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她要杀我
帐篷内,沈牧之腿上的伤都已经被包扎好了,人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只不过失血有些多,坐在那里,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苏华将他安顿好后,正准备离开,赵正光进来了。
“怎么样?”赵正光扫了一眼沈牧之后,问苏华。
“失血过多而已,没什么大碍。”苏华的话,让赵正光略略放了心。而后,他便走到了沈牧之跟前,苏华见其显然是有话要问沈牧之,便识趣地出去了。
帐篷里,就剩了沈牧之与赵正光二人。
沈牧之知道赵正光会问什么,所以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先问道:“赵师兄和黄师姐他们二人可回来了?”
赵正光在塌边坐了下来,闻言,点了点头。
沈牧之见状,略一斟酌,又问:“赵师兄他们可曾与师父说过此事的经过了?”
赵正光看着他,稍作沉吟后,道:“赵和说,你先前与他在海滩散步,然后遇上了黄真过来找你们帮忙去林中寻人。寻人的过程中,你和黄真走散了。”说着,便又问了一句:“事情可是如此?”
沈牧之略有迟疑,也没点头也没摇头,稍一思忖后,道:“事情一开始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不过弟子与黄师姐走散后,碰上了黄师姐要找的玉和峰的方师姐。”说完,他抬眼迎向赵正光的目光,声音一沉,认真道:“她要杀我。”
赵正光眉头顿时皱起。
“弟子觉得,此事从头至尾,应该能就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将弟子骗进那片花林,然后趁机杀了弟子。不过,弟子尚不能确定,黄师姐在此事之中到底是被利用呢,还是清楚内情的。”沈牧之又说道。其实关于黄真,他其实心中是已经基本肯定她定然是有份参与其中的。毕竟,当时那情况,现在回忆起来,黄真刻意的痕迹太重了。
不过,他话中,并未提到赵和。
他没提,赵正光却提起了:“那你师兄呢?你觉得他是被利用了,还是主动参与了?”
沈牧之愣了一下。
他心中对于赵和也并非是完全相信的,当时在溪边,是赵和主动让他跟着黄真,这显然是为黄真接下去的行动提供了直接的助力。再加上,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点嫌隙,沈牧之是不得不多想几分。
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赵正光的弟子,所以,当着赵正光的面,沈牧之并没有将这点疑虑提出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赵正光竟像是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一般,直接就将话摆到了明面上。
沈牧之心中心思千回百转,片刻,认真答道:“弟子愿意相信师兄。”
赵正光闻言看着他,眸光有些深沉。而后又问:“你刚说,那个玉和峰的要杀你?”
沈牧之点头,旋即垂眸情绪复杂地说道:“应该是为了玉致姑娘的事情。”
赵正光听到玉致这个名字,眸色也略动了动,看了看沈牧之的样子,心底暗叹了一声后,又问他:“你刚才说那个方师姐要杀你,然后呢?”
沈牧之便将当时他跟着黄真进了花林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跟赵正光细细阐述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又微微皱了眉头,疑惑道:“有一点很奇怪。苏姑娘去之前,弟子其实已经神智不清了,那个时候如果那位方师姐要对弟子下手,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她一直没出现。弟子本以为她肯定在附近哪里
伺机而待,所以一直强撑着,现在想来,她应该是一击未成就放弃了。”
赵正光听完,沉默了半响后,叮嘱了沈牧之几句,就起身出去了。
他刚走没多久,沈牧之就听到帐篷外面吵了起来。
动静之大,他在帐篷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叫方婷的女弟子死了,如今尸体已经被人带了回来。
找到方婷的地方,据说就是沈牧之被困其中的那片花林。
此事,已经得到了黄真的亲口证实。
而这个叫方婷的女弟子,正是之前黄真领着沈牧之和赵和二人去林中寻的那位方师姐。
沈牧之坐在榻上,脸色很是难看。
他很确定,方婷不是他杀的。当时他那情况,自保都难,更别提去杀一个境界高于他不止一层的师姐了。
只是,他这辩解,只怕没人会听。
如今,被黄真这么亲口证实了一下后,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亦或者说,他就已经是凶手了。
这新仇加上旧怨,玉和峰的人此刻恐怕只想将他生吞活剥了。
沈牧之听着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音,心头不由一阵烦躁阴郁。对于玉致姑娘一事,他确实一直心怀愧疚。
可今日之事,他也确实是冤枉。
但如今这么一来,此事就像是一块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他即使说得清楚,玉和峰的人多半也不会信。
帐篷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听着像是已经起了冲突。
沈牧之沉着脸,虽然理智告诉他,此时不宜出去,可他还是忍不住从榻上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不过,他还没走到门口,门外就进来了人,是苏华。
苏华是来接他出去的。
帐篷外,所有的弟子都已经围了过来,将他这帐篷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了仙来峰和凌霄峰的长老不在之外,其余几峰的长老也都已到了场。
越长老站在众人跟前,与赵正光隔着一个于新,无声对峙着。
见到帐篷门帘被撩开,众人目光顿时都朝着门口望了过去。沈牧之瘸腿走在苏华身后,刚一出来,便感觉到了那一道道目光,如利剑一般落在他身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越长老站在那里,看到他出来后,那眼睛顿时就红了,一身墨色长袍无风而动,强横气势汹涌而出,朝着他奔涌而去。
不过,还未到跟前,就被赵正光甩袖尽数拦下。
站在旁边的玄诚,箭步过来,伸手扶住了他,悄声问:“怎么回事?”
沈牧之简短回答:“被人下了个套。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螳螂死了,不知道这黄雀到底是什么人!”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长老,掠过站在越长老身后的沈奇峰时,他目光略顿了顿。
沈奇峰面无表情,可眼中阴狠却是十分浓郁。
沈牧之忽然想到,这黄雀会不会是他呢?
沈奇峰想杀他的心,毋庸置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不方便动手,赵正光这边肯定一直在留意他。而且,一旦沈牧之出事,赵正光头一个怀疑的肯定是他。所以,既要能杀了沈牧之,又能撇清自己的嫌疑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而玉和峰的人就是最好的刀。
只是,若是要借玉和峰这
把刀,那为何要杀了方婷呢?
留着方婷,不是更好吗?
还是说,如今这样的局面,才是沈奇峰更想看到的?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沈牧之的性命,还有更多?比如将赵正光从正阳峰峰主之位拉下来?
以赵正光的性格,定然会维护沈牧之。
如果此事不能妥善处理,查明真相,赵正光还真有可能会因此被连累,从正阳峰峰主之位退下来。
沈牧之想到此处,心头不由得猛地一沉。
“牧之,你上前来。”赵正光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沈牧之沉重的心思给拉了回来。他忙在玄诚的搀扶之下走上前,站到了赵正光的旁边。
“来,你跟越长老说说当时的事情经过。”赵正光吩咐道。
沈牧之点头,旋即朝着越长老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才开口将当时的事情经过都一一详细说来。
只是,当说到黄真先在花林中发现方师姐的踪迹,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时,一直站在后面的黄真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沈师弟,你我明明早就走散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何时进的那片花林。而且,我要是那时候瞧见了方师姐,那她也不至于……不至于会死在了那里面!”话刚说完,黄真就红了眼眶,然后恨恨盯了一眼沈牧之,接着又看向越长老,带着些许哭腔替自己申辩到:“越长老,弟子当时真的没看到方师姐,若是看见了,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说着,低头开始抹泪。
沈牧之冷眼瞧着她这般惺惺作态,不发一言。
“我相信你。”越长老淡淡说了一句。接着,玉和峰的华盈从后走了上来,扶了黄真走了下去。
“你继续说。”越长老转头盯向沈牧之,冰冷的目光里,那凌厉杀机,在目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刹那,就已将他凌迟。
沈牧之尽量让自己去无视她眼中那股令人惊心的恨意,然后继续往下说道:“我与黄师姐在入林后不久就走散了。花林中的味道有些古怪,我走了没多久,就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方师姐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以为我当时已经昏迷过去了,就想对我出手,不过被我身上的玉佩给挡了下来,而我因为这个稍微清醒了一些。方师姐见我醒了过来,就逃走了。再后面,我就再没见过方师姐。”
他话刚说完,九华峰的任何就高声驳斥道:“一派胡言!”
沈牧之抬眸看向任何,平静说道:“任长老说我胡言,那我问任长老,那片花林颇有古怪,以我实力进去,能勉强保持清醒已经是极限了,我还怎么杀方师姐?”
任何被他问得微微愣了一下。
“你可是我们赵峰主的弟子,身上怎么可能没点好东西。那片**林对别人或许有作用,对你,就不一定了。”站在沈奇峰旁边的俞长老突然淡淡说了一句。
这话刚落地,任何就立马抚掌附和:“就是!你说方婷要杀你,你身上那护身玉佩的事情,谁人不知。别说方婷了,就是我等都未必能要了你的性命,方婷为何还要做这等无用之事?”
“这大概就是整件事的幕后之人让方师姐将地方选在这片花林的原因吧。”沈牧之说着,目光一动,落到了沈奇峰身上,问:“沈长老,您说呢?”
沈奇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闻听这话,眉头顿时微微蹙了一下。
261 弃车保帅
沈牧之突然点到沈奇峰,让剑首峰的两位长老还有任何都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俞长老在旁,沉下脸,厉喝出声。
沈牧之并不搭理,只是看着沈奇峰,冷笑不语。
沈奇峰眼底一片阴鹫之色,而后冷冷开口道:“你不用阴阳怪气。老夫确实想杀你,这个大家都知道。不过,此事你要想扯到老夫头上来,也可以,只要你能拿得出证据来。”
沈牧之闻言,微微一笑,道:“看来沈长老很是笃定我手中没有证据是吗?”
沈奇峰与俞长老还有任何三人闻言,神色各自微微变了一下。
这时,越长老突然开口:“你的意思是,你手中有证据?”
沈牧之手中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他转眸迎向越长老的目光,再度鞠躬行礼,而后,认真答道:“回越长老,弟子手中并无证据。不过……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我想有一个人肯定全部清楚。”说着,他转头往与玉和峰女弟子站在一处的黄真看了过去。
黄真闻言,眉心一跳,旋即立马快步上前,而后噗通一声,就朝着越长老跪了下来,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越长老,他这是故意栽赃!我与方师姐二人一向感情很好,我怎么会害她!我真的是看她久不回来,心中担心,才去林中找她的!”
黄真声泪俱下,一张梨花带雨的标致脸蛋,更是让人不由心生怜惜,这自然也就让人下意识地对她的话多了几分相信之意。
玉和峰的华盈首先站了出来,朝着自家长老说道:“师叔,黄师妹跟方师妹确实关系挺好的,这一点我们几人都可以作证。而且,黄师妹素来胆小,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清楚,别说杀人了,杀鸡她都不敢。更何况,她也没有理由害师妹啊!”说着,她忽地转头恨恨瞪向沈牧之:“你莫要再狡辩了。当时在林中的就你和方师妹二人,定是你趁着方师妹被**阵影响,对她下了手。”
“可我为何要对她下手?”沈牧之反问华盈:“我与方师姐素不相识,我以何理由杀她?”
华盈立马反驳道:“你刚不是说她要对你下手吗?方师妹定是恨你害了玉致师妹,所以见到你后,忍不住对你下手,你就趁机杀了她!”
沈牧之不得不承认,华盈这番话里的东西还是能站得住脚的。
他瞧着华盈,苦笑了一下,没立马接话。
华盈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反驳了?被我说中真相了吧?你就是凶手!”
“师姐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推测出来,如果我认了,事情会怎么样?”沈牧之看着华盈,忽然收起脸上苦笑,认真问了一句。
华盈愣了一下。
“如果我认了,那我就是杀了方师姐又如何?是她先动的手,而我不过是保护自己罢了!”沈牧之盯着华盈,声音逐渐变冷:“也就是说,方师姐死了亦是白死的。”
华盈脸色顿变。
越长老眉头拧起,心头一直努力克制着的怒火,顿时有些要压不住了。
“这么说,你是认了?”任何突然出声,声音里隐含了一丝兴奋。
只要沈牧之认了,哪怕是方婷先出手的,又如何?沈牧之一下子背了两条人命,哪怕都是他们先出手,可眼下这局面,赵正光总要做点什么才行,否则,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沈牧之也只是在赵正光
和何羡这少数几人这里是香饽饽,在大部分人眼里,那可都是眼中钉。
就连掌门眼中,亦是如此。
任何想着这些,看沈牧之的眼神,都没那么阴沉了。
可就在这时,沈牧之却朝着任何淡淡回了一句:“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何要认?任长老就这么急着让我认下来吗?”
任何白激动了一下,顿时有些挂不住脸,盯着沈牧之就斥道:“此事你认不认都由不得你,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凶手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说完,他就又看向赵正光,喊道:“赵峰主,他是你的弟子,现在人已经死了,真相也已经摆在眼前了,该怎么处理,你给个话吧!”
赵正光冰冷目光扫向任何:“真相?什么真相?是你哪只眼睛看到牧之杀人了?还是怎么着?”
“这么说,赵峰主这是摆明了要包庇这孽障了?”俞长老接过话,阴沉着脸质问道。
赵正光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沈牧之,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牧之想了想,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越长老,道:“越长老,方师姐之死,我很抱歉。但我沈牧之敢对天发誓,方师姐绝非我所杀,而我也绝对没有伤到方师姐一丝一毫!越长老不妨细想一下,当时并非是我主动约了方师姐去的林中,是黄真跑来与我和赵师兄说方师姐等人去了林中洗漱久久未归才喊了我们同去寻人。也就是说,我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方师姐她在林中的什么地方。这一点,越长老同意吧?”
越长老没有作声,但无声也是一种默认。
沈牧之见状,又继续说道:“到了林中之后,我是与黄真走一路的,我的境界,大家都清楚。我跟着黄真,天又黑了,秘境之中带出来的伤势又未痊愈,越长老觉得我有几个单子敢与黄真分开,一人在这林中瞎晃?”
越长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黄真不承认是她引我进的花林,这没关系,但方师姐进花林,应该不至于是我逼进去的吧?这一点,越长老也认同吧?”沈牧之看着越长老,又问。
越长老这回犹豫了一下后,轻轻点了下头。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黄真见到越长老竟然点头应答了,脸上神色顿时变了。
沈奇峰等人的眉头也跟着紧皱了起来。
“越长老,这孽障嘴里没一句话实话,你千万别被他给迷惑了!当时那花林中就只有他和方婷二人,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是凶手?”任何心中紧张,忍不住就喊了起来。
沈牧之猛地看向他:“任长老怎么就那么确定当时那片花林中只有我和方师姐两个人呢?莫不成,任长老当时一直在花林外面守着不成?”
这话一出,任何色变,越长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甚至还转头看了一眼任何。
这一眼,看得任何心头大跳,更加不安了。
“你继续说。”越长老回过头来看着沈牧之,冷冷说道。
沈牧之点头,继续往下说:“那片花林是什么情况,想必越长老应该知道吧?越长老有没有想过,方师姐为何无端端地要进花林?”
越长老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整件事。这整件事发生的源头是因为黄真说方师姐去了林中洗澡久久未归。可是,这林中危险,长老们之前都已叮嘱过,不准我们去林中的,方师姐为何会不顾长老们
的叮嘱,擅自入林,真的只是为了洗澡?”沈牧之说着,垂眸看向跪在地上依旧一副梨花带雨可怜兮兮模样的黄真:“方师姐入林到底是为了洗澡还是其他什么,恐怕只有黄师姐清楚了吧?”
黄真闻言,猛地抬头,带着泪光的眼神,竟然也格外犀利:“沈牧之,你莫要血口喷人!方师姐去林中洗澡的事情,华师姐他们也是知道的!”说着,她又转头去看旁边站着的华盈,问:“华师姐,你是知道的对吗?”
越长老也朝华盈看了过去。
华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弟子确实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没拦着她?”越长老冷声质问。
华盈脸色微白,低了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越长老冷哼一声,扭过头来看向沈牧之。
“越长老也不必责怪华师姐,方师姐既然想去林中,华师姐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呢!”沈牧之朝着越长老说道:“其实此事疑点许多,越长老只要稍微仔细想想便可明白,此事明显就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方师姐不幸成了那把刀,至于越长老会不会也是他们计划当中的那把刀,弟子不确定,不过越长老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
越长老脸色有些难看。
而沈奇峰他们几人脸色更是阴沉。
“其实,当时在花林中的并非只有我和方师姐二人,还有黄师姐。方师姐究竟是谁杀的,我想黄师姐应该比我更清楚。”沈牧之说着,看向了还跪在那里的黄真。
黄真身子微微一颤,顾不上反驳沈牧之,忙伏首叩地,哭喊道:“越长老,我当时真不在那片花林中!”
“你撒谎!”赵和突然走了出来,冷眼扫过地上跪着的黄真后,转而朝着越长老鞠了一躬,道:“越长老,弟子可作证,黄真当时应该去过花林之中。当时,我与他们兵分两路去寻方师姐,我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又担心他们二人出事,便回头去找他们。我碰上黄真的时候,黄真身上带有花香,当时距离那片花林还有段距离,她若没去过,不可能身上会沾染花香。弟子虽不敢确定她与方师姐一事是否有关系,但她去过花林这件事是肯定的。所以,她撒谎了。”
“赵和,你胡说!我没撒谎!我没去过!”黄真急得大叫起来。
赵和看着越长老,无比镇定:“越长老,弟子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定叫弟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和一个重誓,顿时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而黄真跪在那里,已然脸色苍白。
“黄真,还不从实招来?”赵正光适时往前了一步,盯着黄真,就是一声沉喝。暗含灵力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直接炸响在黄真的脑海之中。
黄真天府震动,神魂惊颤,之前还勉强撑着的几分镇定,此时荡然全无。惊慌惶恐之中,张嘴就要吐露实情。
就在此时,她忽然浑身气势一变,脸上惶恐之色瞬间消失,原本跪在那里低头弓腰的卑微姿态,也变了。脊骨慢慢挺直,冷静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正光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哼声道:“赵师叔这是打算要屈打成招吗?”
她这话一出,原本已经不报希望的沈奇峰三人顿时眼睛一亮。
任何立马啧声附和道:“赵峰主这是要弃车保帅啊。只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赵峰主就这么做,未免有些太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吧?”
262 答案
任何这火,其实拱得不错。
奈何,赵正光从始至终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过,他这话说完,赵正光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任何再次被无视,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稍一沉吟就迈步上前,站到了黄真身边,盯着赵正光,哼声喝道:“黄真,你莫怕!任师叔相信你是清白的!”
话音落下,黄真身上那股冷静气势突然敛起,垂首轻声嗯道:“谢谢任师叔。”瞬间,她又化作了小白兔的模样,跪在那里,一身淡粉色衣裙撒在地上,显得柔弱无助,人畜无害。
赵正光冷眼瞧着她,眉头紧皱。
而此时,站在后面帐篷门口的苏华,也正盯着黄真,眼底有些许惊色一闪而过。
“赵正光,自从沈牧之这孽障入门之后,是接二连三地闯祸,你护短可以,可也得要有个限度。当初他害死了玉和峰的那个小姑娘,你说他没杀那个小姑娘,行,也勉强说得过去,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那事过了。可现在,岐安因他而死,方婷也是他杀的,你还要我们忍到什么时候?你现在罔顾事实,扭曲黑白,甚至不惜要让其他弟子替他承担罪名,我就问你,你还对得起正阳二字吗?”任何又说道。这一番话,说得更是义愤填膺,理直气壮。
可他真的理直吗?
所谓的理直气壮,不过是他们脸皮厚,加上私心作祟罢了。
赵正光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里,只有明晃晃的厌恶与嫌弃。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转眸瞧向了越长老,开口说道:“越长老想必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越长老脸色难看,听到赵正光的问话后,抬眸看他,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赵正光道。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一下他。”越长老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沈牧之。
赵正光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沈牧之,见他神色镇定平静,便点了头。
“就去他的帐篷吧,如何?”他问越长老。
越长老同意了。
沈牧之见状,立即引着越长老往后面自己帐篷走去。站在帐篷门口那的苏华,也立马识趣地让到了一边。
二人很快进了帐篷。
任何站在黄真旁边,脸色很是难看,盯着淡定的赵正光,哼声道:“赵正光,就算方婷真不是沈牧之杀的,那也跟你们正阳峰脱不了干系。当时在那附近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赵和和沈牧之都是你赵正光的弟子,黄真虽不是你的弟子,可也是正阳峰的弟子。这凶手就算不是沈牧之那孽障,也总是赵和与黄真两个人中间的一个!你是峰主,手下出了这等心狠手辣之人,你也难辞其咎!”
赵正光依旧不搭理他,只是盯着黄真,淡淡说道:“听到他说的了吗?你现在说实话,我或许还能念在你师父的份上,到时候替你在越长老跟前说说情。但你若是现在不说,等回头查出了真相,那就谁都帮不了你了!”
黄真低着头跪坐在那里,幽幽答道:“峰主想听什么实话?是承认我当时就在那片花林之中,还是承认是我杀了方师姐?”说着,她抬头,水眸盈盈:“那好,弟子承认便是!反正,如今峰主心中,也只有沈师弟一人而已。我们其他人的命,峰主又何曾放在心上。”
黄真以退为进,再加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旁边围观弟子顿时心头又对她多生出了几分同情怜悯。
人总是容易被情绪左右自己的判断。
一旦他们对黄真生出了怜悯,本就不喜
欢沈牧之的他们,自然就对沈牧之多了几分怀疑和痛恨。
有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处死沈牧之!”
这些原本怵着赵正光的威严,一直都沉默着围观的弟子们,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就好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里,瞬间,火光熊熊而起!
“对!处死沈牧之!”
“处死沈牧之!”
“不能让沈牧之活着!”
这些年纪都不是很大的年轻弟子,一张张或俊俏,或清秀的脸蛋上,此刻都写满了狰狞的残忍和嗜血,仿佛是一个个的恶魔,正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任何的脸上,顿时一扫刚才的气急败坏之色,甚至嘴角都翘了起来。
沈奇峰与俞长老脸上也各自都多了几分轻松得意。
赵正光可以不在乎任何的讥讽,但却不能不在乎眼前这些弟子嘶声呐喊的声音。他皱起眉头,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神色已是凝重无比。
这些群情激愤的声音,也传到了帐篷中。
沈牧之与越长老的对话还没开始,二人面对面地站着,突然间听到这些声音,神色各有变化。
越长老瞧了瞧沈牧之,见他神色虽稍有变化,但情绪还算平静后,眼底略有惊色闪过。旋即,她就开口问沈牧之:“你刚才在外面说过,方婷是想杀你的,那么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因为方婷要杀你所以杀了方婷呢?这种事,你也不是头一回了不是吗?岐安就是例子!”
“我之所以当时能伤了岐安,一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是重伤;二是因为他以为我必死,所以根本毫无防备;三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当能当场杀了他,他其实是死于伤重不治的。但方师姐不同。方师姐一未重伤,二她是有备而来,知道我身上有护身玉佩,必然不可能直接一剑击杀,所以她必有防备,不可能让我轻易寻到机会对她下杀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岐安一事已让我麻烦缠身,再杀一个方师姐,即便同样也是出于自卫,也必然会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就算我师父是正阳峰峰主,也未必能护我周全。所以,我不会杀方师姐,也根本杀不了她。我是什么境界,越长老清楚,以我的实力,加上我身上这块护身玉佩,自保有余,但想要杀别人,除非是碰上岐安这样的,否则,又能有多少机会?”沈牧之看着越长老,说得很认真。
越长老听后,沉默了一会后,问他:“那方婷既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
沈牧之想了想后,道:“当时方师姐发现我还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就躲起来了,所以她到底是被谁杀的,我并未亲眼瞧见。不过,我很确定当时黄真也在那片花林之内。”
“你确定凶手就是黄真吗?”越长老问。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而后道:“我确定黄真就在林内,但不确定林内还有没有第四个人。那片花林的古怪,越长老应该清楚。方师姐和黄真能在其中安然无恙,越长老不奇怪吗?”
越长老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沈牧之思忖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从秘境出来之后,最想要我死的,莫过剑首峰的沈长老了。但他不能自己出手,否则我师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但他又不想等回到了门中再处理岐安一事,毕竟岐安一事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想定我罪很难。所以,他需要一把刀,在回到门中之前把我给解决掉了。然后,再把刀给处理了。这样一来,他既替岐安报了仇,还能完美地将自己置身事外,最后还能将方师姐的死推到我正阳峰这边。此计划一箭三雕,若不是我命
比较硬没死在那林中,此时他应该已经看到他想看到的结果了。”
越长老沉默。
沈牧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心头犹豫片刻后,又沉声说了一句:“有一句话,弟子说了,您可能不信。当时玉致姑娘的事,弟子一直有愧于心。所以,即便之前在花林遇上方师姐,得知她的心思之后,我也并没有对方师姐生出过任何杀心。方师姐,真的不是我杀的。”
“我相信。”越长老终于开口,看着沈牧之的目光里,隐隐多了几许复杂之色。接着,她说道:“我相信你没有杀她,正如你刚才分析的,方婷不是重伤的岐安,以你的实力,杀不了她。那么,杀她的,只能是黄真了。那她的理由是什么?”
沈牧之闻言皱了眉头,沉思片刻后,摇头道:“弟子也想不明白黄真这么做的理由。可当时,她确实就在花林内,她撒了谎。方师姐或许并非她所杀,但方师姐的死,她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越长老点了点头。
此时,外面那些弟子的喧嚣声音依旧还在闹腾着。
越长老看着沈牧之,忽然觉得赵正光选弟子的目光还真的不错。这沈牧之,虽说入门晚了些,可短短一年时间就能连跨三境,也足以说明资质还不错。最关键的是,此子性子坚韧果敢,遇事也还算冷静,该出手时同样毫不含糊,说话不卑不亢,也还算坦荡,这份品性在门中如今这些年轻弟子中,可不多见。
要不是因为那件旧事,越长老还真有几分喜欢这个小伙子。
忽然,她开口问了一个与方婷一事并无关系的问题:“你想没想过,为何你在门中这么不受欢迎?”
沈牧之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了一下,略略垂眸,道:“自然是想过的。”
“那你想到答案了吗?”越长老又问。
沈牧之想了一下,回答:“答案其实并不重要的。”
越长老闻言挑了一下眉,抿了一下嘴唇后,追问:“为什么?”
“人在想要做某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很容易找到理由的。所以,理由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想这个字。”沈牧之看着越长老平静答道。
对于这答案,越长老略有意外。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后,又问:“那你就没想过或许你自身也有一些问题?”
沈牧之闻言立马答道:“我自然是有问题的。一切的一切,根源其实都在我身上。但这根源未必是错的,只不过肯定是他们所不喜欢的罢了。就好像是岐安之事,我错了吗?当时岐安突然从背后偷袭,我本能之下,出剑反击,我根本没想过要杀他,但他当时是重伤。所以他死了。”他看着越长老,平静地反问着:“可我错了吗?”
越长老下意识地想说没错,可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我自认为我没错。”沈牧之苦笑了了一下,自己答道:“如果当时不是我身上有护身玉佩,死的就是我了。可现在在大部分人眼里看来,都是我错了。为什么?因为岐安死了,而我活着。死者为大,总是更容易博得他人的同情一些。而我活着,就是原罪了。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大部分人对于我本身就是有偏见的。这些偏见,来自于玉致姑娘的事,也来自于我师父对我的疼爱和维护。”
越长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颇有意外。片刻沉默后,她道:“该问的我问完了,你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出去。”
沈牧之摇了摇头,道:“谢长老愿意相信我。我想出去听听黄真她怎么说。”
“她未必会这么快松口。”越长老道。
263 试试
帐篷外面,那些年轻弟子还在喊着要处死沈牧之,可他们心中真的都已经确定了沈牧之就是杀死方婷的凶手吗?
沈牧之跟在越长老后头,瘸着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外面那些弟子瞧见他二人出来,声音一顿之后,渐渐小了下来。
那些年轻脸庞上的暴戾情绪也收敛了许多,一道道目光纷纷落到了越长老身上,带着探究意味,紧紧盯着。
而任何与沈奇峰等人看到越长老这般出来,脸色顿时变了变。
赵正光则是微微松了口气。
方婷一事的最后怎么解决,关键还是在越长老身上。只要她愿意相信沈牧之是冤枉的,那么此事就不难解决。要是她不相信沈牧之,那此事就很难处理。好在,现在看来,越长老应该是选择了相信沈牧之。如此一来,任何他们再蹦跶,也终究是徒劳而已。
赵正光想着,扫了一眼沈奇峰,他脸色阴沉,想来此刻心情应该很差。
不过,此事到这里,却远远还未结束。
虽然越长老相信凶手不是沈牧之,但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不是黄真,还未落锤定音。
现在这些弟子一个个群情激愤,都选择相信黄真,要求处死沈牧之,若是不把真相弄清楚,一一摆在他们面前,只怕后面还要出事。
而且,若是回到门中后,这些弟子联合门中的弟子都一起闹起来,就算玉和峰相信沈牧之是清白的,恐怕掌门那边也会趁机要求处理沈牧之,虽说可能不至于会直接处死,但很可能是要求将他逐出门去。
赵正光这两年行事一向强势,可再强势,掌门终归是掌门,师兄终究是师兄。他就算是再不舍沈牧之,恐怕到时候,也得退一步。
这样的场面,必然不是赵正光想看到的。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场面出现,他今日必须要将此事给弄清楚了才行。
而且,自从沈牧之入门以来,门中弟子对于他一直都有些看法,一开始是因为他第一次入门时被怀疑是奸细,又与林长缨有了牵扯,后面是因为赵正光和何羡的维护,再后来就是玉致的事情。
玉致的事情之后,门中弟子对沈牧之的看法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喜欢不欢迎渐渐变成了仇视。
这一次秘境之行,又发生了岐安的事情,再加上苏华的出现,这些弟子心中对于沈牧之的情绪,更是累积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而方婷的事情,算是一个火星,彻底将这些情绪都给引爆了,所以就有了刚才这些人高呼处死沈牧之的场面。
但这样一来,也未必全是坏事。
方婷的事情,沈牧之是无辜的。只要能查清楚真相,那么找出真正凶手的时候,这些刚刚高呼着要处死沈牧之的弟子,发现自己冤枉了沈牧之之后,事情巨大的反差,就会让他们心中下意识地生出反思,开始学会重新审视沈牧之。这对于沈牧之接下去重塑形象,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当然,这个契机出现的前提是赵正光得要把方婷一事的真相挖出来才行。
想着,赵正光转头看向越长老,问:“越长老是否已经有答案了?”
越长老点头,旋即垂眸看向尚还跪在地上的黄真,冷冷开了口:“黄姑娘,说实话吧。”
黄真身子微颤了一下,接着仰头看向越长老,含着泪水的双眸里满是悲切的失望:“真没想到越长老也是这般容易被蒙蔽的人。对,我承认,我确实是故意引的沈牧之去的花林,是方师姐托我这么做的,她想替玉致报仇。玉致死了,沈牧之却还好端端地活着,凭什么?现在方师姐也死了,就是被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魔给杀的,可没想到,竟然连您老人家也宁可相信他空口无凭的几句话,也不肯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亲眼看到的事实。您甚至还觉得是我杀了方师姐,可我为什么要杀她?我与她无冤也无仇,反而情同姐妹,我为什么要杀她?”
黄真的质问,让越长老皱了眉头,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确实,没人知道黄真为何会这么做,包括任何。
任何当初的计划里,确实也有考虑过要杀了方婷,可那是等沈牧之的尸体被人发现,赵正光追查到玉和峰这边的时候,这样一来,就可以将方婷的死推到赵正光这边,将赵正光也拉下水。
任何这边也没想到,方婷竟然就这么死了,而沈牧之竟然活着回来了。
不过,事情虽然没有按照他当初的计划走,但方婷死了,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机会。只要能将方婷的死栽赃到沈牧之头上,那即便赵正光是正阳峰峰主又如何?
这半年不
到时间里,沈牧之一下子和三条人命牵扯上了,即便是赵正光定然也是保不住的。
可事情的发展再次让他们意外的是玉和峰的越长老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沈牧之,任何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冷静呢还是冷血了!
听着黄真的质问,任何想了一下,还是开口帮腔道:“一个是有前科的沈牧之,一个是与方婷情同姐妹的黄真,越师姐竟然会选择相信沈牧之,而怀疑黄真。看来这方婷不是越师姐您自己的弟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一些。她是谁杀的,对您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不得罪咱们位高权重的赵峰主就行了,至于凶手嘛,随便找个替罪羊就行了!”
任何的这一番讥讽,让越长老脸色有些难看。
黄真低下头,声音悲凉地说道:“多谢任长老帮弟子说话。不过,此事就这样吧,既然越长老已经认定了方师姐是我杀的,那么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这样的下场,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不像沈牧之那么好命能有一个好师父,杀了人都能平安无恙。”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无声地往下落,一滴接着一滴地砸进地面。
这些泪水,瞬间就像是掉进了油锅,刚刚安静下来的周围弟子,瞬间又沸腾了。
“处死沈牧之!”
“沈牧之必须死!”
“放过黄真,处死沈牧之!”
……
激烈的声音,震耳欲聋。
沈牧之抬眼看着周围那些狰狞的脸庞,听着那些声嘶力竭的声音,这种感觉和刚刚在帐篷里听到的感觉,很不一样。
虽然他早已有心理准备,可此刻看着这些一个个盯着他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的恶毒眼神,他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使得这些人竟是被几滴眼泪就骗出了这般激烈的仇视。
他到底做了什么?
沈牧之本就有些白的脸色,此刻不由得更白了一些。
一旁的玄诚似乎是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悄悄靠过来,伸手扶住了他,低声说道:“别去听这些,你只要记住,我和你师父都相信你。如果何羡在这里,他也会相信你的。”
沈牧之闭上眼,努力将自己已经陷入泥沼的情绪使劲抽离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转头看向玄诚,朝他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没事。”
旋即,他回头看向那些此刻正呐喊着要处死他的那些师兄师姐们,犹豫了一下后,带着三分悲凉三分不甘还有三分愤怒,推开玄诚,迈步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众人跟前。
众人见他似乎要说话,也不知为何,忽然间,声音就小了下来。
沈牧之扫过那一张张不算陌生,甚至有几分熟悉的脸庞,吸了口气后,平静问:“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诸位。诸位这么恨我,到底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你们只是看不惯我?”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剑首峰的栾凴第一个站了起来,朝着沈牧之就指责道:“你竟然还有脸来问我们你做错了什么?我们不说这一次的方师妹好了,之前的岐师兄是不是你杀的?玉和峰的玉致是不是你害死的?”
沈牧之看着他,接过话:“既然你提到了岐安和玉致姑娘,那我们就来聊聊这两件事,如何?”
栾凴眼中隐有一丝烦躁之色掠过,但不等他回答,就有人在他身后喊道:“好啊!我们正好也想听听你到底怎么解释这两件事。”
沈牧之看向那个人,有些熟悉的脸庞,但想不起来到底是仙来峰还是九华峰的弟子了。他看着他,道:“那我们先说说岐安的事情吧。”
“岐师兄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当时你出手杀他,不仅我们剑首峰的人看到了,你们正阳峰的人也看到了,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栾凴大概是很担心沈牧之说出当时的那些细节。毕竟这些细节,其他几峰的弟子大部分都不清楚。
沈牧之清楚他的心思,淡淡答道:“当时我确实出手了,我不抵赖,也没什么好抵赖的,我从不认为我出手是错的。莫非栾师兄觉得,只能岐安背后偷袭出剑偷袭于我,不准我反击不成?”
沈牧之这话说得极快,栾凴想拦没拦住,等到话出口,栾凴脸色微变,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当时岐师兄没了一条手臂,已经重伤了,他就算背后偷袭于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呢?一出手,就想将他给杀了!你分明就是早就包藏祸心。你恨他看不惯你带了一个妖女在身边,所以就趁机弄死了他!”
“我要是早就包藏祸心,我又何必出手救他!宁小六难道没告诉
栾师兄,他和严师兄都是我和苏姑娘救出来的!否则,就岐安当时的伤势,早就丧命于那树妖手下,也不至于会有后面他恩将仇报,出剑背后偷袭我!”沈牧之盯着栾凴,丝毫不让,字字针对!
栾凴脸色很难看,还想再反驳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栾师弟,你就先别说话了,让沈牧之把整件事好好说一遍吧。等他说完了,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再反驳也不迟!”
栾凴被这么一拦,只好住了嘴。
沈牧之看了他一眼后,扫眼看向其他人,然后将当时之事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看这神色各异的众人,问:“诸位觉得我出手错了吗?”
片刻沉默后,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可岐师兄到底还是死了啊!”
“因为他死了,所以我就错了是吗?那如果死的是我呢?”沈牧之看向那人,沉声反问。
那人低头错开他那咄咄目光,声音更低了:“可是你到底还是活着啊!”
沈牧之笑了起来,满脸苦涩:“所以,我活着就是错,是吗?”
那人沉默了。
又是片刻后,有人问:“那玉和峰玉致姑娘的事情呢?”
沈牧之闭了闭眼睛,收拾了一下情绪后,看向发问的那个人,道:“玉致姑娘的事情,我确实有有责任。我当时心急于我妹妹的安危,确实让玉致姑娘受了伤。但她并非是我杀的!杀她的人……”
“杀她的,另有其人。”越长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沈牧之的话:“玉致的死,确实与沈牧之无关。我玉和峰虽然都是女子,可也不至于会忍气吞声到连自己的弟子死了连个真相都不敢追究的地步。不过,此事牵涉比较多,所以不方便公布出来。但无论是玉致一事,还是今日方婷一事,都与沈牧之无关,这一点,大家都无需再怀疑!”
越长老终究还是不想让沈牧之直接说出玉致是林芳菲杀的。
其实,当时林芳菲在正阳峰议事时被赵正光直接扣下后,陶华去正阳峰闹了好几次,当时各种流言传得纷纷扬扬,虽然最后放出消息说林芳菲闭关了。可只要心里稍微清醒点的,大概都能猜得出来,当时之事跟林芳菲应该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猜出来的结论,跟沈牧之直接说出来还是有区别的。
此刻沈牧之被越长老这么一拦,虽然话没说完,但本就心中略有数的众人,自然也是有了确定答案。
玉和峰的那几个女弟子脸色最是难看。
林芳菲作为一峰峰主,却因为一己私心私怨,不惜出手杀了一个完全无辜的峰上弟子,目的只是为了陷害另一个弟子。这事情,完全是一大污点,不仅是林芳菲自己的污点,也是玉和峰的污点,更是玉和峰上下数百弟子的污点。
沈牧之看了看面前神色复杂的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有些疲累的精神,又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玉致姑娘的事情我确实有责任,这一点我从未否认过。如果你们一定要将玉致姑娘的死怪罪在我身上,我也接受。但,岐安一事,我不认为我自己做错了。今日方师姐一事,我更是没有丝毫错处。我是听信了黄真的话,却林中帮忙寻人的。我错了吗?被引入花林与方师姐相遇之后,方师姐对我出手,我也未还手,我错了吗?她现在死了,我有嫌疑我能理解,大家怀疑我也正常,可仅仅因为怀疑,因为黄真的几滴泪水,你们就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我想问一句,诸位这样,真的只是因为心痛于方师姐被害,还是出于其他的一些原因?”
话落,沈牧之面前众人,无一人敢抬头直视沈牧之的目光。
片刻后,有人想说话,沈牧之没给他机会,笑了笑后,道:“其实,诸位怎么看我,都是诸位的自由。我今日站在诸位面前说这么多,也只是想尽力试试。现在我试过了,大家可以继续喊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众人在后头沉默,良久都没发出声音。
许久之后,栾凴中气不足地喊:“沈牧之,你别以为你随随便便说几句就能将这些事都蒙混过去。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对,我心里清楚。”沈牧之脚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栾凴,笑答:“栾师兄在做什么,想必栾师兄心里也清楚的,对吗?”
栾凴眼中闪了闪,有些心虚。
“栾师兄最好别忘了玄武山上我被困山洞一事,我都记着呢,我们……来日方长!”沈牧之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平静的言语,却让栾凴莫名地心惊肉跳。明明眼前之人还尚未迈入中境,在这一瞬间,却让他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264 不得不防
沈牧之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可今天,他说了很多的话。
这些话,在他心里其实已经堆积了许久。可说完之后,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释然,反而更觉悲凉。
这一切,如今仔细想来,从当初他被林长缨在霖栖岛救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走偏了。如今想要拉回去,又谈何容易。
他没有继续留下等着看越长老如何让黄真松口,心神俱疲的他,在玄诚的陪同下,回了帐篷。
外间又闹哄了一阵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围观的弟子们逐渐散去,黄真被越长老带走。
任何与沈奇峰几人,脸色难看的离开了。
赵正光站在原地没动,他没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赵和也没敢动。
苏华看了看他二人,识趣地转身走了。
片刻后,赵正光迈步往海滩边走去。
后面站着的赵和,犹豫了一下后,抬脚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被潮水打湿的沙滩上,清冷月光从头顶洒下,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阴影。
“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许久之后,赵正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和,声音略带复杂地问了一句。
赵和低着头,看不出他此刻脸上情绪如何,闻言,道:“弟子没有保护好师弟,回去后,弟子愿意自领责罚,禁足三月时间。”
赵正光看着他眉头皱了皱,略一犹豫后,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赵和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请师父明示。”
赵正光听后,默然片刻后,突然叹了一声,道:“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赵和恭谨应下,而后转身离去。
赵正光看着他的背影在月色下逐渐远去,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忧色。
少倾之后,赵和身旁突然柔光一闪,而后苏华出现其侧。
“那黄真有些问题。”苏华一到,便开门见山。
赵正光收回目光,看向苏华,疑惑道:“什么问题?”
苏华回答:“我在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黑魔的气息的。”
“黑魔?”赵正光愣了一下,皱眉不解地看着苏华,等着她解释。
苏华想了一下,道:“黑魔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生物,阴邪嗜血,没有具体的形体,也没有完整的灵识,很难杀死,最擅长的就是侵入其他生物体内,影响和吞噬宿主的神魂,最后将宿主变成一个只知嗜血杀戮的疯子,这种情况又称入魔。这个过程的快慢,看宿主的神魂强大程度,若是足够强大,黑魔反被宿主神魂镇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若是神魂较弱,这个过程很可能只有一两天的时间,甚至更短。但,一般来说,被黑魔侵入的人,很容易就能察觉得出来。但这个黄真身上的黑魔气息隐藏得很深,若不是先前她情绪有波动,泄露了一丝气息,恐怕我也发现不了。”
赵正光拧着眉头听苏华说完后,沉吟道:“你说的这黑魔,听着倒是有些像域外天魔。不过,这东西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你可确定?”
苏华坚定点头:“我确定。”
“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能解释这黄真杀方婷的原因了。”赵正光说着,又皱着眉头思忖起来,片刻后,又道:“不过,刚才黄真一直思维冷静,临危不乱,这种种表现,甚至比她原先还要优秀许多,这看着并不像是一般被域外天魔附身之人。”
苏华也点头:“是有点奇怪。但我能肯定,她身上确实有黑魔的气息。”
赵正光听后,抿嘴沉思起来。
少倾之后,他问苏华:“要不这样,苏姑娘随我再去试试黄真
如何?”
苏华迟疑了一下后,点头同意了。
赵正光见苏华应允,刚要与她一道去越长老那见黄真,这脚下还没动呢,突然一声轰然巨响猛地炸开,瞬间炸碎了夜的宁静。
远处,玉和峰所在的那片帐篷区内,有一座帐篷被一团黑白交杂的光芒拖着冲天而起,而后在轰然声中,四分五裂,散落向周围各处。
“不好!”赵正光惊呼一声后,身影一晃,化作剑光就朝那边赶去。
苏华稍一犹豫后,没有跟过去,而是去了沈牧之的帐篷。
帐篷内,沈牧之与玄诚本各自坐着发呆,听到动静,二人都惊了一下。
“出事了!”玄诚与沈牧之对视一眼后,惊呼一声,就往外冲。
沈牧之想也没想,起身也跟着往外跑。
“你留在这里。”玄诚喊了一声后,就冲出了帐篷。
他刚出去,苏华就进来了,拦住了瘸着腿正要出去的沈牧之。
“外面怎么了?”沈牧之见苏华过来,开口就问道。
苏华摇头:“还不清楚。”
沈牧之闻言,面露忧色,想了一下后,问苏华:“我能出去看看吗?”
苏华想了一下,道:“可以,不过最好就在门口。”
沈牧之点头同意。他清楚,他们都是担心有人会趁乱过来对他不利。
外面,此刻已经混乱了起来。
刚才那大动静,惊动了整个营地。长老们一个个都冲去了玉和峰的营地,弟子们都被勒令留在原地,不许妄动。
而空中,此时正有两道剑光,正与一道被黑雾包裹的身影缠斗着。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很快,那道身影似乎有些不敌,掉头就往后面林中逃去。那两道剑光紧随其后,先后消失在了后面密林之中。
不过,那两道剑光的追击似乎并不顺利,很快他们就又回来了。
营地的混乱,逐渐平静下来。
玄诚又回来了,看到站在门口的沈牧之,他叹了一声,道:“黄真跑了。”
沈牧之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莫非刚才空中那道浑身缠绕着黑雾的身影,竟然是黄真?
玄诚看出了他的疑惑,而他心中其实也有疑惑。
这时,一旁的苏华突然说道:“她被黑魔附身了。”
沈牧之不知黑魔为何物,甚至赵正光都没听说过的黑魔二字,却让玄诚皱了眉头,喃喃了一句:“黑魔能让人的实力一下子提升这么多?”
苏华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玄诚:“你知道黑魔?”
玄诚点头:“书上看到过。”接着,又疑惑道:“这个黄真应该不仅仅只是被黑魔附身这么简单吧?”
苏华微微蹙起眉头,不太确定地接了一句:“应该是吧。”
两人正疑惑的时候,赵正光也过来了。看到玄诚也在,与他打了个招呼后,便问苏华可否跟他走一趟,想必是为了黄真一事。
苏华没有推脱,跟着赵正光就走了。
她如今暂时不能跟沈牧之解除契约,眼下若是能帮到什么,对她接下去在大剑门立足也是一件好事。
苏华和赵正光走后,沈牧之就和玄诚二人进了帐篷。
其实,关于方婷一事,玄诚心头还是有些疑惑的。但先前,沈牧之情绪不佳,他也就没问,此刻被黄真这么一闹腾之后,沈牧之看着情绪好了些,玄诚犹豫了一下后,便问了出来:“方婷的事情,除了黄真之外,你那师兄赵和你觉得他有嫌疑吗?”
沈牧之看了一眼玄诚,心头有些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最终点头道:“确实有想过。不过,他毕
竟是我师兄,虽然可能他现在对我有些意见,但应该还不至于会这么做吧。”
“我听说当初在玄武山你被困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去找你?”玄诚又问道。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道:“当时情况特殊,他也受了伤,没去找我也是情理之中能理解的。”
“话虽这么说,之前在正阳峰上的时候,他虽话不多,可也算是比较护着你的。现在,突然就跟你生疏了,而且当时白宇都去找你了,他却没去,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玄诚皱着眉头,看着沈牧之,还是觉得赵和有些问题。
沈牧之沉吟了一下,道:“这或许也不能怪赵师兄。毕竟苏姑娘一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平静接受。赵师兄应该是不喜欢苏姑娘的缘故。”
玄诚见沈牧之不停为赵和找借口,有些烦躁,哼声道:“反正我总觉得你那个师兄有点问题。你想,若是黄真是直接冲你来的,说方婷他们可能在林中有危险让你去帮忙,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沈牧之仔细想了想,若是如此的话,他心中定会觉得奇怪,或许当时就会有所警惕。毕竟,他与黄真本来就不熟,而且黄真和他之间也算是有过一点小摩擦的。再加上,他才通谷境,黄真一个中境修士找他帮忙去林中寻人,怎么想都足以让人生疑。
想到此处,再去回想当时黄真找到他和赵和的时候,顿时想起,其实当时黄真说方婷他们去洗澡久久未归,可能不安全的时候,他心中是有过一丝犹豫的。
当时的这一丝犹豫,应该是他出于本能的心灵感应,察觉到了危机的即将到来吧。
想着,他朝玄诚点了点头。
玄诚见状,有说道:“黄真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特地在你和赵和两人都在的时候才出现,用向赵和求助的幌子,把你们骗进林中。只要赵和同意跟她进林去寻人,你就会跟进去。
可赵和怎么会答应这么一件明显让人觉得可以的事情呢?
当时各峰长老都对自己手下弟子交代过不准入林的,玉和峰几个女子并非肆意妄为之辈,又怎么会不顾规定,冒险进入林中,而且还是为了洗澡这种事情。
而且,当时天色已晚。一旦入夜,林中危险更盛白天,若是方婷他们真是在林中遇到了危险,又岂是你们三人能救得了的?
赵和并非冲动之人,他向来心思细腻,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凶险。当时虽然大部分长老都去了林中,但九华峰的任何在。
无论从自身安全,还是从方婷他们的安危去考虑,赵和当时最佳的选择,是将此事通报给任何,让任何带人去林中寻人。
可赵和没有,是他一时心急没考虑这么周全吗?
再一个,黄真是冲着你来的,若是赵和是不知情的,她就不怕赵和到时候会坏了她的计划吗?
当然,或许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将你们两个人一起骗进花林之中。可后面,赵和没等到黄真进一步施行她的计划,就已经先一步将你推给了黄真,让她和你走一路。这无疑是直接将你推进了黄真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里。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还是说,他早就清楚黄真他们的计划,那么他到底是顺水推舟呢?还是与黄真狼狈为奸呢?”玄诚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沈牧之的神色变化,此刻见他低着头,眉宇间隐隐透出些许痛苦之色,心头暗暗叹了一声后,缓了缓声调,又道:“我知道,你重情义,不愿意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可有些事,我们不能不防范于未然。他不同于别人,等回到了大剑门中,与你同处正阳峰,又与你同是赵峰主门下,若是他对你有歹心,那么到时候他随时都能找到机会对你下手。所以,你必须得防,明白吗?”
265 第二个林长缨
玄诚说的,其实沈牧之不是没想到过。只是,赵和也是曾对他好过的人,他终究还是不愿相信赵和会对他起杀心。
但玄诚最后说的也有道理,生命没有重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不得不防。
玄诚担心他的情绪,也担心有些人还不肯死心,便借口一人无聊,宿在了沈牧之的帐篷里,直到第二天天明,有清凉峰的弟子过来找他,他才离开。
接下去的几天里,整体还算相安无事。
沈牧之腿受了伤,加上也不想看到其他人,一直留在了帐篷里,没有怎么出去过。
中间,赵和来过几趟,给他送了一些清水药物。两人之间,除了几句客套的问候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林长缨也来过一趟,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得他无事后,就离开了。
黄真还是没找到。
方婷的事情,也随着黄真的失踪而到此为止了。
至于黄真背后到底还有没有人,虽然大家心里都有数,可没有证据,便也只好压下不再提起。
不过,这件事对于沈奇峰等人来说,除了空忙一场之外,也并非没有损失。
方婷死了,玉和峰的越长老她们虽然没有证据,但心中定然也会怀疑他们。这嫌隙是必然要存在了。
这事结束后没多久,众人也终于要离开东岛了。
当初从大剑门来到这里,到如今离开,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恍若隔世一般。这一段记忆,恐怕在接下去的生命力,每每想起,依然会余悸难平。
这一次来东岛的弟子,大部分人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争斗。往日里在门中的修行,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以修心养气为主,弟子之间连切磋都不多,更别说见血的真正战斗。可这一回,他们不仅见了血,还见到了生命在危险面前的脆弱,更见到了人性。
回程路上,沈牧之由苏华带着,跟着赵正光,一路飞在最前面。速度之快,就连沈奇峰等人都望尘莫及。
来时飞了将近一天的路程,现在回去时,才一个时辰多点,沈牧之就已经瞧见了那片广袤的镜湖。
当时从大剑门中出来时并未留意,此刻站在高空往下俯瞰时,才发现,原来镜湖中心处大部分的湖面都被一团浓雾笼罩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真容。
到了镜湖上方后,赵正光便领着他们,一头朝着湖心处那团浓雾扎了进去。
眨眼功夫,浓雾便扑面而来,隐约中,沈牧之似乎看到在他们进入浓雾的一瞬间,浓雾之中似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边掠过。
不过,没等他分清楚到底是他眼花还是他真的看到了,他们就已穿过了浓雾,一大片青色顿时映入眼帘。
平静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岛屿错落其中。岛屿上,群峰林立,苍山青翠。偶有飞鸟成行,从林间掠出,在阵型变化间,穿过错落岛屿,最终又投入另一座山峰之中,消失了踪迹,只剩下几声空灵鸟鸣,回荡于这与世隔绝的渺然仙境之中。
这大概是沈牧之头一次,这般清晰完整地看到整个大剑门的全貌。
虽然他已经在大剑门住了有小一年的时间,可他此刻还是忍不住被这一幕震撼了一下。大概,所谓仙家门派中的仙家二字,便是这样来的。
忽然,脚下平静湖面之上,涌现了一道波浪。
接着,一道庞大身影突然破开水面,冲天跃起。只是那庞大身体离开水面没多久,便没了继续上升的动力,而后,轰地一声又砸入了水面之中。
巨大水浪汹涌而起,足足溅了三
四丈高。
“鼋龙?”空中正飞着的苏华猛然一顿,盯着下面逐渐消失水下的庞大身影,微微蹙起的眉宇间,露着几许惊讶之色。
前头赵正光也跟着停了下来。
鼋龙突然的出现,是他所意想不到的,不过,转头看到苏华后,他眼中顿时略过了些许了然和好奇之色。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鼋龙。”苏华抬头看向赵正光,声音里隐约有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复杂。
赵正光回答:“当年来不及撤离的妖族很多。何况,这头鼋龙并非真龙,资质有限。”
苏华听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水面。
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下,隐约可见一道庞大无比的黑影,幽幽而过。
沈牧之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奇地望着下方水中的那个庞然大物。这鼋龙的名字,他倒也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可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它的真面目。
“走吧。”赵正光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华点头,而后带着沈牧之,跟着赵正光,继续往群岛中央最大的那座岛飞去。
他们回门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赵正光将他和苏华送到了正阳峰后,一刻未停就去了正阳峰。
这一路回来,他之所以没有放慢速度跟沈奇峰他们同行,为的就是要在沈奇峰他们赶回门中之前先与乐山见上一面。
苏华一事,到底敏感。
再加上,又出了岐安和方婷的事情。
虽然方婷的事情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乃是黄真所谓,可岐安的死确实和沈牧之脱不了干系。
这些事情,沈奇峰这边肯定早已暗中传信回来了。
信中,定然少不了要扭曲一番。
乐山的性格,赵正光十分清楚。
他不喜勾心斗角,也不喜一切会打扰他修行的事情。真相不真相,公平不公平,于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稳定。
可如果只从稳定的角度考虑,那么最终沈牧之和他赵正光必然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会太大,但也不会太小。
若是到时候赵正光不同意,那就是公然违抗掌门命令,就是不给乐山面子。
他与乐山之间,当年因为林青峰的事情,关系早已不如早年大家都还是弟子的时候。后来又因为玉致一事,双方心中都存了些许不快。如今若再为了这事,闹得不愉快,那么他和乐山之间的嫌隙就是真的存下了。
乐山终究是掌门,也是他的师兄,他还是不希望他们之间最终要落得一个反目成仇的地步。更何况,沈牧之如今境界还低,若是乐山执意要为难或者想要害沈牧之,那么他还是会很头疼的。
所以,无论从情感角度,还是从现实角度,这一次,他都不适合和乐山直接起冲突。
可,这事情,若真到了乐山让他低头付出代价的这一步,他恐怕也是很难咽下这口气同意的。
这就是他要提前赶回来与乐山见上一面的原因。
就算要起冲突,两人私下里冲突总好过到时候当着其他人的面发生冲突。
他必须先将事情跟乐山讲清楚,然后再把自己的态度告诉给乐山。
这样一来,到时候等沈奇峰等人回来,大家坐下来对峙此事的时候,乐山做决定之前心中有了数,自然也会有所衡量。
当然,如果他还是要和当年一样,不顾他赵正光的感受,不顾真相与公平,那么赵正光也不会再忍。
钦天殿门口,尤一已经在等着了。
先前赵正光他们从山门大阵一进来,乐山就已经知道了。他大概也是料到了赵正光会第一时间
来找他,所以派了尤一在钦天殿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赵正光来了。
尤一恭敬朝着赵正光行了一礼后,就引着赵正光绕过钦天殿,往后面乐山的居所行去。
青砖铺就的小院中,乐山盘腿坐在庭院中央那株梧桐树下,正闭目养气。
尤一带着赵正光走到院子门口,就主动退下了。
赵正光迈步进门,看到梧桐树下的身影后,稍一犹豫,便走了过去。
“见过掌门师兄。”赵正光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了脚步,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乐山眼睛都没睁,嘴唇微微一动,传出一道一声:“想来给你那宝贝徒弟说情?”
赵正光已经站直了身子,闻言,平静答道:“师兄猜错了。牧之并未做错什么事情,我又有什么好说情的!”
乐山听后,眉头一皱,旋即就睁开了眼睛。凌厉目光,落在赵正光的脸上,质问道:“你说他没做错事?杀了人,还不叫做错事,那怎么样才叫做错事?师弟,你过了!”
“杀了人也得分为什么杀!难不成,我赵正光的弟子,只能被别人杀,就不能还手不成?”赵正光迎着乐山的目光,丝毫不让。
乐山对于赵正光这番毫不退让的反驳,有些不满。不过,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赵正光并不想立马就跟乐山起冲突,他之所以赶在沈奇峰他们前面回来,也是为了尽量不跟乐山起冲突而来的。所以,不等乐山说话,他就缓了缓语气,又说道:“师兄,岐安之事,亲眼所见之人不少。当时岐安与严一他们被妖兽所困,是牧之带人将他们救出来的。可岐安因为失了一臂,心中难以接受,便将情绪发泄在了牧之身上。他背后出剑偷袭,要不是牧之身上正好有防身的东西,那么死的就是牧之了。牧之还手,那是本能。岐安本来就重伤,又受了伤之后,重伤不治而死,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牧之何错之有?”
乐山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沉默片刻后,他看着赵正光,冷冷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师弟你还是不明白,这世界上,很多事不能只论对错。”
赵正光一听这话,努力压抑着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忍不住也冷声反驳了一句:“当年师兄也是这么说的,我听了师兄的,最后结果呢?结果就是林师弟唯一的孩子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到如今都还有人不肯放过她。现在师兄又是这么说,怎么?想让牧之变成第二个林长缨吗?”
乐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赵正光见状,虽然心头怒火正盛,可还是强行压了下来,略略冷静了一下后,又道:“我今日来找师兄,不为求情,也不为解释什么,只是来跟师兄表明一下我的态度。牧之是我的徒弟,他既没错,那么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他受了委屈的。至于那妖族,她与牧之签订了契约,既如此,便是牧之的人。既是他的人,那就是我的人。”
“你非要如此吗?”乐山眼中怒火跳动,问。
赵正光看着乐山,嘴角扯了扯,道:“我一直都是如此的。师兄忘了吗?”
乐山眯起眼睛,不再说话。但那眼眸中闪动的怒火,和抿紧的嘴唇,都显示着,他的忍耐已经近乎极限。
赵正光也看了出来,反正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于是也不在多言,默默一拱手后,转身就出了院子,旋即径直御剑而去,离开了剑首峰。
他刚走,院子里就传出了一道怒吼声:“混账!”
离着院子不远的地方,本打算等赵正光出来的尤一听到吼声,默默地退去了。
266 叫姐姐
正阳峰上,沈牧之和苏华在赵正光的陪同下到了峰上之后,赵振光迅速离去,也没吩咐如何安置苏华一事,沈牧之只好先带着苏华去了小梅园。
他刚带着苏华到了小梅园中,刚让苏华挑了房间,收到消息的周煜就来了。
沈牧之只好让苏华自己收拾安顿,然后他去小梅园外迎周煜。
二人多日不见,周煜很是激动,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将沈牧之弄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松开后,周煜就立马问道:“那个苏姑娘呢?快引我见见!”
对于周煜会知道苏华,沈牧之倒是不惊讶。白宇已经提前回来,以周煜的八卦性格,定然早就将白宇所知道的事情,都挖了个一干二净了。只不过,这周煜一见面,啥都不问,一开口就是问苏华,这不由得让沈牧之有些哭笑不得。
但这也确实是周煜的风格。
周煜素来心大,如今见到他平安回来,自然也就将心思放到了于他来说最好奇的事情上。
苏华对他来说,就是最好奇的。
沈牧之耐不住周煜的念叨,只好答应了带他去见见苏华。不过,他也提前跟周煜说好了,到了里面,若是苏华不肯见,那他也是不能强迫的。
周煜自然是一口答应的。
二人到了里面,沈牧之让周煜等在楼下,他则上了楼去找苏华。
本以为苏华可能会不太愿意来见周煜,但没想到,沈牧之刚一提,苏华就一口答应了。
楼下,周煜一身白衣,风流倜傥。瞧见苏华跟着沈牧之顺着楼梯下来,目光在苏华身上打量了两圈后,就立即上前了几步。二人还未走下楼梯,他就已经先一步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周煜,牧之的大师兄,见过苏前辈。”
苏华的修为境界,虽没有跟白宇他们明确提过,但那会儿在秘境之中,接连大战,白宇还是能看得出来,苏华要比他们高至少两个境界。
周煜定是从白宇那边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此刻出口,便是一声前辈了。
说起来,苏华是妖族,周煜能喊一声前辈,自也是给沈牧之面子。
而这一声前辈,听得苏华的心情也挺是不错。她看了一眼周煜,又看了一眼沈牧之,美目之中,波光流转,隐有些许笑意缓缓流淌而过。旋即,柔声笑道:“周公子不必多礼,若是不嫌疑的话,以后可以随牧之一起,喊我一声姐姐。”
沈牧之闻言,不由转头看向苏华。
他从未喊过她姐姐,而她这也是头一回这般说。
正当他心头诧异之时,周瑜却立即顺杆往上,笑着说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姐姐……”
苏华微微眯起的眼角浮开几许笑意,转头问沈牧之:“不请你师兄屋里坐吗?”
沈牧之蓦然回神,连忙要开口请周煜到楼上去坐着聊,但没等他开口,周煜就摆了摆手,道:“坐就不坐了。我就是来看看苏姐姐,现在既然看过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和苏姐姐这一路奔波,肯定也累了,先好好休息。”说着,又瞧向苏华,道:“明日若是苏姐姐愿意的话
,我来接您到处逛逛,熟悉一下这正阳峰。”
“好。”苏华笑着应下。
周煜随即拱手作辞,沈牧之送他出去。
二人进了梅林之后,周煜忽然笑着感慨了一句:“牧之,师兄真是羡慕你啊!”
沈牧之一愣,迷惑不解地看着周煜,问:“师兄羡慕我什么?”
周煜忽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脸上笑意意味深长:“不可说!不可说!你还小!”说完,自己却哈哈笑了起来。
沈牧之被他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追问道:“师兄就别故意卖关子了。”
不过,周煜并没有要跟他说穿的意思,笑了一阵后,忽地敛起笑意,认真问道:“对了,你跟林姑娘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沈牧之皱起眉头,还是不解。
周煜翻了个白眼,道:“你忘了啊,师父说过,希望日后你和林姑娘成亲的!”
沈牧之脸上神色顿时尴尬起来,沉默了一下后,道:“这事不过是师父一时兴起,做不得数的。何况,林姑娘很是讨厌我,而我也早已订了婚了。师兄以后,莫要再提这话,不然万一传了出去,对林姑娘不好。”
周煜闻言,蹙了蹙眉头:“你说的订婚,对方可是那位青果姑娘?”
沈牧之点了点头。
周煜见后,犹豫了一下,而后道:“你别怪师兄说话直接,可是这位青果姑娘,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沈牧之想到当初那个幻境,朝周煜说道:“不管她在不在,我都不会再跟第二个人成亲的。”
周煜怔了一下,旋即长叹着在沈牧之肩头拍了两下,其中含义,似是惋惜,又似是同情。
“师兄提醒你一句,师父都将林姑娘和你一道安排在这小梅园了,他那想法,就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你若真不想跟林姑娘成亲,就早点想办法说服师父吧。”
周煜这话,沈牧之心中岂会没数,否则当初他也不用偷偷搬出小梅园了。但现在,这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了,你别送我了,回去休息吧。”周煜说着,停了脚步:“对了,回头记得去看望一下白师兄。”
“好。”沈牧之点头应下。
看着周煜走远后,沈牧之往回走,刚走出梅林,就看到苏华在湖亭里。于是,便走了过去。
“你这师兄对你挺好的。”苏华听到他过来,转头看他时,笑着说了一句。
苏华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摘下了,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日光之下,泛着莹莹柔光,明媚夺目。
沈牧之猝不及防,不由得看愣了。刹那回神之后,自觉不妥,慌忙低头,只是脸颊上已经不可控制地多了几许羞涩。
“师兄一向对我很好。”努力装作平静的声音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局促。
苏华脸上顿时多了几许笑意。不过,很快又敛起,道:“我记得,那个赵和,好像也是你师兄?”
沈牧之又点头:“是的。”
“那人不太可信,你以后多防着点。”苏华突然认真地
说了一句。
沈牧之愣了一下后,诧异地看了一眼苏华,不知道她这是从何看出来的。不过,对于赵和,经过方婷一事后,他虽不太愿意相信赵和真的知道整个计划甚至参与其中,但心中还是已经有了防备。
此刻听苏华也这么说,心中难免也还是有些难受。他低了头,嗯了一声。
苏华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情绪低落,立马转移话题,目光瞧向不远处那栋掩映竹林之间的木楼,问:“这里平日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沈牧之摇头:“还有一位林姑娘,她住在那栋楼里。”说着,抬手指向苏华正看着的那栋木楼。
“林姑娘?”苏华想了想,没想起来沈牧之口中的这位林姑娘是哪位。
沈牧之也想了一下,似乎二人并未有直接碰过面。于是,便道:“她之前也去了东岛,晚点应该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华点头。
接着,二人之间,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华望着林长缨的那栋木楼默然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沈牧之,则是想到了苏华的事情,心头不由多了几分沉重。
之前,赵正光提前赶回来,把他们送到正阳峰,就立即去了剑首峰,沈牧之自然能猜到,多半是为了他和苏华的事情。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师父在剑首峰那边谈得怎么样。
苏华到底是妖族,虽然无论是师父,还是周煜他们,都对苏华身份一事坦然接受了,可不代表其他人都能如此平静接受。
想着,沈牧之迟疑着开口问道:“苏姑娘对接下来事情可有什么打算?”
苏华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头看向沈牧之,幽深的目光里,似有许多情绪正在悄然滚动,但很快,又敛去无形,化作平静。
“不是说了吗,以后叫我姐姐。老是喊我苏姑娘,太生分了。”苏华微微笑道。
不笑时的苏华,美中透着几分清冷疏离,让人不太敢靠近。
但笑起来的苏华,仿佛是仙子一下子就从天上到了人间,明媚犹若春光,动人心魄,触手可及。
沈牧之心头犹如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轻轻柔柔地蔓延开来。他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回到东岛后,在帐篷中,苏华给他戴那个蛟蛇内丹的时候,那指尖拂过他后颈时的那种感觉。
仿佛轰地一下,沈牧之脸上顿时通红。他慌忙低头,局促而又尴尬,心神大乱。
苏华脸上笑意愈发浓了,甚至咯咯笑出了声。
在她看来,此刻眼前的沈牧之,是如此的可爱。
而平时的他,虽然清秀的五官轮廓间,还犹然带着一丝青涩,但无论是行事说话,都早已不见少年人的稚嫩。尤其那坚韧的心性,吃苦的劲头,甚至大部分的成年人都拍马不及。
苏华更喜欢此刻的沈牧之,这个样子,才应该是符合他年龄的状态。
少年人就该如此,少年人就该如此,仿若那春天里枝头上刚绽出的嫩芽,青青涩涩,懵懵懂懂。
267 少年情意
沈牧之还没从这种局促羞涩的情绪中完全脱离出来时,赵正光就来了。
他是径直越过了梅林大阵,直接出现在了梅园之中。只是,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再瞄见湖亭中那两人的身影后,顿时就更加地难看了。
“你们在聊什么?”冷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让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局促尴尬之中的沈牧之,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是赵正光后,慌忙躬身行礼。
不过,苏华自然是平静无比。
赵正光还未到梅园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而此刻看到他那张沉得跟要滴下水来一般的脸,心中自然也是清楚他是为何。
只是,她不在意。
她甚至还朝着赵正光笑了一下。
即便是赵正光这般的人物,瞧见苏华脸上绽开笑容之后,也不由得惊艳了一下。只是,他到底不是沈牧之,随即就哼了一声。
苏华也不是真的想挑衅赵正光,立马识趣地说道:“你们聊。”说罢,脚下一动,便飞身而起,直接从亭中飞了出去,飘飘衣袂,掠过碧蓝湖面。卷动的微风在她身后划下缕缕涟漪,犹如曳舞的裙摆,美不胜收。
沈牧之闻听她的声音转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又呆了一下。
赵正光见他如此,更加不悦,想到自己这些人为了这小子又是担心又是受气,又想到当初自己提出希望他和长缨那丫头成婚的时候这小子的态度,再看看如今,一瞧见漂亮的就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什么了是吗?
赵正光越想火气越大,本来在乐山那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原本都已经压下去了,这下子又全部都蹿了起来,甚至越烧越旺。
沈牧之已经回神,转头时瞧见赵正光阴沉似水的脸色,顿知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不由赧然不已,低了头,不敢看自己师父。
“喜欢上她了?”赵正光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冷得仿若是寒冬腊月里刮的白毛风,冷彻入骨。
沈牧之惊愕不已,抬头诧异看着自家师父,片刻才懵然回神,慌忙摇头摆手,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师父……不是……你误会了……我……我跟苏姑娘……”
“行了!别解释了!”赵正光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面露嫌弃地看着他,见他如此着急紧张,眼里跳动的怒火微微小了一些。再想想这小子这些天受的罪,也就不忍心再发火了。自然他也是看得出,沈牧之这小子对苏华是不存在什么男女之情的。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
秘境之行,苏华对他有救命之恩,又生得一张绝美脸蛋,再多点温柔笑意,勾得这小子一时有些意乱情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这种意乱情迷,不代表就是男女之情。
赵正光之所以故意问那一句,也就是想提醒一下沈牧之,让他清楚,他是不能喜欢这个苏华的。
毕竟,那苏华的态度,尚还有些模棱两可。
眼下这情况,赵正光也不可能将苏华赶走。所以,警告一下沈牧之这小子,还是有必要的。
想着,他便又对沈牧之说道:“你要清楚,你跟她可以做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明白吗?”
沈牧之慌忙点头。
瞧见他如此,赵正光心里松了松,先前的那些怒火,也在这片刻时间里,已经被他压了下去。
看着这小子这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一下子清减了不少的脸庞,再想想之前从白宇那里听到的那些事,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疼。
片刻沉默后,再开口,声音已经温和了不少:“你打算让她住在这里吗?”
“此事全凭师父做主,弟子听您的。”沈牧之知晓苏华一事必然会给赵正光惹来很多麻烦。而他若是此刻开口说是,赵正光或许会同意,但心里多半会有些不快。毕竟是疼他护他的师父,沈牧之也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惹他不痛快。
而且,若是苏华住在这小梅园中,也确实有些不妥。
所以,让赵正光做主,是最好的。
赵正光对于他这个回答,也挺满意。脸上神色,又温和了不少。
稍一思忖之后,他就说道:“那就让她住到你之前常去的那个崖谷那边吧。”
沈牧之愣了一下,旋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里,能住吗?”
赵正光朝他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不会让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我会安排人去把那里收拾一下,再重新建一栋小木楼的。”
沈牧之一听这话,心中放心下来的同时,也有些讪讪。
“那边没收拾好之前,就先让她住这里。至于你,先到你大师兄那里去挤一挤吧!”赵正光又道。
沈牧之闻言,刚想说这里又不是住不下,但这话还没到嘴边,他就意识到了不妥,慌忙咽了回去,点头道:“都听师父的。”
“行了,你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去你大师兄那里吧。”赵正光似乎一刻都不想沈牧之和苏华多单独呆着。
沈牧之自然也听得出他这想法,心头苦笑之时,只好点头。
而后,在赵正光的催促中,去了楼上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跟苏华说了一声,便匆匆跟着赵正光离开了小梅园,去了周煜处。
周煜一听沈牧之要来跟他同住一段时间,丝毫没有不快,反而很是欢迎。
赵正光将他留给周煜后,就走了。周煜带着沈牧之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发挥他八卦的本质,开始探听为何他要来这里住。
沈牧之自然不好说是师父担心他会喜欢苏华所以才将他赶来这里,只能说是苏华暂时无处安排,便让她住在了他那栋楼里。因为男女不便,他就只好来打扰一下周煜了。
周煜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总之,看他那眼神,总有些沈牧之咂摸不出来的意味深长。
这么一折腾后,时间也就到了下午。
未时刚过不久,从东岛归来的大部队也到了。
周煜说要去看看赵和,沈牧之则是担心林长缨到了小梅园乍一见到苏华会弄出事来,便没和周煜同去看望赵和,而是去了小梅园。
林长缨与他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小梅园
苏华站在楼上,瞧见他二人先后,进来,没有动。
林长缨也很快发现了那个站在沈牧之住的那栋楼的二楼上的纤细身影,眉头顿皱,脸色顿沉。
林长缨与苏华虽尚未谋过面,但不代表没有相互听说过。
“她怎么在这里?”林长缨咄声质问沈牧之,目光凌厉如刀。
沈牧之没料到林长缨的反应会如此大,愣了一下后,忙解释道:“她住的地方暂时还没收拾好,所以先在这里住几天。等那里收拾好了,她就会搬过去!”
林长缨一听,却立马说道:“不行!她不能住这里!”
林长缨这般不容商量的口吻,不由得让沈牧之拧了眉头。他看着林长缨,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林长缨却不与他多解释,只是一口咬定了她不能住这里。
沈牧之见她如此,心头不由得也生出了几许火气,于是,便也不客气起来:“此事已经定下了。林姑娘若是有意见的话,就自己去找师父吧!”
林长缨一听这话,恨恨瞪了他一眼后,果然扭身就往外走。显然是要去找赵正光。
沈牧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有些想不明白,这林长缨为何要如此。
他都已经说了,这不过是暂时之计,等崖谷那边收拾好了,苏华就会搬过去。这顶多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她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更何况,这小梅园也并非是她一个人独有的居所。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你既然不肯接受,那总得说出个理由吧?
可她又不说理由,反正就是一口咬定不行,如此蛮不讲理,与那撒泼打滚要糖吃的小孩子又有何异?
沈牧之越想越烦躁,他本是担心林长缨与苏华不对付所以才匆匆赶来。现在倒好,她们两没交锋,自己倒是先和林长缨起了争执。
其实这峰上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空着的屋子也不少。这林长缨若刚才心平气和说出个理由来,沈牧之也是可以去说服苏华换个地方住,反正也不过是个暂居之所,住哪边其实都并无太大差别。
可这林长缨非但一句不肯多说,态度还强硬无比,沈牧之想退一步,都没个台阶给他搁脚,这谁受得了!
这时,苏华过来了。
刚才沈牧之与林长缨的对话,虽然声音都不大,但对于苏华来说,想听到却也是轻而易举的。
此刻见沈牧之眉头紧锁烦躁无比的样子,苏华主动说道:“既然这位林姑娘不欢迎我,那你便与我再寻个住处便是。”
沈牧之见她如此,不由有些惭愧:“抱歉。”
苏华柔柔一笑:“小傻子,说什么抱歉!”
沈牧之听着看着,心头不由一软。好似一汪春水,涌进了心田,暖暖融融,舒服无比。脸颊不由得又有些烫,沈牧之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稍稍定了定心神后,思忖道:“那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找周师兄,让他寻个僻静点的住处,打扫好后,我再来接你。”
“好。”苏华笑着应下。
268 与我何干
沈牧之出了小梅园后,并未直接去找周煜,而是先去了赵正光处。
既然,他已与苏华说好不住小梅园了,那么自然是要跟赵正光汇报一声的,同时也好让那林长缨知道:你不接受,人家也并不是非得要住小梅园的。
小灵剑阁前,不仅林长缨在,周煜竟然也在。
赵正光一人坐在石桌旁,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周煜在旁汇报各项事情。林长缨站在略远一些的地方,背脊挺得笔直,面无表情。
沈牧之来时,看到她单薄却又透着孤清的身影,心头那些不忿,抱怨,顿时间就消解了不少。
其实,对于林长缨,沈牧之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她救过自己两次。
即使在东岛时,她说自己已经不欠她了,可沈牧之心里始终还是记着她当初的救命之恩的。
她看似冷漠,生人勿近,但实际上却是个很心善的姑娘。要不然,当初仙来峰那两位长老落水,她就不会下水去救了。
要知道,那些人对她从来都是恶意居多。
这样心善的一个姑娘,今日这般容不下苏华,定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为何她就不肯说呢?
情绪平静了许多的沈牧之,想到此处,不由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
也罢。
既然苏华已经决定不住小梅园了,那她不说便不说吧。
想着,他已走到了林长缨附近。
大概是心中还有气,林长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牧之看了看不远处还在汇报的周煜,犹豫了一下后,与林长缨低声说道:“我已与苏姑娘说好,她待会就会搬出去,另寻住处。”
林长缨闻声,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已没了先前的那些倔强和怒火,只剩下了满满的诧异。
这时,大概是听到了沈牧之说话的声音,赵正光出了声:“你们两怎么都过来了,什么事?”
沈牧之一听,立马上前一步,抢先答道:“弟子与苏姑娘商量了一下,觉得住在小梅园或许不太合适。而且这峰上空着的居所也有,便想着是否可以先从其中挑个相对僻静的暂居。”
赵正光听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长缨,稍一沉吟后,道:“可以。”说完,转头看向周煜,道:“那这事你帮忙安排一下吧。”
周煜立马应下。
“那你先去安排这事吧,牧之你跟着去。长缨,你留一下。”赵正光很快就对他们三
人做了安排。
沈牧之跟周煜一走,赵正光就朝着林长缨说道:“是你不想让那个姓苏的住在小梅园吧?”
虽然刚才沈牧之根本没提到她,可赵正光又不傻。此刻他一言挑明,林长缨也没否认,直接回答:“是的。”
“她不过是暂住。”赵正光叹了一声。
林长缨双唇紧抿,不发一言。显然,暂住也是不行的。不过,沈牧之退了一步后,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暂住不暂住了。
赵正光见她如此,又叹了一声,接着,忽而说道:“她救过牧之性命,牧之对她还是挺看重的。”
林长缨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蹙起眉头,瞧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赵正光后,强硬说道:“他看不看重,与我何干!那个妖族,她留不留在大剑门,或者正阳峰,都不是我能反对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反对。但是小梅园,你既然安排我住在那里,那么有我就不能有她,一日,甚至一刻都不行!否则的话,就请赵师叔放我回霖栖岛,我一人住在那里,清净也自在!”
赵正光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丫头性格强硬,实在也是这么多年,过得太苦的缘故。
而对于林长缨如此抵触苏华的原因,沈牧之一时想不到,赵正光却是能猜到七八分的。既然猜到了,又怎么忍心再去责怪她呢!
心头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却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而又痛悔的无声叹息。
“回头我会叮嘱牧之,让他不可将苏华带入小梅园。你回吧,好好休息。”赵和目含疼惜地看着这丫头,柔声说道。
林长缨得了允诺,躬身一礼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另一边,周煜陪着沈牧之去挑了一个离着崖谷不远的小院子。院子周围都是茂密的竹林,只有一条曲径通幽,倒也是个雅致清幽之处。
沈牧之便定了这地方,周煜又去叫了两个人过来,帮着将这院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后,日头都已经快要下山了。
沈牧之弄好之后,赶紧去小梅园将苏华接了出来,又一路送到了这竹林小筑当中。苏华对于这地方,还挺满意。
沈牧之将其安顿好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他忽然想到,回来都已经大半天了,却还未去过清凉峰。正犹豫着他是自己赶山路过去呢,还是请周煜帮忙送他一趟好的时候,何羡就来了。
沈牧之在苏华住所看到空中掠过的那道剑光,虽然他
境界低微还察觉不到其上气息,但看到那剑光是从清凉峰方向过来的又是直奔正阳峰来的,便猜到十有**是何羡。
于是,忙不迭地就回了小梅园。
他到的时候,何羡还没来,大概是先去了赵正光处,沈牧之就在梅园外等着。果不其然,没多久,何羡就来了。
不过才短短大半月时间未见,何羡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又温润谦和了一些,愈发地让人感觉舒适。
再配上他那俊朗的五官,欣长的身姿,可谓是玉树临风,风姿卓绝。
“何羡哥。”沈牧之往前快走了两步,还未靠近,就已带着几许激动,喊了一声。
这次他能活着回来,除了苏华的保护之外,还多亏了何羡送的那块玉佩。这玉佩,现在还在他腰间挂着。
何羡也笑着快步迎上前,一到跟前,目光便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然后略带疼惜地说道:“瘦了不少。”接着,又问:“吃了不少苦头吧?”
沈牧之摇了摇头,道:“还好。多亏了哥你送我的这块玉佩。”说着,伸手拿起腰间的玉佩,示意了一下。
何羡看了一眼那玉佩,没说什么,笑着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后,又道:“听玄诚说,你这回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位姓苏的姑娘?”
“嗯。”沈牧之点头回答,接着又问:“哥你要不要见见苏姑娘?”
沈牧之本以为何羡会点头,却没想到,何羡却摇了头。
“待会还有事,就先不见了。回头有空了,你再介绍与我认识。”何羡说着,不等沈牧之回应,又说道:“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何羡似乎真的只是来看他一眼,沈牧之略有不舍,他还有好些事想跟何羡说呢!
何羡看了出来,笑着说:“我这几天比较忙,过几日我和玄诚要出去一趟,到时候,我叫玄诚来接你,带你一道去,如何?”
沈牧之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忙说好。
只是话刚出口,他忽然就想到了青果。若是出去后,能顺便去一趟蚨山就更好了。不过这话,他也没急着跟何羡说,等回头此事定了再说也不迟。
送别何羡后,沈牧之也没回小梅园,又去了一趟苏华那,确定一下她那里一切都已安顿好后,便去了周煜处。
虽然苏华不住小梅园了,他也就可以回小梅园去住着了。不过,他并不想回去。反正周煜那里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他就先去住几日再说。
269 一人之下
沈牧之到周煜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周煜听到他要在这边宿下后,诧异问道:“你那位苏姐姐不是不住小梅园了吗?你干嘛不回去住?”
沈牧之也不好与周煜说他与林长缨之间的那点不快,只好找了借口搪塞道:“我那边房间这么多天没住有些落灰,今天也没来得及打扫,所以只好在师兄这里叨扰一下了。师兄不会赶我走吧?”
周煜虽然有时候比较心大,可却并不傻。之前林长缨与沈牧之先后去了赵正光那里,然后沈牧之就提出让苏华搬出小梅园,现在他又不回小梅园住,这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定是他和林长缨之间起了点矛盾,而且这矛盾多半还和那位苏姑娘有关系。
周煜想了一下后,没有选择装傻,而是直接问道:“林长缨是不是跟你闹了?”
沈牧之对于周煜能猜到并不意外,毕竟当时他和林长缨去赵正光那里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只是,刚才扯的借口被拆穿,多少有些尴尬。讪笑了一下后,沈牧之道:“师兄看出来了啊!”
“因为你那位苏姐姐的事情吧?”周煜又问。
沈牧之苦笑着点了下头后,想着林长缨一直没说的理由,便皱眉问周煜:“师兄可知林姑娘为何如此反对?苏姑娘不过是暂住几日,也不与她同住一栋楼中,这小梅园面积这么大,她二人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何非得如此?”
周煜闻言,突然叹了一声,旋即在沈牧之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林长缨如此,大概是因为她父母的死。你入门到现在,应该也听说过一些了,她父母一直被认为是与妖族勾结,而她也因为此事,这些年一直饱受责难,所以,她现在如此抵触苏姑娘,也是能理解的。”
对于林长缨父母的事情,沈牧之所知并不详尽,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只是,当时林长缨态度过于强硬,他也是一时脾气上来,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想。现在被周煜这么一提醒,再想想入门到现在这半年时间里听到的那些传言,顿时幡然醒悟。
而且,这么一来,倒是也能理解为何当他问及缘由的时候,林长缨始终不肯松口了。
如此事情,要她启齿,确实很难。
弄清楚缘由后,再回想这件事,沈牧之不由意识到,这件事一开始便确实是他疏忽了。他该在做决定之前,问一问林长缨的意见的。毕竟这小梅园也并不是他一人的居所,林长缨也是主人之一。他要让人住进来,于情于理都得应该问一下她。
这时,周煜又说道:“也是我不好,之前我去找你的时候,应该问你一句的。我当时以为你已经跟林长缨商量过了。”说着,又歉然地朝沈牧之笑了笑。沈牧之见状,忙说道:“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到,与师兄无关。”
周煜劝他:“我看你今天也别住我这了,既然现在知道缘由了,便回去住吧。你要是就这么住我这了,倒显得像是你还在跟她置气。回头师父知道了,说不定还得觉得你不懂事说你两句呢!”
沈牧之本来确实也是有些置气的原因在,才打算在周煜这住上几天。但此刻知道是这么个缘故后,自然也没什么好气的了,反而还有些惭愧。而且,冷静下来再想想,他要是真这么就在周煜这住下了,他和林长缨之间的关系,势必就更加尴尬了。
虽然,他并不想顺从赵正光的安排,日后与林长缨处成更亲密的关系,但林长缨毕竟也是师父他在乎的人,若是他将这关系处得太差,师父心中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想着,沈牧之便朝周煜说道:“师兄说得是。我这就回小梅园去。”
周煜见他答应回去,便说要送他回去,沈
牧之没让他送,他便也没再坚持。
虽然已是盛夏了,可正阳峰上的夜晚,依然清凉如春。微风习习,带着淡淡山林的清香,温柔拂过时,仿佛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心情放松,那些烦恼疲惫似乎都在微风吹过时,悄悄地随风而去了。
回到小梅园中时,那栋掩映在竹林之间的小木楼中,已经亮起了烛火。
昏黄的灯光,被细密的竹林分割成了一道道幽黄的灯光,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冷孤独。
沈牧之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些曾经听到过的传言。
据说,她很小时便被送去了霖栖岛,从此一人独自生活。
那霖栖岛,他去过。
别说一个很小的孩子,就是一个大人,几年如一日地在那座无人的岛屿上一人独自生活,恐怕也会受不了。
那么,她又是怎么熬下来的?
那一个个漆黑的夜晚,是否也是这样只有孤灯相伴。
越想这些,沈牧之就越发觉得先前让苏华暂住小梅园一事是他做得不妥当。犹豫良久,沈牧之迈步朝着那座藏在竹林之后的小木楼走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回去那里。
为了避免误会,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重,所以,没等他靠近,林长缨就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你来做什么?”黑暗中,林长缨的声音,冷冽犹如寒潭之水。
沈牧之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二人隔着几丈的距离,还有一丛细密的翠竹,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果然什么都看不到。
她大概又是一身黑衣。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后,答道:“先前之事,是我想得不周到。我应该事先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再做决定,此事,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竹林之后,有片刻的沉默。
而后,才又有声音响起,虽然依然很冷,但比之刚才已经好了不少:“此事已经过了,不必再提。”
沈牧之闻言,亦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朝着看不到的林长缨拱手告辞:“那林姑娘早些休息。”说罢,往后退了两步后,转身离去。
楼下,林长缨看着沈牧之脚步声逐渐远去的方向,脸上隐隐有些复杂之色。
夜,无声而过。
沈牧之心中装着不少事,夜里辗转难眠,于是索性就没睡,在门前的草地上打了一整夜的拳。
第二日清晨,剑首峰的尤一忽然来了。
他来了没多久,周煜便过来小梅园传话,说是赵正光让沈牧之即刻过去。
沈牧之匆匆跟着周煜赶到小灵剑阁,发现尤一也在那,愣了一下后,连忙给尤一行了一礼。尤一回礼之后,笑着与他寒暄了两句。
尤一每次见他,都是热情的。可不知为何,沈牧之对这个尤一,却始终没办法亲近起来,心头总是有种莫名地警惕。
此时,赵正光等他二人寒暄得差不多后,立马朝沈牧之说道:“掌门想让苏华去禁地,你可有意见?”
掌门让苏华去禁地?
沈牧之不由愣住,这禁地又是什么地方?
这时,旁边尤一却朝着赵正光笑着说道:“赵师叔这话说得有些不太正确。这是掌门的命令,并非建议。也就是说,此事即便沈师弟不同意,也是没用的。”
赵正光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沈牧之,道:“你只管说你同不同意就行。”
沈牧之虽然早就有预料剑首峰那位对于苏华一事定然会有意见,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片刻愣神之后,沈牧之迅速镇定了下来,略一沉吟,便问赵正光:“这禁
地是什么地方?”
赵正光闻言,沉默了一下后,转头看尤一,道:“你来解释吧。”
尤一看了一眼赵正光后,在沈牧之询问的目光中,开口解释道:“大剑门中一共有两个地方是进去了之后就轻易出不来的。一个便是赵峰主掌管的地牢。还有一个就是掌门掌管的禁地。顾名思义,这禁地就是一个严禁入内,但一旦入内就很难出来的地方。”
沈牧之一边听,一边眉头逐渐皱起。等他说完,稍一沉默,便问:“那也就是说,苏姑娘进去之后,就很难出得来了?”
尤一想了一下,道:“这一点掌门没说,我也不好随意揣测。”言毕,他目光在沈牧之脸上一打量,又转头看了一眼赵正光,略一迟疑后,又道:“不过,此事掌门已经下令,便已没有余地。沈师弟还是早点去准备准备吧。”
沈牧之转头看向赵正光,些许犹豫掠过眸底之后,开口问道:“弟子可以不同意吗?”
赵正光点头:“当然可以。”
旁边尤一顿时皱起眉头,盯向赵正光,沉声喝道:“赵峰主,此事已经定下来了!”
赵正光转眸看向他,淡淡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此事我不同意。他若非要如此,便让他亲自来正阳峰带人吧。”
尤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转头扫了一眼沈牧之的神情后,朝向赵正光说道:“赵师叔,您是清楚我师父的脾气的,那苏华不过是一个妖族,这样真的值得吗?”
“你只管将刚才的话带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行。”赵正光显然不想与他多说,话落,一人已经从石桌旁起了身,接着不等尤一再开口,就朝着沈牧之说道:“你随我进来。”说完,转身就往小灵剑阁内走。
尤一都已经微微张开了嘴,见状,只好又闭上了。
沈牧之与尤一躬身作揖:“师兄慢走。”说罢,便也不再管尤一,径直跟着赵正光进了小灵剑阁。
身后,尤一见他师徒二人如此,自然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御剑离开了正阳峰。
小灵剑阁内,沈牧之跟着赵正光直接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后,赵正光在窗边站定,望着窗外的茫茫绿色,神情之中略有凝重之意。
沈牧之站定在不远处,悄悄打量了一眼赵正光的侧脸后,试探着问道:“师父,若是掌门真亲自来拿人怎么办?”
赵正光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转头看向他,问:“如果我同意了将苏华交给剑首峰,你会怎么样?”
沈牧之不由怔住了。
自从他决定跟苏华做那个交易开始,他想过赵正光或许会因此而很为难,却从未想过赵正光会不站在他这一边。此刻赵正光这话,犹如当头一棒,顿时让他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片刻后,他低头避过赵正光的目光,道:“无论您做何决定,弟子都无怨言。”
“那你会选择接受吗?”赵正光又问。
沈牧之沉默。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如今他们身在大剑门中,即便反抗,恐怕也是插翅难逃。若是沈牧之就自己一人,大不了也就是豁出去一条命而已,可苏华的性命,却不是他能做主的。
只是,要让他拿这问题去问苏华,他也是问不出口的。
他最怕的就是到时候苏华可能会顾虑他的处境,而委屈自己。
若是如此的话,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怪他,习惯了依赖赵正光,总觉得有他的庇护,即便苏华是妖族,但想要谋个立足之地应该不难。
可他忘了,赵正光即便在大剑门中地位再高,也终究是一人之下。
270 无力反抗
沈牧之从小灵剑阁出来后,就去了崖谷。
当初那个大坑不知何时已经被填平了。被坍塌的碎石堆积的河道也被清理了出来。瀑布之水轰隆而落,又顺着河道奔腾而出。
沈牧之在石崖旁坐了下来,看着下方奔流的河水,心情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并不算意外。
当初他决定与苏华做交易,让她带自己离开遗落之境的时候,想过的结局甚至有比现在更严峻的。
赵正光虽是他的师父,却也是一峰之主,现在这样的态度,也是情理之中,无可指摘。
沈牧之并不怪他,也能理解。
只是,若真要让苏华就这样被关进禁地之中,他又如何自处?
虽然,当初与苏华提出交易的时候,沈牧之心中其实根本也无把握,想的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换句话来说,当初所谓的真诚,其中何尝没有忽悠在其中呢!可是这一路走来,苏华无不是以性命护他周全,他又如何能在自身安全之后,过河拆桥,就让她这样被大剑门的人将其关入又一个牢笼之中。
但,他若没了赵正光的支持,又该如何与这大剑门中真正的第一人抗衡?
而且,现如今他与苏华都身在大剑门中,即使他解除契约,苏华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从这大剑门走出去。甚至,他要是解除了契约,那么剑首峰那边或许就不只是将苏华关入禁地,而是杀无赦了!
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人格外受挫。
沈牧之痛苦地闭上眼,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做这种无力反抗的选择。当初青果被刘观带走时,亦是如此。
他无力救回青果,只能在要么让青果被刘观带走炼成毫无灵智只知杀戮的怪物,要么就只能解除契约亲手将青果送上黄泉之路这两个选择之间来回徘徊。
可是,那是青果啊,无论他选择了这两个中的哪一个,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当初,他没有那个魄力做出选择,是蚨山那位帮他做了决定。
如今,又是这样的选择摆在了眼前。
那么这一回,他又该如何选呢?是眼睁睁地看着苏华被关进禁地呢,还是豁出去试一试?
沈牧之犹豫难定,在崖谷这一坐便坐了许久。
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掌门准备将苏华关入禁地的消息竟然传了开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正阳峰上不少弟子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然后,赵正光不同意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这下,整个大剑门都沸腾了起来。
虽然方婷一事,已经澄清了沈牧之的嫌疑。可岐安一事,尽管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并没有错,可还是那句话——死的是岐安活着的是沈牧之。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会对沈牧之有意见,尤其是剑首峰的不少弟子,更是怀恨在心。
苏华是妖族,哪怕她救过白宇,严一他们的性命,也终究改变不了她是妖族的身份。而这个妖族,又是沈牧之带回来的。
这两点因素,双重影响之下,自然就有不少人是怎么都不可能容得下苏华了。
眼下,掌门没有要求处死苏华,而只是关入禁地,这在那些不肯容下苏华的人眼里,已
经是网开一面,莫大恩德了。可掌门都已经如此了,赵正光竟然还不同意,那不是不识抬举是什么?
于是,各种风言风语就一一出现了。
有说赵正光越来越不把掌门放在了眼里了。
也有说,赵正光是为了当年林青峰的事情,故意跟掌门作对的。
甚至有说,肯定是沈牧之联合苏华给赵正光施了什么迷惑神智的秘术,才会让他如此昏聩,竟然为了一个妖族,公然跟掌门唱对台戏。
正阳峰上的长老,除了于长老和吴长老之外,都坐不住了,私下聚在一起商量过后,纷纷前去寻赵正光想要说服他。
只可惜,赵正光从来都不是容易被人说服的人。
这些长老无功而返,自然也就对沈牧之和苏华更加不满了。
苏华住处。
茂密的竹林,将她所住的小院团团围住,也隔绝了外面此刻正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蜚语。长廊之下,阳光斜斜掠过屋檐,在走廊上投下一条笔直的光线。
苏华站在这道光线上,看着屋外翠绿的竹林,眼神有些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风掠过时,竹浪翻卷,衣袂清扬。
苏华回过神,刚要转身回屋,忽而眸光猛地凌厉,瞧向了竹林中的某处。
很快,一道身影突现竹林之中,三两步就到了竹林边缘处。
老者一身灰衣,鹤发童颜。他在竹林边缘处停了脚步,整个身子都站在了阴影之中,隔着那一片明媚阳光,眯眼瞧向对面廊下的那抹靓丽身影。
阴沉的目光里,全是狠毒的杀机。
不过,杀机再浓,也都被他一一克制在了眼神之中,并未直接动手。
“掌门有令,要你随我去剑首峰。”老者开口。
苏华眉头略皱了皱,旋即接过话道:“即使掌门令下,那就让沈牧之来传这个话吧。”
老者闻言,脸色一沉,旋即说道:“他现在不方便。”
“那就等他方便了再说吧。”苏华又道。
老者皱紧眉头的,盯着苏华的目光也愈发的不善,咬牙沉默少倾之后,忽道:“我听说,你为了沈牧之的安危,都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对吗?”
苏华眼眸之中,眸光微微动了动,旋即说道:“不过是交易而已。”
老者冷笑一声,道:“是不是仅仅只是交易,你自己心里清楚。总之,你若是不想看到沈牧之因为你受罪的话,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剑首峰。你放心,掌门不会要你性命,不过,你毕竟是妖族,不可能让你就这么舒舒坦坦地呆在正阳峰上。”
苏华听到这话,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若是我不去,你们会对他做什么?”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老者冷冷答道。
苏华看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老者见状,又道:“你只要现在跟我走,沈牧之自会无事。而你,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住着而已。”
苏华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如花一般在她脸上绽放,美艳夺目,即便是对面那老者,明明满腔的杀机,在此刻,也有瞬间失神。
老者慌忙咬舌,疼痛立马让其清醒
了过来,当即就是一声怒喝:“妖孽!休想迷惑老夫!”
苏华却在此时转过了身,迈步往屋里走去。
显然,她并不打算跟这老者走。
老者见状,顿时明白,刚才苏华所表露出来的那些犹豫之色,多半是在耍弄他而已,于是不由又羞又怒,几番作想想要出手,可都忍下了。
这里离灵剑阁虽远,但只要是在正阳峰上,他一出手定然就会惊动赵正光。除非他能一击必杀,否则等到赵正光赶来,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他。
可眼前这妖女,实力不可小觑,即便是他也看不真切,别说一击必杀了,就是十招之内能不能伤到她他都没有丝毫把握。
无奈,老者只好咬牙退去。
只是,没有达成目的的老者,并未就此作罢。
半个时辰后,沈牧之从崖谷离开,往苏华住处行去,但未敢靠近,在远处站了一会后,就又走了。
他想去找玄诚商量一下此事。
这正阳峰说小不小,可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冤家路窄。
他从苏华住处离开没多久,迎面就遇上了两位峰上的师兄。其中一人,沈牧之认得,是曾经与黄真一到拦下过他的那位年轻师兄。
沈牧之叫不出名字,但记得那张脸。
而另一人,有些眼熟,同样叫不出名字。
沈牧之对那个与黄真关系暧昧的师兄并无好感,再加上黄真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这位师兄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他,所以沈牧之一瞧见他们二人便想躲开。
他急着去找玄诚,不想与人起冲突浪费时间。
只是,他不想,却不代表别人不想。
“沈牧之,你站住!”那位年轻师兄见他要躲,一边大喊,一边已经掠动身形,朝着他这边冲来。
沈牧之只好站定脚步,抬头看向这位师兄,敷衍地朝二人行了礼后,问:“师兄叫住我,可是有事?”
“见我就跑,怎么?怕我打你?”年轻师兄冷声讥讽道。
沈牧之不想与他多费唇舌,自动忽略了他语气中的那些嘲讽之意,道:“师兄若是没事,那就麻烦师兄让让,我有急事要办!”
“急事?什么急事?”年轻师兄说着哼了一声,问:“不会是想着怎么把那个妖女偷偷送走吧?”
沈牧之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看来,掌门要将苏华关进禁地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无意还是有人故意传播开来的。如果是故意,其目的多半就是想逼赵正光就范!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年轻师兄见他不做声,又说了一句,表情夸张,目光讥讽。
沈牧之回过神,冷眼瞧了他一眼后,不打算再与他虚与委蛇,扭身就准备离开。可这二人也不知是恰巧遇上他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不肯就这么放他离开。
沈牧之来了火气,盯着这二人,沉声喝道:“二位师兄弟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否则闹了起来,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那年轻师兄闻言,立马讥声说道:“有人撑腰果然是不一样!只可惜,你这师父再被你这么连累下去,这峰主的位置恐怕也要坐不久了!”
271 杀人啦
赵正光和乐山之间的关系以前怎么样,沈牧之作为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并不清楚。但,这一次之后,多少肯定会有影响。
这一点,沈牧之心中是有数的。只是,会不会真的严重到会让赵正光失去峰主之位,这个沈牧之心中并未想过,或者说不敢想。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师兄脸上带着的那些讥讽之色,心中虽然觉得他这话很有可能有故意夸大来吓唬他的成分,但还是难免会因此而心惊。
年轻师兄大概是看到了他脸上下意识流露出来的那一丝凝重之色,立即嗤笑起来:“怕了?”说着,又啧啧两声,刻薄道:“真不知道赵峰主是倒得什么霉,竟然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真是个扫把星!”
早已听惯了冷言冷语的沈牧之,此刻却也还是控制不住地脸色难看了起来。
“哎,扫把星,我问你啊,你不会实际上赵峰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年轻师兄忽得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问道。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只有满满地恶意。
沈牧之脸色顿时阴沉,喝道:“师兄,望你慎言!”
对方却不屑冷笑一声:“这么紧张?莫非是被我猜中了?也是,你先是害死了玉和峰的玉致师妹,然后又杀了岐安,方婷就不提了,现在还弄回来一个妖女,这些事,随便哪一件单拎出来,至少也都是驱逐出门的待遇,这你要不是赵峰主的私生子,他会不顾与掌门撕破脸都要护着你?”
沈牧之盯着眼前之人,垂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怒火在心中咆哮,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着他眼下不宜再多事,他这拳头此刻已经砸上眼前这张令人厌恶至极的脸上去了!
对方似乎看不出沈牧之那怒火已经喷薄欲出,还煞有介事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旋即得啧了一下,道:“还别说,仔细看看,你和赵峰主长得还挺像的呢。”说完,还转头去询问与他同来的那个师兄,道:“潘兄,你觉得呢?”
那位被称为潘兄的闻声立马点头:“是挺像的。”
“我说得没错吧!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不然,以他这个年纪入门,赵峰主干嘛要亲自跟清凉峰抢人,依我看,当初抢人那事,说不定也是赵峰主联合何羡一道做的一场戏呢!为的就是隐瞒他这私生子的身份!”这位年轻师兄越说越起劲,那眉飞色舞地得意样,就像是钉子一把扎进了沈牧之的目光之中,随即而来的疼痛顿时像是一锅热油,浇在了他满腔的怒火之上。
轰然一声巨响,心中仅剩的一丝理智瞬间就被吞没!
拳出如龙,带着呼啸劲风,砰地一声,猛然砸到了那位师兄的侧脸之上。
整张脸在拳头之下,瞬间变形,一颗白牙带着鲜血,从口中飞出。
年轻师兄被打了个
措手不及,整个人往旁边斜着摔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杀人啦!”旁边姓潘的,突然大吼一声。
大喊之声,让暴怒之中的沈牧之,瞬间清醒了过来。可等他定睛一瞧躺在地上不起来的年轻师兄,却不由得傻了眼。
一大滩血迹正从这位年轻师兄的身下渗出,那样子仿佛刚才受的不是一个打在脸上的拳头,而是一把戳进了心口的长剑。
“杀人啦!”姓潘的又喊了一声,同时闪身拦在了沈牧之跟年轻师兄中间,召出飞剑握在了手中,一副严阵以待地模样。
沈牧之看看他,再看看地上的年轻师兄,未等他缓过神来的,一道身影从旁边林中突然闪出,径直就到了三人身旁。
来人鹤发童颜,一袭灰衣。
“这是怎么回事?”老者目光扫过三人后,一边匆忙去查看地上年轻师兄的情况,一边沉声喝问。
姓潘的立马答道:“刚才我们在这里遇上了沈师弟,梁师弟可能言语上稍微有些不恰当,惹怒了沈师弟,沈师弟就动了手。梁师弟没有防备,就这样了!”说完,他又慌张地问老者:“袁师叔,梁师弟他怎么样?”
老者已经将地上侧躺着的梁师弟给翻了过来的,他右侧腰上有一道前后。洞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而出,染红了腰侧大片的衣裳。
沈牧之看着那片鲜红的血迹,渐渐缓过神来的他,忽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先前这姓梁的各种言语上羞辱刺激,为的就是要激怒他,然后逼他先动手。
他动了手,但大概他的力度不够,所以这姓梁的为了制造他盛怒之下动手想要杀人的假象,所以自己给自己来了一刀。
这姓潘的应该也是早就知道计划的。
所以,姓梁的一倒下,他就喊杀人啦!
而这老者,多半也是早就在附近哪里等着了,等的就是姓潘的那两声杀人啦!
事情在脑海中逐渐通透,可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手脚麻利地将姓梁的身上的伤口给止了血,包扎好后,立即起身,盯向沈牧之,冷声问道:“是你自己跟我去见你师父?还是我打晕了你带你过去?”
沈牧之知道现在这情况,多说无益,于是拔腿就走。
老者哼了一声后,转头吩咐姓潘的将姓梁的背上,然后三人一起跟在了沈牧之后头往小灵剑阁走去。
这里一路过去,路程不断。中间也不知真的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平日里大半天都未必遇得上一个人的路上,竟然一下子遇上了好几拨人。
每一回遇上,必有人问怎么了。然后,姓潘的就会跟他们解释一遍。
没等到走到小灵剑阁,沈牧之要杀姓梁的消息便已传了开去。
等沈牧之好不容易走到小灵剑阁,四人身后已经跟了不少弟子,还有长老。
赵正光正心情烦躁,突然看到这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人,尤其是看到前头的沈牧之还有黄真的师父袁长老之时,心头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赵正光扫过众人后,落在沈牧之身上,问。
话音刚落,那姓潘的就已开口,将这一路上已经说过了好多回的说辞又快速说了一遍。
赵正光听后,沉了脸色,问沈牧之:“是真的吗?”
沈牧之有些不敢看赵正光的目光,本来因为苏华的事情已经让他很是为难,现在自己又惹出这种事,沈牧之实在是有种无颜见他的感觉。
心头的愧疚,让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而袁长老则是趁着这个时候,朝着赵正光发难道:“峰主,您到底还要袒护他到什么时候?你可知道,现在满门上下都在讨论您,说您为了护短,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了。甚至,很多人都在猜,猜他是不是您的私生子,要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些事!”
“私生子?”赵正光转头冷眼瞧向他,目光阴沉似水,哼地冷笑一声后,道:“我赵正光尚未娶妻,就算他真是我的私生子,我有必要藏着掖着?那些弟子说话不过脑子,你袁河难道也说话不过脑子?”
袁河被赵正光这么一骂,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眼中恨意一闪之后,沉声说道:“老夫将这些话告诉给你听,是想告诉你,就算他真是你的私生子,你也不能袒护至此!更何况,你还是正阳峰峰主。你现在为了一个弟子,如此不顾是非公理,甚至不惜与掌门反目成仇,你如何对得住大剑门的前辈先贤们!如何对得住已经仙逝的老掌门?”
“闭嘴!”赵正光怒喝一声,接着,闭上眼,抬手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后,再度睁眼,看了看袁河之后,又看向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后,问:“人真是你伤的?”
沈牧之此时已经沉静了不少。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再羞于面对师父,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与其如此,不如鼓起勇气坦然面对。
他抬眸迎向赵正光的目光,道:“我是打了他一拳,但他身上那个洞,不是我干的!”
“他撒谎!”姓潘的立马喊了起来:“我明明看到了,他有一把很小的飞剑,就是那把飞剑伤了梁师弟!”
沈牧之听到这话,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
沈牧之体内那把已经大炼的玉剑,知道的人并不多,见过的人也并不多,而好几个都已经死了。
比如,岐安。
比如,方婷。
现在这姓潘的,能说出他有一把很小的飞剑,无疑又让他的话增加了一丝可信度。
272 带我去找他
剑首峰的人来得很快。
姓潘的这话说出口没多久,剑首峰的人就到了。为首的,竟是乐山。
先前壮着胆子跟过来的那些弟子,看到掌门亲至,不由哗然。
赵正光见到乐山,神色顿时更加阴沉。他看看乐山和沈奇峰,再看看袁河,突然就笑了起来。
而沈牧之见到乐山之时,已是万分心惊,此刻再见赵正光是这种反应,心情更是直落谷底。
看来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把沈牧之带走。”乐山一开口便是这句。冷漠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沈奇峰得令,迈步就往沈牧之靠近过去。
“谁敢动他!”赵正光突然厉喝,目光凌厉扫过沈奇峰,其中疯狂,让沈奇峰不由下意识地将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乐山见沈奇峰竟被沈奇峰一句话吓住,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接着,冷哼一声,就亲自走向了沈牧之。
赵正光盯着他,眼中有一抹迟疑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他脚下一动,便拦在了乐山跟前。
“让开!”乐山阴沉着脸,冷声呵斥。
赵正光微微吸了口气,努力压着心头的燥郁之气,尽量冷静地说道:“他是我的弟子。即便犯了错,也该是由我这个师父来惩罚,就不劳驾掌门您出手了!”
乐山盯着他,眸光冷得仿佛是九幽寒冰:“这孽障几次三番地惹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我已经一忍再忍,是给足了你面子了。可是,师弟你别忘了,这大剑门如今依然还是我主事。今日,不仅这沈牧之我要带走,那妖女我也要带走!你要想拦也可以,单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念师兄弟情分,对你不客气!”
赵正光听完,认真地看了乐山一会后,问:“这么说,师兄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带走他们二人了对吗?”
乐山抿唇不语,但意思很明显。
赵正光见状,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沈牧之就站在他背后不到半丈的距离,看着赵正光笑得浑身颤抖,而那癫狂笑声之中,满是苍凉。
他忽然有种万剑穿心一般的难受感觉。
“师父……”仰头憋回眼眶里涌上的泪意后,他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喊了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
赵正光回头看他。
沈牧之努力扯了扯嘴角,朝着赵正光露出一丝笑容,而后说道:“让弟子跟掌门走吧。弟子想,掌门应该不至于是那种是非不分公报私仇之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赵正光拧起眉头,刚要说话。
沈牧之朝他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师父,此事就这样吧。牧之已经很满足了。”说完,又是努力一笑。
赵正光站在那里看着他,神色复杂,心内五味杂陈。
“带走!”乐山再一次下令。
沈奇峰连忙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沈牧之的肩膀。
沈牧之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之后,朝着乐山说道:“我既然答应了跟你们走,就不会逃。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见清凉峰的玄诚长老。”
沈奇峰闻言皱眉,立马喝道
:“等到了剑首峰再见也不迟!”说罢,又想伸手来抓沈牧之的肩膀。
这时,赵正光突然闪身上前,伸手攥住了沈奇峰的胳膊。
而后,他转头看向乐山:“就这么一个要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乐山看着赵正光犹豫了一下后,点头应下了。
赵正光正要去找人去清凉峰传玄诚过来时,沈奇峰自告奋勇:“那我去找人。”
沈奇峰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时间,玄诚就跟着沈奇峰来了。落地看到这场面,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快步走到沈牧之跟前后,立马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沈牧之没有解释,只是看向乐山,道:“可否让我跟玄诚单独聊几句?”
乐山没有作声,赵正光代替他开口发话:“去二楼吧。”
沈牧之点头,随后让玄诚跟着他进了小灵剑阁上了二楼。
一到二楼,玄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牧之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下面的那些身影后,转头看向玄诚,凝声说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玄诚皱着眉头,满脸地凝重紧张,盯着沈牧之的脸看了几息后,叹声道:“你说吧。”
沈牧之扯开衣襟,指着胸口的那个契约印记,道:“帮我解除契约。”
玄诚不由惊住:“为什么?现在解除契约,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甚至,剑首峰那边可能会立马翻脸。”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已经翻脸了。现在解除,她或许还能自己搏一条出路。”
玄诚闻言,震惊地看了看沈牧之,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打算让她从这大剑门逃出去?”
沈牧之迟疑了一下后,道:“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最终怎么选随她自己。现在掌门要把我带走,我若不解除契约,一旦我落入他们手里,那苏姑娘的生死也就捏在了他们手里。所以,我必须现在就解除契约,至于苏姑娘到时候她是想拼一把还是怎么样,就看她自己了。”说着,沈牧之微微顿了一下后,又斟酌着说道:“如果到时候她选择拼一把,希望你到时候能稍微帮她一把。当然,前提是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事不可为,也不用强求。”
玄诚听后,眉头拧得更紧,略一沉默后,问:“你师父就这么任由着他们把你带走?”
沈牧之苦涩摇头:“是我不想看他跟掌门彻底闹翻,你别怪他。何况,他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师父,还有周师兄他们。若今日真的为了我的事情跟掌门闹翻了,到时候周师兄他们也必受牵连。”
说着,沈牧之就催促玄诚赶紧帮他解除契约。
玄诚没有动手,沉着脸想了一会后,又问:“那他们说了要怎么处置你了吗?”
沈牧之摇头说道:“剑首峰没了一个岐安,一开始他们找不到借口,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多半不会轻易放过我。不过,杀了我应该也不至于。”说着,他努力笑了笑,想让气氛显得轻松一些,而后又催促道:“快给我解除契约吧,不然他们要等急了。”
玄诚看了看他后,终于上前来开始动
手帮他解除契约。
片刻之后,随着玄诚一指点在沈牧之的胸前,那个印记顿时如冰雪消融一般瞬间散去无形。
距离崖谷不远的那片竹林之中,苏华本正在屋中冥想,突然间猛地睁眼,神色顿变。
这时,本该在养伤的白宇,忽然出现在竹林附近,朝着这边飞快赶来。
有所察觉的苏华,忍住了想要立马去找沈牧之的冲动,等在了门口。几息过后,白宇终于到了。
见到苏华竟在门口站着,像是在等他的样子,愣了一下后,白宇立马开门见山,道出此行来意:“周煜让我过来通知苏姑娘一声,剑首峰的人要带走牧之,接下去可能还会来找你,到时候苏姑娘千万……”
“你刚说什么?”苏华拧着眉头打断了白宇的话:“有人要带走牧之?什么意思?”
白宇连忙将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然后又宽慰道:“苏姑娘也不用太担心,牧之是峰主最疼爱的弟子,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不过,眼下形势复杂,现在又出了这事,牧之若不跟着去配合一下,事情很难在短时间内平息下来。所以,你尽管放心,牧之不会有事的。”
白宇这话并未让苏华就此放松下来。若沈牧之真如白宇所说只是去配合一下,那么他根本用不着解除她两之间的契约。但现在契约解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事情恐怕要比白宇所说的要严峻得多,沈牧之定是担心自己落入他人手中后被他们利用借此来拿捏她。
“他现在在哪里?”苏华沉吟了一下后,沉声问白宇。
白宇往她带着面纱的脸上打量了一下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劝道:“现在这情况,苏姑娘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进去比较好。”
苏华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攥住了白宇的脖子,一双明眸之中,杀气迸发,犹如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我问你,他在哪里!”苏华咬牙问道。
白宇心惊不已,不过却还是未松口:“苏姑娘心急牧之安危我能理解,但你真的不能去!这次的事情,是黄真的师父为了报复牧之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牧之虽然不幸入套,但也不是没有解套的法子。而且,受伤的那个弟子目前来看,并无什么性命之忧。所以,他或许会受惩罚,可他毕竟是赵峰主的弟子,剑首峰那边不会怎么样的。可你若是插手进去,那事情的性质就不知是师兄弟之间斗殴这么简单了!到时候,牧之的责罚恐怕会更重。”
苏华不可能真的对白宇出手,见他不肯松口,也只好松了手。只是,对于白宇所说,他依旧是不相信的。
还是那句话,若仅仅只是师兄弟之间斗殴这么简单,那牧之为何要解除契约。
苏华站在那里,垂眸不语。
白宇摸了摸被攥得有些疼的脖子,心有余悸,抬眸见苏华似乎有所松动的样子,正准备再劝两句,可话未出口,忽听得苏华喃声说道:“他解除了契约……”
白宇顿时震住。
“所以,事情远比你说得更严重。”声音轻轻飘出,苏华猛地抬头,刚才还满是杀气的眼神中,此刻竟带上了一丝祈求:“带我去找他,行吗?”
273 死罪可免
白宇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苏华眼中的祈求打动的,还是被她那句‘他解除了契约’所说服的,总之他点了头。
小灵剑阁前。
乐山与沈奇峰见沈牧之迟迟没出来,有些不耐烦了。
乐山眉头刚一皱,沈奇峰立即会意,转头朝着赵正光讥声说道:“这么久都不出来,你那宝贝徒弟不会是在跟那个什么玄诚商量着该怎么从这里逃走吧?”
赵正光冷冷盯了他一眼,哼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吗?”
沈奇峰被赵正光这么一呛,不由羞恼,红了脸刚欲还击回去,沈牧之和玄诚从小灵剑阁内走了出来。
乐山扫过并肩而来的两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后,冷冷问道:“现在能走了吗?”
沈牧之点头,随即迈步到赵正光跟前,认真地朝他鞠了三躬,而后便直起身子,走向乐山。
“乐掌门,可以走了。”做了决定的沈牧之,此刻无比地坦然镇定。
这倒是让乐山微微意外了一下,不过,在他眼中,这般‘不稳定’的因素,即便再优秀,也始终是不适合留在门中的。何况,这沈牧之虽然品性看似不错,但也并没有那么优秀。
乐山立马就抹去了心头那仅有一丝的欣赏,而后转头吩咐沈奇峰带上沈牧之,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抹微风吹过时,忽然带来了一丝香味。
这一丝香味,顿时让在场的乐山和沈奇峰皱起了眉头,二人相视一眼后,原本准备要迈出去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
赵正光也察觉到了,看到二人竟然不走了,顿知不妙。
果然,很快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忽然从不远处那些围观弟子的头顶掠过,随后落在了乐山他们跟前。
赵正光看到竟是白宇带着苏华过来的时候,本就心烦气躁的他,更是大怒,脱口就斥道:“白宇!你怎么回事?”
白宇有口难言,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可是,后悔归后悔,一想到苏华说沈牧之把契约解除了,白宇心中同样担心。
沈牧之一眼就看到了苏华。她会找到这里,他不算意外。他解除了契约,苏华肯定会察觉,肯定会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肯定会来找他。可是他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
现在乐山和沈奇峰都在这里,苏华此刻撞上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机会的。
果不其然,乐山目光扫过白宇之后落在了苏华身上,眼睛微微一眯后,就说道:“既然这妖女也来了,就一并带走吧!”
“不行!”沈牧之想也未想,就喊出了口。
乐山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抬眼去瞧后面的赵正光,冷哼道:“不愧是师徒,都是一样的不自量力!”
赵正光与沈牧之闻言,同时脸色一白。
“你快走!”沈牧之猛地朝着苏华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沈奇峰却突然一个扭身,探手而出时,一柄长剑从袖中滑出,直接就架在了沈牧之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锋贴在了皮肤上,瞬间
激起了无数疙瘩。
沈奇峰清楚沈牧之身上有护身玉佩,所以出手之时,刻意压制了体内灵力,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气息流出,这才让这剑锋毫无阻隔地贴上了沈牧之的脖子。
现在只要他手上稍一用力,就能让沈牧之血溅三尺。
“沈奇峰,你干什么!”赵正光怒吼一声后,就要冲上前,却被乐山闪身拦住。
赵正光已经隐忍到了极限,盯着乐山,咬牙问道:“师兄当真要逼我至此吗?”
乐山闻言,皱了皱眉,旋即转头吩咐沈奇峰:“把剑收了。”
沈奇峰有些不情愿。他刚才是凭了莫大意志才没有直接一剑结果了沈牧之,本想着就算现在杀不了沈牧之,待会也要想办法让沈牧之放点血才成,好缓解一下他心头大恨。但显然,他这想法是落空了。
乐山吩咐了,他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长剑一离开脖子,沈牧之就立马往后退了开去,而一旁早已伺机的玄诚,连忙箭步上前,冲到沈牧之身旁,将其护在了身后。
这时,苏华一个闪身,也站到了沈牧之身旁。
乐山看着这画面,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满地盯了一眼沈奇峰后,回头看向赵正光,道:“今天,无论如何沈牧之和这妖女我都是要带走的。不过,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保证不伤他们性命。”
赵正光知道今天这事,既然乐山亲自来了,那就已无退路。要么,他退一步,将沈牧之和苏华一道交出去,要么他和乐山彻底撕破脸,然后带着沈牧之还有苏华从大剑门打出去!
可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有把握能带着沈牧之和苏华离开这里,可他一旦离开了,周煜,赵和,还有林长缨,他们怎么办?
尤其是林长缨。
她如今能安稳待在正阳峰,是因为有他的坚持和庇护。可一旦他跟乐山撕破脸,从大剑门打了出去,林长缨必然又会成为众矢之的,下场或许比当年还要惨!
他有太多的牵绊了!
赵正光心头犹豫难决。
这时,又有一道剑光飞速而来,是何羡。
先前沈奇峰赶去清凉峰通知玄诚的时候,何羡并不在。但玄诚见是沈奇峰来喊他,心头隐隐不安,便特意暗中通知了手下的人去寻何羡。
何羡得知消息后,立马就赶了过来,正好赶上。
乐山瞧见何羡,就立即拧起了眉头,不悦喝道:“你来干什么!”
何羡先是躬身行礼,直身时,目光已经快速扫过在场众人,虽不清楚细节,但通过这两天听到的消息,也已经在脑海中迅速理出了一个大概脉络,于是,恭谨答道:“我听说牧之伤了人,所以过来看看。牧之当初是我带上山的,现在他闹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所以,特地前来请罪。”说着,又再一次躬身拜倒。
乐山闻言,冷笑了起来:“好一个请罪!既如此,那就罚你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三月之内,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桃花林半步!”说着,眼睛一眯,又道:“另外,清凉峰
上一切事宜,从今日起,你都不用再插手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管多了,影响心境,你作为傅师兄唯一的弟子,得要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乐山这话,意有所指。
何羡假装听不明白,依旧躬着身子,朗声答道:“弟子愿意领罚。师叔教诲,弟子也会铭记在心。”
“既然领了罚了,那就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乐山呵斥道。
何羡没动。
乐山拧了眉头,哼道:“怎么?你也要为了这个沈牧之跟我作对不成?”
何羡忙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中犹有疑惑,所以想问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乐山沉默了一下后,到底还是稍微退了一步,开口问道。
何羡微微抬身,道:“牧之伤了人,确实是他错。弟子想问,师叔带走牧之之后,打算作何惩罚?”
乐山不由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之前无论是赵正光还是沈牧之都没问过。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乐山此来,一分问罪,九分私仇。既是私仇,乐山又怎么可能会给沈牧之什么好结局呢?
但此刻何羡问了出来。
至于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清楚,就不可知了。
可是对于乐山来说,现在不远处站着不少弟子正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惩罚说出口,自然也要师出有名,公平合理才行。还有一个,他今日若当着这么多人面将惩罚给定了,那么日后自然也不好多做其他手脚。
最关键是,他现在将惩罚给说了,若说得太重,势必会刺激到赵正光。他也不想真的跟赵正光撕破脸。若是说得轻了,他心里这口气咽不下,而他日后在赵正光这里就更加的没有威慑力。
只是,现在何羡当着众人面问了出来,他若避而不答,就显得有猫腻。
乐山目光阴沉地盯了何羡一眼后,沉声说道:“沈牧之多次伤人,又与妖族有勾结,但念在其尚还年幼,妖族一事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免去死罪。但活罪难逃,故废去其修为,囚禁千鹤岛。至于这妖女,念其并未有过伤人之事,同样免去死罪,送入禁地。”
乐山这话一出,那些围观的弟子之中,又是一阵哗然。
赵正光脸色一阵青白不定。
玄诚身上剑气喷薄而出,眼见着就要忍不住出手了。这时,何羡朝他望了过来,眼神中的平静,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顿时让他冷静了下来。
苏华静立一旁,被面纱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双水盈盈的明眸之中,此刻已经染上了冰霜。
沈牧之对于乐山说出的惩罚,并不意外。脸上许多苦涩掠过之后,他伸手轻轻扯了扯苏华的衣袖。
苏华转头看他。
他无声开口,以口型示意道:“快逃!”
苏华拧起眉头,摇了摇头。
沈牧之急躁起来,又不好直接说出声,否则容易让乐山他们猜到他已经解除了契约。无奈之下,只好又让玄诚用心声帮忙劝苏华。
这时,何羡又开了口。
274 我同意
“弟子有一事不明。刚师叔说牧之多次伤人,不知这多次指的是哪几次?”何羡问。
乐山紧皱眉头,浓浓的不悦已经写满了整张脸。
“何师侄,沈牧之多次伤人之事,众所周知,你这明知故问的,是要做什么?再说了,掌门做何惩罚,有必要跟你一个弟子解释得这么清楚吗?你师父多年不在,你连这最起码的尊卑都忘了吗?”沈奇峰看出了乐山的尴尬,抢先训斥起了何羡。
何羡闻言,也不急躁,只是微微转身,朝着沈奇峰也躬身施了一礼,而后说道:“牧之本是我要代师收徒的师弟,现如今虽是在赵师叔门下,但当初说好,只是暂时。等我师父回来,自是还要重新拜入我师父门下。既如此,那牧之现在也算是我师父的半个弟子。我师父现在不在门中,那么弟子代师父问一问,也是情理之中,更是应当之事。沈长老以为如何?”
何羡这话有理有据,沈奇峰被噎了一嘴,尴尬不已。
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何羡又说道:“至于这多次伤人一事,虽是众所周知,可据弟子所知,除了眼下这梁春一事外,其余岐安和方婷一事,似乎都不是牧之的责任。不知掌门师叔这多次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岐安的死,怎么就不是沈牧之的责任了!当时他出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沈奇峰怒道。
何羡看着沈奇峰,淡定一笑,反驳道:“据弟子所知,当时岐安出手,也是众目睽睽之下。而且,还是岐安先出手背后偷袭的。沈长老,弟子所说可有误?”
不远处围观的弟子,不少都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只知道岐安的死和沈牧之有关。眼下听到这话,纷纷神色各异,交头接耳起来。
这些人基本都是正阳峰弟子,虽然平日里都不怎么喜欢沈牧之,可谁也不希望自己峰上真的出一个杀人凶手。此刻听到岐安之事,竟是岐安先出手而且是背后偷袭,自然立马就下意识地维护起沈牧之来了。
沈奇峰听着那些嗡嗡细语之声,脸色不由难看至极。盯着何羡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憎恨之色。
“行了!”乐山终于没了耐心,盯着何羡,哼了一声,道:“不论岐安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沈牧之勾结妖族一事,已是死罪。如今免了他的死罪,也答应了留那妖女一条性命,已经是宽大处理。你们若再多言,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师兄何时留过情面了?”赵正光忽然接过了话。
乐山恍若未闻,却突然抬头盯向不远处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正阳峰弟子。
“闭嘴!”怒吼之声,如雷炸响,震动山岳。
那些弟子一个个脸色瞬间苍白,惊恐无比。有几个境界差点的,甚至脚下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赵正光紧紧拧着眉头,给站在一旁的白宇使了个眼神。
宇会意,立即退后,招呼着那些弟子速速离开了这里。
乐山看着那些身影逐渐远去,眼中满是暴躁之意。良久,这些暴躁之意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而后他转身看向赵正光。
二人目光相触,火花四溅。
片刻后,乐山深吸了口气,先开口道:“妖女让我带走,沈牧之逐出大剑门,永世不得再踏入一步。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赵正光抿着嘴,沉默着不说话。
他清楚,如今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乐山能退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再逼下去,就只有鱼死网破的结局了。
可他同样清楚,这条件他答应了也是没用,因为沈牧之根本不会答应。他不会把苏华交给乐山的。
果不其然,沈牧之已经满面焦急地在旁插进话来:“我留下,让苏姑娘离开。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送她去蚨山。”
可,乐山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盯着赵正光。
赵正光回头看了一眼沈牧之。
这一眼,让沈牧之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担心赵正光会答应乐山。
就在此时,一旁的苏华突然开口:“我同意。”清冷的声音,如一道风一般吹进了沈牧之的耳朵里,可明明如今是夏日,沈牧之却感觉如坠冰窖。
“不行!”他猛地大喊起来:“我不同意!”
“我也同意。”赵正光闭上了眼,不再看沈牧之脸上流露出来的绝望。
“我不同意!我说了,我不同意!”沈牧之怒吼着,想要冲上前去,可一大团花瓣突然凭空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沈牧之被困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透过花瓣缝隙,看着苏华迈步朝着乐山走去。
“不要!我不同意啊——”沈牧之绝望无助地怒吼着,泪水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玄诚看看沈牧之,再看看苏华,他是陪着沈牧之一路这么走过来的,曾亲眼看着沈牧之如何从失去青果的巨大痛楚中熬过来的他,更清楚此刻沈牧之是什么感受。稍一迟疑后,他突然伸手攥住了苏华的胳膊。
“玄诚!”何羡瞧见这一幕,皱眉轻喝了一声。
玄诚看向何羡,沉声道:“当初他就差点没熬过来,现在再来一次,你觉得他还能撑得住?”
何羡也想起了当时青果一事,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我求你们,放过她……”沈牧之的怒吼声已经变成了哀求,那团团花瓣之中,他已经跪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颤抖的声音,满是绝望。
“放过她……她没错,错的是我……放过她……”此刻的沈牧之,情绪已然崩溃,双眸之中,满是血色。突然,玉剑出现手中,他一把抓住后,抬手就往胸口扎去!
“不要!”
“牧之不要——”
“不可——”
……
几声惊吼同时响起,玄诚与苏华同时扑向了沈牧之,赵正光和何羡也冲了过来。
玄诚与苏华就在旁边,本该能拦得下,可就在二人靠近之时,沈牧之腰间玉佩突然散出白光,将二人齐齐拦下。
就在这一瞬间,二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柄玉剑插入了沈牧之心口。
沈牧之仰头看向苏华,她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和痛楚。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说了一句:“快逃,姐姐!”
读懂了他口型的苏华,宛若重拳击中胸口,锥心之痛让人癫狂。
之前她逗他说让他喊姐姐,可他一直没喊过。
这是他第一次,只是却是这样一个谁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她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忽而,一滴眼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消失在面纱之下。
“你这傻子……”喃喃的声音里,满是复杂无比的情绪。
一旁玄诚此时已经顾不得苏华,看着沈牧之身上那层白光散去后,立马蹲下身,扶住他,一手飞快在他胸口几个要穴之上点了几下。
可沈牧之那一剑,正中心口。他就算点穴止住血,亦是无用,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玄诚难过地闭上眼,不忍多看。
“牧之——”赵正光靠近了过来,惊惶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何羡紧随其后,眉头紧皱,脸色微白。
他们想到过沈牧之会不同意,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
只有玄诚大概猜到了。
“走!”沈牧之此时的眼睛里,只有苏华。他盯着她,再次固执喊道。这一回,是说出声的。嘶哑的声音里,是竭尽全力地渴望。
苏华缓过神后,忽然抬手摘下面纱,而后朝着沈牧之莞尔一笑。
犹如春花绽放,万物失色。
“要走,也是一起走,小傻子!”话落,苏华身上忽有莹莹微光散出,一股淡雅花香随之飘散而开。
“带他走!”一声清喝响起,苏华瞬间消失原地。玄诚会意,抱起沈牧之就御剑而起,往外飞去。
“休走!”沈奇峰怒喝一声,连忙御剑跟上。
“何羡!”赵正光朝着何羡喊了一声后,身影一晃,便出现在了乐山跟前,一掌拍出时,一道纤影浮现乐山身后,同样也是一掌。
而何羡则在此时御剑而起,直接追上了沈奇峰,长袖掠过,无数剑气尽数而出,朝着沈奇峰汹涌而去。
“混账!”怒吼之中,沈奇峰吃亏不小,倒卷着摔回了地面。
轰然声响中,一圈透明波纹突然炸开,往四周扩散而去。周围山林瑟瑟,无数飞鸟惊叫而出,疯狂逃离。
大小灵剑阁上,淡淡金光浮现,叮当之声不断响起,清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