愣。

    “你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路口那竖着的石碑吗?”年轻道士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怒色。

    路口石碑?

    沈奇又是一愣,回忆了一下刚才一路来时所见,确实是没见到什么石碑。只不过,这个年轻道士,一出现就问他为什么杀狼,又提及石碑,莫非这狼并非逃窜至此的野狼,而是此人故意养在此处的?

    想到离这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子,又想到来之前,那酒铺的老人家说起这里时提到过不太平一事,沈奇顿时对眼前这年轻道士不满起来,答道:“这石碑不石碑的,我没瞧见。不过,听你意思,这狼并非是野狼,而是你特意养在此处的?”

    年轻道士并未否认,点头说道:“确实是我养在此处。”

    “那你可知,这些狼野性十足,你将它们养在此处,对附近的村民,又是何种威胁?”沈奇沉声质问。

    年轻道士哼了一声:“它们不会离开这里,只要你们不要擅自闯入这里,自可不受威胁。”

    听闻这回答,沈奇愣了一下。

    想到这年轻道士一开始提到的石碑,沈奇略一想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忽然心中微微一动,莫非眼前之人,就是他此行所要寻的玄诚道长?

    这个念头一出现,沈奇再度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道士后,心中愈发肯定了。出发之前,将军跟他大概提过这玄诚道长是如何模样,与眼前之人一对比,确实有几分相像。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这野狼之事了,连忙问道:“

    阁下可是玄诚道长?”

    对面年轻道长听到沈奇问及是否玄诚道长,倒是并不惊讶,冷冷问道:“何事?”

    沈奇得到确认后,立马从胸口拿出了那个布包,递了出去:“有人派我来送此信。玄诚道长看了便知。”

    玄诚皱起眉头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布包,犹豫了一下后,才伸手接过。打开后,看到那本笔记,神色微变。而后,看到那夹在笔记中,露出一角的信纸,玄诚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片刻迟疑后,他没将那封信从笔记中抽出来,反而是抬头看向对面的沈奇,问:“他在哪?”

    沈奇不知他问的他指的是将军还是其他什么人,但这妨碍他回答:“在安定。”

    “我知道了。你走吧。”玄诚说罢,挥手示意沈奇离开。

    沈奇有些犹豫,想说两句,可看那玄诚脸色似乎不太好,想了想后,还是闭上嘴巴,拱手作别,转身牵马离开。

    沈奇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玄诚拿着那本笔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才将那本笔记给收了起来,然后走到那头还在残喘的灰狼身边,一道绿光掠过,野狼呜咽了一声,没了气息。

    玄诚伸手从腰间摸了一张符箓出来,两指一捻,符箓上亮起一团黄中带红的火焰。屈指一弹,火焰落到了那灰狼身上,轰地一声,火焰暴涨半丈多高,片刻功夫,那头灰狼便只剩了灰烬,火焰也随之熄灭。

    大袖一甩,清风掠过,扬起那些灰尘,彻底消散无踪。

    玄诚转身走向那片废墟。

    废墟深处,一道清风蹿出,在废墟之上盘旋了两圈之后,来到玄诚身前。

    “师兄,救还是不救?”玄诚看着身前那道无形的清风,低声喃喃。

    清风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在身前来回盘旋,那微微的风声,仿佛是在回应玄诚。

    半响后,玄诚苦笑:“师兄你还真是……做鬼都是这个样子。”说完这话,玄诚最后朝着那道清风看了一眼后,就转身离开了。

    剑光在黑夜之中,一闪而逝,瞬间就消失在废墟后方的山林之中。

    离开这里的沈奇,并没有马上启程回安定,而是在那村子附近寻了一个地方过夜。打算明日一早去找找那年轻道长说的石碑,然后再去村子里了解一下,看看那几头狼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若是这几头狼对附近村民真有所骚扰,他还得去找一趟那玄诚道长,无论如何也得劝他将那几头狼给处理了。这畜生到底是野兽,再听话,也掩盖不了兽性。

    夜,幽幽而过。

    第二天天还未亮,忽有大雾从那山林之中汹涌而出,犹如那天空之中白云翻滚一般,片刻功夫,就将附近的村子都笼罩了进去。大雾之浓,目力所及至多半丈。

    这雾浓得有些奇怪,来得也奇怪。

    而且这雾中,还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沈奇察觉出来后,心头担忧与那玄诚有关,便准备再去那山中一趟。刚走到那村后的山路口子上,他忽然瞧见了那年轻道长口中所说的石碑。

    石碑颜色偏深,就在路旁,很显眼。昨夜大概是天黑,他才没留意到。

    沈奇正准备上前去看看那石碑上写了什么,忽然身前云雾翻滚,一道绿光闪过,旋即那年轻道长玄诚就出现在石碑旁。

    “怎么?还想再杀我一头狼?”玄诚看着他,神色冷漠,略有敌

    意。

    沈奇见状,连忙说道:“道长切莫误会,在下并无此意。”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这玄诚的神色变化,见他虽然略有敌意,但似乎并无找他兴师问罪的意思,便又试探着说道:“只是,这狼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这附近就有个村子。万一这些狼伤了人,就不好了!”

    “他们不会出来伤人。”玄诚冷声回答。

    “那万一有人和我一样,误入其中呢?”沈奇又问。

    “这里以后不会再有人进去了。”玄诚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沈奇见状,立马跟上,追问道:“为什么?”

    “你若不信,试试便可。”玄诚回答。

    沈奇一愣,回头看了看那条山路,有些犹豫。

    几息功夫,等他回过头,却发现,身旁已无玄诚踪迹。一怔之后,他往前跑了一段,却依然没有见到玄诚的踪迹。

    他似一道风一般出现,又似一道风一般离去。

    神秘至极。

    安定城中。

    今日阳光灿烂,伤势已经痊愈的青果,忽然想去那祥福客栈找王其。那日放了他鸽子,青果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沈牧之不放心她一人出门,可若是他陪着她一道去,大哥这边他也不放心。这几日,贺锦研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着实是不敢离开。

    几番思虑过后,他与青果商量对策,要么让人去请王其过来,要么就让人送点东西去以表歉意,等到离开这里的时候,再往那祥符客栈拐一下,当面跟他致歉。

    青果选择了后者。

    沈牧之便安排人去办此事。

    去寻王其的人,去了挺久才回来。回来之后,找到沈牧之,说道:“林公子,东西是送去了。不过那祥福客栈的人说,这个叫王其的小二,两天都没出现了。客栈的老板派人去王其家中寻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这小子去哪了!”此人说着,犹豫了一下,道:“我在那祥福客栈没见到人,就让那老板带着去了一趟王其家中,把东西给了王其家人,顺便问了问王其家里人。据他们所说,这王其两天前早上出门去客栈上工,后面就没再回去过。他们这两天几乎整个安定城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

    沈牧之听着,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王其失踪了?

    此事,听着确实有那么点奇怪。那王其看着挺腼腆一小伙子,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不过,这王其与他们来说,不过是有过一两面之缘的路人,若是他们如今自己平安无事,那倒是或许可以分出些人手帮忙找找人,可如今那贺锦研等人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动手,他们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沈牧之想了想后,就让那人先下去了。

    回到院中,也没跟青果提起此事。

    青果对这王其虽然说不上在意,可这一路走来,也有认识不少人,能让青果愿意交朋友的,这王其还是头一个。

    这事若是让青果知道了,她肯定多少还是会担心的。万一要是生出要去帮忙寻人的想法,他到时候是拦还是不拦?

    所以,还不如先瞒着。

    等到了晚上,他去找父亲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余福成帮个忙,让他派人去寻寻看。毕竟这余福成乃是此地知州,他手下的人对这安定城肯定要比他们了解的多,寻起人来效率也肯定要比他们高很多。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59 傻子

    晚饭后,沈威过来看望沈牧平,沈牧之便借机跟他提了王其的事情。

    沈威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沈牧之说了声谢谢。

    沈威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神色变了变,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如今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的儿子,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父子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沈牧之没有接话。

    沈威看着他,心头情绪复杂无比。既愧疚,又欣慰,同时也十分地陌生。

    愧疚的是,他这个做父亲既没能力在自己大儿子出事后及时查清楚事情真相反而还任由着别人陷害自己的小儿子而无动于衷。

    自从那次奇石谷大营与牧平谈话过后,他许多次在深夜失眠的时候,就会坐在床边开始想,当时他是怎么逃出金陵,又是怎么逃到奇石谷,不仅躲过了那些追杀活了下来,后面又跟着三皇子去了大营,瞒着自己的身份,义无反顾地去了大元。最终竟然真的把牧平给从大元救了回来……

    这几个月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正如牧平所说,他才十二岁啊!

    金陵城中,十二岁的男孩,大都还在家中家外胡闹,哪怕是那些权贵人家,十二岁的男孩也尚且还在父母羽翼护佑之下。可自己这个儿子,十二岁却已经经历了他人陷害,亲人背叛,刀光血海,人性险恶。

    很多次,他想着这些,想着想着就会红了眼眶。

    牧平说得没错,是他这个父亲做得太让人失望。

    只是,让人欣慰的是,他这个让人失望的父亲,却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

    十二岁,就能独当一面,就敢一人独闯万人大营。

    但,如此争气的儿子,却终究与他离了心。

    他有心弥补,奈何……

    沈威想到此处,暗自叹了一声,接着,话题一转,说道:“你与青果的事情,你大哥已经与我提过了。到时候你想在哪里办?是在家中,还是去外面酒楼?”

    沈牧之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外面酒楼吧。”

    “也好。”虽然沈牧之的回答其实乃意料之中,可沈威的心情却依然还是有些失落。他看了看沈牧之,戴着那张面具的儿子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如何,无奈苦笑了一下后,准备离开。忽然院外有人进来,说是门外来了个道士,找林公子。

    沈牧之一听,不由心头大喜,连忙往外走。

    沈威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道士是谁,立马也跟了上去。

    宅子门口,一袭黑色道袍的玄诚身背长剑,头戴混元巾,身姿笔挺地站在台阶下,沈牧之过去的时候,他正抬头瞧着门口两侧挂的灯笼。

    听见脚步声,他收回目光,循声望向沈牧之,瞧见沈牧之面容后,顿时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

    当时信中沈牧之虽提及了自己如今化名林轩,可却忘了说明自己如今还戴着一张假面具。

    时隔数月,再见玄诚道长,沈牧之有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他还是那般模样,面上带着些许清高冷傲,可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善良得很。

    心中喜悦,仿佛是那煎熬了数月寒冬突然遇见了温暖春光的树木花朵,一下子全都萌动起来,压都压不住。

    “牧……”一时激动,差点都说漏了嘴,幸好旁边并无其他人。沈牧之吸了口气,压了压激动的心情,清声道:“林轩见过道长。”

    玄诚听得他自称林轩,心中疑惑,又皱着眉头打

    量了他一下后,问道:“你是林轩?”

    沈牧之一愣之后,猛地想起,自己如今这面容可不是当初那模样,连忙压低声音解释:“事不由人,不得已换了个面目,不能以真面目来见道长,还望道长见谅。”

    玄诚听后,眼神淡漠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后说道:“打算让我一直在外面站着?”

    沈牧之闻言,赶紧迎他进去。

    两人刚进门,就碰上了等在门内的沈威。

    “这位是……”沈牧之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镇西将军沈威,也是沈牧平的父亲。”

    沈威拱手作揖:“多谢道长愿意千里迢迢赶来相助,此恩沈威一定铭记在心。”

    玄诚回礼,淡淡说道:“将军不必如此,我此行过来,乃是受林公子之邀,真要论恩情,那也是我与林公子之间的事情,沈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玄诚这种生硬疏离的对话方式,让沈威有些不适应,愣了愣后,尴尬一笑,道:“道长里面请。”

    玄诚却道:“沈将军自去忙吧,林公子陪我即可。”

    沈威愈发尴尬,看了看玄诚道长,又看了看沈牧之,只好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沈牧之点头。

    沈威走了,沈牧之带着玄诚往春熙苑走。

    “什么情况,怎么连脸都不敢露了?”四下无人时,玄诚瞥了一眼他的面庞,嫌弃道。

    沈牧之无奈地耸了耸肩,道:“说来话长。不过,如今带着这张面具,主要是不想让当初陷害我那些人知道我还活着。这样的话,对我这边会稍微有利一些。”

    “你大哥怎么回来的?”玄诚又问。

    沈牧之笑了笑,转头看他,眼神有些骄傲:“若我说是我救回来的,你信吗?”

    玄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沉吟了一下,道:“我信。”

    “真的假的?”沈牧之反问。

    玄诚耸耸肩,道:“毕竟也就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愿意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不是吗?”

    “你觉得我很傻吗?”沈牧之认真问他。

    玄诚点头:“你要是还不傻,这世上就没傻的人了!”说着,话一顿,话锋忽又一转:“不过,这世上总也需要像你这么傻的人,不然这世界就太无趣了。”

    沈牧之看了看他,口中的那句话盘桓了一下后,又吞了下去。

    他本想说,其实他和玄通道长也跟他一样,挺傻的。甚至,比他还傻。

    最起码,他所奋不顾身的,是自己的大哥。

    而他们,不顾安危都要保护的,却是他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当初,为了他这个陌生人,玄通道长没了。

    如今,他一封信,玄诚就来了。

    沈牧之忽然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才能遇上玄通道长和玄诚这样的人?

    不仅如此,他后面还遇上了林姑娘,遇上了何羡哥,遇上了青果……

    这一路上,要是没有遇上他们,他就算有十八条命估计也早都没了。从这个角度想想,上天对他,似乎挺厚道的。

    如此想着,沈牧之就笑了起来。

    旁边玄诚察觉到,问:“你笑什么?”

    沈牧之回答:“没什么。就是很开心。你能来,我很开心。”

    玄诚哼了一声:“我只是看不得我师兄拿命换来的东西毁在了别人手里!”

    沈牧之

    笑得更开心了。

    他是真的开心。

    春熙苑中,已经得知消息的青果推着沈牧平在屋檐下等着,见到沈牧之带着玄诚进来后,一番寒暄之后,沈牧之先将沈牧平推回房间安顿好,然后又送玄诚去了他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过后,他与玄诚还有青果三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

    刚才当着沈牧平的面,玄诚也没说什么,此刻沈牧平不在旁边,玄诚看向坐在沈牧之旁边的青果,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你不是人!”一句话冷冷而出,顿时让青果和沈牧之都惊了一下。

    青果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张可爱的脸蛋上,瞬间如挂冰霜,眼中金光隐现,敌意渐浓。

    沈牧之见状不对,立马反应了过来,先是伸手一把抓住了青果放在腿伤已经攥成了拳头的小手。

    被他这么一握,青果身上那紧绷的气势立马缓和了一些。

    接着,沈牧之赶紧对玄诚说道:“她马上就是我妻子了。”

    这句话是沈牧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青果刹那脸红。

    玄诚愣住,看看青果,再看看沈牧之,眉头紧皱了一会后,怒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

    沈牧之皱了皱眉,玄诚这般口吻,让他微感不适。但他也知道,玄诚本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他如此反应激烈,只是人对妖的天然抵触罢了。

    想着,沈牧之压下心底不适,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行吗?”

    玄诚看看沈牧之,又看看青果,犹豫了一下后,道:“你解释吧。”

    于玄诚这边,沈牧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将当初他与玄诚分开之后的经历,都大概地跟玄诚说了一遍。

    听到沈牧之说到青果乃是从金元边境处那片山脉中出来的,玄诚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只不过,沈牧之虽然看到了却并未在意,以为只是玄诚还在纠结青果的身份而已。

    等到沈牧之说完,玄诚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良久之后,他忽然抬头看着青果,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之前说她为了救你差一点死了,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

    沈牧之点头:“嗯。”

    “那她那么重的伤,是怎么好的?”玄诚又问。

    沈牧之回答:“就是一开始我碰到过的那个白衣女子出手相救的。”

    玄诚听闻这话,盯着青果,口中沉声说道:“按照你的描述,她当时的伤势基本上是活不下来的。据我所知,就算那个白衣女子再厉害,她要活,也只有一条路……”说到这里,玄诚忽然顿了一下,而后眼神一厉,朝着青果沉喝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青果与他对视着,脸色有些难看。

    沈牧之不明所以,看看青果,又看看玄诚,心头那点不悦有些压不住了,皱眉说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玄诚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青果。

    沈牧之见状,犹豫了一下后,便朝青果说道:“青果,你先回去休息。我跟道长单独聊几句。”

    青果目光从玄诚身上移开,看了沈牧之一眼后,点头。

    这时,玄诚却又厉喝一声:“你现在不坦白,还欲等到什么时候?”

    青果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沈牧之忍不住就要开口,就在这时,青果突然一把攥住了沈牧之的胳膊,将他那到了嘴边的话给拦住了。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60 非我族类

    “我说。”青果低着头,轻声喃喃。

    “你说的没错,我当时那情况,确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和牧之哥哥结契。”

    “结契?”对山上世界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沈牧之,根本不知这结契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他茫然地看向青果,问:“什么是结契?”

    青果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原本总是清澈天真的眼睛里,此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深邃。她没有理会沈牧之,转头又看向了玄诚,道:“只不过,结契也分很多种。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你们妖族性命悠长,这漫漫岁月,你这句‘不会害他’谁又能保证?”玄诚眼神不屑。说完后,忽然转向沈牧之,沉声吩咐:“把上衣脱了!”

    沈牧之一愣。

    犹豫了一下后,伸手解了上衣。

    玄诚伸手在他心口处轻轻一点,白光微微一闪,紧接着,一个金色符文在沈牧之心口处皮肤下渐渐亮起,逐渐浮现。

    玄诚收回手,仔细看了看那个符文后,眉头紧紧皱起。

    这时,一旁的青果轻声喃喃:“这是血契。当时那刀伤虽重,但并不足以要我性命。真正要命的是我因为强行化形外加动用禁术,心脉俱损。姑姑为救我,自损三百年修为,取牧之哥哥心头精血三滴,为我重塑心脉,同时结下血契,他是主,我乃仆。”

    玄诚听着这话,神色微微变化,接着说道:“把衣服穿好吧。”

    沈牧之赶紧将衣服穿好,青果刚才的话,他听后,也大概弄明白了这结契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还是不清楚,这血契结成之后,对他和青果来说,又有什么作用。

    他想问,但看看青果和玄诚各自的神色后,识趣地将那话留在了肚子里。

    青果说完后,起身看了沈牧之一眼:“我先回房间了。”说完,扭身要走。

    玄诚见状,开口喊道:“慢着……”

    沈牧之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了玄诚:“道长,让青果先回去吧。”

    玄诚看看他,又看了一眼青果,作罢了。

    沈牧之示意青果先回。等得青果离开房间后,沈牧之看着玄诚,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说道:“道长,我知你是关心我,可是青果对我并无二心,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丧命在大元那边了。这一路走来,我能把大哥从大元那边救回来,多亏了她。所以,我希望道长您……”

    话未说完,沈牧之便被玄诚打断了:“妖族大多生性残忍,嗜血啖肉,尤其喜欢杀人吃人。”

    沈牧之眉头紧皱,沉声反驳:“您也说了只是大多而已,青果并非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运气好。”玄诚拔高了一丝声音,喝道。

    沈牧之有些生气,虽然玄诚这话也等同于是赞同了青果并非他所说的那样的妖族,可是除了青果之外,大脑袋也并非如此啊!

    他看着玄诚,觉得他在这方面,有些过于偏激了,正犹豫着该不该继续与玄诚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玄诚忽又问道:“你可知之前她所说的那个姑姑是什么来历?”

    青果口中的姑姑,指的自然是那个白衣女子。

    沈牧之对那白衣女子,即便如今他已经远离那片山脉,但一想起,总还是会心

    悸一下。尤其是当初为救青果,她伸手插进他胸口的那一下,如今只要一想起,胸口便感觉抽痛窒息,仿佛那只手还在他的胸口之中,正握着他的心脏,随时都能将他的心脏紧紧攥住。

    略微失神后,沈牧之收起心思,摇头回答:“不知。”

    玄诚看着他:“若是我没猜错,她所说的姑姑,便是千年前一人一剑灭了一国的白剑秋。”

    沈牧之惊住了。

    一人一剑灭了一国,这是什么概念?

    他没敢去想象这画面,他也丝毫不怀疑那白衣女子有没有这份实力。只是,一时间难以将这话,跟他所见的那个白衣女子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白剑秋真身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据书籍记载,千年之前,她就已经有灵墟境的实力了。如今千年过去,应该早就已经迈入飞仙境了。按照当初约定,以她为首的蚨山妖族,永世不可踏出蚨山半步,如今她却突然让这只小妖……”

    “她叫青果。”沈牧之沉声提醒玄诚。

    玄诚看了他一眼,改口道:“她让青果跟着你离开蚨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沈牧之皱着眉头,玄诚的这番阴谋论,让他心中很是不适。其他妖族如何他不知道,但玄诚所说的蚨山妖族,他还是自认为是了解的。无论是那白衣女子,还是大脑袋,和青果,他们都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如果说后面大脑袋是因为青果才会帮他,可是一开始他遇上白衣女子的时候,还未碰上青果,那时候她虽然威吓了他,可也只是赶他离开那片山林,并未伤害他。

    只是,他也看出来了,玄诚对于妖族的这些偏见,似乎并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改过来的。既如此,那他此刻与他争辩再多也是没意思的。更何况,玄诚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是一封信就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帮忙,他虽对妖族有偏见,对青果也有偏见,可对他却是无私地在帮忙。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在这个妖族的事情上跟他争。以后相处时间还有,相信他总会改变对青果的看法的。

    想着,他就开口与玄诚说道:“当初青果重伤,是我求着她救青果的,当时哪怕她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任由她拿去。所以,不管她动机如何,如今跟在我身边的是青果。我相信青果。我也知道道长您与我说这些是为我好,只是我希望道长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接下去不要为难她,行吗?”

    玄诚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叹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也并非好杀之人。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之事,我自然不会动她。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沈牧之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玄诚盯着沈牧之,神色无比凝重。

    沈牧之心头不悦,但也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是无用,便沉默了下来。

    玄诚见他如此,心中自然明白,低哼了一声后,话题一转,问道:“之前说,你体内被人下了蛊毒?”

    沈牧之点头:“嗯。不过,在大剑门的时候,有人帮我将体内蛊毒给封印压住了,暂时应该影响不了什么。”

    玄诚沉吟了一下,道:“你将手伸出来。”

    沈牧之闻言伸出手去。

    玄诚替他把了会脉后,又让他将衣服胸前扯开,而后他手在腰间一抹,取了一个

    针包出来。针包打开,里面面大大小小的针有数十根,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面,看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玄诚从中取了一根足有一手长的细针,道:“忍着点,可能有点疼,千万别动。”而后,捻针朝着沈牧之心口扎去。

    沈牧之倒吸了口气,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心口疼了一下,但是并不剧烈,就跟被蚊子咬了一下差不多。

    紧接着,就听到玄诚的声音:“奇怪。你确定你体内还有蛊毒?”

    沈牧之睁开眼睛,不解地看向玄诚,问:“怎么了?”

    玄诚给沈牧之看了一下手中细针:“若是你体内还有噬心虫,这针沾了你的心头血,是会变黑的。可是你看……”

    沈牧之仔细看了看这细针上,上面沾着些许血迹,却无丝毫变黑迹象。

    “会不会是因为封印的缘故?”沈牧之问。

    玄诚没说话,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后,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可是有什么问题?”沈牧之见他神色变化,有些紧张。

    玄诚摇摇头,道:“没事。可能正如你所说的,是因为封印的缘故。衣服拉上吧。”

    沈牧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这蛊毒可有方法解?”

    玄诚回答:“有是有,不过材料收集起来比较麻烦。反正你现在有封印压着,不影响,解毒一事就等回头再说。眼前最紧要,还是解决你大哥的事情。对了,这几日,对方可有什么动作?”

    “目前倒没发现有什么动作,不过三天前青果发现贺锦研的师父已经到安定城了,境界不低,可能有幽门境以上的实力。”沈牧之说道。

    “贺锦研的师父?”玄诚皱眉:“幽门境?你确定?”

    沈牧之摇头:“不能确定。不过,此人随意出手,就能直接将青果拘押掌内。”

    “那头……”玄诚话刚开头,瞧见青果眉头一皱,一愣之后,又改口道:“青果与其交过手?”

    “不算交手。青果当时跟踪贺锦研,去了城中的桂花巷,发现了她师父。当时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老头一出手,青果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就被抓了,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后面她自己逃了出来,受了点伤。”沈牧之说了个大概。

    玄诚听后,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人应该不止幽门境的实力。”

    对于沈牧之来说,幽门境已经是了不得的高手了,若是还高,那他们还怎么跟他们斗?沈牧之不由得紧张起来,问玄诚:“道长可有把握?”

    玄诚翻了个白眼,忿忿说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呢!我才比你大几岁,就算是一生下来就修行,也不可能短短十几年就迈入云海境!而且,那老头可能已经迈入了上五境。”

    沈牧之一听这话,顿时如有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怔在那了。

    要是那老头真如玄诚所说,是个上五境的修士,那他们还不如索性洗干净脖子等着来得更痛快一些,还挣扎个屁啊!

    好在,他这念头刚起,玄诚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老头应该不太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

    沈牧之一下子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那老头不会对我们动手?”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63 真像

    沈牧之的话,让沈威沉默下来。

    父子两人站在这书房当中,各自沉默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良久之后,沈威才沉声开口:“要不这样,你和你大哥他们先留在这里,我带两个人先回京。”

    沈牧之一听,又毫不犹豫地开口否决了:“不行!”

    沈威有些急了,看着沈牧之,紧皱着眉头,解释着:“可是,这京中情况复杂,我必须得回去啊!”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尽量让自己保持这冷静,开口劝道:“你以为那些人针对的就只是大哥一人吗?”

    沈威愣了一下,旋即叹声道:“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沈牧之的情绪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压抑不住了,怒声大喝了一句后,闭上眼睛,再度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后,才又重新睁开眼,看向那个有些意外的父亲,道:“这次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这幕后黑手也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强大得多。如今,留在这里,才是唯一生路。若是离开,十有**……”他说着,又吸了口气,目光里多了几许恳求之色:“父亲,信我一回,行吗?”

    沈威看着那目光,心头震动,迟疑片刻后,点了头:“爹信你,都听你的,不走了!”

    沈牧之看着他,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诉。沉默片刻后,他扭过头去,抬手轻轻在眼角抹了一把,而后才又回过头去,朝着父亲说道:“这两天,我可能要出趟远门,青果和玄诚道长会留在这里陪着你们,到时候一切行动听玄诚道长的。”

    沈威一听,顿时急了起来,一通追问,沈牧之都是含糊带过。最后,沈威也看出他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作为父亲,心中顿时涌出许多挫败感。

    看着眼前这个始终带着面具的儿子,脑中在这时,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原来的样子,是什么样?

    他努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中的样子都是模糊的。

    一愣之后,心头挫败感更强。犹豫片刻后,他开口:“把面具摘了行吗?爹想看看你原来的样子。”

    沈牧之愣了一下,接着,伸手从脸上撕下了那张面具。

    面具之下,是那张眉目英俊,犹显稚嫩的脸。

    沈威盯着看了一会后,笑起来:“真像!”

    “像谁?”沈牧之下意识地问。

    沈威恍然回神,笑容中忽然多了一丝尴尬:“像你大哥这个年纪时候的样子。”

    沈牧之不疑有他,没再说什么。站着让他看了一会后,开口道:“父亲若是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早点休息。”沈威深吸了口气,道。

    沈牧之躬身告辞,转身出了房间,就将那张面具重新覆在了脸上。

    戴好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刚才摘下面具后,心头突然生出的那种淡淡紧张感,瞬间消失了。

    背后房间里,沈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迷离,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真像……”

    ……

    回到春熙苑,青果陪着大哥在院子里晒太阳,没见玄诚,估计在房内。见沈牧之回来,青果立马迎了上来。与她闲聊了几句后,沈牧之忽然想起那王其。

    上次青果提到过想去看看王其,与他亲口致歉,当时被沈牧之拦下了。

    沈牧之想了想

    ,开口与青果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去看看王其吗?要不,准备准备,我陪你一道去?”

    青果一听,顿时惊喜,但转身看到大哥,又回过头来问沈牧之:“那大哥怎么办?其实,我可以自己去的。”

    “有玄诚道长在,没事的。我去跟他说一声。”沈牧之笑答。

    “好。”青果笑得眯起了眼睛。

    沈牧之去玄诚房内与他说了一声后,又与大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青果出了门准备去王其家。谁料,他两人这才走出门没多远,就碰上了王其。

    王其手里拎着不少东西,一看到两人,一愣之后,立马快步上前:“青果姑娘,林公子好。”话刚出口,他就已经低了头,紧张得脸都有些白了。

    青果见到他,有些开心,不等沈牧之说话,就开口说道:“真巧。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王其惊讶抬头:“找我?”

    青果点头:“对呀。”

    王其看看她,又小心翼翼地看看沈牧之,问:“找我有事吗?”

    沈牧之接过了话,“没什么事,就是去看看你。对了,你这是要去哪?”

    王其听问,立马举起手中东西,道:“我娘说这是林公子之前派人送来的。我……我……”说着,他忽然支吾起来。

    “怎么了?这东西有问题?”沈牧之不明所以,皱眉问道。

    王其连忙摇头,低了头,低声回答:“小时候,我去学塾上过课。夫子说过,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要。”

    沈牧之听闻这话,颇为意外。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王其,没想到他看着腼腆胆小,却还能有这番心思。

    想着,便说道:“这是赔礼。当时青果与你约好要一道去逛庙会,她当时有事,食言了,所以这是她的歉意。”

    王其一听,脸上露出意外之色。愣了愣后,又摇头:“我还是不能收。”

    沈牧之看着他,想了想后,道:“既然来了,就先去府里坐坐吧。”说着,转身往回走。青果朝王其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王其依然还是那副拘谨的模样,提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三人先后,进了大门,沈牧之没带着他去春熙苑,却也不想在前院。前院多余福成的人,什么事都爱往余福成那传。

    后院有花园,花园中有凉亭。

    三人在凉亭中坐下。

    王其低着头,坐在沈牧之的对面,只敢半个屁股沾着那石凳,双手一会儿在膝盖上,一会儿又放下,无所适从。

    沈牧之看着他这模样,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心头有些无奈,大概他若是一直在这里,这王其会一直这样。于是,便准备离开。

    刚要起身,忽然想到一事,就开口问道:“之前听说你出了事,怎么回事?”

    王其那微微缩着的身子,听到这话,忽然颤了一下,而后低声回答:“没什么事,多谢林公子关心。”他说话时,那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似乎比之前更紧张了。

    沈牧之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毕竟是王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问,便道:“那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说着,就起了身。

    王其也立马起身。

    沈牧之朝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凉亭里,就留下了青果和王其两人。

    青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而又疑惑地看着王其。王其被她看得脸红

    ,讪讪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青果微微皱起眉头,道:“你身上有古怪的味道。”

    王其一愣,旋即扭头左闻闻右闻闻,片刻后,疑惑看向青果:“没有啊。你闻到了什么古怪味道?”

    青果摇头:“我也说不清,可能不是你身上的。”

    王其忽然又红了脸,尴尬道:“可能是家里泔水的味道。我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弄了一点在衣服上。我还以为闻不出来呢!我应该换身衣服的。”

    “没事。这味道其实只有一点点,不留意就闻不到了。”青果笑着说道。

    王其看着她,跟着讪笑了一下。而后他看了看周围花园布置,赞叹道:“这花园真漂亮。”

    青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笑眯眯地点头:“是挺漂亮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后,忽然王其提到了之前的庙会之约,说道:“明天城隍庙那边也有集会,你要不要去?”

    青果眼睛一亮,道:“好呀。”不过话刚出口,立马又意识到这事她一人说了不算,于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得跟我哥哥说一声。”

    王其点点头,又问:“那林公子是你亲哥哥吗?”

    青果笑而不语。

    王其也不笨,见状,便不再这问题上问下去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王其走了。青果将其送到门口后,回了春熙苑,见到沈牧之后,将王其约她明日逛城隍庙的事说了。

    沈牧之有些犹豫。

    那老头明显对青果很有兴趣,青果这么一人出去行动,他着实有些不放心。可他也不能一直陪着,而且,他本是打算明日离开安定去镜湖找大剑门的。

    就在他准备开口拒绝青果的时候,一旁的大哥忽然插进话来,道:“要不,明日我与青果一道去吧?”

    青果闻言,立马说:“好呀!”

    沈牧之看向大哥,不知他这个时候突然想凑这个热闹,是怎么想的。

    想了想后,他与青果说道:“行吧,那明天我也一道去,再叫上道长,大家都一起去逛个庙会,散散心。”

    青果愈发开心了。

    过了片刻,沈牧平说要回屋,沈牧之便背起他,送他回屋。

    青果没跟进来。

    将沈牧平在床上放下后,沈牧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为何突然想去逛庙会了?”

    沈牧平看向他,笑了笑,道:“一直在这里这么窝着也不是回事。既然他们不动,那么我们先动。”

    沈牧之立马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大哥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是现如今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庙会这种地方人多,意外便多。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们这样一直在这里死等着也不是办法。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朝中最近恐有变故,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尽快回京才行!”沈牧平忽然说道。

    沈牧之一听这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之前在父亲那边,他已经听过一次,没想到现在大哥也是这个想法。

    他顿时烦躁起来,他这边绞尽脑汁地想要保他们周全,他们想得却只是京中的那点事。那点事虽然重要,可有命重要吗?

    沈牧之心里在咆哮,可最终这些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大哥不同于父亲,有些情绪,他根本不忍在大哥面前宣泄出来。

第二卷 青云难上 080 还我青果

    刘观站在原地,看着迅速远去的沈牧之和玄诚四人,嘴角勾出几许讥讽:“有趣!”

    沈威已经被扶了起来,王翰与王进两人,一人一边。

    商队两百来号人都已经反应了过来,原本都手无寸铁的人,纷纷从车上,马上,抽出了短刀,然后将刘观团团围住。

    那一张张被风雪吹得通红的脸颊上,清晰可见慌张之色,却无人后退。

    “王翰,你带着将军先走。”王进沉喝一声后,不等沈威和王翰说话,突然大吼一声:“杀!”

    话音一落,身影便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周围那两百多人也都动了起来。

    “杀!”

    狂吼之声,震动风雪。

    杀气涌动,风雪更急。

    刘观目光收回,看向四周涌过来的那些悍不畏死的普通人,嘴角讥讽更甚。

    “刘观,你敢尔!”

    一道怒喝声突然响起,随即金常现身刘观跟前,一掌拍出,带着蒙蒙白光。

    刘观却是突然一笑。

    金常眉头一皱,顿觉不对,但收手已是来不及。

    一掌落下,刘观身影化作一股轻烟四散,瞬间就被周围涌动的风雪卷入,而后吹向了周围两百多号人。

    金常色变,连忙大喊:“快屏住呼吸!”

    只是,为时已晚。

    这些正咬牙鼓足了全部勇气准备赴死的人正在狂奔的脚步戛然而止,通红的脸颊上,掠过茫然之色,接着两眼一翻,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瞬间软倒在地。

    略靠后一些的王进眼见着这些人突然倒下,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自己也倒了。

    金常抬眼,望向更后面一点,被二十多个亲兵团团围住,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的沈威,脸色一片灰暗。

    ……

    ……

    “咚-咚-咚……”

    这是沈牧之心跳的声音,短促沉重。

    青果闭着眼睛,不敢抬头。

    风雪在耳边嘶吼,那声音,凄厉如鬼啸。

    “牧之哥哥,我喜欢你……”低低柔柔的声音,从她小巧红唇之中,喃喃而出,然后瞬间就被风雪吞噬。

    沈牧之眯着眼睛,双手紧紧攥着缰绳,身下战马饶是身强体健,却也已经不堪重负,那沉重的呼吸声,连那风雪呼啸的声音都盖不过了。

    突然,怀里的青果动了一下。

    “青果,别动。”沈牧之沉喝了一声后,准备再将她抱紧些。可话音刚落,胸口却突然一痛。紧接着,他整个人便从马上飞了出去。

    那一袭青衣坐在马上,瞬间被风雪裹挟着,消失在了视线中。

    “砰!”

    沈牧之砸落一旁雪地之中,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不等沈牧之反应过来,天空之中,有光芒掠过,卷着滚滚风雪,朝着青果离开的方向,追去。

    沈牧之看着天空中那道迅速远去的光芒,瞬间失神之后,很快清醒了过来。踉跄起身之后,朝着青果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青果……”

    泪水已经干涸,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刻骨的疼痛,刺激着他,红了眼睛。

    ……

    ……

    “道长,你放我下来!”

    冰冷风雪无情地拍在脸上,如

    刀一般,生疼。

    沈牧平嘶声大喊,可那个死死抓着他的玄诚道长,却恍若未闻,只顾埋头御剑,迅速朝着深山之中掠去。

    涕泪横流,风雪如刀。

    沈牧平浑身颤抖着,一半是因为冷,一半是因为疼。

    心疼。

    终于,他们已经飞出了足够远,玄诚估摸着那刘观一时半会应该是追不上来了,才收了飞剑,落到了一处茂密山林之中。

    玄诚找了一棵还算干燥平整的树下,将沈牧平放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靠在树上,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玄诚盯着他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而后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出现了,带着点干燥柴火,很快在沈牧平跟前生了火。

    火光亮起,带着热气,让身子不住颤抖,脸色惨白,嘴唇乌紫的沈牧平,瞬间好了不少。

    终于,沈牧平的情绪开始渐渐平稳下来。

    玄诚坐在火堆旁,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开了口:“多的话我也不想说,我只说一句:不要让你三弟他们白白死了!”

    沈牧平紧闭着的眼睛,颤了颤。

    玄诚叹了一声,接着又说道:“等你稍微好一些,我送你回京。这是我答应牧之的。”说完,他又叹了一声。

    目光看着身前那跳跃的火焰,他突然喃喃了一句:“师兄,他跟你一样,都挺傻的!”

    靠坐在树旁的沈牧平依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

    许久之后,火堆都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玄诚看了看沈牧平,准备启程。

    就在这时,沈牧平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玄诚,道:“可否麻烦道长送我去苏江?”

    玄诚一愣。

    沈牧平又道:“等到了苏江,找到我父亲的弟子徐磊之后,道长便不必再管我。”

    玄诚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这沈牧平要做什么,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道剑光破开林间黑暗,冲入天空之中,朝着苏江方向迅速飞去。

    ……

    ……

    风雪之夜,夜色更加的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青果身下的战马终于再难坚持,鲜血从五窍之中不断溢出,张大的嘴巴里,乌紫的舌头无力地挂在外面,口中只剩下了嗬嗬的出气声。

    终于,脚下一个踉跄,整个战马往前扑去,青果顿时就从马上飞了出去,金光一闪,身子还未落地,便已化作了一只小鸟。双翅猛振,迎着风雪,冲向深沉夜空。

    她必须再逃远一点,离牧之哥哥再远一点……

    这样,他才能安全。

    只是,她刚刚飞到半空,一道白光突然出现,直接撞在了她身上。

    青果瞬间就被拍向了地面,砰地一声,她又化作了青果的模样,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嘴角鲜血溢出,隐约带着淡淡金色。

    刘观从半空中缓缓落了下来,站定在青果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脸上,冷漠得仿佛眼前的不是一条生命,而是只是一个物件。

    青果蜷缩在地上,眼神之中满是恐惧。

    这时,刘观突然伸手一翻,一只精巧鸟笼出现在他手中。

    “你自己进去还是我帮你?”冷漠的声音里,满是残酷。

    青果咬着牙,沉默了片刻后,道:“我自己进去。”

    刘观笑了起来:“好。”

    青果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刘观打开了鸟笼的门。

    青果看了一眼那个鸟笼,突然抬手往自己胸口抓去。那原本纤细的手指,如今已经化作了利爪。

    刘观似乎早已料到这一遭,神情毫无意外之色,另一手一挥,一道白光飞出,瞬间落到了青果身上。

    青果再次被打得飞了出去,口中噗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吐出。鲜红之中,有金色若隐若现。

    刘观看了一眼那一口鲜血,啧啧了两声,满是可惜之意。

    接着,神色一厉:“你若是再不识趣,老夫就去抓了你那小情郎,到时候将你和你那小情郎一起炼成傀儡!”

    青果脸色顿变,盯着刘观看了一会,知他所言并非仅仅只是威吓,而是真有此手段,顿时间心如死灰。

    “我这就进去,你别去抓他!”青果低头喃喃一声后,金光亮起,瞬间化作了一只小鸟,翅膀一振,便朝着那笼子飞了过去,一头钻了进去。

    她一进去,那笼子门便自动关上,而后其上金光亮起,细小如蚊蝇一般的符文闪现在笼子之上。

    笼中的青果,顿觉浑身如灼烧,强烈的疼痛让她焦躁地不断上下扑棱,只是她越扑棱,这笼子上面的符文金光便越盛。

    没多久,青果便不行了,疲惫地摔落在笼子一角,昏迷了过去。

    刘观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

    接着,他看了一眼青果之前过来的方向,笑容愈发浓郁。

    “省了功夫了!”话音落下,他一步迈出,便消失在了原地。

    正在狂奔的沈牧之,双目通红,整个人已经几近疯狂。

    突然,前面不远处风雪涌动,一人凭空出现。

    他眼睛一眯,顿时认出了那一袭灰袍,和那一头跟风雪同色的白发。

    然后,他瞧见了那被刘观拎在手中的鸟笼。

    笼中,青果已经变成了小鸟模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顿时间,沈牧之心底的某个东西,像是突然间挣断了锁链。

    “你还我青果!”一声狂吼,沈牧之如一头野兽一般,疯狂冲了上去。

    刘观冷哼一声,抬手一拍,一道白光飞出,直接撞在了沈牧之胸口。

    沈牧之身子一滞,而后继续往前冲去。

    刘观不由一怔,他刚出手虽然留力了,但眼前这小子只不过是一个曲骨境,他就算只出了一分力,这小子也应该受伤才对,而不是眼前这样,除了让他的脚步顿了顿之外,似乎毫无影响。

    刘观皱眉一想后,再度出手。

    白光泄出,扑到了沈牧之身上。

    这回沈牧之倒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落雪地之中。泥水四溅,风雪冰冷,他咳了一声,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襟。

    “还我青果!”片刻失神之后,沈牧之咬牙爬起,低着头,躬着身子站在那里,一边喃喃,一边又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刘观走了过去。

    刘观皱眉看着眼前这恍若失心疯的沈牧之,满是厌恶的目光之中,还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

    略一沉吟后,他身影一晃,直接出现在沈牧之身旁,抬手一掌,落在了沈牧之后颈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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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剑雨介绍:
江湖路迢迢,孤身仗剑,未敢问东西。一朝上青云,御剑千里,仍难测人心。空山剑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山剑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山剑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