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西横徐家
遇上于新实属意外,不过,这个意外还算不错。
玄诚走出庆王府的时候,心情其实还不错。
那三株龙血草虽然没找到,但于新给的这两株也能解眼下这燃眉之急了。而且,既然那三株龙血草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那么他也无需再因顾忌正阳派那边而缩手缩脚!那龙一,他原本还念着这些年的交情,在龙血草一事上一直都还算克制。现在看来,他不亮亮獠牙,这龙一真是把他当家养的小猫了。
玄诚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有一人从旁出来,跟上了他。
玄诚心中一惊,还以为是于新安排的人,但转头看到那张脸后,立马就放心下来了。这些他亲手做出来的面具,每一张他都熟悉得很。
不过,紧接着他又紧张起来,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盯着后,连忙拉着沈牧之,快步往远处走去,直到走上了那人流密集的南直街才放松下来。
于新如今就在那庆王府内。虽然,刚才玄诚在于新面前否认了沈牧之还活着,于新应该也信了。但那是于新没有亲眼看到当时化名道诚的沈牧之。于新能仅凭龙血草一事就能确定他是玄诚,若是亲眼看到了沈牧之,哪怕带着面具,也是有很大可能会认出来的。
于新虽然是赵正光的人,当年对沈牧之也算不错,可世事很多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牧之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玄诚不想冒险。
“你怎么跟来了?”两人一边往外城走,玄诚一边问道。
沈牧之不答反问:“你去庆王府做什么?”
玄诚也没瞒他,直接就将龙一耍他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沈牧之闻言,微微皱眉,随即说道:“这龙一也不是蠢笨之人,他做得如此明显,只怕还有后招吧!”
玄诚一听,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确实,龙一能将青龙镖局做得这么大不可能是有头无脑之人。他二人实力,龙一应该已经有所感受,还如此行为,当真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感觉。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当初他给他吃的并非是真正的毒药?而且除此之外,他手里可能还有倚仗。
只是,这倚仗是什么呢?
是正阳派那些人吗?
玄诚想到这些的时候,沈牧之也想到了。
他看了一眼玄诚,犹豫了一下后,道:“此事,到此为止吧。”
玄诚闻言,略有意动。他现在手中已经有了两株龙血草,起码接下去沈牧之破境一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不过,在他迈入上境之前,平日里每月的寒气发作须得他自己咬牙扛过去了。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像这次一样寒气提前发作,准备充分的前提下,沈牧之靠自己扛过去是完全不存在问题的,就是难熬一些。
而那三株龙血草,他要是一定想要拿到手,也不是没办法。可是,万一那龙一背后真有正阳派做倚仗,那么他一旦动手,就势必会跟正阳派的人对上。
要是没有之前石剑大阵中那件事,不过三株龙血草和一个龙一,玄诚还是有信心能够摆平正阳派那边的。但现在正阳派死了一个人,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怀疑人是他们杀的。如此一来,一旦对上,万一他们暴露身份,此事就不再仅仅只是三株龙血草和一个龙一的事情了。
玄诚有些犹豫不决。
良久之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朝沈牧之说道:“我先找龙一去试探试探。”
若是龙一手中的倚仗真的是正阳派的话,那他就暂时
作罢。不过,三株龙血草可以不要,可龙一的帐,还是要算的。
他在这兰城待了这么多年,凭借一手医术,也是留下了不少不错的关系。这些关系,他平日里并不大用得上,但如今要对付龙一,倒是正好。
想定了的玄诚,让沈牧之先行回去。他之前寒气提前发作,如今虽然已经没事了,但三日内是不能动用灵力的,否则有可能再次引发寒气。
沈牧之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知晓轻重,叮嘱了他一句后,就与他分开了。
玄诚径直去了青龙镖局,却扑了个空。龙一并不在镖局内。
而回了安庆巷的沈牧之,刚到家没多久,就听到屋外有敲门声。
沈牧之也没多想。
平日里,偶尔也会有人找到家中来找玄诚。今天玄诚不在医馆,有人等不到人,来家中找也是有可能的。
他换上了平日里戴的那张面具,迈步往门口走去。
可就在他快要靠近门口的刹那,心中突然一惊,而后毫不犹豫就往后退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木门猛然炸裂,砰然巨响之中,无数碎木,裹挟着浓浓杀机,朝着他呼啸而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道凌厉剑光。
沈牧之眸光冷静,他虽然现在不能动用灵力,但当年买下这座宅子之后,玄诚担心会有大剑门的人追来,所以在这宅子之中布下了好几个阵法。虽然这么多年,这些阵法从来都没派上过用场,但它们都还在。
只见,沈牧之挥手打落扑到近前的一些碎木之后,已经退开一丈多远的的他,突然往旁边走了一步。脚下一块青石砖下传来咔地一声轻响,顿时间,数道白光从两边墙角之中飞出,直指门外跟进的那道身影。
来人似乎对沈牧之恨之入骨,竟是不顾那几道白光,径直往前冲来。
沈牧之见状,眉头一皱,脚下又是一动。
数十张符箓泛着金光从梧桐树上飞窜而出,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一部分飞至沈牧之身旁,围成一圈将其护住。一部分则聚在一起,化作了一个朦胧人形,浑身透出金光,举着长剑,朝着来人杀去。
符人实力虽然比不上这位不速之客,但多少也能抵挡一阵。沈牧之趁机,便飞身离开了院子,借着他对这边地形的熟悉,很快便离开了安庆巷。
他没去医馆,也没去青龙镖局,而是去了丁香坊。
到了酒楼中后,给了小二几两银子,让他找个人去医馆门口等着玄诚,等见到人后,让他来这找他。
玄诚很快就来了。
一进来,就急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牧之摇头表示没事,而后说道:“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实力不强,幽门境左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几个正阳派弟子之中的其中一个。他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当时在石剑大阵中遇到的人就是我们。”
“肯定是龙一!”玄诚闻言,咬牙恨声说道:“我刚去了青龙镖局,他没在。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沈牧之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后,忽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那龙一既然要耍我们,为何午时的时候还要去医馆找你?”
玄诚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想过。
现在沈牧之一提,他再一想,龙一午时来找他坦白龙血草不在他那里这一行为确实是迷惑满满。
不过,此时龙一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既然正阳派的
人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了,那么他们在兰城也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虽然他们并不心虚,但眼下沈牧之这个情况,不是和正阳派正面对抗的时候。何况,很多事情,真相从来并不重要。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他们心里所想的那个结果而已。
玄诚与沈牧之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入夜之前就出城。
不过,离开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安庆巷的宅子里还有不少东西。先前沈牧之出来得急,没有带上。这会儿估计那人已经离开了,玄诚打算回去一趟。
另一件是,玄诚去年年尾的时候收的那个小医徒。
那小姑娘修行资质一般,但对于医术一事倒是颇有些天赋。最关键是,玄诚喜欢那小姑娘的性格。
如今这个情况下离开,自是不能带上他。但,有些医术上的东西,他之前整理了一些书籍,倒是可以交给她,让她先自行学着。等过段时间正阳派的人不再盯着这边的时候,他再来带她离开。
时间紧,玄诚将那几本医书给了沈牧之,让他给那小丫头送去。
沈牧之虽然基本不去医馆,但也知道那小丫头的事情。
二人兵分两路,玄诚回安庆巷,沈牧之去西横街。完事之后,到丁香坊汇合。
二人先后离开,沈牧之转进西横街后,问了几个人,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位于西横街中段的徐家。
徐家大门紧闭着。
沈牧之上前敲了敲门,半响,才有人过来开了门,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脸迷惑地打量了一下门外的沈牧之,稚声稚气地问了一句:“你找谁?”
“我找徐然然,她在吗?”沈牧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些。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后,忽然眼睛一亮,道:“你找我姐,对吗?”
沈牧之点头。
“她不在。”小男孩又说道。
沈牧之一愣,旋即皱眉,又问:“她去哪了?”
小男孩刚要回答,身后传来大人的声音:“儿子,外面是谁啊?”
“我也不认识。”小男孩回头大声喊道:“找姐姐的。”
话落,很快有脚步声传来,而后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出现在门后,眼神警惕地往门外沈牧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后,问:“你找她什么事?”
“我是仁心堂的,给她来送点东西,她去哪了?”听沈牧之提到了仁心堂,这妇人神色上的戒备顿时少了一些,而后说道:“她去内城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有什么东西要给她?”
去内城?
沈牧之一听,不由得暗暗蹙了下眉头。
这内城可不是这么好进的,除了要有牌子之外,还要交入城费。这入城费,对于这孤儿寡母,并不宽裕的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钱。而且,这徐家在内城也无亲戚,这徐然然一去几天不回来,她住在哪里?
玄诚看重这丫头,沈牧之是知道的。因此,也就格外上了几份心。略一思忖之后,就问眼前这妇人:“她去内城做什么?”
妇人眼神一闪,原本还算和善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不耐烦,道:“这是我的家事,就不道与公子听了。公子不是说有东西要给然然吗?你要么留下,要么过几日再来!”
沈牧之看了她一会,道:“那我过几日再来吧。”
妇人一听,伸手就将门给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牧之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木门,眸色逐渐阴沉。
291 玄诚有请
徐然然突然去了内城一事,让沈牧之想到了龙一。
龙一今日这般有恃无恐,而这个时候,徐然然却去了内城,此事说是巧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事情疑点颇多,总让人心中不安。
沈牧之在徐家附近打听了一番,却没打听出个什么。
唯有一个坐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说上午时分有几个男人去了徐家,呆了许久。不过,对于那几个男的是什么来头,去徐家做了什么,老人一概不知。
沈牧之想了想后,花钱买了几串糖葫芦,哄了几个小孩去徐家将徐然然的那个弟弟给诱了出来。
那小家伙年纪不大,但却也不笨。跟着那几个孩子笑笑闹闹地跑到小巷子里,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沈牧之后,顿时间嘴里的糖葫芦立马就不香了,转身就想跑。
沈牧之身影一晃,就到了他跟前,在那几个小孩子错愕的眼神中一把攥住了那小家伙的衣领子将其提了起来。
其他几个小孩顿时间一哄而散。
沈牧之伸手在这小家伙胸口一点,将其即将出口的喊叫声堵在了喉咙里后,带着点,闪身进了旁边一处无人的院落里。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问你几个问题。”沈牧之一边说,一边将其放了下来。
小家伙满面惊恐,双腿打颤,都有些站不稳了。
之前拿在手中的那串糖葫芦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
以前看玄诚跟安庆巷中的小孩子总是能够处得很好,以为很简单。现在看来,这种事也分人。而他,从小便与那些孩子玩不到一处,更何况如今了。
沈牧之暗自苦笑了一声后,无奈之下,只得又提起他,纵身上了墙头,几个纵跃,便进了徐家。
徐家寡妇正在院中伺弄鸡鸭,听到沈牧之落地时故意弄出的动静,一抬头看到之前那个前来敲门的男人正手提着自家儿子,顿时又急又慌,手中东西一甩,就冲了出来,怒吼着往沈牧之扑去:“你放开我儿子!”
沈牧之一挥手,大袖扬起,卷出一道劲风,将徐家寡妇给扫了回去。
徐家寡妇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愣愣看着站在那里犹如恶魔一般的男子,一时间再无勇气冲上来。
“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伤你们!”沈牧之淡漠地说了一句后,将手中提着的小家伙放了下来,手中暗劲一吐,小家伙顿时张嘴哭喊了起来:“娘,救我……”
话音刚起,又立马戛然而止。
徐家寡妇瘫跪在地上,看看儿子,再看看沈牧之,惊惶而又无助。
“你问!我保证如实回答!”徐家寡妇颤声答道。
沈牧之冷冷盯着她,看着她的泪水决堤在脸上肆流,而后,才开口沉声问道:“你女儿到底去了哪里?”
“去内城了!我没骗你!她真的是去内城了!”徐家寡妇一边哭喊着,一边又想爬上前靠近那被沈牧之攥在手中,不停挣扎,害怕得脸色雪白的孩子。
沈牧之见状,哼了一声。徐家寡妇身子一颤,顿时又缩了回去。
“她去内城做什么?”沈牧之又问,“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徐家在内城并无亲戚吧?”
“内城有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她,叫人来把她带去家中做婢女了。”徐家寡妇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低了头不敢看沈牧之。
沈牧之懒得去细究她这话中的那些遮遮掩掩,
只问他:“哪户人家?”
徐家寡妇低着头,嗫喏着回答:“我不知道。”
沈牧之如今的心境已经很少会有波动,此刻听得这话,却也是忍不住生出了意一丝怒火:“你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就敢让人把人带走?”
“他们给了五百两银子!”徐家寡妇的声音,低得有若蚊蝇。
沈牧之听到这话,便知在这寡妇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沉默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后,甩手将手中那个小男孩往寡妇扔了过去。
寡妇一见,慌忙张手接住。
为免这孩子受伤,寡妇整个人都垫在了下面,孩子撞入怀中,将她狠狠地拍在了地上,应该痛得不轻。
同一个母亲,一边为了五百两银子可以把女儿像货物一样卖出去,连买家是个什么情况都不问;一边却又为了让孩子不受伤,不惜自己受痛。
人,怎么就可以如此矛盾。
“带她走的是什么人?”沈牧之冷冷盯了那紧紧抱在一处的母子看了一眼后,又问。
徐家寡妇头也没抬,一边紧张地查看小男孩身上有无受伤,一边敷衍答道:“我不知道。”
沈牧之皱了皱眉,努力克制住心头怒火,再度追问道:“长什么样你总应该知道吧?”
徐家寡妇大概见小男孩身上并无伤处,略微放了心,这才抬了头,惊惶未定地看向沈牧之,答道:“那三个人都是络腮胡,五大三粗的,不像是普通人。”
三个人,络腮胡。
沈牧之听完之后,没再多问,转身就出了院子。
背后,小男孩的哭声终于响了起来,撕心裂肺。
沈牧之无视附近之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径直往丁香坊赶去。
丁香坊二楼,他们之前定下的那间包厢里,空无一人。玄诚还没到。沈牧之刚进去,便看到桌上的茶壶下似乎压着一张纸。
沈牧之取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先去城外牙湖等我。
是玄诚的笔迹。
沈牧之皱眉沉思了一下后,起身将小二叫了上来。
“刚才这间屋子可有人进来过?”沈牧之问。
小二忙摆手:“绝对没人进来过。”
沈牧之听后,稍一沉吟,又问:“刚才可有人到这边来打听过我们?”
“没有。”小二再度摆手。
沈牧之见状,便让小二先下去了。他捏着那张纸条想了片刻后,起身离开了丁香坊。从丁香坊出去,顺着人来人往的南直街走了片刻,确定四周无人留意后,一个扭身怪入了旁边一条冷清的小街中,而后又七拐八拐了一阵,走到了一条无人居住的小巷中。
片刻后,再走出这条小巷时,沈牧之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他先去了安庆巷,巷中聚集了不少人,朝着最里面那座宅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沈牧之站在后面听了一阵,大概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玄诚回来后,应该又遇上了正阳派的人,而且还动了手。
玄诚后来还能去丁香坊给他留信,说明正阳派的人并没能拿他怎么样。只是,既然他都已脱身,为何又不等他汇合,反而要让他先行离城呢?
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决定继续留在这城中?
沈牧之很快就想到了西横街那个叫徐然然的小丫头。
玄诚既然之前决定了要跟他离城,那这会儿改变主意就不
太可能还是为了那三株龙血草。那么在这兰城之中,还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就只有那个徐然然了。
再联系上徐然然突然被人带入内城……
这种种巧合,沈牧之基本可以确定,之前徐家寡妇所说的所谓被内城公子哥看上应该只是个借口,实际就是正阳派的人暗中让人控制住了徐然然,打算以此来要挟他们了。
也就是说,现在玄诚应该也已经去了内城。
若只是正阳派那几个弟子,沈牧之倒是不担心玄诚会吃亏。以他如今紫宫境的实力,对付那几个正阳派弟子,轻而易举。但,此次那几人在对付妖兽一事上失利,信已经传出去了,于新都来了,正阳派应该也已经有长老赶来。
而且,对面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么玄诚此去,恐怕会比较危险。
沈牧之心中不安,他虽清楚自己如今这个身体状况,去了也帮不上忙,可要是让他明知道这个情况还先行出城,他也做不到。
沈牧之边想边离开了庆安巷。没多久,他就沿着昌西街走到了南直街上。昌西街的口子出来,没多远便是内城门了。
沈牧之盯着内城门,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后,迈步就朝其走了过去。
顺利过了内城门之后,沈牧之没有直接去清河别院,他不想打草惊蛇。现在玄诚跟正阳派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贸贸然找去清河别院,很有可能会破坏玄诚此时的计划。
但他想找于新帮忙。
虽然他很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跟大剑门的人产生什么交集,但眼下这个情况,他能找的人,也就只有于新了。
沈牧之去了庆王府。
事情紧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一些不重要的人的纠缠上,于是直接避过了所有护院,翻墙进了庆王府,然后在后花园中的一座凉亭下,见到了庆王。
庆王看到突然出现的沈牧之,神色一变之后,立即冷静了下来。
“不知这位仙家突然出现本王府中,有何指教?”庆王站在那里,与其还算客气。
沈牧之开门见山,道:“在下想请庆王帮个忙,去清河别院请于新过来,就说玄诚有请。”
庆王听到清河别院的时候,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听完之后,那眉头更是皱得紧了。目光警惕地打量了一下沈牧之后,略一犹豫,沉声问:“若是本王说不呢?”
“我并非是与你商量,所以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沈牧之道:“我清楚你与大剑门的关系。不过,这点关系在我这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最好配合些。”说着,翻手取出一个玉瓶,放在了凉亭中的桌子上:“只要你配合,我不会对你和你这庆王府做什么。而且,我还有大礼相赠。你儿子的病情,我没有办法。但我这有几颗不错的灵丹,一般人化水服用,每颗至少能延十年寿命。”
庆王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玉瓶,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虽然这些年,类似的灵丹,他也不是没有拿到过。但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稍一犹豫,庆王就点了头。
“我在此处等你。要快。”玄诚又说道。
庆王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罢,迈步就要走。
“此事,除了你和于新之外,不能有第三人知晓。”沈牧之又说了一句:“否则,你知道后果。”
庆王脚步一顿,而后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外走去。
292 你在哪里
于新来得很快。
二人目光相对,甫一接触,沈牧之就微微低头,避过了他的目光,拱手作揖,道:“在下是玄诚的朋友宫一,想必于长老也应该已经听玄诚提到过了。请于长老过来,是有一事想请您帮忙。”说着,不等于新接话,沈牧之就直接点明重点:“正阳派的人抓了玄诚的徒弟。”
于新一愣,旋即眉头皱起,沉声问:“你确定?”
沈牧之点头:“基本确定。”
“那玄诚人呢?”于新又问。
“他被正阳派的人引走了。”沈牧之回答。
于新抿嘴沉默,眯着的眼睛中,神色不断变化,片刻后,问沈牧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于新的这种干脆,让沈牧之心内略松了一下。他微微抬眸,道:“让正阳派的人放了玄诚的徒弟。”
于新看着他,没有接话。冷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沈牧之心内略有忐忑,但带着面具的脸上,同样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
忽然,于新问了一句:“那块玉佩还戴着吗?”
沈牧之心内微微一惊,口中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什么玉佩?”话音刚落,于新突然探手一掌往沈牧之胸口拍来。
大概因为是于新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这一掌上并无什么杀意的缘故,沈牧之并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躲开。
腰间蒙蒙白光透出,瞬间将沈牧之护在了里面。
而于新那一掌,却是一触即收。看着沈牧之身前正在隐去的白光,神色已然变得复杂起来。
沈牧之知道,他认出来了。
刚才那一掌,只为试探。现在于新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否认也已经没用了。
不过,来找于新之前,沈牧之就已经考虑过被于新识破身份的结果了,所以倒也还算平静。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于新看了他好一会儿后,轻轻问了他一句。
沈牧之垂着眸光,默然片刻之后,抬眸看向于新,道:“于长老,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若愿意帮忙,那么烦请您去跟正阳派的人沟通一下,让他们把那孩子放了。正阳派的那个女弟子并非我们所杀,可若他们一定要将这账算在我们头上,也没关系,但拿一个孩子来做手段,太下作,实在是配不上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身份!”
说话时,他眼中刚才泛起的情绪此时都已敛去。带着面具的他,此刻站在那里,神色冷静得仿佛那一切旧事不过都是一场噩梦罢了。
于新见他如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旋即,点头应下:“好,我现在就去找他们。不过,等此事结束,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两句?”
“到时候再说吧。”沈牧之看了他半响,淡淡说道。
于新闻言叹了一声后,问:“你在这里等我还是怎么说?”
沈牧之想了一下,道:“就这里吧。”
“好。我会尽快。”于新说完,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才离开了庆王府。
他前脚刚走,沈牧之后脚就离开了庆王府。
十年过去,
一切都已沧海桑田,他再也不是大剑门正阳峰峰主赵正光的关门弟子,而是一个被逐出大剑门的弃徒,那么于新是否还是当年那个会维护他的于新就未必了。
所以,谨慎起见,他不能就这么留在庆王府中等着。
不过,沈牧之也未走远,而是在庆王府附近找了一个既隐蔽,又能正好望到庆王府大门口情况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一回于新去了许久。
看着太阳逐渐西沉,晚霞逐渐染红天际,沈牧之这心中愈发地忐忑不安。
他担心玄诚。
终于,在太阳完全沉下去后,于新回来了。
沈牧之看着他进了庆王府后,又等了一会,确定了庆王府四周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后,才从藏身处出来,老样子进了庆王府。
于新已经等在了凉亭中,他似乎猜到了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很快,所以,根本不急。
见到沈牧之后,他微微一笑,道:“人在入夜之前会送回她家中。正阳派的人还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不过,他们希望你能当面去跟他们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
沈牧之刚要放下来的心思,瞬间又提了起来。他拧起眉头,盯着于新,道:“是当面解释?还是想来个一网打尽?”
于新苦笑一下,道:“就这么信不过我?”
沈牧之沉默了一下,道:“当年就是我太信任你们了。”
于新愣了一下,旋即神色微微一沉,道:“你其实应该清楚,当年之事,那样的结果,也并非你师父所愿,他已经尽力了,你不能怨他。”
沈牧之看了他一会,而后低头呵地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于新见他如此,沉默片刻后,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正阳派那边,你愿不愿意见面都随你。不过,我的意见是,此事既然是误会,那最好还是说清楚。你和玄诚二人没必要平白地多一个敌人,我想,这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对吗?”
沈牧之转头去看了看天色,,稍一沉吟后,道:“我先去那孩子家中等着。希望他们说话算话,入夜之前,我能看到那孩子回去。”
“好。”于新没有再劝他。
沈牧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后,想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于新,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于新笑了一下,道:“你救了长缨,我帮忙也是应该的,无需言谢。”
“我还活着这件事,我想若是传了出去,对我,对你们正阳峰来说,都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希望于长老能替我保密,一个人都不要提起,包括……”话到此处,沈牧之忽然顿了一下。他眸中深处,有微光蓦地闪动了一下,又迅速湮灭,“赵峰主和何羡。”
于新看着他,片刻后,才点了头,道:“好。我答应你。”
沈牧之闻言,朝其拱了拱手以示感谢后,转身离开了。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可从内城回外城的路上,沈牧之的心情并不好。于新那句‘那样的结果并非你师父所愿……”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只要一碰,就很痛。
这些年,要说他心中没有怨气,那
是不可能的。
只是,正如于新所说,他其实也清楚,当年之事,师父已经尽力了,他们都尽力了。苏华的结果,是他的错导致的,而不是其他所有人的错。
可很多时候,他要想活下去,可能就是需要那么点自欺欺人,靠着怨恨那些曾经处处维护他的人才能得以喘息吧。
一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过了内城门,走到了西横街与南直街的交叉口上。路过的小贩洪亮的叫卖声将他从痛苦地沉思之中拉了回来。
耳边的喧嚣逐渐苏醒,带着人间烟火味的风,逐渐将他从即将要将他沉溺的痛苦之中慢慢拉了出来。
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所有情绪之后,转身进了西横街。
此时,暮色已至。
徐家院子的门紧闭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动静。
沈牧之看了看四周无人留意,纵身越过墙头,落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一切,显得有些乱。那三间瓦房的门都大开着,有些东西散落在屋门内外。沈牧之扫过一眼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番查看下来后,他基本确定,他白日里那一通威吓之后,那徐家寡妇大概是担心他在上门来找麻烦,所以立马就带着儿子逃走了。
既是他们自己离开,而不是被人带走,沈牧之便也不再关心。他寻了一个凳子,在院中坐了下来,看着天色,静静等着正阳派的人将徐家丫头送回来。
可是,直到天色漆黑,也始终不见人影出现。
沈牧之脸色同这天色一般,也黑了下来。
是于新骗了他吗?
沈牧之觉得不太可能。
那么,是正阳派的人骗了于新?
沈牧之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于新不是一般人,他身为大剑门正阳峰峰主手下的得力之人,在山上门派的圈子里也是颇有身份之人。
正阳派要么索性不答应放人,但既然答应了他会放人,就不太可能会出尔反尔,否则,就不仅仅只是下了于新的面子跟他结仇,而是连赵正光的面子也一并踩在了脚下。
正阳派应该不至于会这么做。
既然不是于新骗他,也不是正阳派的人骗了于新,那么此时这徐家丫头迟迟未被送回,是什么原因呢?
沈牧之大概回溯了一下整件事情后,就想到了龙一。
正阳派的人,对兰城情况不熟,若无龙一帮忙,正阳派的人甚至都不可能会将道玄道诚二人联想到他和玄诚身上。而且,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这种事,正阳派那几个人应该也不至于会亲自动手。
所以,人是龙一派人带走的。
那么,带走之后是直接交给了正阳派的人,还是其实一直在龙一手中呢?
沈牧之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那么现如今,正阳派答应放人,可人在龙一手中,若是龙一不肯呢……
沈牧之抬眸看了看天空。深邃夜空之中,竟无星辰点缀,如墨一般的漆黑,让人感觉心头压抑。
龙一,你在哪里呢?
沈牧之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底,有戾色一闪而过。
293 见一个杀一个
西横街,徐家小院。
沈牧之意识到徐然然在龙一手中并且不会被送回来之后,又待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徐然然,也没等到玄诚。
按理说,正阳派那边的人既然已经同意了放人,那么玄诚应该能收到消息,到这边来等人才对。
沈牧之心中不安,再三考虑过后,决定再度入内城。
这一回,他直接去了清河别院。
龙一藏在什么地方,他要想找,肯定能找得到,但要花多久却很难说。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
沈牧之没有这么多的耐心,而且时间拖得越长,那小姑娘的性命就越危险。
玄诚也不见踪影。
所以,直接找正阳派的人更好。
他们虽然未必清楚龙一躲在何处,但他们肯定比他更有办法能找得到龙一。
而玄诚的失踪与正阳派也有关系,沈牧之也只能找正阳派要人。
正好,他们不是想见他么……
清河别院门口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红色的细绵纸,多了几分压抑。
已经换上了当时化名道诚时的那副面孔的沈牧之站在不远处,仰头看了一眼那洞开着的别院大门,微微深吸了口气后,靠近了过去。
“什么人?”门口守着的是个年岁不大的武夫。气息沉稳,感知敏捷,身手不错。
沈牧之看向他,道:“我叫道诚。麻烦阁下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年轻武夫闻言,眉头皱紧,目光警惕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迟疑了一下,才转身进去通报。
不过,先出来的并非是正阳派的人,而是林长缨。
林长缨看到门外站着的道诚后,神色微微一变,而后略一犹豫便快步上前。走到他跟前后,压低了声音急速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沈牧之目光略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来见正阳派的人。既然你出来了,那就麻烦林姑娘帮忙再去跟正阳派的人说一声,就说我道诚来了。”
林长缨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后,便打算先引沈牧之去一旁说话。
可沈牧之并不愿意配合。
他清楚林长缨这是在替他担心,克制着心头复杂情绪,淡淡说道:“林姑娘好意,在下明白。不过,我此时过来,是有要紧事。若是林姑娘真想帮我,就麻烦姑娘带我去见正阳派的人吧!”
“你这人……”林长缨有些气急,瞪了他一眼后,又压低声音说道:“连师妹死了,正阳派的人都认为是你杀的,今天一直都在想办法找你,你现在找上门来,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沈牧之看着她,刚要说话,门内又有人出来了。
正是沈牧之想见的正阳派之人。
“林师妹,这位是……”被林长缨挡着,来人并未立马看清沈牧之的面容,不过,话未说完,走近的他看到沈牧之那张脸后,声音立马戛然而止,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苏师兄……”林长缨回身神色略有尴尬地朝他屈膝福了一福。
这位正阳派的苏师兄,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林长缨后,转眼又看向沈牧之,冰冷的目光之中,杀机重重。
“你终于来了!”他冷冷说道。
沈牧之面无表情,淡淡回应:“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管事的。”
这位苏师兄眼睛一眯,盯了他一眼后,转身就往门里走。
沈牧之立即跟了上去。
林长缨看着二人背影,略一迟疑后,走到已经出来的年轻武夫那,吩咐了他几句后,快步朝着沈牧之他们跟了过去。
沈牧之跟着这位正阳派的苏某,很快在一处偏房中见到了正阳派管事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
花白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仅从形象上看,看不出任何高人迹象。不过,他站在那里,身上气势虽然不显,但莫名让人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人不简单。
至少也是紫宫境,甚至有可能是天府境。
苏某将沈牧之带着房中后,就被老者支了出去。
房中就剩了沈牧之与这老者二人。
老者抬眸打量他,幽邃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一般,这种感觉,让人心中不安。
沈牧之微微蹙了下眉头,又松开了,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老者,道:“你们食言了!”
老者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眉头皱起,问:“你是说,人没送回去?”
沈牧之看了看他,他的反应不似作假。所以,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人应该在龙一手中。于是,略一沉吟后,沈牧之问道:“那孩子是不是一直在龙一手中?”
老者扫了他一眼,稍有犹豫之后,点了点头。
“龙一在哪里?”沈牧之又追问。
老者抿了抿嘴后,答:“不知。”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早有准备的沈牧之,紧接着又问道:“我那兄弟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老者神色略动,抿唇不语。
沈牧之见其如此,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你把他打伤了?”话出口时,沈牧之身上已有杀意浮现。虽然他十分清楚,他根本打不过眼前这个老者,可一想到玄诚这会儿生死不知,他这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
老者略略垂眸,避过他的目光,不太确定地说道:“他应该伤得不重!”
沈牧之听着这话,反而心中担忧更盛了。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涌上的滔天杀意,盯着老者,又道:“那孩子是你们让龙一带走的,你们必须找到他,把那孩子平安无事地还回来。还有我那兄弟,你们最好祈祷他不会有什么事!否则……”说着,他呵地冷笑一声,接着,那一直克制着的杀意突然汹涌而出:“我道诚发誓,以后你们正阳派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老者闻言,神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盯着沈牧之,冷哼道:“小小年纪,身上杀意就这么重!如此心性,以后多半也是为祸一方的祸害!不如我今日就替天行道,除了你,永绝后患!”说着,老者身形一晃,蓦地出现在沈牧之跟前,探手就往其喉间抓来。
牧之目无惧色,甚至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不等他身上玉佩散出白光,于新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洪七,住手!”
这位叫洪七的老者,刚才那一伸手虽然杀意不小,但其实并非真打算直接击杀沈牧之。所以,听得于新声音响起,立马就收了手。
身影一晃,他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大袖一甩,看向于新,哼了一声,道:“于新,我可是卖你面子,才答应对昨夜城外之事不计较的。可这小子现在蹬鼻子上眼,竟然敢威胁起老子来了!竟然敢说以后我们正阳派的人他要见一个杀一个!小小年纪,就如此狂妄,不识好歹,老子要是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让他将我正阳派给看扁了!”
于新听了洪七的话后,皱眉看了沈牧之一眼,旋即又朝着洪七拱了拱手,道:“这小子口无遮拦,洪长老莫要生气。”说着,又转头呵斥沈牧之,让他给洪七道歉。
沈牧之呵地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于新,道:“于长老让我道歉之前,不如先帮我问问这位洪长老,都已经说定了事情,为何他们正阳派要出尔反尔?”
于新又是一愣,看了看沈牧之后,又看先洪七,拧着眉头,凝声问道:“洪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七脸色微微一变,多了讪讪之意。
“那孩子没送回去。我那兄弟道玄也失踪了。”沈牧之在旁冷笑着说道。
于新神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盯着洪七,沉声质问:“洪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七看看沈牧之,再看看于新,犹豫了一下后,朝着于新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于新稍有迟疑,但看了看沈牧之脸色后,点头同意了。二人随后离开了屋子,不知在屋外聊了点什么,没多久,于新一个人进来了。
“我与洪七已经说好,他会去想办法找到那孩子,并把她带回这里。至于玄……”话到这里,于新停了一下,转头看了门外一眼后,回过头继续说道:“至于道玄,他是受了伤,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即便不相信洪七,也应该相信道玄,以他的实力和手段,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的。待会你就先留在这里,我去找道玄。天亮之前,我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沈牧之同意了。不论是于新出手,还是洪七出手,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
不过,他还有个条件。
他要龙一。
此人躲在正阳派的人背后,将他二人耍弄鼓掌之中。若不是他们运气不错,来这里支援的正好于新的话,此事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还很难说。而且,即便有于新相助,玄诚都受了伤。
所以,此人,他一定要亲自动手。另外,他也想问一问这个龙一,他究竟是为何要如此不折手段地与他们作对!
于新听得他说还有条件,有些不满,不过听得他的条件只是要一个龙一后,这些不满顿时全部烟消云散了。
他很快就应了下来,随即叫来了林长缨,让她带着沈牧之先去他那里,而后就离开了。
294 把命还你
于新走后,林长缨就领着沈牧之往后院于新的住处走。
二人隔着小半丈距离,一左一右地走着。
林长缨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一转头,瞧见旁边那个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而沈牧之并非是没有发现林长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他现在满腹心事,根本无心说话。最关键是,他也不想与她说话。
正所谓言多必失,林长缨是个聪明人。
他在于新面前主动暴露身份,是出于无奈,是迫不得已。但在林长缨面前,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她若是识破了他的身份,那么他们之间,就只会更尴尬。
但他不想说,林长缨却想说。她犹豫踌躇良久后,终究还是将那句在喉咙中反反复复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沈牧之眉头微蹙了一下,旋即冷漠答道:“我们应该是没见过,林姑娘应该是记错了。”
林长缨听后,皱起眉头扭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这张脸确实是毫无印象,可他身上总有一种让她觉得莫名熟悉的东西。
她也说不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可这种感觉就是存在。而且,每多见一回,这种感觉就会深刻一分。
“是吗?”她的目光在沈牧之那张脸上又转了一圈后,还是忍住心头泛起的那一丝羞恼,又问了一声。
不过,回应林长缨的,不是沈牧之,而是那位正阳派的苏师兄。
“聊几句?”苏师兄与林长缨打了个招呼后,转头看向沈牧之,淡淡问道。
沈牧之扫了他一眼,心头暗自思忖了一下后,开口问:“想聊什么?”
“我可以相信连师妹不是你所杀,但,当时只有你在场,人死了,你总得给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吧?”苏师兄说道。
沈牧之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道:“要交代可以,把那个胖子叫出来,让他跟我道个歉,我就给你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你……”苏师兄气得不轻,盯着沈牧之,咬牙说道:“你别太得寸进尺!我们愿意给你个机会让你说清楚,是看在于长老和林师妹的面子上,否则……”
“否则你要如何?”沈牧之打断他,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杀了我,再杀了我兄弟?”说着,他就呵地笑了一声:“你以为这事情你们那洪长老不想做吗?他比你还想!他带着你们出来,结果死了一个。若是抓不到一个顶罪的,他回去可没法交代!但他为什么不杀呢?你想过吗?”
苏师兄愣住了。
“你真以为就靠于新的面子,就能让洪七住手?”沈牧之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之所以愿意停手,只不过是没把握而已。他没把握杀了我那兄弟,也没把握能杀了我!如果杀不掉我们,那么以后你们正阳派的人只要离开山门,就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因为,我们兄弟两一定会一直盯着你们,直到把你们都杀了为止!”这些话,沈牧之说得很是平静,可其中的杀气,却让对面的这位苏师兄忍不住心中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沈牧之,那看似平静的目光背后,是滔天翻滚的杀机。他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刚才所说的话。
如果他们没有杀掉他们兄弟两,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成为他们正阳派的跗骨之蛆,让他们痛不欲生,直到灭亡为止。
一旁的林长缨心中也已满是惊讶,目光定定看着沈
牧之,满是骇然。
“还要交代吗?”沈牧之目光轻蔑地扫过他那张微微涨红的脸,又问了一句。
苏师兄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沈牧之冷笑了一声后,转头看向林长缨,道:“走吧。”
林长缨低头哦了一声后,继续领着沈牧之往于新住处走。
没多久,二人就到了于新的住处。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周围种满了竹子,将其牢牢围住,自成一方天地,倒是清净。
二人穿过竹林,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林长缨上前推门。手刚放到门上,她忽然就扭过头来,看着沈牧之,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于新?”
沈牧之迎向她的目光,反问:“这很奇怪吗?”
林长缨拧了拧眉头,并未就此罢休,略一沉吟后,又道:“我本来以为他愿意帮忙是因为我求情的缘故。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你说,他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帮你们?”
沈牧之早有预料她会有所怀疑,所以,他自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因为我告诉他,你的命是我救的,他就必须还我一条命,否则,我就会亲自把这条命给取回来!”沈牧之看着她,用平静的口吻,诉说着一件无情的事情。林长缨的脸色瞬间有些白,眉头拧起,又松开,片刻沉默后,她紧紧盯着他,沉声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他不帮你们,你就会来杀了我?”
“对!”沈牧之点头承认。
林长缨脸色又白了一分,看着沈牧之,贝齿在红唇上无声碾过,而后,忽地来了一句:“你凭什么觉得你一定能杀得了我?”
沈牧之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旋即,身影微微一晃,在林长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来到了她的近前,左手闪电般探出,在其鬓角轻轻挥过,一缕发丝随即落下。
“你说呢?”沈牧之回到原位,目带不屑地看着他。
林长缨脸色苍白,可盯着沈牧之的眼睛里,却猛地亮了起来,是怒火的光芒。
“从此以后,我们两清!”林长缨说完,扭身一把推开院门。而后,往旁边一退,让到了一旁,示意沈牧之进去。
沈牧之看向她,道:“清不清,不是你说了算的。只要于新做到他答应我的,那么我们就两清了。否则,你想两清,除非把命还给我!”
“好!”林长缨猛地抬头盯向他,咬牙说道:“他要是没做到,我就把命还给你!到时候,你可别不敢要!”
沈牧之看着她,心头某个地方像是被蚊子轻轻咬了一下,不过,这一点点的疼痛,于他那早已麻木的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冷冷一笑,应道:“如此也好,正好省了我的事。林姑娘说话定要算话才行!”
林长缨怒哼一声,甩手而去。
沈牧之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那一抹毫无人情味的笑容逐渐敛起,眼底有浓浓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刚才那些话,他都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不想让林长缨对他怀有感激之情,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还欠他。
他与大剑门之间,注定是不可能回到最初了。日后,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一战。他不想她到时候难做。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也并不全是因为他与林长缨之间曾经的那些瓜葛,更多的还是因为赵正光,这个曾经是他师父的人。
林长缨应该是他最在乎的人。
不管十年前他最后做出
了什么选择,但在之前的那大半年中,他对他还是很好的。
这十年里,他是怪他。可有些时候,记忆涌来时,那些让他感觉温暖的回忆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都有他的身影。
所以,如今这么做,就当是报答吧。
沈牧之想着,无声苦笑了一下后,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院子。
他刚进去,已经走远的林长缨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望了一眼于新住处的方向。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里,已经没有多少怒气了,不过,却多了很多的疑惑。
之前被沈牧之气走的苏师兄又出现了。
“林师妹。”招呼了一声后,苏师兄诧异地看了看刚才林长缨看的方向,问:“你在看什么?”
林长缨收回目光,道:“没什么。苏师兄找我有事吗?”
苏师兄看了看她,心头不由得有些难受。
她面对他时总是这般,看似恭敬,实则却处处透着疏离。而那个才见过几面的道诚,她却似乎从不这般故意疏离。
“想找你聊聊,不知道可否方便?”苏师兄很快藏起了心头情绪,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问道。
“苏师兄想聊什么?”林长缨问道。其实,她大概猜到了他想聊什么,多半是那个道诚的事情。
想着,心头便略过了一丝烦躁!
那家伙,就是个混蛋!
林长缨这稍一走神,就被苏师兄敏锐地捕捉到了。稍一犹豫,就说道:“我想与林师妹聊聊那个道诚。”
林长缨听到道诚二字,立马回神,拧起眉头,带着情绪反问道:“他有什么好聊的!”
“林师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苏师兄见她如此,立马又问道。那貌似关切的目光背后,却有着一丝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窃喜。
林长缨倒是立即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连忙敛了敛情绪,否认道:“没有!”说着,微微吸了一口气,看向苏师兄,道:“这个道诚,我对他根本不比苏师兄更熟,实在是不知道能聊什么!”
苏师兄笑了笑,而后说道:“这个道诚,年纪似乎比我们还要小一些,但实力却已经不逊于我们了。还有他那个兄弟,年纪也不大,却已经是上境修士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竟然之前从未听说过,师妹不觉得奇怪吗?”
林长缨愣了一下。这个,她之前倒是没想到过。现在,这个苏陆这么一提,此事还真是有些奇怪。
“而且,道玄,道诚这两个名字,一听便是道门道号。可如今道门式弱,从未听说过有如此惊艳人物。所以,我猜测,这两个名字肯定是假的。”苏陆又分析道。
林长缨沉吟不语,她觉得苏陆说得不无道理。
而且,她因此想到了更多。
如果他们二人名字是假的,那么会不会面容也是假的。
如果面容也是假的,那么真正的他们,或许真的是她所认识的。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从道诚身上感觉到熟悉了。
可是,他们会是她所认识的谁呢?
而且,还是能让于新愿意出手全力相助的人……
林长缨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
这时,听得苏陆在旁边,嘀咕道玄道诚这两个名字。
顿时间,一道闪电从她脑海中掠过。
道玄,道诚。
玄,诚。
很熟悉的名字。
295 两清了
当年灵剑阁外发生的事情,林长缨并未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在小梅园中,等她察觉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的她,也不会主动去跟人打听。
后来没多久,剑首峰就发了通告,沈牧之被逐出门户,苏华被囚禁于剑首峰后山禁地之中。
她所知道的,只有这么点。
直到好几年以后,她才偶然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当初沈牧之离开大剑门的时候是受了致命重伤的。用那个人的话来说,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听到那话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猛地疼了一下。
但也只是疼了一下。
他与她,虽然曾经有过某些被赵正光强行安排的牵绊,但终究两人之间,始终未曾真的有过什么。
甚至,他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只不过是,她救过他,他也救了她。然后……
就两清了。
后面的几年,她基本上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跟她同住在小梅园,名叫沈牧之的少年。
只是,偶尔路过那栋楼前的时候,会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身影,总在深夜时分,在楼下练拳。
与苏陆分开后,林长缨一人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不大的小院里,在角落种了几丛青竹,即便如今还是三月,它却依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林长缨这些年越来越喜欢竹子。
或许是因为小梅园中那片竹林的缘故,每每听到风拂过竹叶的声音,总会让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此时,她站在院中,看着那片青竹,心头徘徊着玄诚这个名字,眉头微微锁着。
她想不起来这个玄诚到底是谁。
可她总觉得很熟悉。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可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很难受。
时间幽幽而过。
沈牧之等在于新的小院中,迟迟不见于新回来,越等越着急。
他不断在脑海中思索,玄诚受了伤后会去哪里。
他肯定不会出城,那徐然然还在龙一手中,他不会就这么离开的。但医馆和庆安巷的住处,这些明面上的地方,正阳派的人都知道,他肯定也不会去。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这些年,玄诚在这兰城中,肯定还有一些后手,可沈牧之从不关心这些,所以知道得并不多。如今到了用时,后悔已经来不及!
虽然理智告诉沈牧之,玄诚不会这么容易出事。他行事向来谨慎,手段也不少,如今又已是上境,就算那洪七实力要比他更高,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他逼入绝路。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担忧!
就在沈牧之忍不住,打算要自己出去寻人的时候,洪七回来了。
苏陆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刚好从于新的小院走出去。二人碰了个正着,苏陆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后,道:“我们洪长老要见你。”
沈牧之只好跟着去了。
一进门,沈牧之就直接问道:“人呢?”
洪七回答:“龙一死了。那小姑娘我带回来了,不过受了些惊吓,让她睡了。现在在林长缨那。你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让苏陆先带你过去看一下,然后你再过来找我。”
龙一死了这事,让沈牧之有些意外,同时还有些不信。
但,他生死如何,并非是现在至关重要的。
至于徐然然,既然被带回来了,沈牧
之相信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着,他朝洪七说道:“不用。你想说什么,赶紧说。我还得出去一趟。”
“担心你那兄弟?”洪七问。
沈牧之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洪七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虽然被我打伤了,但绝对不会有事。而且,于新已经去找他了,想必不用多久,也该回来了。”
沈牧之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洪七脸上有怒色浮起,又被压下。冷哼一声后,道:“昨天夜里的事情,你仔细说一遍。”
沈牧之冷笑起来:“洪长老这是在跟我要交代吗?”
洪七压着的怒气顿时有些压不住了,斥道:“难道你不应该要给我个交代吗?”
“等玄诚回来,他若没事,我自会给你交代。他若有事……”沈牧之哼了一声:“那就是洪长老你该给我个交代了!”
“真是好大口气!”洪七气笑了:“你当真以为有于新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可别忘了,现在于新可不在这里,我要想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到你死了,于新真会为了你跟我正阳派反目成仇?你不过就是救了林长缨那丫头一命而已!”
沈牧之冷笑着:“那你大可试试现在就杀了我,看看于新会不会跟你反目成仇!”
他的自信和镇定,让洪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头多了一丝疑虑。
之前他一直以为于新之所以对这道诚兄弟二人的事情如此热忱,是因为道诚救了林长缨一命。可如今再看眼前这家伙自信的样子,他不由隐隐觉得此事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莫非,这道诚兄弟二人与这于新原本就认识?
想着,目光狐疑地将沈牧之上下打量了一下后,忽问:”你跟于新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没关系,你会信吗?”沈牧之冷笑着盯着他。
洪七被他眼中的轻蔑激怒,怒吼道:“那老子就试试!”说着,一掌就让他头顶拍来。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于新的声音:“洪长老要试什么!”
洪七眼角一抽,都已经抬起的手,只好又收了回来。
沈牧之听到于新的声音,顿时大喜,转身就往门口看去。
一身锦衣的于新身后,果然跟着道玄模样的玄诚。
看到他,沈牧之的心顿时就落定了。
二人目光一对,道玄微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事让他放心。
“洪长老刚刚要试什么?”于新迈步进门,见洪七脸色难看,又笑着问了一句。
洪七只好讪笑一下,道:“没什么。”说着,目光往他身后的玄诚身上一扫后,又回到沈牧之身上,沉声道:“人已经来了,你也看到了。现在能给我个交代了吗?”
沈牧之回身看向洪七,点头道:“好。”
玄诚已经回来,徐然然也带回来了。既如此,他也该退一步了。
他们虽然不惧正阳派,可也没必要真跟正阳派结仇,如今既然他们台阶都已经递到脚下,那么他们也该动一动了。
于是,沈牧之就将昨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当然,那个正阳派女弟子死的那部分,他略过了细节。这么些年下来,他早就看清了人性。所以,他根本不想给洪七任何借口将这个女弟子的死牵连到他身上来。
另外,他并没有将那个神秘人是黄真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他作为道诚这个身份,不应该认得黄真。
洪七听完后,沉吟良久,而后开
口问他:“你可看清那个神秘人的样子?”
沈牧之摇头:“并没有。不过,听声音,像是个女的。而且,她这功法诡异,不像是正派出身,倒有些像是大泽那边的一些邪门功法。”
洪七闻言,眼睛一眯:“你是说,这个人是大泽那边的人?”
“我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沈牧之答道。
洪七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盯向沈牧之,问:“你所言,可都是真?”
沈牧之站在那里,坦然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洪七盯着他不说话,意思很明显。
沈牧之哼笑了一下,而后抬手就发了个毒誓。
他刚才所说,确实并未有一句假话,他只是把很多不该洪七知道的,都省略了。
这时,玄诚开了口:“你最好好好检查一下其他几人的身体。那个妖女,可能在他们体内做了什么手脚。”
洪七闻言,眉头一皱,问:“你怎么知道?”
“当时那妖女逃走之后,我试图唤醒其他两人,都没成功。我就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体,发现他们并无内伤,就是不醒。所以,我觉得,有些古怪。”玄诚并未说出当时他其实已经发现他们之所以不醒,是因为他们的灵台有些问题。
一个修士的灵台,是十分重要的。
玄诚不想引来误会。
洪七听后,盯着玄诚看了一会,而后点了点头。
“好了,该说的都说清了。那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于新在旁插进话来,笑着将此事来了个落锤定音。
而后,洪七让苏陆进来,先带着沈牧之和玄诚去安顿。他与于新有话要说。
玄诚要去见徐然然。
于是,苏陆就领着他们二人去了林长缨的住处。
房内,就剩下了洪七和于新两个人。
于新看着洪七,问:“洪长老想说什么?”
洪七低着头,沉吟不语。
于新皱了皱眉头。
片刻,洪七抬头看他,问道:“这个道诚跟你什么关系?”
于新一愣,旋即蹙眉道:“什么什么关系?洪长老这话什么意思?”
洪七冷笑了一下,道:“行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什么人我还是清楚的。若是没有关系,就仅仅只是他救了林长缨那丫头一命,你会如此力保他,甚至不惜威胁我?”
于新听着,眉头松了开口,旋即一声长叹,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多问。总之,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就是了。不过,人肯定不是他们二人杀的。这一点,你尽管相信就是!”
“我信你。”洪七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道诚到底是什么人。”
于新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问再多,我也不会说的。所以,就罢了这心思吧。此事也算是结束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说着,就岔开话题,问洪七:“那个龙一没带回来?”
“死了。”洪七答道。
于新哼了一声。
洪七脸色顿时尴尬了一下,旋即又道:“那个人我还有些用,暂时不能交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交代过他,他绝对不会再做什么了!”
“最好如此。”于新说道:“否则,到时候那两兄弟要是把帐算到你头上了,你可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
“行了,那个叫道诚的刚威胁过,你又来,小心老子真翻脸!”洪七不悦地朝于新喊了一声。
于新看了看他,最终笑了一下。
296 孽缘
苏陆将沈牧之二人送到林长缨住的小院后,就先走了。
虽然,他也相信连师妹并非这二人所杀,可他对这两人就是没办法喜欢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那股嚣张的气势;又或许是因为……嫉妒。
总之,眼不见为净。
小院中,徐然然在房间里睡着,林长缨刚给安顿好。
玄诚急着去查看徐然然的情况,与林长缨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房间,沈牧之刚想跟过去,林长缨却突然拦在了他面前。
沈牧之皱了下眉头:“林姑娘有事?”
林长缨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我们现在两清了吗?”
沈牧之愣了一下,旋即立马想起了之前在于新小院两人之间的那点‘口角’,看来她还记恨着呢。不过,这也是他原本的目的,如此也好。
想着,沈牧之便朝着林长缨点了点头,道:“两清了。”
林长缨看了他一眼:“如此最好。”说着,稍有迟疑后,往旁边让开了。
沈牧之毫不犹豫,迈步约过她,进了屋子。
林长缨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眸中的星光,微微闪了闪。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弄清楚他是谁!
与正阳派的事情,也算是和平结束了,这里面居功至伟的,自然是于新。
玄诚确定了徐然然没事之后,就与沈牧之二人又去见了于新一面。
三个人在于新的院子里坐了下来,你看着我,我低着头,良久沉默之后,还是于新先开的口。
“你骗了我。”于新看着玄诚,微微笑道。
玄诚笑了一下,道:“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对你我都好。”
于新敛起笑容,看看他,又看看沈牧之,他知道玄诚说的没错。沈牧之还活着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大剑门中恐怕有不少人都会坐不住。尤其是剑首峰那些人。
只不过,苏华如今还在大剑门中,以他十年前对沈牧之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现在是实力不够,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上大剑门,把苏华给带走的。
只是到了那一天,只怕他与大剑门的见面方式,就只有刀剑相向这一条了。
而且,这一天恐怕不会太远。
不过十年,沈牧之就从通谷境到了幽门境,而且观其气息,似乎很快就又要破境了。如此速度,只怕史上未有。这若是当年没有被剑首峰逼出大剑门,那么他如今就是大剑门中的天之骄子。
只可惜,堂堂一个大剑门,竟是容不下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他!
于新越想,这心头就越是觉得可惜。
良久,他叹了一声,旋即开口问玄诚:“那龙血草是给牧之用的吗?”
玄诚转头看了一眼沈牧之,点了点头。
“他怎么了?”于新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多了一丝关切。
玄诚还未接话,沈牧之忽然长身而起,道:“我出去走走。”说完,不等二人回话,就扭身往院外走去。
玄诚叹了一声,道:“十年了,他还是过不去。”
于新没有接话,只是目光里多了许多复杂之色。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问玄诚:“我听说,你这些年在这里一直在收龙血草。牧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多龙血草?”
玄诚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后,道:“当年为了救他,给他用了一颗蛟丹。”
于新闻言,吃惊不小。
妖丹之中灵力虽然庞大,却也驳杂,与人类修士体内的灵力并不相融。即使是修士,没有强横的修为,也很难能承受得住妖丹之力的冲击。
沈牧之当初才通谷境,而且还重伤濒死,却能在用了妖丹之后活下来,足以让人吃惊。
“那颗蛟丹之中的灵力寒气太重,虽然有蚨山那位帮忙,可还是没办法完全压制住。这些年,他一直饱受寒气折磨。每月十五寒气发作,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下来的。龙血草药性属阳,正好能克其体内寒气,虽然不能将他体内的寒气给解决掉,但至少能让他在寒气发作的时候不那么痛苦。”说着,玄诚就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满地都是无可奈何。
于新听后,一脸凝重。默默思索了片刻后,问:“他体内的这些寒气,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驱出体外吗?”
玄诚看了他一眼,斟酌道:“蚨山那位说过,等他迈入上境之后,这些寒气就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影响了。但在迈入上境之前,就只能靠他自己熬着了!”
于新听后,略一沉默,道:“大概需要多少龙血草?我去想办法!”
玄诚摆手:“不必了。此一别后,你我之间,还是尽量不要有什么来往比较好,免得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现在牧之还没迈入上境,万一被剑首峰的人盯上,风险太大。我好不容易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可不想在让人将他给送回去!”
虽然当年的事,跟于新并无甚干系,可听着这话,他这脸上还是不由得多了一丝尴尬之色。
安静了一会儿后,于新又问玄诚:“接下去,你们怎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兰城还是离开?”
玄诚想了想,道:“应该会离开吧。”
“打算去哪里?”于新又问。
玄诚看了他一眼,摇头:“还没想好。”
于新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后,道:“你知道,峰主他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暗中找你们。”
玄诚闻言,嗤笑了一下:“找我们做什么?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当年那一切都能当做没发生过吗?”
“当年之事,你在场,你应该清楚,峰主他也是尽力了。”于新皱眉说道。
不料,他这话刚出口,玄诚脸上笑容就蓦地冷了几分,抬眸盯着于新,带着一丝怒意开口诘问道:“当年他如此选择确实不能怪他。可后来呢?他又对苏华做了什么!”
于新脸色猛地一变。
“你……怎么知道?”他惊诧地看着玄诚,满是意外。
玄诚冷哼一声,质问他:“你们想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牧之知道这些年苏华遭受了什么,他会怎么样?”
于新想解释:“苏华的事情,不是……”
“不是什么?”玄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目光犀利而又冰冷地盯着他:“你是想说苏华被取血制药这件事不是赵正光做的对吗?”
取血制药这四个字一出来,于新顿时感觉有些难堪。
这件事,虽然并非他们的意愿,但对于玄诚来说,无论是剑首峰还是正阳峰,都是一体的。
剑首峰这种无异于恩将仇报的行为,在玄诚眼里,何尝又不是正阳峰的恩将仇报?
而且,当初苏华所救的那几个大剑门弟子当中,其中一个便是白宇。
而白宇是他于新的弟子。
所以,此刻玄诚说出取血制药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好比是往他脸上扇了一个巴掌,把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一下子给印在了他的脸上。
他想解释,可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这时,玄诚如同自问自答一般,又说道:“事情确实不是他赵正光做的,但他不是没办法阻止!他只是不想而已!他甚至乐见其成!他用苏华,换了乐山对林长缨的认可,换了林长缨在大剑门的立足之地!”玄诚越说脸上怒色就越浓,越说越义愤填膺,“说到底,他赵正光对牧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利用。他当初为什么收他做徒弟,别人不清楚,你应该清楚吧?”
于新一震之下,脸色愈发难看了。面对着此刻玄诚脸上流露出的那些怒意和鄙夷,他想要辩驳,只是,张开嘴才发现,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因为,玄诚说的,确实也是事实。
赵正光当初之所以会从何羡那里将沈牧之抢过来,为的确实是林长缨。
可是,他后面对沈牧之的那些维护,却也不是假的,也都是真真切切地把沈牧之当自己的关门弟子一样在爱护的。
只是,凡事如果初衷是利用,那么后来即使有了真情,也总是不会轻易让人相信的。
“在他心里,从头到尾重要的,只有一个林长缨。牧之……不过是个棋子罢了。”玄诚说完,忽地伸手将一物放在了他们二人中间的桌子上。
“这东西是林长缨给的,你拿回去吧。我怕万一某一天被牧之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他会发疯。”玄诚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起身站了起来。
于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玉瓶,猛地皱了下眉头。
玄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道:“如果你们真念着当年那一点旧情,就答应我,不要让苏华死了。她活着,牧之还有希望,不至于会发疯。她要是死了……”玄诚忽地顿了一下,接着一声冷笑:“他或许没办法拿整个大剑门怎么样,但相信我,他绝对可以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痛!”
说完,玄诚一甩大袖,扭身走了。
于新坐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盯着那个玉瓶看了片刻后,伸手拿了过来,打开轻轻一嗅后,果然闻到了那股特殊的味道。
怪不得玄诚会知道取血制药一事。
于新沉着脸,将玉瓶重新封好,收入袖中后,忽地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世上之事,很多时候都是如此,一步错了,步步都错了。
如今十年已过,一切终究还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孽缘啊!
297 小二,买酒
小院外,沈牧之站在一株蔷薇树旁,愣愣地盯着树枝上的一个小绿芽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玄诚出现在他身后,都没察觉到。
“走了。”玄诚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一声,刚才的那些情绪,此时都已敛起,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沈牧之这才惊醒,漆黑双眸之中,有无数风云在一瞬间瞬间沉寂消失。他转过头看了玄诚一眼后,默默地跟着他,往林长缨住处走去。
路上,二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到了林长缨住处,玄诚进去将还在昏睡中的徐然然抱了出来后,就与沈牧之一道,准备离开清河别院。
二人刚走到前院,苏陆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叫住了沈牧之二人。
沈牧之转过身去,看着他匆匆跑至跟前,蹙了蹙眉,问:“什么事?”
苏陆递出一个盒子,道:“洪长老让我给你们的。”
苏陆这盒子一拿出来,沈牧之与玄诚都立马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龙血草气息。沈牧之看了一眼那木盒子,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接了过来。而后,说了一句谢谢。
苏陆哼了一声,显然并不买账。
沈牧之也不在意,收起木盒子后,转身就与玄诚离开了这清河别院。
二人带着徐然然出了清河别院后,就直接回了昌西街上的仁心堂。将徐然然那丫头安顿好后,沈牧之与玄诚在仁心堂的后院小天井里坐了下来,就着漆黑的夜色,喝起酒来。
“徐家那妇人带着孩子走掉了。”沈牧之突然想起西横街徐家那寡妇的事情,便提了一嘴。
接下去,他们要离开兰城,徐家寡妇如今走掉了,那这徐然然就只能是跟着他们走了。只是,沈牧之并不太想将这么一个孩子带在身边,尤其还是个女孩子。
至少,目前不合适。
他们此次离开兰城,要去哪里还没定下来,前路如何也还未知。若是只有他和玄诚二人,一切都可随意,可带着这么一个小女孩子在身边,多多少少都会要多好些麻烦。最关键是,沈牧之怕连累了这小姑娘的安危。此次跟正阳派之间的矛盾,虽说看上去是和平解决了。但这是于新如今还在这里的结果,但日后怎么样,正阳派会不会暗地里算阴帐就不好说了。
这小姑娘若是能留在这兰城里,或许日子会清苦些,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安危之虞。
不过,这些忧虑,他并没有说出口。
玄诚对这徐然然的心思,他也是清楚的。他若真想带着,他也不会拦着。
果然,玄诚听后,略一沉吟,就说道:“走了就走了吧。反正,徐家那妇人也没将然然当亲生的看。这样也好,不然,让那丫头跟着我们走,她可能还会不太愿意。”说着,玄诚忽地还笑了一声。
沈牧之看了看他,立马就将心头的那些忧虑,尽数都给压了下去。
“你打算正式收她当弟子了?”沈牧之拿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后,转头问他。
玄诚认真地想了想,道:“再看看吧,不急。”
沈牧之不知道他想看什么,不过,既然他想再看看,那就让他再看看吧。想着,收回目光,又是一口酒灌下。带着浓郁丁香香味的酒水顺着喉咙往下,还未到底,便已有苦涩在舌根处蔓延开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沈牧之放下酒壶,又问。
玄诚转头看他,反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沈牧之低头看着手中酒壶,沉默了一下
后,道:“越快越好吧,免得夜长梦多。”
玄诚点头:“那天一亮我们就走。”
“好。”沈牧之应下,而后又是一大口酒。
手中那不大的酒壶,三口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他晃了晃酒壶,听着里面酒水晃荡的声音,忽然起身,道:“我去买点酒。”
“我去吧。”玄诚跟着站了起来,想拦住沈牧之。
沈牧之却摆摆手,转头朝着玄诚,忽地一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去就行,你在这看着那小丫头吧。对付孩子,你在行,我不行。”
如今正阳派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这兰城之中,也没什么其他修士。虽然那龙一应该没死,但想必那洪七也不会再由着他再来找事,所以玄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由了沈牧之,让他自己出去买酒去了。
此时,已经夜深。
但丁香坊中,依然座无虚席。
不少酒客喝了酒后,‘高谈阔论’,激昂不已。更有言论不和着,争得面红耳赤。也有不少人,还在议论今日那青龙镖局出尔反尔,克扣赏金一事。
靠着上二楼的楼梯边的一张方桌旁,坐了两男一女。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身段妖娆火辣,一袭红衣裹身长裙,胸口,交襟微敞,露着大片雪白肌肤,腰间黑色腰带缠系,将那宛若细柳一般的腰肢,更是勾勒得曲线毕露,不足一握,端的是勾人无比。
女子两边,是两个年轻男子,皆都风流倜傥,俊秀非常。
三人看着就不像是兰城本地人,坐在那里,身姿端挺,自有一股贵气,看着也不像是一般的江湖客。
三人身前的方桌上,摆着一壶酒,几碟小菜。不过,菜都未动过,只有那女子面前的酒杯里酒少了一些,酒杯的杯口上还印着一个鲜红的唇印。
白瓷酒杯,鲜红唇印,再趁着她那妖娆身段,和胸前雪白肌肤,就更加撩人,更让人想要揭开她那帷帽,一睹芳容。
这不,旁边几桌的男人,一个个目光都不老实,时不时地就往人家女子身上瞄上一两眼。不过,这些江湖客,虽然看似个个眼神色眯眯,但即便酒意上头,也个个都清楚得很,明白这两男一女并非一般人,不是谁都能惹的。
当然,这世界上,总是不缺愣子。
大堂另一侧,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最终以一人醉倒为终结。那闹哄哄的动静,终于没了。
只是,没了对手的另一人,不由得感觉有些无聊。目光东一瞧,西一瞧地,忽地就瞧见了楼梯旁那张桌子边的那个妖娆女子。
顿时间,满是醉意的眼睛里,猛地一亮。
而后,拎起酒壶,甩开膀子,就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目光看也不看桌边坐的那两个男子,将那酒壶往方桌上砰地一放,盯着女子,就来了一句:“妹子,哥哥请你喝酒如何?”
旁边两男子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对面女子微微抬头,透过薄纱,看向这个满面红光,满眼醉意的粗糙大汉,而后轻轻柔柔地答了一句:“好啊!”
周围人此时都在瞧着,听得女子出声的时候,有人起哄,有人却冷笑了起来。
而这醉汉,此刻骨头都已经酥了。盯着女子的帷帽,眼睛里满是与醉意交缠在一起的欲念:“妹子,把帽子摘了,让哥哥瞧瞧你的样子。”说着,醉汉伸手就要去撩这女子的帷帽。
女子坐在那一动不动,就连她旁边的两个男子,也无
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眼见着,醉汉的手就要触到女子帷帽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鲜血在烛光之中溅起,而后是醉汉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惨叫声。
一只断手,砰地一声掉落下来,正好砸在桌面上的一盘牛肉上。鲜血涌出,顿时将那盘上好的五香牛肉给毁了。
女子坐在那里,洁白的帷帽上依旧纤尘不染,不见半点鲜血。
旁边两男子身上,同样干净无比。
醉汉抱着断臂,一边惨叫,一边踉跄倒地,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醉意,只剩下惊恐和痛苦。
整个大堂内,此时安静得只剩下了醉汉的声音。
大部分人都看出了这三人的不简单,可直到刚才这一幕发生,他们才惊觉,这三人比他们所想象得更加要不简单得多。
因为,谁都没有看清,这醉汉的手是怎么断的。
而那三人丝毫未动,甚至连脑袋都没歪一下,可断手之后溅出来的鲜血,竟然一滴都没有粘在那三人身上,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丁香坊的小二在柜台后,也有些吓蒙了。
虽然他们这丁香坊自从开业至今,大大小小的打斗就没少过,见血的也不少。可像眼前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正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来买酒的沈牧之,带着夜间的凉气,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门,他便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柜台边,淡淡说道:“小二,买酒。”
小二愣愣地回神,看到是沈牧之后,忙靠近过来,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道:“公子还是回头再来吧,这眼下情况不太妙。”说着,还往那楼梯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
只是,那醉汉惨叫的动静那么大,沈牧之又岂会不知道。其实那女子动手的时候,他正好到了门外,虽然没进门,但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他其实比这大堂内除了那两男一女外的所有人都清楚。
他本想掉头就走。
可是,那两男一女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他若是掉头就走,或许会引来怀疑。于是,沈牧之脚下稍微顿了顿后,就又进来了。
此刻听着小二的提醒,沈牧之又道:“丁香酿,三十年的,还有多少?”
小二本是想劝沈牧之先离开,免得万一这里打起来,殃及他。但沈牧之非但不走,还问他这三十年的丁香酿还有多少。小二顿时愣了一下,看他这意思,难不成还要将这三十年陈的丁香酿包圆了?
不等小二回答,突然间沈牧之背后微风一动。而后沈牧之就看到小二瞪圆了眼睛,一脸地惊慌。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娇柔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之意,在身后轻轻响起。沈牧之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二,道:“店里现有的三十年陈我都要了,你去准备一下,我晚点来取。”说完,他伸手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金子,而后看也不看身后的那个红裙女子,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他这刚一动,一道身影突然掠至,拦在了他跟前。
“这位道友可是耳聋了?我师妹跟你说话呢!”男子冷笑着盯着他,眼神里藏着许多试探。
沈牧之看看他,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戴帷帽的女子,旋即冷冷说道:“我只是来买个酒而已,并无意与你们认识,还请让开。”
“可是,我师妹想认识你。”男子笑眯眯地答道,眼神里挑衅味道已是很浓了。
沈牧之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298 罂粟花
男子眼中的挑衅,让沈牧之心里微微沉了沉。
他只是想来买个酒而已,却不曾想,麻烦竟然自己找上了门。这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吗?
暗自自嘲了一下后,沈牧之扭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地上已经无力惨叫的断手大汉,旋即回头看向那个神色嚣张的男子,淡淡说道:“去外面聊如何?免得待会万一聊不好,误伤无辜!”
眼前男子一听这话,倒是愣了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好!”
干脆利落。
话落,身前男子便往边上一让,示意沈牧之先请。
沈牧之迈了一步后,又停下,转头看向仍旧坐在桌边没动的第三人,道:“那位兄弟也一道来吧。”
说完,他又转向另一边,看向了柜台后惊慌站着的小二,道:“麻烦把我要的酒送去昌西街。”
“公子您……”小二望着沈牧之,目光里隐有担忧之色。
沈牧之没等他说完,便收回了目光,抬脚就往外走去。
身后,那两男一女,迅速跟了上来。
沈牧之带着他们三人拐到了后面的一条无人的空巷之中。
此时,夜空之中无星无月。空巷之中,漆黑如墨。
沈牧之进了巷子后,女子带着其中一个男子跟了进来,而另一个男子则守在了巷子口上,没有跟上来。
沈牧之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后面跟来的二人。目光在那男人身上一扫后,便落到了女子身上。
从刚才的接触中便可看出,这三人之中,显然是这女子主事。
“说吧,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沈牧之不想与这些人多废话,耽搁时间,开口便直奔主题。
女子闻言,伸手撩开了面前的白纱,露出了面容。虽然巷中漆黑,但对于沈牧之这样的修士来说,这点黑暗不过是让周围事物多了一层朦胧之感罢了。面纱之下,女子姣好容颜,确实有几分倾国倾城的魅力。
只是,对于沈牧之来说,再好的容颜,如今也不过只是皮相而已。他看着她,眼神清明而冷静,仿佛那古井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女子发现之后,意外之余,眼神里隐有些许恼怒之色一闪而过。
“城外那妖兽,是你所杀?”女子声音略冷。
沈牧之否认道:“不是。”
“那是谁?”女子又问。
“不知。”沈牧之答。简洁明了,毫不犹豫。
女子皱了眉头,眉宇间已经多了些许不悦,盯着沈牧之,微微抿了抿嘴唇后,忽地抬手掩唇轻笑起来。那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直往人耳朵里钻,试图要来撩动人心中那根心弦。
沈牧之微微蹙了下眉头。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猛地抬手一挥。
大红色衣袖猛地扬起,一股馥郁芳香,顿时涌出,朝着沈牧之扑面而来。
沈牧之早有戒备,脚下一动,瞬间拉开了一丈多距离,同时抬手捂住了口鼻。
只是,女子看着他,笑声愈发的清脆。
沈牧之听着,心中蓦地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随之涌现,紧接着,脑袋猛地一阵发晕,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他慌忙伸手扶住旁边墙壁,惊怒看向不远处那个红衣女子,想不通,她到底是如何让他着的道。
那迷香,他明明第一时间挡住了。
那笑声,这点手段应该还不足以让他着道才是啊!
可他现在,脑袋的晕眩感越来越重,手脚都开始渐渐有些不听使唤了,不仅如此,他体内灵力此时也都像是全部沉睡了一般,就算他想强行动用灵力,都做不到了。
这女的,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这时,女子一步迈出,便到了他跟前。看着扶墙轻撑着的沈牧之,女子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牧之紧皱起眉头,盯着她,忍不住再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眯眼笑着看他,道:“没想干什么。就是心情不好!”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沈牧之下巴。
这一捏,女子突然神色一愣,旋即口中轻咦一声后,手指便在沈牧之脸颊两侧摩挲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将沈牧之脸上那张面具给撕了下来。
撕下面具后,看清沈牧之的面容后,女子撇嘴道:“虽然还是长得不怎么样,不过好歹比刚才要稍微顺眼了一些。”说完,又拿起手中那张面具打量起来,片刻后,啧声道:“这面具倒是个好东西。”说着,转头问沈牧之:“哪里来的?”
沈牧之回答:“我自己做的。”
“是吗?”女子斜睨了他一眼,轻蔑问道:“那你说说,这面具是用什么材料,怎么做出来的?”
“此乃秘术,不能说。”沈牧之答道。
这自然是假话。
在这里的这十年,玄诚虽然做了不少面具,做的过程也没避着他过,但沈牧之还真未怎么去留意过这面具怎么做的。
只不过,他答得时候太果断,没有丝毫犹豫迟疑,这倒是让原本不相信的女子,多了一些犹豫。
女子又打量了他一番后,反手将手中面具给收了起来,而后转身吩咐后面那个男人:“带上他,我们走!”
男人一听要带上沈牧之,皱眉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人可能还有同伴,带上他可能会有些麻烦!”
女子抬眸看他,目光微冷:“你今天话有点多!”
男人神色微微一变,眼中有一丝惧色一闪而过,旋即立马低头,不再多言。
女子哼了一声后,迈步就往巷子外走。
男人上前来,伸手就要往沈牧之脖子里砍去。这时,沈牧之忽然开口,朝着男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冷眼瞧向沈牧之,不屑道:“你不用知道。”
“是吗?”沈牧之微微一眯眼,紧接着,一手突然伸出,状似无力一般,轻飘飘地往男人胸口拍去。
男人满脸不屑,抬手就想将沈牧之的手挡开,可就在此时,一抹剑光从其袖中一掠而出,直接抵在了男人胸前
男人察觉到了剑锋之上那股隐而不发的剑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沈牧之目光约过他,看向那个已经走到了巷子口的妖娆身影,开口道:“你我素不相识,何必要刀刃相见。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如何?”
女子转过身,却是冷然一笑:“不如何!”
沈牧之皱起眉头,这女子油盐不进,手段又诡异,当真是难缠无比。最关键是,他到现在也弄不清,这女子到底想干什么!
“你可以杀了他!”女子忽地又说道。口中那种随意感,仿佛是真的丝毫不在意这男人的性命。
沈牧之心中微微一沉。
“不过,你杀得了他吗?”女子话落,突然身影一晃,就到了男人身后,伸手猛地抓住他的衣服往后一拖,而后一掌就往沈牧之胸口拍来。
眼前着这一掌就要落在沈牧之胸口之时,蒙蒙白光散开。砰地一声闷响,女子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定住身形。
定住身形后,看着沈牧之身周那层逐渐隐去的白光,脸上神色一阵变化不定。
“你是正阳派还是大剑门的弟子?”她忽问。
沈牧之抿着嘴迟疑了一下后,答道:“大剑门。”
女子闻听大剑门三个字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盯着沈牧之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地又是咧嘴一笑:“那就更得带上你了!大剑门弟子,多好的一张牌啊!”说着,转头吩咐刚才那个被她扯到一边的男人:“打晕他,别用灵力。”
那男人从刚才女子出手的时候已经看出,沈牧之先前抵在他胸口那一剑,其实是虚张声势罢了,实际上沈牧之在女子的手段之下,已经没什么反抗之力了。
不过,他刚才在女子面前出了丑,这账,得算在沈牧之头上。
男人恨恨盯了沈牧之一眼,心中已经打算好了,待会打晕他的时候,一定要下点狠手,让他多吃点苦头。
想着,他迈步上前,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巷子口突然一道刺目剑光掠进,直奔那女子。
女子还未反应过来,那剑光已经到了跟前,慌忙应付之下,铛地一声,剑光四射之中,女子倒飞而出。大红色裙摆在空中旋转撑开,犹如一朵红色罂粟花,妖艳却又致命。接着,罂粟花猛地一收,女子落在沈牧之身旁,手中长剑一横,轻轻架在了沈牧之的脖子上。
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衣的玄诚从巷子口走了进来,一手提剑,一手拖着那个守在巷子口的男人。此时,他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玄诚拖着他。所过之处,皆是鲜血留下的痕迹。
“你若是敢动他一下,我不介意让那姓刘的老不死的再换一个圣女!”玄诚盯着站在沈牧之身旁的女子,冷冷说道。
这话一出,女子脸色顿时大变。
“你怎么知道……”她看着玄诚,脸上满是惊疑不定。话未说完,就被玄诚打断:“回去给那老不死的带个话,当年的帐,我们都还记着呢!让他把他那条老命留好了,迟早我们会去找他要的。”
299 人生实苦
玄诚第一次提到姓刘的这三个字时,沈牧之就立即意识到了他指的是谁。
十一年前,沈牧之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就成了地狱与噩梦。几番生死,一路挣扎,到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某个人一手操纵的一盘棋而已。
这些年,沈牧之与玄诚一直在暗中打听刘观的消息,只可惜,十一年前刘观在金国逃走之后,就此销声匿迹,再没了他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倒是在这里,碰上了刘观的人。
沈牧之顾不上去疑惑玄诚是如何断定这几人是刘观的人,此时,他的小命还捏在身旁女子的手中呢!
女子盯着一步步走近的玄诚,神色阴沉的脸上,紧张之色越来越浓。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终于,她忍不住,高喊了一声。搁在沈牧之脖子里的长剑,猛地往沈牧之脖子上压了一下。瞬间,鲜血就渗了出来。
玄诚往那里扫了一眼后,巷子中顿时起了风。
“放了他,我饶你们不死。”玄诚停了脚步,冷声喝道。
不料,他这话音一落,女子却突然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我若是放了他,才是真正走不出这巷子吧!”
玄诚眉头一皱,身上杀机顿时浓了几分,脚下一动,又往前迈了一步。
女子见状,攥着沈牧之,就往后退了两步。旁边男子也跟着退后。
“不如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只要答得能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他,如何?”女子笑着说道。此时,眼神里已没了先前的紧张,反而还多了几许嚣张之意。
“你先放了他,我可以考虑回答你的问题。”玄诚一边回答,一边又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女子看着,脚下没动,只不过,拿着长剑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沈牧之脖子里的血顿时又多了一些。
“人家胆子小,公子靠得太近,人家会紧张。这一紧张,手就会抖!这手抖起来,要是误伤了这位兄弟,那可就不妙了,公子你说是不是?”女子瞧着玄诚,娇媚笑容之下,却是冰冷无情的杀意。
玄诚眯了眯眼睛,终究还是没再继续往前。
这时,自玄诚出现还没说过话的沈牧之,忽然朝着玄诚眨了下眼睛。
玄诚见后,顿时会意。
“你想问什么?”玄诚退了一步。
女子见到玄诚突然让步,并未见放松,反倒是目光略警惕地往玄诚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才问了一句:“城外那妖兽是你所杀?”
玄诚直接摇头。
女子见状,略一蹙眉,旋即又问:“那是谁?”
玄诚回答:“正阳派的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女子闻言却哼了一声:“就凭正阳派那几个废物也能杀得了那妖兽?你撒谎!”说着,握着长剑的手又是一抖。
也就在这时,沈牧之突然抬手,一掌拍在了长剑之上。女子猝不及防,长剑弹开之际,沈牧之另一只手中一团火光猛然炸开。
轰地一声巨响,明亮火光瞬间照亮黑夜,从这空巷
之中冲天而起,又迅速消退。不过,这片刻功夫,已经足以沈牧之脱险。
漆黑之中,玄诚带着沈牧之,迅速从那些屋顶之上飞掠而过,最后在隔着昌西街不远的地方一条幽深小巷中,落下身形,确定那女人没跟上来后,玄诚才带着沈牧之往仁心堂走去。
到了仁心堂内,玄诚先给沈牧之处理了一下他脖子里的伤口,然后解了他身上的毒,做完这些,确定了沈牧之没事之后,二人才坐下来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沈牧之先将他如何遇上的那三人大概说了一下后,便问玄诚:“你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刘观的人?”
玄诚回答:“那个男的身上有刘观给的令牌。而且,那女的用的迷香,也只有刘观会制。”
说到迷香,沈牧之就皱起了眉头。那女子放出迷香的时候,他明明是及时捂住了口鼻,并未吸入,可却还是中招了,这实在是有些让人想不明白。
他问玄诚,玄诚并未亲眼瞧见整个过程,也不好判断。不过,玄诚也说,之所以沈牧之会这么轻易着了道,跟他这几天身体情况特殊也有关系。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沈牧之应该不至于会连自己怎么着的道都不知道。而且,那迷香虽然药效很强,但也并非毫无应对之法,玄诚手中便有一种药,能解其毒。
只是,此次云泽宗的人突然出现在兰城,似乎还是冲着城外那头妖兽来的,其动机不得不让人担忧。
自从十一年前刘观失去音讯之后,这云泽宗这些年也十分地低调,几乎再没在大泽之外听到过云泽宗的大名。可如今,这云泽宗圣女突然出现在大泽之外,看来云泽宗,或者说是刘观,终于要沉不住气了吗?
不知道这一回,刘观又想下一盘什么棋呢?
沈牧之想到此处,突然转头看向玄诚,道:“不如下一站,就去大泽吧?”
玄诚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沈牧之,而后微微皱起眉头,沉吟道:“大泽之中,环境恶劣,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过去,太冒险了。”
玄诚所虑,确实也是事实。沈牧之现在随时可能破境。破境之时,体内寒气必然会出来捣乱,即使现在他们手中的龙血草不少,能够压制寒气,但本身破境之时,就是关键之刻,容不得斑点差错,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情况。而且即便顺利破境,可之后每月十五寒气照样会发作。发作之后,三天内不能动用灵力。这种情况,在危机四伏的大泽之内,确实比较危险。
最关键是,他们还要带着一个徐然然。
徐然然才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除了比一般女孩子皮实些之外,并无任何修为。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跟去大泽,只是那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让那丫头吃上一壶了。
而玄诚虽已是上境修士,自保无虞,但带着他们两个拖油瓶,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确实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对于沈牧之来说,消失了十一年的仇人突然又有了音讯,他的心情,不可谓不急切。而且,现如今,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蝼蚁了,即便依旧没办
法正面对抗刘观,但小心一些,打探些消息,摸清虚实还是能做到了。
对于刘观,他不仅仅只是想杀了他那么简单。
当初,他被他逼着,走投无路,一度绝望。这种滋味,他也想让他尝尝。
青果的仇,这么多年,他从未提起过。不是他不想报仇,也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清楚,他并未有那个实力。可如今,他已经可以做一些事情了,也有了刘观的消息。这个念头,一旦动了,就轻易压不下了。
一旁,玄诚见他不接话,便知他心中所想。暗自叹了一声后,便道:“那这样,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等你破境之后,我们再去大泽。”
沈牧之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玄诚见状,眉头微微一皱。
沈牧之看向他,道:“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拖累你。以你的天赋资质,你本来可以过得很潇洒,是我连累了你。”
玄诚眉头顿时皱紧,盯着沈牧之,沉声道:“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沈牧之朝他笑了一下。
玄诚看着那十年里还是头一回出现的笑容,心头一阵不妙。
“我警告你,你别想一个人去大泽!”玄诚沉下脸,厉声呵斥。
沈牧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
可玄诚看着,却是那么的不放心。沈牧之不是煽情之人,他刚才突然说这些,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这完全不像是他。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牧之突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有问题。
稍一沉思后,玄诚突对沈牧之说道:“我之前从于新那知道了一点有关于苏华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沈牧之一愣,旋即立马追问:“她怎么样?”
玄诚看着他,道:“你答应我不会偷偷一个人溜去大泽,那等你顺利破境之后,我就告诉你,这些年苏华在大剑门过得怎么样。”
沈牧之闻言,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而后,他垂下头,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玄诚突然恼怒了起来,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的,你懂不懂!你要死要活,都得经过我允许!没有我的允许,你敢离开我半步你试试?”
沈牧之抬眸看他,玄诚在他面前,几乎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懂得他的心思,可是,十一年了,如今他已经可以慢慢做些什么,他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只是,这些话,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后,他最终还是退了下来:“我保证,我不会一个人偷偷离开,行吗?”
他的承诺,并未让玄诚立马消气,哼了一声后,甩手去了前面。
沈牧之一人坐在天井之中,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片刻沉默后,从扳指之中取了一壶丁香酿出来,慢慢喝了起来。
人生如酒,看似香甜的表面之下,其实皆是苦涩。
生死离别是苦,
求而不得也是苦。
300 戈壁绿洲
天亮后,沈牧之与玄诚二人带着徐然然离开了兰城。
离开之前,玄诚写了一封信,让隔壁米老板送去清河别院给于新。信中大概提了一下昨夜沈牧之遇到云泽宗的人的事情,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
此行的目的地,玄诚还没想好。
不过,古兰国是不会再待下去了。
玄诚打算先去大明,到了大明国内后,再做打算。
三人,一匹马,一辆马车。
离城的时候,徐然然还没醒。
一直到了,日上中天,车厢内的徐然然才悠悠醒转,只是一睁眼看到自己身处一个车厢之内,顿时间那稚嫩的脸庞上就生出了许多的惊慌。
不过,小小年纪的她,还是强自镇定着,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厢门口,伸手轻轻将紧闭的车厢门推开了一丝,而后凑上去,悄悄往外打量。
坐在车辕上正赶着车的玄诚,早已察觉,此时,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徐然然看着这熟悉亲切的面孔,不由得愣住了,而后,突然间,眼眶一红,清透双眸之中,瞬间噙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玄诚见状,蹙了一下眉头,旋即伸手一扯手中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跟在旁边骑着马的沈牧之见状,也停了下来。
“哭什么!”玄诚略带严肃地轻喝了一声。
小丫头本来快要落下的泪水,立马就憋了回去,可还是忍不住委屈,吸了吸鼻子后,又抬手去抹眼睛。
玄诚叹了一声后,伸手递出了一颗糖果。
小丫头一边抹眼泪,一边接过糖果,拆了包装,就往嘴巴里塞。含着糖果的嘴巴,微微鼓起,却还是一刻都不想等,含糊不清地朝着玄诚带着哭腔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你了……”
玄诚在她面前,总是扮演着严师的角色,在外人面前的和颜悦色,很少对她表露出来。可此刻,看着这小丫头又可爱又委屈的模样,心顿时就软了。
他伸手又递出了一块洁白锦帕,柔声道:“师父都知道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小丫头接过锦帕,却没舍得将这上好料子做得锦帕拿去抹眼泪,只是攥在了手中,犹若珍宝。
玄诚看着,又心疼了几分。
他又递了水过去,看着她喝了水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后,玄诚才开口说道:“你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小丫头一听,立马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瞧着玄诚,等着他训话。
玄诚便将她母亲已经带着她弟弟离开兰城一事说了。小丫头听后,难过得低下了头,肩膀颤抖,却没出声。
玄诚看着,心头无奈而又心疼,等了一会后,又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兰城了,以后短期内可能都不会回来。你如果不想跟着我离开的话,现在说,我送你回去,你可以跟着隔壁米老板生活。米老板虽然性格咋呼了一点,但是人不错,想来也不会对你不好的。我再另外给你留一笔银子,和一个宅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也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小丫头闻言,默默摇头。
玄诚不知她这摇头是不想
跟着米老板还是不想离开兰城的意思,但见小丫头肩膀抽动得越发厉害了,便也没再追问,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情绪稳定下来。
许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抬手抹了抹眼泪后,抬头迎上玄诚的目光,稚声说道:“我不要回兰城跟着米老板。”
这回答,其实也在玄诚意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在徐然然没醒的时候就带着她离开了兰城。
“行,那就跟着我走吧。不过,日子可能会很苦,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玄诚朝她说道。
小丫头摇头,无比坚定地说道:“我不怕苦!”
玄诚听后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玄诚愣了一下,而后,蓦地微微红了脸颊。
旁边,沈牧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一勾,也露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想到,玄诚这家伙竟然被一个才六七岁的小丫头给弄红了脸……
“行了,进去坐好吧。”玄诚大概觉得有些丢人,立马板起了脸,故作严肃地呵斥道。
小丫头略有委屈地瘪了瘪嘴,而后乖乖地将车厢门关上了。
玄诚看着她这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看着关上的车厢门,想了想后,又对着里面说了一句:“左边有个暗格,里面有吃的,你饿了就自己拿来吃。”
车厢内,小丫头刚才的委屈顿时一扫全无,转头在左边找了起来,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暗格。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的那些精致点心后,眼睛一下就亮了,脸上立马漾起了幸福笑容。
小孩子的忧愁欢喜,总是这么轻易变换。
因为带着徐然然,沈牧之二人的速度,注定就快不了。
从兰城到大明边关,按照一般商队的正常行程,大概要走上十天。沈牧之三人,骑马驾车,走走停停,三天过去,倒也比一般商队要快一些,差不多走了一半路程。
这一日,又是黄昏之际。
小丫头这几天,天天都坐在那车厢内,已经被颠得浑身不舒服了,虽然这丫头嘴硬没提过,但沈牧之和玄诚都看了出来。于是,玄诚打算今夜就不走了。正好前方不远,有一小片绿洲,还有个小湖,很是适合扎营过夜。
正好也让这几匹马好好休息一下。
绿洲不大,大概不到一亩地,上面长满了胡杨。此时三月,胡杨枝上,已经开始抽芽了。
沈牧之与玄诚将三匹马都放开后,就带着徐然然在湖旁,寻了个平整地方,生了火,准备过夜。
小丫头在车厢里过了三日,如今见到水,开心得不行。三日前的那些忧愁悲伤,此时早已远去。
夜色逐渐昏沉。
湖旁的篝火,渐渐变得明亮。
风吹过胡杨林,传出低沉的呜咽声。
玄诚将还在湖边玩耍的小丫头叫了过来,让她吃了点东西后,将她赶去旁边车厢中睡觉。
小丫头不肯,在玄诚身边,缠磨了好一阵后,逼得玄诚给她讲了个故事后,才勉强心满意足地去了车厢。
等她走后,沈牧之拿出酒壶,灌了几口酒后
,往后一躺,躺在了草地之上,看向头顶天空。
墨蓝色的天空之上,已经有星辰浮现。
高远星空,深沉而又神秘。
玄诚也在旁边躺了下来,与他一同,默默地看着星空,各自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胡杨林之中,只有偶尔穿过林木的风声,和篝火之中火焰爆燃发出的哔啵声。
玄诚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沈牧之依旧盯着那片星空,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旁边车厢微微动了动,小丫头推开车厢门,探出脑袋来,瞧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人,一番犹豫之后,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跳到了地上。
不等她靠近,玄诚就开口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站定脚步,脸色微红,双手交叠身前,扭捏着,不肯开口。
玄诚没听到回答,皱起眉头,起身扭头往她看去,见她如此,顿时明白,不由有些无奈道:“林子里黑,你小心点,别走远了。”
“嗯。”小丫头如获大赦,扭头就往后面林中跑去。
玄诚不放心,又朝着她背影喊了一声:“千万别走远了。”
“我知道的。”小丫头朗声回应,话落,身影就已没入了林中。
小丫头刚走不久,远处吹来的风中,隐约带着几声铃铛声。
“有商队来了。”玄诚轻声道了一句,说完,又往刚刚小丫头跑过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能察觉到,那丫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心头略安。旋即便刻意不去关注那个方向传来的一切动静。
只是,片刻过去,那商队越来越近,玄诚和沈牧之都已经能听到风中传来的说话声,可小丫头却还没回来。
玄诚的心神往林中探了一下,小丫头还在那。想着那商队就快到了,便喊了一声:“还没好吗?”
话落之后,一片安静,并无回应。
玄诚皱了下眉,略一犹豫后,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沈牧之点点头。
林中,已经一片漆黑。
光秃秃的胡杨树,就好像是一头头藏身黑暗之中,张牙舞爪的怪兽,阴冷诡异。
玄诚很快就到了他先前所感应到的徐然然的位置,可到了一看,哪里还有徐然然的身影,有的只是徐然然的一只鞋子。
一只做工粗糙的布鞋,上面绣着一朵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的兰花。
玄诚看到这只鞋子,脸色立马就变了。转头看向四周,可漆黑胡杨林之中,除了呜咽的风声之外,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玄诚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刚才玄诚虽然特意屏蔽了林中这个方向的动静,可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藏在这林中,他早该发现了才对。
玄诚捡起那只鞋子,鞋子上除了徐然然的气息之外,并无任何其他发现。
那么,徐然然到底去了哪里呢?
林外,还躺在草地上的沈牧之等了片刻,也未见玄诚出来,心头不由生疑。稍一思忖后,他也起身,往胡杨林慢慢靠近了过去。
301 月下小丑
胡杨林中,不知何时,风中突然多了些许阴气,不太明显,可玄诚感觉到了。
沈牧之走到胡杨林边缘的时候,也忽然察觉到,这片胡杨林给人的感觉变了。就好像什么东西,突然苏醒了过来。
这时,湖边原本站着吃草的那三匹马,突然长嘶一声,撒腿就往远处奔去,像是受了大惊吓。
沈牧之转头看了一眼那三匹迅速逃离的马,皱了皱眉头后,又回头看向眼前这片胡杨林。
黑暗之中,那些枝干弯曲遒劲的胡杨树,此时多了几分诡异之感,仿佛是一头头凶恶猛兽,正在缓缓苏醒。
沈牧之并没有立马冲进去。以玄诚的实力,这片胡杨林就算再诡异,也不可能让他一下子就失去反抗之力的。而且,若是玄诚都无法应付,那么他贸然进去,也没什么用,反倒容易给玄诚拖后腿。
思量一番后,沈牧之绕着胡杨林四处查看起来。
那几匹先前逃开的马,不知奔去了何处,竟是没了踪影。
沈牧之也没去留意,一圈查看下来,胡杨林外并未能看出什么猫腻来。看来,不进林中,想从外面找到什么端倪,是很难了。
这时,那个商队已经到了附近。
只是,他们刚靠近,队中那些骆驼和马纷纷都嘶鸣起来,挣扎着想要逃走。
一时间,商队之中乱成了一团。
沈牧之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此时,风也没了。整个天地,除了不远处商队传来的那些喧嚣之外,似乎再无其他声音。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明明有着声音,却又有种缭绕不去的寂静之感。而这种寂静之感,反而使得这些声音,听着突兀无比,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就像是不该出现一样。
沈牧之皱着眉头,盯着胡杨林中看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入林一探究竟。
刚一进去,他就感觉耳边突然一静,商队的喧闹声尽数被隔离在了林外。仿佛,一步之差,便是两个世界。
沈牧之回头,那个湖还能看到,心中不由微微一定。
看来,可能是什么结界一类的东西。
想着,他下意识地又试着往外走去。
令他意外的是,脚下刚往前走了一步,这片树林的边缘似乎也朝着沈牧之迈步的方向挪了一步。简单来说,他还是在原地。
那个湖也还是在那里,没有近,也没有远。
看来这胡杨林中的猫腻,比他想象得要更不简单一些,就是不知道还藏着多少‘惊喜’。心情又多了些凝重的沈牧之,转头看向胡杨林深处的黑暗,微微吸了口气后,开始往深处走去。
林中,阴气很浓。
这些阴气,似乎都是从那些胡杨树的底下钻出来的。每一棵树下钻出来的阴气都不是很多,但这片林中的胡杨树没有成千也有数百,汇集一起后,这量就十分惊人了。
沈牧之小心行走其中,尽量不去碰触身边的这些胡杨树。一边走,一边仔细留意四周。按照他们先前在外面所估测的,这片胡杨林大概一亩地左右面积,呈弯月形,内侧抱着外面那个湖。他从靠着湖边这一侧
进来,按理说,径直横穿这片胡杨林,再慢也不会超过盏茶时间。
但,沈牧之大概走了一炷香时间后,却还在林中,并且根本看不到另一头的情况。显然,这片胡杨林的大小,已经不是他在外面所见的大小了。不过,有了先前试图离开胡杨林时的发现,这情况,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只是,玄诚和徐然然,依旧不见踪影。
沈牧之停了脚步,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回事,要想找到玄诚和徐然然,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行。
想着,他将目光落在了周围那些胡杨树根部的泥土上。
那些泥土之中,正有丝丝缕缕的阴气弥漫而出。
沈牧之盯着看了一会后,眯了眯眼睛,看来,这胡杨林的奥秘,说不定就在这地底之下了。
就在沈牧之准备动手挖开来瞧上一瞧的时候,突然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你说那些个畜生今天是咋回事,怎么突然间都闹了起来,该不会是中午吃的那些东西有什么问题吧?”说话的,应该是之前外面那个商队的人。
这声音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打破了这片胡杨林中的寂静,也像是打破了沈牧之他们与这片胡杨林之间的默契与平衡。
顿时间,有风不知何处而来,呼啸呜咽而过时,各种呢喃之声纷纷出现,如有无数人在你耳旁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十分嘈杂,让人无法忍耐,烦躁至极。
不远处,两个大汉已经松了腰带,正要放水,突然间听到这动静,脸色顿时变了。两人相视一眼后,纷纷收了放水之意,攥着裤子,扭身就跑。
只是,这一扭身,却发现,那明明就在眼前的湖泊,篝火,还有同伴,却是怎么也都靠近不了。
无论他们怎么跑,他们似乎始终都在原地。
两个大汉脸色逐渐苍白,额上冷汗暴起,四目惊恐四顾,双腿都有些打颤了。
“他娘的,撞邪了!”其中一人,胆子略大些,低声喝骂了一句。
另一人颤着声音说道:“听说,那些脏东西,最听不得脏话的!要不,我们试试?”
两人一对眼,而后,铆足了劲,开始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上三路下三路,祖宗十八代,皆都冒了出来。
林中,风声更大了,那些窃窃私语声,也逐渐变成了正常说话的音量。顿时间,仿佛置身繁华街道之中,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只是,这不是繁华街道,这是漆黑树林,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并无一个人影。
两大汉听着这动静,越骂胆子越小,最后再不敢出声,靠在了一处,惊恐无比地看着四周。就在这时,一道虚影忽然从他们眼前飘过。
“鬼啊!”
其中一人一声尖叫,扭身就跑。
只是,没跑出几步,突然脚下似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整个人顿时往前扑去,瞬间砰地一声砸到了地面之上。
刚摔倒,底下忽有无数触手钻出,将这大汉紧紧缠住,往泥土之中攥去。不过眨眼功夫,这八尺大汉便没了踪影。
另一人本是跟着这大汉跑在后面的,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当即吓得三魂出窍,两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这时,一道虚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个俯身,黑影便与这大汉融为了一体。
被吓得失了魂的大汉忽地一个激灵,而后,无神的眼眸之中,黑光一闪,接着,便起了身,迈步往外走去。
这一回,就两三步的功夫,这大汉就出了林子。
而另一边,随着那两个大汉的动静惊醒了整片胡杨林后,沈牧之的周围也出现了许多虚影。
这些虚影,一个个都是人形模样,此时看着并无什么攻击性,只是漫无目的在这片林中穿梭来去。
但也只是眼下看着并无攻击性而已。
沈牧之一时摸不清这些人影的虚实,暂时没敢妄动。
此时,林外湖边,篝火高高燃起。
这是一个不大的商队,总共不到二十人。此时,有人蹲在那篝火旁在准备晚饭,有人在附近安顿劳累了一天的马匹,也有人在整理货物。
篝火旁的一人转身时,看到了从林中走出的大汉,笑着问了一句:“老丁呢?在里面生儿子呢?还没好?”
话落,这大汉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汉子。
快到其身后的时候,那年轻汉子大概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朝大汉看去。这一看,那大汉却突然张嘴朝他扑了过来。
年轻汉子始料未及,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大汉一口就咬在了年轻汉子的脖子里。
一声惨叫响起,年轻汉子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汩汩而出。
而大汉却嚼着那一口带血的肉,抬头看向周围之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顿时间,所有人纷纷感觉浑身一冷,毛骨悚然。
年轻汉子在其身下,挣扎了没几下,便没了动静。圆睁的双眼之中,渐渐空洞,最后只剩下了惊惧。
这时,大汉口中发出一声类似野兽一般的嘶吼,而后起身又朝着另一个附近的人扑了过去。
“快!快拦住他!”
有人大喊了起来。
商队之中,一般都会有伸手不错的武夫。此时被这一声大喊喊回了神后,纷纷出手。只是,这大汉往常只是个稍微会些拳脚的普通人,如今却力大如牛,而且对疼痛毫无感觉。那几个武夫一时间竟然难以拿下他。足足折腾了大约盏茶时间,才终于合力将此人给杀了。
这大汉刚倒下,他那七窍之中便有黑气钻出,在半空汇聚成一股后,往后面胡杨林中蹿去。
惊魂未定的商队众人看着这一幕,脸色不由更差了。几乎都没怎么商量,商队众人便都不约而同地套马的套马,装货的装货,一个个动作迅速无比,准备尽快离开这个诡异之地。至于那个没出来的老丁,此时谁也顾不上了。
只是,当这些人将马都套好,呼喊着往外逃去的时候,却发现,这片天地看着没变,实际却已经都变了。
无论他们怎么走,他们始终在这片胡杨林的一里范围内徘徊。只要他们回头,就能看到那片胡杨林,就好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盯着他们,像是在看一群小丑。
302 林中阴灵
身在胡杨林中的沈牧之,并不知林外发生了什么事。
他周围,此刻飘着不少虚影,这些虚影都比一开始时要凝实了不少,已经能看出大概的面部轮廓和性别了。
沈牧之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可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周围,这些虚影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这些东西,虚实如何还不清楚,玄诚和徐然然也不见踪影,沈牧之心中有些没底。
只是,他还打算动,可这些东西,却似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一道虚影从他旁边飘过的时候,突然一反常态停下了。
沈牧之立马就察觉到了异常,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虚影竟然也扭了头朝他望了过来。看不清瞳孔的眼睛里,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杀机。
沈牧之心中不由一凛,顿知不好,刚要动,却见那东西突然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吼。尖利的声音,带着无形的音波,直冲沈牧之的面门。刺耳的难受中,一抹红光掠过黑夜,从那大张的嘴巴之中穿过,虚影顿时被剑气搅散。
只是,周围所有的虚影都在此时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纷纷转头望向了沈牧之。
沈牧之站在那,瞬间感觉浑身一冷,如坠冰窖。杀机涌动中,周围那些胡杨树也都不安分起来,一颗棵纷纷颤抖起来,枝条簌簌抖动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化作了一抹魔力之音,直钻人的脑袋,让人头脑昏涨,十分难受。
这时,周围那些虚影同时张开了嘴巴。
一股巨大音浪顿时响起,整片胡杨林猛地一震,而后无数阴气从地底疯狂涌出,林外那个不大的湖泊之中,湖水突然汩汩沸腾起来。
沈牧之站在那里,犹如置身狂风肆虐的海面之上,巨大的音浪,犹如那一道道呼啸而起的海浪,铺天盖地而来,试图将沈牧之彻底拍入海底。可沈牧之每一次都倔强地冒出了海面,红光在他咬牙支撑中,飞快穿梭林中,那些虚影一道接一道地破碎。
只是,这些虚影本就是这林中阴气所化,哪里杀得尽。
就在沈牧之还疲于应付眼前这些虚影的时候,脚下土地突然猛地一震。而后,这片胡杨林给人的感觉又变了。
原先,胡杨林中虽然诡异,但弥漫其中的大多都是阴气。可这一刻,这些阴气之中,忽然带上了一些邪气的味道。
没等沈牧之反应过来,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株胡杨树脚下,有黑影突然破土而出,直奔沈牧之后背而来。
沈牧之恍若未觉,依旧专心地对付着那些虚影。眼见着那倒黑影,就要靠近沈牧之后背,突然间又有一道剑光凭空而现,唰地一下,那黑影应声而断。断掉的一截一落地,就变成一截干枯的树根,剩下的部分,却迅速缩回了泥土之中,不见了踪影。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只听得接连几声轻响,又有数道黑影同时从周围黑暗之中窜出,朝着沈牧之袭来。
沈牧之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双眸之中,并未见慌张,反而冷静得很。伸手一招,玉剑拖着红光回掠
,一闪便到了手中。另一把长剑,悬浮身侧,等着那几道黑影靠近之时,如电光一闪,顿时间,尽数切断。
沈牧之盯着其中一道黑影,趁着它要逃走之时,脚下一动,迅速跟上,同时手中玉剑掠出,径直追着那道黑影,在它缩进泥土之中的瞬间,一剑钉下。
隐约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尖锐惨叫。
沈牧之脚下突地一顿,一抬头,身前不远处的那棵胡杨树上,突然有一张模糊人脸幻化而出,朝着沈牧之张嘴便是一声嘶吼。
尖利的声音,带着比之前更加厉害的声浪,掠过沈牧之。沈牧之站在那里,鬓发废物,衣衫猎猎作响,眼睛眯起的瞬间,一道清冷剑光从其身后掠出,带着凌厉剑气,径直插入了那张人脸的口中。
随着那张人脸的崩坏,整片胡杨林中,那股邪性的味道,瞬间更浓了。
周围所有的虚影都在这一瞬间,纷纷安静了下来。一下子,整个林中,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心中猛地一跳,一种不祥预感直冲脑门。
那些虚影的面孔之上,忽然明显出现了惊恐之色,片刻沉寂之下,突然间,所有虚影猛地掉头尽数都往胡杨林外奔去。
沈牧之一招手,两柄飞剑先后回到手中。飞剑刚入手,脚下土地又是一颤。而后,一道低沉古老的号角之声,蓦地在这诡异的胡杨林中,幽幽响起。
接着,一道微风吹过林中。风吹过之处,有幽幽绿火,悄无声息地燃起。
眨眼功夫,四顾望去,周围已经尽是这些鬼火。
沈牧之盯着这些鬼火,心情已经变得十分凝重。
如果说之前那些虚影什么的只是让他觉得麻烦的话,那眼前这些鬼火,已经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这说明,这些鬼火有能伤到他的实力了。
幽幽鬼火,在黑暗之中,寂静燃烧。几息过后,一声马鸣声,突然打破了这林中寂静。而后,两团格外明亮的鬼火出现在离沈牧之大概十来丈的地方。
即便周围都是差不多的幽幽鬼火,可这两团鬼火身在其中,却依然格外地显眼。那比周围鬼火都要幽深的绿色,就好像是藏着最浓重的邪恶,让人仅是看上一眼,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沈牧之站在那里,抬眸看向那两团鬼火,目光与之相触的瞬间,一股浓重邪气,朝着他狂暴袭来。
沈牧之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周围原本一动不动的那些鬼火,突然间就动了。
砰地一声闷响,大地猛地震颤。
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大地又是一颤。
就好像是百万雄军,正在往前压进。
沈牧之的心跳,也跟着这一道道沉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跳动着。体内气血也随之不顺畅起来,灵力也随之而乱。
沈牧之顿知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一旦被这声音彻底影响了他体内气血和灵力的运转,那么他的实力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还会将他体内的寒气也给引爆。
想着,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出,身影顿如利箭一般朝着那两团尤其显眼的鬼火射了出去。身前,凌厉剑气开道,所过之处,鬼火粉碎,化作点点幽绿光芒飘散空中,又被其他鬼火吸收。
这时,对面又是一声马鸣声响起,而后那两团鬼火也动了。寂静之中,马蹄落在地面上的嗒嗒声,尤其的明显。
眨眼功夫,沈牧之与这两团鬼火便撞到了一处。
铛地一声巨响,清冷剑光与一道绿中带红的刀光撞到了一处。
沈牧之身子一个旋转,卸掉巨力,而后一收大袖,又是一剑,往那鬼火全力劈去。
刚才那道绿中带红的刀光再次出现,与沈牧之的玉剑撞在一处,狂风肆虐而出,将周围的鬼火吹散了不少。
沈牧之倒飞出去了两三丈,才勉强站定身形。而那鬼火,除了微微摇曳了一下之外,依旧还在原地。
又是一声马鸣。
声音刚落,那两团鬼火猛地一盛而后又是往里一缩,接着一个身披战甲的魁梧身影蓦然浮现,眼孔之中,两团缩小了许多的幽幽鬼火,燃烧跳跃。
他身下,一匹白马随之出现,只是,双眼之中一片漆黑,并不见鬼火。
看样子,像是一头成了气候的阴灵。
只是,这么一头阴灵在这胡杨林中,竟然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过吗?此事,总有些诡异的地方,可是此时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时,这魁梧身影蓦地一伸手,红光一闪,一柄长刀悄然出现在他手中。长刀之上,红光似火。
想来刚才两次挡下沈牧之的飞剑并且还占了优势的,就是此刀了。
沈牧之看了一眼那刀,顿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看来那刀上,人命不少。
“杀!”
不等沈牧之将目光从那长刀上收回来,一道低沉冷喝突然响起。沈牧之一抬头,只见那白马一个仰头,杨蹄就朝着沈牧之这边冲刺了过来。
同时间,周围所有鬼火也在这时一起朝着沈牧之冲了过来。
那些小鬼火对于沈牧之来说,并不足为惧。可是,眼前这个骑马的阴灵却不是好应付的。
刚才那两剑,沈牧之虽然没出全力,可试探之下,却能明显感觉到这阴灵的实力完全不在他之下。
而且,这里是这阴灵的地盘上。这片胡杨林诡异非常,还有没有更厉害的藏着没出来,沈牧之根本摸不准!
这种情况之下,沈牧之也不敢全力对付这阴灵,只能一边应付着,一边留意周围情况。只是,这头阴灵似乎有一定神智,他像是察觉到了沈牧之并非全力,竟是生气了。
一声怒吼之后,突然间周围所有鬼火尽数朝着阴灵涌了过去。
顿时间,阴灵身上气势暴涨,他手中那柄长刀之上的红光也格外地鲜红了,犹如染血一般。那煞气浓得,就连周围这片胡杨林都发出了震颤之音,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沈牧之顿知,接下去,他想不全力出手都恐怕不行了。
303 煞气长刀
胡杨林外,原本繁星密布的夜空,不知何时飘来了重重阴云,将那些璀璨星光遮得一点也不剩。
黑沉沉的天空,阴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座小湖中,原本沸腾的河水已经平静了下来。
那些从胡杨林中逃窜而出的虚影一个个又恢复了无意识的状态,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小湖和胡杨林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没过多久,随着脚下土地的一下颤动,那个湖中的湖水又再次沸腾起来。紧接着,一道道淡淡金光在湖底开始幽幽亮起。
那些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虚影,在这金光出现的瞬间,却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再次疯狂往外逃窜而去。
正巧,离着这里不远的地方,那个运气不佳的小商队再一次回到了原点。看着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车辙印,一个个汉子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老话说,人一旦走起背运,喝凉水都塞牙。
一群人身心俱疲地停在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震颤,队中那些畜生瞬间惊慌起来,一个个都挣扎嘶鸣起来。
众人瞬间脸色一白,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乌压压一片黑影,正朝着他们这边汹涌而来。
那些虚影速度极快,他们想逃都来不及了。
许多人只觉得一阵狂风扑过,而后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只剩下了那几个武夫,身上阳气旺盛,手中刀上又有煞气,那些虚影一时不敢靠近,才让他们暂时逃过一劫,几人汇在一处,拼命逃了开去。
只是,逃得了和尚,终究逃不出庙。、
他们走不出这里,终究还是要和这些虚影碰面。
片刻过后,狂风早已停歇。
不少虚影重新慢了下来,幽幽游荡在那片土地上。而那些商队的成员,也一个个眼神空洞,和那些虚影一道,面无表情地游荡着。
那几个武夫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这一幕,屏息噤声,背后满是冷汗。
而此时,胡杨林外的那座湖中,先前亮起的金光,不知为何,此时又黯淡了下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阴沉夜空之下,看似一切又都已归于风平浪静。
可,胡杨林中,此时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剑气纵横间,刀光璀璨。叮当脆响,震耳欲聋。无数胡杨树在四处流散的红绿光芒之中,轻易被粉碎,
两道身影交错在这片光影之中,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这场大战,持续了有一炷香时间,最终以沈牧之一剑刺中阴灵其中一只眼睛之中的鬼火作为终结。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阴灵散去一团鬼火之后,迅速逃遁而去。
可紧接着,脚下土地又是一颤。而后,沈牧之就瞧见周围环境猛地一变,原先破碎的那些胡杨树尽数消失不见,一颗棵完好无损的胡杨树重新出现,仿佛先前他与那阴灵的大战不过是幻梦一场。
紧接着,那些胡杨树上,树皮簌簌脱落,而后无
数金光纹路,逐渐亮起。顿时间,整座胡杨林中,一片金光翼翼,闪耀刺目。
可是,这片金光,却毫无圣洁之意,反而煞邪二气十分浓重。
其实,若仔细看,便能看到那些胡杨树上的金光纹路之中,隐隐都带着一丝血线。
未等沈牧之发现这一端倪,突然间,周围传来嗡地一声,而后一股巨大压力从天而降,一下就到了沈牧之身上,有如大山压顶,一下子就让沈牧之白了脸色。
体内气血与灵气瞬间就如同凝滞一般,再难运转。整个身体也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难以动弹。
沈牧之微微弓着身子,咬牙强撑着没有跪下,可嘴角已经有血丝渗出。
而这时,周围几株胡杨树上,突有金光掠出,在他头顶汇聚成一柄金光长刀,毫不留情地全力劈下。
砰地一声,沈牧之身上白光一颤,差点破碎。
那柄金光长刀之上光芒一黯,这时周围又有数道金光掠来,没入这长刀之中,顿时间光芒更盛。
砰!
又是一刀。
沈牧之身上白光又是一颤,强横的反震之力压得他双腿都往陷入了脚下泥土之中,嘴角鲜血更多了。
这座胡杨林似乎不把他彻底打趴下,就不罢休。
又是数道金光汇入,头顶长刀 光芒炽烈得犹如夏日里最耀眼的太阳,带着不可匹敌之势,轰隆劈下。
砰地一声巨响,沈牧之身上传出咔嚓一声微响,从未碎过的白光顿时破碎。
沈牧之整个人往下猛地矮了七八寸。眼见着那只是光芒黯淡了几分的长刀就要落到他的头顶之上,沈牧之咬牙使出了全身之力,扛着那股巨大压力,抬手举剑挡在了那长刀跟前。
铛地一声脆响,双手一颤,便没了知觉。长剑一下就脱了手掉了下来。而长刀刀势未尽,继续往他头顶劈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沈牧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往前扑去,勉强躲过了被长刀开颅的一劫。
只是,显然这座胡杨林仍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刚扑倒,附近泥土之中顿时有数道黑影窜出,直接往被巨力压得无力动弹的身体卷来。卷住之后,立马就往泥土之中拖去。
沈牧之动弹不得,上面又有长刀高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忍住了强行御剑斩断这些黑影的想法,屏息凝神,假装死了一般,任由着这些黑影卷着他往地下拖去。
很快,他整个人就被泥土吞噬。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腐臭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作呕。
不过,他很快就明显感觉到,原本压得他无法动弹的那股压力已经小了许多。看来,他刚才暂避锋芒的做法,还是正确的。
只是不知道,接下去等着他的会是什么。这些东西又打算将他带去哪里?
其实,刚才那几刀,就算沈牧之没有被那股压力压着,也接不住。尤其是最后那一刀,甚至破了他身上那块护身玉佩,其威力恐怕已经能媲美上镜了。
沈牧之如今的实力,虽然比一般的幽门境要强一些,但也顶多就是和一般的云海境差不多的实力。可要是对上上境修士,还是没什么反抗之力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么一座胡杨林,以前从未听说过有过什么问题,为何竟会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在?
从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去推测,这地方以前应该死过不少人,这里既然有那么多阴魂还有阴灵产生,应该是有很大阴气才对的。可是他们先前赶到这里的时候,并未有丝毫感觉到。直到徐然然消失之后,他才勉强感觉到了一丝阴气,后面才越来越多。
这说明,这地方肯定有高人布下了强大阵法,压制住了这些阴气,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才会让他和玄诚都毫无所觉。
而这个阵法的猜测,刚才也得到了证实。
只是,这阵法若是为了镇压底下的亡魂的,那为何会反过来镇压沈牧之?
就在沈牧之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也正被那几道黑影带着往地底深处沉去。越往下,那股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的特殊味道倒反而少了,只是,周围泥土之中的煞气却越来越浓。
没过多久,沈牧之突然浑身一松,而后整个人砰地一声从半空坠下,砸在了坚硬地面上。
沈牧之暗暗睁开眼,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发现这地底竟是空间不小。头顶是错综复杂的树根盘结在一起。那些树根之上,隐隐透出蒙蒙幽光,将这看不清全貌的地底空间照得愈发幽深诡异。
沈牧之躺在地上等了一会,确定周围应该暂时没什么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再一打量,发现这片地底空间,远比他刚才看到的更加广袤。视线所及,竟是不能看到尽头。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起身在附近察看了一下后,除了几具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所化的白骨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思忖了一下后,他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前方昏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不少身影。朦朦胧胧中,那一道道身影,站在幽暗之中,犹如军阵一般,整整齐齐。
沈牧之没敢立马靠近过去,站在远处观察了一阵,见那些东西并无任何异常后,才慢慢靠近了过去。
走近后发现,那些身影竟都是一个个的人形泥俑。身上铠甲军刀,栩栩如生,但面部却十分模糊,只是粗糙地捏出了眉眼口鼻。而且,目光所能看到的军士,那一张张粗糙面庞,看着也十分相似,就好像是在做泥俑的时候刻了一个模子然后随意地往上印了一下一样。
这片泥俑,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数量之人,足以让人震惊。
沈牧之靠近仔细查看了几个泥俑,一开始并未有任何发现,但在检查到第七个的时候,却在其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煞气。
这一丝煞气的发现,顿时让沈牧之警惕了起来。
这地底下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泥俑,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先前在胡杨林中突然出现的那座镇压大阵,说不定就和这些泥俑有关系。
304 地底之城
沈牧之又仔细检查了这个泥俑,想要寻到这一丝煞气的源头,却并无所获。虽有心想将其打碎,看个究竟,却又担心会触发什么机关或者阵法,最终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之前那大阵的威力,以他如今的实力,根本无力反抗。先前若不是他随身带着的护身玉佩帮他挡下了那几刀的话,他恐怕当时就已经血洒胡杨林了。
所以,好不容易熬过一劫的沈牧之,很谨慎。
他又小心检查了几个泥俑,但都同前六个泥俑一样,没有任何端倪。
沈牧之想了想后,没有再在这片泥俑身上浪费时间,掉头就往其他方向走去。
这一回,走了许久,前方昏暗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根根石柱,分成两排,矗立昏暗之中,一直通往更深处。
每根石柱,相隔一丈距离。石柱上,龙腾九天的图案,栩栩如生,个个相似。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顺着石柱所通往的方向,继续往前。每当他路过一根石柱,那根石柱上所雕刻的那条半隐于浮云之中的龙,其身上那些纤毫毕现的龙鳞上,便会有流光闪过。
只是,他并未发现。
一路往前,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前方之路,忽然就到了尽头。
坚硬石壁上,一扇巍峨石门横亘眼前。石门上,一片光滑,并无任何雕刻。石门两侧,有青铜所铸的龙头灯。龙头灯里的灯油早已耗尽,自然也无烛火再燃起。
沈牧之靠近石门一看,却发现那石门竟然打开了一丝。
有风顺着那一丝缝隙,呜呜地往外吹。
沈牧之甚至从那风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水意。
有风,有水,那就能通向外面。
而且这石门打开过,说不定是玄诚。
沈牧之进来这胡杨林后,一系列的变故经历下来,一直都没看到玄诚的出现,心中便一直无底。此时看到一丝有可能是玄诚留下的痕迹,顿时间心情有些激动。
不过,激动归激动,该谨慎的他还是会谨慎。
小心翼翼地挤过门缝,走进石门后,发现后面是条很长的甬道。
甬道还算宽敞,脚下都是一块块饥裁切地十分规整,甚至大小都一样的青石板。甬道两侧,每隔一段,便是一个青铜龙头灯。不过,这一回,灯里面放的却不是灯油,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夜明珠一个个都不再散发光泽,以至于,甬道之中一片黑暗。好在,对于沈牧之这样的修士来说,这点黑暗还不至于太影响。
沈牧之一路小心向前。甬道幽长,好似没有尽头,走得人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一直原地打转。
许久之后,沈牧之才看到前方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光亮。虽然微弱,可对于长时间处在黑暗之中的沈牧之来说,却无疑是个小小惊喜。
脚下步子也下意识地快了一些。
很快,他就到了甬道出口,只是面前这一幕,不由得让他完全怔住了。
他身前脚下,是悬崖。
高高悬崖之下,是一片盆地,面积之大,超出想象。盆地之中,却是一座城池,
规格甚至不下于兰城。
这座城池不知道在此多久了,一眼望去,一切都很新。可这种崭新之中,却又透着一股死气。
盆地上空,悬着一个如同太阳一般的东西,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芒,将这整片城池都笼罩在了一种不昏暗,却也不明亮的怪异氛围之中。
沈牧之先前在甬道之中所见到的光亮,就是有此而来。
此时,他站在这悬崖口子上,望着脚下这城池,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可是在地底,如此工程,如果都是真的,可谓是巧夺天工。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后,才决定下去。
悬崖虽高,但对于他来说,要下去,倒是也简单。
沈牧之并没有直接入城,飞身从悬崖上下来后,落在了城门口外。
落下后,沈牧之抬头打量城门,发现城门上写着两个字:月城。
城门洞开着,沈牧之收回目光后,便迈步顺着官道一路往城里行去。
走过城门底下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叮铃一声。抬头一看,城门的门洞中央竟然挂着一个铜铃。
那铜铃锃亮,样式与大剑门正阳峰灵剑阁的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差不多,中间的铃舌都是一柄小剑模样。
沈牧之看着铜铃,脚下一时停住了。等了一会,没见任何异常出现,才继续往里面走去。
顺着城门进去,便是主街。主街两旁,各种店铺,一切都跟一个繁华城池一模一样。甚至,那些店铺都是开着门的,有些吃食店铺中,甚至桌案上还放着吃食。
那些吃食,也看着都像是新鲜的一样,只是少了些热气。
一切的一切,除了没有人之外,都与一个正常的繁华城池没什么两样。
可,正是这一模一样的感觉,才更让人诡异。
为何会有人在地底下造这样一座城,这座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牧之下意识地又想到了之前在胡杨林之中出现的那些虚影,那都是一个个类似阴魂一般的东西,可又似乎跟一般的阴魂不太一样。
莫非,这座城池,是为他们所造?
可,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牧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一座酒铺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阵酒香。这酒香很淡,却莫名地有些勾人。
沈牧之这些年因为体内寒气的缘故,一直喝酒。十年下来,如今早已将喝酒当成了一种习惯,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喜欢喝酒。
此时,这酒香一入鼻,顿时勾动了他心中的酒意。
几乎是瞬间,他就停了脚步,转头往那酒铺中看去。
一道阴影在那柜台之后一闪而过,消失在后堂的门帘之后。
酒香确实诱人,可刚才那道阴影,却又不得不让人警惕。
沈牧之站在门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蓦地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别进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往前走,我在前面等你。”是玄诚的声音。
终于与玄诚遇上了,沈牧之心中大喜,连忙遵照他所言,收回目光,转身继续顺着长街往前面走,走没多
久,就看到玄诚站在一条小巷子口朝他招手。
他刚要开口招呼,却见玄诚抬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沈牧之会意,立马闭了嘴。默默走过去后,玄诚以心声对他说道:“先跟我来,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言毕,转身就往后面巷子里走去。
沈牧之连忙紧随其后。
两人顺着巷子一路往里,而后又拐了几个弯,最终走进了一个小院子中。
刚一进去,便有一个身影从房间里奔了出来,瞧见是玄诚和沈牧之后,立马站住了脚,而后朝着沈牧之咧嘴一笑。
是徐然然。
沈牧之见她无事,心头也是一安。
不过,紧接着屋里又走出来一人,是个壮汉。
沈牧之瞧见后,愣了一下。
玄诚也没解释,示意沈牧之先跟他进屋。进了屋后,玄诚将门关上,又往门上贴了几张符箓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沈牧之,关心了一句:“没事吧?”
沈牧之摇摇头,而后问玄诚,那壮汉是谁。
玄诚便将他当时入林寻徐然然而后发生的事情大概跟沈牧之说了一下。相比于沈牧之那曲折的经历,玄诚倒是简单的多。当时,他捡到徐然然的鞋子后,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出在地底。于是,故意敛起修为,引出了那些被阴邪之气同化后妖变的树根,任由着它们将他拖入了地下。
拖入地下后没多久,玄诚就发现了同样被拖入地下的徐然然。徐然然昏了过去,不过除了稍微有点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确认徐然然没事后没多久,上面又掉下来个人,就是这个壮汉了。
这壮汉就是当初跟同伴一道入林放水的老丁。不过,相比于他那同伴的厄运,显然他的运气要好得多。
虽然暂时被困在这地底出不去,但至少暂时还活着。
甚至,很有可能,他会成为他们那个商队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
之后他们三人所经历的就跟沈牧之差不多了。那片泥俑,玄诚也碰到了。不过,他发现得要比沈牧之更多。
玄诚说,那些泥俑,有一部分都是活俑,还有一部分,里面都封着一件杀人之器。这或许也是当初沈牧之察觉到的那一丝煞气的由来。
而这里,是一座阴城。
一般来说,阴城这种大手笔,往往只有在发生例如屠城这样的事情后才会花费巨大精力去建造,为的就是给那些冤魂营造一种他们还活着的假象,不让他们的怨气爆发,并且以这种假象在漫长时间里,彻底将他们心中的怨气磨灭。
不过,目前这座城中的阴魂并不多,甚至寥寥可数。
这是玄诚想不通的一点。
听玄诚提到这一点,沈牧之立马就将他之前在胡杨林中所遇都跟他大概说了一下。玄诚一听,不由一愣:“这么说来,那些阴魂大部分都出去了。可是,这不应该啊!”他拧着眉头,百思不解。
那些泥俑,还有甬道外面那条长长的龙柱石道,都是为了用来镇压这座阴城之中的阴魂的,为的就是防止这些阴魂从这阴城之中逃出去作祟才布置的。可如今这些东西都还在,为何那些阴魂会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