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趁早放弃
入夜。
已经赶了一天路的沈牧之和苏华二人,在一座山中的瀑布下停了下来。
这瀑布很大,从上百丈高的悬崖上,飞流直下,然后重重砸入底下深潭之中,轰隆之声,振聋发聩。
沈牧之和苏华二人在离着深潭大概七八丈远的地方,生了火,打算过夜。
苏华说,这遗落之地,夜里最不安全。许多妖兽都是夜里行动。所以,虽然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但还是等到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比较好。免得路上遇上什么妖兽,受了伤。
沈牧之自是没有意见。
主要是,以他的实力,也没资格有意见。
沈牧之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夜色浓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的夜,似乎一直如此。
夜里的天空,从来都无星无月。
就连白天的天空,虽然有阳光,但似乎从来都看不真切太阳的样子。只觉得日光炽眼。
沈牧之早就觉得奇怪,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问,此刻两人这般独自坐在这深潭边,度着这漫漫长夜,沈牧之便按奈不住心中好奇,问了出来。
苏华睁眼看了他一眼后,淡淡答道:“这是因为天地大阵的影响。”
沈牧之听后,又问:“那这天地大阵,对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影响吗?”
苏华又看了他一眼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有很多。最主要的是,留在这里的妖族,永远都不可能经历天劫,塑成金身,迈入金妖之境。”
“金妖之境?”沈牧之对妖族了解并不多,闻言疑惑而又诧异地看着苏华。
苏华想了一下,道:“大概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紫宫境吧。”
沈牧之想了想后,又问:“留在这里的妖族多吗?”
苏华眼中忽有些许哀伤一闪而过,答道:“以前挺多的。现在,没多少了。”
沈牧之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平静的声音背后隐藏的那一丝哀伤,便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了。
其实,他心中还挺好奇的。
比如,那些妖兽,算不算妖族?
若是算的话,为什么有一些能化作人形,有一些却不能?
还有,她是从天地大阵开启的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关在了此处吗?
不过,他最想问的还是,最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同意了跟自己一起去往天堑处。
夜,寂寂而过。
那轰隆水声,一直不断。
沈牧之渐渐的,恍若有种回到了正阳峰那山涧旁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出现,心头思念情绪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想那个地方了。
想师父,想何羡哥,想玄诚……
也不知如今玄诚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全?
还有林姑娘……
他还想青果了……
那个每次喊他牧之哥哥时总是眯着眼睛的小姑娘,她的目光里总像是盛满了所有世间最皎洁的月光,明亮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陶醉其中。
只可惜,这份皎洁月光,却被他弄丢了,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无边悲伤,顿时漫上心头。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眸中,满是晶莹。
良久,他眨了下眼睛,才压下心头的这份酸楚。
接着,他又想到了大哥。
那封他已经写好了的信,也不知送到了他手中没有?
若是这一回,他没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希望大哥收到了那封信后,心里能好受些。
他其实早就已经不怪他了!
自小,便是他最疼他。
那一回,他也是为了沈家而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他的难受并不会比他少,只会比他更多,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怪他的呢!
是啊,有什么好怪的呢……
逝者已逝,可活着的人,终究是还活着……
苦涩在他的嘴角悄然漫出。
沈牧之没发现,对面的苏华正看着他,目光盈盈。
一夜,安然而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牧之便被苏华带着,离开了这里。小半天后,飞在半空的沈牧之忽然发现下方浓密的山林正在逐渐稀疏,再抬头一望,只见极远处,一片灰蒙。仿佛天地在那里隔断。
又飞了小半个时辰过后,苏华便带着他从空中落了下来。
茂密山林皆已被抛在身后,脚下只剩下漫漫黄沙,身前亦是。
时不时,便有龙卷风平地生出,呼啸着,从黄沙之上,肆虐而过,将黄沙卷得漫天飞扬,遮天蔽日。
而越过这片黄沙地,视线穷极之处,便是那片灰蒙之色。
“走吧。”苏华看了一眼远处,淡淡说了一句后,便拔腿往前走去。
沈牧之连忙跟上。
这脚下黄沙细软,一脚踩下去,便会陷进去。
一陷进去,就能感觉到有一股吸力往下拉扯着他的脚,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扯进这黄沙之中。
不过,这股吸力并不强烈,对于沈牧之来说,倒没有什么大影响。
只有那些时不时就突然出现的龙卷风,有些麻烦。
这些龙卷风,虽然范围不大,可风力甚大。被卷扬起的沙子,随着这风力打转的时候,就好比是一柄柄的细小飞刀,只要一步小心被扫上一下,便是一刀血痕。
好在沈牧之是男儿身,又是练武多年,皮糙肉厚的,多几道血痕也不在意。
至于苏华,她身周有一圈淡淡莹光围绕,那些风沙尽数被挡在外面,根本不能靠近分毫。
没多久,沈牧之一身衣衫都已成褴褛,脸上也多了许多道血痕,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黄沙,看着狼狈无比。
而苏华,还是干干净净,一袭淡黄色浣纱群,飘飘若仙。
两相对比之下,沈牧之就更显得狼狈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在这片黄沙地中走出很远了。
那些龙卷风出现得越来越密集,风力也越来越强横,沈牧之已经开始不得不用灵力来护着周身,而脚下黄沙之中的那股吸力也越来越强烈,渐渐开始影响到沈牧之的速度了。
又走了一段,脚下黄沙中的吸力更加强横了,沈牧之开始需要用灵力来抵抗这股吸力了。而体力的灵力也在这不断损耗之下,渐渐有些不支的感觉。
苏华早已察觉到他的吃力,却没有伸手想帮的意思,只是将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一些。
“你若连这段路都撑不住,那这天堑,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又走了片刻后,苏华看着第一次停下来脸色苍白的沈牧之,冷冷说道。
沈牧之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道:“你放心,我撑得住的!”说着,便从扳指中拿了一瓶补气丹出来,准备吃上一颗。可他正准备要打开玉瓶,就被苏华伸手按住了。
“现在就要靠这些东西,那你到了天堑之中怎么办?”苏华那冰冷的目光中,带了些鄙夷和不屑。
这种鄙夷和不屑,有些刺痛沈牧之。
“不吃便不吃!”沈牧之忿忿说了一句后,就将补气丹收了起来。他虽也知道,苏华这是故意激他,可这心中情绪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走吧。”苏华说着,转过身就继续往前走去。
沈牧之咬咬牙,吃力地从那已经陷到小腿的黄沙中拔起腿,然后往前走去。
216 你单纯呀
(之前文中把正阳峰首席长老于新的名字记错了,写成了于正。在这里说明一下,就不一一改了,不然修改过的都要重新审核,会给人添麻烦,望谅解。)
入夜。
剑首峰的三位弟子,和仙来峰的一位弟子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各自神色凝重地沉默着。
忽地,坐在右侧的一位弟子蓦地打破了沉默:“唉,你们说,那个正阳峰的沈牧之还活着吗?”
他这话音一落,其余三人纷纷都神色各异地看向了他。
坐他旁边的,看着似乎略年长一些的弟子,微微皱眉,道:“活不活着,与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关心这个干嘛!”
“这不是无聊嘛!”刚说话的弟子,对身旁这位似乎是有些怵,见他皱眉,顿时有些心虚,讪笑了起来。
“严师兄,小六也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坐在对面的弟子适时开口打了圆场,而后,话锋一转,忽又说起了这沈牧之:“说到这个沈牧之,我之前听人说,这人可不是一般人。去年他家中大哥被元军阵前生擒然后囚在军中,是他单枪匹马地夜闯大营去把人救出来的!”说着,他便面露钦佩之色的啧啧感慨道:“他好像今年才十三岁吧?小小年纪,便能有这番勇气和作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话到此处,他忽地嘴角微微一勾,脸上刚刚浮现的那些许钦佩之色顿时一扫全无,全部化作了嘲讽:“怪不得他敢擅闯玉和峰,还杀了虞师叔的徒弟呢!”
他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纷纷变色。
那位严师兄目光如电,射向他后,沉声呵斥道:“岐安,不可胡说!”
岐安对于严师兄的严厉,并不在意,反而还神态懒懒地动了动身子,往后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而后才睨了眼睛,瞧着严师兄,淡淡说道:“我可没胡说!这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以赵峰主那护短的脾气,那玉致师妹要真不是沈牧之杀的,他岂会不查个水落石出,然后昭告门中上下?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就结了案,也没给个正儿八经地说法!”
严师兄皱着眉头,神色略有阴沉地盯了岐安一眼,想要说点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止住了。
坐在严师兄旁边的小六,瞧着他竟没反驳岐安的话,顿时便大了些胆子,接过了这话头,开口道:“我听说,当时,正阳峰的人为了让那沈牧之脱罪,故意说他中了蝰毒呢!”
“蝰毒?”岐安顿时笑了出来:“这赵峰主还真是为了为了保下他这宝贝徒弟,连最起码的脸面都顾不上了!这蝰毒可是无药可解的,那沈牧之要是中了蝰毒,怎么后来又好端端地活了?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好糊弄呢!”
“岐安,慎言!”严师兄见他的话愈来愈没分寸,忍不住又呵斥了一声。
岐安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道:“师兄你慌什么,这里又没外人,就我们这几个人,这话难道还能传出去不成?”说着,他忽地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坐在那微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的仙来峰弟子许贺,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许师弟不会把这些话往外传吧?”
许贺乍一听到岐安提到自己名字,吓了一跳,他本就不想参与这话题,所以一直没出声,尽量地想要让这三人忽视掉他,可没想到,岐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他。
既已避无可避,许贺只好抬头,看向岐安,故作茫然地问了一句:“岐师兄刚喊我?”说着,又抱歉一笑:“我刚想点事情走神了,没留意师兄说了什么,师兄可否再说一遍?”
岐安嘴角那点带着深意的笑容不由一滞,旋即又笑了起来,眯着眼,道:“没什么,就是看你一人发呆,喊你一声。你在想什么?”
许贺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在想这次回去之后,是继续留在门中,还是去外门。”
“你要去外门?”岐安闻言惊讶地挑了下眉头。
许贺点了点头:“是有这个考虑。”
旁边严师兄也是很是诧异这个消息,皱了眉头问他:“为何?这是孟峰主的意思吗?”
许贺摇头:“不是。孟师叔是打算让我到他门下学习,只是,我自知自己天资不够,不想拖累孟师叔。而且,我很小便被我师父带到了门中,这么多年也一直就在仙来峰上住着,都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总感觉有些遗憾,所以想出去四处走走看看。”
“这书上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辈修行之人,多出去走走看看,涨涨见识,其实也是很好的。许师弟能有这想法,挺好。不过,你既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又何必去外门?什么时候想出去游历,与孟峰主说一声便是,他想来也不会不同意的。这外门到底不比内门,孟师弟若无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还是安心在内门待着为好。”严师兄看着他,目光里多了些许温和。
许贺看得出严师兄这番话是真心为他好,眸光中顿时多了几许暖意,点头就说道:“师兄说得是。等这回回去,我便去与孟师叔说。”
严师兄看着他,嘴角一动,露出了些许笑意。
对面的岐安,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又往许贺脸上一扫,忽地开口问道:“许师弟想去外门,应该不只是想着方便四处走走的缘故吧?”
许贺神色不由微微一僵。
而对面的严师兄也是眉头一皱,看向岐安的目光里,已经很是不满。
坐在严师兄旁边的小六,看看岐安,再看看许贺和严师兄,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察觉到了此刻这氛围的不对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广元的那个徒弟叫什么正的,好像如今就在外门吧?莫非,许师弟是冲着他去的?”岐安盯着许贺,言语里满是试探。
许贺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
“师兄是说鲁正吗?”他说着,神情复杂地一笑:“师兄觉得,我冲着他去做什么呢?”
岐安挑了一下眉头,许贺这看似无奈的反驳,却一下子就将岐安的那些试探和陷阱都给扔了回来。
不等岐安接话,严师兄已经沉下脸来,怒声道:“岐安,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如此没有分寸!”
岐安素来高傲,被严师兄这么一呵斥,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阴阳怪气地驳了一句:“师兄真是好大的派头,现在连话也不让我说了不成?”
严师兄被他这么一说,怒气更盛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尴尬,深深盯了一眼岐安以后,转头朝着许贺说道:“我要去周围转转,许师弟要不陪我同去?”
许贺毫不犹豫点头。
两人起身后,很快便走远了。
两人刚走远,小六就朝着对面的岐安小心宽慰道:“严师兄就是为人古板了一些,他没恶意,师兄就别往心里去。”
岐安懒懒抬眼瞧他一眼,没有接这个话茬。
小六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
于是,为了缓解尴尬,小六心思一转,开口问道:“师兄,这次营地出事,真是那林长缨所为?”
岐安瞄了他一眼,哼地冷笑了一声,却不接话。
小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脑袋,疑惑道:“师兄你笑什么?”
岐安道:“笑你单纯呀!”
“单纯?”小六心头一时也分辨不清岐安这句单纯到底是好话还是磕碜话,只得讪讪笑着。
岐安见他如此,眼中不由多了几许轻蔑之色,接着又问:“营地出事后失踪的六人是哪些人?”
小六闻言,便仔细想了想,便将这次失踪的六人都报了出来。岐安看着他,问:“没觉出点什么来?”
小六琢磨了半天,实在没琢磨出什么来,只好摇头。
岐安斜睨了他一眼,略有轻蔑的说道:“林长缨与沈牧之的关系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也清楚。那清凉峰的玄诚与沈牧之的关系,你可知道?”
小六立马点头:“这个我清楚。”
“那你想想,这林长缨和沈牧之都是赵正光的人,玄诚跟沈牧之的关系又很好,那么玄诚也算是赵正光的人。这一次总共失踪了六个人,三个都是赵正光的人,你不觉得这赵正光有些太倒霉了吗?”岐安说道。
小六倒也不是真笨,被岐安这么一说后,眼睛顿时一亮:“师兄的意思是,这次沈牧之和玄诚还有林长缨的失踪,可能并非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岐安见小六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旋即又说道:“是不是故意倒是也不好断定,只是这事未免有些太巧合了。这世间之事,一旦过于巧合,难免其中就有些猫腻。”
小六若有所思地点头:“师兄说得对,这事情如果太巧合了,那说明肯定有问题。”
岐安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接话。
小六很快又问:“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说这事要真是他们三做的,你说他们为的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岐安说着,微微动了下身子,寻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右手搁在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报仇啊!”
小六一愣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岐安看着他,笑容浓郁了几分。
217 只是不愿意
林中。
许贺正与剑首峰的严师兄一前一后地巡视着。
“刚才岐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严师兄忽然放慢了脚步,等着许贺走到旁边后,略带歉意地说道。
许贺摇头:“这没什么,严师兄放心。”
严师兄看了他一眼,脸上掠过些许犹豫之色后,还是问道:“我见你,好像对那个沈牧之并没有什么成见。”
许贺略有意外地看了严师兄一眼后,微微垂下眼眸,斟酌了一下,道:“我与他并未有什么来往,对他也不了解,又能有什么成见。”
严师兄看着他,想到当初张长老死后,他在鲁正怂恿之下要求对沈牧之搜身一事。
当初那件事发生后,没隔两日就传得沸沸扬扬,严师兄也曾听到过几耳朵。还记得当时,听到那些人说沈牧之竟然同意许贺搜身时,他还颇有惊讶。
当时张长老之事,与沈牧之并无什么关系,他只能算是一条被鲁正他们故意殃及的池鱼。
而以沈牧之的身份,和赵正光对其的维护,他完全有理由可以强势点拒绝许贺。可他同意了。这着实是让人惊讶的。
毕竟,被搜身这种事,总是不光彩的,哪怕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亦是如此。
可他就是同意了。
而许贺跟着沈牧之去了一趟灵剑阁回来之后,反倒是跟鲁正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虽然当时灵剑阁前到底沈牧之跟许贺发生了什么,外人谁都不知道,但从此事也能看出,那沈牧之虽然年纪不大,可也不是全无手段之人,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
一来懂得暂时隐忍,二来懂得避开锋芒,三来还能说服当时被悲痛刺激得有些失去是非判断的许贺……
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会在玉和峰明目张胆地杀人!
这也是刚才岐安说沈牧之杀了玉致的时候他出言呵斥的原因之一。
他素来不是个话多的人,相比于说,他更喜欢看和听。
很多事情,你看得多了,久了,听得多了,久了,便能很容易地咂摸出这里面背后被隐藏的
一些东西。
就好像玉致的事情。
虽然最终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昭告出来。
可林芳菲被囚禁了。
玉致的事情,表面上看,跟林芳菲关系不大。若说一定要有些关系,那就是林芳菲打了那个小剑侍,也就是沈牧之的妹妹。
这事情可以说是个引子,但也只是个引子。
后面沈牧之强闯玉和峰,到玉致被人发现死在林中,这一系列的事情中,都没有明显证据证明林芳菲有插手。
可若是仔细琢磨,便能琢磨出这其中不一样的滋味来。
首先,林芳菲再怎么样也是个修炼有成的修士,也活了百来年了,再怎么跋扈,应该还不至于要因为一点点小事,迁怒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次,玉致被发现的时候,是被捆在竹子上,被人胸口刺了一剑而死。
那沈牧之若真杀了玉致,以他十二岁便敢一个人夜闯大营的这份魄力,便不至于会因为杀了一个人而手足无措。更何况,沈牧之手上的鲜血,恐怕比门中大部分的弟子甚至长老都多。如此少年,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杀了一个人,而连善后的事情都不晓得做就仓皇逃离呢?
更何况,沈牧之完全没有理由杀玉致。他已经捆住了她,为何还要杀了她,给自己添麻烦呢!
最后,沈牧之上玉和峰,是为了救他那妹妹。可最后,那妹妹已经被人带走了,他却留在了玉和峰上。
若是他有能力将妹妹送出玉和峰,为何不自己一起走?
这说明,当时有人留下了他,而这个人多半不是玉致。
那么不是玉致,又会是谁呢?
答案很明显。
所以,最后林芳菲被囚禁,掌门知道后,却没反对。
其实,真相就摆在那里,所有人只要愿意多看上一眼,就能看明白。
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他们只想看他们自己想看到的。
他们憎恶林长缨,嫉妒沈牧之,只要有机会可以让他们栽入泥潭之中,便会不遗余力。
至于是否是被冤枉,不重要。
就好比这一次营地的事情。
真的是林长缨做的?
严师兄虽对很多机密的事情并不了解,可他直觉,那么大的事情,不会是一个风府境的弟子能做出来的。
而且林长缨这是第一次来东岛,除非有熟悉东岛情况的人帮忙,否则如何能做下这等事情?
可是,谁会帮他呢?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那些一个个都恨不得她立马去死的人,又怎么会帮她?
而那少数几人,他们又为何要做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
只是,谁也不愿意去多想几分。
林长缨在营地出事之前离开了营地,这便是她罪不可恕的理由。
只要有这一条理由就够了!
严师兄想着这些,忽然觉得心累。
本以为修行一事,是高山流水,是清净无为,却没想到,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满是泥沼的江湖。
人性这种东西,哪怕是几十上百年的清修岁月,也是无法磨灭的。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半点不输那山下庙堂,甚至更盛几分。大概,是因为少了生活挣扎,衣食无忧。
这人一旦闲了,便会容易生出些闲碎心思,就要折腾出些事情来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
“严师兄,你怎么了?”一旁站着的许贺见严师兄突然看着他就发起了呆,愣了愣后,有些尴尬地出声提醒了一下。
严师兄猛然回神后,赧然一笑,道:“不好意思,刚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走神了。”
许贺笑了笑,表示无妨。
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片刻后,二人已巡视完一圈,便往回走去。
刚到营地中,却发现篝火旁,没了小六和岐安的身影。
严师兄眉头一皱,心中顿感不安。
“小六——岐安——”他目光四处一扫,依然不见二人身影后,便喊了起来。
略带焦急的声音,在这不大的山谷之中,来回传荡。
片刻过去,无人回应。
218 消失
这山谷不大,许贺与严师兄二人刚才出去巡查,也并未走得很远,按理来说,若是刚才这里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两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且,这篝火附近,也无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都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少了两个人,小六和岐安。
小六和岐安都不是普通人,一个风府境,一个神堂境,身上也都有保命之物,即便遇上了已经生出妖丹的妖兽,也不至于两人都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掳走了才是。
许贺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暗自思忖着,心头疑惑丛生。
旁边严师兄不知是有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眉头紧皱,神色满是焦急。
“许师弟,你留在这,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严师兄见附近没有岐安二人身影,便准备去远一点的地方去找。
许贺拉住了他,本想将自己心中疑虑和猜测说出来,但目光触及严师兄眸中的焦急之后,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略一沉吟后,他便道:“我和师兄一道去吧。”
严师兄想了一下,点了头:“也好。”
这山谷不大,两人没用多久时间,便已经转了一圈,可是没有丝毫线索发现。小六和岐安就好像是凭空从这山谷里消失了一般。
严师兄脸上眉宇间充斥的焦灼里,也渐渐的,多了几分疑虑。
许贺看到严师兄脸上神情变化后,便知道他大概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便斟酌着开口问道:“严师兄,我们还要再找吗?”
严师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否也觉得,他们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山谷?”
许贺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妖兽出现,不可能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
严师兄皱着眉头,沉默良久之后,声音沉沉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突然发现了什么情况,然后一时情急,就没给我们发信号就离开了?”
许贺闻言,目光扫过他脸上神色,心中虽不赞同,可还是点了头。
他担心,万一他说不可能,严师兄会把岐安二人悄然离开的缘由怪到自己身上。毕竟之前篝火旁的那番谈话,岐安和严师兄之间可以说是十分不愉快。
“那我们再找一找吧,到两边山头上都看看。要是还是没发现,就先回谷中,等明日一早再说。”严师兄默然片刻后,还是决定再试着找找。
许贺自也不会反对。
两人又上了山谷两边的山头,两人一路搜寻,半个时辰后,到了山头上。这山头的另一边,就是一条大河。
河面宽阔,河水湍急。
河岸两边,长满了柳树。大概是水份充足的缘故,那些柳树每一棵都繁盛无比,长长的柳条就好似是女人的长发一般,浓密非常。
之前刚到这山谷的时候,许贺他们便到过这河边。
此时站在山头上,一片漆黑之下,倒是看不清山脚那大河的情况,可那河水奔流的声音,却随着风一路送到了他们耳朵里,听得十分真切。
许贺跟着严师兄在山头寻了一圈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搜寻下去时,目光一个不经意掠过山脚,忽而,视线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
他一愣之下,再细看,却已不见刚才那亮光。
许贺觉得奇怪,这秘境之中,一到夜里从无月光。没有月光,自然也就没有反光。那刚才的亮光,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他看错了?
“怎么了?”毫无收获的严师兄一个转身,看到许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盯着山脚那边发呆,立即问道。
许贺收回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自己不确定是否是真看到了的情况说出来。
迟疑了一下后,他没提刚才看到亮光的事,只是说道:“我们再去那边找找吧?”说着,指了一下山脚大河的方向。
严师兄立马答应了下来。
二人一路往下,穿过密林,随着渐渐靠近山脚,这林中渐渐开始有了雾气。雾气湿润,沁在脸上,冰凉之中,又似乎含着些许丝丝缕缕不太明显的阴气。
两人各怀心思,都未有察觉。
很快,就到了山脚。那河水奔腾的声音,更加响亮了。雾气也更为浓厚。浑身上下,都已被雾气打湿,发丝黏糊糊地搭在鬓角,很是不舒服。
那一株株茂盛无比的柳树,在漆黑和雾气之中,只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好像是一尊尊的巨兽正蹲守在河边守护着。
严师兄记挂岐安和小六二人的下落,虽已隐约察觉到这周围雾气阴冷得有些不对劲,可还是没重视起来,一到这山脚,就立马开始顺着这河边搜寻岐安他们的下落。
许贺站在原地,没马上动。目光警惕地瞧了瞧四周,眉头微皱。
“许师弟,你快过来!”忽然,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的严师兄,突然喊了一声。
许贺赶紧跑了过去,只见严师兄手中捏着一块碎布料。看布料的颜色和上面的花纹,似乎与小六今日穿的衣服有些相似。
“像不像是小六今天穿的衣服的料子?”严师兄拿着这布料,看向许贺问道。
许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有些像。”
“赶紧在这四周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严师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许贺也有些激动,闻言,立马在这附近寻了起来。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又寻着了一块料子,也是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跟之前那块料子是一样的。
“肯定是小六他们!”严师兄拿着这料子,笃定地说道。
许贺在这附近又寻了一下,忽然发现,一棵岸边的柳树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落在了那地上的草丛中,就露出了一个小角。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块碎玉。
许贺拿着这碎玉,马上想到了之前在山头上恍惚看到的那一点亮光,莫非是这碎玉发出来的?
“师兄,你过来看看这个。”许贺将严师兄叫了过来,然后将碎玉递给他看。
严师兄仔细一打量后,皱着眉头道:“有点像是岐安身上挂着的玉佩。”说完,立马又问:“你是在哪发现的?”
许贺指了指岸边的草丛,道:“就在那。”
严师兄立马过去,在那仔细查看起来,很快就在岸边发现了一个脚印,看那脚印的方向,像是往河里去。
可岐安他们往河里去做什么?
严师兄抬眸,目光顺着河面,穿过浓密的水雾,想要落到河对岸去。
可是,夜太
黑,雾太浓,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可能过河了!”严师兄想了想后,沉声说道。
许贺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只是他们在这个时间过河干什么?
许贺拧着眉头想了片刻后,看向沉默蹲在岸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严师兄,问:“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严师兄没有作声。
许贺见状,也不打扰,静静地站在后面,想着岐安和小六这夜里突然离开山谷,究竟是为了什么?真是因为之前与严师兄的那点不快?还是说,如严师兄所说那般,临时发现了一点什么?
忽然,有风突起,呜呜而来。
雾气涌动,卷着那些细长柳枝,窸窣而动。
就在这时,蹲在岸边的严师兄身旁两棵柳树的柳枝,尽数而动,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速地朝着严师兄围去。
密密麻麻的柳枝,铺天盖地一般,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已将严师兄严密包裹在内。
“严师兄!”许贺惊喝一声,剑随心动,无数细碎剑光,犹如一片片的柳叶刀,朝着那些柳枝迅速割去。
那些柳枝一触剑光就断,却并不见少,甚至反而越来越多。
这时,其他柳树也尽数都动了起来。
无数细长柳条,犹如一道道的长鞭,纷纷朝着许贺挥抽而来。许贺只好一边闪身躲避,一边出剑抵挡。一时间,疲于应付,再难顾得上被柳条团团围住的严师兄。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又一阵风吹过。
周围雾气一阵涌动之后,那些柳条突然全部收了回去,又恢复了之前模样。
许贺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长剑握在手中,暂时还不敢收起。一边目光警惕地留意着那些柳树,一边开口喊道:“严师兄,你怎么样?”
话音落下,却无回应。
许贺心头咯噔一下,一转头,那岸边,哪里还有严师兄的身影。
一股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慌忙四顾,浓重雾气之中,确实再无严师兄的身影。他还有些不死心,又喊了两声,可除了水声之声,再无任何其他动静。
严师兄就这么消失了!
许贺心中骇然不已,有心想要留在这里查探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再想到,神堂境的严师兄在刚才那情况下,都毫无反抗之力,连一丝动静都没发出来就这么消失了,他一个风府境,又能做什么!
略一迟疑后,他一咬牙,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这地方,绝对是不能多待了!
一口气跑回山谷之中后,许贺在那尚在燃烧的篝火旁坐了下来,前后不到一个半时辰,原本四个人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另外三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许贺心中,又惊又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心中的那些惊涛骇浪才总算平复下来,一番思量过后,他决定明日天大亮之后,再去那河边探个究竟。若是到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务必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那岐安和小六到底是自己去的那河边还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清楚,但目前来看,这山谷中也未必是安全的了。
只是现在夜深,这外面恐怕更不安全。
所以许贺也只能现在这山谷之中将就一晚了。
219 逃!
大陆尽头。
沈牧之与苏华相隔了半丈远,各自盘坐在石崖上。
这片石崖,长不知多少,但宽才不过两丈左右。两丈外,便是不知深浅,不知高低的无尽灰蒙。
这片大陆,到这里,就没了,只剩下一片灰蒙,连接天地。
石崖另一边,便是连接着那片黄沙地。
一望无际的黄沙地中,有无数龙卷风一直在呼啸肆虐。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只是,这些黄沙,都被挡在了他们身后一丈外的地方。那里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一般,无论那些龙卷风卷着黄沙如何冲击,都不能越过分毫。
沈牧之想着之前那一路走来的情况,心有余悸。
最后那段路,若不是苏华帮了他,他只怕就要被两道突然撞在一处的龙卷风给撕扯成碎片,血染黄沙遍地了。
即便如此,他身上也是受了不少的伤,体内灵力更是近乎枯竭。还好,他身上补气丹和各类上好的疗伤之药都有不少,倒是不用多久,便可基本恢复。
此时,已经入夜。
身前那片灰蒙,此刻在黑夜之中,却散发着蒙蒙光亮,犹如夜空,时不时地还有一两道亮光,在或近或远的地方一闪而过。
就好像流星。
只是,苏华说,这些看似美丽的亮光,实则却十分危险,只要碰上,即便是她,也是要不死即重伤。
沈牧之听着这话,再看这些亮光时,顿时便没了惊艳的感觉。
时间在身后黄沙呼啸中,幽幽而过。
沈牧之问苏华,身前这片灰蒙之中,到底有什么?
苏华想了想,回答他:“什么都没有。”
“那为何会那么危险?”他又问。
苏华看了他一眼,旋即答道:“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会危险。”
沈牧之不太懂她这句话中的含义,但苏华自从到了这里后,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便不一样了,变得更冷,还有些紧张。
所以,她所说的危险,应该不假。
沈牧之沉默了一会后,又问她:“穿过去,需要多久?”
“看运气。”苏华闭着眼睛,淡淡答道。
沈牧之不再多问了。
运气这个词,在他身上,似乎好,也似乎不好。
这两年,一路走来,上天似乎从未眷顾他,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磨难。可偶尔想想,上天又似乎挺眷顾他的。否则,他所经历的那些事,只要随便哪里稍微再倒霉一点点,他可能早就死了,这会儿估摸着早已成了白骨一副了。
所以,他到底算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沈牧之一边想着,一边苦笑了一下……
这一夜,似乎格外短暂一些。
天亮之后,苏华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状态恢复得不错,便淡漠地招呼了一声‘走吧’。而后,就迈步往那片灰蒙走去。
“之前跟你说的,可都还记得?”就在要迈出石崖踏入那片灰蒙之中的瞬间,苏华忽然问了一句。
“记得!”沈牧之目光一凝,沉声答道。
话音刚落,他便随着苏华一道,一步迈出,踏入了这片灰蒙之中。
刚一进去,这脚下便蓦然一空,整
个人瞬间往下坠去。
沈牧之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就在这一瞬,还是忍不住心头颤了一下,一丝紧张瞬间爬上眼角。
好在,这种下坠,很快就停住了。
沈牧之刚要舒口气,身侧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
“小心!”苏华的声音冷冽响起,沈牧之还没反应过来,苏华猛然伸手,攥住沈牧之往她这边扯了一下。
一抹亮光闪过刚才空间扭曲的位置,沈牧之扬起的衣角,正好与那抹亮光擦过。
顿时,那截衣角,就不见了。
没有灰烬,也没有声息。
就这么消失了。
沈牧之看着那衣角,眼中满是惊惧。
“留意四周,别走神!”苏华瞪了他一眼,声音凝重之中,也带着些许不悦。
沈牧之连忙点头,刚才那一幕,已经让他大概明白了为何昨夜苏华会说那些看似美丽的亮光实则很危险了。
“走!”苏华看了看四周后,沉喝一声,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沈牧之连忙跟上。
而后,他就发现,每一步走出,看似在前进,却似乎又在后退。没走几步,沈牧之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已是一片灰蒙,早已不见那片石崖,更不见那片黄沙地。
现如今,天下地下四周,都只有这片灰蒙。
这时,身旁又有扭曲出现。
这一回,沈牧之已经有经验了,虽然心中还是难免紧张,可还是十分敏捷地快速躲开了。
“跟牢些!”苏华在前催促道。
沈牧之赶紧收摄心神,快步追了上去。
时间慢慢过去,沈牧之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在这片灰蒙之中,似乎所有的感知都在渐渐变得模糊,先是方向,而后是时间,接下去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何时起,周围那些亮光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一下子好几道亮光一下子出现,让人心惊胆颤,躲得仓皇无比。
又过了不知多久,渐渐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暗淡,沈牧之看向苏华时,她身上那件淡黄色的浣纱群,似乎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如这片灰蒙一般的灰色。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苏华的裙子褪了颜色。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确实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没用多久,苏华便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灰蒙蒙。
他心中一下子就慌了。
他不怕失去方向,也不怕失去对时间的感觉,可若是没了视觉,他又如何躲得过那些亮光。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温凉柔软,带着一股莫名安心地感觉,瞬间就将他心中那些慌张尽数抹去了。
“跟着我!”她的声音还是那般冷,可却又那般的让人安心。
沈牧之点了点头。
而后,她的速度突然就变得快了起来。沈牧之跟着她,跟得有些踉跄。
似乎,又过了许久。
“牧之哥哥……”一道悠悠呼唤,忽然不知从何而来,就这么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踉跄的脚步,瞬间戛然而止。
“青果……”惊疑的声音里,有惊喜,有意外。
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苏华,被突然停下的沈牧之,扯了一个踉跄。身子歪斜着撞向了站定在那里的沈牧之。
正巧这时,他背后空间突然一阵扭动,一星亮光已然出现……
撞过来的苏华,一直紧闭着眼睛,突然间,神色猛地一变,牵着沈牧之的手,猛然用力,一把将其扯到了自己跟前,双手迅速抱住后一个扭身,与沈牧之互换了一下位置。
她身后,亮光擦着她的后背一闪而过。
“啊——”苏华忍不住痛呼出声,又很快咬牙忍住。纤瘦的身子站在那里,抱着沈牧之,不住颤抖着。
她背上,衣衫尽去,血肉全无,森森白骨露出,可见其中内脏。
额上,冷汗已经淋漓,面纱之下,一张面孔,早已不见丝毫血色。
沈牧之已经从刚才那一声悠悠呼唤中回过神来,感觉着怀中女子的不住颤抖,还有那倒吸冷气的声音,顿时心慌不已:“苏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后,她就强撑着松开了沈牧之,手中光华一闪,便多了一颗丹丸。
丹丸一出现,便有馥郁芳香散开。苏华将其吞下后,身后伤口上顿时有盈盈微光亮起,而后才须臾功夫,伤口便已尽数痊愈,恢复如初。
“走吧!”苏华脸色还是苍白无比,但气息已经稳定了下来。冷冷说了一句后,便又重新牵起沈牧之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前。
没想到,这刚一动,刚才那悠悠呼唤之声,便再度出现。
沈牧之经过刚才一事,虽然已经知道这大概是他出现了幻觉,可心头还是忍不住悸了一下。
他是那么地想能再看她一眼。
就一眼也好!
“别去听!”就在他心头挣扎难受的时候,苏华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
可她这话音刚落,她脚下突然滞了一下。
苍白的面孔上,顿时便有复杂神情涌现。
只可惜,沈牧之瞧不见。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功夫,苏华很快就又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去。这一回,她的速度更快了,仿佛身后跟着洪水猛兽一般,她在逃……
沈牧之被她拉扯着,跟得无比辛苦。
“牧之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青果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丝丝缕缕的幽怨,仿佛就在身后。
沈牧之似乎感受到了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那双本该盛满了月光的眼睛里,此刻染满了哀伤,就那么幽幽地看着他,然后委屈地问他:“牧之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沈牧之踉跄的脚步里,顿时多了几分狼狈。
他也开始逃了!
泪水从紧闭的眼睛中,不断渗出,打湿了整个脸庞。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怎么舍得!
只是……
只是……
他连着在心中只是了好几次,却终究没能说出这后半句。
一切的借口都是苍白的,现实就是,她因为他死了,而他还苟活着!
220 在蚨山等你
天地灰蒙一片,不见来路,也不见出路。
沈牧之跟在苏华身后,踉跄奔逃,泪水满面。
无数亮光,时不时地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身旁闪现。死亡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脚下忽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莫非是到了?
沈牧之心中顿时一喜,与此同时,一股微风拂面而来,带着山林独有的清冽气息。心中喜意顿时更盛。
睁开眼,果然,大树参天,阳光明媚。
“苏姑娘,我们到了!”沈牧之惊喜无比地喊了一声。
可话音落下,却无人回应,一扭头,哪里还有苏华的身影。
沈牧之顿时愣住了。
苏姑娘呢?
刚刚明明还在身边的啊!
就在沈牧之疑惑之时,耳边忽然传来鸟鸣声。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一只小麻雀,正歪着小脑袋看着他。黑溜溜的眼珠子,炯炯有神。
沈牧之立马想到了青果。
当初在蚨山初见青果的时候,她便是这个样子。
当时的他,哪里想得到那只毫不起眼的小麻雀,竟还是那么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往日之事浮上心头,顿时让沈牧之看怔了神。
小麻雀在枝头上,好奇地望着他,忽然双翅一展,从树枝上飞了下来,落在了他身前不远处的草地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后,又迈着小脚,来回地走动着,时不时还扭头朝他瞧上一眼。
沈牧之抬手抹去眼角湿意,压下心中纷涌而至的回忆,苦笑了一下后,转头四顾这片山林。
一条蜿蜒小溪闯入眼中,就在不远处。
清澈的溪水,正潺潺流淌。
沈牧之看着这小溪,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一幕很熟悉。
眉头不由皱起,再仔细一打量四周,他顿时明白了这种熟悉感觉由何而来。
这里不就是蚨山吗?
他就是在这里问的青果愿不愿意跟着他离开蚨山,而后便让青果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细细密密的疼痛,在胸口蔓延了开来。
那只那小麻雀还在他身前的草地上来回蹦跳着,似乎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一般,时不时地还会弄出点动静来。
沈牧之看向它,眼神中满是沉痛。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蚨山,蚨山中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青果。可是,当时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他后来最后悔的事情。
若是当时他没有邀请青果同行,她便不会死。她依然还是蚨山中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所以,即便知道这是假的,可他依然想当做是真的,假装自己有机会可以重新选择。
他对着还是麻雀的青果,蹲下身,然后招了招手。
小家伙略一犹豫,便走了过来,跳入他的手心。
“你不该认识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它光滑的羽毛,低柔的声音里,都是悲伤。
小家伙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眨了两下,似乎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沈牧之笑了起来,抬手将它捧至面前,凑上
去轻轻吻了吻。小麻雀似乎被吓住了,站在他的手心,一动不动。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多好……
沈牧之眸中悲伤浓郁,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小家伙瞧见他落泪,似乎有些着急,扑腾着上前来啄他脸上的眼泪。细小的鸟喙在他的脸上不断碰触,就像是一个个轻柔的亲吻,藏满了小心翼翼的心疼。
心中悲痛,更加汹涌,几欲窒息。
“牧之哥哥……”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沈牧之泪眼模糊,一抬头,只见微光闪过,手中已无小麻雀的影子,一抹青色衣袂出现在身前。
抬头,青果就站在跟前,正盈盈地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沈牧之愣了一下后,泪水愈发汹涌。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山林是假的,小溪是假的,眼前的青果也是假的。
可是,他只想当做是真的。
时隔半年多未见,青果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真好。
“牧之哥哥,你怎么哭了?”青果在他身前蹲下身,抬手去擦他脸上的眼泪,微凉的手指轻柔的抚过,留下的都是一道道的疼痛,疼得沈牧之喘不过气来。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看着青果脸上漫起的绯红,胸口像是被剑穿过一般。
他还记得当时在定安城,大哥说等他们回到京城后就给他们成婚时,青果坐在他旁边,脸上的红晕也如此刻一般。
娇艳得,让所有风景都失了颜色。
“牧之哥哥……”温柔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和心疼。
他努力在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哽咽着说道:“真好!能再看到你,真好!”
青果闻言,也笑了起来。眯起的眼睛,就好像是两轮弯月,光辉皎洁。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刻,他再也不想离开这里了。哪怕这一切的背后,或许就是死亡。
“牧之哥哥,我也是。”青果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沈牧之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青果脸上笑容忽然消失,而后郑重无比地与他说道:“牧之哥哥,杀了我,你便能出去了。”
沈牧之顿时骇然。
“牧之哥哥,时间不多了,你快动手!”青果抓住他的手,急声说道。
沈牧之不敢置信地看着青果,她不是假的吗?为何会这么说?心头惊疑,犹如春雷炸响,轰隆不断。
“牧之哥哥,我是假的!你快杀了我!时间真的不多了!”青果见他只愣愣盯着她,愈发焦急。
“青果,你……”沈牧之看着她,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的!我不会疼的!牧之哥哥,快动手!”青果又急声劝道。
可是,即便是假的,他也不可能下得去手!
这是青果啊!
青果见他怎么都不动手,急得拿他的手往她脖子里放,口中还不停催促:“牧之哥哥,快杀了我!快!”她急得眼泪都都快下来了。
沈牧之的手一碰到她的脖子,就如碰上了火炭一般,迅速就抽了回来。
“牧之哥哥,你再不杀了我,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青果突然大喊了一声。
沈牧之心神巨震,盯着青果,
喃喃问道:“青果你……没死吗?”
青果回答:“你杀了我,我便告诉你!”
沈牧之摇头。
“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青果看着他,眼眶之中瞬间就有泪水滚下。
这眼泪仿佛是滴在了沈牧之的心头,灼得他,胸口一阵滚烫。
“杀了我!”青果再次喊道。
沈牧之痛苦地闭上了眼。
“牧之哥哥,我不疼的!快动手!时间真的不多了!”青果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已经多了一些灰蒙之色,若再仔细看,便能看到时不时就有亮光一闪而过。
“牧之哥哥,我真的不疼的!”青果收回目光,再次劝道。
沈牧之低下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对不起……”喃喃声嘶哑低沉,一抹剑光忽然出现,如闪电一般,迅速穿过了青果的身体,又消失不见。
青果蹲在那,嘴角漫开璀璨笑容。
“牧之哥哥,我在蚨山等你!”话音落下,有风顿起,青果的身体顿时化作无数星光,尽数散去。
沈牧之蹲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只有刚才青果的那句话。
她说,她在蚨山等他。
她真的没死吗?
不等他回过神来,周围一切忽然犹如镜面被人打碎一般,瞬间瓦解。而后,一股大力从背后推来,沈牧之根本来不及反抗,整个人便往前飞了出去。
周围一切犹如白马过隙一般,瞬间远去。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出现在了一处悬崖边。
眼前是迷雾,遮天蔽日。
身后,是山林,苍翠葱郁。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条大河,奔流而至,消失迷雾之中。
他出来了吗?
还是另一个环境?
沈牧之警惕四顾,周围一切景色都很陌生,他可以确定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只是,他若出来了,那苏华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决定先在原地等等。若是幻境,肯定还会有其他情况出现。若是他真出来了,那苏华可能还在里面。
他答应了苏华要帮她离开这里,那就不能将她扔下自己先走了。
决定之后,沈牧之便在这附近小范围内走动了一下,察看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一圈下来,并无发现任何异常,也无任何异常出现,基本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出来了。
想到昨夜在那黄沙地外他问苏华的那句话。
看来,这一回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沈牧之回到原地,盘腿坐了下来,一边等苏华,一边想着之前的那个幻境。
她说,她在蚨山等他。
这话,到底是他心中所念,还是真的?
那里面发生的一切,到底都是假的,还是另有玄机所在?
若都是假的,她为何会说那些话?又为何会提醒他那是幻境,又告诉他只要杀了她便可以出来。
她……真的在蚨山等他吗?
沈牧之愣愣坐在那里,心里忽有一种既期待却又害怕的复杂感觉生出,在心中来回激荡,犹如百爪挠心一般,让人难受得紧。
221 没得打
沈牧之在悬崖上,一等便是大半天。
眼看着天色渐暗,听着远处山林中随风带来的吼叫声,沈牧之的心情顿时就沉重起来了。
在山林里,夜里往往要比白天危险得多。
苏华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她如今情况如何。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他若是一直等在此处,万一有妖兽过来,他都没有退路。身后这片迷雾,他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若是再进去,可未必有这个运气能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沈牧之犹豫再三后,取剑出来在这悬崖上留了一行字,然后便转身先进了山林。
他必须在入夜前,先寻个地方安身才行。
至于苏华,若是能出来,看到他留的那行字后,自然会来找他。
以她的实力,只要能从那里走出来,在这山林之中,倒是应该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性命的东西。
沈牧之运气不错,天黑之前,在离着那处悬崖七八里地外,寻到了一处山洞。
洞不深,有些潮湿,但将就一晚问题不大。沈牧之又去寻了些树枝,将洞口做了遮掩,若不细看,是不会发现这边有个山洞的。
做好这些后,沈牧之就在这山洞中,静待黑夜的过去。
夜渐深,周围一片沉寂。
沈牧之担心火光会引来不速之客,便没在山洞里生火。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沈牧之靠在潮湿冰凉的洞壁上,昏昏欲睡。
昏沉中,忽然听到了些许窸窣响动。
沈牧之蓦然惊醒,一睁眼,就瞧见洞口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幽绿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里,分外明亮,也分外地毛骨悚然。
一股彻骨凉意从尾椎骨蔓延而上,直冲脑门,浑身毛发瞬间倒竖。
“唔——”一道低沉声响忽然从门口那看不清身形的东西口中传出,而后忽地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就不见了。
沈牧之顿时心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挥剑往前劈去。
铛地一声脆响,灼灼剑光之下,只见一头猴子一般的东西,一手高举,轻松挡住了他这一剑。无论是锋利的剑锋,还是剑上的剑气,似乎都无法给这猴子的手臂带来丝毫伤害。
一张长满了红色肉瘤的脸上,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利的黄色牙齿。而后这畜生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了沈牧之手中之剑,用力一拔。
沈牧之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大力带着,朝着这猴子扑了过去。
猴子咧开的嘴蓦然大张,口中那一排尖利的黄色牙齿瞬间拔长,变成了一口的尖利獠牙,嘴也变得巨大无比,朝着他的脑袋就一口咬来。
眼见着,沈牧之的脑袋就要如同一颗西瓜一般爆裂在这满口尖利獠牙之下时,忽然一抹红光突然闪现,先一步冲进了这巨口之中。
“啊——”一声尖叫顿时响起,猴子猛地松了抓着长剑的手,扭身就往外窜去。
红光一闪,消失在沈牧之身前。
沈牧之心有余悸,盯着洞口,稍一犹豫,就咬牙提剑往外冲去。
这洞中空间不大,若刚才这畜生还要再来,他继
续留在洞中,那就很容易变成那瓮中之鳖。
而那畜生刚才应该是受了伤了,趁着它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此时冲出去是最好的。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那畜生的实力。
他刚冲到洞口,便见一道黑影从前袭来,沈牧之慌忙举剑抵挡,铛地一声巨响,那黑影炸碎成了无数碎片,而沈牧之的长剑也瞬间就被撞到了沈牧之胸前,然后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摔回了洞中深处。
剧烈疼痛从胸口处传来,稍一动,便有腥甜之味从喉咙中涌上。
沈牧之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股劲,忍着痛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抬眸往洞口瞧去,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沈牧之按着胸口,忍着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尖锐疼痛,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畜生不仅力道奇大,一身皮毛似乎也坚逾金铁,他先前那一剑竟然都没能在他手臂上留下丝毫伤痕。玉剑从其口中贯入才勉强伤到了它,但看它刚才出手那威力,似乎伤得也不是很重。如此实力,沈牧之根本没办法正面抗衡。
而他如今才通谷境,体内灵力不足,用玉剑坚持不了多久。而且,那畜生刚才吃了一亏之后,肯定会有所防备,他再想要用玉剑偷袭,肯定很难。
正面打不过,偷袭也不行,那就只剩一条路了——逃!
沈牧之将玄诚给的那个玉瓶取了出来,往口中倒了一滴。感受着胸口疼痛的迅速消弭,沈牧之紧张不安的心思,略微定了定。
旋即他先取了一张风行符贴在了胸口,而后取了一张护身玉符捏在了手中,犹豫了一下后,又拿了两颗风雷球和两张雷符出来的,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洞口走去。
快到洞口的时候,心念一动,长剑瞬间从手中飞出,朝着洞外夜色中,倏忽而去。
一道破风之声瞬间响起。
沈牧之听到之后,抬手在胸口风行符上一拍,风行符上符文瞬间亮起,而后整个人如一道轻风,就从洞中吹了出去。
刚到洞口,便听得铛地一声脆响,沈牧之心神震动,喉中腥甜涌上,又被他咬牙忍住。脚下丝毫不停,继续往外冲去。
刚出洞,一道比刚才那猴子大了不少的黑影,却突然闪现跟前,抬掌就朝着他拍来。
沈牧之来不及去辨别此刻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东西跟刚才那猴子是不是同一个,脚下一动,就要往左边闪去。
这时,左边又有一道破风之声响起。
沈牧之一扭头,就看到一块大石头已经到了跟前。
长剑刚才已经被他送出去吸引注意力了,此刻召回已经来不及,万般紧急之下,只得一把捏碎了手中玉符,同时,另一手中的风雷球和雷符一股脑地全部扔了出去。
轰隆之声伴随着地动山摇,接连响起,偶尔还夹杂了一两声的怒吼。
明亮的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这片黑暗的山林。
沈牧之顾不得去看战果,招手将长剑召回后,借着风行符之力,迅速远去。
只是,很快,他身后就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
而且,越来越近。
沈牧之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头既是惊骇,又是绝望。
那东西不仅防御惊人,刀剑难伤,还力大无比,现在这速度也是比他用了风行符还要快上几分,他是打不过,又逃不脱。
他身上护身玉符虽还有两个,可这东西总有用完的时候。
如此下去,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沈牧之心头一阵灰颓的时候,背后又有劲风袭来。
沈牧之慌忙往旁边扑去,一颗足有脑袋粗细的断木如闪电一般从旁掠过,上面还未去除的树枝,从他手臂上擦过,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沈牧之这一扑,一耽搁,背后追来的那畜生顿时就到了跟前。
硕大无比的手掌,立马呼啸而来。
沈牧之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再躲。
呼啸的掌风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刚躲过,面前又是一块大石袭来。
沈牧之正要再躲,身旁那畜生却是猛地拔起旁边大树,甩手就横扫了过来。
沈牧之再无处可躲,又捏碎了一张护身玉符。
整个人在莹莹白光的包裹之下,倒飞了出去。
沈牧之借着这股巨力,在空中一个扭身,一落地,顾不上体内翻涌的气血,就再度奔逃而去。
背后,那两头畜生依然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断木如箭一般,不断从后袭来,一根接着一根。
沈牧之仓皇躲避,接连躲掉了三四根之后,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不等沈牧之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等他停住,一块大石就已到了面前。
这时,背后又有断木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
前后夹击之下,沈牧之已经来不及出剑抵抗,无奈之下,正准备捏碎最后一块护身玉符。
就在这时,忽有馥郁芳香弥漫而至,无数花瓣从旁边黑暗之中涌出,团团裹住沈牧之之后,扯着他就蹿入了旁边黑暗之中。
不等他回过神来,一只微凉玉手便已抓住了他的手掌,拉着他,迅速蹿上了树顶,往远处掠去。
背后,树木晃动不已,一路追来。
只是,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
漆黑夜色之中,两道身影如一道风,迅速吹过了山林之巅,最后消失在深处。
许久之后,二人在一处河边落下了身形。
沈牧之看着浑身血迹的苏华,微微愣了愣,旋即躬身谢道:“刚才多谢苏姑娘出手相救!”
苏华眸色冷淡,什么都没说,迈步就走向了河边。接着,抬手一挥,无数花瓣凭空出现,将她团团围住,隔绝了沈牧之的视线。
很快,便有水声传出。
沈牧之想到了什么,脸颊不由微红,旋即便走开了一些。
片刻后,那些花瓣化作光点散去,苏华站在河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淡黄色浣纱群。
看了一眼那个躲到了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身影,苏华眸底有微光微微闪了闪。
222 为何扔下我
“这里应该就是你所说的秘境了,怎么出去?”
河边,沈牧之与苏华相隔了一臂距离坐在那里,苏华淡声问道。
沈牧之回想了一下当初从周师兄还有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有关于这一次秘境之行的消息,整理了一下后,与苏华说道:“我们原定的秘境之行,为期是一月时间。但现在我不知道,那天夜里营地出事之后,秘境之行还有没有按照计划进行。若是有的话,现在大约才过去了十天左右,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天左右,秘境才会重新开启。到时候,我们才能出去。”
苏华闻言,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你之前诓了我。”
沈牧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不是诓你。只是,如果我们一直待在那遗落之地,那就一丝机会都没有,但到了这里,总是有机会的。而且,就算这一次他们没进来,这秘境之行也是五年举办一次,我们只要等上五年就好了。”
苏华目光更冷了。
沈牧之被她看得心头发虚,下意识地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这时,苏华突然一挥手,一股狂风平地生出,裹挟着馥郁芳香朝着沈牧之扑来。
挂在沈牧之腰间的玉佩,突然散出蒙蒙白光,将这股狂风尽数挡了下来。
“哼!”苏华见状,怒哼一声,不过倒是没再继续动手了。
沈牧之这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看到这枚何羡哥送的玉佩帮他挡下攻击。他早就知道这枚玉佩定然不普通,但一直都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如今看来,应该是和以前何羡哥送他的那枚玉佩的作用差不多。
只是,既然这枚玉佩能当下苏华的攻击,为何却不能挡下那些妖兽的攻击?
他心生疑惑,只是何羡哥并不在这边,他除了苏华之外,此刻无人可问。但苏华现在怒气未消,浑身都散着一种不想说话的气息。
沈牧之几番犹豫,最终还是选择将心头疑惑压了下来,等日后回了大剑门后再问何羡哥。
其实,在离开秘境这件事上,沈牧之也并非是有意隐瞒那些信息的。他之前太急于地想要离开遗落之地,以至于根本没想到这里。若不是刚才苏华问起,他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想到这些事。
而且,刚才他说的时候,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心头却是十分凝重的。
相比于苏华,他其实更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但现在已经到了这秘境之中,接下去能不能出去,只能听天由命,他急也没什么用。
想着,沈牧之便暗自叹了一声。
随后,敛神静心,打坐吐纳。
之前与那两只畜生一番恶斗,虽无什么严重外伤,可内里气血震动,还是受了些伤的。好在玄诚给的那药功效十分强大,这一路过来,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接下去只要稍微调息一下,便没什么问题了。
夜,幽幽而过。
山风,卷着河水,从旁奔流而过。
犹如时间。
一去不回。
距离这里几百里地外的一处山谷附近,白宇一行四人正在快速朝着山谷奔去。
不多时,四人就到了山谷外。
白宇率先进去转了一圈,确认谷中并
无危险后,才放出信号让另外三人进谷。
四人在谷中一处巨石堆附近停了下来,生了篝火,准备过夜。
此时,夜已过半,距离天明,也已经只剩下两个时辰左右了。
白宇看向其他三人,道:“你们休息吧,我来守夜。”
其他三人毫无意见,闻言,纷纷在旁边各自寻了合适的地方盘腿坐下来。
罗月兰是女的,位置选在了一快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后面。她刚过去没多久,便听得她的呼声:“白师兄,你过来一下。”
白宇闻声,连忙从篝火旁起了身,朝她那里走了过去。
到后,罗月兰指着身前一堆早已熄灭的灰烬说道:“白师兄,你看看这个,这里好像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白师兄看到那堆灰烬,也愣了一下。走过去察看了一番后,点头道:“已经冷了,不太可能是今天夜里留下的,有可能是昨天或者前天晚上留下的。”说着,又笑了一下:“看来,有其他人先我们一步到过这里。这是好事,说明有人在我们附近,说不定回头还能碰上。”
罗月兰点点头。
“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在这山谷附近查看一下,看看他们往哪里走了,若是能发现一点踪迹,或许能追上他们。”白宇又说道。
“嗯。”罗月兰应了一声。
白宇见她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便也不再多言,笑着道了一句“那你休息吧”后,就转身回了篝火那里。
罗月兰看着他走后,盯着那堆灰烬看了一会后,便收了心思,走回那巨石后面休息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天已经快要亮了,赵和过来让白宇去休息一会,他来替他。
白宇也未客气,起身便去旁边休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旁边似乎有人在喊他名字,一睁眼,就看到齐木从不远处奔来,满脸焦急之色:“白师兄,出事了!”
天已经亮了,而且看天色,已经亮了有一会了。
白宇来不及细看,一愣之后,整个人从地上惊跳而起,闪身就到了齐木跟前,扶住他,急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边问,一边焦急四顾,却不见罗月兰与赵和的身影。
当下,心中更急。
齐木急得话都说不通顺了,疙疙瘩瘩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究竟来,一急,扭身就往山谷一边的山上跑。
白宇见状,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跑到山顶,齐木站在山巅处,迎着大风,指着山下奔流而过的那条大河,大声喊道:“在那!他们在那!”
白宇闻言,顾不得再问更多,拔腿就往山下冲去。
刚到山脚,跨出山林,便见到无数细长柳枝,犹如一道道的长鞭,迎面抽来。
白宇慌忙御剑相迎,剑气流淌,剑光四射,无数柳枝碎成齑粉,却又有更多柳枝汹涌而来。
白宇渐渐疲于应付,根本无力去寻罗月兰与赵和二人。
而那齐木似乎并未跟下来。
就在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之时,忽然间,一道剑光冲破了那些柳枝的封锁,飞到了他的面前。
“白师弟,跟我来!”
一道凝重的声音,从剑上传出,
有些耳熟,可白宇一下子并未能想起来是谁。
不过,此时,容不得他去想更多,连忙拔腿御剑跟上。
那道剑光一路在前,无数柳枝想要阻拦,都在那道剑光之前粉碎,渐渐的,白宇就被领着到了河边。
看着身前那奔腾的河水,白宇心头忽然颤了一下,一股不祥之感顿时涌了上来。
“过了河就安全了!”剑光之中又有声音传出,还是那般熟悉。
白宇却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喝忽从身后传来:“师兄!”
白宇一回头,那些柳枝尽数消失,滚滚浓雾不知从何而来,将他团团围住。
没有山林,没有柳树,也没有大河。
“师兄!”又是一道清喝响起。
浓雾翻滚,似有微光在前方亮起。
白宇下意识地就迈步朝着那位微光追去。
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追赶,那道微光始终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师兄,你为何扔下我!”忽然间,那道清喝之声变了,像赵和的声音,声音中多了许多哀怨。
白宇脚下猛地戛然而止。
“师兄,你怎么可以扔下我,带着其他人跑了!”浓雾之中,忽有一道身影,幽然而现,一袭黑色长衫,恰恰正是赵和。他看着他,满脸仇恨。
白宇盯着他,愣了神,不敢置信,也有满腔愧疚。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确实十分愧疚,可也是无可奈何。当时那情况,他没得选!但这话,怎么跟赵和说?
他是被抛下的那个啊!
“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死了!那畜生,在我肚子上咬了一口,你知道那有多疼吗?我的肠子都流了出来!”赵和盯着他,一步步地靠近,仇恨让他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而这时,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赵和腹部的衣服突然撕裂,有肠子从中滚落出来。
白宇看到这一幕,惊愣之后,顿时醒悟。
当即,剑光猛然亮起,朝着赵和兜头劈下!
“师兄,你做什么!”
“白宇,快住手!”
……
数道惊喝之声顿时响起,眼前浓雾顿时散去。
白宇手持长剑,站在赵和跟前,一剑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若不是罗月兰的剑及时出现拦下,赵和此时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
白宇看着这一幕,骇然不已。
“白宇,你在干什么?”罗月兰惊怒地瞪着他,质问道。
白宇皱紧眉头,看看她,又看看赵和,再看看另一边同样面有惊疑之色的齐木,犹豫了一下后,收剑往自己手臂上隔了一下。
疼痛与鲜血同时涌现。
白宇看着瞬间蔓延开来的鲜红,感受着清晰尖锐的疼痛,大概确定此时并非幻境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白师兄,刚刚是怎么回事?”罗月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无比的赵和,上前一步,拦在了他和白宇中间,沉声问道。
白宇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但天色还未大亮。
收回目光后,他将刚才经历的环境,跟他们说了一遍。
三人听后,皆都惊疑不定。
223 先去看看
白宇说的时候,隐去了幻境中赵和出现的那一段,只说是有妖兽突然出现,才会出剑。
罗月兰他们三人信没信,白宇并不知道。只是,赵和看他的眼神,深沉地有些可怕。
白宇想到刚才那一剑,心头余悸未平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歉疚之意。刚若不是罗月兰拦的快,赵和很有可能就会真的在他剑下出事。若真如此,那他也不用活着从这秘境之中出去了。否则,如何面对门中师长!
想着,他正准备与赵和道歉,话还未出口,忽然山谷东边的的山头上有动静传来。
众人顿时警惕。
“我去看看!”白宇想到之前他在幻境中所见的那条大河,似乎就在这东边山头的另一边,顿时心中一沉,匆匆说了一句后,便朝着山上奔了过去。
一旁的罗月兰犹豫了一下后,叮嘱赵和和齐木待在原地后,也跟了上去。
两人先后往山上跑的时候,山头上的那点动静也正在往山下迅速奔来。
“白师兄,小心些!”罗月兰追在身后,沉声喝道。
白宇没有作声,但脚下显然放慢了速度。
双方差不多快要碰上的时候,白宇忽然脚下一顿,然后一把扯住追上来的罗月兰,蹿上了旁边的大树,将身形整个隐匿在了茂密的树叶之中。
两人刚藏好,前方林中,便有一人冲过灌木,一停不停,越过他们,朝着山下奔去。
“好像是剑首峰的人!”罗月兰盯着那道迅速远去的背影,皱眉低声说道。
白宇沉吟了一下,与罗月兰二人纵身下树,朝着已经跑远的人追了过去。
“站住!”快靠近时,白宇大喝了一声。前方之人前冲之势顿时戛然而止,转头看到白宇时,满脸的恐慌焦急瞬间一滞,旋即又转为惊喜,一个箭步就迎了过来:“白师兄!我是小六啊!剑首峰的宁小六!”
此时的宁小六,脸色苍白,一身价格不菲的缂丝长衫已成褴褛,里面白色的中衣也破损不堪,且都已染成了暗红色。一只脚还有点瘸,狼狈无比。
他快走了两步,一把扶住了奔过来的宁小六,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是一个人?”
宁小六闻言,不及开口,就已红了眼眶,哽咽着答道:“师兄……师兄他们都出事了!”
白宇闻言,顿时心头一沉,连忙追问:“他们在哪?”
宁小六往山上一指,道:“就在这山那头。”
白宇一听,心中又是猛地一沉。
刚才他所经历的那个幻境,里面出现的大河,也在这座山的另一头。
这一切,莫非有什么联系不成?
“白师兄,你救救他们好不好?”宁小六抓着白宇的手,哭求道。
白宇没有接话,转头看了罗月兰一眼。
罗月兰朝他使了个颜色,白宇会意,伸手在宁小六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而后说道:“赵和他们还在谷中,我们先下去,你把情况仔细与我说说,然后我们再商量救人之事。”说着,便准备往山下去。
宁小六一把拉住他,再次求道:“严师兄受了很重的伤,怕是撑不
了太久的,白师兄,我求你,赶紧去救救他们吧!”
可白宇还是坚持说道:“我一定会去救他们,但此事必须得仔细计划才行。而且,你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你先跟我到谷中去。”说完,不容小六再多言,扛起他,就往山下走。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山谷之中,赵和和齐木看到二人上山才片刻,竟然带了个人回来,不由有些诧异。
齐木认得宁小六,上前看清之后,颇为惊讶。
“小六,你这是怎么了?”
宁小六红着眼眶,大概是怪白宇不肯立马去救人,抿了嘴不说话。
齐木看了一眼白宇和罗月兰二人,而后扶着宁小六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坐了下来。
白宇看着他坐下后,犹豫了一下后,朝罗月兰看了一眼,罗月兰立即会意,迈步上前,在宁小六旁边坐了下来,一边帮着齐木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询问他之前所说之事。
而白宇在旁边看了一会后,转身又去了山上,一路直奔山头。
站在山头上,往另一边山下望去,清晰可见那一条大河沿着山脚奔流而过。大河很宽,河面上漾着些许薄雾,河对岸,是一片平原,平原上树木浓密,只在极远处,有连绵墨影起伏于迷雾之中。
白宇想着刚才宁小六说的话,目光在大河两边仔细查看了一番,但初看之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而且,刚才宁小六说他们出事的地方就在这山的另一头,可是,他们相隔不过就是一座山,若是有什么情况,他们应该能察觉到些许动静才对啊!
另外,严师兄的修为不低于他,连他都受了重伤,说明他们遇上的麻烦肯定十分棘手。除此之外,听宁小六刚才那话中的意思,似乎没逃出来的不止严师兄一人。
白宇目光扫过那条大河,之前幻境之中的一幕幕掠过脑海,心头愈发沉重了。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山谷。
宁小六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不过对他似乎还是有些意见。
罗月兰见他回来,起身朝他示意了一下,而后往远处走去。
白宇立马跟了过去。
“问出来了吗?”站定后,白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罗月兰点了点头,却没立马将宁小六说的告诉他,反而是斟酌着说了一句:“依我看,这人,我们救不了!”
白宇看着她,皱紧了眉头。
略一沉吟后,他道:“你先说一下他们到底怎么了!”
罗月兰点头,旋即就将刚才她从宁小六口中问来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事情要从前天夜里说起
当时,宁小六和严师兄、岐安还有仙来峰的许贺在这山谷之中过夜。中间,严师兄和岐安闹了点不愉快,然后严师兄就带着许贺去巡逻了。宁小六和岐安则留在了原地。
严师兄他们刚走没多久,宁小六就听到有人在山上喊他,那声音听着像许贺的,他就准备过去看看,还和岐安说了。
岐安说他没听到,不让宁小六去。可宁小六没听他的,执意要去,岐安当时可能是担心宁小六出事,就陪着他一道过去查看。
他们一过去,果然看到许贺在林中等他们,见他们过来,就说严师兄在山顶发现了点情况,叫他过来喊他们。
他们当时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
到了山顶之后,就听到严师兄在山那边的河边叫他们。他们就又去了河那边。
之后的事情,他没了印象,不知怎么的,他们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里面阴气特别重,还有很多诡异的东西,像是某种精怪。那些东西,实力倒是不高,可这东西就好像是越杀越多一样,到了后面,他们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那鬼地方,时间一长,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就在他们快撑不住的时候,严师兄突然也出现在那里面,救下了他们。
不过严师兄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三个人在那里撑了几个时辰后,那里面那些杀不完的精怪突然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了。
接着就出现了几头树妖,那些树妖的实力远比之前那些精怪的实力要高很多,岐安和宁小六原本就已耗得差不多了,就剩严师兄一个人,又要对付树妖,又要护他们安全,没多久,就开始受伤了。
后来,严师兄拼着重伤杀了一头树妖,那树妖死的时候,那地方出现了一道缝隙,严师兄拼尽全力将他通过那道缝隙送了出来。
他出来前,严师兄跟他说,让他逃就行,不用去救他们。
宁小六本来大概也没想过要救他们,毕竟以他一己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但他没想到,他一出来,就遇上了白宇他们。
罗月兰说完这些后,看着神情凝重的白宇,斟酌着说道:“我刚问过宁小六,严师兄的伤很重,估摸着撑不了多久,岐安的伤虽然没有那么重,但是没了严师兄护着,他一个人要对付那几头树妖,同样撑不了多久。所以,就算我们出手,找到了那地方,很大可能到时候找到的只会是两具尸体。而且,按照宁小六所说,那地方凶险诡异至极,我们贸然前去相救,只怕救人不成,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白宇沉默不语。
他心中清楚罗月兰所说都在理,可有些时候做事很难做到仅凭理性。
这事情若没遇上,救不救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可现在既然遇上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别说宁小六会记恨他,他自己心里也会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白宇要考虑得还要更多一些。
如今剑首峰与正阳峰之间关系,颇有些紧张。今日他若是就这么走了,等日后出了秘境,宁小六回去跟师长们一说这事,他白宇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头不说,正阳峰的名声恐怕也要因此受累。
罗月兰见他不做声,便大概清楚了他心中的心思。暗自叹了一声后,又道:“要不这样,待会我和你一道先去那河边看看情况,若是有机会,我们就试试,若是实在机会渺茫,那就只能作罢了!不然的话,要是我们两个人都搭在了里面,剩下赵和齐木他们三人,想要再在这秘境之中安安稳稳地度过剩下的二十天,就很难了!你也得为他们考虑!”
白宇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后,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224 不救了
白宇想定之后,便让罗月兰去叫上了宁小六,三人一块上了山头。到了山头上,让宁小六大概指了位置后,就让他先回山谷去等着,白宇则和罗月兰二人往山下宁小六指的那个位置靠近了过去。
宁小六所指的那个位置,就在那条大河边。
河边,柳树繁茂。
此刻阳光未出,淡淡薄雾还在河面上飘荡,那些细长的柳枝与薄雾纠缠在一块,随风肆意搅动着。
这一幕,看着清新悦目。
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妖邪之物存在的迹象。
白宇和罗月兰到了山脚后,并未立马靠近过去,躲在山脚林中观察了一会,尤其是河边那一株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柳树。
按照之前宁小六的说法,这些柳树都已成妖,那么除非它们的修为都已十分高深,否则的话,他们是能从这些柳树身上察觉到妖气存在的。
可是,白宇和罗月兰二人仔细感应了好一会儿,都未能察觉到丝毫妖气存在。
“我过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白宇见在这里看不出端倪,便欲靠近些查看。罗月兰则让她留在林中策应。
白宇动作谨慎而又迅速,身影如一只飞鸟,一个纵跃,便到了河边。大袖翻卷着,搅乱了些许薄雾。
白宇伸手抚过那些薄雾,冰冰凉凉中,似乎是有些异样气息隐藏其中,可等他细细感应,却又察觉不到了。
他想到之前自己经历的幻境,又仔细去查看那些柳树。
但同样一无所获。
这些柳树除了活得岁月长了一些之后,并无任何异样。
至于宁小六所说的困住了他们的那个地方,白宇顺着河岸寻了许久,也未有任何发现。找不到这个地方,自然无从谈何救人。
毫无所获地白宇,心思凝重地回到林中,与罗月兰相视一眼后,他默默摇了摇头。
罗月兰见状,沉声说道:“会不会是宁小六弄错地方了?他之前情绪那么不稳定,记错了位置,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白宇却摇了摇头,道:“不管他们在哪出事,这个位置肯定不会离这里太远。可我们之前在谷中,没有察觉到丝毫动静。”说着,他回头看向那片河边,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地方似乎太‘干净’了。
罗月兰看着他,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白宇收回目光,迟疑了一下,道:“先回谷中吧。这事,再容我想想。”
罗月兰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二人就回到了山顶。
本该已经回山谷的宁小六却在山顶等着他们。见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顿时有些着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不打算救严师兄他们了?”
罗月兰本就是不主张救人的,现在又被宁小六这么一质疑,脸上顿时就冷了下来,哼了一声,就扭身往山谷方向下去了。
白宇心头无奈地叹了一声后,耐着性子与宁小六解释道:“刚我们已经去河边查看过情况了,找不到你所说的那个地方的入口。”
“你们才找了多久就说找不到!你们肯定没有好好找!”宁小六情绪激动地吼了起来,指着白宇就骂道:“你就是见死不救!你们正阳峰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宁小六若只是指责白宇几句,白宇看在他年纪尚小,又刚经历了变故的份上,倒也不会与他计较。可他最后那句,却是连带着整个正阳峰都骂上了。这是白宇所不能忍的。
当即,白宇就阴沉下了脸,朝着宁小六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在宁师弟的眼中,我们正阳峰的人就没一个好的,你何必又来求我帮忙?也罢,那此事,我白宇真就不管了,免得回头我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惹一身骚!宁师弟自便吧!”说完,白宇一甩大袖,就绕过宁小六,往山下谷中去了。
宁小六站在原地,脸上的怒色还在,可眼中已有惊慌蔓延开来。
刚才最后那句话,他一说出口便已反应过来此话不妥,但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回。本以为白宇向来脾气温和,应该不会与他多计较,可没想到,这脾气好之人同样也有不可让人触及的底线。
若是这白宇真不管严师兄他们了,其他几人肯定也不会再管。那严师兄他们岂不是只能在那地方等死了?
宁小六一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更慌了,略一迟疑后,连忙扭身朝着白宇追去。
……
几百里地外,沈牧之跟在一身冷意的苏华后面,连走路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半夜过去了,苏华的气好像还没消。
天一亮,她就动身了,顺着河,一路往河流上游走去。沈牧之也不敢问她这是打算去哪,只能默默地后面跟着。
不过,苏华气归气,倒是也没有要跟他分道扬镳的打算,这脚下的步子虽快,倒也能让沈牧之在全速之下,勉强跟得上。
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时辰。
沈牧之早已气喘如牛,在他前面一直维持着跟他保持一丈距离的苏华,终于放慢了脚步,让沈牧之有了喘息之机。
又是两个多时辰。
暮色已经开始在天边泛起。
沈牧之也不知他们已经走出了多远,只知道旁边那条大河的河面越来越宽,随着暮色渐起,这河面上也开始升腾起薄雾。微风轻拂之下,多了几分朦胧之感。
原本壮阔的奔腾之势,在这朦胧薄雾和暮色的双重掩映之下,也多了几分温柔美感。
天色近黑之时,苏华终于停了脚步。
沈牧之也跟着停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舒了口气。
这一天下来,虽然后半程苏华特意放慢了速度,可对他来说,亦是不轻松。
稳了稳气息后,沈牧之往前走了两步,离着苏华近了一些后,终于将心头徘徊了一整天的话,问了出来:“苏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华抬眸冷冷瞧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沈牧之讨了个没趣,有些讪讪,便也不再多言,在旁边寻了个平整地方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打坐吐纳。
苏华则是走向了河边,望着大河奔流而来的方向,若有所思。
夜逐渐浓重深
沉。
忽然,浓雾弥漫的河面上,多了一些东西,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也不知在河边站了多久的苏华,看着这些东西,眉头顿时蹙起。
接着,她蓦地身形一晃,便出现在沈牧之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苏华已经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然后一步迈出,便到了河流之上,顺着河流一路往上游飞快掠去。
浓雾扑面,阴冷刺骨。
沈牧之一脸懵然,不知所措。
好半响,才回过神,想要开口,可嘴刚张开,便被迎面扑来的狂风裹着浓雾灌了一嘴,那喉咙里的话也瞬时就被灌回了肚子里。
他只好立马又闭紧了嘴巴,打消了说话的意思。
周围一切,风驰电掣。
没多时,河面上的雾气就越来越浓,浓得粘稠,浓得让人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屏住呼吸,这雾中阴气很重!”苏华的声音忽然在沈牧之脑海中响起。沈牧之一愣之后,赶紧听丛吩咐,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道破风之声忽从旁边袭来。
苏华如闪电一般前冲的身影猛然一滞,一道黑影擦着他们的面庞,呼啸而过。
凌厉的劲风,扑在沈牧之的脸上,带来些许生疼。
接着,苏华又是一个扭身,又是一道黑影从他们身旁袭过,沈牧之飞扬起来的袖角,被这黑影碰了一下,瞬间碎成了齑粉。
沈牧之看到这一幕,骇然不已。
“闭上眼睛!”苏华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许凝重。沈牧之闻言,立马照做。刚闭上眼睛,他顿觉整个人往下坠去。而后,冰冷河水扑面而来,瞬间就将他吞没。
沈牧之心中顿时掠过惊慌,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某些回忆瞬间冲破了束缚朝着他汹涌而来。
沈牧之慌张着想要挣扎,一只温凉玉手突然牵住了他的手,瞬间就将他心头的惊慌给压了下去。而后,一股馥郁芳香将他团团围住,冰冷之感顿去。
睁开眼,沈牧之就看到苏华站在身侧,身周无数花瓣旋转,将所有的河水都隔绝在外。他心中,不由有一缕暖意缓缓流淌而过。
“这个给你,待会我若是顾不上你,你将灵力注入这个里面,便可避水。”苏华说着,便将一颗碧绿的珠子递了过来。
沈牧之愣了愣,苏华刚才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些许担忧,让素来习惯了她的淡漠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苏华见他没反应,眼底顿时多了些羞恼,伸手将那珠子往他手中一塞,便扭了头不再看他。
沈牧之这才回过神来,感受着手中的那颗碧绿珠子,心头那缕暖意又浓了一些。
接着,两人脚下便是微微一震,低头一看,竟是已经落到了河床之上。
河床上,遍布碎石,偶有几株水草摇曳其中。
苏华看了看四周后,便牵着他,往前走去。
大河之水,表面上看着流速很快,可这底下看着,却似乎像是静止了一般。
沈牧之跟在苏华身旁,被那些花瓣牢牢保护着,一路行去,如履平地。
225 陪你送死
水下,并非是一片漆黑的。
相比于外面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水下反倒是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光,将这水中照得光怪陆离。
一开始的新奇过后,沈牧之便意识到,苏华带着他来到这水下,好像并非只是意外而已。她今日这一路循游而上,似乎都是刻意为之。
那为的是什么呢?
沈牧之侧头看了看旁边的苏华,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问一问:“苏姑娘,这河中可是有什么东西?”
苏华闻言,眉头略动了动,转头看他时,眸中有一抹意外之色一闪而过。
她直接点了头,坦诚得让人意外。
“这水中有样东西,可能于我修行有用。”苏华回答。
“是什么东西?”沈牧之好奇问道。
苏华却摇头:“要见了才知道。”
沈牧之微愣:“那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于你修行有用呢?”
“感觉!”苏华回答,简单二字顿时将沈牧之心中所有的好奇,瞬间都拍到了心底深处。
沈牧之怔了怔,不由笑了一下,这还真是一个好答案!
这时,苏华脚下的速度忽然快了一些。
沈牧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珠子拿好!”苏华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牧之心中一惊,握着珠子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介时,砰地一声传来,周围护着他们的那些飞旋的花瓣突然猛地一颤。
沈牧之透过那些花瓣,看到无数黑影正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华眼睛一眯,眼底光芒亮起,周围花瓣纷纷亮起莹莹微光,芳香更为浓郁,裹着他们,奋力往前冲去。
砰砰之声接连响起,周围花瓣不断碎做齑粉,又重新凝聚。
苏华神色愈发地凝重,脚下速度也越发地快了。
沈牧之牢牢跟在她的身侧,紧张地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丝毫动静,影响了苏华。
片刻过后,周围突然一静。隔着花瓣往外望去,那些紧追不舍的黑影,似乎都消失了。
沈牧之正要松口气,一瞥眼却发现苏华的神色更为凝重了。
他这刚要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吊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阴邪气息竟无视苏华那些花瓣的阻隔,慢慢渗透了进来。
“屏住呼吸!”苏华冷喝。
可不等沈牧之照做,他头顶簪着的玉簪上,却有淡淡金光洒下,将这些侵蚀过来的阴邪气息尽数都挡了下来。
苏华惊讶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玉簪,再看沈牧之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怪异之色。
接着,苏华一抬手,便收了那些花瓣。
沈牧之心中大惊,刚准备要祭出苏华给的避水珠,可很快就发现,周围并无河水涌来。再一打眼细看,他们竟不知何时离开了那条大河,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周围浓雾弥漫,所见之地,不过周身一丈不到范围。脚下地面,都是碎石细沙。
“苏姑娘,这是哪里?”沈牧之忍不住问道。
苏华想了一下,回答:“不太清楚,不过,很有可能是个幻境。”
“幻境?”沈牧之又惊又诧。
他已
不是第一次经历幻境,之前在穿越那天堑之时,也经历过一次,里面所见所感,真得让他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仍难以相信那是假的。
只是,幻境还能同时两个人一起经历的吗?
沈牧之疑惑地看着苏华。
苏华似是看出了他所想,解释道:“幻境分很多种,有些幻境,乃是利用个人心境所设;有些幻境,与现实世界相结合,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危险更大,杀机更重。”说着,她目光一扫四周,微微沉声:“比如这里。”
沈牧之闻言,心中顿时跟着她的声音猛地一沉。
“待会你自己小心些,若是不小心与我分散,千万别乱走,站在原地等我就行,我会来找你。”苏华忽然转头看他,凝声嘱咐。
沈牧之忙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旁侧浓雾一阵翻滚,数道黑影飙射而出,直奔二人。
苏华见状,拉着沈牧之就飘身往后退去,同时抬手一扬,无数花瓣喷涌而出,朝着那些黑影蜂拥而去。
那些黑影一触及花瓣,便瞬间溃做缕缕黑烟,只是在远处打了一个转后,又重新凝作那一道道没有实体的黑影,再度朝着他们扑来。
同时间,周围浓雾又有数处翻滚,更多的黑影出现,带着怪异嘶鸣之声,凶猛扑来。
苏华对付这些黑影,虽然很轻松,可奈何这些黑影实在太多,而且几乎杀不死。片刻过去,苏华又要对付这些东西,又要顾着沈牧之,渐渐有些手忙脚乱。
沈牧之见状,连忙说道:“苏姑娘不用担心我,这些东西实力并不高,我可以的。”说罢,不等苏华回话,就已从她手中攥回了手。心中一动,长剑已落手中,玄天剑诀随之而动,数道细密剑气,带着缥缈之意,瞬间就将靠近过来的两道黑影,搅了个粉碎。
而这两道黑影被搅碎后,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在别处凝成了黑影。
不过,这一点,一开始沈牧之和苏华都没有发现。
苏华见沈牧之确实能对付这些黑影后,心头没有了后顾之忧,出手就更加凌厉了起来。不多时,那些黑影就被杀得四处溃散,很多都来不及重新凝聚,就又被扑过来的花瓣给搅散了。
很快,那些黑影似乎是被打怕了,纷纷逃窜回了浓雾之中,不见了踪迹。
苏华站在原地等了等,见再无黑影出现后,便叫上了沈牧之,迈步往浓雾深处走去。
二人路过之处,浓雾自动分散,似乎很是惧怕。
……
……
山谷之中,篝火已起。
跳跃的火光,将围坐在一起的几人的脸上都照得有些阴晴不定。
宁小六一脸的忐忑和焦急,目光小心翼翼地从对面白宇脸上掠过,又落到旁边坐着的罗月兰脸上,略一犹豫后,颇有些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罗师姐,我们什么时候……”话未说完,罗月兰一个抬眼,他的声音立即戛然而止。
罗月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白宇。
“再等等!”白宇低声说道。
宁小六一听,更急了,张嘴就要说话,可看到白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立马又识趣地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
了回去。
时间慢慢过去。
宁小六坐在那,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他时不时地就抬头看一眼白宇和罗月兰二人,可他再急切,也不敢再出言催促。
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去,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宇忽然抬了头,朝着东边山头望去。
宁小六见状,顿时心头激动了起来。
“怎么了?”旁边罗月兰皱眉问道。
白宇拧着眉头,仔细感应了一会后,道:“刚才有些动静。”说着,略一迟疑,便起了身。
罗月兰见状,也跟着起了身。
其他几分,纷纷也都要起身。
白宇见后,伸手示意他们都坐着,口中说道:“你们留在这,别过去。”
宁小六不肯,被白宇冷冷瞧了一眼后,顿时乖乖地坐了回去。
白宇走时,吩咐赵和:“你看着他,别让他跟过去。”
赵和点头应下。
白宇和罗月兰二人迅速上了山,到达山巅之后,二人顺着山坡往下望去,只见那大河周围既已有浓雾弥漫。
白宇拧着眉头盯着瞧了好半响后,转头与罗月兰说道:“你就在这等我,若是我天亮之前还回不来,你就带着他们三人离开这里。”
罗月兰闻言,皱了眉头:“白师兄这是觉得我贪生怕死吗?”
白宇笑了起来,道:“罗师妹这是想哪里去了,只是他们三人得要有个人护着才行。如今这秘境之中不比以往,以他们三人实力,想要平安地活着出去,很难!而且,宁小六和齐木两人的性格都有些鲁莽,更是不利。若是有你陪着,会好很多。”
罗月兰紧抿着嘴,盯着白宇,不接话。
白宇无奈又说道:“若是我去了救不回他们,你去了多半也是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与其两个人都搭进去,不如让我一人去试试。若是行,自然是好。若是不行,赵和他们三人有你护着,我也放心。”说完,想了想,又从身上取出了一物,递给了罗月兰:“若是我不能回来,帮我将这荷包带给我师父。”
罗月兰垂眸看了眼那荷包,样式很简单的一个荷包,已经有些旧了,显然是用了很久的。只是,让她就这么接下来,她这心里头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心有大义的人,只是白宇这一路上对她帮助颇多,如今让她看着白宇这样一人前去……和送死也差不多了……她这心中实在是有些良心难安。
白宇见她不肯松口,也没再多说,弯腰将那荷包放在了地上,后退一步,朝着罗月兰躬身一揖,而后转身一跃,双袖扬起,如一只大鸟,义无反顾地扑入了前方黑暗之中。
罗月兰站在那里,头一次有些讨厌自己活得太过清醒。
她脸色难看地盯着地上的荷包,犹豫了一下后,弯腰捡起。荷包上的锦缎,入手有些微凉。
这些许凉意,像是许多的绣花针,细细密密地扎进她的手心之中。
疼得不是那么厉害,可就是让人难以忽视,十分难受。
罗月兰忽然忿忿一跺脚,而后脚下一动,身影如风,顿时也追着已经不见了踪影的白宇,吹进了前方黑暗之中。
226 小心脚下
浓雾之中,沈牧之随着苏华,走了许久。这片不知是真是假的荒凉之地,一切万籁俱静,只有两人的脚步落在地面碎石之上发出的声音。
沈牧之估摸着他们二人已经在这里至少走了半个多时辰了,可这周围除了浓雾之外,并无任何东西。
荒凉的砂石地上,连根草都没看到过。
那些黑影,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在背后酝酿着什么大招,总之再未出现过。
这种毫无生机的寂静,让人心中隐隐不安。
尤其是沈牧之。
他紧了紧手中拎着的长剑,迟疑了一下后,又拿了两张雷符出来,握在了手中,以防万一。
这地方阴气很重,雷符乃是极阳之物,在这里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沈牧之又想着,要不将这雷符送几张给苏华。可转念又想到,苏华是妖,对雷符似乎也是天生抵触的。
于是,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心中暗自瞎琢磨的时候,走在他前头的苏华,忽然停住了。
沈牧之连忙也跟着停住,悄声问:“怎么了?”
苏华没作声。
接着,她扭身往旁边走去。
没走几步,沈牧之便知道她为何突然改变方向了。
一缕很轻的水声,正从前方的浓雾之中,悠悠传出。
沈牧之蓦然就想起了当初与玄诚二人在东岛的山林中听到的那水声。要不是那水声,他和玄诚或许还不至于会走散。
想到此处,沈牧之心中不安,略一犹豫后,伸手拉住了苏华,沉声道:“小心有诈!”
苏华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说道:“我知道。”说完,反手抓住他的手,又道:“你跟紧些。”这一回,她的声音里,少了些冷意,多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柔和。
沈牧之不知为何,迎着她那目光,脸颊忽然有些烫。
苏华眸底有微光闪了闪又迅速敛起,而后,牵着沈牧之,快步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那水声逐渐变大。
但,那雾气,也是更加的浓稠了。
雾气之中的阴气更是浓厚,激得沈牧之头顶玉簪之上绽放出的金光更加强烈,犹如那烈日之光,耀眼刺目。
又走了一段,水声已经很大,仿佛就在跟前了。
随着他们一步迈出,原本粘稠无比的浓雾,突然就消失了。
幽幽微光,扑面而来,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沈牧之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棵无比巨大的柳树。庞大的树冠,像是一座小山一般,静静蛰伏于地上。
虬结的树枝,细密的柳条中,有微光透出。
那光芒,似是正在呼吸一般,时而强一些,时而弱一些。
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些许声音,似呓语,又似某种怪异的嗡鸣。
那无数的细长柳条,一直从树上垂到地面,又顺着地面,往前蔓延,然后垂入离着树大约有两三丈距离的一个湖中。
湖不是很大,泛着幽光的湖水之中,有黑影不断在其中飞快地来回穿梭游曳
湖的另一边,连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湖水不断从湖中溢出,顺着溪流,一路蜿蜒,最终消失在浓雾之中。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有不少细长柳枝从那湖中一路蔓延到了溪水之中,然后又顺着溪流,一路流进了浓雾之中。
苏华一看到这柳树,眼中便有光芒亮了起来。
“你在这等我!”她的声音,忽在沈牧之心中响起,而后,不等沈牧之反应过来,便已纵身飞起,化作一抹流光,掠向了湖对岸的柳树。
只是,她刚飞至半空,湖水之中,突有一抹黑影窜出。
呼啦水声,打破了这地方的宁静。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未想,便已脱口而出:“苏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一大片的花瓣便已带着莹莹微光撞上了那道黑影。砰地一声闷响,黑影就被打回了湖中。水面激荡中,又有数道黑影同时激射而出,再度朝着空中的苏华袭去。
苏华扬起双袖,无数花瓣奔涌而出,纤瘦身影,腾挪其中,翩若惊鸿。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怔了神。
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那几道黑影就被尽数打回了湖中,湖水四溅中,苏华已经落到了湖对岸的地上。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铺了满地的柳条,却同时扭动了起来。无数细长柳条从湖水之中窜出,如一道道的长鞭,带着破风之声,疯狂,抽向苏华。
与此同时,前方那棵巨大柳树之中,忽有数道光华飞出,带着凌厉气势,同样直指苏华。
沈牧之站在湖的另一边,看着这一幕,虽然心知苏华实力不俗,可却依然还是紧张得手心冒了汗!
他甚至想将手中那两张雷符扔出去,可又担心雷符不分敌我,伤了其中的苏华。
就在沈牧之满心都在担心着湖对岸的苏华的时候,有两条柳枝不知何时从那溪水之中爬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朝着沈牧之的脚下延伸了过来。
沈牧之毫无所觉,他此刻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面已经和那些柳条还有那数道光华纠缠在一处的苏华身上,根本没察觉到危险已经在悄悄靠近他。
“小心脚下!”正在激战的苏华扭身时,目光下意识地往沈牧之这边瞧了一眼,然后就瞧见了已经蔓延到沈牧之脚边那两道黑影,心中一惊的同时,慌忙大喝了一声。
沈牧之听到声音,一愣之后,慌忙低头。
但已来不及。
那两根柳条,顿如毒蛇抬头,猛地就缠上了他的双脚。
沈牧之毫不犹豫,挥剑就往这两条柳条上砍去。
只是,这两条看似十分纤细的柳条,竟是无比坚硬。沈牧之的剑落在上面,只听得叮当之声,却不见那柳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这两条柳条在他腿上,一边往上攀爬,一边不断缩紧。很快,细长柳条便嵌入了皮肤之中想,鲜血渗出。
得了鲜血浸染的柳条,其上顿时散出了幽幽微光。更是似有根须从那柳条上生了出来,往沈牧之的体内扎去。
沈牧之只觉得体内的鲜血正在迅速减少,生
机也在随之流逝。
片刻功夫,他就已感觉到头晕眼花。
恐怕,再过片刻,他便要被吸成一具干尸了。
而湖的那一边,苏华因为刚刚那一分神,被其中一道光华趁机欺身而进,撞在了她的背上。顿时,整个人往前翻滚着飞了出去,那些柳条也就趁势颤裹而上。没多大功夫,就将苏华缠成了一个大茧,然后一把拉进了那棵巨大柳树的树冠之中。
沈牧之一片眩晕之中,模糊瞧见了这一幕。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顿时让他因为失血而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而后,他趁着这些许清醒,猛地一咬舌尖。疼痛裹着鲜血的甜腥味道,在他的感官中弥漫开来,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早已捏在手中的雷符,其上符文忽然亮起。
一股强烈的极阳之气,从沈牧之的手心之中汹涌而出。那两条都快爬到沈牧之胸口的柳条,突然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一般,慌忙往下退去,甚至还发出了一种极细的尖锐鸣叫之声,那声音中,满是惧意。
只是不等它们离开,一抹极亮的光芒忽然出现在半空,然后猛地朝着沈牧之兜头落下。
沈牧之身上,白光蒙蒙散开,一下就将他整个包裹而进。
而那两条刚退到沈牧之脚边的柳条就没这么好运了,接连轰隆几声巨响,灰尘漫天扬起,那两条柳条瞬间灰飞烟灭。
片刻,灰尘散去,沈牧之躺在一个大坑底部,那层护着他的白光已经敛去,脸色苍白无比的他,刚坐起,便噗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面若金纸一般。
刚才,那几道符雷,虽然被何羡哥送的玉佩都挡下了,可那股大力打来的震动,还是将本就已经虚弱无比的沈牧之给震伤了。
沈牧之赶紧取了玄诚送的药服了一滴,而后不等药效发作,就迫不及待地手脚并用从大坑中爬了出来。
一爬出来,他就抬头往对岸看去。
这一看,却傻了眼。
湖对岸,原本该矗立着那棵巨大柳树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那棵柳树,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苏华自然也不见了。
沈牧之呆愣了一下后,心中顿时慌了,张口就大喊了起来:“苏姑娘——”急切的声音,传扬开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而后,原本只围绕在外面的浓雾,突然翻滚着涌了过来。瞬间,就将这处地方尽数吞没。
沈牧之同样也被这粘稠浓雾包裹了起来。
头顶金光顿时洒下,将浓雾之中的那些浓郁阴气尽数挡在了外面。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心中虽然又忧又慌,可还是马上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现在苏华跟着那棵柳树一起消失了,他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了!
沈牧之从来不怕靠自己!
想着,他便又拿了几颗补气丹和补血的药物出来,一股脑地都塞到了嘴巴里。还未等他嚼碎 ,身后忽有劲风袭来!
沈牧之心头一凛,脚下往旁边闪去的同时,红光浮现身后,悍然迎上了那已经袭至跟前的黑影。
227 幽光
这一次的黑影,不同于之前沈牧之二人刚进入这地方时遇上的那些杀不死的黑影。它有实体。
通身透青的皮肤,背有骨鳍,手有利爪。
头部鱼眼大嘴,尖利的獠牙,露出外面,泛着寒光。
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怪物,长得很是渗人。
玉剑周旋其身周,与其利爪对碰了数次,铛铛之声接连响起,最终那怪物右手之上的利爪断了三根后,沈牧之再也支撑不住,玉剑之上红光一闪,便消失空中。
那东西没了玉剑的阻拦,立马朝着已经退出一段距离的沈牧之扑了过来。
沈牧之见状,毫不犹豫,又是一张雷符甩出。
刺目电光,裹挟着极阳之气,以不可阻挡之势,瞬间就搅乱了这方圆十几丈范围的浓雾。
嗤嗤之声,连成一片。浓雾迅速退去,惊慌至极。
那怪物刚躲过第一道雷电,就被紧随而至的第二道雷电劈中。这雷符召唤而来的符雷本来威力并不是很强大,可眼前这东西却是阴邪之物,正好相克。
只闻得一声惨叫响起,那怪物身上顿时白烟滚滚而起,僵直原地,动弹不得。
紧接着又是一道符雷咔嚓而落。
焦黑的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碎作几截焦炭,散落四周。
沈牧之也没想到,这雷符对付这东西竟有如此奇效,原本紧张的心思,顿时大落。
看来,这雷符在这地方大有用处。
想着,他便又拿了几张雷符出来,备在了手中。
而后,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那些退了开去的浓雾,像是有意识一般,在远处翻滚,却不敢再随意靠近。
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也不知是符雷刚才灼烧了浓雾中的阴气才生出的味道,还是那头怪物被符雷烤焦而散发出的味道。
刚刚被汹涌而来的浓雾遮住的那个小湖此时又露了出来。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跨过溪流,绕过小湖,走到了原本那棵大柳树长着的地方。
空空如也的砂石地上,平整无坑,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之前看到的那棵大柳树只是幻觉。
沈牧之不死心,拧着眉头在地上搜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个石头缝缝里,寻到了一片淡黄色的花瓣。
那颜色,一如苏华总穿的那身浣纱群的颜色。
这花瓣,多半是苏华留下来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的。
沈牧之赶紧将其捡了起来。花瓣一入手,便有莹莹微光亮起。接着,便从其手中漂浮而起,绕着沈牧之转了一圈之后,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沈牧之一见,惊喜之余,连忙跟了上去。
花瓣速度不慢,沈牧之全速之下,才能跟上。它一路冲进了浓雾之中,为免跟丢,沈牧之更是全神贯注。
而那些浓雾,一见到沈牧之靠近,便迅速退开,也不知是不是沈牧之身上还残留着雷符的气息的缘故。
一炷香时间过去,沈牧之跟着花瓣,已经追出去了很远。
忽然,前头的浓雾之中似乎是有着什么,正剧烈翻滚着。一股股浓厚无比的阴气纠缠周围,几乎都要化成了实质。
沈牧之见状,下意识地放慢了速
度。
而前头飞着的花瓣却是毫不减速,一头就扎进了那翻滚着的浓雾之中。
沈牧之看着这一幕,心头跳了一跳。
略一迟疑后,沈牧之将最后那一块护身玉符从扳指中取了出来捏在了手中,而后一咬牙,也冲了过去。
那浓得仿佛一块块黑布一般的阴气,顿时扑了上来,又被他头顶玉簪洒下的金光给撞散。翻滚的浓雾之中,似有一股神秘之力,推搡着他,东倒西歪。
沈牧之踉跄而行,咬牙坚持。
片刻后,忽然浑身一轻,眼前一亮。
竟又是如同之前那湖边一样的地方。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湖,只有一棵柳树,要比之前他见到的那棵小许多。只是,这棵柳树虽小,却颇有些非同凡响。
那一根根并不是很长的柳条,垂挂在树枝上,微微摇晃着。其上的每一张叶子,都犹如上好的碧玉,晶莹剔透,更有柔和绿光从其中散发而出,将这块不大的天地,照得绿幽幽的。
乍一看去,这整棵柳树,仿若是碧玉打造一般,美轮美奂。
只是,沈牧之只是微微一愣神,就立马清醒了过来。
正所谓,反常即妖。这地方本来就诡异至极,现在又出现了这么一棵柳树,必然不寻常。说不定是比之前那柳树精更强大的柳妖!
而沈牧之这一回,还真没猜错,这柳树还真是已经成妖,并且已经生出了妖丹。
只是那妖丹,如今却不在此处。
所以,它此刻的状态,有些类似于睡着了。
沈牧之警惕地盯了它半响,确定它暂时没有动作之后,又赶紧去寻那片花瓣。只是他之前在外面那稍微的耽搁了一下后,这花瓣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片刻懊恼过后,沈牧之又想起之前苏华的叮嘱。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株柳树,心头琢磨着要是留在此处等苏华来找他,安全性如何。
就在沈牧之有些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忽听得那株柳树的方向传来了一道呻吟声。
他心中一凛,顿时警惕了起来。
一手捏着护身玉符,一手又取了两张雷符准备着。
可那呻吟声出现了一下后,又没了。
这片不大的空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幽幽绿光随着那微微晃动的柳条,也在微微晃动着。
沈牧之盯着那片绿光,想着刚才那一声呻吟,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是这株柳树搞得鬼!
片刻过去,沈牧之还没想出答案,又是一声呻吟传来。
那株柳树上并未能看出什么异样。
就在沈牧之惊疑不定的时候,那满树幽光之中,忽有一个人影从那株柳树的树干后面倒了出来,砰地一声摔在了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没了动静。
沈牧之瞧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旋即这心又揪了起来。
这若是真的人呢?
他是否还活着?
沈牧之又朝着那株柳树仔细看了看,除了那微微晃动的柳条之外,并无任何异象出现。
沈牧之迟疑再三后,咬了咬牙,迈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株柳树靠近了过去。
他每走两步就停一停,仔细盯着那株柳
树瞧上一会,确定它没有什么异样出现,才继续靠近。这本来不过两丈左右的距离,沈牧之却走了许久。
终于,他已经到了近前。
幽幽绿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只好微微垂下眼睑,避免直视。
而这株柳树,好像毫无察觉,依旧还是那么静静地矗立在这里。
沈牧之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弯腰准备钻到那些柳条下面,将那个人从底下拉出来。可就在他弯腰进去的时候,这地方忽然就生出了一道风,吹过了这株柳树。
原本只是微微晃动的柳条,迅速随风摆动了起来。不少柳条撞在一处,那碧玉一般的树叶碰撞在一处,竟还真的发出了叮当的声音。
这叮当之声,不响亮,却无比地清脆,一阵风过,细细密密地响成了一片。
沈牧之弯腰在树下,这声音落进耳中,却渐渐变成了无数呓语之声,像是有千万人在他的耳边说话。
沈牧之慌忙捂住耳朵,可这声音就好像是直接响在脑海中的,根本拦不住。嘈杂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耳,只呼吸的功夫,就让沈牧之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起了涟漪。
一些原本早已忘却的过往画面,突然开始浮现沈牧之脑海之中。
然后,一些本不该出现的念头,也随之浮现。
沈牧之捂着耳朵,表情逐渐痛苦。
就在他快要失控的时候,那一阵风终于过了,摆动的柳条也逐渐恢复一开始的微小晃动。叮当之声,渐渐消失。
沈牧之喘着粗气,无力瘫坐在地上,脸色微白,额上满是冷汗。
刚才这片刻功夫,他却像是比经历了一场大战还要吃力。尤其是刚刚浮现脑海之中那些画面和念头,更是让他此刻只要一想起,便心有余悸。
他慌忙将其尽数压下后,然后赶紧窜至那个不远处躺地上一动不动之人身旁,动作飞快地将其带出了树下,而后往这块地方最边缘的位置奔了过去。
等他将人放下,沈牧之往其脸上一看,才不由得愣住了。
这人的脸,怎么有些面熟。
有些像是此次同来东岛行的大剑门弟子,只是沈牧之想不起来此人到底是哪一峰的。
不过,只要是此次同来东岛的大剑门弟子,那就说明这一次他们还是按照计划进入秘境了。如此的话,那他和苏华也就能离开秘境了。
想着,沈牧之心头便有了一丝雀跃。
不过,这一丝雀跃没保持多久,就低落了下去。
现如今这个情况,实在是真没什么好雀跃的。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人,定了定心神后,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外伤有几处,但已经都处理过了,除了胸前的那处比较重之外,其他几处都已经无碍。
此人气息虽然有些弱,但还算稳定,也就是说,暂时来说并无生命危险。
至于他有无内伤,沈牧之检查不出。
不过,看其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应该是有内伤的,否则就这几处伤口,应该不至于会这样。
沈牧之出于安全起见,将他胸前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后,又给他喂了一颗治内伤的药。
至于玄诚给的那药,他本拿了出来,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又收了回去。
228 以命相赔
现在突然捡了一个人,还是个昏迷不醒的,沈牧之也没这个实力能带着此人在这地方随意走动,所以也只能留在此处等苏华了。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
苏华还未出现,不过那片淡黄色的花瓣却突然冲破了周围浓雾的阻隔,出现在了它面前。
沈牧之看到它再度出现,不由大为惊喜。
那花瓣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后,忽又掉头往刚才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沈牧之拔腿就想追上去,可这脚步一迈出去,就又停住了。拧眉低头看向脚边躺着的这个被他捡来的年轻男子,心中掠过一丝迟疑。
这些大剑门的弟子,除了正阳峰上的几位师兄还有何羡哥之外,其余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讨厌他,剩下的那一个即使不讨厌他,也不会喜欢他。
眼下这个,多半也是属于那九个里面的一个。
他若是带上他,这一路过去,便要多许多风险。可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他这昏迷不醒的情况,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必死无疑。
沈牧之并非冷血之人,他既然刚才出手将他从那树下拉了出来,又给了药,现在又要将他扔在这里等死,这心中总是难安的。
而且,万一这个人恰好又是那十个里面唯一不讨厌他的那个呢?
眼见着那片花瓣又要冲进浓雾之中,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在迟疑,沈牧之心头一叹,俯身一把将此人拉起往背上一甩后,扛着就追着那即将要冲入浓雾之中的花瓣奔了出去。
就在这时,前冲的花瓣突然顿住。
一只纤纤玉手从浓雾之中探出,一把抓住了那片悬在空中的淡黄色花瓣。旋即。一袭淡黄色浣纱裙的苏华就从浓雾之中走了出来。
沈牧之还未反应过来,苏华便已到了近前。
那含着些许担忧的目光在沈牧之身上一扫之后,顿在了沈牧之背上背着的年轻男子身上,眉头一皱,就问:“此人是谁?”
“我刚在那树下捡的,看着有些面熟,可能是与我同门的弟子。”沈牧之没有隐瞒,如实答道。
苏华听到后半句,眸中神色微微变了变,看了一眼沈牧之后,便不再说话,扭头朝着那株碧玉一般的柳树走了过去。
沈牧之瞧见她往那去,连忙提醒道:“那柳树有些诡异,能发出一种扰人心境的声音,你小心一些。”
苏华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了那株柳树跟前,而后又伸手撩开了那些碧玉一般的柳条,迈步往树下走了进去。
沈牧之在后面看着,颇有些紧张。
苏华进到那树下之后,这满树的柳条上的光华突然就大亮起来,原本柔和的绿光,顿时变得刺目。
无数叮当之声随即响起,沈牧之一听,顿时如临大敌。
不过,这一回,这些叮当之声入耳,却只有清心宁神的效果,甚至,还能听出一丝欢欣之意。
沈牧之不由诧异,再看向柳树那边,那株柳树竟然小了不少,甚至都没站在旁边的苏华高了。原本只是那些柳叶犹如碧玉一般,而此刻却是整株柳树都好像是世间最好的碧玉打造,晶莹剔透,绿光幽幽,美得让人炫目。
沈牧之虽不明白这株柳树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但他直觉,此刻的这株柳树似乎才是完整的状态,而且实力更强了。
苏华站在它旁边,似乎在与它说些什么,却听不到声音。
不多时,那株柳树忽然伸出几根柳条,其中似乎包裹着一个什么东西,缓缓递到了苏华跟前。
苏华伸手接过后,又与柳树说了几句。而后,身影一闪,便回到了沈牧之跟前。
“走吧。”苏华说道。
沈牧之看了一眼那株柳树,心有许多疑问,但再看苏华,似乎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便识趣地将那些疑问都压在了心底,跟着苏华就往外面走去。
周围那些翻滚的浓雾,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而后突然迅速往后退去,眨眼功夫,便已消失视野之中,这整片天地,顿时无比清明。
幽幽绿光,在脚下亮起,指引着他们往远处延伸而去。
苏华回头看了一眼那株碧玉柳树,似乎是笑着说了一声谢谢,而后领着沈牧之,跟着这绿光,一路往前方幽深之处行去。
一炷香时间后,他们到了一条溪边。
绿光从砂石地上,往溪中蔓延过去,最终停在溪水中央。
苏华看了一眼后,伸手抓住了沈牧之的胳膊,拉着他,一步迈进了溪水之中,踩进了停留在溪水中央的绿光之中。
不等他感受到溪水的冰凉,周围风景突然一阵扭曲。
接着,哗哗水声,灌入耳中。河风带着薄雾,扑在脸上,湿湿凉凉,让人清醒。
他们竟是回到了之前那条大河之上。只是,并非是他们之前跳入河中的那个位置了。
无数花瓣,悄然浮现脚下,托着他们,从河面上,落到了不远处的河岸上。
岸边,柳树成排。
此时,天边已经大亮。
晨光之下,沈牧之看着这些茂盛的柳树,想到之前在那个地方看到的那两株柳树,就好像是一正一邪一般,让人好奇。
这时,他背上之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
“他要醒了。”苏华在旁提醒了一声沈牧之。
沈牧之赶紧将其从背上放了下来。刚一放下,这年轻男子就醒了。
迷茫的目光在沈牧之脸上顿了顿后,忽然喃喃问道:“你是……沈牧之?”
沈牧之没想到此人竟然能一眼就认出他,惊讶之余,赶紧点头:“正是。不知阁下是?”
年轻男子想站起来,可他刚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沈牧之忙按住了他,道:“你受了伤,还是坐着比较好。”
年轻男子闻言,便不再坚持,朝着沈牧之微微一笑后,答道:“我叫严一,剑首峰弟子!”说着,他目光往四周看了看,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华后,目光微微怔愣了一下,旋
即又迅速收了回来,看向沈牧之,问:“是你救了我?”
沈牧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也只是正好碰上,顺手为之。”
“那……可还有看到其他人?”严一又问,声音低沉而又迟疑。
沈牧之摇了摇头。
严一看到后,眼睛里那些许的希冀瞬间湮灭。
沉默片刻后,他又强撑起一丝笑容,问沈牧之:“那位姑娘是?”
沈牧之知他问的是苏华,顿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解释,斟酌了一下后,才答道:“她姓苏,是我在另外一个地方遇上的朋友。若不是她几次出手相助,我这条小命,早就被那些妖兽给收了!”
严一闻言,盯着沈牧之瞧了一会后,忽又迅速往苏华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沈牧之的脑子里就响起了严一的声音:“沈师弟可知这苏姑娘……不是人?”
沈牧之一听这话,身子顿时一僵,片刻沉默后,他朝着严一点了点头。
严一见后,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响后,忽问沈牧之:“沈师弟刚说,你从在另一个地方遇上的苏姑娘,这另一个地方也是在这秘境之中吗?”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严一见后,眉头顿时皱得更紧,略一沉吟后,又问:“那你是如何来的这秘境?”
沈牧之想了想,道了一句:“这个说来话长。”他没有想要与严一全盘托出的意思,毕竟他与严一并不相熟。
严一也察觉出了沈牧之的这种心思,可这苏姑娘是妖族,有些话,他却也不得不问,哪怕讨嫌。
于是,稍一斟酌后,又以心声问道:“那这苏姑娘接下去还会一直与沈师弟一道吗?”
沈牧之毫不犹豫地点头。
严一见后,那眉头几乎是拧在了一道。他张嘴就想说话,可又想到沈牧之与他并不相熟,按入门资历,他虽是师兄,可他是剑首峰的师兄,却不是正阳峰的师兄,要想以师兄的身份去说教沈牧之,未免有些不合适。更何况,这沈牧之刚还救了他。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腹中斟酌来斟酌去,最后,委婉地问道:“沈师弟可知这事的严重性?”
沈牧之看了他一眼,而后平静答道:“我只知苏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说着,他略一顿后,又加了一句:“其实严师兄能从那地方活着出来,也是多亏了苏姑娘。否则以我实力,是救不出严师兄的。这一点,严师兄心中应该清楚。”
沈牧之不会心声,所以这话是明明白白说出来的。
苏华离他们不远,而且以她实力,若是想听,即便隔上七八丈,也能轻易听见。
她侧对着他们,在沈牧之他们看不到的面纱之下,嘴角微微勾起。
严一看着沈牧之,神色凝重。
沈牧之想了想,又道:“不知严师兄是否有听说过我入门之前的经历?”
严一微微一愣之后,顿时明白了沈牧之提起他入门之前的经历是何用意。当即,神色更为复杂。
片刻后,他幽幽一叹,朝着沈牧之语重心长地说道:“并非是我对苏姑娘有偏见,只是沈师弟可能还不清楚一些事情。”
“何事?”沈牧之皱眉问道。
严一又叹一声:“那夜营地出事之前,林姑娘离开了营地,一直到后面,都未有出现。在我们进来之前,已经有长老怀疑,营地出事或许与林姑娘有关。”
沈牧之一听这话,想也未想就反驳道:“不可能!林姑娘不会做这种事情!”
严一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听我说完。”
沈牧之压了压心头怒气,点了点头。
严一又说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我并不知晓。但是他们一直想找机会将林姑娘彻底除掉,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而若是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你与苏姑娘一道从另一个地方到了秘境之中,你说会不会有人将你的事情与林姑娘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你应该也清楚,这门中之人对你同样多有非议,若是此时你再让人抓住什么把柄,那到时候被人推上风口浪尖的,可不止是你沈牧之一人,还有你师父,和正阳峰。”
严一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语重心长。
沈牧之虽然不爱听这些,可也不得不承认,严一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
其实,他有想过,若是他带着苏华从这里走出去,到时候必然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不过,他相信那个一直维护他的师父,在这件事情上,同样也会支持他。
可他没想到,他还没将人带出去,这外面的人就已经准备着要将他们正阳峰推上风口浪尖了。
刚才严一的话,其实说得还算委婉了。
那些人怀疑林姑娘是幕后黑手,那么力保林姑娘的师父,必然也会受到牵连。而且,以师父对林姑娘的维护,即使林姑娘已经不在,他肯定也不会允许那些人将这样大的罪名往她身上推。
也就是说,如今这秘境之外,只怕是早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沈牧之倒是不担心赵正光会输,以他的手段,只要掌门不亲自来,应付此事应该不至于会难住了他。
可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带着一个妖族从这秘境里走出去,那么,到时候赵正光还能不能应对得了,那就难说了。
沈牧之拧着眉头,神色变得沉重无比。
严一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他那番话,见状,抬手想要在他肩头拍上一拍。只是他这手还没落下去,沈牧之便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严一见状,顿时尴尬无比。
他讪笑着将手收了回来,道:“不如这样,如今你既与我碰上了,接下去便跟着我吧,我保证,在离开秘境之前,一定拼命护你周全。至于这苏姑娘,还是不要再同行了。她的恩情……我这边有一些东西,或许对她修行有帮助,可以送给她,略表谢意。”说着,忽又想到自己不是沈牧之正儿八经的师兄,于是又加了一句:“沈师弟觉得
如何?”
沈牧之看着他,也已明白这严一说的这些话虽然都不讨喜,可他也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想着这一点,沈牧之虽然心中有些不悦,可也还是忍住了没摆上脸,尽量平和地朝着他说道:“严师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与苏姑娘之间已经签订契约,所以,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你与苏姑娘签订了契约?”严一惊讶不已,睁圆了眼睛等着沈牧之,似乎要看穿他的衣服,看到他身上的契约印记一般,“是什么契约?谁为主?”
这时,苏华突然出现在沈牧之身后,淡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严一,道:“他为主。阁下虽是我主师兄,可阁下之命也是我主所救,如此态度,实在不敬。”
严一被苏姑娘这一打岔,顿时窘迫不已。
沈牧之知道苏华是生气了。她本身便是清冷孤傲的性子,这严一虽说没有在得知她身份之时对她生出不好的念头,可言语之间,也多少有些潜意识的轻视在其中。苏华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给沈牧之面子了。
沈牧之抬头颇有歉意地朝苏华看了一眼,旋即转头看向严一,郑重而又严肃地说道:“我与苏姑娘之事,严师兄不必再多劝了。如今严师兄已经醒来,想来身体应该也已无碍,既如此,那我们就此分别吧。严师兄多保重!”说着,他便起了身,与严一拱手作别之后,就要与苏华离开。
就在此时,旁边河中忽有动静,紧接着一道绿光破水而出,包裹着三个身影,送到了沈牧之他们身旁。
而后,绿光一闪,便退回了河水之中。水花四溅中,隐隐有一道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不过,除了苏华之外,谁也没能听懂。
而沈牧之和严一的注意力也全都落在了那被送上岸的三人身上。
沈牧之一眼就从其中认出了白宇。
严一则是一眼认出了其中的岐安。
只是,三人当中,岐安伤势最重,还丢了一只手。
白宇和另一个女子,看上去并无太大外伤,只是样子有些狼狈。
沈牧之上前先察看了白宇的情况,还未等他检查完,白宇就醒了。一睁眼看到的是沈牧之的脸庞,一时间还不敢相信,伸手就往他脸蛋上摸去,还掐了起来,疼得沈牧之呲牙咧嘴,差点没伸手一把将他给重新拍晕过去。
“白师兄,再掐,我这张脸可就要毁容了。”沈牧之无奈苦笑着朝着白宇说道。
白宇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幻觉,转头四处一看之后,立马又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没进来秘境吗?”
沈牧之还是之前对严一的回答:“这事说来话长!”说完,他就岔开话题,道:“师兄可有哪里不适?”
白宇摇头。
“那你帮着看看这位师姐的情况吧。”沈牧之说着,指了一下还躺在旁边并未苏醒的那位年轻女子。
白宇见状,赶紧过去查看了她的情况,确定无事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旁边正在帮岐安处理伤口的严一,忽然转头朝着白宇说道:“白师弟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过来搭把手?”
白宇这时才看到严一和岐安,愣了一下后,看到岐安那严重的伤势,也不多言,赶紧过去帮忙。
沈牧之见状,没再凑过去,而是转头看向了刚才白宇一醒来就特意退开了一段距离的苏华。
她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株柳树旁,面朝着那奔腾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走了过去。
靠近后,苏华转头看他,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沈牧之想了想,与她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会遵守诺言带你出去。到时候若是有人为难于你,我虽不敢说我一定能护你周全,但我一定会尽力,若是你死,我以命相赔!”这话,并非是沈牧之为了暂时稳住苏华而刻意说的讨好之言。他是认真想过之后,才说出口的。也是真的决定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他一定会这么做。
这一路上,若是没有苏华,他即使有九条命,也早就没了。
而苏华已经遵守了她的承诺,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也跟他签订了契约。那么于情于理,也都该遵守他的承诺,带着她离开这里,然后安全放她离开。
若是做不到,以命相赔,也是应该的。
这无关感情,只是他作为男人,应该遵守的道义。
他这话说完,苏华的眼睛里,有光芒忽然亮起,可又迅速就被藏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那姿态,颇有些可爱。
“好。”她轻声应道,短短的一个字里,似乎包含着些许异样的情绪,只是,沈牧之并未察觉到。
他现在的心情是凝重的。
片刻后,白宇处理好了岐安伤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牧之与苏华二人,犹豫了一下后,走了过来。
苏华看到他过来,朝着沈牧之说道:“你师兄过来了。”
沈牧之转过身,看到是白宇,迟疑了一下后,刚要迎上去,白宇却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
他径直看向了苏华,躬身拱手便是一礼:“听严一说,此次我们能安全出来,多亏了苏姑娘。在下白宇,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微微直起身子,看了一眼一旁神色讶异的沈牧之,微微一笑,又道:“我这师弟这一路上,给苏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吧?”
苏华眸中,异样之色连连闪过,片刻后,才有些不适应地生硬答道:“没有。他挺好的。”
白宇又是一笑,而后又是躬身拱手一礼:“不管如何,还是多谢苏姑娘对我师弟这一路多加照拂,护他周全。”
沈牧之站在一旁,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惊讶。
看样子,刚才他和严一在给岐安处理伤势的时候,严一应该跟他说了这苏华的事情。白宇这般反应,让沈牧之大感意外的同时,心头也感到有些温暖。
他看向白宇,眼神中,带了几许感激。
白宇朝他笑了笑。
229 你确定吗?
白宇谢过苏华之后,就叫上了沈牧之,背上了岐安和罗月兰,然后带着苏华还有行动不太方便的严一,准备回另一边的山谷。
几人刚走到半山腰,山顶上便几道人影飞奔而下,片刻就到了近前。
看到诸位,先是惊喜,而后又是盯着沈牧之,颇为讶异。
宁小六最是口快,指着沈牧之,就问道:“沈牧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失踪了吗……”
他这话音还未落,严一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次多亏了沈师弟,要不然我们这几人恐怕都要回不来了!”说着,他忽然咳嗽了两声,原本略有了些血色的面容,因着咳嗽,又苍白了几分。
宁小六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他,只是,心中好奇,还是忍不住往沈牧之那,尤其是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女子,瞧了瞧。
沈牧之只当没听到那话也没察觉到宁小六的眼神。
赵和走上前,打量了沈牧之一眼后,露出一丝笑容,道:“师弟无事便好!”
沈牧之回以微笑:“害师兄担心了。”
赵和又望向了站在沈牧之身后的苏华,刚要开口,白宇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严师兄伤重,先回去。”
赵和只好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与赵和还有宁小六一道过来的齐木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过来,目光在沈牧之和苏华身上略一打量后,就收了回去。
“走吧。”白宇一声招呼,一行人便继续往山顶走去。
一路上,宁小六扶着严一,故意落在最后面,几次试图从严一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沈牧之和他身旁那女子的事情,可严一深知他的性格,并不肯多说,只叮嘱了他一句:这二人乃是我和你岐师兄的救命恩人,你回头说话注意一些,不该说的别说,知道吗?
宁小六消息没探听到,反而受了严一的叮嘱,顿时悻悻,心头的那点心思顿时也熄了。
不多时,众人便已回到山谷之中。
罗月兰的伤势并不是很重,这一路颠簸过来,刚到山谷,她便醒了。
醒来看到竟然已经回到山谷之中,十分惊诧。白宇大概跟她解释了一下之前的情况,不过并未提及苏华的身份。
罗月兰听后,起身走到沈牧之和苏华跟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她虽不是大义之人,可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只是,她心中同样疑惑,这沈牧之明明在那天夜里营地出事的时候失踪了,他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莫非是后面被人找到了之后,又送进来的?
这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他身旁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罗月兰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这位姑娘虽是薄纱覆面,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仅从露在外面的眉眼来看,必然也是一位样貌极美的女子。
而且这女子身材高挑,气质清冷,这样的女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目光的焦点,若是大剑门内有这样的女弟子,绝不可能会籍籍无名。
可,大剑门中女弟子基本她都曾见过,可印象中,并无这样一位
莫非是其他几家的弟子?
罗月兰想着,便径直朝着苏华问道:“不知恩人如何称呼?是哪家门派的弟子?”
苏华还未作声,沈牧之已经抢先替她答道:“她姓苏,是我朋友。”
沈牧之的‘是我朋友’四个字,十分耐人寻味。
他们是同门,所这苏姑娘也是大剑门人,沈牧之便可直接说明她是哪个峰的便行,而且刚才罗月兰问的明明是这苏姑娘,沈牧之却立马抢了话头,这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罗月兰再看向沈牧之时,目光之中,顿时多了些深意。
看来,这苏姑娘确实并非大剑门人了。
只是,会是哪个门派的呢?
罗月兰心中好奇,正琢磨着要不要试探试探这位沈师弟时,白宇忽然过来,先朝着苏姑娘拱手行了礼,然后才看向沈牧之,道:“师弟与我去附近走走?”
沈牧之明白,白师兄这是终于要找他谈苏华的事情了。
而他,其实也早已准备着了。
沈牧之转头看向苏华:“那我与师兄去走走,很快就回来的。”
苏华点头。
此时,阳光已经照进这方秘境。明媚的阳光,被大大小小的绿叶分割成细细碎碎的光点,穿过昏暗的林间,垂落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
灰尘在光线之中起舞,脚步在寂静之中默契。
两人走出了足够远。
停下后,白宇还谨慎地捏碎了一道灵符,以防接下去的对话被人偷听到。
沈牧之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刚一路走来心头泛起的那少许忐忑,顿时就消散了。
白宇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开口问沈牧之:“你与那苏……姑娘,真的已经签订了契约?”
沈牧之点头。
“你为主?”白宇追问,眼神里只有关切。
沈牧之再次点头。
白宇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后,道:“可否让我看看印记?”
沈牧之闻言,伸手就拉开了胸前衣襟,胸口处,曾经印着与青果契约的地方如今多了一个淡金色的印记。
白宇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后,便示意沈牧之将衣服拢起,而后,沉吟片刻,问:“能跟我说说,那天夜里营地出事你失踪之后,到今天,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吗?”
沈牧之稍微迟疑了一下后,便将那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跟白宇说了一遍,包括他和苏华之间的那个交易。
不过,那天夜里他遇上林姑娘,后来第二天又跟林姑娘走散的事情,他都一字未提。
那几日的事情,他现在不说,回头也总是要说的。
毕竟他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的秘境,等他带着苏华出去,总要给那些人一个交代的。这些事情瞒不住,也不能瞒。
所以,此时先说给白宇听,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或许,等他领着苏华从秘境出去,受众人质疑之时,白宇能站出来替他说上两句。
但,林姑娘的事情,沈牧之不说,倒也并非是信不
过白宇。
只是,那会儿他遇上的林姑娘,确实是有些问题。
不过,他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但还是不信林姑娘会是那件事的幕后黑手。只是,那天的事情,若是说了出去,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了,那或许就成了佐证林姑娘是幕后黑手的有力证据。
沈牧之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谨慎起见,那天的事情,就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秘密就行。
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牧之不告诉白宇,防的就是个万一。
白宇并不知道这些,他听完沈牧之所说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问沈牧之:“你可有想过,若是你带着苏姑娘离开秘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我已经听严师兄说了,那些人现在怀疑那天夜里营地出事是林姑娘暗中下的手,所以,若是我带着苏华出去,不仅会坐实林姑娘加害同门师兄弟的罪名,还有可能连累师父,连累正阳峰……”说到此处,他不由得顿了顿,舔了下嘴唇,他忽然尝到了苦涩的味道,“那些人可能会由此推断,那天夜里营地出事,幕后主使者可能不止一个林长缨,还有我,甚至,还有师父。”
“你说的没错。”白宇看着他,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还决意要带她出去吗?”
沈牧之避开她的目光,道:“这是交易,我不能言而无信。”
“你守信的结果,有可能便是连累你师父,连累整个正阳峰,你确定还要守信吗?”白宇盯着他,只是,凝重的声音里,并无太多的质问,反倒更像是普通的询问。
沈牧之想了想后,回答:“我会尽量不连累师父,连累整个正阳峰。若事情真到了最坏一步,我……”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那四个字,可以跟苏华说,却不适合跟白宇说。说了,这味道便会有些变了,变得有些像是仗着自己是赵正光最维护的弟子而故意恃宠要挟!
他从未想过要挟,所以这四个字,不适合说给白宇听。
白宇却没听出来他这未竟之意,只以为他只是还没想好。
片刻安静过后,白宇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吸气振作道:“你不用太担心。这苏姑娘不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你已决定了,那这事我们就一起想办法。”
沈牧之闻言,略感意外,旋即,也有些感动。
顿了顿后,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揖礼:“牧之谢过白师兄。”
白宇伸手扶起他,笑道:“我们同出一峰,本就该相互扶持,而且我是师兄,照顾师弟本是应尽之责。只是,师兄无能,当初营地出事,未能护你周全,令你一人身陷危险,幸好能得苏姑娘相助,才能化险为夷。如今我帮你,也算是还她的恩情了。所以,你不必言谢。”说着,他又在沈牧之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宽慰。
就在这时,谷中营地那边,却忽然传来了喧哗动静。
沈牧之与白宇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转身就往营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