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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剑雨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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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欠我一条命

    小梅园中,沈牧之醒来时,玄诚和周煜都在房中。

    头脑稍一清醒,他就问二人当时被他留在竹林中的那位姑娘后来如何了。

    当时就在床边的周煜,张口就要回答,却被正好过来的玄诚,猛地扯了一下袖子。而后,就听得玄诚抢着回答道:“那姑娘后来很快就被找到了。”

    沈牧之听后,也没往更坏的那方向去想。那姑娘当时虽然伤重,不过,他那会儿以下毒名义给她喂了伤药,他心中觉得既然当时很快就找到了人,那应该便问题不大。

    沈牧之想着,回头等自己这身体好些了,务必还得去一趟玉和峰,当面跟那姑娘道个歉,将当时那些事解释一下才行。

    虽然那会儿他是情急于妹妹的安危,可终归也是伤了人家,后又逼迫了人姑娘。道歉是应该的。

    后又问了问沈明溪的情况,听玄诚说如今她暂时安顿在桃花林,伤势都已稳定下来,问题已经不大,沈牧之心头便也放松了下来。

    这心头一松,便又想起了当时在明溪房中发生的那些事。那个身穿大红色锻袍的女子,面容明艳,目光却冷漠如冰,看他,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他的性命,在她眼中,仿佛犹如草芥。

    沈牧之躺在那里,脑海中闪过当时的那一幕幕,有些怔神。

    玄诚看了看他这情况,转身将周煜给支走去给何羡还有赵正光他们报信,而后在床边坐下给他查看身体情况。

    不等沈牧之问,他就主动说道:“当时那林芳菲抓走你后,给你下了毒,又扔到了那竹楼附近,后面有人发现了你。”说着,又抬眼看他,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是谁给你解的毒吗?”

    “谁?”沈牧之正想着林芳菲给他下毒一事,听得玄诚问,不由愣了一下。

    玄诚笑容神秘,道:“你猜猜。”

    沈牧之眨眨眼:“不是你和何羡哥吗?”

    玄诚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们两,还让你猜个啥?”

    沈牧之想了想,道:“那也总不能是林芳菲吧?”

    玄诚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啐声道:“她巴不得你死了才好呢,还能救你?”

    “你就别卖关子了!”沈牧之无奈笑着。

    玄诚这才说道:“林姑娘。”说着,还朝他挤了下眼睛,眉眼之间,颇有暧昧之意。

    沈牧之愣了一下:“哪位林姑娘?”

    玄诚斜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还有哪位林姑娘?”

    沈牧之不由得怔愣在那里。

    “回头记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她,你这条小命可就真没了。”玄诚在旁轻笑着:“说起来,这林姑娘都救了你两回了,你说这么大恩德,你该怎么报答啊?要不,以身相许得了!”

    沈牧之被他这以身相许四个字猛地将心思给拉了回来,忙瞪了他一眼,喝道:“可不能胡说!”

    玄诚朝他笑了一下,没再逗他。

    过了会,何羡先过来了,没坐多久,似还有急事,就匆匆离开了。他刚走没一会儿,赵正光来了,也没说几句,问了问他的情况,又亲自查看了一下后,也离开了。

    这之后,周煜和赵和又过来了。

    他们两还没进门,玄诚就出去迎了他们,三人不知在屋外说了点什么

    ,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周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沈牧之讲那天师父得知他的事情后,如何怒匆匆地千里奔回,又如何威风八面地收拾了那林芳菲还有云浅,说得是神采飞扬,口干舌燥。

    沈牧之听着,心中亦是十分痛快,还有那么一丝甜丝丝……

    这种被人疼着宠着的感觉,是真的好。

    坐在周煜旁边的赵和,身子端正,微偏着脑袋,看着周煜不停地在那说,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不浓却也不淡,恰到好处,可是眼神却渐渐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面的玄诚,无意中扫过,瞧见了赵和那走神的模样,微微楞了一下。

    沈牧之又躺了三天,这身体才总算是恢复了过来。只是那些心脉虽然用血玉液续上了,但想要恢复之前的坚韧,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所以,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沈牧之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他本打算能下床后,便去玉和峰向那位姑娘赔罪,但无论是玄诚和何羡,还是师父,都说此事不急,等他身体再养好些再去也来得及。

    沈牧之便又等了两日,等到除开心脉问题之外,其他基本都恢复如常,蝰毒毒素带来的残余影响,也基本清除干净,才又去小灵剑阁,提了这事。

    小灵剑阁前,赵正光坐在那石桌旁,听完沈牧之的话,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这种突然而至的严肃氛围,让沈牧之的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丝不安。

    不等他想明白这丝不安来自何处,赵正光一指身前石凳,道:“你先坐下。”

    沈牧之依言在他跟前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能先跟师父说一下,当日具体的事情经过吗?”赵正光看着他,斟酌着说道。

    沈牧之点头,而后将当日他决定偷偷上山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一一仔细地说了一遍,包括他将疗伤之药故意说成是毒药,而后又将她捆在那药圃旁边的竹林中。不过,其中那段他威胁那姑娘要玷污她的那一段,被他省去了。

    赵正光听后,又沉默了下来。

    沈牧之坐在那里,心头的情绪,就仿佛那被卷在风中的落叶,上不得,下不得,忐忐忑忑,十分不安。

    突然……

    “玉致,她死了。”低沉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突然在沈牧之的耳边炸响;又犹如一块巨石,突然落到了他的胸口,让其喘不过气来。

    他呆愣着看着赵正光,不敢置信,也不知所措。

    怎么会死了呢?

    沈牧之的脑海中忽然掠过当时他将她捆到竹子上时,他威胁她让她不要叫,否则他不会给她解药,要让她毒发身亡。当时她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满是惧色。仿佛她眼前的不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而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狂徒!

    现在,他真成了凶神恶煞的狂徒,当时的假装,如今成了现实。

    赵正光看着他这模样,轻叹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死因是胸口被人刺了一剑。”

    沈牧之猛地瞪大了眼睛,口中下意识地喃喃:“我没有刺她……”

    “我知道不是你。”赵正光又叹了一声:“是林芳菲。”

    沈牧之怔愣在那里,愧疚,自责……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塞满了他整个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即使是林芳菲刺的那一剑又如何,终归是他将她捆在了那里,才会让她被林芳菲给杀了。

    他才是罪魁祸首!

    “这样吧,你先回去,去玉和峰的事情,我再仔细考虑一下。”赵正光说着,见沈牧之似乎听不到一样毫无反应,又叹了一口气后,便将周煜叫了来,让他送沈牧之回小梅园,并陪着会。

    周煜拖着失魂落魄的沈牧之走了。

    赵正光在石桌旁坐了好一会后,忽然起身,御剑往玉和峰飞去。

    因为林芳菲被关,如今的玉和峰由虞师叔代管。

    不过,虞师叔痛失爱徒,心情不佳,所以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另外两位长老在负责。

    赵正光来时,那两位长老正在跟虞师叔那里跟她在商量事情。

    见得他过来,这两位长老看向他的眼神都不怎么和善,很是敷衍地相互行礼过后,就借口有事走掉了。

    虞师叔抬眼看向赵正光,冷声问道:“赵师弟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吗?”

    赵正光站在那里,忽然弯腰朝着虞师叔行了一个大礼。

    虞师叔不由神情震动。而后,眉头一皱,喝道:“怎么?你以为你给我作个揖赔个礼,我就该既往不咎了吗?”

    赵正光直起身子,一撩衣摆,在虞师叔对面坐了下来,道:“师弟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虞师叔盯着他,眼神凌厉。

    赵正光叹了一声,道:“刚来之前,牧之跟我说,他想过来看望一下玉致。我跟他说了玉致的事情后,他有些接受不了,情绪不太稳定,所以暂时没办法过来了。这事情已经让师姐您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能再让您继续这么等下去,既然他不能来,那我来。我是他的师父,有必要也有责任代他过来,正式地跟师姐您好好地聊一聊玉致的事情。”

    虞师叔盯着他,眼中悲痛和复杂交缠,深吸了一口气后,问:“你想聊什么?”

    “聊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赵正光说道。

    虞师叔眉头微微一簇,眼底掠过一丝沉痛后,道:“那你说吧。我倒是也想听听,你教出来的那个好徒弟,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赵正光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将之前沈牧之与他说的那些都跟她说了一遍,但最后沈牧之将玉致捆在林中的那件事,不知是他忘了,还是刻意忘了……总之,他没说。

    虞师叔盘坐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赵正光看着她,等了好久之后,再度沉声开口:“我知道,玉致的死,牧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师姐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不过,牧之他刚逃过生死大劫,如今身体虚弱,已经是经不起折腾,还望师姐能够高抬贵手,原谅他这一次的鲁莽和冲动。”

    虞师叔忽然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

    赵正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略一迟疑后,往后退了两步,伏身给虞师叔拜了一拜,而后起身离去。

    刚走到门外,身后传来虞师叔的声音:“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赵正光脚下一顿,略一犹豫后,沉声应下:“好!师弟记着了!”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赵正光没有转头,苦笑了一声后,御剑离去。

186 我跟你走

    沈牧之并不知赵正光为他做的这些,当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周煜在门外一直守着,看到他往外走,忙拦了他:“你去哪?”

    沈牧之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去找师父。”

    周煜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后,道:“那我陪你一道过去。”

    沈牧之知他是担心自己,没有拒绝。

    两人沉默着快步往离开了小梅园,往小灵剑阁走去。

    赵正光依旧坐在那石桌旁,似乎从未离开过。

    “师父,弟子想去玉和峰。”

    赵正光抬头看他,那瘦了一圈的身子,如今穿着那身长袍,显得有些松。站在那里,宽松的袍子,挂在他那瘦高的身子上,再加上他那透着苍白的脸颊,透着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赵正光心头暗叹了一声后,道:“玉和峰那边暂时不用去,你虞师叔今早出山办事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沈牧之闻言不由微愣,情绪低沉的他,根本没多想这其中的不对劲。略一沉默后,又道:“那我可以去拜祭一下玉致姑娘吗?”

    赵正光沉吟了一下,道:“你有此心就行了,玉和峰就不用去了。”

    沈牧之抬眼看向他:“可是弟子想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赵正光看到他的目光,心头微微疼了一下,旋即柔声回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再等等吧。”

    沈牧之闻言,复又低下头,瘦削的身子,顽固地挺直着,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躬身告辞。

    赵正光看着他走远,又朝着周煜看了一眼。

    周煜顿时会意,连忙跟了上去。

    接下去的几天,周煜就好像他的影子一般,他走哪,他跟哪,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直到那天,玄诚带着沈明溪过来了。

    被折磨了一通的沈明溪,虽然如今伤势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人瘦了一圈不说,眼睛里也不见了每日往日那种恬静美好的神光,多了几分警惕和畏惧。本就有些内向的她,如今更是沉默。

    沈牧之看着,有些心疼。稍一转念,脑海中忽又掠过那张满是惊惧的脸,心头顿时如被乱麻塞住一般,难以呼吸,压抑至极。

    那刚刚准备勾起的嘴角,如坠了千斤重石一般,再也翘不起来,哪怕他已经很努力。

    玄诚瞧见他神色异样,便让周煜先带着明溪在这园子里转转。

    而他则拉着沈牧之,往另一边走去。

    “你怎么了?”玄诚担忧问道。

    沈牧之微微低着头,目光看着脚下那些青翠的小草。

    它们明明是那么脆弱,毫无反抗之力,任人践踏,可却又那么地顽强,无论人从其上践踏了多少次,它们依然会顽强地生存在那里,照样散发着自己的蓬勃生机。

    可人呢……

    看着比这些小草要强大许多,可却又是那么地脆弱,一个眨眼,一条人命便没了,想拉都拉不回来!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看到明溪,就想到了玉致姑娘。”

    玄诚听到这名字,心头便沉了下来,暗自叹了一声后,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道:“这事不能怪你,你不能这样一直自责。”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确实,玉致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将她弄成了重伤,然后绑在了那里,把她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靶子罢了……

    玄诚深知他的心情,明白此事对他的影响,不是一两句劝就能消弭的。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靠时间。

    他又在沈牧之肩膀上拍了两下后,转头看向另一边正被周煜领着去看小兔子的明溪,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妹妹,你打算怎么安排?”

    沈牧之闻言,也转头看向那个不远处正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只小兔子的沈明溪。那张原本藏着小心翼翼地脸颊上,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多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

    “本来我和何羡打算先让她留在桃花林。但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经常不在,她又还小,老是单独将她一人留在那里也不放心。所以我想着,要不让她搬来这里,反正你这小梅园里也够住,而且还有

    林姑娘在,都是女孩子,或许也能说上话。”玄诚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他。

    沈牧之听完,没有犹豫,点头道:“好,那就让她住到这里来吧。”

    玄诚见他如此快地应下,反倒是心中觉得有些没底,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让她住过来,没关系吗?”

    沈牧之再次点头:“没关系。搬过来吧。”说着,他却转了身,往木楼走去。

    玄诚见状,心头却更加没底了。

    尤其是想起刚才她说看到明溪想到了玉致姑娘后,心头顿时又觉得这个安排不太妥当了。

    正当他准备追上沈牧之,再讨论一下此事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轻轻的笑声。转头看去,沈明溪那张小巧的脸颊上,正漾出了一抹明亮笑容,周煜蹲在她旁边,正不知在说些什么,嘴角亦是挂着笑。

    玄诚看着这一幕,犹豫了一下后,便将心头那点心思收了起来。

    有些事总要面对,才能更快地跨过去。

    沈明溪就这么在小梅园住了下来。

    玉和峰那边,也没人来表示过希望沈明溪回去,这也正常,毕竟沈明溪只是景和的剑侍,并非玉和峰的弟子。

    至于景和,似乎还在禁闭当中。

    沈牧之依旧早出晚归。出去时,天刚蒙蒙亮,沈明溪都还未起身,自是碰不上去,回来时已是月上梢头,沈明溪已经歇下,又是碰不上。就这么一连好多天过去了,两人竟是一直都未遇上过。

    一眨眼,又是半月过去。

    沈牧之也早已反应过来,当初师父说虞师叔出山去了,大概只是个借口,目的就是不希望他去玉和峰。

    这一回,他没有再擅自行动,顺从地呆在正阳峰上,每日小梅园,小灵剑阁,山涧三点固定来回,除了练拳练剑,就是坐在山涧边发呆。

    景和是黄昏时候来的。

    在峰下,被当日值守的师兄给碰上,然后带着去找了周煜。

    周煜一见她,便知定是来找牧之的,也没多问,寒暄了两句后,就先送她去了小梅园,而后又去了山涧,将正站在瀑布下练拳的沈牧之给叫了上来。

    “景和来了。”周煜看着上身皮肤通红,气息粗重的沈牧之,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之前看到过沈牧之站在湍急的水中练拳,但直接站在瀑布底下练拳,却还是今日头一回看到。

    沈牧之喜欢练拳,他也是知道的。可如今这种程度的,看着倒不太像仅仅只是为了练拳,反倒更像是发泄。

    周煜虽然性子没有何羡和赵和那般细腻,可还是看出了沈牧之心中的压抑,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暗自叹息了一声。

    沈牧之去那小木屋中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然后随着周煜,一同往小梅园走去。

    路上,周煜几次想说点什么,但一转头看到沈牧之那面无表情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噎住了。

    想到前几天玄诚来时说过的话,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周煜陪着沈牧之走到小梅园外,就停下了。看着沈牧之走入林中,忍了一路的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微风卷着那一声叹息,吹入了沈牧之的耳朵中。

    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小梅园内,景和坐在湖亭之中,身子半倚子栏杆上,目光看着那被晚霞染得微红的湖面,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溪低着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

    而远处,那丛丛绿竹旁,一抹挺得笔直的黑色身影亦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正瞧着湖亭之中。

    忽然,她眉头微微一动,扭头往梅林看去。只见一个瘦长身影,正大步从梅林中走出,正是沈牧之。

    霞光之中,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目光幽寂,浑身清冷。

    林长缨本想扭头就走,可不知为何,脚下一动,却只是略往后退了一下,将身体整个隐入了旁边竹林投下的阴影中,就停下了。

    湖亭中,景和也抬了头,看到了那个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沈牧之,只一眼,便微微皱了眉头。

    等他走到亭外,湖亭中一直站着的沈明溪才恍然察觉到他来了,略一抬

    头,有些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后,又迅速低了头,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角落里。

    她似乎很怕他。

    以前并不如此的。

    沈牧之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了已经转过身的景和。

    她倒是没什么变化。

    “她不会再去玉和峰。”不等景和开口,沈牧之就率先说道。平静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景和皱了眉头,盯着沈牧之,目光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后,道:“她是我的剑侍,该去哪,不由你决定!”

    “她是我妹妹,而且这里也不是金陵。”沈牧之接过话,依然是毫无余地。

    景和站了起来,身高还不到沈牧之胸口的她,却随着她的站起,一股迫人的气势在她身上苏醒,那是她身为公主与生俱来的气势。

    “若我非要带走呢?”略略低沉的声音,同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若是放在从前,沈牧之可能会惧于她后面的报复纠缠,而退缩。但如今的他,早就今非昔比。

    “你打不过我!”沈牧之回答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景和蓦地攥紧了拳头,恨得牙痒。

    “沈牧之!”她忽然拔高了一丝声音。

    “你要是没其他事,就请回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说着,沈牧之已经转过身:“我送你出去。”

    这种不将她放在眼中的轻视,让景和分外恼怒。她突然冷笑一声,道:“沈牧之,你难道不知道我皇兄安排明溪做我的剑侍随我入山是什么目的吗?”

    沈牧之本欲迈出去的步子,略顿了一下,但还是迈了出去。

    对于景和的问题,他没有接话的意思。

    景和见其如此,更加生气,忽然转头瞪向站在角落里的沈明溪:“你跟不跟我走?”

    沈明溪身子微微一颤,正纠结,忽听得沈牧之的声音传来:“你要跟她走也可以,不过,你今天只要踏出这里,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沈明溪身子一震,眼中有丝丝缕缕的惊慌漫起,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已经走出亭外的沈牧之的背影上。

    “三哥……”

    轻轻的呢喃,带着脆弱,也带着纠结和无助,让沈牧之身上的清冷,蓦然少了一丝。

    “对不起……”

    又是一声喃喃,带着满满的负疚。

    沈牧之身子一僵,脚步蓦地顿住。

    “公主,我跟你走。”沈明溪转头看向景和,低声道。

    背朝着他们的沈牧之眉头紧紧皱起,又很快松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身上的冷意,反倒比之前更浓了。

    沈明溪很快收拾了东西,沈牧之将她们二人送到林外,二话不说,扭头就回了梅林。

    “混蛋!”林外,景和看着沈牧之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梅林之中后,跺脚恨恨骂道。

    沈明溪在旁,微微低着头,轻声说道:“三哥最近心里很不好受,公主您别骂他。”

    景和闻听这话,神情一滞,而后脸上的怒气忽然就散了。

    接着,她转头看向明溪,眸中有挣扎之色一闪而过,接着,轻声说道:“明溪,对不起,连累了你。”

    明溪摇摇头,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不关公主您的事。”

    “算了,我们走吧。”景和叹了一声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脸上多了些许愁色:“天快黑了,这里走回玉和峰,还得好久呢!我们得走快些了,你行吗?”一边说,一边已经迈开了步子,有些匆匆。

    “行。”沈明溪轻声答着,脚下也已跟了上去。

    不过,二人没走多远,忽然遇上了周煜。

    看到沈明溪背着包裹跟着景和,周煜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三人相互见礼过后,周煜笑问:“可有人过来接你们?”

    景和摇头:“我认得路。”

    周煜回答:“要不这样,我送你们吧,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两个小姑娘夜里走山路,不太安全。”

    景和闻言,也不扭捏,点头就应了下来。

    而后,周煜就带着二人御剑离开了正阳峰,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便到了玉和峰。将二人送到峰下,交给了负责值守的师妹之后,他就回了正阳峰。

187 他也去

    小梅园内,又只剩了沈牧之和林长缨二人。

    这天夜里,沈牧之在楼下打了一晚上的拳,后面那栋木楼上,林长缨站在栏杆边,朝着沈牧之那边看了许久。

    清冷月色下,那个瘦高身影,换下了平时见他时穿的长袍,穿着一身劲装,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英俊。

    气势十足的拳架,行动间,拳拳生风,竟有几分威武感。

    或许,唯有这一刻,他才能卸下心头那些沉重的负担,专注于这双拳之中,不想其他丝毫。

    几日后,剑首峰的尤一忽然来了正阳峰,先去了小灵剑阁见了赵正光。

    小灵剑阁前,尤一被邀请在赵正光对面石凳上坐下。

    “你师父最近可好?”赵正光看着他坐下后,微笑着问。

    尤一也微笑着回答:“都好,谢师叔挂念。”

    “嗯。”赵正光点了一下头,然后问:“你师父让你过来,有什么事吩咐?”

    尤一回答:“师父让我来问问师叔,一月后的东岛行,师叔这边打算安排那几位师兄师弟过去?”

    “这次这人数分配还是老样子吗?”赵正光问。

    尤一点头:“师父没特别说明,应该还是老样子。”

    赵正光闻言,便道:“行,那我回头定下了,让周煜把名单给你送去。”

    尤一笑了笑:“可以。不过,关于这次的东岛行,师父还有件事要让我转告师叔。”

    “什么事?”赵正光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笑容恭谨的尤一,眉头微微一挑。

    尤一回答:“师父说,之前玉和峰的事情中,牧之师弟虽也受了伤,可玉致师妹的死,他也有一定责任。所以师父希望,这一次东岛行,师弟也能参加,并且……”说到此处,尤一略顿了一下才继续:“至少要拿到三枚妖令。”

    赵正光神色蓦地一沉,看着尤一的目光里,顿时间就幽深了许多。略默了默后,他问:“若是拿不到呢?”

    “若是拿不到,牧之师弟就只能去禁地待上几年了。”尤一说完,低头略过赵正光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起身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后,揖了一揖,道:“话已带到,师侄先回去复命了。”

    赵正光点点头。

    尤一转身走了。

    赵正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山道之上,忽然冷笑一声:“师兄你这是怪我让你丢了面子吗……”

    ……

    东岛位于大陆东侧千里之外的大海之中,岛上

    终年迷雾不散。天然迷阵处处皆是,危险无比。

    而此次的东岛行,目标是东岛之上的一处秘境。

    该秘境是数百年前发现的。

    秘境之中,机遇与危机并存。有无数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却也有随时都能碰上的凶猛妖兽。

    不过,这些妖兽实力都不会很高,基本都在相当于修士的神堂境左右,十分适合中境修士拿来练手。

    只是,秘境并非时刻开启。刚发现此处秘境的时候,秘境的开启时间并不固定,曾有前去探秘的修士一不小心被关在了秘境之中,过了七年,才等到了秘境的再次开启,逃了出来。

    后来经过天下数大门派的联手研究,才总算是将这秘境的开启和关闭时间给稳定了下来。如今,每隔五年,这秘境便会开启一次,一次维持一个月时间。

    所以,就有了五年一次的东岛行。

    今年,便是又一个五年。

    知晓此事的弟子,不少都已摩拳擦掌地在等着了。

    沈牧之刚入门不久,加上他又比较喜欢独行,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几天过后,各峰峰主将东岛行的名单都送到了剑首峰,经过掌门过目之后,都定了下来。

    今年的东岛行,和往常一样,各峰各选取五名弟子,和一名随行长老,另外,外门也有三名弟子的名额。若是这三名弟子在东岛行上表现优秀,便有机会可以迈入内门,成为七峰之中某一峰的弟子。

    正阳峰上,此次前去东岛的五名弟子分别是赵和,白宇,黄真,林长缨,还有沈牧之。随行的长老,是于新。

    这消息一传出去,顿时犹如巨石坠入大湖,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各种嘲讽之语,层出不穷。就连正阳峰上下,都有不少弟子,开始光明正大地议论此事,言语虽不及其他几峰弟子那般毫不避讳,但其中鄙夷也已十分明面。

    至于为何,主要在于沈牧之。

    东岛秘境之中,这么多年来所发现的妖兽,其实力,至少都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风府境左右,没有比这更低的。实力强横者,甚至堪比修士的云海境。

    所以,以往的东岛行,参加的弟子境界至少也都在风府境。可沈牧之,还是曲骨境,距离风府境,那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那些弟子,不明其中缘由,讥讽之余,也有说赵正光糊涂的。

    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沈牧之吸引‘火力’,这门中弟子对于林长缨以正阳峰弟子身份参加东岛

    行一事,倒是没什么议论的声音。

    而沈牧之是从赵正光那里得知东岛行一事的。

    那日夜里,他从山涧回到小梅园中,发现赵正光正站在他楼下,仰头望着星空。

    沈牧之乍一看到,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赵正光说道:“每日都是这么晚回来吗?”说着话,目光已从头顶星空收了回来,落到了头发湿漉漉的沈牧之身上。

    沈牧之连忙行礼,而后点头回答:“弟子喜欢在山涧那边练剑。”

    赵正光闻言,微微一笑,问:“剑练得如何?”

    沈牧之回答:“都已至第二层。”

    “看来玄诚送你的这两门剑法,确实都很适合你。”赵正光笑着说道。

    沈牧之站在那里,想了想,问:“师父这么晚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是有点事。”赵正光说着,又问:“半个月时间,够你迈入通谷境吗?”

    沈牧之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地看着赵正光,不知他为何突然对他破境一事着急了起来。不过,赵正光的脸上,向来看不出什么。

    他略一思忖后,点头回答:“应该可以。”

    “行。”赵正光满意地点了下头,而后又道:“二十天后,有一个东岛行。你赵师兄,还有长缨他们都会去,你也一起去。”

    沈牧之日日都在山涧那边练拳练剑,已经许多天都没有碰上过其他人了,根本不知道最近门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所以也无从得知这东岛行一事。此刻听赵正光提及这个,不由得有些茫然,便问:“这东岛行是什么?”

    赵正光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海里有个岛,叫东岛。东岛上,有些妖兽,到时候你随便杀上几只,就可以回来了”说完,不等沈牧之多问,他就又说道:“我来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个事。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言毕,朝着沈牧之微微一笑,便瞬间化作一道剑光,离开了。

    沈牧之站在原地,看着赵正光的剑光离去,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这什么东岛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赵正光给的那解释,那能算是解释吗?

    什么叫海里有个岛叫东岛?

    又什么你随便杀上几只妖兽,就可以回来了……

    这话说得,就好像那妖兽是农户家中圈养的鸡鸭一般,伸手一抓,再拿刀一抹就搞定了一般……

    看来,明日他得去找一趟大师兄,好好问问这东岛行是怎么一回事。

188 被嫌弃

    第二日午时左右,沈牧之练完剑,便去找了周煜,跟他询问了东岛行一事。周煜把他所知道的都跟沈牧之讲了一遍,还送了一本东岛秘境妖兽的图解。

    从周煜处出来,沈牧之想着心事,一路往山涧走去。

    走至半路,忽迎面遇上了一男一女。

    其中女子隐隐有些面熟,但沈牧之也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不过这正阳峰上,他是最小的。所以,也未多想,便让到路边,朝着迎过来的二人,躬身见礼。

    女子屈膝还礼,年轻男子却没动,目光在他脸上稍一打量后,略有惊讶地问了一句:“你是沈牧之?”

    沈牧之点头:“牧之见过师兄。”

    年轻男子的目光,顿时间就多了几分鄙夷。

    “听说,这次东岛行,你也参加?”男子又问。听似平静的声音里,却已经染上了几许轻蔑讥讽。

    沈牧之一下就听了出来,目光在男子脸上扫了一眼后,敛目回答:“是的。”

    “峰主还真是疼你啊!”男子又道,只是声音中的讥讽更加明显。

    沈牧之眉头一蹙,心头生出不悦,也未多想,便道:“我师父确实疼我。这一点,不用师兄提醒的。”

    男子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僵。

    沈牧之见状,也不欲与这人在此做这些口舌之争,便道:“我还有事,便不陪师兄说话了。”言毕,朝二人拱了拱手,便准备离开。

    谁料,他这脚下刚动,男子突然一掌朝他迎面拍来。

    沈牧之没想到此人竟然会动手,心中一惊后,脚下慌忙往后退去。

    “师兄……”一旁一直未说过话的女子,突然轻呼了一声。

    而这年轻男子似乎也并无意要伤沈牧之,听得女子声音后,便收了手。

    掌风拂动了沈牧之的鬓发,他沉下脸,喝问了一句:“师兄这是何意?”

    年轻男子却是微微一笑,道:“师弟不用生气,师兄不过就是想看看师弟到底有几分实力。毕竟那东岛秘境可不比这山中,那些孽畜出手,可不会如师兄我这般手下留情的!”

    沈牧之目光微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后,沉声道:“师兄好意,师弟心领了。不过,师弟还有事,麻烦师兄让一让。”

    “好。”年轻男子轻蔑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后,笑着让到了一边,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牧之压着心头怒火,迈步就往前走去。

    就在二人交错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男子冰冷的声音:“师弟可千万记住,这东岛秘境之中,危险无比,师弟到时候可千万要好好护住自己的小命,别到时候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了跟你同去的师兄师姐们。”

    沈牧之身子微微一僵,而后大步离开了。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瞧着沈牧之走远后,突然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曲骨境,竟然也敢去东岛秘境,也不知道峰主他是怎么想的!”

    旁边女子接过话:“峰主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是有办法能护他周全的。师兄刚刚不该出手的。”

    年轻男子转头看向她,目光瞬间温柔:“我就是有些气不过。我听说,你们到时候还得帮他猎杀妖兽?”

    女子闻言,原本并无什么波澜的脸上,也不由得微微露出了些许恼色:“我师父确实是有提到过一句。”

    年轻男子一听,神色忿忿:“这秘境之中,本就危机四伏,那些妖兽如今越来越不好对付,你们进去,自顾都不暇,现在带个拖油瓶不说,竟然还要让你们帮忙猎杀妖兽,替他卖命,赵正光太过分了!”

    “嘘!”女子听得他竟直呼峰主名字,不由紧张地嘘了一声。而后,又道:“此事,师父也就是那么一提,也不是强行要求如此。而且,具体如何,等到了那秘境之中,谁又说得好。”

    可男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又道:“自从这沈牧之来了正阳峰后,咱们这里好像就没太平过。前段时间那个玉和峰的事情,闹成那个样子,还死了一个玉和峰的师妹,咱们这位峰主,竟然丝毫不惩戒这沈牧之,反而多番维护,现在其他几峰都在说他处事不公,枉顾人命,颠倒黑白。连带着我们这些正阳峰弟子走出去都面上无光。前两天,洪师弟他们去九华峰办事,还被那边的人冷嘲热讽了一番,吃了不少的挂落。想想都让人生气!”

    女子听着,虽未接话,但却也低叹了一声。

    这时,男子忽然凑到女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女子神色一变,惊呼道:“真有此事?”

    男子转头看了看两边,又压低声音说道:“应该不假。你到时候,只要顾好你自己就行,可千万别心软,出手救人!”

    女子皱起眉头,犹豫着说道:“到底是自家峰上的师弟,若是……”

    男子不等她说完,就猛地打断了她:“没有若是!”说着,忽又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掌,大拇指在其光滑手背上轻轻摩挲,看着女子瞬间绯红的脸颊,男子温柔的目光中,顿时间又多了几许情动之意:“这东岛秘境危险无比,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记住,我在等你回来。”

    女子闻言,脸上羞红更甚了。

    低下头,轻轻柔柔地嗯了一声。

    男子见其如此娇羞,更为情动,一时难以自控,也不顾这里正在路上,便猛地将其拉入了怀中,紧紧拥住。

    女子又羞又急,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见周围也并无人过来,渐渐也就不再挣扎,任由着男子紧拥着她……

    而这边正你侬我侬的时候,正走去山涧的沈牧之,却心情沉重。

    那位师兄最后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沈牧之的心头,令他难受至极。

    之前在周煜那边,周煜提及过这以往的东岛行,参加的弟子至少也都是风府境,像他这般曲骨境就去参加东岛行的,还是自东岛秘境开启之后的头一回。

    沈牧之不知师父为何如此安排,虽然心中也清楚,师父既然如此安排了,肯定也不会是想着让他去送死的,必然也有其深意和准备,但刚才那位师兄的话,还是像根刺一样扎在了他心中,一时难以取出。

    他不知道,如那师兄一般的想法,到底有多少人有。

    或许,所有人都有。

    沈牧之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可当这种被人嫌弃的感觉再次出现时,终归还是没能心如止水。

    这一夜,他在山涧边待了一夜。

    之前师父曾问他,能否在半个月内迈入通谷境。他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是明白了。

    所以,他想尽快地迈入通谷境,哪怕距离风府境还是有很远距离,但至少能多一分实力。他能多一分实力,到时候就能让其他人少一分拖累。

    转天一早,沈牧之回了小梅园,拿了两身换洗衣服后,又径直去了山涧。

    接下去的很多天,他都再未回过小梅园。

    林长缨在第三天的时候,察觉到了沈牧之已经三天未回。心头思绪几番纠结之后,她去了沈牧之的楼下,站了一会后,又扭身回去了。

    眨眼,十天过去。

    这日午时刚过没多久,原本的晴空万里,忽然间就阴云密布。狂风呼啸之下,山林瑟瑟。飞鸟惊起无数,盘旋乌云之下,久久不肯停歇。

    没多久,便有暴雨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线,从天而降,将这方天地,模糊成了一片。

    闪电游走乌云之间,偶尔闪现出来的刺目光芒,让人心惊胆颤。

    原本平静的镜湖,也翻腾起了惊天骇浪。

    滚滚大浪之间,隐有大物游走其中。偶尔光华闪过,便有沉闷吼声传出,透着一股远古洪荒之意,令人心惊。

    镜湖的异动,惊动了门中长老。不顾风雨强烈,纷纷赶了过去,御剑镇守湖边,牢牢盯着那湖中大物的一举一动。

    此番异动持续了足有两炷香时间。

    随着一道惊雷滚过天空,一道金色闪电突然从天而降,刺目光芒炽烈得让人不敢直视。等人一闭眼,再睁眼,空中已无闪电痕迹,只剩下一股隐约的焦糊味,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知晓那道巨大的金色闪电究竟落向了何处。

    天空中乌压压的阴云,忽然就薄了起来。

    狂风骤歇,暴雨初停,一丝阳光拨开了云雾,落到了尚还大浪翻滚的镜湖之上。蓦地,那游走其中的大物似乎见不得这阳光一般,突然就沉了下去。

    顿时间,一切风平浪静。

    紧守湖边的诸位长老见状,纷纷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两两相视之时,纷纷都看出了各自心中的疑惑。

    这大物生活在这镜湖之中已有数百年,一直以来都十分安分,怎么近段时间,忽然间就不安分了起来?

    这已经是半年内第二次了。

    看来此事回去得好好商讨商讨了。

    诸位长老,各自想着,然后怀揣着疑惑,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平静下来的镜湖湖面,纷纷离开了。

    正阳峰,原本景色不错的山涧,如今已经变成了满地狼藉。山崖破碎,碎石遍地。那间小木屋,已成了灰烬,一个足有丈圆的大坑,触目惊心。

    小梅园内,赵正光站在沈牧之楼下的草地上,面色有些沉重。

    片刻后,身后二楼的屋子忽然打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沈牧之从其中走了出来。看到楼下站着的赵正光,沈牧之心中一紧,略一犹豫后,迈步走了下去。

    “刚才多谢师父出手。”沈牧之走到赵正光身后,躬身说道。

    赵正光转过身看向他,目光幽深,沉默不语。

    沈牧之躬着身子站在那里,心中有些紧张。

    良久,赵正光才开了口:“这破境一事,提前了五天,不错。”

    沈牧之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松了下来。

    “好好休息吧。”赵正光说着,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扭身走了。

    沈牧之站在那里,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思,忽然间又漫上了些许紧张。回想起刚才在崖边发生的那一幕,紧张之中,又多了几分惊悸。

189 没必要

    五天后,东岛行出发之日。

    沈牧之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昨夜又打了一夜的拳。天快亮时,去山涧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来时,看到赵正光在楼下等着。

    一见他,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牧之快步过去,行了一礼。刚直起身子,赵正光就递过来两个木盒子。

    “这两个盒子,你和长缨一人一个。我待会有事,就不送你们去剑首峰了,你周师兄会代我送你们过去。到了那边,记得千万不要跟你赵师兄还有长缨他们分开,一切谨慎行事,安全回来。”赵正光说这番话时,声音是难得的深沉。

    沈牧之接过盒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正光看着他,抬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而后轻声道:“师父等你回来。”

    “嗯。”沈牧之低声应道,心中隐隐感动。

    “行了,我走了。盒子记得给长缨。”说完,赵正光就径直离开了小梅园。

    沈牧之捧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忽然间反应过来一事,师父既然都来了小梅园,为何这盒子不自己给林姑娘呢?

    想着,再看手中这两盒子,顿时苦笑起来。

    师父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想要撮合他们……

    沈牧之转头朝林长缨住的木楼看了一眼,屋子里似乎还无动静,想着此时距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便先回了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盒看了看,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各种功用的符箓,风雷球,护身玉符,还有八个小玉瓶。

    玉瓶装的都是各种灵药,有外用的,也有内服的。

    瓶上都写了具体的功效,沈牧之一一仔细看过后,便将这些东西,和衣服一起全部收到了扳指中。

    而后,他想了想,又将当初何羡送的那块玉佩和玄诚送的那根玉簪取了出来,挂腰上的挂腰上,簪头上的簪头上。

    一番收拾后,时间也已差不多了。

    沈牧之便拿了剩下的那个木盒子出了房间,刚走到楼下,就瞧见一直是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林长缨走了过来。

    沈牧之略一迟疑,便迈步迎了上去。

    这大概还是沈牧之头一回见到林长缨,主动迎上去的。所以,林长缨瞧见后,眉头略微一蹙,脚下就停了下来。

    不等他靠近,林长缨就冷声问道:“有事?”

    沈牧之闻声,有些尴尬地停了脚步,道:“师父让我给你的。”说着,抬手朝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盒子。

    林长缨看了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眸中的目光,悄不可察地微微变了一下。接着,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沈牧之站在原地没动,等她走到近前,便将盒子递了过去。

    林长缨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就又合上了。而后手中微光一闪,这盒子便没了踪迹。想来,她身上亦有空间法器。

    接着,她又悄悄抬眼朝沈牧之看了一眼。那总是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淡目光,在掠过沈牧之那张今日似乎格外清秀一些的脸庞上,有些许微妙的情绪在眼底悄悄流转了一下。

    沈牧之并未留意到。

    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林长缨时,心中总会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紧张,这种紧张总让他在面对她时有种手

    足无措的尴尬。

    就如此刻,这盒子递出去之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如同一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尴尬而又呆傻。

    林长缨眼底的微妙情绪忽又浓了一些,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却又迅速被她压下。接着,脚下一动,绕过沈牧之,就往外走去。

    沈牧之见她离开,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紧张,顿时散去了不少。而后,心底自嘲了一声后,也转身跟着林长缨一道往外走。

    周煜已经到了小梅园外,正准备进去,就瞧见一道纤细身影,穿过了郁郁葱葱的梅林,走了出来。

    周煜抬手刚要招呼,忽又瞧见林长缨的身后,还有一道身影,正是沈牧之。

    不过,今日的沈牧之,似乎有些不同。

    一袭简单的白衫,将他本就高挺的身子,称得更加颀长了几分。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地梳拢,用一根样式简单的玉簪簪在了头顶。这本是男子及冠之后,才会梳的发髻。沈牧之如今才十三岁,实际还未及冠,不过他身材要比普通少年要高上许多,如今这发髻这么一梳,便将他身上仅剩的几分稚嫩都给褪去了,再加上这一身干净的白衫,一眼看去,温和俊朗,活脱脱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若是那眼神能再活泼朝气几分,就更好了。

    周煜眼睛都亮了,咧着嘴,迎上沈牧之,伸手拉住他,前后看了两遍后,啧啧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弟你长这么帅呢?看来,以后玉和峰那些师妹心里头惦记的人又得多一个了……”

    周煜不提玉和峰还好,一提玉和峰,沈牧之脸上那一丝笑容,顿时便有些撑不住了。

    周煜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不迭地扯开了话题,指着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问他:“对了,这玉佩是何师兄送你那块吧?”

    沈牧之点头。

    “那我送你那个香囊呢?你怎么不戴?师弟你可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都是师兄,何师兄送的东西你就戴着,我送的,你就看不上眼还是咋滴……”周煜眨着眼,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努力想要让沈牧之忘掉他刚不小心提到的‘玉和峰’三个字!

    沈牧之知晓他的心思,努力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胸口,道:“师兄送的在这儿呢!”

    周煜闻言,眼睛不由一亮:“原来是挂脖子里了!那就好!”

    “走吗?”一旁的林长缨大概是没了耐心,忽然冷声开口提醒了一句。

    周煜不由讪笑了一下,而后连忙带着二人往正阳殿走去。

    包括赵和在内的另外三人,已经在正阳殿门口的广场上等着了。瞧见周煜带着沈牧之和林长缨过来,赵和率先迎了过来。白宇紧随其后,另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女子,犹豫了一下后,也跟了上来。

    几人相互见礼,轮到那黄裙女子时,沈牧之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女子他之前见过。

    “牧之,这是吴长老的弟子,黄真。”周煜在旁笑着提醒。

    沈牧之敛了目光,拱手行礼:“牧之见过黄师姐。”

    黄真屈膝还礼。

    几人又跟林长缨相互见礼了一番后,便一起往剑首峰飞去。

    沈牧之尚不能御剑,便由周煜带着。

    黄真与白宇落在后头,瞧着被周煜带着飞上天空的沈牧

    之,黄真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忍不住就问身旁的白宇:“白师兄,峰主难道不担心沈师弟到时候在秘境中出事吗?”

    白宇笑了一笑,回答:“峰主对沈师弟十分看重,他既然如此安排,肯定是有把握能让沈师弟安然归来的。”

    黄真闻言,犹豫了一下,又问:“可是,我听说峰主还给沈师弟安排了任务,要求他必须要获得三枚妖令才行!”

    白宇扭头看她,笑问:“黄师妹担心什么呢?”

    黄真蓦地低了头,有些慌张地回答:“我只是担心沈师弟,师兄你去过一次秘境,应该知道那里面很危险。”

    “师妹不必替沈师弟担心,到时候,你只管顾好自己的安危就好。”白师兄笑着说完后,看了一眼天空中早已远去的周煜等人,便又催促道:“师妹,走吧。”

    黄真连忙点头,旋即召出飞剑,御剑升空。

    白宇笑了一笑,紧随其后。

    剑首峰钦天殿前广场上,早已到了不少人。

    沈牧之他们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早已得知他在此行名单中的众人,看到他是由周煜带着过来的,虽然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还是议论了起来。

    那充满着嘲讽的话语,仿佛是怕他听不到一般,根本毫不避讳,甚至有些人还故意拔高了声音。

    沈牧之站在那里,面色平静。

    对于这些,他早已习惯。

    反倒是周煜有些不习惯,一个个怒瞪过去。

    站在周煜身后的林长缨,悄悄看了一眼沈牧之,瞧见他那如无波古井一般平静的面色,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讶色。

    他似乎要比她想象中要更坚强坦然一些。

    六人当中,此刻神色最不好看的,当属黄真。那些人的话语,明明讥讽得都是沈牧之,可黄真站在那里,却恍若如芒在背,难受得紧。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立马掉头就走。于是,下意识间,就对沈牧之,对赵正光,多了几分怨念。

    这时,有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碰巧,从他们几人身旁路过。就在他走过沈牧之身旁时,突然歪过脑袋,啐了一声,还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沈牧之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又很快松开了。

    周煜却没忍住,一把将沈牧之推开后,探手就往那人肩膀上抓去。

    那人大概没料到周煜真会动手,被一把抓住后,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时,脸上还犹有惊惧之色,不过依旧色厉内荏地扬起下巴,嚣张道:“怎么?你还想在这打我不成?”

    “打你又怎么了?”周煜说着就要动手。

    刚站定的沈牧之,慌忙伸手拉住了周煜。

    “师兄,没必要。”他盯着周煜,沉声劝道。

    周煜恨恨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哼道:“王金海,今天看在我师弟的面子上我暂且放过你!以后要是再敢让我听到你管不住你那张臭嘴,看我到时候不撕烂你的嘴!”

    这被周煜叫做王金海的年轻男子,脸上隐约掠过几许惧色,但还是嘴硬道:“周煜,你以为我怕你!到时候,谁撕烂谁的嘴,还不知道呢!”

    “好啊!那我们到时候试试看!”周煜冷声说完,抓着他肩膀的手上猛地往前一推。王金海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190 扶你吧

    周煜这一下,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实际手上却用了些暗劲。王金海此刻整个右肩酸麻无比,甚至体内灵气都有些周转不顺。

    吃了个暗亏的他,脸色顿黑,牙一咬,就准备要冲上前来。

    正在这时,又有几道剑光从空中落下,是清凉峰的人来了。

    走在前头的是一袭银蓝长衫玉树临风的何羡,和一身黑白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玄诚。

    此刻的广场上,不乏女弟子。

    瞧见这二人,这窃窃私语声顿时又热闹了一些。

    那一道道或羞怯,或灼热的眼神,恨不能将这二人的身上给扎出个洞来瞧个透彻。

    二人倒是神态怡然,甫一落地,目光四下一扫,找见沈牧之等人后,立马就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其余几个刚跟着一道过来的清凉峰弟子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这动静,倒是让正准备大闹的王金海停了一下。

    何羡虽同他们一般也都是弟子,可他如今代管清凉峰,这身份地位总归是与他们这些弟子有些不同的。

    王金海也清楚这何羡对跟正阳峰的人素来亲厚,顿时脸上就多了几分犹豫之色。

    沈牧之瞧见后,连忙趁机拉着周煜说道:“何羡哥过来了,我们去迎迎。”说着,便将周煜拉开,往何羡他们过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王金海虽心有不甘,但终归还是没胆子再追上来闹,恨恨盯了沈牧之他们一眼后,就扭身走开了。

    沈牧之则拉着周煜迎上了何羡他们几人。赵和他们四人也随即跟了上来。

    一顿相互见礼过后,何羡目光温和地打量了一下沈牧之,转头问周煜:“刚才怎么了?”

    周煜刚要说话,一个剑首峰的弟子忽然走了过来,朝众人见礼过后,与何羡说道:“何师兄,掌门让您过去一趟。”

    何羡本是有些话想要交代沈牧之的,可这会儿乐山突然找他,他也不好多耽搁,让乐山等着。于是,只得匆匆嘱咐了两句后,便随着那位剑首峰弟子走了。

    他走后,玄诚本还想再问问刚才之事,沈牧之不想让这点事影响了玄诚的心情,便抢在周煜答话之前,率先开口岔开了话题。

    玄诚见状,也没再追问,打量着沈牧之今日的打扮,笑着调侃他模样风流,一旁周煜也开口附和,沈牧之被他二人说得不好意思,微微羞红了脸颊。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辰。

    正阳峰的领队长老于新已经来了。

    但,之前被乐山叫走的何羡还未回来。

    不过,此次东岛行,他并不同行。清凉峰的五位弟子,将由玄诚带队负责。这个安排,何羡当初宣布的时候,清凉峰的那些个长老明里暗里没少反对,甚至还有人悄悄来过剑首峰抗议过,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何羡的决定。

    而何羡之所以如此安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沈牧之。

    这一点,明白的人不少。

    不过,沈牧之此次参加东岛行的背后因由,知道的人却很少。

    所以,清凉峰的不少长老,不满于何羡的安排,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连带着沈牧之也一起迁怒上了。

    因此,此刻站在他们旁边的几个清凉峰弟子,时不时看向沈牧之的眼神里,也总是带着几分隐晦的不满。

    随着一声令下,剑首峰五人在沈奇峰长老的带领下,率先御剑升空而去。

    沈牧之瞧见那一道道各色剑光冲天而去,心头向往之余,却也不由得微微咯噔了一下。他本以为此次东岛之行,会和以往一样乘坐符舟前往。却不料,竟是要御剑而行。

    这事,对于其他弟子来说,自是不成问题。

    可于他来说,却是大问题。

    参加东岛行的弟子,境界至少都是风府境,御剑自是不在话下。可他不同,如今才只是通谷境,即便玉剑早已大炼,可要想让其带着自己飞上天空,却还是不够的。

    那日从周煜住处出来,在山道上遇上的那位师兄说得话,忽然又在脑海中回荡了开来。

    如今这东岛之行刚刚开始,他便要开始拖累大家了吗?

    沈牧之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着的平和心境,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一丝涟漪。

    “玄长老,我们走吧。”一位清凉峰弟子看着其他几峰弟子先后御剑升空,又见玄诚毫无要出发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上前催促道。

    他的声音,将沈牧之的心思微微从那些复杂情绪中给拉了回来。

    玄诚看了一眼钦天殿的方向,心头微微无奈了一下。他本来是打算等一等何羡的,可此刻看来,是等不到了。想着,便收回目光,瞧向了一旁站着的于新,道:“于长老,那我们也出发吧?”

    于长老闻言,没有立马接话,而是看向了周煜。

    周煜点点头,道:“时间也不早了,出发吧。”说着,转头又去看沈牧之:“加油,小师弟!”

    沈牧之藏起心底翻涌的那些低落情绪,努力勾了勾嘴角,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煜又与赵和说了几句,而后又跟白宇他们三人一一告别。

    等做完这些,又回过身来,与于新低语了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于新神色微变,眉头略略蹙起,眼神略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周煜后,迟疑了一下,才点了头。

    这时,玄诚拉过沈牧之,道:“待会跟我一起走。”

    沈牧之自是没有意见。这些人里,他与玄诚最为亲近。让其他无论谁带着他,都难免让他心中有种负疚感,唯独让玄诚带着,他这心里才会没有负担。

    不过,于新并不同意。听得玄诚这话后,立马过来说道:“玄长老,牧之还是由我来带着比较好。”

    玄诚刚要说话,于新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又说道:“玄长老与牧之感情亲厚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不过,牧之毕竟是正阳峰弟子,由我带着,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口,玄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二人做了决定,沈牧之他作为一个拖累,更加不好再说什么。

    玄诚身后站着的那几个清凉峰弟子,看向沈牧之的眼神里,那嫌弃之色是愈发的不加掩饰了。

    沈牧之背对着他们,感受着那一道道视线落在背后带来的焦灼,身体微僵,心中一阵阵地发涩。

    “出发!”于新扫了一眼众人,低喝了一声后,转眸

    看向沈牧之。沈牧之立马会意,收拾好心情,迈步走到他跟前。于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抬手,剑光掠过,顿时沈牧之感觉身体一轻,狂风随之扑面而来,一低头,他们已身在高空,脚下那巍峨山峰正在逐渐变小。

    而他们身后,一道道剑光紧随而至。眯眼细看,可看到到,那一道道剑光之中,一个个挺拔的身影,衣袂随风飘扬,潇洒犹若仙人。

    沈牧之既是羡慕,又有几分颓然。

    虽然,他入门才不过半年时光,修行时间满打满算才不过一年,如今已是通谷境,这速度其实已经不慢,甚至可以说很快了。但他年纪本来就已不小,比起那些四五岁就被介入门中开始培养修行的弟子,这个年纪的通谷境,并不稀奇。

    像那林姑娘,年纪没比他大几岁,可早已风府境。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他是赵正光的弟子,又以通谷境的修为,强行参加了东岛行。再加上,之前玉和峰的事情,这一来二去之下,如今的大剑门弟子,大部分对他,只有厌恶。

    沈牧之可以不在乎他人看他的眼光,可他做不到在明知自己拖累别人的时候还心安理得。

    狂风拂面,吹乱了他的心思。

    许久不能平静。

    考虑到部分弟子境界不高,难以维持长时间的御剑飞行,所以,半个时辰后,众人在东海之滨一处方圆百里皆无人的悬崖处落了下来,稍作休憩后,再出发。

    悬崖上,早有不少人已经到了。

    其他几峰的弟子比他们先一步到达此地,早已各自选好位置开始休整,此刻见到他们下来,尤其是见到沈牧之是由于新带着过来的,那眼神里的鄙夷顿时就明显了起来。

    沈牧之装作视而不见,与赵和他们一起走到离悬崖边不远的树林中,选了一处平整地方,坐下来休息。

    玄诚带着清凉峰的弟子,在他们附近也安顿下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一道过来的,所以其他几峰的弟子看向清凉峰弟子的眼神也都隐隐带上了几许不善。这些清凉峰弟子本来就对沈牧之心有不满,这下就更加不满了。

    只不过,他们也都清楚玄诚跟沈牧之之间的关系,此次玄诚是领队,所以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只是,嘴上不敢说什么,但那时不时就瞄向沈牧之的目光里,却说了许多。

    沈牧之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察觉到,假装若无其事一般,盘腿坐在赵和身边,默默休整。

    过了一会儿,凌霄峰的长老忽然过来将于新给叫走了,两人往山林深处走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们这刚走没多久,原本安静的众人,突然间就多了些窃窃私语声。

    有些声音,存着几分故意,装作是私语,却声音很大。

    废物……

    杀人凶手……

    ……

    等等一系列,不堪入耳的难听之词,毫不客气地往沈牧之这边一一飘了过来。

    其他几峰的长老都在这里,只是一个个都稳坐如山,并无任何出言打断的意思。

    与清凉峰弟子坐在一起的玄诚,睁眼扫了一眼那些人,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睛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沈牧之,瞧见他神色还算平静后,略一怔后,复又闭上了眼,不再理会这些难听之词。

    可能做到不被影响的人终究不多,赵和和坐在后面的黄真首先神色难看了起来。白宇年长一些,这心境更沉稳一些,可也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赵和听着那些越说越难听的话语,忍不住睁眼朝沈牧之瞥了一眼,见他竟神色平静,端坐不动,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有些意外。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做点什么的时候,身后有人先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真是倒霉!”

    岂料,她这话音刚落,在她身后,又有一声音紧跟着响起:“嫌倒霉,你可以现在就滚回去!”

    黄真乍然回头,却见到林长缨正抬眸看她,那冷然的目光,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地让她瞬间凉了个透,心头一颤,当下不敢再与她对视,慌忙扭回头。只是本来就觉得委屈的她,被林长缨这么怼了一句后,更加委屈,再加上心头那点惊惧,当下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白宇就在旁边,黄真与林长缨之间这点小摩擦,正好完完整整地都瞧在了眼里。对于黄真那点委屈,他倒是不屑。不过,那林长缨刚才的表现明显是在维护沈牧之,这倒是让他心头微微动了动。

    赵正光想要撮合林长缨和沈牧之的心思,虽然没有公开,但对于白宇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之前听周煜提及过,林长缨和沈牧之两人之间是进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如今看来,或许倒是未必。

    至少,这林姑娘似乎是挺维护沈牧之的。

    白宇想到此处,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

    若是周煜知道此事,估计又得激动一番了。

    两位女子之间的这点小摩擦,坐在前头的沈牧之倒是没有察觉到。过了一会儿,于新回来,那些‘窃窃私语’声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瞬间就沉寂了下去。

    就连那些目光,都变得‘乖巧’起来。一个个都垂眉敛目,仿佛之前的刻薄言语都不过是幻觉一般。

    半个时辰后,众人再度启程,朝着东岛方向飞去。

    沈牧之依旧由于新带着.

    脚下,深蓝海面壮阔无比,一望无际。在烈日之下,泛动的光芒,刺目无比。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多了咸腥的味道。

    这是沈牧之头一回见到海,好奇让他暂时放下了心头的那些负担。

    又一个时辰后,众人在一个无名海岛上落了地,休整了半个时辰。再启程后,就是直奔东岛了。

    午时刚过没多久,众人终于见到了此次的目的地——东岛。

    东岛很大。不过,大半都隐在雾中。

    而且不止东岛在雾中,周围肉眼能见的海域都弥漫了浓重雾气,难以得见真容。

    众人还尚在空中,就已听到了东岛之上传来的低吼声。

    那声音低沉沧桑,透着一股远古之意,让人闻之心惊。

    带队的长老到了此地后,明显神色也一个个都凝重了起来。领着众弟子,带着几分小心,往东岛西南侧的一片沙滩旁落了下去。

    沙滩很大,金黄的细沙在阳光之下,仿佛是真金子一般,闪烁着熠熠光辉。

    众人一落地,

    便感觉到了沙滩的柔软。

    这次来的弟子当中,大部分都是头一次来这边,亦是头一次见到海,难免兴奋。

    不过,很快,这股兴奋就被领队长老们的严肃表情和呵斥声给压了下去。

    不等众弟子休整一番,长老们便开始领着他们往不远处的茂密丛林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各自叮嘱着:“这林中多毒虫猛兽,你们一个个都小心些,跟紧了。”

    众人一听,心头纷纷一紧,也不敢再四处打量景色,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家长老,往林中走去。

    一走入林中,便感觉日光一暗,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迎面而来。有山林的清新,却也有腐叶的泥腥,还有丝丝缕缕不太明显,类似于血腥味一般的甜腥味,也不知这味道是从何而来。

    走在最前头的剑首峰沈奇峰长老对这边路线很熟,脚下亦是走得飞快。剑首峰的几个弟子为了跟上,自是卯足了全力。

    其余几峰大概也心存几分较劲的意思,也都紧跟其后。

    沈牧之等人与清凉峰弟子一起,本就走在最后头。于新和玄诚见前头如此,却未有要紧跟的意思,一直不紧不慢地走着。这或许也是存了几分照顾沈牧之的意思。

    这入林之路不短,也不知何时才会到达目的地。

    渐渐的,小半个时辰过去,前头那几峰的弟子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坚持不住了。

    原本差不多速度的众人,开始拉开距离。有人依旧紧跟着各自的长老,有人已经开始往后落。

    反倒是沈牧之他们和清凉峰的几人,大概因为一开始就维持了一个不太快的速度,所以此时倒也还好,不甚觉疲惫,还能继续维持这个速度。

    于是,渐渐的,原本被拉开的距离,慢慢缩小,最后追上。

    说来也巧,第一个追上的,竟是之前在钦天殿前广场上的王金海。

    于新不知之前钦天殿前王金海跟他们之间的这点摩擦,此刻见到他脸色微白,气息不匀,便准备稍微帮他一下,免得他待会一人被落在最后,出了什么事。

    只是,他这还没开口,白宇忽然快了两步,赶上自家师父,抢在于新之前,朝着王金海笑着打了一个招呼:“这不是王师弟吗?”

    王金海歪头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有些白的脸色,顿时更白了一些。

    尤其是目光一瞥,见到沈牧之竟然除了脸上有些微汗之外,竟毫无疲惫之色时,不由得神色一滞,微白的脸色顿时多了一分青色。

    “沈师弟,要不你帮忙扶一下金海?看他如此,怕是体力不支了,要是待会一人落在后面,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了。”白宇这话虽是对沈牧之说的,可说话时,那目光一直吵着王金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如针一般扎在王金海的眼中,是如此的可恶。

    可偏偏此刻,他已经累得连吵架的气力都没有了。

    一旁于新看看自己徒弟,再看看王金海,而后又扭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沈牧之,心头已是明白了个大概,于是,也跟着说道:“你担心得也有道理。那牧之你就辛苦一下,扶一下金海,莫要让他一人落下了。”

    沈牧之其实很不想帮这王金海,不过他也清楚,白宇这番建议是为何。略一犹豫,便上前一步,伸手欲扶王金海。

    王金海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大概是过于着急了一些,竟是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勉强站稳身形后,一抬头却迎上白宇他们正看着他们的目光,那眼中的鄙夷,更是让其无比狼狈,羞耻至极,恨不能立马挖个地洞钻进去。

    当时在那钦天殿前广场上,他讽刺沈牧之‘什么东西’,结果到头来,这沈牧之犹有余力,而他却已经撑不住了,当初他对沈牧之的讥讽,顿时间犹如一个个巴掌全部拍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何其丢脸!

    “不用!我自己能行!”王金海勉强维持着镇定,低头避过他们的目光,咬牙说道。

    “王师弟不用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互相帮扶一下,也是应该的。”白宇又在旁微微笑道。

    可就是这略带着笑意的声音,却让王金海更加的羞愤难堪。

    “白宇。”于新突然喊了一声白宇的名字。白宇会意,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于新看了一眼那王金海,伸手递出一颗丹药,道:“把这补气丹先吃了。这林中不太安全,你尽量跟上我们。”

    王金海看了一眼于新递过来的补气丹,犹豫了一下后,接了过来,吃了下去。

    于新见他将药吃下后,也就不再管他,带着众人,继续往前。

    王金海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跟了上来。

    这一耽搁,先前拉近的距离,又稍微落后了一些。不过,没多久,就又追了上去。

    王金海有了于新那一颗补气丹的帮助,状态好了一些,勉强能跟得上他们的速度,但还是有些吃力。于新担心他会被落下再在这林中出了事,便让白宇带队,自己则放慢了速度,留意着王金海。

    这入林之路,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时辰。

    不少弟子,都在半途就开始力竭,慢慢被落下,最后都由于新带着,走在最后面,一边调整气息,一边维持着一个不算太慢地速度朝着最终目的地走去。

    而沈牧之他们这些人中,也有人在后半段的时候,开始体力不支,渐渐有些跟不上了。最先跟不上的是黄真。

    而后是清凉峰的两个弟子。

    而林长缨和赵和,虽都已有些疲累之态,但尚还能坚持。

    白宇境界最高,如今已是幽门境,这点消耗自然不在话下。

    可境界最低的沈牧之,反倒是一直气息稳定,除了脸上有些通红和汗意之外,并无任何力竭之象。

    这一表现,倒是让其他人纷纷有些侧目。

    等到了营地之后,坚持到最后的那几人,精神一松后,也纷纷都有些坚持不住。而沈牧之虽也有些许疲惫之意,但相比其他人来说,却是好了许多。

    白宇心中诧异,打量沈牧之之时,目光中下意识地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沈牧之察觉到后,想着之前白宇对付王金海,心中微暖,便主动解释道:“我从小练武,这耐力比一般人要好些。”

    白宇一听,心中疑惑顿时消散。

    这俗世练武之人,耐力自是好的。这等赶路之事,普通修士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那些俗世武夫。

191 幸与不幸

    白宇的疑惑,不止他一人有,刚才一路和沈牧之一起撑到最后的那几人心中都有。所以沈牧之解释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也都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听得他说自己从小练武才有这般耐力后,有人信了,有人却不信,总觉得是不是他暗中使用了某些手段才能有这般表现。

    当然,即使有这些心思,此时也没人会说出来。

    沈牧之虽也有些累,不过对他来说,远远还没到极限,所以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就地盘腿打坐调整气息,而是自顾自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这片营地。

    营地是建在山坡上的。

    十几栋样式简朴的木楼错落在这山林之中,一条溪流从中蜿蜒而过,溪中水流不小,潺潺水声,倒是让这气氛有些沉闷的营地,多了几分幽静之感。

    此时,营地中已经有了不少人。除开比他们先赶到的各峰弟子之外,还有一些统一穿着灰色短卦的年轻身影,和几个身着黑色长衫的老者。

    很快,就有一位老者带着两个身着灰色短卦的少年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沈牧之不记得这些人是与他们同来的,正好玄诚过来找他,便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玄诚回答:“应该是是外门的管事和弟子。这片营地平时没人住,所以提前安排了外门的人过来打扫的。”

    说着话的时候,那个老者带着那两个少年,已经找上了在他们前不远处站着的白宇,老者不知与白宇说了些什么,只见白宇忽然转身,目光略一搜寻,便落在了沈牧之和玄诚二人身上,而后抬手朝他们招了招手。

    沈牧之和玄诚见状,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席管事,这位就是此次负责清凉峰的玄诚长老。”白宇等到沈牧之和玄诚二人过来后,便与席管事先介绍了玄诚。

    席管事闻言,立马躬身朝着玄诚行礼,笑着恭维:“早就听闻玄诚长老的大名,只是没想到玄诚长老竟是如此年轻,果真是少年英才,令人敬慕。”

    玄诚还了一礼,笑答:“席管事过誉了。”

    白宇又转身给他介绍沈牧之:“席管事,这位便是我们赵峰主新收的弟子,沈牧之。”

    席管事一听,看向沈牧之的眼神,竟是比刚才看玄诚还要炽热一些。这莫名热切的眼神,让沈牧之微微有些不适应。

    他挤出一丝笑容,朝着席管事拱了拱手,道:“牧之见过席管事。”

    席管事像是受了惊一般,一边连忙伸手扶他,一边口中忙不迭地说道:“老奴哪敢受公子的礼。公子快起身,切莫折煞了老奴了!”

    这一声老奴,和他看到沈牧之行礼时那惶恐的姿态,让沈牧之不适应之余,心头更多了些疑惑。

    白宇看出了沈牧之的疑惑,在旁笑着解释:“席管事早年跟过峰主。”

    沈牧之看了一眼白宇,心头仍有些疑惑,不过此事也无需深究,想着,便朝席管事又微微笑道:“席管事不用如此。”

    又寒暄客套了两句后

    ,席管事拉过身后跟着的两名少年,给沈牧之等人介绍了一下。一个叫席大,一个叫葛小兵,都是他的弟子。

    两个少年中叫葛小兵的年纪看着比另一个叫席大小一些,大概不到十岁,一张有些黑的脸上,还透着些许稚嫩。一双细长的眼睛中,光芒明亮,透着机灵。在席管事介绍到他的时候,那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沈牧之和玄诚,丝毫不见胆怯之意。等席管事介绍完,不用席管事提醒,就立即大大方方地给三人行了礼。

    而那席大,则与葛小兵截然相反。

    席管事介绍到他的时候,虽也不用席管事提醒,可他却只是木然地躬身行礼,行完礼后,便挺直了身子继续站那,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就如一个木桩子一般。

    席管事对于席大的这种表现,有些尴尬,讪讪地朝着他们三人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

    白宇笑了笑,表示没事,随后问席管事:“我听说,这次外门的三个名额,席大就是其中之一?”说着,白宇目光便往席大看了一眼。

    席大站在那里,低着头,恍若没听到一般。

    而一旁的沈牧之和玄诚闻言,都略微惊讶地看了一眼席大。

    沈牧之是不知道这次东岛行还有外门弟子也会参加。

    玄诚则纯属下意识地反应,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席管事听闻白宇说起此事,脸上顿时多了几许骄傲之色,不过面对白宇,姿态依然还是比较谦恭的,笑着回答道:“这也是托峰主的福,不然席大哪有这样的运气。”

    白宇笑了笑,道:“这是席大自己挣来的机会,峰主也不过就是成人之美罢了。”

    席管事闻言,心情很好,笑了笑后,正欲说话,于海带着那批被落下的人,终于也到了营地。

    这些人虽然都是之前被落下的,不过后来跟着于海,一边调息,一边赶路,如今到了这边,虽然也已很是疲累,但状态竟比那些一口气撑到这里的弟子要好些。

    于新吩咐这些弟子先就地打坐休息后,又去察看了一下林长缨与赵和二人的情况,见他们无事后,才又往他们这边走来。

    席管事早已看到于新,见他过来,连忙上前了两步,躬身行礼:“见过于长老。”

    “席管事客气了!”于新拱手回礼。话说完,他目光便落到了沈牧之身上。看他如无事人一般,眼中不由得掠过些许讶色。

    “牧之,你感觉怎么样?”于新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开口问了一句。

    沈牧之回答:“谢于长老关心,弟子没事。”

    “没事就好。”于新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些许探究之意并没有就此收起,打量了几眼后,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白宇,道:“先带他们去休息吧。”

    白宇点头。

    席管事大概是还有话要跟于新说,闻言,便吩咐席大和葛小兵二人分别带着他们去清凉峰和正阳峰住的木楼。

    也不知是刻意安排的,还是巧合,清凉峰

    住的木楼,和正阳峰住的木楼左右相邻,距离很近,而距离其他几峰住的木楼,倒是距离要远一些。

    木楼共三层。

    顶层只有两个房间,是留给领队长老住的。

    一楼和二楼都各有五个房间。考虑到他们一行五人当中,有两位姑娘,于是白宇提议将二楼留给林长缨和黄真住,他们三个男的就住一楼。

    沈牧之和赵和自是没有意见。

    于是,各自选了房间后,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他刚进屋没多久,玄诚安顿了他们清凉峰的那几个弟子后,就过来找他了。

    玄诚一进门,就扔给了他一样东西。

    沈牧之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玉瓶。

    “这是什么?”沈牧之一边问,一边就将玉瓶打了开来。一打开,便有一股带着点甜腥的香味飘了出来。

    很是浓郁。

    “这是血玉液。”玄诚在旁,漫不经心地说道。

    沈牧之听得血玉液这名字,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他闻了闻味道后,便将这玉瓶重新封了起来。

    这时,玄诚又说道:“这东西对于内伤有比较好的效果。这一瓶的量不多,你省着点用。如果不是特别重的伤,一次只服用一滴就可以了!”

    沈牧之一听这话,拿着血玉液瓶子的手,不由得感觉重了几分,他有些不死心地抬头看向玄诚,问:“这东西是不是特别贵重?”

    玄诚挑了挑眉,道:“也不是特别贵重……”

    沈牧之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这世上,也就你手中这一瓶而已……”

    淡淡的声音,让沈牧之的手,猛地一颤,手中拿着的玉瓶一晃,差点就掉了下去。赶紧拿稳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了桌面上,刚要说话,一抬眸,却见玄诚有些嫌弃地盯着他:“让你拿着就拿着!别给我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的!”

    沈牧之顿时讪讪,那到了嘴边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东岛秘境我没进去过,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过,我听何羡说,里面妖兽虽然实力不是很强,可对于你来说,随便遇上一头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拿着这血玉液,到时候给我全须全尾地从里面出来!”玄诚说完,忽然就起了身:“我那边还有事,晚点再来找你!”言毕,扭身就往外走。

    沈牧之一愣之后,赶紧起身想送他,可他刚起身,他就已经出了门。

    听着门砰地一声关上,再看看桌上这个玉瓶,沈牧之心头的感动,让他不由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这十几年人生,要说不幸,确实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幸,可要说幸运,却也有很大很大的幸运,比如说遇上玄诚他们师兄弟,后又遇上何羡,然后成为赵正光的弟子……这一切都是何其幸运!

    而他这一路走来,要是没有他们这些人给予的爱护和支持,他根本走不到如今。

    感谢有你们!

192 营地之夜

    很快,天色渐暗。

    浓密的树林,遮住了天边的霞光。昏暗的营地中,开始亮起篝火。

    各峰的弟子,此时都已回到各自的房间中休整,只剩下那些身穿灰色短卦的外门弟子,还在四处忙碌着。

    沈牧之在房中待得有些闷,便想出去走走,顺便熟悉下这周围的环境,看看这明日要去的秘境入口又在何处。

    只是,刚一开门,就正好看到林长缨从二楼下来。

    那林长缨也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一抬眸,正好便与沈牧之的目光撞在一处。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又不约而同地迅速移开目光。

    林长缨装作未见一般快步走开了。

    沈牧之想了想,便退后了一步,不打算出去了。这营地不大,免得待会再与林长缨碰上,徒惹尴尬。

    不过,他刚转过身,忽然隔壁清凉峰住的那栋木楼传来了说话声。沈牧之扭身一看,只见两个清凉峰的弟子正在廊檐下说话。

    大概是察觉到了沈牧之的目光,其中一人朝着这边看了一下。目光一触,沈牧之尴尬一笑,连忙点头致礼。

    这几个清凉峰弟子之前看他时即使言语上不像另外几峰弟子那般刻薄,但目光里的鄙夷却也是不加掩饰的。可此刻,这人见了沈牧之的动作,微微一愣后,竟然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这倒是让沈牧之有些始料不及。

    另一人本来背对着沈牧之,瞧见自己同伴的动作,回过头看了一眼,瞧见了远处的沈牧之后,也是神情微愣,旋即竟也朝他点了点头。

    沈牧之慌忙回礼,旋即这两人便回了屋子。

    沈牧之站在原地,想着刚才这两个清凉峰弟子对他的态度变化,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好。

    他自小便知道,做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哪怕你从没有做错过什么!有些东西,是原罪!

    可是,同样没有人生来就喜欢被人讨厌。哪怕,这两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两个人。

    他抬眸,看了看头顶压下来的昏暗天光,突然很想出去走走。一时间,竟也忘了担心会不会不凑巧遇上林长缨,带上屋门后,便往营地边缘走了过去。

    晚风拂过山林,带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温柔之中,似乎又带着几许神秘和狂野。即便这营地已经离海岸很远,可迎面而来的风中,依然能嗅到些许淡淡的海水味道。

    沈牧之踱步在营地边缘,是营地中的篝火照耀不到的角落。略深的黑暗,让他感觉心安。

    溪流旁,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外门弟子正在打闹,尽量克制着的嬉笑声,在这幽静的营地之中,依然十分明显。

    果然,很快就有外门长老过来喝止了他们。

    那几个年纪不大的外门弟子,低着头站在那里,一个个顿时都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焉了下来。

    沈牧之站在远处的黑暗中,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想笑。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身影在他旁边不远处响起:“是谁!”沉喝的声音,将沈牧之的目光从那几个外门弟子身上拉了回来,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正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此时天光已经很暗,那人又站在了树下的阴影中。沈牧之看不清他的身形样貌,但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盯着他,隐约中,似乎还有一丝敌意。

    此地都是大剑门的人,沈牧之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惹事端,便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正阳峰弟子,沈牧之。”

    “沈牧之……”树下那人冷冷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忽而,怒哼了一声,骂道:“就是你害死了玉致!杀人凶手!”

    沈牧之不由神色一变,浑身一僵。

    玉致的事情,是他心中永远都不可能迈得过去的坎。她的性命,虽不是他亲手所害,可确实也是因他而起,受他所累。

    杀人凶手这个称号,虽不是很确切,可他却无力反驳!

    树下之人骂了一句后,似乎还不够解气,又朝着他啐了一下后,才转身走开。

    沈牧之看着那道走出树下阴影的背影,并不熟悉,并不能认出这是谁。

    他呆立了片刻,才总算是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被这么一弄之后,他之前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心情,再次回到了谷底,也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思,抬脚就往回走。

    刚回到屋中没多久,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林中的黑夜,漆黑得犹如墨水一般,厚重而粘稠。即使营地之中大大小小的篝火鹏弄了不少,依然无法将这粘稠的黑暗,完全驱逐出营地。

    心情低沉的沈牧之,一人静静地在房中绕着桌子打拳,虽因为空间原因,不能尽兴,但多少也能让他分心,暂时不去想玉致的事情。

    许久过后,沈牧之一身汗意,心情也未能平静几分,收起拳架后,正烦闷,忽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沈牧之本以为是玄诚,之前他说过晚间会再过来找他,似是还有话要说。

    可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席管事。

    沈牧之不由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席管事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席管事笑容殷切,恭谨地躬着身子,道:“老奴过来,是来给公子送东西的。”说着,便拿出了一个小香囊,递到了沈牧之面前。

    沈牧之看了一眼那小香囊,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不解地看向席管事,问:“席管事,这是什么?”

    席管事笑着回答:“这是峰主让我给你的。到时候进了秘境之中

    ,公子务必要将这东西带在身上。”

    沈牧之一听席管事说这东西是师父让他转交的,心头虽有些许疑惑,但也没多想,伸手接过来后,道:“我知道了,多谢席管事。”

    “公子客气了!”席管事笑呵呵地回答:“那公子早点休息,老奴先告退了。”说完,躬身一礼,便转身走了。

    沈牧之看着他走远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囊,隐隐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师父若是要给他这香囊,为何在峰上的时候不直接给他?不过,想到白宇之前说着席管事之前跟过师父,而且看着席管事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作伪,所以这念头也只是在心中转了一下就又被压下了。转身时,他顺手就将这香囊收到了戒指之中,打算等明日进了秘境之中后再将这香囊拿出来挂腰上。

    重新将门关上后,沈牧之也没了再练拳的心思,时间也已不早,收拾了一下后,便躺下休息了。

    只是,之前被人提起玉致之事,他这心底终归是难以短时间内平静下来,躺在穿上,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实则心中,却满是煎熬。

    夜,静悄悄地随着屋旁溪流之中的潺潺水声,缓缓流逝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牧之迷迷糊糊中,似听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荡,正当他蹙起眉头准备醒来听个真切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

    沈牧之猛然惊醒,而后,杂乱声响,顿时一股脑地涌入了耳朵之中。

    他慌忙起身,准备出去看个究竟,不等他到门前,屋门却被砰地一声踢开,随着冷风灌入,一身黑白道袍的玄诚已经大步而入:“牧之……”

    玄诚急切的声音刚出口,就瞧见已经起身的沈牧之,一愣之后,急急说道:“出事了,你跟我走!”说完,也不解释到底出了何事,扭身便往外走。

    沈牧之对玄诚是无条件的信任,听他这么说,毫不犹豫地就跟上了玄诚。

    一出门,就发现清凉峰的五个弟子都已经候在屋外。而外面营地上,早已乱成一团。浓烈火光,冲天咆哮,人影,剑光,四处穿梭。

    沈牧之瞧见这场面,不由怔了怔,下意识想问这是怎么了,可话还未出口,玄诚已经提剑冲了出去,清凉峰弟子纷纷都跟了上去,沈牧之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跟上他们!”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吼声。沈牧之回头一看,只见一道刺目剑光闪过,一道黑影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剑光切过,裂成了两半。滚烫的鲜血飙溅开来,正好有一部分溅到了沈牧之身上。

    而后,就瞧见白宇领着黄真与赵和从楼中冲了出来,朝着他们这边奔了过来。

    沈牧之瞧着他们三人,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林姑娘呢?

    沈牧之脚下不由一顿,目光慌忙四顾,只是片片火光之中,哪里还找得到林长缨的身影。

    “林姑娘呢?”瞧见白宇他们追了上来,沈牧之慌忙问道。

    白宇摇头:“她不在房内,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沈牧之闻言,突然想起,之前入夜之时,林长缨便离开了木楼。难道这之后,她一直没回来?

    那她现在在哪?

    沈牧之目光愈发焦急地四处搜寻,可这混乱场面,就算林长缨就在这附近,他一时间恐怕也难以寻到。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忽有无数黑影,蓦然出现在周围,将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

    这些黑影,犹如鬼魅一般,没有实质形体,在跳跃火光中,不断扭曲着。唯有一点点的绿光,闪烁着阴冷的光泽,发出低沉的嘶吼,满是嗜血的渴望。

    玄诚和白宇瞧见这场面,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其余弟子,更是一个个脸色煞白。

    沈牧之瞧见这场面,心中也是猛地沉了下去,当下也顾不得再去搜寻林长缨的身影,心中一动,师父给的长剑悄然出现手中。

    “小心!”随着玄诚的一声低喝,那些黑影纷纷动了,带着呼啸之音,朝着他们犹如潮水卷动一般,汹涌而来。

    “牧之,跟紧我!”慌乱中,沈牧之脑海中忽然响起玄诚急切的声音,可是这话音未落,潮水已至,阴冷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顿时间,令人如坠冰窖。

    沈牧之匆忙挥剑,玄天剑诀在体内疯狂催动,缕缕剑光如月华一般,挥洒而出,只是这剑光却对这些黑影似乎毫无用处。

    剑光掠过之处,黑影依旧。

    “啊——”

    一声尖叫,带着恐惧,突然响起。

    是个女子的声音。

    沈牧之慌忙回头去看,只是一回头,只见一片火光之中,满是废墟狼藉,却不见任何站立身影。

    灰烬如雪花一般,从天空不断飘落。

    他抬头,看着那些灰烬渐渐落在他脸上,化成彻骨冰凉,浸入骨髓。

    再低头,忽然发现地上那足有一尺厚的灰烬中,露出了一双双手脚。

    他看着那些扭曲的手脚,心神大颤,下意识地便蹲下身去,想要将这些灰烬给拨开,看一看,这里面埋得都是什么人!

    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林长缨。

    那张明明普通,却依旧让人觉得莫名难看的脸蛋,没有丝毫表情地闭着眼睛,清冷依旧。

    只是那原本并不怎么白皙的脸颊,如今也不知是因为没了生机的缘故,还是因为灰烬衬托的缘故,竟是显得比往常白了许多,因此看着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柔弱感。

    沈牧之静静地看着她,心口

    没有太多的疼痛,只是木木的,像是没了感觉!

    “牧之……”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

    沈牧之茫然抬头,一人就站在不远处,一袭墨蓝色的长衫,分外眼熟。

    “何羡哥……”他低声喃喃,再抬眸,果然是他。

    “牧之,跟我走……”何羡嘴角挂着浅笑,目光温和无比。

    沈牧之木然地站起身,迈步向他走去。

    何羡看着他,嘴角笑容忽然大了一些……

    “何羡哥,你怎么在这?”走到跟前时,他看着他,忽然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何羡神色忽然一变,旋即眼中温和顿时尽无,凌厉杀机,汹涌而出。

    沈牧之心中一凛,悚然惊醒:“你不是何羡哥……”惊声大呼之时,脚下已经毫不犹豫地往后退去。

    那人却是桀桀一声冷笑,浑身突然化作腾腾黑气,带着怪叫,朝着他席卷而来。

    就在这时,沈牧之头顶玉簪之中,突然闪耀出一蓬金光。

    周围环境,突然一变。

    没有灰烬似雪,没有那腾腾黑气。

    只有玄诚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庞。

    “怎么样?”玄诚见他眼中似乎恢复了清明,连忙问道。

    沈牧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大概确定了他是真的玄诚后,才开口道:“我没事。”只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无比,恍若是干渴了许多天未曾喝水的人一般。

    “没事就好。能动吗?”玄诚像是没听出他声音有问题一般,又急急问道。

    沈牧之这才发现,他是坐在地上的,而且周围已经不是营地,而是一片漆黑山林,没有了冲天火光,也不见其他人影。

    沈牧之心中顿时一慌,莫不是自己还在刚才那般幻境之中。这般一想,再看玄诚时,目光中就多了几分警惕,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拳就朝着玄诚面门打了过去。

    玄诚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砰地一声闷响,被沈牧之这一拳给打了个正着。

    沈牧之这一拳几乎使出了全力,玄诚被一拳击中之后,脑袋往后一仰,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倒了下去,鼻血瞬间飙出……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傻住了。

    这是真的玄诚?

    “你干什么?”玄诚躺在地上,有些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旋即又抬手抹了一下鼻子,看着手上沾着的血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沈牧之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忙伸手将玄诚从地上给拉了起来,颇为歉疚地问:“对不住,你怎么样?”

    玄诚瞪了他一眼后,又用袖子擦了擦还在不停流出来的鼻血,见其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只好又取了止血的药粉出来,塞了一点到鼻孔之中,这才将血止住。

    沈牧之见他好些了后,忙将心头疑惑问了出来:“我们这是在哪里?其他人呢?”

    “不知道!”玄诚显然还在生气,生硬地蹦出三个字后不再说话。

    沈牧之讪讪一笑后,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

    过了片刻,玄诚已经将脸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复又瞪了沈牧之一眼后,凝声道:“这地方邪门得很,你跟紧我。”

    沈牧之忙点头。

    玄诚看了看四周后,迈开了步子,朝着黑暗中走去。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中,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静得让人心中发毛。

    沈牧之紧跟着玄诚,两人小心翼翼地茂密山林中走着。脚步穿过杂乱的灌木丛中时,发出的细微的窸窣声,在这寂静山林中,就像是被人放大了无数倍一般,听着更是诡异。

    沈牧之也不知这会儿距离之前到底过去了多久,这黑夜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抬头看看天空,浓密的枝丫遮住了星月,只剩下黑暗,黑得让人心中没底。

    偶尔,似有呜呜风声穿过树林,却听不见树叶扇动的声音,着实奇怪。

    两人就这么摸索着,大概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左右,沈牧之忽然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了水声,想到那营地之中便有溪流,心情顿时微微激动,忙开口提醒身前走着的玄诚:“有水声!”

    他这话音刚落,玄诚却突然停了脚步。

    沈牧之预料不及,又跟得近,直接就撞了上去。

    玄诚被撞了一下,往前一个踉跄。

    就在这时,头顶突有一道细微声响传出。

    沈牧之心中一颤,想也没想,伸手就将身前的玄诚用力往前一推,同时自己也跟着往前扑去。

    也就在此时,湖绿剑光乍亮,掠过半空。

    嗤拉一声后,剑光复又敛去,林中重新归于黑暗。啪啪两声微响,似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一旁的地上。

    沈牧之心有余悸,扑在地上,没敢动,悄声问玄诚:“什么东西?”

    玄诚默然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又等了一阵,不见其他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沈牧之站定后,仔细听了听,之前那水声还在,而且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

    “过去看看。”玄诚低声道了一句后,就领着玄诚,往水声传来的地方摸去。

    这水声听着近,可沈牧之二人走了又走,却始终未能找到地方。许久之后,玄诚先觉出不对,停了脚步,仔细听了一阵后,问沈牧之:“你觉得这水声听起来和一开始的时候有区别吗?”

    沈牧之闻言,也仔细听了听,而后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193 真假

    被玄诚提醒之后,沈牧之也很快听出了这水声的不对劲。

    他们从一开始听到水声到现在,已经走出不短距离,可这水声还是这么不近不远的,听得到却始终找不到。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从发现水声到现在,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并未走出多远;要么这水声本身就是一种幻象。

    沈牧之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因为若这水声是幻象,那么这水声的出现,必然是为了要引他们走去某个地方。可他们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左右了,这水声若真是个诱饵,那么他们上钩了这么久,这水声背后不管是绝地还是陷阱,也都该出现了。

    想着,沈牧之便将他的想法跟玄诚说了一下。

    玄诚默然不语,片刻后,忽有一蓬蒙蒙白光出现在其手中。沈牧之定睛一看,竟是拳头大小的东珠。

    这东西要是放在俗世,可谓价值连城。

    沈牧之疑惑地看了一眼玄诚,不知他此时突然拿出这颗东珠来是做什么用。

    这林中虽然漆黑如墨,但对于他们来说,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视物。至少,走路是没什么问题。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东珠来照明。

    那玄诚拿这东珠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你站在这别动。”玄诚并未察觉到他的疑惑,低声吩咐了一句后,就拿着东珠走开了。

    沈牧之见他要走开,心中不由一急,连忙低喊道:“你去哪?”

    玄诚头也未回:“我在附近转转,你站那别动。”说着,他已经走出去半丈距离。

    沈牧之看着那背影,心中有些不安,刚想说让他小心,话还未出口,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影,忽然就消失了。

    玄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沈牧之一直盯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可玄诚就是这么突然不见了。

    沈牧之惊愣了一下后,顿时慌了,一边大喊:“玄诚!”一边下意识地就迈步朝着玄诚刚刚消失的地方冲了过去。

    不料,他这刚一动,脚下突然一阵震动,而后周围的黑暗中,突然有无数绿光幽幽亮起,将他团团围住。

    沈牧之看着这些绿光,浑身顿时一寒,又来?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掠过,周围环境顿时一变。

    月光皎洁,海面潋滟。

    微风轻拂,水浪声声。

    沈牧之就站在海边,海水涌来,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海水打湿了鞋子而透进去的凉意。

    一切都真实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幻境。

    扭过身,那片山林就在不远处。蒙蒙黑雾笼罩在整片山林的上空,将所有的月光都隔绝在外。

    沈牧之盯着那片山林,没有妄动,长剑已经悄然握在手中,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只是,片刻过去,依然没有变故发生。

    他就好像是突然被人从那片山林中扔到了这海边一般,这一切都像是真实的,不像是幻境。

    可真的是真的吗?

    沈牧之不信。

    拧着眉头又等了一会后,沈牧之没了耐心,略一迟疑,咬牙便往那片山林走去。

    谁料,他这脚步刚迈出去,忽见前方山林之中,突有一道身影踉跄逃出,边逃,还边往

    回看,即便看不到脸,依然能感受到此人的惊慌。

    沈牧之脚下步子立马刹住了。

    很快,那人便已到了沙滩上,借着明亮月光,沈牧之看清了来人。

    一身黑衣多处破损,一头乌发没了束缚,在身后肆意卷动着。

    竟是林长缨。

    只是,是真的吗……

    沈牧之想起之前那个幻境中出现的何羡,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紧握了握手中长剑,杀意已经开始涌动。

    就在这时,前面正朝着他这边跑过来的林长缨,突然身形一顿,而后猛地往前栽去,砰地一声摔入了黄金海沙之中,没了动静。

    沈牧之瞧见这一幕,浑身杀机突然一滞。盯着那个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黑衣女子,原本满心的警惕,渐渐的便有几许担忧涌上心头。

    万一真是她呢?

    沈牧之拧着眉头,心中开始犹豫……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去。林长缨面朝下躺在海沙中,一动不动。

    很快,沈牧之就到了近前,月光之下,他能明显看到真有一团鲜红在她身下悄然铺开。

    心头的焦急顿时多了几分。

    “林姑娘!”迟疑了一下后,他开口喊了一声。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有身下的那团血迹在不断扩大。

    沈牧之咬着牙,心头挣扎不已。

    他怕又是如之前幻境中出现的何羡哥,可也怕万一这是真的林长缨。

    眼看着林长缨身下的血迹越来越多,沈牧之愈来愈焦躁,心头不断地想起林长缨救过他两次性命的这个事实。

    罢了!

    沈牧之心头沉叹一声后,一咬牙,大步一迈,就到了林长缨身旁。

    地上趴着的林长缨依然一动不动。

    沈牧之心中一沉,蹲下身,伸手去碰林长缨。

    触感很真实,她也依然一动不动。

    难道真是真的?

    这念头再次闪过后,沈牧之心内的焦急一下子变压过了警惕,慌忙动手将林长缨翻了过来,扶起一看,只见林长缨的右侧腰间一道大口子,都看得见里面的内脏了。鲜血正哗哗地往外流。

    沈牧之瞧见这景象,心内所有的警惕,都在此刻放下了。手忙脚乱地扯了自己的衣服捂在伤口上后,又匆忙取出了之前玄诚给的血玉液。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着的林长缨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如星辰一般的双眸中,倒映着天空之中的明月,忽有一缕黑气一闪而过。

    “沈牧之……”嘶哑的呢喃声,幽幽响起。正准备打开玉瓶给林长缨喂药的沈牧之双手不由一颤,下意识地转头,就看到林长缨已经睁开了眼睛,眸光黯淡,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几许不敢置信。

    沈牧之很快回过神,连忙说道:“你受了很重的伤。”说着,便打开了玉瓶,往林长缨唇间凑去:“这药效果很好。”

    话音落下,一滴血玉液已从瓶中滴下,落入了林长缨的唇间。

    血玉液一入口,林长缨眼睑一颤,又昏迷了过去。

    沈牧之见状,心内不放心,又倒了一滴血玉液在林长缨的口中。而后,又赶紧拿出止血的药粉

    ,将她腰间的伤口仔细的处理了一下后,给细心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沈牧之额头上都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多次生死边缘徘徊,身上受过的伤,比林长缨这伤还严重的也很多,可处理伤口时这般紧张的,还是头一回。

    转头看看林长缨的脸,虽然脸色苍白无比,但气息已经稳定了许多,心头不由得微微松了一松。

    至少目前看来,林长缨的性命应该是保下来了。

    心情放松下来的沈牧之,在林长缨旁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那片漆黑的山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经过林长缨这事后,他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些并非幻境。

    可他之前明明是和玄诚在那山林之中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玄诚又去了何处?

    他本来明明就在眼前,不过走出去半丈左右距离,就突然消失了。莫非也如他一般,突然被转移到了某个地方吗?

    想着,沈牧之又转头看了一眼林长缨,既然她从这林中逃了出来,那其他人呢?是都还尚在林中还是已经有人逃到了其他安全的地方?

    还有,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牧之心中疑惑重重,又担忧着玄诚还有赵和他们,有心想要入林去寻人,可一来留这个样子的林长缨单独在这里他也不放心,二来这林中太过诡异,以他的实力进去,实际也做不了什么,说不定到最后还得连累别人救他。

    沈牧之虽然有时行事会有些冲动,可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

    耳边,海浪声声,连绵不绝。

    林长缨昏睡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幽幽醒转。看到身旁的沈牧之,片刻茫然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搁在身旁的手动了一下,摸了摸腰间后,清冷的眉间多了些许不自然,略有生硬地哑声说道:“谢谢。”

    沈牧之坐在一旁,尴尬地抬手挠了挠脑袋,道:“林姑娘不用谢我,这都是应该的。”

    林长缨眸光悄悄打量了一下不太敢正眼看她的沈牧之,眼底之中有微光默默流转。

    两人说完这两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当中。

    其实,沈牧之有许多的问题想问林长缨。只是,他们两人之间这种尴尬的关系,总是会让他在面对她时,失去平日从容,变得不知所措。

    不等他措好词,林长缨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她伤得挺重,虽得了血玉液,伤势已无性命之忧,可到底伤了元气,不是那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月光清浅,海风温润。

    沈牧之看着林长缨那张并不能算得上秀美的脸蛋,心头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有些悸动。

    只是,少年虽能单刀夜闯敌营,却不懂心头那一丝悸动代表着什么。

    少年经历得再多,终究在有些事情上,依旧是个少年。

    时间轻移,渐渐的,天边明月渐浅,墨色天空逐渐泛白。

    天终于要亮了……

    沈牧之怀着期待望向远处山林。

    笼罩着整片山林的蒙蒙黑雾似乎也在随着天光的逐渐亮起而在逐渐褪去。

    玄诚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194 滚!

    天色大亮之时,林长缨再次醒了过来,睁眼时,那双略带迷茫的眼眸之中,隐有黑线一闪而逝。

    一转头,便看到了那个坐在旁边守着的少年,一袭白衫多有污损,略显狼狈。他正瞧着前方的山林,脸上担忧之色明显。

    林长缨眸光闪了闪后,便挣扎着打算起身。

    她刚一动,沈牧之就察觉到了,一转头看到林长缨要起身,连忙探身过来扶她。只是手刚一触及林长缨的肩膀,两人都微微僵了一下。

    沈牧之脸颊上悄然多了一丝绯红,垂下眼眸,看着地上的细沙,低声道:“你的伤口很深,小心些,切莫扯到了。”

    林长缨只淡淡嗯了一声,正如她以往的风格。

    沈牧之扶着她坐稳后,便立即收了手。

    林长缨悄悄用余光瞄了他一眼,眸底微光流转,而后伸手解开腰间沈牧之帮她包扎的布条,检查了一下伤口,却发现她明明记得很深的伤口,如今竟已结痂了。如此恢复速度,让林长缨不由愕然。

    愣了愣后,她转头看向了沈牧之,见他依旧盯着那片山林,眉宇间写满担忧,略一犹豫后,便将刚才准备问他的问题给收了回去。查探了一下体内情况,虽还未完全恢复,但只要不再与人厮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便起了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沈牧之被她动作给将目光从山林拉了回来,见她在那活动手脚,心中有些担心她会扯到伤口,但见她神色并无异常,那关切的话到了嘴边,犹豫再三后,还是没说出来。

    片刻后,林长缨确定自己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后,便开口问沈牧之:“回营地的路,可还记得?”

    沈牧之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林长缨是想回营地。

    他亦是想回,只是林长缨这身体……想着,这目光便下意识地往她那腰间扫了一下。那里,还帮着昨夜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

    “不记得了?”林长缨见沈牧之不出声,一回头瞧见沈牧之正盯着她腰间看,一愣之后,浑身的清冷顿时浓郁了几分。

    沈牧之惊觉自己失态了,慌忙移开了目光,然后答道:“若是能找到昨日入林时的那个口子,应该没问题。”

    “那就找吧!”林长缨冷冷扔下四个字后,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抬手将那披散的头发给重新绑了起来。

    沈牧之看着那鸦色长发在她那纤挺的背后轻甩,心头某个地方,又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他很快就跟了上去。

    沙滩很长,两人凭着记忆,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昨日的那个入口。

    沈牧之抬眸顺着那个入口,往山林中望了望,心头有些犹豫,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林长缨,迟疑着问道:“你真的没问题?”

    林长缨面无表情,道:“没问题。赶紧吧!”

    沈牧之闻言,便不再多说,小心藏起心中担忧,迈步入了林中。

    一进去,便感觉周围一静。

    那哗哗的海浪声,像是一下子就远去了。

    咸腥的海风,也不见了。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下子在鼻尖浓郁了起来,沈牧之忽然用力嗅了嗅,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空气中那股隐约的甜腥味,似乎比昨日要浓郁了一些。

    “你若是走不动了,别撑着。”沈牧之走了两步后,还是不放心,没有回头低声叮嘱了一句。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后,简单应了一个好字。

    “小心伤口。”沈牧之听着那个好字,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

    背后的人,没了声音。

    沈牧之暗自苦笑了一下后,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后,背后的人突然催促了起来:“走快一些!”

    沈牧之因为担心她的伤势,所以速度特意放得比较慢。此时听得她的催促,犹豫了一下后,苦笑着也应了一个好字。

    话音落下,脚下速度已经快了许多。

    只是,林长缨似乎还是不满意他的速度。没多久后,又在后面开口问道:“风行符会用吗?”

    沈牧之一愣,下意识地停了脚步,转身皱起眉头看着她,沉声道:“你伤口还没好,用风行符,可能会再次撕裂伤口的。”

    林长缨却道:“你给我上的药很好,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话说着,她已经取出了两张风行符,其中一张伸手递向了沈牧之。

    沈牧之虽从认识她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可他也大概清楚她的性格。在那个霖栖岛上独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她,已经想好的事情,估计是很难会被别人说服改变的。

    所以,沈牧之只稍一迟疑,便接过了那张风行符。

    “小心些!”他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又啰嗦了一句。

    她垂着眼睑,没有看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给予。

    沈牧之也未有失望,转身便将灵力注入到了风行符中。

    “走!”

    话音落下,两道风起,所过之处,落叶狂舞。

    这片山林,就像是一头沉睡的猛兽,此刻忽然被惊醒。

    呜咽的声音,幽幽响起……

    只是,正如闪电一般狂奔于山林之中的沈牧之二人,并未听到。

    原本以沈牧之一开始的速度,至少要走上两个多时辰的路,在风行符的助力之下,才一炷香时间多点,便到了营地附近。

    沈牧之担心营地之中还有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不敢直接冲进去,提前解除了风行符的效果。

    林长缨也跟着停下了。

    停下后,两人不约而同,都握了剑在手中。

    目光四顾之时,已都是浓浓警惕之色。

    “你在这等我!”沈牧之想也没想,脱口就说道。而后不等林长缨回话,就径直往营地方向走了过去。

    只是,他刚一动,林长缨也立即跟了上来。

    沈牧之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林长缨的声音低低从后传来:“你在这等着!”

    沈牧之一愣之后,不由想起,他如今才通谷境,而林长缨却已经是风府境了。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真听林长缨的在这等着。

    林长缨也没管他。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朝着营地摸了过去。

    昨夜的大火,早已熄灭。

    靠近之后,沈牧之顿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这是大火过后的味道。

    渐渐的,已经能透过树木间隙,隐约看到那些建在山坡上的残破木楼。那些样式简朴的木楼,如今都已经被烧得只剩下骨架,东倒西歪地矗立在那,处处透着残败。

    忽然间,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脸上。

    沈牧之一抬头,只见无数灰烬如雪花一般正从天而降,密密麻麻,令人心惊。

    沈牧之瞬间愣在了那里。

    雪花般的灰烬落在他脸上,化作一股股阴寒的气息,朝着他体内钻去。

    而本跟在他身后的林长缨,瞧见身前沈牧之突然停下后,眼中忽然掠过迷茫,而后黑色弥漫,黑白分明的明亮双眸,瞬间变成了纯黑色。

    一缕邪气的笑容,蓦然出现在她嘴角。

    手中长剑燃起火光,而后朝着沈牧之后背,用力刺去。

    白光猛然闪现,砰地一声。

    林长缨手中长剑火光顿灭,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刚停下,就是一声闷哼,嘴角立有鲜血溢出。

    而站在那的沈牧之只感觉浑身一震,体内气血也跟着翻涌了一下,一眨眼,眼前那漫天的灰烬雪花顿时消失了。

    他心中一悸,一回头,只见林长缨手握长剑拄地,身体躬着,低垂着脑袋,似在颤抖。

    沈牧之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瞧见林长缨不对劲,迈步就想要过去。

    “别过来!”林长缨突然沉喝一声。话刚出口,身子一颤,噗地一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沈牧之一瞧见,顿时急了,不顾林长缨反对,箭步上前,伸手一把扶住,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风行符的缘故?”

    “滚开!”林长缨咬牙喝道,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将沈牧之推开。

    只是,人还没推开,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沈牧之见她如此,心急如焚,更加不肯走开了。

    “你到底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就准备伸手去查看她腰间的伤口。他以为是她腰间的伤口因为刚才用风行符赶路的缘故又撕裂了。

    “滚——”林长缨又呵斥了一声,不过声音比之前虚弱了许多。尾音还未落下,她突然猛地伸手,一把抓向了沈牧之颈间。

    沈牧之毫无防备,一心只焦急着她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等到反应过来,林长缨的手,已经扣在了他的脖子上。五指如鹰爪一般,抓住了猎物之后,便死命扣紧,沈牧之瞬间就感觉到了窒息。

    不等他反应过来,林长缨的身子整个都扑到了他身上。

    砰地一声,两人瞬间倒地,沈牧之被林长缨压在身下,脖子上扣着她的左手。

    此时,一脸震惊茫然的沈牧之才发现,林长缨的双眸中,竟满是黑色。

    没等他回神,林长缨的右手已握着长剑往他胸口刺去。

195 心慌

    沈牧之并非初出茅庐毫无经历的年轻贵公子,此时林长缨的状态明显不对,他虽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可危机当前,也由不得他去想太多,否则看林长缨此时下手的狠劲,他恐怕真要成她的剑下亡魂了。

    当下,慌忙抬手一掌拍在了林长缨的肩头。

    林长缨本就有伤在身,刚又连吐了几口血,此时体内灵力已经乱成一团,所以她这会儿看似凶狠,实际并无多少实力。手中长剑上也明显没有任何灵力缭绕。

    沈牧之一掌落在林长缨肩头上后,林长缨身体一震,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扣着沈牧之脖子的手顿时一松。

    沈牧之趁机一个扭身,将林长缨从身上掀了下来。

    而后,趁着林长缨摔倒在地,沈牧之扑身上前,一把夺下了她手中长剑后,立即收到了扳指之中。

    没了利器在手的林长缨,又受了伤,即便状态不对,对付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只是,沈牧之对其自然也不舍得下重手,见其被控住双手后,还一直不安分地反抗,无奈之下,只好一掌砍在她的脖子里,将她打晕了过去。

    这么一闹腾,沈牧之已经满头是汗,看了看身下昏迷过去的林长缨,心头一阵凝重。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先是他莫名地又出现了幻觉,然后便是林长缨出了问题,莫非是因为他们靠近了营地的缘故?

    若真是营地的缘故,现在他们只是靠近便已经如此,那他们若是真的进了营地会怎么样?

    想到此处,沈牧之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营地,心里面愈发沉重。

    片刻后,他将林长缨背在了身上后,慢步往营地靠近了过去。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营地。

    站在边缘处,看着大火焚烧过后的废墟,沈牧之神色很是难看。满地的狼藉中,明显可以看到一些被大火烧过而变得扭曲的尸体,触目惊心。

    沈牧之担心这营地中有问题,如今林长缨又是这个情况,他不敢贸然进去,只好沿着营地边缘一边搜寻,一边喊话。但一圈下来,营地中毫无回应,也未见到其中有活人的迹象。

    营地中无人,这林中又多有古怪,林长缨又这样,沈牧之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回沙滩上比较好。

    至少目前看起来,沙滩上是最安全的。

    于是,他又背着林长缨准备回沙滩。

    孰料,他这刚没走几步,忽听得背后似有呻吟声传来。

    沈牧之心中不由一紧,握了握手中长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目光警惕地朝着营地看去。

    只见那条从营地中蜿蜒而过的溪流中,正有一只手,努力抬起,吃力地摇晃着。

    那手上,明显有多处焦黑的烧伤。

    沈牧之担心有诈,心中迟疑。

    挣扎良久,那呻吟声逐渐弱了下去,努力摇晃着的那只手也啪地一声落回了水中。沈牧之心中一跳,一咬牙,迈步就往营中走去。

    之前只在营地边缘徘徊时,沈牧之除了闻到了那股焦糊味之外,并未嗅到其他味道。可此时一进营中,顿觉一股浓郁的甜腥味扑面而来。

    这股甜腥味,乍一闻并不刺鼻,可没多久,沈牧之就觉得脑袋发涨,眼前发晕。

    心知不对的他,已经走到了营地中央,再看那溪中,那只手的主人似乎知道了援兵已至,又再度抬了起来。

    沈牧之见状,用力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裹着血腥味,顿时让他的脑袋清明了许多,而后快步朝着溪边跑去。

    到了溪边,垂眸一看,沈牧之脸色顿变,如遭重击。

    溪水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那一张张本该年轻的面庞,因被溪水浸泡,全部发白发涨,变得狰狞恐怖。

    看他们身上穿着,都是灰色的短卦,显然都是那些在此地负责杂事的外门弟子。

    沈牧之见过不少死人,甚至他自己手上都沾有多条人命,可此刻看着这一幕,脑海里闪过昨夜黄昏时他出来散步看到的那几个在溪边嬉戏的外门弟子,那些鲜活的面容,尚还历历在目,可才一夜功夫,他们就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可怖的尸体,躺在了这溪水之中,纵然他再沉稳,也在此时不由得愣了神。

    片刻,他才回过神,慌忙去搜寻刚才求救的那只手的主人,只是他将溪水里躺着的这些尸体都找了一遍,都没发现任何一个尚还有气息的。

    是陷阱!

    这三字刚跃入脑海,沈牧之突然感觉到他身上背着的林长缨微微动了一下。沈牧之担心是林长缨醒了,刚准备将其放下来,溪水中尸体忽然都动了。

    沈牧之大吃一惊,转身就跑。

    只是,这脚刚迈出去,顿时间天地瞬变。

    不见了满地废墟的营地,也不见了那些狰狞可怖的尸体。

    只见莽莽山林,无边无际。

    “放我下来!”林长缨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沈牧之惊慌回神,转头一看,只见林长缨已经醒了过来,双眸之中,也已黑白分明。

    他楞了一下后,赶紧将其放了下来。

    “我刚怎么了?”林长缨一边问,一边举目打量周围。很快,她就皱了眉头,大概是发现现在身处之地,似乎并非是之前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沈牧之盯着她,心中既有担心,也有重重疑虑。

    林长缨皱眉看他:“记得什么?”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你之前伤势复发晕过去了。”

    林长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后,又问:“这是哪里?”

    沈牧之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话音刚落,前头突然传出窸窣之声。

    两人顿时噤声。

    窸窣之声还在继续,并且朝着他们这边,迅速靠近过来。

    很快,沈牧之就瞧见了,那些半人多高的灌木,正在被什么东西挤开。这条痕迹,笔直地冲着他们这边而来。

    “跑!”沈牧之想到了当初他在蚨山遇到的大脑袋,可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大脑袋,当下毫不犹豫,大喝一声后,一把拉住林长缨,转身就跑。

    “我的剑呢!”没跑出多远,林长缨就喊道。

    沈牧之这才想起之前因为担心林长缨再对他动手,便将她的剑给收了起来。此时林长缨要剑,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便将其取了出来,递给了林长缨。

    林长缨接过之后,双眸之中,突然黑色弥漫,手中长剑一个翻转,火红剑气如灼焰燃起,猛地朝着沈牧之席卷而来。

    蒙蒙白光瞬间出现,将这些灼焰尽数挡下,但沈牧之还是被往后推了出去。

    林长缨也踉跄退后,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眸中黑色浅淡了一分后又重新浓郁。

    沈牧之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盯着不远处的林长缨,知晓她又跟之前一样了,一咬牙,提剑朝着林长缨冲了过去。

    他想再次将她打晕。

    可不等他靠近,林长缨却一个扭身,朝着那正追着他们而来的东西奔了过去。

    沈牧之顿时急了,一边赶紧跟上,一边大喊道:“林姑娘,别去那边!”

    但,林长缨恍若未闻,须臾功夫就已奔到了那东西的跟前。

    “林姑娘……”沈牧之愈发着急,一声大喊还未落地,那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突然一个足有箩筐那么大的黑色脑袋猛然抬起。

    果然,与他之前猜测相同,是一条通体黑色的大蟒。

    幽绿的双眸,盯着正冲过来的沈牧之,满是嗜血的渴望。

    沈牧之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只是,那大蟒就像是没瞧见它跟前站着的林长缨一般,盯着沈牧之瞧了一会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了起来。

    巨大声浪,震动山林。

    “林姑娘!”沈牧之看着那站在大蟒跟前一动不动的林长缨,心一横,迈步就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林长缨救过他两次,他不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大蟒对就在跟前的林长缨似乎毫无兴趣,见他动了之后,竟也身子一扭,绕过林长缨,笔直朝着他迎了过来。

    沈牧之见状,来不及去想许多,只得举剑迎上。

    黑色大蟒浑身鳞片坚硬无比,沈牧之的飞剑刺在它身上,除了发出叮然声响之外,竟然不能留下丝毫损伤。

    不过这里树木茂密,这大蟒身形庞大,腾挪不便,倒是一时间也难以拿他怎样。

    片刻之后,一人一蟒还在纠缠,谁也伤不了谁,而那林长缨却已不见了踪迹。

    沈牧之发现林长缨不见后,顿时没了再和这黑色大蟒纠缠下去的心思,可这大蟒却不肯罢休,始终紧追不舍。

    又过了片刻,这大蟒突然瞅准了一个机会,一个摆尾,粗壮蟒尾,如长鞭一般,猛地甩来,砰地一声闷响,防备不及的沈牧之顿时就被甩飞了出去,滚落在一丈开外的灌木丛中,口角溢血。

    黑蟒一击得手,并不就此罢休,庞大身子一扭,立时又追了过来。沈牧之顾不得体内伤势,爬起身,取出一张风行符,灵力催动后,顿如一阵轻风一般,瞬间远去。

    黑蟒速度虽快,可与风行符相比,依然还是要逊色许多。没多久,这黑蟒便被甩掉了。

    沈牧之见那黑蟒已经被甩掉,便解除风行符。这脚下刚站定,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鲜血立马噗地一声喷了出来。这口鲜血吐了出来后,原本因为气血不畅而发闷的胸口,倒是立马感觉畅快了许多。

    服了药后,沈牧之打眼瞧了瞧四周,浓密山林,难辨东西。

    刚才这么一来,黑蟒算是甩掉了,可林长缨也找不着了。现如今,就剩了他独自一人,在这诡异山林中,连方向都摸不清楚,心中不由有些没了底。

    沈牧之叹了一口气后,在旁边寻了一个好攀爬的树,手脚并用上了树,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在沙滩上看这片山林的时候,并未觉得这些树有多高,以他速度,应该很快就能爬到树顶才对。可是此刻,他爬了这么会,再抬头看,那树枝缝隙间楼下的蒙蒙光亮,还是那么点距离,看似很近,却似乎怎么也都没能靠近过丝毫。

    沈牧之很快想到了昨夜他跟玄诚听到的水声,略一怔然后,放弃了要上树顶查看方向的念头,心情有些颓然地下了树。

    到了树下,沈牧之仰头看着头顶那看似不远的蒙蒙天光,思忖良久后,收回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这一走,便是大半天。

    这片山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沈牧之因为有了昨夜水声的经历,一路上刻意留了一些记号,不过大半天下来,并未看到那些记号出现,也就是说,至少今天他是没有原地打转的。

    眼见着外面的天光暗了下来,沈牧之心中有些着急起来。

    这夜里的山林,往往要比白日里更加危险一些。

    目前来看,入夜之前走出山林,是不用奢望了,所以他必须得在入夜之前,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度过接下去的长夜才行。

    也不只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的,他这念头刚想了没多久,沈牧之绕过一片石堆后,忽然就瞧见了一个被茂密藤蔓遮住了一半的山洞。

    黑黝黝的洞口内,透着神秘和危险。

    沈牧之盯着那洞口瞧了好一会后,俯身寻了几个石头捏在了手中后,迈步靠近了过去。大概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他抬手将刚捡的石头一个个都扔了过去。

    石头入洞,发出铛铛声响。声响过后,归于沉寂,许久没有什么动静出现。

    沈牧之这才继续靠近了过去。

    山洞内,漆黑无比,以沈牧之的目力,一眼望进去,并不能看到底。他又在洞口寻了几个石头,扔进去试探了一下,确定里面没什么东西藏着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他身上并无东珠,好在这洞内虽黑,但适应之后,亦能瞧见身周一丈范围内的东西。

    脚下地面上,似有不少碎石。沈牧之的脚步落在上面,能明显感觉到那些碎石的形状,落下抬起时亦能听到碎石滑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这寂静黑暗的山洞中,格外明显。

    山洞并不是很宽敞,两边不不到丈宽,高亦不足一丈,但似乎很深。沈牧之走了好一会,也没见底。

    沈牧之渐渐有些不安,毕竟这林中诡异之处太多,这山洞深处万一有点什么,他返身逃跑,恐怕都来不及。

    想着,便萌生了退意。

    正打算要退回洞口的时候,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微风。

    风不大,堪堪拂动了他鬓角散乱的那一缕头发。

    可沈牧之十分灵敏地捕捉到了这风中的一丝味道,有点像是花香。

    一愣之后,原本准备转身的他,迟疑了一下后,脚下步子又动了起来,继续往深处走去。

    又走了片刻,脚下忽然多了几个台阶。

    台阶上面的空间,似乎大了许多,不过,看不真切。

    沈牧之想了想后,取了一个护身玉符握在了手中后,才抬脚,落在了台阶之上,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台阶上面的平台走去。

    台阶不多,才七阶。

    走到第六阶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左脚踩上了第七阶。

    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沈牧之微微松了口气后,右脚也跟着落到了第七阶上,然后转头四顾,这平台上的空间确实比之前要大了许多。

    视线外的黑暗里,隐隐约约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被随意地堆在这平台周围,不像是活物。

    沈牧之看不真切,便想过去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谁料,他这脚下刚走了一步,顿时间地面上突有红光亮起。

    低头一看,只见他脚下,有数道红线,如游蛇一般,蜿蜒着朝着整个平台蔓延开去。

    这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了吗?沈牧之心中一掠过这个念头,便慌忙想要退开,只是已经来不及。刺目红光乍然从平台上绽出,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而后一阵天旋地转。

    紧接着,浓郁花香扑鼻而来,沈牧之一睁眼,眼前竟是一片花海,各色花朵,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只是,这花朵如此绚丽,这花香如此扑鼻,却不见任何蜂蝶飞舞。

    再看远处,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谷的中央。两边青山巍峨,树林茂密。抬头,碧空如洗,阳光明亮。

    沈牧之之前在那昏暗的林中走了大半天,又在山洞里走了许久,如今乍一见到这蓝天,顿觉眼前一亮。

    只不过,他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沈牧之皱了皱眉,他心中隐约有种感觉,总觉得这地方,像是已经不在东岛之上了。

    片刻失神后,他就将目光从天空收了回来,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后,心中隐隐不安,这花海虽然好看,但连一个蜂蝶都没有,总透着几分奇怪。

    当下,不敢多耽搁,赶紧拔腿往山谷外走去。

    这山谷,里头大,外面小,就好像是个细口瓶。

    一条河流,从里面一直蜿蜒而出,顺着狭长的谷口通向谷外。河流两边,碎石成堆。沈牧之出了花海后,便踩着这河流边的碎石堆,一路往外走。

    快到谷口的时候,忽然谷外一道流光闪过,落下了一个纤细身影。

    女子身穿淡黄色浣纱长裙,身段玲珑。薄纱覆面,眉心一点朱砂,娇娇俏俏。

    沈牧之乍一见到这女子,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脚下也立马停下了。

    女子就站在那谷口处,一双秋水剪瞳,流光微转,悄悄地打量着他,看似柔和的目光里,却隐约让人察觉到了几许彻骨冷意。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率先拱手躬身,问:“敢问姑娘,可知此处是何地?”

    话音落下,一阵微风从谷外吹进,拂过沈牧之身旁的时候,沈牧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沈牧之下意识地多嗅了一下。

    “此乃百花谷。”女子的声音,犹如黄鹂,清脆悦耳。

    沈牧之闻声抬眸,却见原本在两三丈开外的女子,一眨眼功夫,就已到了一丈之内。心中一惊的同时,下意识地便想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脑袋忽然一阵晕眩,眼中的女子身影晃动,模糊中,只见一片淡黄色薄纱从面前拂过,卷着浓郁清香,几欲让人窒息。

    沈牧之身影一晃,脚下碎石忽然松动,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踉跄着往河中摔去。

    河水冰凉刺骨,倒是让他原本晕眩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惊觉不妙的他,刚要起身,无数花瓣突然

196 她失踪了

    东岛营地往东大概七八里地外,有一个大湖。湖中建有一处四方白玉高台。

    高台四角,皆有石兽蹲守。石兽模样,栩栩如生。

    高台上,刻满繁复花纹,中心处,有一凹陷。

    此时湖边,围坐着不少人。那一张张年轻面孔,分明都是此行前来东岛的大剑门弟子。

    随着天色渐暗,这些大剑门弟子,纷纷都有些不安起来。

    昨夜营地突变,给这些根本没什么经历的年轻弟子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尤其是玉和峰的那几个女弟子,更是被吓得不轻。如今看着天色又要黑下来,那一张张娇俏脸颊上,都开始露出不安神色来。

    华盈是玉和峰五人当中年纪最长的,看着几个师妹一个个都神情惶恐,再加上她自己也有些心慌,犹豫了一下后,便起身往前头正在静心打坐的越长老走了过去。

    刚靠近,越长老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越长老抬眸看向走到身前的女子,淡淡问道。

    华盈在她跟前跪坐下来,垂首问道:“越师叔,我们什么时候进秘境?这天马上要黑了……”

    越长老闻言,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看清她脸上摆着的不安后,又抬眸去看了看其他的弟子。

    不仅仅是玉和峰的那几个女弟子,其他几峰的弟子,同样一个个都神色逐渐凝重。显然,昨夜之事,给这些弟子心里都留下了阴影。

    想着,她便在心底暗叹了一声。昨夜之事,别说是这些弟子了,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此刻心里想起,犹有余悸。要不是那些鬼东西实力一般,昨夜他们说不定得全军覆没。

    想到此处,她心头忽又沉了一下。

    这东岛行,五年一次,自从他们将这秘境的入口巩固下来后,就一直没出过事。这次过来之前,门中也早已安排人过来检查过这林中那些危险之地,只要无人误闯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为何这次会突然出事?而且,之前毫无征兆?

    莫非是那座大阵出问题了?

    越长老越想,这脸色就越沉。

    跪坐对面的华盈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她不悦,心头顿时惴惴。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林中,忽有几道身影,先后闪出。

    越长老抬头一看,见是出去寻人的沈奇峰等人回来了,便立马起身,扔下华盈,就迎了过去。

    “怎么样?”越长老一到跟前,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一边问,一边目光往他们身后一扫,见除了他们几人之外,竟无人再从林中跟出,神色顿时就凝重了几分。

    果不其然,神色疲惫的沈奇峰闻言后,便摇头叹了一声,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任何发现。”

    越长老听后,也跟着叹了一声。旋即,又问他:“其他几个门派情况怎么样?”

    沈奇峰回答:“都不太好。正一门伤亡不小,已经打算放弃这次行动了。其他两派,也有伤亡,不过不是很严重,跟我们差不多,如今也都已经在各自的祭坛准备着了。”说着

    ,沈奇峰大概是想到天色已经不早,便回头吩咐其他几个长老去准备待会开启祭坛送弟子进入秘境一事。

    越长老见其他几个长老都走开后,朝着沈奇峰示意了一下。

    沈奇峰会意,两人转身走开了一段后,越长老以心声问道:“昨夜之事,沈师兄可有什么想法?”

    沈奇峰看她一眼后,略一沉吟,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越长老回答:“发现谈不上。我只是觉得昨夜之事发生得有些蹊跷,这东岛虽然危险,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四家联手也已经将雾线之外都探查过一遍了。这次过来之前,也是排查过一遍的,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问题才对。但,看昨夜发生的情况,该不会是那座大阵出了问题吧?”

    沈奇峰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越长老见他如此,心头一沉,问:“真是那座大阵出了问题?”

    沈奇峰略有迟疑,稍一沉吟后,才说道:“现在还不好确定,那地方没有信物进不去,我没办法进去确认。不过,那附近确实有些痕迹,很新。”

    越长老闻言,神色顿时凝重,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弟子,道:“若是大阵出了问题,那这秘境恐怕是也不能进了吧?”

    沈奇峰却道:“秘境之内应该并无什么影响。看昨夜的情况,那大阵即使真有什么问题,应该也只是小问题。否则,昨夜恐怕我们很难逃得出来!”

    越长老却不放心,想了想后,又道:“我总觉得这事不太简单。要不,这次的行动,还是取消吧?”

    她这话音刚落,忽然九华峰的带队长老任何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沈奇峰刚准备接越长老的话,瞥眼瞧见后,就又抿上了嘴。

    “任师弟有事?”沈奇峰见任何走过来后,欲言又止,便率先开口问道。

    任何看了一眼越长老。

    越长老顿时识趣,道了一声:“二位聊,我先去准备了。”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沈奇峰看着越长老走远后,看向任何,问:“什么事?”

    任何心声回答:“沈师兄可还记得今日我们在那地方附近发现的痕迹?”

    沈奇峰刚刚正和越长老在说此事,此刻见任何过来也是说此事,心中不由一动,瞧向任何的眸光也随之变得幽深了一些,问:“记得,怎么了?”

    “刚才有个弟子跟我说,昨日刚入夜的时候,他瞧见有人独自离开了营地。”任何说着,声音微微一沉:“师兄猜猜这个人是谁!”

    沈奇峰眉头顿皱:“是谁?”

    任何嘴角挂上冷笑:“林长缨。”

    沈奇峰脸色一变,旋即又沉声说道:“这林长缨从未离开过山门,也未来过东岛,她不可能找得到那地方。”

    “可是,她失踪了!”任何冷声说道。

    沈奇峰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任何见他似乎有所意动,稍一思忖后,又补了一句:“师兄可还记得,那地方的信物当初林青

    峰也是有的。他死后,那信物就找不到了。你说,会不会就在林长缨手中?”

    任何这话说完,就见到沈奇峰眼中有光猛地跳了一下。

    “这话,你还跟其他人说过吗?”短暂沉默后,沈奇峰阴沉着脸,问任何。

    任何摇头:“此事我也是才联想到。”

    “此事没有任何证据,不宜宣扬出去。林长缨若真有问题,那她绝对还活着。一切都等找到她后再说吧!”沈奇峰想了想后,沉声叮嘱。

    任何点头应下后,便走开了,留下了沈奇峰一人站在原地沉思。

    任何带来的信息,在他心中其实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林长缨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这些人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理智告诉他,林长缨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实力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联想到林青峰曾经做过的事情,再想到刚才任何说她昨夜入夜时便离开了营地而后就失踪了,心中的怀疑,顿时如那狂野生长的藤蔓,一下子就紧紧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挣脱不得。

    而另一边,一脸疲惫的于新捏着眉心,慢步走到了白宇他们三人身旁,看到他们那想问又不敢问的脸后,叹了一声,摇头说道:“营地里面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等你们都进了秘境之后,我会再去其他地方搜寻的。”

    “那清凉峰玄诚长老也不见了,沈师弟可能跟他在一块。有他在,沈师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就是林姑娘……”白宇说着,便没了声音,脸上难掩忧色。

    于新叹了口气,道:“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吧!”

    “昨夜的事情,传信回去了吗?”白宇打量了一下自家师父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于新沉默了一下,才答道:“还没有。”

    白宇听后,斟酌着说道:“弟子觉得,此事师父还是尽早传信跟峰主知会一声比较好。无论是沈师弟,还是林姑娘,都是峰主极看重的人,万一真有个什么,此事由师父首先告知峰主总比让峰主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要好些。”

    于新看了一眼白宇,眼中犹有些举棋不定。

    白宇见状,又劝道:“沈师弟和林姑娘身上,应该都带有不少保命的东西。现在既然营地之中并未发现他们的尸体,那么他们两人很大可能这会儿还活着。但,这东岛之上危险重重,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说着,他略顿了一下,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其他几峰的长老身影后,才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其他几峰在搜寻沈师弟二人一事上,也未必会尽心。以师父一人之力,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之中找到他们二人,恐怕很难。所以,弟子认为,还是尽早将此事传信回去比较好。峰主得知后,必然会派人过来搜寻,人多力量大,总是能多一分机会的。”

    于新沉吟良久,叹声道:“听你的。待会你们进去之后,我就传信回去。”

    “师父到时候也要小心些。”白宇又道。

    于新看着白宇,勉强笑了一下:“好。”

197 生死边缘

    入夜。

    已经足有两天没有怎么闭眼休息过的沈牧之,已经疲累至极。

    若再不休息一下,恐怕他还未弄清楚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先撑不住了。

    这林子,他之前稍微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危险之处。

    于是,便挑了一棵粗壮的大树,爬了上去,寻了一个适合靠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横剑膝头,开始闭目休息。

    他本只是想打个盹。

    这地方诡异至极,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已经遇上了好几次危险,虽然都十分惊险地逃脱了,可他心中的警惕却是越来越多,要不是今日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他今夜也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所以,哪怕他之前已经将这片小山林检查过一遍了,确定没什么凶险隐藏其中,可还是不太放心。他打算稍微打个盹,缓一缓后,就离开。

    但,没料到的事,他这一闭眼,便熟睡了过去。

    疲惫如潮水,汹涌而至,一下子变将他拖到了水中央,沉了下去。

    这一沉下去,便是许久。

    夜深。

    林中寂静无比。

    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突然,咔嚓一声轻响,猛地想起,打破了这林中的幽寂。

    靠坐在树上的沈牧之,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却未就此睁开。

    片刻过去,又是咔嚓一声。

    而后,一根树枝突然从沈牧之头顶落下,啪地一声砸在了他头上。

    沈牧之猛地惊醒,瞬间一个扭身,翻身下树,一直紧握手中的长剑,甩手挥出,剑光如水一般洒出,犹如漆黑夜空之中,突然亮出了一抹明月。月辉似水,幽幽而出。

    而后,一抹幽光一头撞入了这月辉之中,瞬间就被搅成了碎片。

    金光一闪,沈牧之感觉脑袋微微一晕,刚沾地的脚下不由得一顿。

    这一顿,便有一道幽光突然从旁袭来,快逾闪电,沈牧之直觉浑身汗毛竖起,几乎是想也未想的,早已捏在手中的护身玉符,瞬时就要捏碎。

    只是,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睁开了一双金黄瞳孔。

    瞳孔之中,金光一闪,沈牧之脑袋又是一晕,准备要捏碎玉符的手不由得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那道从旁袭来的幽光便落到了他身上。

    砰地一声,沈牧之整个人顿如断线木偶,横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到了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后,又摊到了地上。

    当即,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身侧和背后传来强烈剧痛,稍一动,这种剧痛就会更加强烈。就一下,就让他断了好几根骨头。

    远处,他之前休息的那颗大树上,一道黑影正蜿蜒而下,很快,就到了树下。高高昂起的脑袋上,一双金黄瞳孔,闪烁着异样光泽,摄人心魄。

    沈牧之瞧着这一幕,心头一阵冰寒。

    眼前这竟又是一头蛟蛇。只是,这蛟蛇的实力,远比之前他和林长缨遇上的墨蛟要强横许多。

    之前与林长缨一同遇上的那头墨蛟,他尚且还能周旋一二。可眼下这一头,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难道,他真要丧命于此了吗?

    这念头一出现,顿时让沈牧之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去年大哥出事之后,他几经生死,一路走到如今,若是就这么死了,岂能甘愿?

    青果之仇,尚且未报,他又如何能就此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想到此处,沈牧之心念一动,手上扳指微光一闪,已经悄然将两颗风雷球和一张风行符捏在了手中。而后,强忍着身上疼痛,慢慢地拄着剑爬了起来。他这一动,口中鲜血就立即又涌了出来,很快就沾满了衣襟。

    远处那头蛟蛇看到他站起来后,也不急着攻击他,犹如猫逗老鼠一般,冷漠的金瞳,异芒流转。

    沈牧之顿觉脑袋昏沉,似乎要晕过去一般。

    一愣之后,顿觉不对劲。想起刚才他本来打算捏碎护身玉符来挡那甩尾攻击的,也是脑袋突然晕了一下,才使得那玉符没有及时捏碎,而被那蛟蛇尾巴给甩了个正着,一下重伤。

    此时,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沈牧之顿时警惕,而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出现,多半是由于那双金瞳的缘故。当下,便低了头,错开了目光。

    这一错开,顿时脑袋昏沉的感觉就好了许多。

    那蛟蛇似乎是察觉到了沈牧之已经意识到了它的这种能力,本来静静停在远处打量他的蛟蛇,忽然身子微微一动,而后犹如闪电一般,突然射出。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沈牧之瞧见这一幕,再不犹豫,抬手就将手中那两颗风雷球,朝着那道突袭而来的身影扔了出去。

    砰砰两声巨响,狂风卷着巨大推力迎面而来,沈牧之瞬时激活手中风行符,往身上一贴后,就接着这股狂风,朝着远处逃窜而去。

    他本以为,一张风行符,应该足够他甩掉这条蛟蛇。

    之前他几次遇到危险,大多都是靠风行符来摆脱的。他以为这一回也会是如此。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一次恐怕未必能如愿了。

    黑夜之下,一身狼狈的沈牧之奔逃在前,一道黑影跟在其后,紧追不舍。

    这一前一后,皆都快逾闪电。

    沈牧之身上的风行符,时效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未到,沈牧之重伤的身子,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可身后的那条蛟蛇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依然紧紧缀在他身后。

    沈牧之只能咬牙强撑,口中鲜血就跟止不住一样,不断地涌出。胸前的衣襟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很快,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风行符上的符文微光逐渐暗去,沈牧之看了一眼后,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粘稠鲜血,伸手将胸前的风行符抓了下来。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柱,才勉强站稳。

    身后那头蛟蛇瞧见他停下后,也停了下来。

    金瞳之中,异光流转,又想要对他动手脚。

    沈牧之垂眸,避过它的目光,嘴角一咧,染血的牙齿便露了出来,笑容癫狂而又邪肆。

    今天若真要死在这,那他也一定要拉着这头畜生一起。

    想着,脚下步子,便往前迈出了一步。

    没想到的是,他这脚步一往前,那头蛟蛇却突然往后退了一点。

    沈牧之瞧见这一幕,倒是愣了一下。

    原本有些癫狂的心思,顿时冷静了一些。迟疑了一下后,他又往前了一步。那头畜生,竟又往后退了一些。

    沈牧之有些看不懂了。这畜生明显有能杀了他的实力,可为何他准备着豁出去的时候,这头畜生却反而退缩了?

    莫不

    是,它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出现,沈牧之就立马觉得有些可笑。可他又马上想到了青果和大脑袋,心头不由微凝。

    它真看出了他的想法?

    沈牧之有些不敢置信地朝那蛟蛇看了一眼,而后脚下又往前挪了一步。

    这一回,蛟蛇没再退。

    沈牧之一个愣神。

    “嘶——吼——”

    前头蛟蛇突然张嘴一声嘶吼,一大股略带金色的烟雾从中喷出,朝着沈牧之兜头兜脑地扑来。

    沈牧之正愣神,看到这一幕后,心中大惊,慌忙抬手去捂口鼻,可还是有些来不及了,一丝淡淡的腥味飘入鼻中,沈牧之眼中神色一晃,一股强烈的晕眩感随之袭来。

    眼下要是被毒晕过去,那就真的要成为这蛟蛇的腹中物了。

    沈牧之心中大骇,匆忙之间,猛地一咬舌头,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沉的脑袋微微清明了几分。

    接着,又是两颗风雷球甩出,不等它们炸开,又是一张雷符激活甩出。

    轰隆之声顿时响起。

    沈牧之顾不得去看这两样东西带来的效果,一张风行符贴在胸口的同时,一枚护身玉符同时捏碎。

    金光亮起,幽影甩至。

    砰地一声,金光破碎,人影远去。

    飞散的扬尘中,传出一声嘶吼,带着些许痛苦之意,而后黑影掠出,追着沈牧之刚才离去的方向而去。

    刚才沈牧之本是打算引诱来蛟蛇来吞自己,所以他将师父给的那些风雷球还有雷符都拿了出来的,暗算趁着那蛟蛇张口吞自己的时候,一股脑地引爆这些东西,然后他以护身玉符做自保。

    按照这计划,他虽无百分百地把握,但他相信,那蛟蛇就算不死也会重伤。而他有护身玉符的保护,活下来的可能性不算很大,可还是有的。

    可是,他没想到那蛟蛇竟然如此狡猾,而且手段也不少。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拼命计划。

    只是,这般逃下去,最后丧命的肯定是他。风行符他还有不少,可以他现在这个重伤之体,根本撑不住多久。而身后紧追不舍的蛟蛇根本不给他吃药的机会。

    如此下去,不用那蛟蛇动手,他自己就先耗死了。

    沈牧之越想,这心中越沉。

    而刚才被他压下的毒素,又开始作妖。

    脑袋一阵阵的晕眩,眼前的东西都开始模糊了。

    要死了吗?

    沈牧之再度一咬舌尖,强烈的疼痛顿时让他又稍微清醒了几分。旋即,他猛地一个扭身,朝着身后追来的蛟蛇迅速迎了上去。

    今日他若要死,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拖了这畜生一起!

    执念,令人癫狂。

    沈牧之一双眼睛倏然通红,玉剑凭空出现,幽幽红光,透着邪魅之感,眨眼便到了那蛟蛇跟前。

    不等那蛟蛇反应过来,短小的玉剑,如一根绣花针一般,猛地刺入了蛟蛇其中一只金瞳之中。

    前冲的身躯猛然顿住,旋即是痛苦的嘶吼,和剧烈扭滚的身子。

    纤长的蛇尾,不断地甩动,劲风呼啸之中,无数树木被抽断倒下。

    沈牧之站在远处,长剑拄着地,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眼睛之中,一片通红。

    片刻,他突然张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而后身子一僵,便往前栽去。

198 她的目的

    沈牧之是被痛醒的。

    浑身上下,犹如内有烈火焚烧,无一处不再疯狂叫嚣。

    顾不上去查看周围情况,心念一动,就想要从扳指中取出玄诚给的那个玉瓶。

    只是,那玉瓶并没有出现。

    一怔之后,沈牧之右手微微一动,旋即神色顿变。

    扳指不见了。

    这一发现,顿时让他连浑身的疼痛都顾不得了,抬起右手一看,果然,本该带着扳指的大拇指上,空空如也。

    这时,他才发现,他如今所在,竟是一间屋子。

    屋中毫无陈设,而他是被人扔在地上的。

    他忍着疼痛,动手摸了摸腰间,又摸了摸胸口,果不其然,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已被人收走。

    心中一沉的同时,他心神又是一动,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丹田。一看之下,微微松了口气。好在,玉剑还在。

    这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他如今体内,千疮百孔,灵力全无。就算玉剑还在,他也召唤不出来。

    浑身又多处骨折,他想坐起来都难。

    沈牧之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反倒是因为妄动,牵扯了胸背处断裂的骨头,又让他吐了一口血,之后又昏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沈牧之的伤,并没有因为多睡了一会而好一些,反倒是愈发严重了。高烧烧得他浑身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嘴唇干裂,连目光都有些飘忽了。

    他想喝水。

    嘶哑着喉咙喊了几声,却无人出现。

    那个将他带来这里的人,或许只是劫财,劫了财后,就将他扔在了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吗?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后,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横梁,心头忽然泛出些轻松。

    这次的东岛行,他原本一直想不明白师父让他参加这次东岛行的原因是什么。直到那天从门中出发,在海边休息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

    是因为那个叫玉致的姑娘。

    玉致姑娘虽不是他杀的,可他终究还是有责任的。有人不想就此让他逃脱这些责任,所以逼着师父安排他来参加了这一次的东岛行。

    那个姑娘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一道疤。

    愧疚一直就在他的心头,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姑娘。

    可是,愧疚挽回不了她的生命。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来弥补,他也没有勇气一命抵一命。

    他这条命,还有任务在身。

    可如今,死亡就在眼前了,伸手可及。

    他忽然就觉得轻松了几分。

    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就当是偿还了他对玉致姑娘犯下的罪孽了。

    而他,也可以去找青果了,那个如一束阳光照进了他荒芜已久的心深处的姑娘,那个笑起来,眼中光芒,就如明月一般,温柔而又明亮的姑娘,那个为了他,不惜舍命的姑娘……

    些许湿意,涌了上来,温润了干涩的眼眶。

    眼前,忽然出现了青果的模样。

    只是,她为何憋着嘴,红着眼眶,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是呀!

    她当时被那刘观老贼囚禁着,只怕是受了不少

    的委屈。

    当初,若不是他邀请她跟着一起走,她便不会是那样的下场。她若留在了蚨山之中,依旧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笑起来,能与明月争辉。

    她那么好,却被他害死了!

    对不起……

    喃喃的声音,含着无尽的痛楚,泪水忽地一下就滑出了眼眶。

    沈牧之再无任何求生的意念,双眸之中,只剩一片黯淡。

    何羡哥,玄诚,师父……

    再见了……

    对不起……

    黑暗渐渐涌上,最终将他吞噬。

    彻骨的冰冷,无情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包裹,吞噬着他体内仅剩的温暖。

    或许,温暖耗尽时,他就是一具尸体了。

    突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身穿黄色浣纱群的女子,抬脚走了进来。淡漠的目光在地上躺着的沈牧之身上微微一扫后,眉头突然一皱。

    眸中幽光微微闪动,她似乎在犹豫什么。

    很快,她就迈步上前,在沈牧之身旁蹲了下来。葱白的手指捏着沈牧之的嘴巴,将其掰开了一丝之后,另一只手凑了过去,纤长的手指头上一滴鲜红忽然滋出。这鲜血一出现,便有一股浓郁清香飘散了开来,略微一颤后便掉入了沈牧之的口中。

    接着,女子便再未多看沈牧之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门砰地一声关上后,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无边黑暗之中,沈牧之似听得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轻声呢喃。

    那声音有些模糊,听不太真切,只是很温柔。

    温柔得,有些像母亲的怀抱。

    可沈牧之从不知母亲的怀抱是怎么样的。

    生他的人,从未出现过。

    府中的那位大夫人,从来都是恨不得他立马死了,又怎会温柔,更别提抱他。

    只是,他莫名得就想到了这样的形容。

    那耳边的声音,真的很温柔。

    他忽然想,若是生他的那位还在,会这般温柔的与他说话吗?

    这样的念头出现后,他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意愿,想要听一听这耳旁的声音,到底在呢喃些什么!

    只是没等他听清楚,忽有一股浓郁花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

    还是那根横梁,还是这个房间。

    他没死。

    沈牧之莫名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没有那么剧烈,而后他尝试着稍微动了动手脚,又发现自己的伤势似乎也好了一些。

    这一发现,顿时让心中的那些失望减少了许多。

    而后,当他现在自己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后,心中失望早已一扫而尽,只剩下惊喜。

    不到穷途末路,人总是想活的。

    当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停地,喘着粗气,走到门口,然后伸手吃力地拉开屋门,看到屋外洒进的阳光后,这种惊喜又往上升了一个台阶。

    只是,当他眼睛适应光亮,那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撞进眼眸的时候,心头的惊喜突然间就好像被人来了一下釜底抽薪一般,卡在高处,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种感觉,说不上难受,却也早已不是喜悦。

    不等他缓过劲来,屋外不远处,一个身着黄色浣纱群的女子忽然凭空出现。她身后就是那片花海,可她站在那里,盈盈身姿,即使面覆薄纱看不到样貌,依然让人觉得不比身后百花逊色。

    只是,沈牧之看着她,心中毫无惊喜,只有不安和疑惑。

    两人头一次遇上的时候,沈牧之明显感觉到了这女子想要杀他的心思。她出手时,那浓重的杀意,他断然不会感受错的。

    可如今这局面,似乎是她救了他。

    可她为什么明明想杀他,却又救了他呢?

    还有,他的东西,应该也都在她那边。

    沈牧之心中疑惑重重,盯着那女子瞧了半响,却见她似乎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心内稍一思忖后,便嘶哑着声音问道:“是姑娘救了我?”

    女子一双凤目之中,神色淡漠至极,毫无波澜。幽光微微流转,似乎是在打量他。

    沈牧之站在那边,不敢妄动。时间一久,渐渐开始感觉吃力。胸背处那些骨头断裂的地方,开始有尖锐疼痛蔓延开来。口腔中,也隐隐有血腥味开始漫上来。

    “你是谁?”终于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女子开了口。清冷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厌恶和警惕。

    沈牧之愣了一下后,忍着疼痛,吃力回答:“在下沈牧之。”说着,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大剑门弟子。”

    女子听后,眸中幽光猛地闪动了几下,接着,看他的眼神,厌恶似乎更多了。

    “你怎么进来这里的?”女子又问了一句。

    沈牧之闻言,回想起当初山洞中的那一幕,刚要回答,突然眼前一黑,便又失去了知觉。女子看到他身体一晃,突然就往旁边一歪天,栽倒在地,不由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流光一闪,人便已到了门口。低头看到地上摔着的少年,口中竟然又溢出了许多鲜血,眉头皱了一下后,便弯腰将其提了起来,迈步走进了屋中。

    甩手将他扔到地上后,又蹲下身,从指尖挤了一滴鲜血滴入了他的口中。

    浓郁花香之中,沈牧之原本因为疼痛而紧紧皱在一处的眉头,微微松缓了开来。

    女子做完这些,起身就出去了。

    沈牧之这一昏睡,便又是许久。

    再睁开眼时,还是那根房梁,那间屋子。

    只是,这一回他已经知道屋外是什么,也知道了是谁将他从那地方给救了回来。

    他没再急着出去,而是依旧躺在了地上,脑子里不断想着这女子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明显看得出,那女子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十分厌恶的。尤其是他提到自己是大剑门弟子的时候,她眼中的厌恶更是浓郁。

    明明这般厌恶他,恨不得杀了他,又为何要救他呢?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如今身上的东西,除了那柄呆在他丹田之中的玉剑之外,其余的都已经被那个女子搜走。可她并没有再搜走他的东西后,就杀了他。那是不是说明,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应该不是那些东西。

    那么他身上还有什么,是能让她感兴趣的呢?

    沈牧之想了许久,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莫非是丹田内的那把玉剑?

199 是人是妖

    沈牧之这浑身上下,如今除了这一把玉剑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让这个明明想杀了他的女子却出手救了他呢?

    他寻思来,寻思去,也没寻思出一个答案来。

    只是,这女子真的是为了这把玉剑吗?

    沈牧之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若这女子真的对他的玉剑感兴趣,想要占为己有,那么她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杀了之后,她自然就能取得玉剑。

    可她却救了他。

    可若是她出手救他,将他弄回这百花谷的原因不是为了这把玉剑,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的东西除了这玉剑外,都已被她搜走,还能有什么是她感兴趣的?

    总不能是他这个人吧?

    两人第一次见面,这女子便对他动了杀机,又怎么可能是看中他这个人呢而出手救了他呢!

    女子救他,定是有目的的。

    可,这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玉剑?还是其他?

    沈牧之在地上躺了许久,冰冷坚硬的地面,躺着并不舒服。而脑子里的疑惑,也始终是寻不到答案。

    犹豫再三后,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挪到门口,开了门,走了出去。

    屋外早已是黑夜。

    花香依旧。

    沈牧之在门口坐了下来,等着那女子的出现。

    他如今这样的身体状况,逃肯定是逃不掉的。那女子将他扔在这房中,不设丝毫禁锢手段,显然也不怕他逃。

    既如此,他也没必要再去想方设法地逃。

    无论她是什么目的,她既然留他活着,那么说明这个目的终究还是要在他身上来实现的。

    所以,她定不会现在就杀他,也定会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女子很快就来了。

    还是那身淡黄色的浣纱群,窈窕身姿,即便是昏暗夜色之中,也依然柔美无比。

    只是,沈牧之无心美色。

    这一回,还是他先开口,而且是开门见山。

    “姑娘救我,是为了什么?”他如今是这姑娘身前砧板上的一块肉,是死是活,不过是那姑娘抬抬手的事情。所以,与其装傻充愣地跟其周旋,不如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清楚。只有弄清楚了这姑娘的目的,才能去想周旋之策。

    女子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直接,凤目之中幽光闪动,须臾沉默之后,冷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

    沈牧之一听这问题,便愣了一下。

    他恍然记起,先前昏迷的时候,这姑娘似乎也是问了这个问题。当时他本是打算要回答的,只可惜身上伤势太重,站了那么一会,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此刻再听这个问题,沈牧之心头忽然间多了一丝明悟。

    女子留他这一命,或许为的不是那把玉剑,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到此处,他心中蓦然一顿,听这姑娘的意思,似乎这地方并不是轻易能进来的。

    那么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当初刚进来这里时,沈牧之便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可接下去那两天,除了疲于逃窜保命之外,他根本就没找到答案。

    或许,他心

    中那个问题的答案,能在这个姑娘身上得到。

    想着,沈牧之看向女子的目光里,不由得深邃了一些。略一沉吟后,不答反问:“姑娘能否先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

    女子有些不悦,眉头微微蹙起之后,冷哼道:“你既是大剑门的弟子,岂会不知这里是哪里?”

    沈牧之苦笑了一下,道:“我若是知道,又何必再问姑娘。”

    女子盯着他,眼中神色变化,显然是在探究他所言是真是假。

    沈牧之也在看着她,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想了想后,又问了一个问题:“姑娘……是人还是妖?”

    那日他们初见面,玉剑一剑刺下,她在他眼前崩碎成漫天花瓣,这一幕,着实让他感觉震撼。

    如此画面,在沈牧之看来,要么幻术,要么便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妖。

    或许是妖这个字,刺痛了眼前的女子。看他的目光,更加幽冷了了几分,其中杀机,更是犹如寒冬腊月里呼啸狂风,恨不得将他凌迟。

    沈牧之心头微颤了一下,又稳住了。

    他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这姑娘应该不会杀他,否则刚刚就不只是用眼神来凌迟他,而是直接动手了。

    不过,女子这反应,倒是也让沈牧之心中有了答案。

    其实,他对于妖并无什么偏见。青果是妖,大脑袋也是妖,蚨山那位白衣女子,似乎也是妖。可他们都挺好的。甚至,比很多人还要好。

    想到青果,沈牧之心头刺痛的同时也瞬间柔软了几分。再看这女子时,目光里不自觉地多了些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柔和。

    女子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变化,浑身翻涌的杀意忽然一滞,凤目之中幽光微盛,眉间皱褶多了一丝。

    “不瞒姑娘,我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所以对于这里是哪里,并不知晓,还望姑娘告知。”沈牧之又问道。

    女子沉默片刻后,答道:“这里,算是遗落之地。”

    “遗落之地?”沈牧之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女子:“什么叫遗落之地?”

    女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却没再解释,而是冷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里?”

    沈牧之见状,清楚自己若是不说点什么,基本上是很难再从这姑娘身上套出点什么来了,于是,略一沉吟后,便说道:“我当时与其他人走散了,误入了一个山洞。山洞中有个类似祭坛的东西,刚踏上去,就被送到了这里。至于这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女子盯着他,琢磨着他这话的真假,片刻后,又问:“那祭坛是什么样子的?”

    沈牧之摇头:“当时里面太黑,并未能看清。不过,我一踏上去,那祭坛上就有红光亮起!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女子皱着眉头盯着他,似乎并不太信他这话。

    沈牧之留意着她的神色,等了一会,不见她继续开口,便斟酌着问道:“姑娘能否与我说说,这遗落之地是什么意思?”

    女子却未理他,冷冷盯了他一眼后,流光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沈牧之愣了愣,旋即苦笑了一下。

    不过,还好,这位姑娘似乎暂时还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黑夜冷寂,夜空之上,无星无月,只有如墨漆黑。

    沈牧之在门口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冷,便又回了房间,在角落盘腿坐下后,便开始仔细检查自己体内伤势。

    他这段时间醒来又昏迷的,干涸的丹田之内,并无多少灵力恢复。周身的经脉,更是黯淡无华,多处破损。

    更别说他胸背处那多处的骨头断裂之伤。

    唯一还算安慰的是,悬浮丹田之中的玉剑,似乎并无损伤。原本白透的剑身里,似乎多了些淡粉色,看着煞是好看。

    沈牧之检查完后,心情略有些沉重。这么重的伤势,若是没有伤药,想要靠自身来恢复,只怕要好些天。

    那姑娘虽然目前看着不像是会立马杀了他,可谁知道她的耐心又有多少?等到什么时候她觉得他再无任何利用价值,或许便是她动手的时候了。

    沈牧之毫不怀疑她会杀自己,毕竟她每次见他时,那浓重的杀意,可是毫不作假的。

    只是,眼下他身上除了这玉剑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那姑娘给搜走。没有伤药,也没有能 保命的护身玉符之类,这境况再困难,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想到此处,沈牧之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分心,开始沉下心境来,静心运转心诀,吸纳灵力,修复经脉和润泽丹田。

    沈牧之不知道的是,这百花谷内的丝毫动静,都瞒不过那女子。

    他这边刚一运转心诀,周围空气中灵气开始涌动之时,那女子就感觉到了。

    微光一闪,女子出现在屋外,盯着那扇闭着的屋门瞧了一会后,又消失了。

    很快,一夜过去。

    天光亮起时,沈牧之又走出了屋子,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经过一夜的调整,胸背处的疼痛,略好了一些,不再那么尖锐。

    只是,想要完全好起来,只怕还得要些日子。

    不远处的花海,百花依旧艳丽。

    沈牧之以为那姑娘应该会和之前一样,很快出现。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他在门口坐了不止半个时辰,那姑娘都还未出现。

    沈牧之意外之余,心头也多了几许疑惑。

    这姑娘不现身,是因为她有事呢?还是因为她觉得他身上已经没有她感兴趣的东西了?

    若是后者,那她为何还留着他的性命?

    是因为不想杀他了吗?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离开这里?

    但,他的东西都在那姑娘那里。而且,就算沈牧之可以放弃这些东西,以他现在这副身体,离开了这里之后,恐怕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光。

    沈牧之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后,起身回了屋子。

    就算那姑娘真的打算放他走了,他现在也不能离开这里。至少,伤势恢复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以他的实力,又没有了那扳指中的东西,离开这里,基本也只有死这一个结局。

    而且,他还是想从这姑娘身上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姑娘或许是妖,但起码可以沟通,相比于外面那些只知嗜血的猛兽来说,至少要好许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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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路迢迢,孤身仗剑,未敢问东西。一朝上青云,御剑千里,仍难测人心。空山剑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山剑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山剑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