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绝壁生花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叫大渣。您能点开这本书,是我莫大的荣幸。
看书,本就是为消遣,开书之前,请允许我问一个“消遣”的问题:纵观历史长河,冷兵器时代,你最喜欢的兵器,是什么?
刀、枪、剑、棍、耙、鞭、锏、锤、斧、镰、扒、拐、弓箭、藤牌、戟、钺、叉、镗、钩、槊、环……常规的,外门的,不枚胜举。哪一样,才是您心中的兵器之王呢?
大渣对这些冷兵器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弓。弓的独特魅力,深深吸引着我,本书的故事将围绕一把剑和一张弓,而弓,便是本书的叙事线索。
弓,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最早使用的兵器之一了。最早的骨刻文里,这弓就是一节弯弯曲曲的波浪线,到殷商出土的甲骨文里,“弓”字便像是一幅写实的图画,这张图画有了弓架,也有了弓弦,是个象形字,可见在人类有文字记载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开始使用弓了。这时的弓,只是作为打猎的工具,再后来,人类纷争不断,弓箭的箭头,便从猎物转向了人。
中国最早的字典——《说文》中解释:弓,兵也,所以发矢。远古神话中,后羿射九曜的传说,向来脍炙人口,这也是关于弓箭威力的最有效的广告
弓真正登上历史的舞台,是因为它在战争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赵嬴,在国内推行“胡服骑射”。军队着装统一,练习骑马射箭之术,这一举措极大提高了赵国的战斗力。这一支赵国的骑兵,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正规骑兵队伍。
秦皇嬴政有感于骑射之术的强大威力,便下令军队苦练射术。这一时期,弓箭无论是造型、个头和功用,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强弓硬弩层出不穷。嬴政“秦王扫**,虎视何雄哉。”虽然不全是弓箭的原因,但这强弓硬弩,也着实给秦王出力不少。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在其《楚辞??九歌》中写道:“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这时的秦弓,已经是闻名全战国的“知名品牌”了。
到三国时期,一代神人诸葛孔明也研究起弓来——诸葛连弩至今都还出现在游乐场里。以至于到中华文化的灿烂时期,唐朝,诗圣杜甫毫不吝笔墨,对弓箭进行赞美。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出塞》中杜甫对弓箭的作用,进行了言简意赅的总结,这首诗,也因此流传千古。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兵车行》中的弓箭,已经不简单是长距离射杀的兵器,而初步具有近距离防身的作用。
宋朝豪放派诗人苏东坡,一句“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激昂豪迈,壮气凌霄,既表达了自己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透露出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战士将军,都对弓箭情有独钟。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我们的伟大主席在《沁园春??雪》中,也为弓箭留下了一席之地。
要造出一把良工,过程是繁琐而复杂的,《考工记》中认为:“制弓以干、角、筋、胶、丝、漆,合称“六材”为重要。需得六材之干、六材之角、六材之筋、六材之胶、六材之丝、六材之漆。”方能造出一把强弓。
从历史角度来看,几乎可以认定,弓最早是由中国发明的,在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文化里出现过不少的名弓: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射雕神弓、三国名将吕布的龙舌弓,老将黄忠的万石弓、飞将军李广的灵宝弓……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品,这些弓也必将跟随自己的主人,永远地载入史册。
以上诸弓虽然有名,但都脱不得一丝凡气,而一些颇具神话色彩的名弓,更能引起人们对那些久远历史的向往。这里,给大家介绍三把来自传说的神器。
这第一把弓,首先要想到一个成语:“霸王硬上弓”。
这里的“霸王”正是中国历史上颇具悲剧色彩的人物,西楚霸王——项羽。
在古代,兵休时,弓箭是不上弦的,这是为了保持弓架的弹性。弓架长期处于弯曲状态,会渐渐失去韧性,而到了行军打仗时,才会把弓弦套上去。一般战士都是先将弓弦的一端挂在弓架的一头,然后把弓用双腿夹住,弓窝处正好在双腿之间,利用杠杆原理将弓背按弯曲后,再将弓弦的另一端套在弓上。这样做,是因为弓架一般比较硬,平常人臂力不济,方得如此,才能上好弓弦。
而楚霸王项羽,只需双臂一用力,便能弯了弓架上好弓弦,所以才有了“霸王硬上弓”一说。只是这个“典故”代表的意义,在今天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与本书无关,别过不表。
这三大神器的第一把,便是项羽的随身之物“霸王弓”。
此弓威力无比,弓身乃玄铁打造,最神秘的,是此弓的弓弦。
弓弦传说是一条黑蛟龙的背筋。相传项羽年轻时,遇乌江中黑蛟龙作恶,吞吃乡邻,洪水泛滥,可谓作恶多端。项羽大为恼怒,找到黑蛟龙,与之苦战,仗着力大无穷,硬是杀死了黑蛟龙,取得龙筋搓股为弦。黑蛟龙本是至阴至寒之物,坚韧异常,故此弦不畏冰火,不畏刀枪。
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此弓下落不明,也是一大悬案。
第二把弓,名头就更为响亮了,那便是后羿的落日弓
后羿这个人物,是家喻户晓的神人,在中国,小学生都对他熟悉异常,原因就是因为“后羿射日”这个故事。
《山海经》中记载:“尧时十日并出,尧使羿射十日,落沃焦”。说是尧帝时,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烤焦了大地,烤焦了庄稼,人类面临着灭顶之灾。再加上一些怪禽猛兽,也都从干涸的江湖和火焰似的森林里跑出来,在世间残害人民。
人间的灾难惊动了天上的神,天帝常俊命令善于射箭的后羿下到人间,协助尧拯救人类。并赐予后羿一张红色的弓,一口袋白色的箭。
后羿的弓箭,首先对准了灾祸的根源——天上的十个太阳。
他从肩上除下那红色的弓,取出白色的箭,一支一支地向骄横的太阳射去,顷刻间十个太阳被射去九个,留下一个造福世人。
太阳一除,灾祸顿消,后羿认为这把落日弓已经完成了既定的使命,所以将之投入东海深处,下落不明。后人想来,也是怪可惜的。
要介绍的第三把弓,最具中华名族灿烂文化的色彩。那便是黄帝所造的轩辕弓
轩辕皇帝造弓,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精心制作了一张弓,名叫轩辕弓。
轩辕黄帝本姓公孙。生长于姬水之滨,故改姓姬。居轩辕之丘,故号轩辕氏,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乃华夏文明的始祖。其人本身便带着浓厚的神族色彩,是个能请天女下凡,使龙族俯首的大人物。黄帝人性和神性共存,在华夏文化史上本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轩辕弓,自然当之无愧是所有弓中的翘楚。
此弓产自神话,自然随着神话的淡去,而失去了踪影。
当人类从冷兵器时代进入兵器时代,弓便和所有的冷兵器一样,失去了它在战争中的崇高地位。而此书,主人公雷落,将携长弓,遨游八界寰宇,演绎一段荡气回肠的,弓的故事。
如果你对中国古典传说、《易经》、先天八卦、龙生九子、凤凰五粹之类的故事有兴趣,你必将在本书中获得极大的满足;如果你对玄幻小说的升级、法宝感兴趣,你也必将在此书中获得快感。
总之,有兴趣,就往下读吧!
第一章:绝壁生花
雷落静静站在那“壁立千仞无依倚”的峭壁下,凝神望着山壁上那株突兀长出的小树。他就那么望着,已经两天了,但是那株小树还是没有开花。
那片山壁,云雾缭绕,就像是快刀切出来的,平整光滑,飞鸟难度,偏偏在那半山腰,横长出一株峥嵘的小树,顽强扎根,为这毫无生气,寂寞枯燥的峭壁,抹上了一丝感情。村子里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这树长了有多少年,只知道自打有这个村子起,那峭壁上就已经有了那棵树。
打记事起,雷落见这峭壁古树开过两次花,第一次是在六岁时,由于年龄太小,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第二次时隔六年,那时的雷落已经十二岁,算得上是个小伙子了。这次,算算时间,最近几天该第三次开花了。这一次,雷落准备爬上峭壁,把花摘下来,送给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这花从绽放到枯萎,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若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上六年,雷落能等,村子里那位漂亮的姑娘可不能等。
这片峭壁是没有人敢去攀爬的,雷落不敢对任何人说,若是村子里有人知道他要去峭壁上摘花,定然会阻止。雷落也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非常爱护他——当然,除开那位漂亮姑娘的妈妈。对于村子里的人而言,这片峭壁是个禁区,是个连鸟兽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天险,大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雷落去送死?雷落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雷落心里清楚,这六年一开的花,对于村子里那位最漂亮的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天渐渐暗下来,视线中的峭壁古树已经有些模糊了,雷落丧气地坐下来,肚子竟咕噜咕噜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掏出怀里的馒头,雷落用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才闭上眼睛,慢慢地吃了起来。这馒头,是莞尔亲手做的,莞尔,便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吃完馒头,雷落又有了力气,站起身来,抬头望着峭壁上已经隐没于黑暗里的古树,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雷落便发现自己和正常人有一些不同。正常人闭上眼睛时,便失去了整个世界,而雷落闭上眼睛时,整个世界,便出现在了心里。闭上眼睛,比睁开眼睛,看得更清楚,雷落把这叫做心眼。但是他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可不想被人当作怪物。当然,给村子里看守墓地的那个老头,雷落是会和他分享秘密的,因为那个老头,是雷落最亲近的人。更重要的是,这老头身上的秘密,比雷落还要多。
眼睛一闭上,四周的黑暗便像阳光下的水雾,渐渐淡去了,脚下的土地,面前的峭壁,壁上的树,树上的叶子……都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了雷落的心里。雷落看得是那样清楚,他甚至能看到树上粗糙的树皮,叶上纵横的经络,以及枝头那小小花苞顶部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粉。
时至深秋,山风徐徐地吹着,浸骨头地冷。雷落就那么闭目而立,像一尊石像一般,融化在这山川自然里。
突然,那峭壁古树,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雷落分明听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声响,那是花开的声音。果然,古树上花苞顶部的淡粉,已经越来越浓,花蕊正像一个从沉睡中醒来的孩子,伸起了懒腰。接着,花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铺展开来。那情景,就像是孔雀正慢慢张开自己的羽翼,展示自己的美好。看似小小的花苞,一铺展开来,竟然是如此的惊艳夺目。那绽放的山花,只有一朵,却远胜牡丹的富贵,不输兰草的优雅,更有冬梅的风骨,又兼苍竹的气韵,雷落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看着这样的空谷幽兰,雷落很自然地想到了莞尔,在雷落的心目中,莞尔就像是这峭壁上绽放的鲜花……莞尔,一想到莞尔,雷落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现在可不是欣赏花的时候,莞尔还在村子里等着自己呢。
闭目凝神,心眼观世,这可比用眼睛看累多了。雷落舒活舒活筋骨,站到了峭壁边上。抬头望去,时至深夜,黑漆漆的峭壁就像一面巨大的屏障,那古树离地面怕有近千米高,这哪里是一般人能爬上去的?
但是雷落不怕,因为雷落知道,自己和一般人不一样。
踩着一些小微的坑凹,手指扣着不易察觉的山缝,雷落朝着那峭壁古树,攀了上去。开始的一段,由于山壁缝隙较多,加之体力充沛,爬起来尚算容易,但越是往后,越是艰难,很快,雷落的双腿就开始酸麻起来,双手也已经被石壁磨破,手上一片殷红……
抬头望去,离那峭壁古树,怕还有三百多米,但是雷落已经力不从心了。信心满满的雷落,此刻悬挂在这离地面六七百米的山壁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到绝境里。
这个位置,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到达的了,若非有着过人的体力和卓绝的毅力,断然无法爬到这里来。雷落稳定了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用心眼去观察世界,而是集中注意力,去感受自己胸膛处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每当精疲力尽时,那股暖流就会流遍全身,让自己的身体再次充满力量。这也是雷落敢来这峭壁摘花的重要原因。
果然,胸膛里那淡淡的温暖感浮现出来,像是汩汩的泉水,往四肢百骸流去,雷落的身体,就像是回春的大地,在暖流的滋润下,又恢复了生机。雷落稳了稳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吸,已能闻到那古花传来的淡淡香味。莞尔娇美的容颜,以及脸上的哀愁又出现在了脑海里,一咬牙,雷落又爬出了一步。
离峭壁古花越来越近,雷落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已经能看到那鲜花灿烂夺目的样子,他似乎也看到莞尔在接过鲜花时脸上的笑容……一激动,雷落又前进了一步。
那峭壁古花已经近在咫尺,雷落怕是这村子里第一个如此近距离观察这花的人了。那古树不过三四米长,在绝壁缝隙里顽强扎根,横溢出峭壁,肆意伸展,让人不由赞叹生命的顽强和坚决。树顶独生一花,花瓣呈黄色,层层叠叠,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心的花蕊,花蕊三根,颜色粉黄,娇艳欲滴,鲜嫩不可方物。整朵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灯笼,隐隐闪动着荧光,最让人沉醉的,是那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竟像是一位欲拒还迎的少女般让人欲罢不能。
“莞尔,我成功了。”雷落欢呼了起来,左手扣着石缝,右手朝着古树伸了出去。
毫无征兆,那古树扎根的山缝里,一物突然涌出,攀着古树,朝着雷落的右手一口咬了过来。巨口血牙,长信吞吐,竟然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而且身体隐隐约约还像萤火虫一样在发光。雷落虽然山里长大,毒蛇也捉过不少,但这样的毒蛇,可不多见,小时候倒像见过一次,先前心眼所及,也没能看见它竟然躲在山缝里,毫无防备,一慌神,脚下一滑,雷落的身体就像个皮球一般,沿着陡峭的山壁,滚了下去。
纵使有心眼的力量,纵使胸膛里有一股力量的源泉,也无法让雷落稳住身体。这个位置摔下去,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雷落双眼一闭,脸上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念了一句:“莞尔,雷落辜负你了……”
瞬间下落三五百米的距离,强大的失重感已令雷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莞尔那娇美的面庞,和面庞上那淡淡的泪痕,还是清晰的出现在了雷落的脑海里。
“莞尔,若是人死后能变成鬼,雷落做了鬼,也要帮你摘下这花。”这是雷落脑中最后的想法了。
身体就快坠地,雷落知道,自己即将变作这深山里的一捧黄土,命运就是这么不可预料,就在要落地的瞬间,人影一闪,一团黑影从一人多高的蒿草丛里激射而出,将雷落拦腰一揽,顺势背在背上,沿着那陡峭的山壁,几个起纵,便到了古树边上。雷落被这黑影背在背上,总感觉那黑影手上有一股热流在往自己身体里流淌,那热流像极了自己胸膛里的暖流,流到身体的每一寸地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那条斑斓的小蛇见又有人来犯,张口便咬,那黑影随意伸手一弹,便有一团白炽的电弧从指间弹出,击中了小蛇,那小蛇顿时浑身电光闪闪,从古树上跌落了下去……黑影将雷落往古树上一挂,便一个闪身弹射出去,隐没于茫茫夜色里。
“哎,你……”雷落叫出声来,伸出手去想抓住那黑影,哪里抓得住。望着眼前茫茫的黑暗,雷落完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系列变故叙述起来,冗长复杂,其实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情,雷落茫然坐在古树枝上,怔怔发神——这一切,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那黑影是谁?为什么救自己?他这起纵腾挪的身形,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不想了,眼下要紧的,还是摘花,再不动手,怕是要凋谢了。雷落小心翼翼地往花朵爬去,这古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虽然只有三四米长,却是如此粗壮坚固。雷落骑在横溢的树干上,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花朵摘了下来。那花绝不是雷落看到过的任何一种花,虽然已经离开了那古树,但那花朵表面竟然泛着淡淡的光晕,那光晕触手温热,竟然像是电流一般……
雷落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麻布口袋,把花往口袋里一放,再用绳子把口袋往脖子上一套,便准备攀着山壁往下爬。
就在此时,余光瞥处,雷落发现这古树的根部,隐隐有光透出来。这可是怪事,难不成那古树根部,竟有一个山洞不成?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雷落,想一探究竟。
雷落攀着古树,一步一步往山壁爬去,来到根部,伸手一探,发现那古树竟然是从一条石缝里长出来的。因为年久,石缝处长满了青苔,倒垂下来,把石缝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石缝里,该不是那毒蛇的巢穴吧?”雷落自咐道,“毒蛇都被那怪人打死了,要是能找到一窝蛇蛋,也是一笔横财呢。”思付间,雷落用手拨开了眼前的青苔。
这石缝竟有两尺宽,雷落侧了身子,完全可以钻进去。在那石缝深处,隐隐有一丝荧光透出,雷落不由想到那条毒蛇身上的光芒,心道,看来这石缝深处,定是那毒蛇的巢穴无疑了。
一想到这里,雷落又打起了退堂鼓,万一里面还有毒蛇,可怎么办?
千米的峭壁,漆黑的深夜,大胆的少年,若有若无的荧光,雷落这一步,将揭开的,是尘封了在岁月长河中的历史。
就在雷落想要退却是,胸膛里那淡淡的温暖感却又毫无征兆地浮现了出来,更要命的是,那胸口的暖流竟然与洞中的荧光在遥相呼应……一股强烈的冲动,拉扯着雷落,心一横,雷落踏进了石缝之中。
进得缝隙里来,发现脚下全是那古树的根,一直延伸到山缝深处——这是怎样一种生命?竟有如此长的根。雷落踏着那树根,慢慢往里行去。
这山缝竟是越走越宽敞,走得数十步,竟然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青石板路,先前看到的那隐隐的荧光,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
古树的老根依然还在,只是已经退到了山缝的两边,沿着山壁往前顽强地生长着。雷落小心地踏着步子,手心里全是汗水,离那荧光越近,心中的异样感觉,就愈加强烈。
更近了,那山缝已经宽到约有五尺,雷落信步行来,丝毫不感到压抑,但是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却更为强烈。抬眼望去,面前是一面山壁,刚才往山缝两边退去的古树老根,又沿两边蔓延回来,终于在面前的山壁上汇合,纠缠在一起。定睛一看,在团团纠结缠绕的树根中心,一根长条状的事物,正在隐隐闪着荧光。这荧光似乎有生命一般,若有若无地向那树根传递开去,在那长长的古树老根上缓缓流动,一直流向洞外的古树……
先前见那峭壁古树开出闪着荧光的灿烂花朵,着实让雷落震颤不已,如今想来,那淡淡的荧光,自然是来自面前山壁上那长条状的事物。问题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毒,会不会有危险?
第二章:震雷羽箭
六年一开的绝壁之花,峭壁上闪着荧光的毒蛇,消失在黑暗中的会飞的人影,哪一样不是脱离常理,让人无法揣度。
心一横,雷落跺了跺脚,往面前的山壁移了过去。离那山壁越近,越是感觉到一股暖意,似乎插在山壁正中的那长条状的事物,除开闪着荧光,还不断散发着热量一般。
走得近了,雷落才发现,那长条状的事物约有一半插在古树的老根之中,另外一半长满了青苔,层层裹着,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
“若这玩意是个什么古董,也好拔了回家换钱,父亲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莞尔妈妈也有钱抓药了……”胡思乱想间,雷落把挂在胸前的口袋往背后一摆,伸手去拨那物件上面的青苔,一团一团青苔剥落,露出了里面闪着雪白荧光的骨干——竟然是一支羽箭。
只是这羽箭尾部的羽毛却不是真的羽毛,和箭杆一样的材质,一样散发着闪闪的荧光。雷落心中不由一阵狂喜,看来自己今天是走大运了,如此光华夺目的宝贝,可不知要值得多少钱?
一兴奋,雷落抓住箭尾便往外拔,触手温热,那箭上的荧光竟然像流水一般往雷落身上涌来,直向雷落胸膛流去,与雷落胸口的温热融合在一起。此时的雷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
那荧光越来越盛,越来越耀眼,似乎是找到了宿主一般,呈肉眼可见的流动状,像电流一般,疯狂地往雷落身上流去,雷落的胸膛开始灼烧般疼痛起来,想要松开双手,却是触电般无法自控——一声闷响,荧光瞬间归于虚无,雷落再也无法承受这份痛楚,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待得雷落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几个时辰,石缝外有阳光照射进来,看样子已经是天亮了。雷落尝试着动了动指头,竟是没有半分力气,浑身酸痛难忍。好不容易扶着石壁站起来,却是不停喘着粗气,根本迈不开步子。
回想起刚才的一切,雷落猛然来了精神——那羽箭呢?抬头望去,刚才插着羽箭的石壁居然倒塌了下来,一地的碎石。难不成自己一拔之下,那羽箭竟然带着这石壁一起倒塌了?雷落打起精神,开始搬动那些碎石,估计那羽箭定是被这些碎石压住了。
雷落的猜想没有错,碎石下,露出了羽箭的箭身,却不再是荧光闪闪,变作了漆黑一团。雷落将那羽箭抽出来握在手中,触手冰凉,哪里还有半点温热的感觉。这羽箭的材质,绝非雷落见过的任何一种金属,轻巧通透却坚硬无比,随意在那些碎石上一划,竟能轻易划开坚硬的岩石。
雷落本是个细心的孩子,连番平日难遇的怪事,竟让自己一股脑遇见了,若不好好应付,指不定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想到这里,雷落站起身来,借着洞外的晨光,细细打量起手中的羽箭来。
这羽箭的箭杆只有筷子粗细,长却有三尺,通体漆黑。箭尖细长,隐隐闪着一丝寒光。刚才还荧光闪闪的羽箭,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漆黑的玩意?真不知那闪烁的荧光都哪里去了。也无暇多想,雷落又打量起箭尾来——箭尾成燕尾状,细细打量下才发现,燕尾上竟然刻着字,刻着两个古体纂书,这两个字雷落却是认识的:震雷。
“真不知道这《易经》里的词汇,怎么会用来刻在一支羽箭上?”雷落自言自语道,“还好,羽老从小教我看古书,要不然,还真认不得这些古字呢!”
有箭,怎么会没有弓?
想到这儿,雷落举目四顾,这一看不打紧,内心猛然一惊,给吓得后退了一步——原来,刚才长满树根,插着羽箭的石壁倒塌后,竟又露出一方密室来,这密室不过几方,站在跟前,一览无余。密室中却没有雷落期待中的弓,具体点说,是什么也没有,四周干干净净,平平整整,连一丝蜘蛛网都看不见。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在洞内的石壁上,有一些文字和简单的壁画。这些东西,对于雷落而言,比真的看到一张弓,更有吸引力。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雷落握着震雷羽箭,走到了几方洞穴里。
洞穴里有三面墙,左面墙上用简单粗狂的线条,勾勒出了一把巨剑的轮廓,虽然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隔着不知道多少的岁月,就凭着这壁画,还能隐隐感觉到剑锋的杀气。若世间真是有这样一把巨剑,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才有如此的暴戾之气。看到这里,雷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右边的洞穴,用相同的笔锋,刻画着一张弓,一张好漂亮,好威武,好霸道,好别致的弓。雷落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这张弓给自己的冲击了。弓的两端就像是传说中凤凰的羽翼,整张弓就好似一支浴火重生,涅槃飞舞的凤凰。看着那精致到让人眩晕的神弓,雷落不由得痴了——突然间脑海中灵光闪现,雷落不由举起了手中的羽箭:看那弓的造型和大小,难不成与自己手中的羽箭,本就是一对?
想着,雷落举起羽箭,往那弓上靠了过去。这一靠不打紧,却让雷落印证了心中的想法:那羽箭一靠上去,大小造型无不与墙上的弓浑然天成,珠联璧合。羽箭横放,刚好处于弓中心的凤嘴处,如果发射出去,就像是飞翔的凤凰吐出一支羽箭来……
这世上,肯定有这样一张弓,我已经找到了箭,肯定能找到这把弓!
这便是当时的雷落,心中最为坚定的想法。
梦呓了半晌,雷落才想起来,中间的石壁上,还刻着字呢。收回羽箭,雷落打量起中间的石壁来,借着洞外的阳光,石壁上的字依稀清晰。
这字体和羽箭上的“震雷”二字如出一人之手,古风飘逸,隐隐一种超凡脱俗之感。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刻着一排排纂书,雷落细细辨认下,细声念了出来:寰宇万化无常,是为无极。无极演太极,是为易,易分两仪而化**八荒。天下苍生,十方九宫,八卦七星,**五行,四象三才,无不演化于两仪。阴仪多舛,阳仪多难,悠悠几载岁月,阴阳聚散。待剑弓无锋,阴阳际会,天地合,太极出,寰宇伦常。
看到最后一句“待剑弓无锋,阴阳际会,天地合,太极出,寰宇伦常。”雷落情不自禁地望向了两边的壁画,那剑,那弓,似乎正要破壁而出……
自己在无形之中,似乎触碰到了一件天机般的机密,这段刻字,似乎是一段谶语,或者说预言。想到预言两个字,雷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捏了捏手中的羽箭,雷落开始犹豫起来,这羽箭,自己是不是该带走?看那石壁的刻字,看那壁画上的武器,没有一个是自己这种凡夫俗子能参合的,带着这羽箭出去,招致杀生之祸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雷落咬了咬牙,望了望壁画上那展翅凤凰般的弓,自语道:“这东西本就不属于我,我也无福消受,还是还给你吧!”一狠心,将那震雷羽箭插在了凤嘴处。这一插不打紧,两边的石壁居然在这一插之下,突然间震动了起来。这震动来得并不凶猛,但是情况却万分危急——两边的石壁开始往中间挤压过来,看来那剑和弓,还真要合在一起了。雷落吓得扭头就往外猛冲,头也不敢回。那条细细的石缝,竟也跟着开始合拢起来,就现在的速度,雷落绝对无法在石缝合拢之前冲出去,冲到摘花的古树旁边。
没有摔下山崖摔死,没有被毒蛇咬死,也没有被震雷羽箭上的光芒电死,难不成却要在目睹了一个惊天的预言后,葬身在这石壁之中吗?雷落不甘心,心一横,拼了命一般往外冲,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胸口异样的灼热突然燃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和强大,那暖流瞬间流遍全身,整个身体突然间充满力量,这股异常莫名的力量,带着雷落,以突破常规的速度,一阵风般,冲到了石缝外……
刚一出石缝,身后便响起一阵闷雷般的巨响,两边的山壁,已经完完全全和在了一起,徒然冒出一丝烟尘。
雷落的身体全是冷汗,力气仿佛在刚才奔跑的一瞬间已经被掏空,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倒在那古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捡回来一条命,雷落心中兀自高兴,摸了摸麻布口袋,花还在。一想到花,雷落一拍脑门,天啊,自己也不知道耽误了多久,莞尔该等急了。抬头望了望日头,正在正东方的天空朝着大地微笑,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去羽老家吃馒头。想到羽老,想到莞尔,雷落又来了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开始往山下爬去。
不知道是因为摘到了花,心情格外轻松,还是因为受那黑影传过来的暖流的影响,或者是那震雷羽箭上传来的光芒的影响,雷落总感觉自己的力气恢复特别快,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手脚格外敏捷麻利,很快就爬到了山脚下。
抬头再看那古树,山风飒飒,隐隐约约,古树却是看不真切了。雷落拍了拍口袋里的花,微微一笑,朝着村子迈开了脚步,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莞尔了,当莞尔拿着花,该是怎样的欣喜?
穿过茂密的丛林,趟过蜿蜒的溪流,一条黄泥小道出现在了视野里。这是进出村庄必经过的小道,小道的一头,是这人迹罕至的断崖峭壁,而另一头,便是雷落从小生活的村庄。
回到村里,雷落急匆匆地往村子西头赶去,远远的,便看见莞尔在家门口张望。雷落心里一暖,不由加快了脚步。
好一个小家碧玉,“光风浮碧涧,兰枯日猗猗。竟岁无人采,含薰只自知。”这是宋人朱熹描写空谷幽兰的佳句,此时用在这个叫莞尔的姑娘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清秀爽朗的面庞,就像是一株独居深山,兀自绽放的兰花,自有一份淡淡的馨香,只是脸上的焦急和愁苦,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
雷落一出现在视线里,莞尔的脸上便有了笑容,迎着雷落,快步走了上来。
雷落怎么经受得了莞尔的笑,这一笑,当真如春风般拂过,雷落整个身子都软了。
“怎么样?怎么样?”莞尔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道,“摘到了吗?”
雷落却是比莞尔还要激动,一时紧张,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把麻布袋塞到了莞尔手里。莞尔看了雷落一眼,匆忙打开了口袋,一股淡淡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莞尔兴奋地跳了起来,提着口袋掉头就往家里跑去。
“莞……”雷落望着莞尔转身的背影,失落地喊了出来。莞尔被这一喊,顿时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就那么背对着雷落,埋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突然,莞尔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转过身埋着头跑了过来,来到雷落跟前,她突然抬起头,踮起脚尖,在雷落脸上亲了一口,立刻转身,逃命似地跑开了。
雷落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浑身僵硬,顿时傻了。望着莞尔婀娜的的背影,痴痴说不出话来。直到莞尔消失在视线里,雷落才感觉到脸上那湿湿的,暖暖的温度,傻傻地一笑,雷落掉头便往自己家里跑去。平日里村子里平常的一切,在现在的雷落看来,却是那么不一样,看谁都亲切,看什么都美好。
这或许是雷落这简单的十八年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吧。
拐过村头的树林,是一片小山坡,山坡上零零落落散布着一些坟冢,这里便是村子里的墓园。望着坟场入口处,那座简简单单的小院,雷落决定回家之前,先去看看那个看坟的老人,好好感谢他——若不是他,莞尔才不会亲自己一口呢!脸上湿湿、暖暖的感觉还在,雷落怕是从今往后都舍不得洗脸了吧?想到莞尔,雷落又笑了。
抬眼望去,那小院正冒着炊烟。
第三章:世外寒村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院子很小,倒也干净别致,满院的花草,衬显着此间主人的高标逸韵。如此清新淡雅的农家小院,其意境直赶得上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了,只是如此脱俗高雅的庭院,与看坟人的身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哎,我说羽老,有没有我的早餐啊?”雷落冲进厨房,也不管那个还在往灶膛里添柴火的老人同不同意,便伸手揭开锅盖,往里张望。
“嗨,又蒸馒头……”雷落望着锅里热气腾腾的馒头,伸手就抓,一边吹气一边咬,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不过,恩,没莞尔做的好吃……”
“那你不去莞尔家吃?”老人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望着雷落,说道,“看你那魂不守舍,乐不思蜀的样子,事情办成了?”
老人约莫六十岁光景,不算太老,难得的是精神矍铄,满脸红光,笑起来一脸的慈祥。
雷落狼吞虎咽吃完了一个馒头,又揭开锅盖拿了一个塞在嘴里。为了摘花,这两天他可就只吃了一个馒头,现在自然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一边吃一边回答老头:“莞尔家的粮食都不够吃,我怎么舍得吃她的……对了,那花可算是摘下来了,鸢雷花,果然是漂亮得不得了…………”雷落太过兴奋,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其间种种,老人只是笑,也不说话,一边往灶膛里添火,一边笑眯眯地听着雷落讲故事,只是在雷落讲到那飞檐走壁的黑影时,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当要讲到山壁里的石缝,石缝里的震雷羽箭时,雷落潜意识里猛然间冒出一个念头来:还是不说为妙,免去许多麻烦。
于是,雷落抓起了一个馒头,和着馒头,硬生生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羽老也不多问,只是微笑。那微笑中似乎勘破一切,洞察一切般深邃。
第四个馒头下肚,雷落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起半瓢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抹了一把嘴巴,雷落对老人说道:“羽老,你说那鸢雷花真的能治好莞尔的母亲啊?”
羽老却不说话,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雷落,雷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哎呀好好好,不问你了,我知道你从没有骗过雷落,你神通,行了吧。等莞尔她妈妈的病好了,雷落一定好好报答你,你想吃什么,我就去给你抓什么……我走了,谢谢你的馒头哈。”说着又抓了一个馒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羽老站起身来,站到门口,望着雷落快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与世无争的日子,快到头了。”
再说雷落,绕过村头那片树林,一口气跑到了自家门口。雷落的家比之羽老的小院,要大得多,但也乱得多,农具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屋舍也不常打扫,显得有些凌乱。但实话说,这才是最为正常不过的农家院子,而羽老那种,倒像是在此隐居的世外高人。
迎接雷落的,是一条黑狗,长得像牛犊子一般强壮,雷落给他取了个孔武有力的名字,叫“壮士”!壮士见到主人,欢吠了两声,摇着尾巴在雷落脚下蹭来蹭去。雷落高兴地摸着壮士的脑袋,但是一推开门,顿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脑袋耷拉了下去。雷落的父亲,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屋檐下,一脸黑线地瞪着他。
雷落知道父亲的脾气,自己因为摘花的事情,都两天没去上学了,这个时候才偷偷摸摸跑回来,换做以前,父亲早把自己腿打断了。雷落大气不敢出,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房间走去,父亲怒气冲冲的目光就那么一直落在他身上,雷落只感觉心里一阵阵发毛。
现在赶去先生那里,还能听到先生讲课,如果努力点,昨天的内容,也能一并背诵了……想到这儿,雷落小心翼翼移步向房间走去,走进房间,父亲也没有采取行动。雷落快速背上书包,往肩上一挎,就往外飞奔,刚一出院门,就听见父亲在屋里骂:“狗东西不学好,不念书给老子滚回来种田,省得老子这么辛苦……”
雷落一溜小跑,沿着村子那条黄泥小道,火急火燎往私塾赶去。
虽然挨了骂,雷落心里却是无比的痛快,摸了摸脸颊,想着莞尔亲自己时的样子,雷落又笑了。吹着口哨,脚下跑得更快了。
出了村子,穿过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眼前是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峰,先生的家已然在望。雷落加紧了脚程,飞一般往前奔跑着。
雷落所在的村子,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外孤村,村里却有两个文化造诣颇高的老人,一个是私塾的先生,一个便是羽老。
羽老在村里地位颇高,村长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小时候的雷落,对羽老就最为佩服。理由很简单,那羽老就是村子里的万事通,他会排四柱、演八卦,通过人的生辰八字来断人的行运,而且羽老还会给婚丧嫁娶择日子,拿着个罗盘给修房子的人看风水,给死者定“穴位”……村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他,在雷落心中,羽老就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总会未卜先知,所以就常常跟着羽老背诵一些私塾里先生不教的东西。
渐渐长大,小小的雷落总是会发现自己身边,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特别是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无法解释的古怪现象。每当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无法解决的事情,羽老却能独辟蹊径,给雷落一个完美的答案,雷落便从心底开始佩服起羽老来。
特别是有一次,村里人生了一场怪病,全村上下又吐又泄,乡里的大夫完全束手无策,村外的赤脚医生也都一个个铩羽而归,都找不到原因,结果还是羽老出马,在村子了转了大半天后,吩咐村长带着几个壮年小火,在深夜子时(晚上11点到1点)和丑时(深夜1点到3点)之交,埋伏在村里最大的一口水井旁。那一年雷落十二岁,正是力大如牛,天不怕地不怕的岁数,自然自告奋勇要参加。
还未到子时,村长便带着几个壮年小伙子,爬到了水井周围那几株巨大的柏树上,羽老说,呆在地面上是不行的,原因他也不讲。村长他们都把羽老当神一样供奉,自然听从安排。
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一入夜,便有一股阴冷之气。大家埋伏在树杈上,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到了子丑之交,远处的草丛里突然有了动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而近,众人闭住呼吸,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多时,便有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那小蛇左顾右盼,眉目间竟像是有灵性一般。更要命的是,那小蛇竟然像萤火虫一般,身体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就和羽老说的一样,那小蛇见周围没有异常,便来到了水井边,顺着打水的长竹竿,滑到了井了。
村里人得怪病,居然是这个家伙在放毒?
山里人见过的毒蛇不少,村民们还常常上山抓些蛇拿去集市卖,换些粮食钱。只是像这样闪闪发光的小蛇,还是第一次见到。蛇倒是抓住了,羽老却不许大家伤它性命,只是叫个专门捕蛇的人拔了那小蛇的毒牙,然后又对那小蛇怎么折腾了一番,便把小蛇放走了。
就那么神奇,那晚后,村里人的怪病便慢慢好了起来。雷落不止一次问羽老,那晚究竟对那蛇精做了什么,羽老总是这样回答:“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迟早你会自己明白的。”
但无论如何,羽老在雷落心里的地位,便更如山岳般高大,从此对羽老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从羽老那里学了不少的东西。什么“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什么震上双缺,鹰隼之视。震来虩虩,笑言哑哑……”总之,都是些私塾里学不到,先生说没有用的东西。
雷落很快就跑出了那片田野,来到了雪山脚下,来到了先生的私塾门口。
这片山,在大陆西部,有些山峰终年积雪,山高路险,群山绵延,茂林深谷,交通极不便利,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这片雪山复地的村庄成了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而这私塾的先生,便是雷落认识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
先生的院子比起羽老的小院,多了一份沉淀的书香。雷落推开院门时,先生正在讲解先秦历史,下面盘膝坐着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学生,正听得入神。见雷落进来,先生只是用眼神狠狠瞪了雷落一眼,便瞪得雷落如坠冰窟,浑身发抖,赶紧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莞尔进到屋子里时,心里还像揣着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着刚才自己那样大胆,脸就烧得厉害。莞尔小雷落两岁,“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虽说莞尔也知道自己喜欢雷落,但这山村民风淳朴,严守教化,这么久以来,莞尔和雷落还真是手都没有牵过……
想着雷落那傻笑的样子,莞尔也禁不住笑了。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床上传来,莞尔这才想起自己该干什么,慌忙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拿起一个土碗,倒了点温水,来到床边。
“妈,雷落把草药送来了。”莞尔扶起母亲,一边喂水,一边说,“羽老说你吃了这药,一定会好起来的。”母亲喝了一口水,喘了几口粗气,便又躺了下去。自从五年前莞尔的父亲去世,母亲便一病不起,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说,无疑是陷入到绝境中。母亲的病去镇上的大夫那里看过,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偏方也吃了不少,始终不见成效。几年下来,家里积蓄花光,母亲也卧床不起,生活的重担就全落在了莞尔身上。
若没有雷落,很难想象莞尔怎么能支撑到今天。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绝望时,羽老悄悄对莞尔说了一句话:“峭壁生花蕴雷元,玄黄遗孀血未干。”莞尔自然听不懂羽老在说什么,羽老便简单解释道:“用峭壁上六年一开的花,和你的血,能救你母亲。”
莞尔提着口袋,来到厨房,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清香扑鼻的鸢雷花,已经摘下这么久,那花却依旧鲜艳。在花瓣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在若隐若现地流淌。莞尔哪里见过如此神奇的事物,小心地一瓣一瓣放入砂锅里,略加微水,升起小火熬起来。
这一熬,可不得了。当水开始冒泡时,砂锅内竟然慢慢亮了起来,鸢雷花上那淡淡的光晕,都被熬到了水中,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莞尔开始惊慌起来,想起羽老的交代,赶紧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小刀,割破了手指,挤出三滴血到砂锅里。
就像是奇妙的化学反应,光亮顿消,莞尔倒出小碗水,端到母亲床前,扶着母亲喝了下去。
雷落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草席上,来不及喘气,便认认真真盯着先生,聚精会神听起来。边上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用胳膊拐了拐雷落,小声说道:“你小子干什么去了?可没见你迟到过……”雷落刚想回答,却见先生举起戒尺在桌上狠狠敲了一下,雷落和那俊美少年赶紧坐直了身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看样子这私塾的先生极为严厉,他讲话的声音并不什么洪亮,但是学堂里竟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专心异常。
先生正在讲解先秦诸子百家的争鸣,各种流派的哲学,各种文字的演变,先生讲来如数家珍。看这先生,已是古稀之年,却一派道骨仙风之感。如果说羽老是民间隐逸的雅士,那么这位先生,便是名山道观的出尘高人。一举一动,举手投足,无不让人由衷敬仰,又心生敬意。
雷落最是喜欢听先生讲学,似乎远古的诸子百家,今朝的大千世界,都在老师的妙语连珠中一一展现在自己眼前,每次听讲,雷落总是听得如痴如醉。而旁边那俊美的少年,却总是望着窗外的雪山出神……
日头已经升上头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该讲的也讲完了,该背诵的雷落也全都记下了,先生一拍戒尺宣布散学,那俊美少年拉着雷落便往外冲去。雷落书本尚未收拾好,一把甩开那少年,说道:“斩玉,什么事情这么急?不能等我收拾好啊?”那叫斩玉的俊美少年又拉住了雷落的衣袖,低声说道:“快走,我带你去看先生的孙女,她今天穿了一件绿纱衣,漂亮得不行了……”
“又不是我喜欢她,你拉我去,不过是给你壮胆罢了!”雷落愤愤说道,“自己去看,我没兴趣。”
那斩玉却是不依,硬是拉着雷落往外走。雷落执拗不过,只得收拾好书本,跟着斩玉走了出去。
山野乡村,这私塾怕是这茫茫群山腹地,唯一能学到知识的地方了。村民们送孩子来读书,大点的,就跟着先生学,小点的,就由先生的孙女教。斩玉拉着雷落绕过堂屋,来到屋后的一片空地上。
那空地上正有一个穿着绿纱衣的妙龄女子,正领着一帮孩子做游戏。那女子纤弱瘦小,却有着一股飒爽的英气。最难得的,是眉宇间那股纯真天然的笑意,竟是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浑身似乎笼罩在一股淡淡的神秘之中。斩玉一见这女子,顿时痴了,怔怔站在原地,却挪不开半分脚步。
雷落斜眼看了斩玉一眼,揶揄道:“瞧你这点出息,真喜欢,你倒是……”
“兔崽子,又跑这里来偷懒。”先生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不去厨房帮忙,是不想吃饭了?”
两人猛一转身,见先生手握戒尺,正怒目圆睁,盯着自己,吓得两腿发软,扭身就往厨房跑去。那穿着绿纱衣的姑娘,这才见到此处的情景,见两人灰溜溜地在往厨房跑,不由得笑出声来。
第四章:紫雷浩荡
在先生的私塾上学,一学就是一整天。中午的午饭,大点的孩子是要去帮忙的做的。雷落和斩玉来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帮忙的学生。先生的女儿——一个约四十上下妇女,正在安排大家做事,一见斩玉和雷落进来,赶紧招呼道:“雷落,斩玉,你俩力气大,快到屋后劈柴去……”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围坐成几大桌,吃过午饭,便各自回到教室复习起功课来。雷落自然是专心致志,无论所背内容有多么佶屈聱牙,他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背个滚瓜烂熟。为此,先生总是会多给雷落一些指导和安排。
再说那斩玉,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他似乎根本就无心学习,眼睛随时都在向外张望。他是多么希望那绿纱衣的女子能从窗外经过,可惜每次看到的,都是先生黑得能拧出水的脸。
这斩玉,怕是方圆数百里内最有钱的公子哥了。他和雷落不在一个村子,他们村离雷落的村子怕有几十里的路程。虽说几十里路对山里人来说,随便走走就到的事情,但是雷落却一直没有去过斩玉家。只是知道斩玉家有钱,却不知道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日头一偏西,先生便散了学。斩玉还要拉雷落去看那绿纱衣的女子,雷落心里念着莞尔,还有莞尔妈妈的病,哪里有心思?于是拒绝了斩玉,挎起书包就往家里跑去。
斩玉却在后面喊了一句:“雷落,我马上过生了,我朋友不多,你可要来啊!”雷落心里有事,斩玉的话他也没往心里去,随口答应着,便加快脚程往家里赶去。
那片熟悉的山村,又出现在了眼前,就快见到莞尔了,她家的粮食还够不够?水缸里水还多不多?田地的农活……
进到村子,已经是傍晚时分,雷落没回家,径直就往莞尔家赶。远远看见莞尔家屋顶上正冒着炊烟。雷落蹑手蹑脚朝莞尔家走去,他不是怕莞尔,而是怕莞尔的妈妈。雷落小时候调皮得不得了,常去莞尔家的树上偷梨子吃,被莞尔的妈妈追到家里揪过好几次耳朵。一见到她妈妈凶神恶煞的样子,雷落就心里发毛,真不知道为什么,莞尔那么温柔,却有一个那么凶恶的妈。
刚到门口,便见莞尔提着水桶出来了。一见雷落,莞尔便惊叫起来:“妈,雷落来了。”雷落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是已经晚了,雷落的妈妈已经发话了:“哦,那小子来了,快请他进屋坐。”
雷落哪敢进去,岔开话题大声说道:“阿婶不用了,我先去帮莞尔提水吧。”说着便接过了莞尔手里的水桶。莞尔心领神会,一把牵起雷落的手,就往村外跑。
莞尔的手,好凉。
两人一口气跑到村边的水井旁,才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莞尔见雷落还不松开自己的手,尝试着将手抽回去,哪里抽得动。雷落这是第一次牵莞尔的手,见莞尔想抽回去,抓得更紧了。“放开我,有人看见。”莞尔小声地抗议着,脸已经绯红一片。
“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谈恋爱,还怕别人说?”雷落说着就要抱莞尔,莞尔一咬牙,使劲一推,把雷落推开,手也抽了回来。“谁要和你谈恋爱了?”莞尔转过身去,埋着头,理着自己的衣角,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你是有文化,有抱负的人,你将来注定要走出这荒凉的山村,我怎么配得上你?”
听莞尔这样说,雷落有些激动,从背后将莞尔一把抱住,说道:“我就是为了你,才要去念书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莞尔长这么大以来,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抱过,而且还是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想要挣扎着逃开,却又有些舍不得。对于雷落而言,又何尝不激动,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像是在敲鼓。自己终于把莞尔抱在怀里了……
“哎我说你们两个……”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你们还打不打水了?不打让让,占着鸡窝又不生蛋……”
转身一看,一个中年妇女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雷落顿时慌了,赶紧松开莞尔,提起水桶,系在了竹竿上,然后伸到井里提起水来。莞尔慌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埋着头,不停地理衣角。
“害什么羞啊?”那中年妇女打趣地说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嫁人了。你两个不就抱抱吗,羞啥呀。等会李婶走了,你们继续抱……”
也不知道李婶是真心安慰还是有意取笑,总之让莞尔更加害羞,赶紧朝着家里跑了。雷落一着急,白了李婶一眼,说道:“李婶你话真多。”说着,提着一桶水,赶紧追了上去。
“你个臭小子,还嫌李婶话多,李婶这是在帮你知道不?”李婶边往竹竿上系水桶,边说,“这么大的人了,该爱就爱,有啥好藏着掖着的,我看你这小子是读书读傻了。”
雷落虽然没有理会李婶,但是李婶的话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一只手提着水桶几步追上莞尔,另一只手一把将莞尔的手牵了起来。莞尔正是害羞的时候,见雷落这么大胆,一时不适应,慌忙把手抽了回去,雷落不甘心,又一次牵了莞尔的手,紧紧攥住,莞尔再也抽不回去,嘴里呻吟着:“你捏疼我了。”
雷落就那么牵着莞尔,大步向莞尔家走去。他就要让莞尔的母亲看到,他下定了决心。莞尔不时抬头看看这个牵着自己的高大结实的男子,脸上虽然还是红霞满天,但是却说不出的兴奋和惊喜。或许,她等待这个男子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已经等待很久了。
莞尔的家,已经出现在眼前,莞尔望着雷落,小声问道:“你真不怕?”雷落望了望莞尔,毅然望着前方莞尔的家,坚定地说道:“不怕,我们都这么大了,怕什么?”
“那就好。”莞尔一脸幸福地说道,“你摘的花治好了我妈妈的病,她都快康复了,都能下地行走,还能做饭了。你现在去给她说我们的事情,她肯定会同意……”
正说着,莞尔的妈妈出现在了家门口,望着这边雷落正牵着莞尔的手,这被病痛折磨了几年的妇人突然间就大吼了起来:“雷落你个兔崽子,你干什么?你赶紧放开我们家莞尔……”
雷落本就对这妇人天生畏惧,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样子,一被骂,立刻松开了手,放下水桶,转身就跑,像个兔子一样仓惶逃窜。
身后莞尔的妈还在骂:“兔崽子,你是造反了你要,小时候偷我们梨子,现在还想偷我们莞尔不成,你敢再这样,看我不告到村长那里去,打断你的狗腿……”
莞尔看着雷落慌不择路的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好意思笑。这么大的女子了,不知自爱。”妈妈骂莞尔的声音明显就小的多了,“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莞尔提起水桶,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逃命的雷落,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屋里。
壮士似乎早就知道雷落要回来,老远就来迎接雷落了。围着自己的主人,壮士一会跳到草丛里刨几下,一会儿跳起来抓抓蝴蝶,开心得不得了。在别人眼中,壮士只是条狗,看家护院的东西,而在雷落眼里,它是自己的朋友,是家里不能或缺的家人。
父亲正在削竹条编制农具,见雷落回来了,脸上乐开了花,先前雷落逃学的事情便像是不记得了一般,热情地招呼雷落,关切地问道:“回来了?学得好不?先生都教啥了?你都背的不?”
雷落边放书包,边往厨房走,边回答父亲:“先生教了好多历史知识,还教治世之道,说是明年乡试我可以去试试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加油学,不要担心学费。”父亲憨厚老实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多编几个箩筐,多卖些钱。圈里的猪也快出圈了……”
雷落的母亲在厨房里做饭,雷落一见到妈妈,便像个三岁娃娃一样撒起娇来,从后面抱着妈说道:“妈,饿了。今天吃啥好吃的?”
雷落的妈妈是个矮小敦实的中年妇女,由于常年的农家劳作,皮肤显得黝黑,见儿子抱着自己,脸上自然幸福得一塌糊涂。
“你爹说你学习辛苦,专门杀了一只鸡,今晚吃鸡。”雷落母亲乐呵呵地说道,“快去洗洗手,快好了。”
一家人正幸福地吃着晚餐,雷落却悄悄从锅里盛了一碗肉藏到了坛子里。他准备吃过饭就给莞尔送去。莞尔自从父亲去世,生活就变得异常艰难,每有好吃的,雷落都会悄悄给莞尔留一份。他以为自己的把戏没有人知道,其实,心细的母亲早就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雷落啃完一根鸡脚,把骨头丢给了壮士,壮士高兴得连蹦带跳,埋着头得意得咬起来。
突然间,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就像是夏天雷雨时最响亮的霹雳,震得人耳朵生疼。
这一声闷雷,竟吓得雷落的父亲和母亲双双站了起来,一脸苍白,冷汗瞬间满头满脸都是。雷落正想取笑双亲胆小,却发现父母的神色极为不正常。这时,壮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凝神侧耳地听着。真有声音,壮士一跃而起,狂吠着朝门口跑去。
“雷老大,雷老大在不在,快出来。”村长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雷落的爸爸排行老大,村里人都叫他雷老大,听村长的声音如此着急,赶紧制止了壮士,赶到屋外。
村长和几个年龄都在五十左右的叔叔辈的人一起来的,见半天没人出来,着急得就要冲进来。雷落随着父亲一起来到门口,门一开,村长便急不可耐地说道:“雷老大,快跟我去,雷劫要来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雷落一眼。
父亲似乎早就知道村长要来,对雷洛说道:“走,跟我去找羽老。”
“那我……”雷落的妈妈也是慌了手脚,喊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去字还没有说完,头顶的天空又是一声闷雷。这雷声就像是被关了几百年一般,要在今晚彻底地释放出来,响得如此地肆无忌惮。
屋外很黑,来到公共墓地时,雷落发现村里来了很多人,都是五十岁上下的,有举火把的,有用蜡烛的,都默不作声。气氛凝重到让人窒息。加上头顶天空不停地炸雷,让这场面显得妖异而可怖。
雷落心里直打鼓,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村里人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还没有进屋,羽老自己先出来了。他环顾了大家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宿命难违,我带他一家人去就行了。大家请回吧。”村长还想说什么,羽老大手一挥,制止道:“我羽老借居贵村十八年,这十八年来,我羽老所作为,大家还信不过吗?我保证明天一早,他们一家三口平安出现在大家眼前。”
众人听羽老这么说,便三三两两地散了。大家在走时,都会关切地看看雷落,这让雷落感到很不自在,莫非自己身上有什么天大的隐秘不成。联想到自己的心眼,联想到胸膛里淡淡的暖流,联想到山壁石缝中的震雷羽箭,以及那壁上的预言,雷落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了。
冷风一吹,雷落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由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羽老对雷落说道:“雷落,背着我,往鸢雷花那片峭壁去。”
雷落没有说什么,纵使心里太多的猜想,也没有问出口,因为雷落知道,该明白的,不问,羽老也会说。
“快出发吧!”羽老叹了口气,“今晚你就会明白,那鸢雷花到底是啥。”
雷落背着羽老,父母跟在雷落后面用火把照明,伴着一路的闷雷,向峭壁行去。说实话,雷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背过羽老。背上的他轻得就像一个小孩子,但是雷落却觉得好像背着一座大山那么沉重。渐渐地,雷落感觉背上的羽老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轻,而雷落的身子,也莫名其妙地燥热起来。
“羽老,”雷落赶紧问,“怎么回事,你好像……越来越轻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轻了呢?是你的力气越来越大了,你看你长这么壮。”
“羽老,不是这么回事,你真的越来越轻,而且你还在发烫,是不是发烧了?”
羽老并没有回答雷落,只是淡淡地说道:“雷落,我本不是你们村的人,在这个村子借居了十八年,陪了你十八年,看样子我该走了。”
“走了”在人们口中通常是指离世,雷落忍不住就叫起来:“羽老你说什么胡话,你身子骨这么棒,大白天还走家串户去给别人看风水什么的……”
“雷落啊,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诗吗?”羽老转移了话题,“你把《震雷演卦歌》背来我听下?”
羽老所谓的什么《震雷演卦歌》,全是些毫无含义的句子,雷落花了大功夫背下来,在私塾里却毫无用处。于是雷落没好气地说:“羽老,你教我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玩意,根本没什么用,学堂里的玄青先生都说没听过,背来干什么?”
“不管有没有用,你当哄羽老开心,背来听听吧。”羽老说完这句,咳嗽了两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背这些。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了私塾,雷落就没再背过羽老教他的那些所谓的诗歌,都好些年过去了,现在去回忆,居然逐字逐句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天地泱泱,幻化无常,风从中来,静如山岗,借力而力,顺势而势,虚实相合,气贯阴阳……”
背上的羽老显得有点激动,不停地赞叹着好。并告诫雷落说:“我教你的《震雷演卦歌》还有那些不成篇章的句子,你要经常拿出来背一背……”不知不觉,峭壁到了。
四下里一片黑暗,峭壁上那鸢雷花树早已没有了先前淡淡的光晕,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瞧见。望着这黑漆漆的夜空,黑漆漆的山壁,雷落心里直打鼓: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羽老的示意下,雷落放下了他。
雷落想象中,羽老应该会左手拿纸钱,右手拿剑,点燃纸钱,喷口酒,比划几下,再念几句咒语什么的。但是雷落想错了。羽老走到峭壁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浑圆的石头,黑漆漆的毫无光泽,又摸出一把钥匙,造型古朴,一看便是年代久远的事物。羽老捧着石头,拿着钥匙,转过身来,把钥匙塞在雷落手里,对雷洛说道:“孩子,羽老还有最后一句话对你说,你记住,凡人有罪,罪不至死,凡人有恶,恶不当诛。悉心教化,引善如流,方是正道!”
羽老在说什么,雷落完全听不懂,但是雷落没有问,羽老的脾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该说的,羽老一定会说,不该说的,怎么问也不会说。
说完这句,羽老把那黑漆漆毫无光泽的石头举过头顶,望着天空不断吞吐的雷电,望着峭壁上已经面目全非,全然看不真切的古树,望着那一片不可理解的异景,大喝一声:“落雷成灾,雷元初解。寰宇蛮荒,山雨欲来。原罪成罚,迷雾顿开。”声音高亢嘹亮,力透九霄,让然感觉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这羽老,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接着,在羽老念了一些雷落听不懂的句子后,羽老手中那黑漆漆的石头,竟然慢悠悠地飞了起来,停在了羽老的头顶上方约三尺处。
这只有神怪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就这么直接地,**裸地出现在了雷落面前。
就在这时,毫无来由的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整个世界,接着便是电闪雷鸣,闷雷闪电在天空盘旋纠结,似乎随时都要冲下来——它们瞄准的目标,便是羽老头顶的石头。
这旷世可怖的景象,让雷落感觉是如此的震惊莫名,但是父母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这样的场面他们都见过一样。再看羽老,背对着自己,竟像是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雷落一着急,猛冲过去伸手拉面前的羽老,就在触到羽老的瞬间,突然有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空中盘旋的闪电群中直击而下,直奔羽老和雷落头顶而来,那闪电,居然是紫色的。雷落分明感觉那闪电离自己越来越近,但就是避不开,紫色的闪电将两人完全笼罩了起来,羽老刚一接触那紫色的闪电,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紫色的闪电瞬时全部集中在了雷落身上,雷落只感觉浑身骨头就如粉碎般疼痛,一阵抽搐,便晕了过去。
电光吞吐,熠熠生辉,整个空间都被夺目的电光充斥着,巨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那颗黑漆漆的浑圆石头,在雷落倒下后,被一道闪电击中,如离弦之箭般奔出,嵌入了峭壁之中。
约有一刻钟左右,才见电光消尽,这片山坡终于恢复了平静。望着地上的羽老,望着昏迷的儿子,雷老大盈眶的热泪再也包不住,滚滚夺眶而出。
这如此怪异的场景,于雷老大而言,却是如此地熟悉。走到雷落身边,雷老大伸手扶起儿子,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雷落的母亲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羽老,羽老的身体已经整整缩小了一大圈,皮包骨头,浑身漆黑。雷落的母亲嘴里哆嗦着,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终于,还是将羽老背在背上,转过身去,跟着雷老大去了。
峭壁上那古树旁,一个漆黑的人影冷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切,但是眼眶里的泪水却无法隐藏。当看着雷落的母亲背起羽老时,那人影流着泪,痴痴呓语道:“羽化兄,我人族千万生灵,定会记住你今日作出的巨大的牺牲。”
第五章:落雷成灾
雷落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凭感觉雷落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堂屋里,他尝试着活动筋骨,但是动不了,一动浑身就疼,就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尝试了一下,发现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按这光线来看,应该是下午,眼睛从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往下移,然后是灰色的土墙,然后是自己的身体——雷落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堂屋里。
身子不能动,但思维还是清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峭壁前为什么会闷雷闪电大作,那紫色的闪电由何处而来?家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放在堂屋里?羽老……一想到羽老,雷落就激动起来,羽老怎么样了?羽老!一想到羽老,雷落顿生不祥之感,悲从中来,一股气血涌起,猛然大喝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惯性,整个人随着这势头直冲了出去,往对面的墙壁撞去,眼看脑袋就要撞在墙上,雷落很自然的双手抱头,身子迅速转过,“砰”一声响,背部撞在了青砖墙上,雷落明显感觉墙壁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刚才雷落还全身不能动弹,但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且反应之快速灵敏,实在是以前不敢想象的。自己怎么了?正在错愕无解之时,却听见了壮士的叫声。那壮士竟一直趴在主人旁边,不知道陪伴了多久,此时见主人醒来,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围着雷落又是舔又是抱……
堂屋的门被推开了,父亲走了进来。
雷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拉住父亲,连问了十多个为什么,爸爸说不出话,只是流泪,一把将雷落抱住,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你果然醒来了,你果然醒来了。”
雷落慢慢平静下来,因为他已经看出来,爸爸也有很多事情是搞不明白的。
哭得久了,雷落的父亲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招呼雷落说,走,跟我去给羽老烧柱香。雷落心里不由一惊,巨大的悲痛涌起,看来自己的预感还是成真了,眼泪断线般涌了出来。
爸爸提起个竹篮,装了些香烛,便领着雷落往屋外走去。村里井水旁,雷落的妈妈正在洗菜,看见雷落出来了,高兴地扔下菜篮子就冲了过来,抱着雷落就是不放手。父亲好说歹说,母亲才放开了雷落,眼里全是泪水。
母亲提着篮子往家走,不停叮嘱雷落早些回来吃饭。雷落对母亲点点头,便跟在父亲身后出了村。父亲只是走,不停步,不说话。无论雷落问什么,他就是那么走着,脚步沉重而缓慢,看他的背影,就像那晚羽老的背影,好像突然苍老了很多。
离开村子,爸爸带着雷落往山头那片公共墓地行去。墓地那片山,叫红盖子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片丘陵,山头没有植被的地方全是红土,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盖在山上。十八年前,羽老来这个村子时,曾说这片山风水好,适合安葬,于是村民便都把祖坟搬到了这片山头,而羽老,便成了这片坟场的看坟人。
十八年前的羽老,会不会知道,十八年后自己的坟墓,也会出现在这片山头?难道他十八年前,他就是在为自己定墓穴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往山上行去,一路都是零星的坟冢,生前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无论是显赫还是平凡,无论是善良还是凶恶,死后便都成为了这红盖子山的一捧红土。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坟墓有大有小,有些豪华点,有些寒酸点罢了——但是那坟墓里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看着这散落在山坡的坟墓,雷落那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富贵荣华,生老病死,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死者已矣,善待生者,才是正道。望着父亲苍老的背影,雷落若有所悟。这片山坡,似乎就有这么一股奇异的魔力,能让雷落心境平和。
转过几个弯,眼前出现一座坟,一座新坟,坟头的挂坟钱还是崭新的,墓碑也是新刻的,墓碑中心一行篆书让人潸然:雷皇村大恩人羽老先生之墓。
村民对羽老的崇敬,从这墓碑便可见一斑。于雷皇村全体村民而言,这羽老,边就是村子的救星,是所有村民的守护神。
爸爸递过来香烛纸钱,示意雷落一起烧,雷落很自然地便跪了下去。心中千百个问题,却无从问起。这时,爸爸却开口说话了。
“有些事,瞒了你这么多年,现在该告诉你了。”爸爸的身影沧桑而悠远,雷落边烧纸钱,边听爸爸述说着那像故事一般的往事。
“儿子,你该知道,我们村叫雷皇村。村里有条祖训……”
“我知道。”雷落说道,“祖训的大概意思就是,村民不要擅自离开村庄居住,不然会有很不好的结果。”父亲看了看雷落,苍老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说道:“听先辈们说,那祖训早先是刻在一个石碑上的,年代太过久远,那石碑早就不知道弄丢哪里去了,碑上的祖训最早是几句谶语,石碑不在后,人们口口相传,意思和你说的差不多,只是原话却没有人记得了。”
听到这里,雷落突然间想到了自己在洞窟里看到的那面刻满预言的石壁,不知道父亲说的雷皇村的谶语,和那石壁刻字是不是有关系。
父亲看了看了雷落,脸上的悲戚之情溢于言表。雷落实在见不得父亲如此伤心,烧了几张纸钱,用安慰的口气对父亲说道:“爸,那祖训,和今天你要讲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呢?”
父亲叹了口气,又拿出一叠纸钱,边烧边说:“问题就出在你爸身上,年轻的时候,我曾出过村子。那一年,我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不顾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大伯的反对,偷偷跟着别村的人跑去三百多里外的卧龙镇挖金矿……”
说到此处,父亲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语调也显得有些紧张:“去了不到三个月,我就一病不起,那里所有的大夫都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只好带着病回来……回来后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父亲的声音惊恐而绝望,一想到当年不寻常的事情,雷老大竟然浑身发抖,似乎那多年前的往事,还犹在眼前。
“就在我回来时,青天白日,头顶突然间闷雷滚滚,漫天闪电乱串……从我进村开始,这雷皇村隔三差五遭雷击,大树被拦腰打断的,房屋被击垮的……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我是灾星,我破坏了雷皇村的规矩,要把我打死祭天——若不是你大伯拦着,我早就被大家活活打死了!就在这当头,羽老来了。”
雷落听得不由浑身一颤。这其间,到底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冥冥中主宰着一切?
一提到羽老,父亲的神色顿时镇定了许多,搓了搓手,继续说道:“羽老是以一个算命先生的身份出现的,他说我们村子风水好,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做对,会遭天罚。大家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听他说的对,便问他该怎么办?他说等我们村的贵人降世,村子就能太平。你知道,村子里的人本就迷信,还真信了羽老。大家还纷纷去找他算命,加上这个羽老也真有本事,凡事都说得格外准,大家便像供神仙一样把羽老供了起来。那羽老竟像是上天专门派下来搭救这雷皇村一样,就在我们雷皇村定居下来,给大家算命,看病,指点村民搬墓地,凿井,虽然偶尔还有雷灾,却也没有打死过人。”
“我本来不信算命这一套的,你大伯硬拉着我去找羽老。我便耐着性子让那羽老给我算了一卦——我至今都记得羽老给我算卦时的表情,他一算完,便紧张地问我:小兄弟是否姓雷?雷落你要知道,我们村虽然叫雷皇村,但是却只有我们一家姓雷。我以为你大伯早就把我的信息给了他,于是便随口答了个是。羽老却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不停地拍手叫好,然后给了你大伯一张纸条。”
雷落猜想,那纸条上的东西,定是非常隐秘,哪知父亲的话,却让雷落大跌眼镜。那纸条上写的,却是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那地址,是另外一个县的小乡村,那个名字,便是雷落的母亲。那羽老,居然叫雷落的大伯去给雷落的父亲提亲,更要命的是,大伯去一提亲,居然就成了。
雷落的父母,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婚。
事情想来复杂,其实在那个愚昧的年代,愚昧山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雷落的母亲从出生就有病,胸口一年四季都像有火在灼烧一般,看了无数郎中,吃了无数的药,但就是查不出任何毛病,不见任何好转。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雷落的妈妈本来也不相信算命这一套的,但是胸口的毛病确实难受,便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去算了一卦,那先生说:待有雷氏前来提亲,与雷家人成婚,便可痛楚全消。
那算命先生,自然就是羽老。
“和你妈成亲后,很快就怀了你,说来也奇怪,自从怀了你,你母亲的怪毛病当真消失得干干净净。生你那晚,你妈妈在床上疼了两个小时,就是生不出来。都以为要难产……但就在这时,天上又开始打雷,雷声一阵响过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密集,接着就是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在最响的那一声闷雷中,你出世了。从你出生到现在,雷皇村再没有遭受过一次雷击……”
听到这里,雷落总感觉自己在听传说,这哪里是雷落出生,这分明就是某些妖魔鬼怪成精的征兆嘛。他忍不住打断道:“爸,你的意思是我是雷带来的,我就是那算命先生口中的贵人?这不是不是太荒唐了?”
爸爸并没有回答雷落,继续说道:“从那以后,你便成了这个村子的大救星,大家都对你爱护有加。羽老说了,全村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走出这个村庄的人……”
雷落知道父亲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但是听起来却总像是在听故事。
雷落看着爸爸的眼睛,突然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父亲说的这一切,绝无法用常理揣度。
“你爸我惹出的祸,都由你弥补了起来。”父亲接着说道,“从那以后,羽老就成了雷皇村的活神仙。村长曾问羽老会不会离开村子,羽老说自己泄露了天机,迟早遭遇雷劫,雷劫到时,便是羽老离开之时——没想到,这雷劫来得如此之快。”
晴空的惊雷,峭壁的鸢雷花,紫色的电流,都还历历在目,容不得雷落不相信父亲说的一切,问题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到底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
至少,雷落明白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雷落了,也明白为什么村里人都对自己爱护有加,常常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了。
雷落明白,许多事情,现在只是开了个头,羽老临走前说的话,雷落还记忆犹新:“落雷成灾,雷元初解。寰宇蛮荒,山雨欲来。原罪成罚,迷雾顿开。”还有对雷落说的那段话:“凡人有罪,罪不至死,凡人有恶,恶不当诛。悉心教化,引善如流,方是正道!”这中间隐含着多少玄机?暗藏着多少隐秘?峭壁上的洞穴,壁画上的巨剑和长弓,以及羽老给自己的钥匙——前方等待自己的,到底是福是祸?
可惜羽老走的从匆忙,不然他定可解答这其中的玄机。
一想到钥匙,雷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冷汗顿时下来了,那钥匙,不在了。
“你在找羽老给你的钥匙?”父亲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烟尘,说道,“钥匙我怕掉了,给你保管着,走吧,回去给你。”
偌大的红盖子山,孤独的小道,雷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羽老的墓碑,羽老,你老泉下有知,能否为我解答这如许多的谜题?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的人,大家看见雷落,一如既往的热情,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只是从他们的眉宇间,雷落还是能看到一股忧伤,那忧伤,自然是因为羽老。
回到家,母亲的饭早好了。雷落怕是昏迷了好几天,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狼吞虎咽地吃着,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母亲:“妈,今天……今天,怎么……这么多肉?”
雷落的母亲笑了笑,说:“羽老对我们全家有恩,丧事自然该我们家来做,你爸就把圈里的年猪给杀了一头……”
母亲摸了摸雷落的头,继续说道:“你放心加油吃,娘给你留了一大坨瘦肉,你吃完饭,把瘦肉给莞尔送去……”
雷落一听,咧开嘴傻傻地笑了。
雷老大拿出羽老的钥匙,郑重的交给雷落,嘱咐道:“这是羽老留给你的,可别掉了。”雷落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找了一根结实的绳子,将钥匙穿起来,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第六章:峭壁元兽
雷皇村外,峭壁顶上,两条人影标枪般站立着。两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峭壁上只剩下残枝败叶的鸢雷花树,呆呆发神。
“青梦丫头,论年龄,我比你长得多。”两人中的老者说话了,“但是若论辈分资历,你可算是老不死的老妖怪了。”那老者顿了顿,凝重地对这个叫青梦的人说道:“以你的资历,你可见过紫色的闪电?”
那个叫青梦的人好生奇怪,整个身体笼罩在一件及地的长袍里,不过看身材应该是个女子,脸上围着一层黑色面纱,只露出两只透亮的眼睛。青梦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老鬼,这雷元本是你们人类的专属,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被叫做老鬼的老人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人类的窘境,你不是不知道。这种只存在于人类传说中的紫色闪电,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真不知道雷落那小子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将来,我真担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青梦冷冷说道,“这小子宿命使然,逃不开,躲不掉,无论将来是什么样的状况,你老鬼都只能尽力引导,是成是败,都是他的命,你左右不了的。”
那被叫做老鬼的老头长长叹了口气,望了望远方的天空,幽幽说道:“青梦,你说我们这么多人,费劲心力,某局设计,就为开启那虚无缥缈的‘原罪净土’,解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与化劫’,到底值得吗?”
青梦没有看那老鬼,低头看了看峭壁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古树,说道:“老鬼,那‘原罪净土’可不是虚无缥缈,‘与化劫’也并非只是传说,只是你级别太低,到不了那里罢了。各族不惜派出最精锐的力量,来履行‘原罪净土’之约,你还看不出其间的重要性吗?话又说回来,老鬼,你知道这古树下埋着的是什么吗?”
“这鸢雷古树下埋藏之物,便是雷落那小子的根源。”被青梦叫做老鬼的老头严肃地说道,“我只知道那是一把武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管值得与不值得,我们都要尽十二分的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
“你看……”青梦忽然扭头看着那老鬼,指着峭壁上乐呵呵地说道,“你看,正说着值不值得,你却就要为‘原罪净土’之约,而出手了。”
那老鬼往峭壁上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只见一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野兽,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正从峭壁下朝着那已经残败不堪的鸢雷古树爬去。
这个被青梦称作老鬼的人,眼见那野兽越爬越近,浑身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惊呼出来,着急地问青梦:“青丫头,这里怎么可能出现如此高级的元兽?”
显然那青梦也吃惊不小,不过却比那老鬼妖冷静得多,冷冷地说道:“管不了了,出现这么高级的元兽,说明我们的敌人已经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这只元兽等级在高,也毕竟只是头元兽,我们一定要一击毙命,可不能让它带走这里的半点消息,否则,功亏一篑,后患无穷……”
眼看那元兽就要爬到鸢雷花树附近,青梦双手捏诀,轻喝了一声:“素控,流沙。”便见那元兽周围的山岩顿时有了变化——山岩瞬间化作细沙,细沙盘旋上升,竟然将那元兽包裹了起来,受那旋转包裹之力,那元兽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机会就在稍纵即逝间,那老鬼也出手了,手掌后扬,掌上电光吞吐,竟然像是无穷的雷电之力集中在掌上一般,电光愈来愈盛,那老鬼顺势劈出,一团椭圆形的白炽光华竟似旋转飞舞的太极阴阳图,朝着被流沙困住的元兽袭了过去。
这段叙述虽然漫长,可实际,不过瞬间。
闪耀着白炽光华的太极阴阳图,准确地击中了处于风沙漩涡中的元兽。那元兽被击得倒飞出去,身体像是传电了一般电光闪闪,像一颗巨大的流星,跌落在山崖下。
“老鬼,没想到你震雷元的武学竟能修炼到如此程度,看来那雷裂真是没有看错你。”青梦望了望那老鬼,轻松地说道,“这一击,怕是有‘演阶’的力量了吧?”
那老鬼淡淡地回答道:“雷裂天纵之才,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从他身上学到的这点,只能算皮毛,不过‘演阶’的力量,还是有的。只是这一击的成功,可少不了你兑泽元的‘流沙泽’。”青梦听得老鬼赞扬自己,也是有些高兴,笑吟吟地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的修炼时间比我们少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能有此等修为,可以说是……”
“不好,那元兽还活着……”老鬼一声惊呼,已经朝着山崖下冲了过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元兽不退反进,弓着背,迅猛无比地朝着那老鬼冲了过来。老鬼步若闪电,元兽来势如箭,眼看两人就要接触,青梦竟骇得惊呼起来:“老鬼不要硬碰,那是一只坤地兽……”
可惜已经迟了,老鬼双掌连挥,两团椭圆形的太极光华朝着奔袭而来的元兽而去,就在要接触的一瞬间,那元兽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与其说一沉,不如说是融化在了山岩之中,那两团光华失去目标,朝着远处的地面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元兽的身体竟然从老鬼脚下的山壁上钻了出来,朝着老鬼撞了过去。那情景,就像是脚下的山壁,变成了那元兽。
那元兽就是山壁的一部分,那山壁,就是元兽的化身。
老鬼措不及防,被这一撞之力,撞得一声闷哼,向半空飞了出去。而那元兽,见一击得逞,便奋力朝着鸢雷花树冲了过去。
若现在要救老鬼,那元兽势必便冲到了鸢雷花下,得以窥见鸢雷花的秘密;若是阻止那元兽,老鬼落地,不死也是重伤。青梦没有犹豫,果断朝着元兽出招了。她明白,即便是老鬼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也是老鬼所愿意的。
“素控,寒渊!”青梦一声断喝,那元兽奔跑的身形顿时一滞,就像是落入了沼泽之中,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滞,一动不动,像是一头石像。
这时,老鬼的身体才落地,重重地摔在山壁上,然后朝着山下滚了下去。
“老鬼,你吉人天相,我可腾不出手来帮你。”青梦默念着,左手捏诀,维持着控制那元兽的力量,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根只有三寸来长的银针,朝着那元兽慢慢移了过去。
那元兽一见青梦手中的银针,竟似见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开始狠命挣扎起来。青梦停住脚步,左手捏着诀专心发力,那元兽的身形便又静止下来,身上似乎被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寒冰。青梦松了口气,捏着银针,来到了元兽跟前。这元兽长得最怪异的地方,便是那额头上的正八边形的兽瞳,竟像是一颗琉璃宝石一般,流淌着妖异的光芒。
“再厉害,你也只是只‘化阶’的元兽。”青梦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银针,朝着那元兽的兽瞳插了下去。
一声脆响,就像是玻璃脆裂的声音,那兽瞳顿时爆裂开来。青梦收回银针,松开了左手的诀,那元兽应声而倒,如一块硕大的石头,朝着山下滚了下去。
“老鬼,你可别死。”青梦扭身朝山下冲去,嘴里念道,“你死了,我就不好玩了。”嘴里虽然说得轻松,身形却是不慢,眨眼便奔到了那老鬼身边。青梦刚要伸手去扶那老鬼,那老鬼却一个弹身坐了起来,双掌自胸向下,朝着腹下一推,开始调息起来。
青梦不敢打扰他,站在老鬼身边,闭目凝神,警惕地当起了护法。
再看了老鬼,一开始调息,便见全身上下电光闪闪,隐隐有闷雷滚动之声,就像这老鬼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雷场一般。
青梦不禁睁开眼睛望了望地上的老鬼,揶揄地说道:“你们震雷元的武学,就是声势骇人,却不见得有多大威力……”
话音还没有落下,那老鬼已经收势站了起来,电消雷散,隐于体内,老鬼已经神采奕奕地站在了眼前,乐呵呵地对青梦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震雷元的武学,不管外形如何,始终是寰宇七界内最强的攻击法门,只是我修为太浅,实在是辱没了这门功夫。”
青梦扑哧一笑,淡淡地说道:“我哪里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感叹我青梦虽经历了如许岁月,却从未遇见过一个人族的高手,实在不知道这震雷元有多厉害,不过我对自己兑泽元的武学,倒是颇有信心……”
“只要解开‘原罪净土’之谜,开启那万古存封的隐秘,你自然会见到许多人族的高手。”那老鬼望着远处坤地兽的尸体,沉声说道,“这坤地兽竟然达到了‘化阶’,竟能身化大地,隐没于山岩,再攻我于不备——不过,就算是正面交手,我也不是它的对手。”说到最后,竟有些悲伤的意味。
青梦拍了拍那老鬼的肩膀,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我说老鬼,你可别灰心丧气,那雷裂才教导你多久?你便能‘跨引入演’进入‘演阶’的境界,已经是人所不能及了,若你一直有人教导,或者有修炼的法门,今天岂止才如此……”
老鬼挥了挥手,打断了青梦,说道:“不用安慰我了,这寰宇世界里,各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元素’,也各有修炼的法门,各式各样,纷繁芜杂——惟独我人类,世间每一个人,几乎全部失去了‘元素’的力量,多不过百年寿命,只有像雷裂那样的寥寥几个高手,躲过了‘与化劫’,能维持震雷元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只有开启了‘原罪净土’,解开了‘与化劫’,才能一窥究竟了。”
“所以说,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这小雷落和‘巽风元’的那个叫风行的小子能尽早觉醒。”青梦定了定神,镇定地说道,“我们可不能让‘逆罪楼’的人抢了先。这坤地兽,恐怕就是逆罪楼放出来的探子,我们还是赶快处置了它吧!”边说,便朝着坤地兽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那坤地兽尸体旁边,那坤地兽兽瞳迸裂,已经死透。老鬼左手提起坤地兽,右手往那野兽胸膛里一插,一团电光闪过,老鬼已经从坤地兽胸膛里掏出一颗黑漆漆的石头来。老鬼将那石头揣入包内,淡淡地说道:“这化阶坤地兽的‘地元’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青梦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人类练的是震雷元,你拿这‘坤地元’有啥用?”老鬼回答道:“你们这些活了漫长岁月的老妖怪,自然是不屑于这些的,可是作为我们这种程度的守护者来说,若是遇见练‘坤地元’的兽族的朋友受了伤,这坤地元,可就是极佳的疗伤圣品了。”
收拾好那颗黑漆漆的坤地元,老鬼将那坤地兽的尸体往空中一抛,接着一掌劈了出去。椭圆形的太极图吞吐着电光,轰击在那坤地兽的尸体之上,那尸体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丝丝电芒,消散在夜空之中,散于无形。
“你这招用来毁尸灭迹,倒是绝妙。”青梦朝着老鬼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不让我用兑泽元的力量将它永葬于寒泽之中?难道你是在报刚才的一撞之仇?”
老鬼尴尬地笑了笑,嘿嘿说道:“演阶的我,能亲手毁了一头化阶的坤地兽,自然还是有一丝快感的!”
青梦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想不到你还这么孩子气。”
老鬼没有接话,转移了话题,说道:“青丫头,逆罪楼肯定是派了人出来了,我们的计划可更要慎之又慎,密之又密。我们还是赶快安排吧,省得夜长梦多。”
青梦也凝重了起来,说道:“好!我去联系巽风元的风鬼,你继续保护引导雷落。我们的计划尽快展开。”
“事不宜迟,你去吧。”老鬼说道,“尽量小心,可别走漏了风声。”
青梦没有答话,手一捏诀,整个身体竟然溶化了起来,化作一滩泥水,渗入大地深处,消失不见。望着青梦消失的那片地,老鬼悻悻地说道:“我离这化阶的力量,到底还有多远?雷裂,你怎么就是不肯把修炼的法门给我?唉……”
一声叹息,老鬼朝着雷皇村的方向,几个起纵,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一片峭壁依旧,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片峭壁之前,刚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这几乎与世隔绝的雷皇村,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老鬼没有去找雷落,鬼魅一般闪进了羽老的小院。看老鬼的行动,竟是对这小院格外熟悉,径直来到了羽老的房间。羽老的房间陈设甚是简单,一张窗,一张椅,一个书桌,书桌上几本老书已经满布灰尘。
老鬼环视了屋内一眼,伸手移开了那张简陋的木床。木床下空无一物,只是普通的火砖地面,地面上厚厚一层灰。老鬼在地面上小心地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终于,老鬼停了手,脚站在了手最后停下的那块砖上。
“天地泱泱,幻化无常,风从中来,静如山岗,借力而力,顺势而势,虚实相合,气贯阴阳……”老鬼一边念诀,一边踏起步来,那步伐好生精妙,越踏越快,双足之间竟似隐隐有风雷之声。
口诀念完,身形收住,地面上留下了一窜清晰的脚印。
突然有一块青砖跳了起来,就像是那老鬼的步伐触动了地面的机关。老鬼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青砖又按了下去,移回木床,飘身出了房间。
第七章:波澜又起
提着一大腿瘦肉,雷落漫步在雷皇村的小道上。虽已是冬季,但这深山老村,依然满目苍绿,浓荫蔽日。这几天发生的如此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锯齿般拉扯着雷落的神经。如果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一切,那么它总有它的目的,迟早会水落石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在这场梦中,只有莞尔,是真实的。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只要有莞尔在,雷落便不希望这场梦会醒来。
转过树林,莞尔的家已经在眼前,想象着莞尔看到肉时的那种欢喜的表情,雷落便会觉得满足。雷落自己家都穷得叮当响,自然不可能常常给莞尔送猪肉去,但是那满山满林的飞禽走兽,却是不要钱的。这几年,为了照顾莞尔,雷落没少上山抓野味:天上的飞鸟、林中的野鸡、河里的娃娃鱼……每一次把这些野味交到莞尔手中,莞尔脸上都会露出甜甜的微笑。那笑容犹如春风般清凉,只要莞尔一笑,雷落整个人都会酥掉。
当然,雷落也怕别个会说笑话,所以也会常常送些野味给那些孤寡老人。村民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几个敢去深山抓野味的,就算去了,也常常空手而归。而就是那么神奇,雷落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本来大家就当雷落是贵人,是救星,这么一来,大家对雷落便更爱护有加了。
也不是永远那么顺利,有一次雷落遇到了一头熊,妄想把那熊给搞回来,就够全村人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让他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就为这件事,雷落一直耿耿于怀,想着哪天非要把那熊给搞回来不可。
雷落小心翼翼地走到莞尔家门口,他可不想和莞尔的妈妈打照面,那简直比面对深山的熊瞎子更让人难受。悄悄站在莞尔家门口,雷落的心紧张得似乎要紧张得跳出来。正想敲门,却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莞尔,这次的草药真的有用,妈妈明显感觉身体好多了,体内的那股寒气,在我喝了你熬的药后,明显减退了……”
“真的啊?”莞尔显得很高兴啊,“还有一碗汤药,我端给你喝吧。”
雷落听了这两句对话,真是比吃了蜜糖还甜。自己这次立了这么大功,看来和莞尔的事情有希望了。雷落不敢进去,还想继续听听,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多消息呢。
应该是莞尔的妈妈喝完了药汤,轻微地咳嗽了两声。
“莞尔,这几年辛苦你了。”莞尔妈妈轻声说道,“等妈妈好起来,你就可以轻松些了……”
“不,妈,我不辛苦。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更何况……更何况……”说到这儿莞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显得有些害羞。
“更何况有雷落那小子帮你是吗?”莞尔妈妈干脆接口说了出来。
这一来,让莞尔显得更加害羞,红着脸小声嘤了一句:“是。”
母亲何尝不知道莞尔的心思,看着莞尔娇羞的样子,母亲微微笑了笑,伸手从自己脖子上接下一块玉来。母亲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块玉,缓缓说道:“这是你父亲送我的定情信物,当年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
莞尔赶紧制止母亲,插口道:“妈,父亲他可不希望看到你伤心,你还是……”
“我知道,我只是想你爸爸了。”母亲长长叹了口气,“孩子,这块玉,你是爸爸唯一值钱的东西,我带在身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现在该给你了。”说着,便把那玉牌塞到了莞尔手中。
母亲这样做,意思再明显不过,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感情了,该为将来考虑了。
莞尔接过玉牌,用手小心地摩挲着,喜欢得不得了。像莞尔这样的农家孩子,何曾见过点值钱的东西。那块玉牌呈规则的椭圆形,通体晶莹,触手温润,虽然是玉,但感觉比玉多了一份古朴厚重。这么好东西,虽然莞尔不懂得识别,却也能感觉出来其中的好处。
细细观察下,发现玉牌上雕刻着的图案,似动物非动物,似花飞花,虽然不认得,却感觉雕得精致。在那图案下方,还刻着几个蝇头小子,一来莞尔识字本就不多,二来字体古朴,莞尔确实没认出所刻的字来。
“孩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母亲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块玉,就是你将来唯一值钱的嫁妆了……”
“妈!”莞尔羞得满颊绯红,深怕妈妈继续往下说,赶紧打断了她。
“傻孩子,有啥不好意思的……”妈妈还要说什么,却响起了敲门声。莞尔正好逃脱妈妈的话题。
莞尔打开门时,雷落已经跑得老远了,只有地上口袋里的鲜肉,向莞尔诉说着雷落对她的申请。望着雷落的背影,莞尔的微笑,又一次浮上了脸颊。
对雷落而言,今天听到的这一切,怕是自己十八年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了吧。
雷落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莞尔望着自己心上人的背影,甜蜜地笑着,都看不见了,兀自傻笑。
“傻女子,人都走了,还不回来。”莞尔的母亲看着情窦初开的女儿,又是高兴,又是担忧,说道,“他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还不拿回来!”
莞尔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赶紧提了肉,转身进了屋子。
就在莞尔走进屋里,掩上房门之时,屋外树丛中走出两个人影来,看样子竟是在此处呆了多时了。
“老鬼,你说这俩孩子能成吗?”蒙着面纱的女人问身边的老者,“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老者没好气地笑道:“青丫头,你这个魔女什么时候开始理会起人伦五常来了?你魔族人向来只管结果,不问原因,今天你这是……”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转过头来看着这个老者,悻悻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太过执着,终究虚妄。想当年,我犯下的错……”
这个叫青丫头的欲言又止,那个老鬼却又不好再问,似乎这其间牵涉着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顿了片刻,围着面纱的女人才又说道:“老鬼,你不觉得这两个孩子太苦了吗?”
那老者叹了口气,望了望天,幽幽叹道:“凡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俩孩子的磨练,这才刚刚开始,哪里谈得上苦。”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接口道:“你又没有爱过,你怎么可能体会得出相爱的人,那诀别之苦?哎,不和你说了,你继续保护好这小子和这丫头吧,我还得和巽风元的风鬼好好策划下,‘原罪净土’的计划马上就开始了。‘与化劫’能否解开,就看我们的了。”
说着,身形又一次溶化在大地深处,消失不见。
老鬼望着莞尔家的草房,深深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又长长舒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爱过?”
说话间,身影一闪,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之中。
看着东方的鱼肚白,雷落知道今天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雷落挎了书包,捏着馒头,边吃边往私塾赶去。今天是个好日子,上完今天的课,就该结业准备过年了。一想到这一点,雷落就浑身都是经,自己又可以多陪陪莞尔了。
雷落一口气奔跑到山脚下,天居然还没有大亮,红日还没有翻出眼前的高山。这也是山村的早晨来得特别晚的原因。
既然如此,不如先去山边摘朵花,莞尔最喜欢的花。
雷落所指的山边,便是玄青老师私塾背后的雪山。山冷风烈,却长出一种耐寒的紫莲,在茫茫雪坡间点缀摇曳,就像是白毯上绣出的紫云,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雷落常给莞尔带花,插在莞尔的小花瓶里,可以香上一整天。
攀着山脚微裸的山岩,雷落一步步往山坡上爬去,好在破不甚陡峭,一会功夫,雷落已经爬上去数十米远,一朵怒放的紫莲就在眼前几米处招摇着,随风摆动,翩翩舞蹈。
踏着积雪往上,深一脚,浅一脚,行动已是十分困难。加上坡越来越陡峭,雷落不禁躬了身子,放慢了脚步。
虽是天寒地冻,这一路攀爬过来,竟让雷落出了一身汗。站在紫莲旁,他似乎已经看到莞尔拿着花时,那微笑的脸庞。
雷落蹲在紫莲旁,弯腰去摘那朵莲花,殊不料头顶却传来一阵异常巨大的轰隆声——雪崩了。这一片山坡,终年荒无人烟,数不清的飞禽走兽栖息其间,跳转腾挪间,引发雪崩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一颗果子从枝头掉落,也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只是像这次这么大的雪崩,雷落还是第一次遇到。
眼前的山坡上,一人多高的雪浪就如城墙般滚滚而来,饶是雷落这般胆大的孩子,也被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眼看滚滚雪浪就要将雷落卷了去,雷落却傻了一般,就像是狂风恶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覆于茫茫波涛之内……
就在雪浪及体的瞬间,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雷落和雪浪之间,左手一揽,一把把雷落揽了起来。那人影右掌一推,便见掌心突然冒出一道刺目的白炽光华,光华突然间大盛,呈椭圆形将那自身和雷落整个包裹了起来。重愈万钧的雪浪撞击在这个半圆形的光华上,四散飞溅开去,迅速蒸发,待到雪浪过完,空有几点水珠滑落。
雷落还没有回过神来,那黑影却双掌往雷落身上轻轻一拍,一股大力传来,雷落不由自主地往外飘了出去,摔在厚厚的雪堆里,扑腾起漫天的雪花。
那黑影看了雷落一眼,笑了笑,往后一个倒纵出去,几个弹射,便消失在雷落的视线里。就是他,就是这个黑影。雷落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晚自己从峭壁上摔下去,就是这个黑影救了自己。这次终于看清楚了这黑影的长相,那是雷落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村子里绝对没有这样一个人,但是那笑容,却好熟悉,
这黑人已经救了我两次了,他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最要紧的是,那黑影手上冒出来的那团白炽的光华,就像一面盾牌一样阻挡了雪崩的白炽光华,竟然像是天上的闪电一般,在嗤嗤闪耀的同时,却又能凝聚不散,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难道世界之大,真的有传说中的绝世武功?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看来有些事情,要浮出水面了。雷落不禁暗自庆幸,不管怎样,这个身怀绝技的人,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恶意,总是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再看雪坡,雪崩后所有裸露的岩石,所有长出来的植物都被严严实实遮盖起来,哪里还有紫莲的影子?哎,看来只有散学后,去田间给莞尔摘些不知名的小花了。
近日的连番遭遇,注定雷落是无法静下来学习的,只要一坐下,脑海里就全是峭壁石缝里的震雷羽箭,山壁上的刻字,以及黑影手掌上白炽的光芒。
这是雷落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斩玉自然又是去偷看那绿纱衣的轻纱姑娘去了,雷落却被玄青老师叫到了一旁。
私塾外通向雪山的小路上,雷落和玄青老师缓缓前行着。山风过处,稻浪翻涌,此起彼伏,映衬着远处的雪山,加上两个负手前行的人影,端得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一首写意的田园诗。
“近来可曾为俗事所烦恼。”玄青老师向来直接,没有多余的话。
“一些事无法理解,一些人看不真切。”雷落的回答,也干脆明了。
玄青老师捋了捋胸前的长髯,望了望远山,淡淡地说道:“无法理解,只是你还懂得太少;看不真切,只是你还隔得太远。”
第八章:玄青论法
玄青老师的话,看似回答了雷落的疑惑,但是又像什么也没有说。看似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似乎又证明他知道些什么。雷落看着老师,茫茫然有些痴了。
“那么老师,我怎样才能懂多一些,隔近一些?”雷落问道。
“所有故事,都在你自己身上,到了机缘,你自然会懂。”玄青老师的语调依然平淡,“所有历史,都会在你眼前铺开,到了时间,你自然身在其中。”
玄青老师的话,就像一声炸雷,在雷落的脑海间炸裂开来。这个玄青老师,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星象算数,阵法兵书……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的私塾老师,显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那么,自己该怎样开口问呢?自己遇到的事情,该问吗?
“眼前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希望老师指点迷津。”雷落转过身来,向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诚恳说道,“老师博古通今,定是知道许多事情,还望不吝赐教,给学生指点一条路。”
玄青望了望雷落,眼中若有所思,望了望眼前的雪山,轻声问道:“你可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
对于玄青的这个问题,雷落已经思考过无数次,探索过无数次,但是都没有一个结果。对于自己所生活的世界,雷落完全茫然,似乎自己所在的世界,在历史之外,在时间之外,在宇宙之外。自己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属于自己所了解的任何一个世界。
玄青的问题,雷落根本无法回答,于是他选择不回答,他知道,老师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就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山风凛冽,夹杂着丝丝雪沫,吹得山谷呼呼作响。麦浪翻涌,如一片绿滔,起伏有致,宛如舞蹈。雷落担心老师的身体,正想脱下外套,给玄青披上,哪料玄青老师哈哈一笑,左手一阻,说道:“这点寒冷,还奈何不了你的老师——你可曾记得我教你的所有时间轴上的历史?”
雷落见玄青老师拒绝,也不再勉强,老师神秘莫测,自然无法以常理揣度。
“老师所教授的历史,无非从盘古开天地,到机械文明终,期间几百万年的岁月,星斗移转,沧海桑田,人类社会变迁,让学生好不感慨。”雷落怔怔地说道,“只是,我却无法把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和老师所讲的历史串联起来,似乎,我所生活的世界,竟然是在历史的时间轴外的……”
玄青点了点头,鼓励道:“继续说。”
玄青的点头,似乎给了雷落答案,雷落整理了思绪,一遍一遍印证着内心的想法,然后镇定地说道:“老师,远古神话,无文字图像可考,自然算不得真实的历史;公元前2070年进入夏朝时期,应该是时间轴上有文字可考,有确切纪年的开始,夏商周文明呈现阶段性飞跃发展,至东周列国纷争,春秋战国英才辈出,直至嬴政扫**,天下一统,历史都在硝烟中有条不紊的前进。以后的历史,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分分合合,朝代更替,江山轮流,社会的进步除了文化的积淀和发展,生产力却是进步缓慢。直至现代工业文明的出现,人类社会进入机械时代,生产力呈几何倍数增长,高度发达的科技让人类一日千里,但生产力的快速增长,却并没有得到稳固的发展,人类世界的机械文明,突然之间冰消瓦解,在整个历史的时间轴上彻底消失……”
雷落说这一段时,玄青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因为雷落说的这一切,无非都是他教给雷落的。玄青知道,雷落就要说出问题的关键了,所以他并没有打扰雷落,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雷落又一次整理下思绪,才有接着说道:“问题是,老师你所教授的历史中,人类文明已经彻底消失,那么,我们所生活的现在,又是历史时间轴的哪一段?我们自然不可能是中间的任何一段,如果是,我们又怎能知晓将来的事情?那么我们我就该是处在人类文明消失之后,可问题是,人类文明都消失了,我们又从何而来?”
“雷落,为师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玄青侧身望着天空,幽幽说道,“你就大胆说说你的想法吧。”
望着眼前起伏的麦浪,雷落思绪如潮,内心狂涌的思绪,犹如翻江倒海,撞击着,撕扯着,有时似乎透过巨浪,看到了岸边,却又很快淹没在又一片巨浪中。
“老师,雷落学识尚且浅薄,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望老师指教。”沉思了半响,雷落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孩子,不管你知不道知道答案,你可曾为答案苦恼过?”玄青老师看着雷落的眼睛问道,“你可曾宁愿什么都不懂?”
玄青老师并没有回答雷落的问题,反倒新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说到了雷落的心里。雷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答案而苦恼。很多时候,我宁愿像村子里那些没有念过书的人,不知道,却不烦恼。”
玄青老师听雷落说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果真还是个孩子。幼稚的孩子。可惜的是你已经知道,便会忍不住去想,去思考,谈寻找答案,对吧。”
雷落有些惭愧,望着自己的老师,就如望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望着一潭深不可测的碧水。
“老师,雷落想知道答案,雷落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糊里糊涂过日子。”想到近日来的连番不可思议的遭遇,雷落已经做出了决定,“还请老师指点学生的疑惑。”
“要解答你的疑惑,你得先回答我一个关于时间的问题。”玄青说道,“时间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概念,你不能将时间具象化,让它客观存在在我们的眼前。”
玄青见雷落茫茫然盯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换句简单的话说,你能不能打个比方,时间就像我们生活中的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还是孔老夫子的观点比较确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应该就像滔滔流水吧”雷落答道。
“时间就如流水,自然是恰当的。”玄青老师说道,“如果我们历史的时间轴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那我们人,岂不就是这水流中顺流而下的游鱼?”
雷落默默点了点头。
玄青微微一笑,又捋了捋长髯,才郑重地说道:“三九寒冬,江河成冰,不再奔流。那么时间是否也会停留?鱼随流水,入深渊,入大海,却茫茫然不自觉,是否会有一些鱼儿跳出水面,看清了前路的凶险,而改变了自己前进的的方向,或者停在原地,甚至逆流而上?”
“老师的意思是……”雷落震惊莫名,颤声问道,“老师的意思是,时间是可以改变的?”
玄青却是波澜不惊,淡淡地说道:“江河成冰,不过是留在原地;鱼儿变道,也只是个人行为,即或是逆流而上,也始终无法改变江河的大势。我只是想告诉你:并非所有的鱼儿,都会随流水而去,也并非所有的流水,都会流入大海……”
玄青老师所言,信息量太大,雷落一时间无法消化,也无法理解,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却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索,一时间陷入沉思,怔怔发神。
玄青没有打扰雷落,这师生两人向来如此,遇到疑惑,玄青只作点拨,却从不点破,答案,还要雷落自己去寻找。
“既然时间就如一条崩腾不歇的长河,那么去面对真正的大河吧。没有谁,能比它的答案,更准确,更直接了。”玄青呵呵一笑,留下这一句话,转身飘然而去,他去得好快,并未见双脚怎样移动,眨眼却已经在百步之外……
雷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玄青的异常,依然沉浸在一股不知名的冲动中。这股冲动,就如一条长鞭,狠狠抽打在雷落的心间。雷落开始奔跑起来,跑过麦田,跑过雪坡,直往雪峰上冲去。
山风呼啸,雪舞纷飞,雷落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似乎前方,真有答案一般。
站上雪峰,眼前一片苍茫。会当绝顶,天下顿小。远处,一条大河蜿蜒曲折,如一条苍龙,在群峰间穿梭前行。
河水滔滔,泛着淡淡的雾气,云蒸霞蔚,好不壮观。在这寒冬腊月,水流缓慢迟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凝结成冰。如果时间真如这流水,是否也会有停滞的时候?
天地泱泱,世界之博大,相较于人类,人类的微小实在不足道矣。每面对天地自然,唯有精心,探求内心的安宁与和谐,才能看得见真实的世界。
于是,雷落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反倒看得更为真切。
看到了,雷落看到了雪层下沉睡的草根,看到了枯枝内生命跳动的嫩芽,看到了冻土中艰难前行的蚯蚓,看到了寒水里破浪前行的游鱼……
世界的一切,看得都是那么真切,那么透彻。
当凛冬降临,山河初冻,耐不住严寒的动物,便选择与山河一起沉睡。那滔滔江水成冰,停止奔流,世界在瞬间似乎停止。待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世界再次恢复生机,江水又开始不停往前奔流……
严寒可以冻结江流,是不是真有一种力量,可以冻结时间?
若江水中的游鱼在一瞬间随着江水成冰,它可知道自己已经随着江水一同停止?若时间被冻结,那么处在这段时间里的人,是否知道自己已随着时间一同停止?
“雷落,你是不是生活在一段停止的时间内?”雷落反复地问着自己。
突然间,一幅画面进入了雷落的心间:“远处的大河,缓缓流动,在一处拐弯处,分出了一道支流,支流并未流远,从大河身上流出去,形成了一个近百方的深潭,流入的江水便在这深潭中盘旋回绕……”
这本普通的景象,却如一道闪电,炸亮了雷落的脑海。
难道,时间也可以有支流?难道,自己生活的世界,竟然处在时间轴的支流上?
若自己是这支流中的一只游鱼,自己跳出水面,是否能看到大河的源头?自己跳得高一些,能否看到水流最终的归宿?
是谁创造了这个支流,他为什么要创造这个支流?
世外寒村,鸢雷古树,峭壁谶语,震雷羽箭……难道雷落,真是生活在历史时间轴的支流上?生活在一个不前进,也不后退的深潭中?
走下雪山时,已是黄昏。
雷落的脸色很平静,脚步也很平稳,一步一步踏在没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雷落望着远方,目光很坚定,只是他的内心,是否真的如目光般坚定。
回到私塾时,同学们基本都已经散了。这最后的一次课,雷落没有在私塾里听讲,却在雪山麦浪间聆听了一次最深奥的启示。
雷落本想挎了书包,便去向老师告别,走进大堂,却发现斩玉独自一人呆坐着出神。
一见雷落进来,斩玉竟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跳着奔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辛苦?”
雷落心中想着更重要的事情,也不答话,只是收拾着书包。
“我说好兄弟,这次我可全靠你了。”斩玉也不管雷落答不答应,拉着雷落就往外走,“你要不帮我,我可死给你看。”
浑浑噩噩间,斩玉已经拉着雷落来到了私塾后面的空地上,那绿纱衣的姑娘正端着簸箕在给一群鸡儿喂食。斩玉生怕那姑娘见到自己,拉着雷落在空地的篱笆后面蹲了下来。
“好兄弟,求你个事情。”斩玉也不管雷落答不答应,自顾自地说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请这个小妖姑娘去我家……想请你帮我去请她……”
其实这姑娘的名字,雷落和斩玉都不知道。何况他俩不知道,恐怕所有同学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她是玄青老师的孙女,但是谁也不敢问玄青老师,谁要问,老师定是大发雷霆。自然也没有人敢去找这姑娘说话,谁要去了,玄青老师定是一顿责罚。这女子每天在私塾里出入,却如同一个谜一般,又亏得这女孩子长得极为俏丽,就如那深山里不染风尘的兰花,有个好事的同学开玩笑说,这女子莫不是深山里的妖狐?可是妖狐的名称也实在难听,大家便在“妖”字前面加了个“小”字,小妖的名字便喊开了。
雷落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斩玉一把给推了出去。
小妖听见有声音,转过头来望了雷落一眼,又望了望雷落身后的篱笆,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你要找我?”
第九章:斩家龙锁
这小妖身上竟然真有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妖气一般,只这么看了一眼,便看得雷落心里发慌。雷落赶紧回头看了看篱笆后面的斩玉,斩玉急得差点叫出来,压低了声音对雷落说道:“请她去参加我的生日……”
“是……是斩玉,请你……想请你……”雷落慌慌张张地说道,“请你参加他的生日聚会……”说到最后,雷落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没想到那绿纱衣的小妖姑娘去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两个大男子汉,什么事不敢直说?这么偷偷摸摸的,真让人瞧不起。”
这话明显是说给斩玉听的,但那斩玉就是不敢站出来。雷落话已经带到,接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小妖给了他个台阶下。
“既然邀请我,斩玉他自己怎么不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斩玉再不站出来,也却是太不男人了。雷落心一横,后退了几步,一把把斩玉给拉了出来。斩玉的脸顿时通红,用手不停地摸着后脑勺,头也不敢抬,机械地说了一声:“你好。”
看着面前这两个高大帅气的男子,却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小妖姑娘决定雪上加霜,捉弄一番:“你们两个好大胆子啊,敢来找我说话,我爷爷可马上就要过来了……”
两人一听玄青要来,都紧张地四处张望,特别是斩玉,拉着雷落就要走。
“怎么,你们来干什么的都忘了?”小妖故意嘲笑道,“一听我爷爷要来,就不敢说话了?”
小妖这一出真是搞得两个大男人没面子,那斩玉也算是有点脾气,心一横,转过身来,对小妖说道:“我想请你明天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好啊!”那小妖答应得很是爽快,“不过,我可不认识去你家的路,明天早上,你得来接我。”
小妖答应得如此快,实在出乎两人的预料。斩玉莫名地心里一喜,拉着雷落转身就走——刚才转身说那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斩玉全身的力气。
看着两人狼狈而去的样子,小妖很是开心,望着两人的背影咯咯咯地直笑。而一旁的房间里,玄青老师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股莫名的担忧。
走出了私塾的院门,斩玉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是小妖的那一声“好啊”,还余音绕梁般萦绕在耳畔,这恐怕是斩玉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雷落自然也不认得斩玉家的路,斩玉便提出今天就去自己家。雷落近来被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搅得好不安生,也想放松一下,就答应了。但是要先回去给父母说一声。斩玉当即表示,自己和雷落那么要好的关系,都没去过雷落家,希望一同去看看。
“去了我家可别笑话。”雷落淡淡地说道,“穷乡僻壤,我家脏得不得了,可别嫌弃。而且,我家的那条狗叫壮士,特别凶猛……”
雷落给父亲提出要去斩玉家过夜,父亲非常支持。其实这是很好理解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结交几个朋友,况且斩玉看起来就是个富家公子,能结交这样的朋友,对雷落将来自然是非常有帮助的,雷落的父亲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出得屋来,雷落提出要去看看莞尔。斩玉嘲笑道:“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你是早就有相好的了……”
雷落懒得理会斩玉的贫嘴,来到莞尔家外,学着鹁鸪鸟叫了几声。这是雷落和莞尔的暗号,莞尔如果在家,听到了这声音自然会过来。
斩玉跟着雷落躲在树丛里,又一次嘲笑道:“你不也是如此胆小偷偷摸摸,看你以后还敢嘲笑我。”
雷落却完全没有在意斩玉的嘲笑,因为他发现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个时间,莞尔必然在家,但是,莞尔却并没有过来。
雷落吩咐斩玉别跟着自己,然后卯起胆子,去敲莞尔家的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更别说有人来开门了。莞尔的母亲大病初愈,按理不会出门的,这个时间,莞尔和她妈妈会去哪里呢?
带着疑惑,也带着失望,雷落跟着斩玉向村外走去。
两人的背影刚消失在小路尽头,莞尔家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笑容的赤脚和尚,从莞尔家走了出来。这几乎与世隔绝的雷皇村,哪里来的和尚?
和尚出得屋来,望了望雷落和斩玉远去的方向,单手举至胸前宣了一声佛号,说道:“一切皆是因果,一切皆是循环,何去何从,贫僧看不明,更看不穿,还望你个人当断自断。”说完,宽大的袖袍一挥,顿时星星点点,那笑面和尚竟消失在这点点星光之中。
望着和尚消失,莞尔却从屋里走了出来,双手捧着母亲给她的玉牌,不停地流泪,泪水滴落在玉牌上,玉牌似乎隐隐泛起一阵清冷的寒光。
斩玉的家住得有些远,穿过村口的麦田,绕过玄青老师的私塾,磊落和斩玉一直走到了雪山脚下。难不成,斩玉的家,竟然在雪山上?
斩玉看出了磊落的疑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常来这片山上摘花,不过你可能不知道,穿过这座山,可是一个世外桃源。”
斩玉领着雷落绕着雪山继续走着,山风虽烈,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寒冷。绕过山脚下一片茂密的常青针叶松林,便出现了一条小道,那小道由一块块规则的青石板铺成,每块青石板上都雕刻着相同形状的云纹,看起来古色古香,很是古朴典雅。看起来,这斩玉,可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踏着青石板走了约有一里路,却被一座大山给挡住了,山脚却又有一条山缝,那山缝约有五尺宽,一直通往山的另一边。这山缝两边的石壁,却是光滑异常,竟像是一个巨人拿着一把巨大的劈刀,一刀劈出来的一般。
山缝里也铺着青石板,踏在古朴的青石板上,望着两边高耸的峭壁,雷落打趣的问道:“斩玉,你家父亲该不是山里的强盗头子吧,怎么安个家,就像是进山贼的老窝一般。”
斩玉再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我故作神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每次我问他,他都很严肃的告诉我,我十八岁后自然会知道,哎,明天我就十八岁了……”
“搞不好,你父亲是个隐士高人也说不定。”雷落坏笑道,“或者是个朝廷大官,看不惯世道炎凉,像陶渊明一样……”
“前面就是了。”斩玉打断了雷落,指了指前方,说道,“我家除开我母亲,其他个个都是怪人,你可别介意。”
顺着斩玉手指的方向,雷落抬眼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山缝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竟然是一个处在深山腹地的平坦山谷,山谷内有几处温泉正汩汩冒着热气;四周繁花似锦,竟有“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错位感;花丛间,有几根小道蜿蜒着伸向远处的山壁,山壁上,鬼斧神工般矗立着一片宅院,琉璃金砖,雕梁画栋,竟似皇宫般富丽堂皇。这哪里是普通人家能够办到的,就算是皇帝,怕也找不到如此仙境般的所在吧。
雷落一时间看得痴了。
“我从小在这长大,识人不多,更谈不上带人来我家。”斩玉把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在前面边带路边说道,“你算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吧。明天,小妖就是第二个……”
雷落完全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恢弘山庄里,也没在意斩玉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傻傻地跟着走,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打量,只恨一双眼睛不够用。
斩玉时不时回头看看雷落,看着朋友吃惊的样子,斩玉那俊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骄傲和得意。望着眼前山壁上的山庄,斩玉突然停止了脚步:“雷落,打我记事起,我家的这片山庄便早已存在。我不知道是哪一个先祖修建了他,我问我父亲,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让我安安静静地等十八岁。说实话,明天我就十八岁了,但是我对家里的一切,早已经没有了期待……”
说这话时,斩玉一脸的落寞,似乎眼前的这个家,根本给不了他温暖一样。雷落无从安慰,只是跟着傻傻地走,很快来到了山壁下。
正中央,一条长逾百米的巨大石阶,硬生生从山壁上开凿出来,抬眼望去,这石阶似乎就是一条面圣的通道。踏上石阶,似乎便踏上了一条平步青云的路途。山风徐来,雷落顿生一股错觉,似乎自己这一次,要走上一条吉凶未卜,又不能回头的不归路。
登上石阶,便是一道巨大的山门,皇城的城门,恐怕也不过如此吧,唯一不协调的,便是这偌大的山门,却没有一个守卫。
这片山庄虽大,好在结构非常简单,一座大殿背后,是一条约有二十尺宽的,通道两边是一间一间精致豪华的房间,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大门,那大门也不知道是哪一种石头砌成,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白光。那大门上一把巨大的龙形钢锁,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拜访朋友,先要拜见朋友的双亲,这是礼节。
穿过大殿,在左边一间厢房内,斩玉终于在这个山庄内见到了活人——斩玉的父母。
斩玉的父亲,和雷落想象中一模一样,高大威武,浑身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斩玉的母亲则显得贤淑温婉,眉目间透露出一股母性天然的温柔。
“这便是你说的姓雷的朋友?”斩玉的父亲声音也是威严的。
“回父亲,他就是雷落。”斩玉回答父亲时,还长长作了一揖,这哪里是见父亲,分明是在拜见君王。
斩玉父亲的目光似乎凝聚成了一股线,一转不转地盯着雷落打量,看得雷落心里发毛。片刻,斩玉的父亲猛然站起,沉声说道“雷氏后人,果然人中龙凤。斩玉,我斩云一直不同意你交朋友,但这个雷落,值得你交往。”
“小可雷落见过伯父。”雷落壮胆问道,“听伯父的语气,似乎认识我们雷家的人?”
斩玉的父亲斩云刚才的那一句话,确实让人生疑:“果然人中龙凤”这一句,就充分说明了雷落的一切,都在斩云的意料之中。问题是,雷落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世世代代连雷皇村都没有出过,何曾见过这帝皇一般的斩云?
“哈哈哈哈……”斩云一阵大笑,说道,“小子无知,你迟早会知道,我斩家和你雷家,渊源到底有多深?”
话锋一转,斩云压低了声音,问道:“如果没有猜错,雷落你也该快十八岁了吧。”
雷落如实回答道:“就在年底。”
“不错不错,果然没错。”斩云抬起头里,望了望天花板,淡淡说道,“所有事情,该有个结果了。而这个结果,夫人,我们怕是看不到了。”说话间,斩云挽起夫人的手,从侧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斩玉和雷落呆立当场。
雷落本想留住斩云多问些什么,但一想到斩云那严肃的脸,就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其实,该来的,总归会来,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有些人成功,便成在有耐心,有些人失败,便败在太好奇。
斩玉带着雷落在偌大的山庄里闲逛,不时遇见几个仆人,远远看见斩玉,便低下头侧过身去,原地站立不动,直到斩玉和雷落走过了,才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雷落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样问斩玉,因为他知道,斩玉和自己一样,也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通道尽头的那一扇大门边,那大门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大门上巨大的钢锁,就如一条盘龙,把两扇门页牢牢盘结在一起。
“别问我,我也没有进去过。”斩玉见雷落要发问,赶紧说道,“我们全家上下,连我父母都没有进去过,我又怎么可能进去?”
斩玉的话让人难以置信,但是雷落却相信斩玉没有撒谎——斩玉从来没有对雷落撒过谎。
“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雷落小心试探着,“没想过溜进去看看?”
“想是想,可惜这门是没有钥匙的,我父亲说,我们家族迟早会有一个人能进去,这个人,就是我。”斩玉悻悻说道,“不过我却不相信他,他掌管着这个家的一切,他怎么可能没有进去过?”
雷落不再多问,他深刻地知道,自己最近的连番奇遇,正是某件大事的开始。这件大事,或许将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而现在,“不识庐山真面目”也正是因为深处这件大事的核心中。只是,即将到来的,到底是福是祸?福也好,祸也罢,自己有什么能力去面对?
望着面前的龙锁巨门,斩玉心中的波涛,恐怕比雷落更为猛烈。斩玉缓缓移动脚步,向那巨门走去。他伸出手来,沿着龙锁的尾部,慢慢摸索,那情形,似乎把那龙形钢锁当作了一条活生生的龙,在深情地交流。
“我到底是谁?”斩玉抚摸着龙形钢锁,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我千百次地梦见你,你却不对我说一句话?”
斩玉的手就那么轻轻地抚摸着,从龙尾,摸到龙身,摸过龙爪,一直摸到龙头……毫无征兆地,斩玉被龙形钢锁那龙头上的一根利须所刺,急忙把手伸了回来。
“怎么了?”雷落赶紧上前,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划到手了?”
斩玉举起手来,食指部位被明显划了一道口子,还在缓缓往下滴血。斩玉正要回答雷落,却见眼前的龙形钢锁突然间有了变化:那残留在龙须上的血滴,突然间像是有了生命,绕着那龙形钢锁流动起来,小小的血滴,就像一颗赤红的血珠,所过之处,龙形钢锁便变成了深红的颜色。
当那血珠滚动到钢锁的尾部,咔嚓一声,那钢锁,在雷落和斩玉二人面前,弹开了。
第十章:止忧古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呆立当场,完全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龙形钢锁一弹开,便掉落到青石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沉重的巨响。
就在这时,一条灰色的人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从隐蔽的角落飞奔而来,越过斩玉和雷落,来到石门前,双掌一推,那石门应声而开。两道石门何止千金重,这灰色人影竟有如此大的力气,雷落和斩玉心中一惊,本能地伸手去拉,怎能那灰色的人影速度太快,两人手还未抬起,那灰影已经从渐开的门缝里闪了进去。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这斩家密室,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地方,在打开的一瞬间,却被一个陌生的灰色人影捷足先登,看样子这个人是早已有所准备,潜伏此地多时了。
按照这个人影的速度,就算斩玉和雷落冲进这密室中,怕也是凶多吉少,还是雷落反应快,拉着一边的石门,就狠命往回拉。斩玉一见,立刻明白了雷落要干什么:如果两人能将石门关上,那灰色人影绝对出不来。
可惜两人太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无论两人怎样用劲,石门却是纹丝不动。斩玉一着急,狠了命一般疯狂拽动那巨大的石门,不管这密室中有什么,他可不想有任何人比自己先知道,况且还是一个显然来者不善的陌生人。
这一使劲,先前被龙形钢锁划破的指头,又一次迸裂开来,鲜红的血珠流在石门上,那半扇石门竟然突然间变得轻巧起来。那一瞬间,真说不清是石门变轻了,还是斩玉的力量变大了,沉重的石门竟然被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雷落劳而无功之际,胸口的热流突然间剧烈起来,这股莫名的热流竟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雷落的四肢游荡开去。雷落感觉到自己似乎充满了力量,使劲一拉,那巨大的石门吱呀一声,竟被拉了回来。
几乎是同时,两扇石门闭合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斩玉深知时间耽搁不得,立刻捡起地上的龙形钢锁,就要往石门上那两个巨大的钢环锁去。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这锁一锁上,里面的人就决计出不来了。
如果他能出来,就一定能进去。显然他进不去,不然何以要等到斩玉打开钢锁时才出现——所以,他肯定出不来。这是多简单的一个推理。
如果这石门被斩玉锁上,可能历史就从此改写了。可惜,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斩玉还未来得及挂上钢锁,其中一扇石门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开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一只手腋下夹着一个约有六尺长的木盒,站在了两人面前。
这男子却是少见的俊朗,只是俊朗得有些不像男人,脸上隐隐透露出一股阴柔之气。那男子见雷落和斩玉傻傻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突然抬手一掌拍了出来。这个距离,加上这个人的速度和力量,雷落和斩玉都无法避开。这一掌,无论拍到谁身上,都是必死的结局。
两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山崩般袭体而来,无法躲避,无法承受,无法还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俊朗男子的一掌,已经击在了实处,但却不是斩玉和雷落身上。雷落心里灵光一闪:难道又是他?
睁眼一看,果然,又是那救过自己两次的老人。那俊朗男子的一掌,正是击打在那老人的半圆形光盾上。
就这么一阻的时间,那老人拉着斩玉和雷落两人的胳膊往后一跃,两人只觉得腾云驾雾,脚下生风,瞬间已退出十米开外。
“咦?”那俊俏的男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那老人疑惑地问道,“你居然会‘震雷演卦步’?谁教你的?”
那老人迟疑了一下,说道:“谁教我的并不重要,我只求这小子的安全,其他与我无关。”说着,用手指了指雷落。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出手,只是因为雷落有麻烦,而这男子为什么要溜进斩家的密室,他从密室中抱出来的盒子里装着什么,都与自己无关。换句话说,只要那男子不伤害雷落,这个老人就不会再出手。
刚才救斩玉,怕也是情况太过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没料到那男子却冷冷的说道:“你人族早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价值,你却还留着那么点雷元苦苦支撑,这是何苦?让我帮你解脱吧”
那男子不给老人任何说话的机会,迅速举起右手捏了一个诀,沉声一喝,也未见他使出什么招数,却见斩玉、雷落和那老人的周围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是的,一个空洞,出现在空气里的洞。那洞竟然有着无比强烈的吸力,将三人狠命往洞里拉。
这吸力太强,三人手挽手集结在一起,却还是被那空洞吸得移动了脚步。
还没有完,那俊朗的男子望着苦苦挣扎的三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刚才那一掌,我当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是普通凡人,所以一层的力都没有用到。现在,你们三个就给我永远葬身在‘沧浪空门’中吧。”说着,暗一运力,那空洞竟然像漩涡一样旋转起来,四周的空气瞬间被带动,疯狂向着那空洞涌进去。三人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飘飞起来,向着空洞旋转而去。饶是那老人如此的身手,竟然没有半分还手的力气。
间不容发间,一声轻喝三人从背后传来,在这一声轻喝的同时,只见那空洞却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吸力所吸引,慢慢从正圆变为椭圆,最后凝聚成一根气线,向着三人的背后流去。
万幸躲过一劫的三人,以及那震惊莫名的男子,都同时随着气线望去,那气线流去的方向,是一个穿着绿纱衣的女子。
这女子身材修长,娇俏玲珑,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不真切,如梦如幻。整个人就像是深山里的狐仙一般,没有半点烟火味。尤其是那双手,白皙得如春葱般光洁,十根手指又直又长,唯一不协调的,便是她左手上那枚古朴的戒指,一看便是年代久远的事物,戴在她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身上,显得极为不搭调。
这姑娘,正是小妖。那气线,正向着小妖手上的戒指流去,戒指吸收了所有的气线,突然往外一喷,把那气线激荡成一圈劲风,消散于空气当中。
小妖望着面前的四个男人,拍了拍手,乐呵呵地说道:“斩玉、雷落,不好意思,我可跟着你们自己来了。”
斩玉和雷落盯着小妖,说不出一个字。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状态,所有的一切,于两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深深的谜团。
小妖见所有人吃惊的样子,脸上颇为得意,也不知道她嘴里念了几个什么音节,斩玉、雷落以及那老人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眼睛一黑,再睁开时,三人已经来到了小妖身边。
这个小妖,莫非真是深山的狐狸,会变戏法不成?
“真想不到,今天居然给我遇到了传说中的‘皇权三卫’,从你手上那枚戒指来看……”那男子,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你那戒指应该叫‘止忧戒’,你应该就是‘皇权三卫’中的止忧吧?”
小妖上前一步,把三人挡在身后,望了望那男子,笑盈盈地说道:“阁下好眼力,我便是‘皇权三卫’中的止忧。”
那男子见自己猜对了,颇有些自得,但语气仍是轻蔑:“你们人族实在是麻烦,为了维持人族的秩序,一会儿靠武力,一会儿靠皇权,都已经是垂死的种族了,真不知道还在挣扎什么?”
听了那男子的话,止忧,也就是小妖,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地说道:“是否垂死,是否麻烦,都是我人族自己的事情,话说回来,你左手腋下的那个长盒子,是我人族的重宝,你怕是该还给我了。”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那男子狂妄地笑起来,说道,“我奉命潜伏此地几十载,好不容易等得斩家密室的门开,才取得了这盒子。想要拿回去,恐怕得问问自己够不够斤两。”
这一番对话间,斩玉的父亲斩云,已经带着斩玉的母亲赶来了。他们站在斩玉和雷落身后,刚好听到那男子说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暗自做着戒备。
斩云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有这一天。而斩玉和雷落却是一脸的震惊和诧异。脸色最为难受的,却是那屡次出手救雷落的老人,他发现,自己在这个男子面前,就是如此的弱小。
止忧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神秘的男子,才接话回答道:“你还会奉命潜伏,真没想到,身手如你这般不凡的人,居然能忍耐数十年的寂寞光阴,也会听别人的命令,真不知道那个命令你的人,是什么样的角色。”
“那就不是你们能操心得了的了。”那男子轻蔑地说道,“你们几个,蝼蚁般的生命,还是先想想有什么遗言吧。”
止忧依然一副乐呵呵地样子,似乎无论别人说什么,她也不会生半点的气。止忧转过身来,眨着眼睛,调皮地望了望斩玉和雷落,将双手搭在两人的肩头,眨眨眼睛说道:“你们两个也别气馁,今天过后,很多事情你们都会明白,而且……”止忧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说道:“你俩人中,有一人是我们人族的救星,至于是谁,我止忧也看不真切……不过,无论发生什么,学会保护自己。我止忧就算拼了性命……。”
“拼了性命,恐怕也是自身难保。”那男子冷冷地说道,“本来我的目标只有这个长盒子,没想到你却告诉了我这么大个秘密,你们人族果然不甘心,还在作垂死挣扎,今天我就让你们人族万劫不复吧。”说话间,这俊俏的男子摸出一条长绳,把那长方形盒子往背上一捆,就要出手……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周围的假山丛林,院子的亭台楼阁,房间的隐秘之处,突然站起来一群群的弓箭手,站在斩玉背后的斩云大手一挥,斩家山庄里万箭齐发,全都对准了那个神秘的俊俏男子。
这斩家的人如此神秘,这斩家山庄自然不是个寻常人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那漫天箭雨就如密密麻麻的飞蝗,铺天盖地朝着那神秘的俊俏男子射了过去……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那男子纵使反应再快,也绝对无法躲过所有的弓箭。
斩云脸上露出了笑容,止忧却是一声叹息,而那神秘男子,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
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神秘男子似乎没有做任何动作,但是那一根根的箭在即将触碰到那男子时,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感觉,似乎就是在那男子身前有一片看不见的透明湖水,那一根根的箭,都如泥牛一般,一去无踪。
除开止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斩云的脸色尤为难看,先前的那种沉静和自信,荡然无存。
就在大家惊讶和迟疑之间,那倏忽消失的箭雨,猛然间又从消失的地方倒射而出,依循着刚才飞来时的路线,一分不差地飞了回去——而且,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止忧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她却无能为力,望着一个个倒下去的弓箭手,她也没有出手相救,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竟然没有一个弓箭手躲过箭雨,先前还气势非凡的箭手们,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呐喊。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为什么不救他们?”望着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影,斩玉有些慌神了,摇晃着止忧的肩膀,不停地说,“他们,他们可都是……”
“你可知道,他们的死,都是为你而死?”止忧甩开了斩玉的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不定,下一个为你而死的人,就是我。”
“哈哈哈哈哈……”那俊俏的男子得意地狂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既然知道必死,何不束手就擒?”
止忧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不要妄动,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平静地望着那男子,说道:“刚才你猜出我的身份,是不是觉得颇为得意?如果我告诉你,我也能猜出你是谁,会不会让你大吃一惊呢?”
那男子却不说话,只是轻蔑地望着止忧,那神情,无疑是认为止忧猜不出来。
“你的第一招,只是把斩玉和雷落当作普通凡人,所以你随便推了一掌。你的第二招,要对付的是引弦……”说着,用手指了指屡次出手救雷落的那位老人。
雷落终于知道那位老人的名字了——引弦。
止忧继续说道:“因为你看到引弦用出了雷元的功夫,所以你下了杀手,使了一招‘沧浪空门’”。
那俊俏男子似乎吃定了在场的所有人,也不着急,就等着止忧慢慢说。
“到这招‘沧浪空门’,我止忧还有把握胜得了你。但是,当弓箭手们射出箭雨,你用出第三招后,我就知道,我绝不是你的对手。”
“算你还有点见识。”那男子饶有兴致地听着止忧分析,说道,“你可说得出我这第三招的名字?”
止忧低头望了望左手上的戒指,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淡淡地说道:“我何止说得出你这第三招的名字,我连你是谁,都知道。”
“哦?”那男子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神情,怀抱起双手,说道,“说来听听?我可不信你人族还有人能认识我。”
止忧抬起头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男子,脸上出现了一股恨意,冷冷说道:“从你的招式判断,你是天族的人。能用出‘沧浪空门’的天族人,恐怕比比皆是。但是能用出第三招‘镜面逆门’的,可就不多了。”
当说到“镜面逆门”这四个字的时候,那男子的身体明显的抽动了一下,似乎止忧能说出这四个字,给了他无比的震撼,但是这震撼,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止忧见那男子的反应,知道自己说对了。接着,她举起了左手,伸出食指指着那男子,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你便是天族‘伤盲双刑’之一的‘伤刑’。”
说到此处,那个叫伤刑的男子的眼神已经露出了深深的杀意,这杀意似乎凝结成一股实线,投射在每个人身上。伤刑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我的名字,还知道我天族有‘双刑’。不过,都无所谓了……”说着,举起手来指着眼前的六人:止忧、引弦、斩玉、雷落以及斩玉的父母,说道:“为了维持我天族的神秘,今天,你们都得死。”
第十一章:镜面逆门
第十一章:镜面逆门
“尽管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止忧瞪着伤刑,自信地说道,“在我临死之前,救走我身后的这几个人,我止忧还是有把握的。”
当听到止忧这句话是,门刑的脸色有些变了,但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淡淡的说道:“毕竟你是‘皇权三卫’之一,你的话我也相信,因为我对你们‘皇权三卫’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你当然了解,我止家先祖就死在你们天族双刑手上,你岂有不了解的道理?”止忧这句话应该是相当悲愤的,但是她的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再重大的事情,再痛苦的记忆,也激不起止忧的愤怒。
“哎呀,我就说你怎么会了解我天族双刑,原来当年我和盲刑杀的那个老不死的家伙,竟是你止家的先祖。”门刑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颇有些得意。
伤刑继续说道:“今天,你的目的是要让我留下这个盒子,而我却必须要杀了这里所有听到我天族秘密的人。恐怕,我们只有看谁更有手段了……”
话音未落,伤刑已经出手了——与其说出手,不如说什么也没有出,因为,他的人并没有动,只是突然间,毫无征兆,一块透明的镜子,出现在了止忧面前,止忧能在那透明的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天族人出手果然是快。”止忧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地说道,“掌握时空之力的种族,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更何况你伤刑,还是天族中的翘楚,这‘镜面逆门’施展起来行云流水,还真是毫无破绽,天衣无缝。不过……”
一开始,伤刑听止忧夸赞自己,脸上还有些得意的神色,当听到止忧说“不过”二字时,却见止忧左手上的戒指有了变化:那止忧古戒突然间闪腾起一圈耀眼的白炽光环,这光环只一闪,便出现在了斩玉和雷落的肩头……伤刑脸色一变,暗叫了一声不好,立刻双手捏诀,那立在止忧面前的透明镜子,瞬时射出几丝血红的光线,这些血红光线似乎形如实质,却又似乎目不可见,朝着斩玉和雷落射了过去……不过,却晚了。
斩玉和雷落的肩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耀眼的白炽光环,这光环猛然放大,将两人完全罩住,却又猛然缩小,缩至虚无——那斩玉和雷落,却随着那缩小的光环,在一同变小。引弦本为护着雷落而来,见雷落就要消失,一着急,伸手便去拉雷落。
那白炽光环瞬间缩小,罩着斩玉,雷落和引弦,一起消失了。
伤刑的血红光线,顿时失去目标,便朝着目标的身后,斩玉的父母而去。
止忧是再也没有能力去救斩玉的父母了,那丝丝光线,本不是瞄准这两人而来,此刻却也是在两人身上多部位穿体而过——说来也怪,没有伤口,没有流血,甚至没有一丝痛苦的呐喊,斩玉的父母便到了下去。
见着斩玉的父母倒下,止忧没有一丝的悲伤,就像刚才见着弓箭手们倒下时一样。似乎,只要能救走斩玉和雷落,便是她最成功的事情。
“怪我大意了。”伤刑望着那缩小直至虚无的光环,自嘲道,“我自信身陷‘镜面逆门’中的你,绝无可能出招救得了任何人,没想到,你早就算计到这一点,事先就做好了准备。你止家人的心思,果然缜密。”
止忧平静地问道:“你看破了我的招数?”
“呵呵呵呵呵……”伤刑嘲笑道,“你这点雕虫小技,不过就是我天族初级的功夫罢了。不过还是怪我太大意,让你占了先机。”
伤刑也不着急出手,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我用‘沧浪空门’时出手救了那三个人,那时你已经猜到我是天族的人,自知绝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当时就已经想好了牺牲自己来救人的方法——你用说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刚才你说那两人是人族救星的时候,曾将双手搭在两人的肩头。那一搭时,你便已经施招在他二人身上了吧?”
止忧的计谋被人识破,却也不恼怒,平静地回答道:“没错,我将手搭在两人肩头时,已经种下了我止家的秘术,若不是事先种下秘术,置身于你这镜面逆门中,估计我也施不出术去……”
“大遁空之术?”伤刑立即接口问道。
止忧听得伤刑说出自己术的名字,大吃了一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伤刑忍不住狂浪地笑了起来,笑得好狂,笑得好浪:“当年我和盲刑屠杀你人族,你止家先祖便是用这‘大遁空之术’救人,若他不是分心救人,我和盲刑杀他还真不容易……”
这伤刑说来得意忘形,止忧听来却是心如刀绞,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伤心了?”伤刑嘲笑道,“你止家人最是能稳心定神,到你这一代,怎么这么没定力?”
“我的颤抖,不是怕你,而是为我止家先祖不平。”止忧渐渐平静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伤刑,说道,“刚才所有的一切,你都猜对了,你都说对了,只是有一样,你说的不对。”
“哦?”伤刑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哪一点说的不对?”
止忧平静地说道:“你说我早就想好了牺牲自己来救人的方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确实想好了牺牲自己,但是……”
说到这里,止忧抬起左手,指着伤刑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牺牲,会拉着你陪葬。”
那伤刑却丝毫不在意,冷冷地嘲笑道:“是吗?你现在已经身陷我‘镜面逆门’中,别说是你,就是你止家先祖来,也不一定出得来,我到要看看,你怎么拉我陪葬。”
望着伤刑,望着面前的镜子,止忧沉思了片刻,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玉簪。这玉簪通体晶莹,触手温润,虽然是玉,但感觉比玉多了一份古朴厚重。
伤刑望了望止忧手中的玉簪,若有所思,似乎这根玉簪,似曾相识。
止忧略一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玉簪,突然一扬手,迅疾无比地朝着伤刑挥了过去。
止忧出手,伤刑却是毫不在意,纹丝不动,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伤刑的脸上,露出一丝蔑视的鄙夷。
就在止忧出手的瞬间,那面似有似无的镜子,随着玉簪的节奏突然一动,横在了伤刑和止忧之间,那玉簪毫无悬念的射进了镜子中,消失不见。
这一切,似乎都在止忧的算计中,她见玉簪消失,便略微侧了身,伸出右手,准备接住即将飞回来的玉簪——因为按照止忧的猜想,这情景,岂不就和刚才弓箭手射出的箭雨一样?
可是,止忧猜错了。
那玉簪并没有从镜面里倒飞回来,却见有一面镜子在止忧背后一闪而没,就这一闪的时间,那玉簪却从止忧背后这一闪而没的这镜子中闪射而出,朝着止忧后背射去——来势好快,止忧略一慌神,往前一弯腰,双手撑地,优美地翻了一个筋斗,硬是用双脚夹住了玉簪。
饶是如此,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呵呵,反应挺快嘛。”伤刑嘲笑道,“让你侥幸救走那几个人族的余孽,已是我的失手,今天,说什么都要取了你性命——身陷我这镜面逆门中,滋味如何?”
止忧没有回答他,握着玉簪,朝着面前那若有若无的镜子,走了过去。伤刑依然没有动,怀抱着双手,冷冷看着止忧,就像一只看着耗子的野猫。
止忧一直走到那镜子面前,一咬牙,迈步跨进了镜子中——毫无悬念,和刚才的玉簪一样,止忧又从身后的另一面镜子中,走了出来。
而刚才自己跨进去的那面镜子,依然在自己面前。
这便是“镜面逆门”,好厉害的招数。
“明白了吧,只要身陷这‘镜面逆门’中,就绝对没有出来的可能。”伤刑自信地说道,“你可看明白了我这一招的绝妙之处?”
止忧抬头望了望天,长叹了一口气了,将玉簪收回头顶,说道:“你这‘镜面逆门’果然好生了得,我若从正面攻击你,镜子会将攻击逆反到我背后,我若从左边攻击,镜子自然会将攻击逆反到右面,若从上面攻击,估计我的玉簪会从我脚底下钻出来吧?”
伤刑得意地笑了笑,说道:“何止如此,无论是招数还是实物,无论从那个方位攻击,都会被我的镜面吸收,而且,我可以将吸收的招数或者实物,从任何一个方位反射回来。而且……”
“而且你这镜面还能发出攻击,对吧?”止忧打断了伤刑,接口说道,“就像刚才射杀这对夫妻的血红的光线。”说着,伸手指着地上的斩云夫妻。
伤刑绕用兴趣地盯着止忧,揶揄道:“那么现在,你还有信心能拉着我陪葬吗?”
止忧不置可否,又一次伸手摸了摸左手的戒指,然后毅然抬头,瞪着伤刑,平静地说道:“出招吧,我知道你也快等不及了。”
“既然这么想死,就如你愿吧。”伤刑双手微微一捏诀,便见那似有似无的镜面中,射出了一根血红的光线,这光线去势之快,竟然像是不受任何空气的阻力,瞬发即至。亏得止忧身法绝妙,侧身拧腰,也是堪堪避过。
那光线没有射中目标,便直冲出去,消失在另一面一闪而没的镜面中,接着,又从止忧头顶射了下来……
处于“镜面逆门”中的止忧,为躲避这血红的光线,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呵呵,这就是皇权三卫的水平?”伤刑大声嘲笑着,说道,“再加一根‘血刺’,你还能避得开吗?”说着,又是一揑诀,又一根血红的光线射出,在那“镜面逆门”中无规则的折射着。
这血红的光线,也就是伤刑口中的血刺,在“镜面逆门”中肆意穿梭,一根已经让止忧艰难躲避,更何况两根?“镜面逆门”中的止忧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伤刑得意地狂笑起来,恶狠狠地吼道:“什么止家先祖,什么皇权三卫,不过几个跳梁小丑罢了。再来一根血刺,送你见你先祖去吧……”正要捏诀出招,却见那“镜面逆门”中有了变化。
此时,“镜面逆门”中的两根血刺,正一前一后朝着止忧射去,止忧往后一弯腰,硬桥硬马翻了一个跟斗,那两根血刺没能射中止忧,却在空中撞在了一起,发出耀眼的红光,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在一闪间,消失不见,归于无形。
“哦?”伤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镜面逆门”中的变化,乐呵呵地说道:“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能利用我的血刺,两相抵消。你这角度的选择,时间的拿捏,倒也是精准得很啊。”话语间,流露出一股真诚的赞赏。
虽然躲过了这一劫,止忧却已经气喘吁吁,几乎力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伤刑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乍起,一阵风来,顿生寒意。
“不和你玩了,能在‘镜面逆门’中躲得过我两根血刺,你也算是个人才了。”望着天空越来越厚的墨云,伤刑说道,“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有必要再玩下去,我就给你个体面的死法吧。”说话间,伤刑双手捏诀,大喝一声:“开!”便见许多面止忧周围的空间,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若有若无的透明镜子。
其实这些镜子早就存在于空气中,只是刚才能看见的,只有止忧面前的一面罢了。
所有的镜子都浮现出来,拼接相连,竟然结成了一个透明的球体,而止忧,便成了那球体的中心。
止忧弯着腰,只顾喘气,没有抬头,没有挣扎,只是一种平静,一种面对死亡的平静。面对这个天族的伤刑,止忧放弃了抵抗,差距太大,没有必要浪费力气了,自己就像是笼中的老鼠,越是挣扎,那伤刑就越是兴奋。不如就这么坦然去死吧,想到自己终于还是救走了斩玉和雷落,止忧心中,也算有了一丝安慰。
止忧没有多说什么,伤刑也没有多说什么,当那镜面的圆球结成时,伤刑一捏诀,数不清的血刺从无数面镜子中激射而出……
“当年,你止家先祖就死在这一招之下。”伤刑叹了口气,说道,“用这一招杀你,也算是给你的最体面的死法了……”
话音未落,突变又起。
先前头顶汇集的乌云,旋转盘绕,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就在千万根血刺射出之时,突然从乌云中劈下一道闪电,那闪电并不粗大,却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闪电来势好快,朝着“镜面逆门”结成的圆球奔袭而去,那场景,竟像是一柄长枪,刺向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在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碎裂声,光华突盛,伤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当伤刑再睁开双眼时,那“镜面逆门”已经消失,头顶的乌云也已消失,止忧倒在地上,也不知情况如何。在止忧身旁,一个长衫白髯,道骨仙风的老者,正瞪着一双如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伤刑。
第十二章:遁空幻境
第十二章:遁空幻境
斩玉和雷落的肩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耀眼的白炽光环,这光环猛然放大,将两人完全罩住,却又猛然缩小,缩至虚无——那斩玉和雷落,却随着那缩小的光环,在一同变小。引弦本为护着雷落而来,见雷落就要消失,一着急,伸手便去拉雷落。
那白炽光环瞬间缩小,罩着斩玉,雷落和引弦,一起消失了。
一阵眩晕,身体根本无法控制,雷落只觉得身体似乎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飞行,突然间,一阵剧痛传来,似乎自己撞到了一片坚硬的石壁,剧烈的疼痛,雷落顿时昏死了过去。
睁开双眼雷落就觉得不对劲,看到的天空是那样的蓝,那绝对不是雷皇村可以看到的天空,不对,应该说那绝对不是任何地方可以看到的天空。那是一种纯净得几乎透明的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色,蓝得干脆而彻底。看一眼这样的天空,人顿时就会觉得平静,仿佛这片蓝便是生命最后的归属,或者说开始。
雷落坐起身来,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雷落一大跳,赶紧挪动身子往后靠:雷落身前居然是一片断崖,那悬崖有多深雷落根本没敢去看,赶紧回头看了看身后,还好,身后是一片石壁,雷落退到石壁边,不住地喘粗气。
回过神来了,雷落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雷落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山峰接近山尖的凸出处,这里肯定没有经过人工的打磨,只是山太大,随便一个突出的棱角便可容得下几十个人。雷落背靠石壁,其它三面都是悬崖,自己这是怎么来的?难道自己是从那片蓝得没有一丝杂色的天上掉下来的?不过最让雷落震惊的,是他正前方,悬崖对面。
悬崖对面是另一座山峰,雷落目光平行的落脚处,有一个山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口呈规则的圆弧形,洞前方是平整规则的空旷场地,那场地怕有千余平方,极为平坦,上面寸草不生,无端升起一股萧瑟感来。
细看山洞,洞顶上两个鬼斧神工的大字:凤阙!
洞两边居然刻着一幅对联,字体古雅,笔力透背,雷落细细认来:
历寰宇万化,弃万古功名只为红颜一笑
游九霄无涯,待一声惊雷当挽绝世长弓
这些字不知道是用什么刻上去的,相隔雷落怕有几百米的距离,雷落却能看得清清楚楚。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所有字全都连在一起,居然是连笔写出,中间没有顿笔提笔,笔锋中透漏出一股睥睨天下,桀骜不驯的气势。要多少工匠,经过怎样精心的布局,才能雕刻成如此大气的作品?但是直觉告诉雷落,这对联是一个人用一种工具一刻间完成的。那行云流水的气势不是慢慢地一刀一斧能够修正出来的。
雷落跟着玄青老师学了十多年,古籍典故阅读无数,理解起这对联来丝毫不觉吃力。此间主人应该是一个有大作为者,为了自己钦慕的女子,放弃了万古功名。此人遨游世间难逢敌手,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封刀印剑,隐居在这世外山洞内。在此隐居,说穿了不过也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或许是在等那红颜点头,或许在等一个高手出现,然后再出世……
其实年少多梦,谁心中没有一个武侠的世界。快意恩仇,策马扬鞭,煮酒论剑,儿女情长。有多少次我们幻想着成为书中的主角,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弹剑高歌,浪迹天涯……雷落又想到了莞尔。但身处孤山绝壁,面对未知洞府,山风拂面,心生千结,想到莞尔却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是感觉岁月匆匆,白驹过隙,想爱而不能爱,想爱而不敢爱,未免遗憾。而世间是否还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
人的一生,求学,游历,生存,难道只是为了活着?雷落要努力去去争取一个机会,去考取功名,难道不是为了最终找一个好的归宿?如果奋斗其实只是为了爱,那么现在雷落已经有了爱,为什么不去争取?莞尔,我是不是走了一条弯路?
对面的山洞,似乎有着一股魔力,在牵引着雷落,在启发着雷落,雷落此刻好想过去,好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但雷落不是鸟,雷落飞不过去。一想到这里,雷落突然清醒过来:还说什么过得去过不去,我现在这是在哪里?要追求自己的爱,我总得回去啊,我怎么回去?
雷落尝试着往悬崖下看去,白云悠悠,云雾弥漫,似乎这座山是刺破了云层,雷落所在的地方已是云层以上。再抬头看看天空,果然一片云都没有,除开蓝还是蓝。如果雷落真在云层以上,这里还有空气吗?空气流动才会产生风,那么拂面的清风从哪儿来?
对面的山洞中,走出来一个人,一个一身黑袍的人影,这人影似曾相识,雷落似乎在梦境中见过一般,感觉自己对他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雷落能感觉他身上的亲切感,但是,雷落却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他就那么站在对面,几百米的距离不算远,目力所及,雷落终于能看到他大概的轮廓:全身穿着黑如墨灰的衣服,从头黑到脚,虽然看不清楚,但面上那慈祥的笑容,感觉却如此熟悉。这个人影的背脊如白杨般挺直,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你到底是谁?”雷落卯足了劲,大声问了一句。此时此刻雷落真正想做的何止是问一句,雷落真想飞过去抱住他,问尽心中的疑虑,雷落知道,所有的谜底都会在他身上揭晓,所有的答案,都会从他口中吐出。但是,此时此刻,雷落过不去。
回答雷落的,是一阵笑声,以及一句让雷落震惊莫名的话:“天地泱泱,幻化无常,风从中来,静如山岗,借力而力,顺势而势,虚实相合,气贯阴阳……”《震雷演卦歌》,这是羽老教雷落的句子,这人如何得知,难道对面这黑影就是羽老不成?不对,羽老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雷落太过熟悉,眼前的人绝对不是羽老,那么,他到底是谁?这个人身上那莫名的亲切感来看,他对自己定是没有任何恶意,那他为什么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呢?
就当雷落想要确定自己的想法,想开口继续问时,对面的黑影做出了一个举动,他没有做任何的辅助冲刺,雷落感觉他甚至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就那么突兀的,朝着雷落这边激射过来,像一支离弦的箭,那速度太快,快到雷落还没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雷落左侧两三米处。雷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黑影现在离雷落如此之近,雷落却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本该认真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但是雷落却像个傻子一样,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半点想法。
看着雷落傻傻的样子,那黑影淡淡一笑,说道:“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话音一落,便是几个起纵,消失在群峰之中。
雷落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终于缓过神来。此时的雷落,应该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或者狠狠地拧一下大腿,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雷落已经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个问题,却依然没有醒来。由此可见,雷落不是在做梦。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雷落还是拧了自己一把,很疼。
那么,雷落在哪里?难道那个叫小妖的女子,造出的那道光环,真让雷落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道理,无论穿越到哪里,应该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但是这个洞府,雷落感觉如此熟悉,这个黑衣人,感觉是如此的亲切……
想到这里,雷落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从这个断崖跳下去。雷落没有疯,在这一瞬间雷落心念电转,想到了许多:第一、虽然自己拧自己会感觉疼,但是雷落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梦的程度深了,梦见自己被杀掉都不一定会醒来,何况是疼痛?跳下去的结果,很可能雷落会醒来。第二:如果不是梦,那么雷落跳下肯定摔死。在雷落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引弦是一定会救自己的。雷落敢肯定,自己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引弦,以及这个黑衣人需要的,他们都不会让雷落死。第三:既然自己是被止忧弄到这里来的,那个叫止忧的女子,就一定会为自己负责。
对了,斩玉在哪里?引弦在哪里?还有那叫伤刑的……自己可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得赶紧醒来才行。
但是想归想,真的要跳下去,雷落还是退却了。自己只是一介书生,可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正犹豫间,胸口升腾起一股无名的冲动,那若有若无的温热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清晰起来。这股感觉,给了雷落莫名的勇气,雷落弯膝迈步,勇敢地冲出了断崖,奇迹没有发生,雷落直线下掉,耳边呼呼生风,强烈地失重感让雷落无法呼吸……难不成这一次,我要摔死在这里了?正在这时,雷落发现身下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光环,身体便从光环里落了下去,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好比是从十层高楼跌落在水泥地上,虽没有要了雷落的命,却摔得骨折脏裂,皮开肉绽。为什么?为什么那光环没有救自己?这光环显然是止忧弄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
转念一想,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如果没有那光环,说不定自己已经摔成一滩烂泥了。
这时,剧烈的疼痛感才传了出来,要命的是,头脑却无比的清醒,身上的每一处剧烈的疼痛,都争先恐后地往大脑里挤,雷落终于痛得哀嚎了出来……
雷落尝试着站起来,身上却没有任何一处能使出力气。为什么引弦不来救自己?难道引弦也遭遇了不测?在如此剧烈的疼痛中,头脑中却清晰地想到这一切,想到梦境中的山洞,山洞的对联,以及那神秘的黑影。哪有梦境会如此真实的?还有,那胸口的热流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要鼓动着自己往山下跳?
一想到那暖流,身体竟莫名地燥热起来,从胸口开始,一股暖流逐渐灼热,继而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那热流所经之处,就像被开水浸泡着一样,烫得雷落浑身冒汗,忍不住哀嚎起来。
不能,我雷落绝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好多话要对莞尔说……牙一咬,雷落极力忍耐着。那热流上至头顶,下到脚尖,灌满了雷落的身体,雷落犹如被扔进了沸水里,恨不得撕烂全身的血肉。
热流渐渐从毛孔里蒸腾而出,雷落整个身体被一团白气包裹着,那白气围绕着雷落翻转,却不见散去。在白气翻滚中,隐隐有风雷之声。似乎有一道道细小的闪电,打到雷落皮肤上,难道这就是触电的感觉?
越来越热,越来越麻,人的忍耐毕竟有限,就在那份疼痛要冲破雷落忍耐极限的一瞬间,身上的灼热,围绕的白气,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雷落猛得从地上坐起来,感觉整个身体说不出的清爽和轻松。摸摸胸口,摸摸脑袋,哪里还有半点疼痛的感觉。
难道,是那胸口的热流,在修补自己的身体?
环顾四周,雷落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所呆的地方,竟然是雷皇村外长着鸢雷古树的那一片峭壁,这地方雷落可熟悉着呢。
四周漆黑一片,竟然已是深夜,哪里有止忧,哪里有山洞,哪里有对联……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就连身上的伤,都似乎不曾有过。那个用光环将自己救出的止忧,也不见了踪影。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止忧正在单独面对伤刑,雷落慌着就要斩玉家的方向赶去……
“嘿嘿,恢复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雷落定睛一看,前方正站着一个黑影。这个黑影,竟然是引弦。看来只有的光环,把雷落和引弦救到了这同一个地方,而刚才雷落看到的山洞,不过是自己昏迷中的幻觉罢了。
对了,斩玉呢?他又被救到哪里了?还有止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自己一个男子汉,可不能让一个姑娘为了救自己,而付出生命的代价。想到这里,雷落着急地叫出来:“前辈,止忧为了救我们,现在正身处险境,我们快去帮她吧!”
“去帮她?”引弦无奈地说道,“怎么帮?我们是去帮她,还是去送死?”
雷落怔住了,十八年来,雷落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能。
“那姑娘既然能在伤刑面前救走我们,就一定有自保的办法。”引弦严肃地说道,“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就说明她觉得你的命比她的更重要,你还是好好保着自己的小命吧。”
不说倒好,一说到这里,雷落心中突然产生一股怒气来,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可自己完全摸不着头脑,于是对引弦说道:“那么引弦前辈,你到底谁是,止忧又是谁,为什么你们会那么高强的功夫?你保护我又是为什么?止忧为什么要救我和斩玉……”
雷落滔滔不绝地问着,他要把心里所有的疑惑都问出来。
“想知道这一切?”引弦严肃的说道,“那你来抓住我,抓住我了,我就告诉你一切。”
雷落心中火起,自己就像一只蒙在鼓里的跳蚤,无论怎样努力,却总是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而此刻面前这个神秘的引弦,却要让自己去抓住他,心里更是感觉火上浇油,雷落一步一步向着引弦靠了过去,走到离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引弦依然没有反应。
时至深夜,雷落看不清他的脸,感觉不到他得呼吸,心里不由有些恐惧,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魂?
总有一种感觉在支撑雷落:这个人不会伤害我。管不了了,先抓住他再说。雷落迅速伸出手往他肩膀上搭去,眼看就要碰着引弦的肩膀了,引弦还是纹丝不动。可就在雷落的手触碰到引弦的一瞬间,引弦整个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其说退了一步,不如说滑了一步,因为他的膝盖根本就没弯过,身体没有一丝变化,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雷落的那一抓,抓空了。
雷落仍不死心,冲上去又是一抓,这次他没有退,就那么围着雷落转起圈来,无论雷落怎样努力,可就是连一个衣片都没有抓到。雷落感觉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却无处发泄,雷落很想把引弦抓住,然后问清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有点像张飞穿针。雷落满身力气无处发泄,气得停下身体,大吼了一声。
显然那人也被吓了一跳,继而怪笑了两声,冒出一句话来:“有本事,就来追我。”雷落正在气头上,听得引弦如此挑衅,什么都不顾了,卯足了劲追了出去。
第十三章:雷皇遗风
第十三章:雷皇遗风
伤刑完全没有想到,头顶的那一片乌云,会放下如此猛烈的雷电。那闪电来势好快,竟像是一柄长枪,朝着“镜面逆门”结成的圆球奔袭而去,在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碎裂声,光华突盛,伤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当伤刑再睁开双眼时,那“镜面逆门”已经消失,头顶的乌云也已消失,止忧倒在地上,也不知情况如何。在止忧身旁,一个长衫白髯,道骨仙风的老者,正瞪着一双如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这一招之威,竟然破了自己的“镜面逆门”,伤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青衫长髯的老者,伤刑实在摸不透对方的身份,也不敢再贸然出手,于是试探性问道:“人族中,能一招破我‘镜面逆门’的人,时至今日,绝不超过五人,我实在想不通,你会是这五人中的哪一个。
那青衫白髯的老者并不答话,却弯腰扶起了面前的止忧。伤刑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也不敢贸然阻止,只是冷静地观察着。
那老者扶起止忧,掌心略一用力,便有一股热流缓缓流进止忧体内,止忧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老人,微弱地喊道:“玄青老师……”
玄青老师示意止忧不要说话,轻声问道:“能坚持吗?”止忧果断地点了点头,左手古朴的止忧戒便开始流淌出淡淡的青光。玄青把止忧放到斩云两夫妻旁边,对止忧说道:“斩玉的父母尚有气息,希望你能保住这对夫妻的性命。”止忧不再搭话,盘膝坐在了斩云夫妻身旁,止忧戒的青光渐盛,将三人都笼罩了起来。
玄青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望着伤刑,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冷冷地说道:“你继续分析看看?”
伤刑心里盘算了一下形式,感觉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中,于是说道:“你的身份着实有些神秘,以我的阅历,一时间竟然看不穿。”
顿了顿,又沉思了片刻,伤刑才说道:“那场旷世劫难后,你人族的高手几乎陨落殆尽,你们的雷皇至今生死不明,你自然不是雷皇。”
伤刑见玄青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便继续说道:“劫难后,人族剩下的高手,至今没死的,恐怕就只有‘皇下双破’了。”
玄青听见“皇下双破”这四个字时,终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伤刑见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颇有些得意,于是又继续说道:“‘皇下双破’这两个人,也真是命大,亲临劫难,居然躲过了那场大劫难。那破风现在正在芥子菩提界寻找某个秘密,我们的人也正在追杀他,你自然不是破风。”
顿了顿,伤刑得意地说道:“为了开启净土,破浪甘愿奉献自己的力量,牺牲自己,实在是伟大——你自然也不是破浪。至于其他高手,玄黄谱中……”
“你不用再说下去了。”玄青大袖一挥,厉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天族人历来消息灵通,但是‘皇下双破’以及玄黄谱的秘密,真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无论如何,今天我是不能放你走的。”
伤刑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揶揄道:“我天族人掌控着时空的力量,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自问能留得下我?”
玄青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既然你掌握着时空的力量,何不直接进入这古墓,还要苦等这几十年光阴?”说着用手指了指伤刑身后的密室,那沾着斩玉鲜血的龙锁,还默默地躺在地上,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玄青的话似乎触碰到了伤刑的痛楚,伤刑突然变得不冷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这止家古墓有皇脉气息笼罩着,我自然进不去……”
“你既然知道你的时空之力不是万能,又何必如此嚣张?”玄青冷冷地盯着伤刑说道,“你不仅盗取了人族的重宝,还知晓我人族如此多的隐秘,今天就是赔了我这条老命,也得留你下来。”
听了玄青的话,伤刑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以我的力量,虽然不能直接进入止家古墓,但是要从这儿毫发无损地离开,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我可没说过我一定要走。就算要走,也是杀了你之后。”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两人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玄青要杀伤刑,因为要夺回伤刑背上的人族重宝,再加上伤刑知道的那些秘密,玄青定然要下杀手;伤刑要杀玄青,一来玄青救了止忧,破了自己的镜面逆门,自己很没面子,二来玄青的身份神秘,留着必然是一大隐患。这两人都冷静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只怕一出手,就是必杀的绝招。”
四下里寒风乍起,满庭树木随风起伏,雪山的风,寒冷刺骨,加之地上横七竖八的弓箭手尸体,说不尽的萧杀之意。
两人看起来是静止的,但这静,只是表象。两人的“势”却是不断地在变化。眼中所观,心中想所,怕已是千转百绕。
两人中只要有一人有了把握,立即便会出手,而这一出手,几乎就等于胜负立判了——高手的博弈,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花架子。
还是伤刑先出手了,不过,他的目标却不是玄青……
伤刑右手一捏诀,立刻便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了玄青和止忧之间,这次的“沧浪空门”定然是伤刑全力而为,空洞中无比强烈的吸力,开始撕扯玄青,试图将玄青拉进那空门之中。与此同时,伤刑的左手猛然一挥,三根血红到发紫的血刺从指间冒出,朝着盘膝而坐的止忧刺了过去。
那三根血刺看似平常,没什么气势,但却是从伤刑的本体发出,威力可想而知。最让人惊叹的,是那血刺的颜色,这世间绝没有那种红,那种红到纯粹,红到干净得没有一丝犹豫的红——那红色,似乎才是血最初的颜色。
这伤刑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那“沧浪空门”自然无法杀得了玄青,使出“沧浪空门”,不过是为了阻止玄青营救止忧——真正的杀手,却是左手的血刺。
玄青就算能突破“沧浪空门”的阻隔,速度也势必会为之一阻,止忧现在是没有任何自救的能力的,伤刑声东击西,这一招可谓狠辣无比,也自然万无一失,但是,玄青的脸色却是异常地镇定。
玄青并没有慌,也没有动,那“沧浪空门”里强大的吸力,竟连玄青的衣角,也不曾撼动。玄青就那么冷冷地站立着,冷冷地望着那奔袭的血刺……
就在血刺要刺击到止忧体外的青光之时,止忧体外突然电花闪闪,无数细小的电弧瞬间凝结成一面耀眼的盾牌。
那血刺碰上这耀眼的盾牌,竟然没有一丝声响。血刺刺进去一分,便减少一分;血刺减少一分,那光盾也随之缩小一分,血刺完全消失,那光盾竟也缩至虚无。
给人的感觉,似乎这一招,两人打了个平手。
伤刑见一击不成,马上收了“沧浪空门”,警惕地防御起来。
“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怎么就如此小心谨慎了?”玄青的语气明显更加的冰冷,这冰冷中还带着一丝露骨的嘲弄。
伤刑目不转睛地盯着玄青,说道:“实在没想到,那场大劫难后,你人族居然还有你这般高手,竟能达到‘凭空凝雷’之境。”
玄青看了看一旁的止忧,确定止忧无恙后,才转头对伤刑说道:“你还识得我这‘凭空凝雷’之境?你还见过第二个人施展它?”
伤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如果没见过,我又怎么识得了这一招?你人族震雷元的功夫,无非是利用天地自然的阴阳二气进行放电,更高一层的境界,便是将自己的身体,淬炼成雷场,而你这‘凭空凝雷’之境,却能在任意空间结成电荷,无论有无阴阳之气,都可凝雷!”
玄青这次没有生气,相反脸上露出了一股赞赏之色,说道:“能将我震雷元的功夫,解释得如此透彻,你也可真算是一个人才。对武学修为的理解能力,确实高人一等。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底见是我人族的哪一位高手,对你施展过这一境界?”
伤刑放下了警惕的双手,抬头望了望天,似乎在回忆遥远的往事。
片刻,伤刑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哪里是谁对我施展过,我不过是有幸目睹过你人族的雷皇,施展‘雷凌万世’罢了。”
“雷凌万世”四个字一出口,玄青顿时失了方寸,震惊莫名,颤声问道:“你说你亲眼目睹过‘雷凌万世’?”
伤刑异常冷静地说道:“我说了目睹过,就肯定是目睹过?你只是在震惊,为什么我目睹了‘雷凌万世’,却没有死,对吧?”
最后的一声“对吧”,伤刑问得凄烈异常,似乎有什么往事,在拉扯着他的神经,既不愿回忆,又不得不回忆,被那痛苦的回忆不断煎熬一般。
玄青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得伤刑如此凄烈的问话,玄青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被镇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伤刑却自顾自地说道:“你人族震雷元的功夫,确实可以算是寰宇八界间最强的攻击法门,好一招‘雷凌万世’,这恐怕是你人族达到‘凭空凝雷’之境后,最强大的攻击招数了吧?若不是盲刑自毁双目,施展我天族禁术,勉强保了我两人一命,我和他恐怕就真死在这‘雷凌万世’之下了。”
“你说的盲刑,可就是你天族‘伤盲双刑’之一的盲刑?”玄青刚一问完,就突然觉得自己问错了,简直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果然,伤刑愤怒地说道:“难道我天族还有第二个盲刑?你以为我和盲刑一开始就叫‘伤盲双刑’吗?好一招‘雷凌万世’,害得我兄弟两人一伤一盲,我们取名‘伤盲双刑’,就是为了永远记住这段耻辱,誓要让你人族,万劫不复!”
说道“万劫不复”这四个字时,伤刑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的胸膛。那胸膛上的伤痕,就像是烈火焚烧过一般触目惊心,所有的皮肤都被烧得乌黑一团,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一地的灰烬……
“而今,我居然又遇到一个达到‘凭空凝雷’之境的人,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你活口?”伤刑双手一合,就要出手。
“慢着!”玄青大喝一声,厉声说道,“我还有话说。”
伤刑顿了顿,不知考虑到了什么,还是放下了双手。
玄青凝视着伤刑,高声说道:“对于当年你们和我人族雷皇之间的恩怨,我不感兴趣;对于你‘伤盲双刑’名字的来历,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伤刑实在想不通玄青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于是冷冷地说道:“你问吧。”
“我很想知道的是,”玄青郑重地问道,“昔年雷皇在施展‘雷凌万世’之时,使用的,什么武器?”
伤刑哈哈笑了起来,嘲笑道:“到底你是人族的,还是我是人族的,你居然不知道你们雷皇的武器是什么?”
玄青没有回答伤刑,依然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伤刑,希望伤刑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从表情可以看出,玄青是真的不知道当时雷皇的武器是什么,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玄青来说,却又是无比重要。
伤刑突然收了笑容,脸上的表情开始狰狞起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顿了顿,伤刑一皱眉,咬牙切齿地说道:“雷皇的武器,哼雷皇的武器,我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一把可怕的武器。”
玄青没有打扰伤刑,他在耐心的等待,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伤刑,肯定会说出那把武器是什么的。这给了伤刑耻辱的的武器,造成了他终身恶梦的武器,他怎么会忘记?此刻面对雷皇的同族,急于洗刷耻辱的他,也肯定会说出武器的名字来。
果然,伤刑顿了半晌,然后瞪着玄青,狠狠地说道:“那把武器,分作两部分,一部分通体漆黑,黑得灿烂,黑得耀眼,黑得似乎能吸走周围的光明;另一部分,却是晶莹透亮的莹白,白得能刺破所有的黑暗。”
玄青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期待,似乎伤刑的答案,正是他想要的。
伤刑的双眼中,充满了仇恨,他似乎把玄青当成了雷皇,恶狠狠地瞪着玄青,逐字逐句咬着牙说道:“那是一把弓和一支羽箭,漆!黑!的!弓!莹!白!的!箭!”
第十四章:挽弓挽强
第十三章:挽弓挽强
引弦面对着雷落,飞快地往后飘去,雷落看着引弦的脸,狠了命往前奔。
但是引弦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也不看路,就那么往后飘去,雷落却总是追不上。这么一追一飘,穿过密林,很快来到了下山的小道旁。引弦依然是那么一飘,往山下移去,这一移,从上而下,怕有十多米的距离。雷落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学着引弦的样子,纵身冲了下去。
雷落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引弦见雷落纵深跳下了十多米高的距离,又笑了两声,这笑声居然有一种满意的感觉。但是下一句话,就让雷落更火冒三丈了,他说:“来来来来,继续继续……”
一追一飘,跑出了山道,跑上了乡间小道,雷落根本没有思考过方向,也没有思考过脚下是什么,就那么凭着一股愤怒,不断地追逐,前方的土丘,田埂,小河,迅速被雷落抛在身后。
每当雷落要接近引弦时,引弦的速度就会加快一步。雷落便更加努力地去追,但无论怎样努力,隔引弦就是八到九尺的距离,无法逾越。
说不清就这样跑了多久,耳边呼呼生风,脚底隐带风雷,一路就那么跑去。天边渐渐发白,日头渐渐转中,继而西沉,雷落却浑然不觉,一心只想着抓住引弦,直到引弦突然喊了一声停,雷落才摇晃着停下了身影。引弦望着雷落又笑了一声,满意地点了几下头,然后纵身一跃,拔地而起,消失在一片山壁之上——抬头一看,鸢雷古树的枯枝还在山壁上招摇着。
天啊,这是跑了多少圈,居然又跑回了这里。
望着那一片平滑的峭壁,雷落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自己跟着引弦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的距离?自己都感觉不到饿的吗?冷风一吹,头脑冷静了下来,雷落决定再跑一次,这是找到答案的最佳方法。
太阳东升西落,此时天已经黑了,而且还下起了雾来,雾越来越浓,这雾浓得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几米范围外还真看不见东西。雷落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路,却只能看到一团白雾。雷落尝试着慢慢地向前走,眼前的路竟豁然开朗起来,雷落的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道路越来越清楚,雷落甚至能看见地面上那些泥土的粉尘。
难道现在的自己,不用闭上眼睛,也能开启那心眼的力量了吗?
一激动,雷落便加快了脚步,双腿迈动的节奏越来越快,渐渐听到了耳边的风声。山壁在倒退,竹林在倒退,树木在倒退,雷落明显感觉到自己奔跑的速度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累。越跑越有劲,越跑越想跑,很快就到了出村的小道上,如风一般跑过小道,雷落穿过波涛般起伏的麦田,来到了玄青老师的私塾。
私塾里寂静无声,凭着心眼的力量,雷落感觉到止忧不在,玄青也不再。止忧自然是在斩玉的家,而且身处险境,那玄青老师又去哪里了呢?
心下一动,雷落向着斩玉家奔去。无论自己是不是能帮上忙,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
雷落的速度好快,那田中的麦苗竟被雷落奔跑时脚下产生的风所吹动,摇晃着脑袋不停地招摇。雷落敢肯定自己是有了某种奇遇,获得了一股超自然的力量。
一路上,浓雾给雷落做了最好的掩护,雷落避开了一切可能看到自己人,在田野与小道间,在雪山与莽林里,如风一般奔跑着……
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疲惫。因为胸口的暖流,在随时往全身流淌。在这之前,那暖流还若有若无地像是山里的小溪,而今,它已经壮大到犹如潺潺的小河。
雷落奔跑着,发泄着,跑向未知的命运,跑向迷雾般的未来。
终于找到了斩玉家的那一片雪峰,雷落停下了身子。举目四顾,自己竟然找不到那一条穿过雪峰的小径了。
雷落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找错地方,有一条石板小径,穿过雪峰,便是斩家山庄,那一片世外桃源,但是,现在,本该是小径的地方,却是一片峭壁,长着一些针叶灌木,在夜风中招摇着。
“不好。”一阵异样的感觉从背后传来,雷落暗喝了一声,猛然转身,一回头,发现一双恶毒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那眼睛虽然小,却流露出一股凶狠和贪婪。在这雪山腹地,雷落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只雪熊。
那雪熊浑身雪白,壮硕如牛,正一步一步朝着雷落逼过来。
雷落年少时,在森林里遇到过一只黑熊,那时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妄想抓只熊回去,结果,差点丢了性命……
“嗷!”一声低沉的烈吼从雪熊嘴里发出,那声音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到颤栗。
望着那双眼睛,雷落莫名地颤抖起来,双手往背上一摸,糟糕,没有带弓。
那双眼睛,让雷落回到了少时恐怖的记忆中。
雷落从食五谷杂粮起,饭量就特别大,六七岁时,便有了成年男子的饭量。家里粮食倒是够吃,就是肉太少了。父亲看着儿子面黄肌瘦的样子,心里难受,于是常到河里去给儿子抓鱼。深山老林的,鱼儿特别肥美,鱼便成了家里餐桌上的主食。
父亲本来想去山里抓些野味的,但是荒野山村,没什么打猎的工具,加上雷老大本就体弱,看着野兔野鸡也只有望洋兴叹,最后只得作罢。
有一次,父亲带着小雷落在地里劳作,一只野兔斜刺里窜出来,父亲挥起锄头就是一抡,瞎猫碰到死耗子,居然打个正着。雷落眼睛都亮了,在加上那野兔的味道实在鲜美,小小的雷落心里便打起了小算盘。
第一个遭殃的,是常在山边活动的野鸡。
村民的农田好多都在山边上。村民在田边拉起了篱笆,阻止山上的动物下山破坏庄稼,但是却拦不住那些野鸡。
雷落家的田就在山边上,野鸡经常越过篱笆,到田里大快朵颐。这些野鸡常年的偷食,积累起了很多打游击的经验,雷落妈妈常常为抓不到这些野鸡而捶胸顿足。
抓野鸡,既保护了庄稼,又改善了生活,一举两得。雷落从此走上了“猎人”的道路。为了有效地抓野鸡,雷落必须要造出趁手的工具。雷落是雷皇村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无论是从书上看到的,还是私塾老师建议的,这工具,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弓。
根据雷落所学,这弓,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最早使用的兵器之一了。最早的骨刻文里,这弓就是一节弯弯曲曲的波浪线,到殷商出土的甲骨文里,“弓”字便像是画图一样,画了一张弓,有了弓架,也有了弓弦,是个象形字,可见在人类有文字记载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开始使用弓了。这时的弓,只是作为打猎的工具,在后来,人类纷争不断,弓箭的箭头,便从猎物转向了人。
中国最早的字典——《说文》中解释:弓,兵也,所以发矢。远古神话中,后羿射九曜的传说,向来脍炙人口,这也是关于弓箭威力的最有效的广告
弓真正登上历史的舞台,是因为它在战争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赵嬴,在国内推行“胡服骑射”。军队着装统一,练习骑马射箭之术,这一举措极大提高了赵国的战斗力。这一支赵国的骑兵,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正规骑兵队伍。
秦皇嬴政有感于骑射之术的强大威力,便下令军队苦练射术。这一时期,弓箭无论是造型、个头和功用,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强弓硬弩层出不穷。嬴政“秦王扫**,虎视何雄哉。”虽然不全是弓箭的原因,但这强弓硬弩,也着实给秦王出力不少。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在其《楚辞??九歌》中写道:“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这时的秦弓,已经是闻名全战国的“知名品牌”了。
到三国时期,一代神人诸葛孔明也研究起弓来——诸葛连弩至今都还出现在游乐场里。
到中华文化的灿烂时期,唐朝,诗圣杜甫毫不吝笔墨,对弓箭进行赞赏。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出塞》中杜甫对弓箭的作用,进行了言简意赅的总结,这首诗,也因此流传千古。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兵车行》中的弓箭,已经不简单是长距离射杀的兵器,而初步具有近距离防身的作用。
宋朝豪放派诗人苏东坡,一句“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激昂豪迈,壮气凌霄,既表达了自己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透露出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战士将军,都对弓箭情有独钟。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伟大的开国领袖在《沁园春??雪》中,也为弓箭留下了一席之地。
要造出一把良工,过程是繁琐而复杂的,《考工记》中认为:“制弓以干、角、筋、胶、丝、漆,合称“六材”为重要。需得六材之干、六材之角、六材之筋、六材之胶、六材之丝、六材之漆。”方能造出一把强弓。
这哪里是雷落能办到的?
雷落造出的第一张弓,是用竹条制成的。截取山中老竹下半截,削制成条状,用火烤制弯曲,将家里的尼龙绳缚住两头一拉,便成了一张弓。再用竹条削出几把箭来,还煞有介事地给那些竹箭贴了几根鸡毛在后面,为自己人生的第一张弓,取名“猎鸡弓”,那几把贴着鸡毛的箭,自然就叫“猎鸡箭”了。
很可惜的是,这把弓不仅连鸡毛都没猎到,甚至连鸟都没射到一只。小小的雷落毫不气垒,认为是自己箭法太差,所以白黑连夜不停练习。村里各种瓜果可就遭了秧,莞尔家树上的梨子,二审家的冬瓜,村长屋后的南瓜,雷落自己家的茄子……纷纷成为雷落的箭下亡魂。父亲一气之下,一把火把雷落的“猎鸡弓”化为了灰烬。
遭受如此挫折,雷落伤心极了,抱着妈妈哇哇大哭。那年,雷落十二岁,小学毕业。就在那个暑假,雷落有了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弓。
那一年,村里子发生了大事,全村人上吐下泻,医生们束手无策,最终羽老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前文有交代)雷落自此对羽老佩服得五体投地,便请教怎样才能制作一把好弓。羽老一听雷落要弓,流露出一股欣慰的神色,告诉雷落,七月初七,卯时中,后山还魂顶见。
卯时,凌晨5点到7点,日始之时,破晓之际,正是一天的开始之时。但是这雷皇村地处深山复地,白日来得本就晚,加之后山常有些牛鬼神蛇的吓人声音,人迹罕至,雷落不禁心里打鼓,那山顶的名字就够吓人的,为什么要去那里见面:这羽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在苦苦等待中,终于明天就是七月初七了。可以说一夜无眠,听到屋后的鸡叫,雷落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偷偷摸摸穿好衣服,溜到屋外,漫天星光灿烂,哪里有天亮的样子。
按照羽老的吩咐,雷落把父亲砍毛竹的弯刀带在身上,正准备出门,壮士竟叫了起来。那时的壮士还有些小,但却机警得很,见小主人这么早就要出门,非要跟在后面不可。雷落摸着壮士的头,小声说道:“跟我去可以,要是敢乱叫,小心我把你阉了,让李叔家的那条漂亮母狗当寡妇。”
壮士就像是听懂了一般,屁颠屁颠跟在身后,不乱跑,更不乱叫。
有壮士跟着,雷落胆子还大了些。借着七夕的星光,雷落来到了还魂顶。
漫天的星光透过密实的浓荫撒到地上,整片森林笼罩在一片迷迷蒙蒙的雾气中,加之那密林中不时传出几声野兽的哀嚎,雷落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心里一害怕,便打起了退堂鼓:“壮士……我说壮士,那羽……羽老肯定是忘了时间了,走……走,我们回去吧……”
“怎么?”羽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才呆了这么一会儿,就怕了?”
“谁怕了!开玩笑!”雷落一拍胸膛,“我只是看你半天没来,才……”
“少吹牛。”羽老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真有胆量,你来找我啊。”
“找就找,你个糟老头子都不怕,我雷落会怕?”说罢,迈动脚步,朝羽老出声的地方走了过去。但是无论走多远,羽老却总是在前方出声。不知不觉,已经进了深山复地,四周蒿草一人多高,再也没有路可走。
“羽老,你这是在捉迷藏吧?”雷落弯腰喘了几口气,“天都快亮了,不陪你玩了……”
“呵呵,小子,不吃苦中苦,怎么当人上人?”羽老呵呵笑道,“穿过这片蒿草,就到了。”
雷落还是比较相信这个羽老的,拿出父亲的弯刀,一路走一路砍,穿过蒿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地上,一颗高有二十多米的大树,孤独地矗立在眼前。那树可不是雷落见过的任何一种树,枝叶繁茂,枝干弯曲虬结,像是一条条小龙,爬满一树。
此时正是星陨日出之时,最后的一丝星光,和第一缕阳光,都撒在这奇怪的树上,那树身上便蒸腾起迷迷蒙蒙的雾气来,那雾气在星光与日光中,莹莹闪烁……
“孩子,这树上的枝条,怕是你所能找的,最适合做弓的材料了。”羽老依然不见人,“到‘星日同耀’结束,还有一刻钟。过了这个时刻,这树的枝条就没用了……”
雷落不是个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人,拿起弯刀,就冲了上去。身后的壮士不停地跳,不停地叫,像是在加油一般。
雷落围着树转了一圈,没发现一根适合做弓的枝条,于是把弯刀往腰间一别,蹭蹭蹭爬了上去。树枝多而迷失,弯曲虬结,非常好爬,雷落一边爬一边看,终于在中间一节发现了一根枝条,这枝条就像是专门为雷落准备的一样,无论长短还是形状,做弓身都再合适不过了。雷落一兴奋,抡起弯刀就砍起来。
树枝落地,壮士围着那枝条不停地打转。雷落去了枝叶,剥掉树皮,这树枝还在隐隐泛着荧光。尝试着去弯曲这根枝条,雷落不禁笑出声来,这节树枝,稍加烘烤,简直是做弓的不二材料。
雷落带着枝条回到村里时,羽老已经在家了。至始至终,羽老就没有出现过。
不管了,雷落从羽老那里借来柴火,小心地烘烤,想将树枝弯曲定型,可惜失败了——无论怎么烘烤,那树枝都会恢复原形。
羽老给了雷落一根绳子,说用这绳子将树枝弯曲固定,浸泡在井水中七日,便可使用了。雷落依言而行,终于获得了一张硬功。
这次雷落不敢再用村里的蔬菜当靶子了,每天到山上去射鸟,光制作箭所砍到的毛竹,就有好几十根。渐渐地,雷落射回来的鸟越来越多,父母也不再责怪,母亲将鸟儿打整干净,烧了给孩子吃,还改善了伙食。
终于有一天,雷落硬是将那些狡猾的野鸡给射了回来。从那以后,雷落一发不可收拾,打回的猎物,有野鸡,有野兔,有獾子……村里生活困难的人家,包括羽老,偶尔总能吃到些雷落送来的猎物。雷落本就是村里的救星,这么一来,大家对雷落就更是欢喜了。
那一年,莞尔的父亲去世,莞尔家便陷入到绝境中。雷落硬是凭着手里的弓,帮莞尔家走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雷落胆子越来越大,打猎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进入了原始森林深处——终于,遇到了熊。
雷落遇到的这种熊,俗称狗熊,也叫黑熊。常听人说“做不了英雄就做狗熊。”狗熊一向是小胆的代名词,雷落哪里知道,这狗熊发起飙来,是如此的恐怖。
雷落想着要是能把狗熊弄回去,不仅全村人打牙祭,熊皮还能给莞尔做衣服。可惜,雷落太天真了,他射出去的箭,没有一根能插进那狗熊的身体里。就算插了进去,也是浅浅一层,根本构不成威胁。箭射光,那狗熊就像是发了疯般冲了上来……
雷落哪见过行动如此敏捷的熊,连滚带爬往山下逃命,若不是胸口那股温热救命,怕早就成了那黑熊的爪下亡魂了。那狗熊不仅不瞎,小眼睛里的凶光,给雷洛留下了永久的颤栗。
事后雷落问过羽老,为什么自己的箭射不死狗熊,羽老告诉雷落,虽然做弓的木材是上等,但是雷落少了一根绝佳的弓弦,想要弓弦,只有到一百多里外卧龙场的龙家去借。一来太远,二来没有必要,雷落便渐渐把这事给忘记了。
但是那黑熊眼中的凶光,雷落至今记忆犹新,更何况,此时,那凶光又出现在了眼前。
第十五章:星耀淬雷
第十五章:星耀淬雷
“一朝被蛇咬”的感觉,很多人都经历过,这与胆大胆小是没有关系的,有些人神不怕,鬼不怕,猛虎不怕,蟒蛇不怕,偏偏就怕那小小的蜘蛛——原因就是小时候蜘蛛留下过恐怖的阴影。十八岁的雷落,早已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情,按理说胆量是够大的,但是一见到熊,双腿顿时发软,冷汗瞬间直冒。
怎么办?跑吗?雷落的思想已经完全僵硬,望着雪熊一步一步靠近,竟然呆若木鸡,身体做不出一丝反应。
这雪山复地,是一片几乎没有人来过的绝境,本就充满危险,凶猛的动物自然多,这雪熊自然不是当年那头黑熊,但雷落还是怕,只要是熊,雷落就怕。这种怕,就和怕莞尔的母亲是一个道理。
熊一步一步靠近,雷落的双腿依然无法迈动,走得近了,那雪熊突然间直立了起来,这一立,怕有两米多高,朝着雷落泰山压顶般扑了下来。若是被这雪熊扑中,哪里还有命在?电光火石间,胸膛的暖流激烈地流动起来,身体在瞬间充满了力量,顺着雪熊的一扑之势,雷落倒纵了出去,这一纵,竟有三米多远。
那雪熊吓了一跳,没想到面前这个到手的猎物能如此敏捷。又是一声低吼,迈开四掌,撞了过来。雷落可不敢与这雪熊正面为敌,转身就跑。
除开跑,还能怎么办?跑,跑是现在雷落最大的本钱。自己本就是跑到这里来的,除开跑,雷落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
雷落可跑的真快啊,那雪熊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一会功夫,竟连雷落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见甩掉了雪熊,雷落停了下来不住的喘气,这一番狂奔,可比昨晚追引弦要费力得多。
大概辨了下方向,雷落便准备寻回村里去。
雷落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自己连番的奇遇,如果非要找个人问个清楚,这个人只能是止忧。现在自己找不到去斩家山庄的路,只有回私塾等着止忧——另外,玄青老师也是神秘莫测,搞不好他能给自己解答下迷津。
还有,斩玉和自己同被止忧用法术救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自己找不到斩玉,只好等斩玉来找自己了。这么想着,雷落一步一步向雷皇村走去。
村庄渐近,很快来到了山头的墓地,想到最近连番的遭遇,雷落总感觉羽老才是一切的根源。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雷落,来到了羽老的墓旁。
羽老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雷落抚摸着墓碑,心中徒增一股伤感。
今天自己从黑熊手下逃跑,本是人之常情,但是一想到羽老,羽老就像马上出现在了心里一样,而且还带着一股微笑在讥笑自己说:“连只熊都打不过,算什么男人?”
雷落突然转身了,在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可笑的决定,他要回去打败那只熊。
雷落,如此大胆的决定,你到底是怎样做出来的?这是你的本意吗?难道在你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恶魔,支配着你的意志吗?
雷皇村的冬天不算太冷,树上的叶子也还没掉光,特别是羽老小院门前的那一排银杏,地上铺满了一层金黄的落叶,树上还稀稀落落挂着一些,在冬日的寒风里享受着生命最后的时刻,然后飘落下来,化作尘土。
踩在那一层落叶上,回想起羽老的笑容,雷落不禁感叹着生命的短暂:初春的嫩绿,盛夏的苍翠,暮秋的金黄,寒冬的凋零,不过短短时月,便尘归尘,土归土。好在尽管时间短,也毕竟经历了一场灿烂。再想想那些在夜幕中绽放的烟火,生命更是短暂,却更为热烈和灿烂。是不是越灿烂,越热烈的生命,就越是不容于世呢?和那些历经无尽岁月而不变的山川河流相比,永恒而平淡,热烈而短暂,到底哪一个更有价值?
胡思乱想间,雷落踏进了那所许久没有进去过的小院。
虽是触手可及的黑暗,但是在这黑暗中,雷落却能看清一切。窗户上的蛛丝,桌上的灰尘……望着这一切,又是一阵感伤。
雷落来到羽老的堂屋,抬眼朝墙上望去,那一把弓还在,旁边挂着的,是一袋子硬木羽箭。
雷落摘下硬弓,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眼角竟然滴下几滴泪来。睹物思人,心中更加的怀念羽老。那股怀念竟慢慢升腾为一股冲动,似乎自己不用这把弓射杀了雪熊,就是对不起羽老一般。
这把弓,是在羽老的指点下制成的,所用的木头,采自“星日同耀”时深山复地的龙木(前文有交代),所以雷落给这弓取名为“星耀”,也算是既文雅又霸气了。那一袋子硬木羽箭,是羽老用石榴木做成的,约有十多根,雷落却是一根也舍不得用,现在,已经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了。
雷落摘下那一袋子硬木羽箭,往背上一背,左手擒了弓柄,一扭身,头也不回地往雪山赶去。
穿过稻海,穿进雪山,雷落一步一步朝着刚才遇到雪熊的方向走去。雷落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头雪熊有什么好怕?若无法战胜这头雪熊,自己就真成狗熊了!”
循着方向,雷落又来到了刚才见到雪熊的地方,依然找不到去斩家山庄的路,那雪熊却也没了踪影。雷落随手捡起一段枯枝,把枯枝往一旁的树上一敲,嘴里嗷嗷嗷地大叫起来,声音震得林木纷纷下落。这一带明显是那雪熊的地盘,雷落这一吼,无异于挑衅,果然,前方传来了那低沉雄浑的嘶吼声。
密林雪地,在黑夜里泛着清冷的寒光,雪熊穿过密林,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尽管雷落满怀自信而来,但是乍一见到那雪熊,心里不由还是有些害怕。特别是望着那雪熊小小的,但却透露着凶光的眼睛,雷落双腿一软,正想后退,胸口的暖流突然间流淌起来,上至天灵,下至涌泉,灌满全身。雷落浑身充满了力量,再也没有了半点怯意,朝着那雪熊又吼了一声。
那雪熊被彻底激怒了,猛然起身,两只前掌高举过头,愤怒地一声低吼,然后迈开四掌,朝着雷落冲了过来。那声势绝不输于咆哮的火车头。
来得好快,但是雷落却并不慌张——雷落能看清这雪熊的每一个动作:雪熊身上抖动的细毛,脚下刨起的雪花,甚至是那雪熊奔跑时产生的风,雷落都能一一看在心里。那雪熊的动作是如此的迅捷,但看在雷落眼中,却无疑是书本上的定格图画,实在太慢了。
雪熊终于冲到了身边,挥起一只熊掌,便朝雷落扫了过来。那熊掌上锋利的尖牙毕露,隐隐透露着一股寒光,若是被扫中,不死也得重伤。雷落冷静地望着那奔袭而来的熊掌,左肩微微一侧,身体往后微移,那熊掌便贴着胸膛扫了过去。
雪熊一扫落空,有些收势不住,狼狈地跑了两步,调整了下姿势,又冲了过来。这一次,来势更急,那雪熊冲到三五米处,突然四掌腾空,朝着雷落直扑了过来,大口恶狠狠地张开,口中锋利的牙齿上一滴一滴的粘液直往下掉……
若是被这雪熊扑倒在地,那雪熊一口咬下,脑袋定然搬家。这一次远比刚才凶险,但是雷落却好像傻了一般,雪熊已经腾空,他竟然一动不动。难道雷落已经吓呆了?
就在雪熊及体的瞬间,雷落的身体突然后倾,像个不倒翁一样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右手迅疾无比地从背上抽出一根羽箭,举起手中的星耀弓,张弓搭箭,朝着正从身体上方掠过的雪熊射出了一箭。
那黑熊竟被射得哀嚎起来,滚到一边半天爬不起来。雷落翻身站起,望了望手中的星耀弓,看了看地上的雪熊,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似乎自己这一箭,已经射进了雪熊体内……
正想着,那雪熊却一翻身爬了起来,双脚直立,伸出前掌一把拔下腹部的羽箭,然后在胸口猛拍了几下,发出一声凄烈的怒吼,又埋头撞了过来。
感情刚才那一箭,还是只伤了雪熊的皮毛。一击不成不说,这倒好,把这雪熊彻底激怒了。这雪熊来势之快更胜刚才,雷落心下一动,双脚一使劲,往后一纵,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在腾空的一瞬间,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仓惶中射出的箭,虽然有力道,但是却失了准头,那一箭刺进雪熊的肩部,顿时一片殷红。可惜的是,这一箭并没有消减雪熊的来势,那雪熊吃疼,更加地野蛮,四掌一用劲,来得更快了。
雷落双脚已经落地,一击不成,正待再来一箭,却不料那雪熊的速度已经快到这种程度。背上的箭还没有抽出,那雪熊已经到了面前,硕大的脑袋就如千金巨锤一般撞在胸膛上,雷落被直撞出去好几米远,趴在地上,竟没有半分力气爬起来。
想起刚才自己还瞧不起这雪熊,觉得它速度慢,没想到却这么快被这雪熊撞得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的雷落,不禁一阵苦笑。
那雪熊可不管你能不能爬起来,望着地上的雷落,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胸口处的热流又开始流淌,就如一条潺潺的小溪。受到那热流的滋润,雷落的四肢瞬间充满了力量。此时的雷落,不是动不了,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雷落深深明白,自己的箭射不进那雪熊的身体,就造不成致命的伤害,就算射光了硬木羽箭,也是于事无补。
想要射杀这头熊,就只有攻击它最薄弱的地方……
那雪熊已经来到了雷落跟前,扬起前掌,朝着雷落扇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不容发的一瞬间,雷落就地一滚,躲开了雪熊的一掌,然后双手一撑地,腾空跃起,竟跳到了那雪熊的背上。
好胆大的雷落,右手手掌依然捏着弓,手腕却死死勒住了雪熊的脖子,左手往箭篓里一抽,抽出一根硬木羽箭,朝着雪熊的一只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
可怜那雪熊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只眼睛已经被插上了一根长长的硬木羽箭,鲜血如注。
剧烈的疼痛传来,雪熊浑身一颤,突然站起,仰天咆哮起来。
雷落赶紧一松手,连滚带爬跑到了一边,跑了好远,才敢回过头来看那雪熊。看着雪熊仰天咆哮的样子,雷落竟然有些后怕起来。
那站立的雪熊,竟然像是有灵性一般,像人一样,伸出两只手掌一合,硬生生把那羽箭给拔了出来。
雷落完全呆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面对的到底是雪熊,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雷落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雪熊依然站立着,一只眼睛肿透露出如烈焰般的凶光,另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冒着鲜血……
又是一声令人震颤的咆哮,那雪熊一锤胸膛,头一埋,又撞了过来。
这一次,和刚才任何一次都不同。
这一切,是那雪熊的盛怒,是它垂死的绝望,是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然。来势之快,来势之猛,几乎令雷落窒息。在那巨大的恐惧中,如山一般的压迫下,雷落举起了右手的弓。
雷落知道,自己这一弓必须尽全力,若这一弓无法射杀雪熊,或者给它造成严重的伤害,那么最终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雷落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弓上。
心念所至,雷落抽出硬木羽箭,张弓搭箭,拉开了弓弦。
弓如满月,开始蓄势。望着奔来的雪熊,雷落告诉自己,或许这一箭,该对准雪熊的另外一只眼睛。
雷落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这一箭上,精神、力气、意念统统集中在了箭尖之上。就在要松手射出这一箭的一瞬间,毫无征兆的,雷落胸口的热流突然奔涌,那热流带着雷落四肢百骸残存的力量,一股脑朝着雷落的左手涌了过去。
那热流来得好快,来得好猛,一集中在雷落的左掌,便从雷落的指尖疯狂涌出,汇集成一团白炽的光华,流到了硬木羽箭之上。
那硬木羽箭瞬间变成耀眼的莹白,表面竟是电光闪闪,隐隐有风雷之声。
雷落一松手,那莹白的硬木羽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拖着长长的电尾,朝那冲来的雪熊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