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杨柳依依
杨柳郁氤氲，金缇总翠氛。庭前花类雪，楼际叶如云。
和风送暖，杨柳依依。都城的阳春三月虽还有点乍寒乍冷，爱美的人们却都换下臃肿的棉袄，喧闹的坊市、踏青的郊外，随处可见身披薄纱的少年少女，穿红着绿，似要与春相争。
现今大梁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民生经济发达。京都虽然处于北方，但无论水陆两路都处于鼎盛。
特别是京杭运河，每天船只来来往往，迎来送往的客运高达数万记。
湫水河上，一艘三层的官船船帆高高扬起，不急不缓的往北行。
“母亲，我们明天应该可以到达京城了吧！”一身着古纹千蝶烟水群的小姑娘爱娇的靠在一位梳着牡丹髻、身穿蜜合色百褶裙的贵妇人身旁娇声问道。
“怎么，娇姐儿坐船可累了？”顾氏爱怜的拂着女儿的鬓发问道。
“有些，不过女儿只是想早点儿见到祖父祖母，我都没见过他们。”华娇不愧她的名字，长得娇娇俏俏，惹人喜爱得紧。
“我们娇姐儿是个孝顺孩子，你祖父祖母知道了，定会高兴的。”顾氏当然乐意自己的女儿得个孝顺名声。
“母亲，请喝茶！”
众人抬眼望去，一道细条身影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杯雾气腾腾的青瓷茶盏，还未走进，茶香四溢开来。
“你这孩子，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做就是了，哪用你亲自动手。”顾氏眸光闪了闪，满脸慈爱的笑道。
“女儿的一点孝心怎好让下人们代劳？母亲不嫌女儿笨手笨脚就好了。”华娟温婉的笑道。
顾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声好茶，又让丫鬟搬过小杌子让华娟坐。
好一幅母慈女孝的画面，低头坐在下面的华妩撇撇嘴，心底很是不以为意。
“我们大概明天中午就下船了，你们的东西可都收好了吗？”顾氏开口问道。
“谢母亲挂怀，丫鬟们都收拾妥当了。”华娟华妩站起身恭声答道。
顾氏点点头，道：“你们自己盯着点，天也不早，回去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是，女儿告退！”两人给顾氏行了一礼，又与嫡妹华娇道别，才退出屋。
华正海包的这艘管船有三层，顾氏等女眷都住在第三层，大家居住的房间也是相邻不远的。退出嫡母所住的房间，华娟华妩姐妹俩还没说两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你看看你两个庶姐，你再看看你。”等两个庶女走了，顾氏没好气的戳着女儿的额头教训。
“阿娘-----”华娇拉长尾音甩着母亲的衣摆撒娇。逗得顾氏噗嗤笑出声来。
“夫人，说句不好听的，有夫人您在，我们姑娘哪用得着那些手段？我们姑娘呀，是一辈子被人捧在手心娇宠着的命。”顾氏的陪房顾嬷嬷在旁边凑趣道。顾嬷嬷是顾氏的奶娘，在二房是很得脸的，跟主子们说话也随意得多。
“是呀是呀，我们姑娘这样的娇性儿谁不爱，现在有夫人老爷和公子们宠着，以后有姑爷疼爱，您还怕什么？”顾氏的大丫鬟秋露笑着接话。
通过她能接顾嬷嬷的话头就不难看出她在顾氏跟前的地位。
“要是真如你们说得那样，我睡着也要笑醒了。不过老话说得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万日难。当姑娘时谁不是千娇万宠着的，但嫁为人妇----”顾氏摇摇头，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擦亮眼睛，以后给女儿挑一个千好万好的女婿才行。
“听说我们大姑爷是金科状元郎，还是建宁伯家世子爷。大姑娘真是好福气。”看顾氏神情，顾嬷嬷不好再说什么，转移了话题。
“是呀，不过大姑娘是我们伯府的嫡长女，她开了个好头，下面的姑娘们也是便宜。”说起这事，顾氏笑容也深了几分，虽然华婉只是侄女，但同是一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顾婉好了，以后也能提携她的儿女，何况她跟大嫂林氏关系一向不错，顾婉那孩子从小对她也是很尊敬的。
“是呀，老奴记得大姑娘小的时候老是粘着您要糖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大姑娘都要出阁了。还好我们老爷此次回京述职刚好赶上时候，不然您还得多跑一趟。”顾嬷嬷也很感慨。
“这叫好事都跑一块儿了，真正大大的好事。”
“不过说到大姑娘，奴婢就想起五姑娘来，记得我们离开京城时，五姑娘才两三岁的孩子，不过那模样儿，真正是----”顾嬷嬷啧啧道。
“嬷嬷，五姐姐很好看吗？”华娇好奇问道。每个小姑娘都希望自己是最美的，现在听自家嬷嬷夸赞别人，好奇的同时又有些不服。华家二房外放十几年，七姑娘华娇都是在任上出生的，对于京城伯府里的姐姐妹妹们，只闻其名。
“五姑娘好看，但我们姑娘更好看！”人老成精的顾嬷嬷哪看不出小姑娘的不服，忙笑道。
“我们姑娘在奴婢心中是顶顶美的姑娘，其他人都是浮云。”华娇的贴身大丫鬟慧香、芸香忙表忠心。
“噗嗤---”华娇笑出声，纤纤玉指点着俩丫鬟道：“你们还知道浮云？真是了不得了。”
“那是当然，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怎可丢了姑娘的脸！”慧香较芸香活泛一些，头微微昂起，有些华娇的影子。
顾氏笑望着女儿跟丫鬟的互动，眼眸透过人群，不知看向何方。
昌平伯府在权贵满街走的京城算是中等人家，第一代昌平伯跟着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分封功劳的时候得了世袭罔替的伯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已经上百年，历经三四位当家人，但华府的灵粹全都集在第一代老伯爷身上去了，后面的华府子孙都资志平平，勉力守成，不至于使伯府快速衰败下去。
不过也是伯府当家人智力平庸，伯府才得以保存至今，好多公侯伯爵的，每朝每代，无不在改朝换代的当头陨落为泥。
昌平伯府位于长门大街康平坊，这里是权臣勋贵的集聚地，周围邻居无不是在大梁朝中跺一跺脚，朝廷都要抖三抖的主儿。
说起来昌平伯夹在这些公侯宰辅们之间，那真的算是一个不打眼的存在，但谁叫人家从开国至今都住在这儿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妙就妙在这不打眼上头。
华府不算权臣，但是世家，这是好多人家都比不了的。
昌平伯府占地辽阔，六进六出的大院落，外加一个大花园，一个小花园。
这样的规模，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除了王府公府，好多后来居上的侯府都没有华府的排场。
云安堂，是伯府正院，位于伯府的中轴线上，现住着伯府的当家人，老伯爷华穆和老夫人水氏。
近几天伯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好不热闹。因为伯府大姑娘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金科状元郎，翩翩佳公子建宁伯世子水叙阳。
说起来两家也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建宁伯府是老夫人水氏的娘家，水叙阳及冠之年，长得是风度翩翩，更重要的是文才斐然。
华婉作为华府这一代嫡系嫡长女，长得花容月貌、雍容华贵。两府联姻，那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还得在人前酸溜溜说句郎才女貌佳作之和，因为实在找不到可挑剔的地方。
002：华府
今日一大早，伯府众女眷齐聚一堂，在云安堂等候。
“母亲，二伯外放已经有十几年之久，孩子们想必都长大了。想当年他们刚走的时候，二哥儿三哥儿二丫头三丫头才四五岁的样子，后面的七丫头更是没见过。不知现在长成何等俊俏样儿了。”穿着水红色绣缠枝莲纹比甲的四太太李氏望着上首的老太太笑道。
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凌云髻，乌黑亮丽的发髻间斜插赤金镶红宝石牡丹步摇，与眉间薄锡牡丹花钿相映成辉。小拇指粗的红宝石耳坠在她说话见摇摇晃晃，晃人眼球。
“是呀，一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老了。”提起有出息的二儿子，老夫人的笑就没间断过。
“母亲哪里老了，您要是跟我们一道出去，人们还认为是姐妹呢！”三夫人王氏也跟着凑趣。
五夫人秦氏怀里抱着两岁的女儿华姿，微笑着听两位嫂子变着花样的哄老太太开心。
“老太太这是享不完的福气，您看二伯马上就要升官，大姑娘又嫁了好人家，您老的福气呀，还是后面呢！”李氏说完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眼角余光瞟向周围的姑娘们。
大姑娘华婉脸颊绯红，二姑娘三姑娘是二房的，还在途中。四姑娘十年如一日的摆着她那冷若冰霜的俏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看着就让人厌烦。
李氏的目光落在五姑娘华好那张还很稚嫩，但也初显倾城姿容的脸上，微微顿了顿，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自己的女儿六姑娘华如，在京城众贵女中也算是一枚小美人儿了，但站在五丫头身边，生生被比成了烧火丫头。
同是伯府姑娘，好处都让大房给占尽了，怎不让人气恼？
“你这泼猴，是不是也想让我老人家给你相看女婿？我们六丫头还小，你别太心急了”老夫人指着四太太笑骂。
“祖母，母亲，你们笑话如儿，如儿不依！”六姑娘华如白嫩的脸颊红如烟霞，羞恼的跺着脚撒娇，逗得屋里众人哄笑一片。
“好了好了，不逗我们六丫头了。”老夫人把羞赧的六姑娘搂在怀里，如同一个真正慈爱的祖母般哄劝。
“老夫人，二爷他们已经进城了。”穿着水红比甲的二等丫头春草掀帘进来禀报。
“好好好！”水氏已忘记了怀里的华如，一叠声叫好，又吩咐丫头去大厨房查看饭食是否备好，热水是否烧好，把一屋子丫鬟婆子指使得团团转。
“老夫人放心，儿媳刚从大厨房过来，一切都准备得妥妥的，不会让二弟二弟妹受委屈。”大夫人林氏笑着挑帘走了进来，不慌不忙的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她是世子夫人，又是华府冢妇，一大家子都待她打理，加上自己女儿的婚礼，所以忙得是四脚不沾地。
“老大媳妇来了，累坏了吧，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去就好了。秋菊，给大夫人看茶！”老夫人跟大夫人的婆媳关系还不错，关心的语气很真挚。
“谢母亲体恤，二弟妹一家在外辛苦多年，这也是我作为长嫂为他们的一点心意。”林氏笑着道谢，才在老夫人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华好接过秋菊手中的茶盏，端到母亲跟前。看到娇气可人的女儿，林氏目光温柔似能滴出水来。
一屋子女眷心不在焉的说笑，特别是老夫人，目光频频外门外张望。
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一个小丫鬟跑进来禀报。
“二爷二夫人带着少爷姑娘门进二门了。”
老夫人激动的一下子站起身，马上被林氏和水嬷嬷搀扶住了。
“母亲稍后，儿媳去门外迎迎二弟妹。”
“是呀母亲，您就在这里坐稳了，二伯二嫂孩子们等下要给你磕头问安的。”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都站起身劝道。
“好好好，你们就代我去门外看看。”虽然心急见儿子，但老夫人也知不合礼数，遂顺势坐下。
“是！”
大夫人都去了，其他人自不敢再做，都纷纷起身。
“大丫头五丫头在这里陪祖母。”老夫人拉着将要起身的华婉华好道。
两人看看母亲，见林氏点头，遂笑着道是，但都起身站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见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孙女如此知礼，心里暗暗点头，但今天的主角是刚要回府的二儿子一家。
不到盏茶的功夫，屋外人生鼎沸，脚步声踏踏由远而近。男子低沉浑厚的交谈声，女子清脆悦耳的问候声，
一声通禀，小丫鬟打起帘子，有人鱼贯而入。
“母亲，不孝儿正海回来了！”一个高挺修长的男子噗通跪倒在地，就地几步到老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脚哭。
老夫人早就泪水涟涟，一把抱住多年不见的儿子就是一通好哭，众人纷纷掩袖落泪，一时间屋里悲声凄凄，好不伤怀。
等老夫人把心底的伤情萱释出来，放开了华正海，二夫人带着儿女才上前跪地行礼问安。
“儿媳顾氏，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孜哥儿叙哥儿？快给祖母看看，都长这么大了，好好好！”重男轻女，这是老人的通病，何况华孜华叙都是二房的嫡子，更是金贵。老夫人首先看到的就是这兄弟俩。
“孜哥叙哥给祖母请安，祖母福寿安康！”十七八岁的大男子了，还被祖母搂在怀里搓揉，华孜华叙僵着身子彩衣娱亲，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华娇见到平时老成持重的兄长窘迫，心里暗笑不已，但还记得那是自己嫡亲的兄长，忙上前解围。
“祖母，您都不宠娇儿吗？娇儿可是想念祖父祖母，特别是祖母您，母亲常常跟孙女说您是个最最慈爱的老人！”华娇扑到老夫人怀里撒娇。
又是一个会来事的，这是屋里众人的心声。
“哟，这是我的娇娇儿？都成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老夫人搂着华娇又是一通好摸。
华娇人长得娇气，性子又娇。一见面老夫人喜爱得不行，何况这是自己嫡嫡亲的孙女。
“娇儿还以为您只爱哥哥们，不爱娇儿了！”华娇嘟起粉嫩嫩的小嘴，语气娇气。
“哪能？祖母最宠爱的就是我们娇娇儿了。”老夫人忙搂着孙女安抚。
“娇姐儿快起来，你一身灰扑扑的，怎好扑在你祖母怀里？”二夫人斥道，但语气里并无多少责怪。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祖母了。”华娇脸颊羞红，忙站起身请罪。又惹得老夫人一阵爱怜。
二房外放好多年，以前的兄弟姐妹都生疏不少，好多还是初次见面，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一通见礼下来，一个多时辰又过去了。
还是老夫人体恤儿子媳妇一路劳累，催促他们回房洗漱休息。
从云安堂出来，华好没有回房，跟着姐姐华婉一道去了芷清苑。
003：有女阿好
“姑娘，五姑娘。”见到她们，芷清苑的大等丫鬟司琴忙上前行礼。
“累了吧，今天就在我这里用午膳。”华婉牵着妹妹的手，把她引进里屋。
“好，我最喜欢司书姐姐做的水晶糕，好几天没吃到，想得慌。”华好跟着姐姐往厅内走去，边笑道。
“你这馋猫！”华婉笑骂一句，马上吩咐司书去做水晶糕。
“姐姐最好了，这么好的姐姐，马上就要便宜别人，想想心都不甘。”华好搂着华婉的手撒娇。
“你这丫头，招打不是？”华婉被华好说得脸颊绯红，扬起手佯装要打。
“姐姐饶命，阿好不敢了。”华好掩袖而逃，甜美清脆的娇笑声从屋里传来，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华婉走进内室，从榆木黑漆描金山水画圆角柜中翻出一件冰丝蓝苏绣暗花百褶裙递给华好。
“这是我空闲给你做的，等那天穿。”华婉的绣工不算很好，但她画的花样很是新颖，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很出众。
“谢谢姐姐，你绣嫁妆都来不及，怎能抽出时间给我做衣裳，我的衣裳够多的了，前几天母亲还找霓裳阁的掌柜来给我们每人做了四身。”抱着姐姐亲手做的衣裳，华好很是感动。
“我也只做这一回，以后你想要都没得了。”华婉抚摸妹妹的头，有些感伤。
华婉比华好大四岁，他们上面还有一个同母的哥哥华敏，兄妹三华好最小，从小又长得粉雕玉琢，哥哥姐姐对她比父母还要宠爱几分。
“是呀，你以后都只会给水家表哥做了。”华好头靠在姐姐身上闷闷的道，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酸味。
“别在这里酸了，小心以后我看你笑话的时候。”华婉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被打趣久了，都免疫了。
华好讪讪笑笑，有小丫鬟进来请示是否用膳。
姐妹俩用过膳，华好看华婉有事要忙，想着也帮不上什么，就告辞离去了，免得碍手碍脚。
华好住的梧桐苑离芷清苑不远，两院比邻而居，步行一炷香功夫就到了。
梧桐苑因院中两棵合抱大的梧桐树得得名，现在高大的树枝上只是点点星星嫩芽，要是在六七月，一树繁
花，满院飘香，美不胜收。
“姑娘，您可回来了！”一个十七八岁，长着一张圆圆脸的丫鬟快步引了上来，这是华好的大丫鬟碧露。
“姑娘用过午膳了吗？”碧露问，伸手轻掀珠帘，那一串串珠帘是用老侯爷送给姑娘的一大盒满满的、黄豆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手离珠落，清脆的碰撞声也没有姑娘娇脆的声音悦耳。
“在姐姐那里用过了，我歇会儿，你有事就去忙吧！”华好绕过三开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对门的屏面绣春景猫扑蝶图样，绕过去又是鱼戏荷枝。
栩栩如生的双面绣图案，真正是妙夺天功。
华好在碧露的服侍下脱了外衣，卸了珠钗，躺在黄梨木雕花罗汉床上沉沉睡去。她有午睡的习惯，且今天起得早，到现在已是强撑。
华好这一觉睡得很足，直至寅时一刻才幽幽转醒。
“姑娘醒了，奴婢也准备叫姑娘。”碧露笑着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
“什么时辰了？”华好揉揉惺忪的睡眼，有些迷糊。
“刚过酉时，时间还早，姑娘不用着急。”碧露掩嘴轻笑，这样的姑娘最是可人，迷人的桃花眼比平时更水润，小脸红扑扑粉嫩嫩，及臀又浓密的秀发覆盖着娇小稚嫩的身子，浑身散发出一股纯真又魅惑的气质。
“哦，碧瑶还没回来？”华好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懒懒问道。
碧露忙走过去扶她起身，边爽利的回道：“还没，听说她老子娘腿病又犯了。”
“那让她多陪几天，你也看看，我们院里有得用的小丫头就提上来用着。”华好伸展双臂，方便碧露给她穿衣。
“奴婢省的。”碧露快手快脚的给她穿了件粉红色烟云蝴蝶裙，外罩翠绿色广袖兰花薄纱衣，腰系淡黄色云纹缀珍珠腰封，一块圆形玉佩压裙。
“姑娘今天梳什么发式？”碧露把她引到花梨木九屉妆台前坐定问道。
“你看着办。”华好低头把玩腰间的玉佩，这块玉好像是上次跟姐姐去翡翠楼姐姐送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带。
“奴婢的手没有碧瑶巧，只会梳几种发型，要不奴婢给您梳双环髻？”这是她所会的当中最拿手的了。
双环髻是未出阁小娘子们常梳的一种发式，华好无可无不可的嗯了声。
碧露双手翻飞动了起来，碧露就是这样，性子爽利，做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也是华好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姑娘大了，身边伺候的人手有些少，就像这次，碧瑶有事，奴婢一人就感觉有些忙不过来。奴婢忙点倒没什么，就怕有时候服侍不周，怠慢了姑娘。”碧露边忙乎边轻声道。
“你看下面的小丫鬟有得用的，多提拔几个上来，以后也好接你们的班。”华好点点头
碧露碧瑶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华好才十三岁，两人在她身边也待不了几年，现在提拔一些小丫鬟，以免以后用起来不趁手。
“奴婢晓得了，那要不要知会夫人一声？”
“我会跟母亲说的，你只要用心教导那些小丫鬟就好。”
碧露从象牙镶红木妆匣里挑出一枝宝蓝点翠珠钗固定头发，又挑出一些润白色珠花点缀发间，看起来不那么单一。
华好长得好看，皮肤更是从小养护，加上天生丽质，所以这么大了都没用过胭脂水粉这些来装扮，只是在脸上抹了点脂膏养护肌肤。
碧露给姑娘装扮好了，退后一步细看，想了想说道：“有些素净，今天二老爷他们回来，老夫人肯定喜欢看到姑娘们穿得喜庆点。”说着从妆台上拿起一支赤金镶红宝石项圈给她戴上。
“这样就好了。”碧露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走吧，去晚了不好。”华好摸了摸颈间有些分量的项圈淡声说道。
“晚上风寒露重，姑娘还是穿件披风。”碧露从箱笼里翻出一件五彩盘金绣锦缎披风给她系上。
“琴音阁有人过来吗？”华好边走边问。日短夜长，刚入辰时，日头也偏西。
“没有，这几天府里忙乱，要不明天遣个小丫头去看看？”碧露小心的觑着主子，也是她大意，姑娘喜欢弹琴，不巧前几天姑娘的那把‘独幽’琴有些磨损，爱琴如痴的姑娘就把琴送到京城最大的琴行琴音阁保养去了，这都三天了，琴音阁也没有人送来，自己忙昏头也忘记这茬了。
“不忙，这几天府里要办喜事，等姐姐出阁了再说。”虽然她爱琴如痴，但事情轻重华好还是能分清。
姑娘没有怪罪，碧露高兴应是。
004：初识
“姑娘，前面那几人是不是二房的姑娘?”碧露抬头就看到前面娉娉婷婷走来十几个年轻女子。
华好顺从碧露的话音抬头望去，有三个身着华服的姑娘莲步轻移打头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水的丫鬟。
她面带微笑站定，等人走近了才笑道：“远远瞧着，我还以为是哪来的神仙妃子，原来是二姐姐三姐姐七妹妹！”
“五姐姐好！”
“五妹妹好！”华娇姐妹三屈膝给华好见礼。
“二姐姐三姐姐七妹妹好！”华好欠身回礼。
“真是巧，在这里遇到妹妹。”华娟笑着上前拉着华好的手。
她长得不算特别美，但周身有股委婉的气质，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是呀，院里有事耽误会儿，还好遇到姐妹们可以作伴。”华好笑着回道。
“妹妹这件披风可真漂亮，是在哪家绣楼做的？”三姑娘华妩扶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娇笑着问。
她们姐妹一左一右把华好团团围住，不过这样一来，就把七姑娘华娇隔离在外了。
“这是过年的时候母亲在霓裳阁给我订做的，霓裳阁里的绣娘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裳很受京城贵妇小姐们喜爱。我们府里虽然有针线房，但重大节气母亲都会在霓裳阁给每个姑娘订做几身新衣。”华好看了眼她身上的织锦银鼠披风，料子很好，但款式不似京城流行的。
“大伯母真好，那以后我们也会有吗？”华妩掩嘴惊呼，眼睛闪闪亮，很是向往。
“当然，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如果姐妹实在喜欢，也可以自己出银子去订做，母亲不会阻挠。”华好有些不喜她的大惊小怪，语气有些淡。
“这样呀--”华妩眼里有光芒闪过，又笑道：“那霓裳阁的衣裳是不是很贵？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华好嘴角的笑纹顿了顿，笑道：“三姐姐谦虚了，我们作为伯府姑娘，哪能穿不起一件衣裳，又不是用金银堆上去了。你快别这样说了，小心二婶婶罚你。”
华妩没有接话，呵呵干笑两声。
华好没有看她，转过头望着华娇笑道：“听说七妹妹们坐了好久的船，很累吧，坐船好玩吗？”
“是坐了七八天，刚开始的时候很是新鲜，不过第二天我就晕船，难受得要死，整天躺在床上。但听丫鬟们说，现在天还很冷，也没什么看头。”华娇瞟了眼华妩，走过来拉着华好的手笑道。
“妹妹受苦了！”华好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不辛苦，只是我不爱江面上那股鱼腥味。”
姐妹几人说笑着就到了上房，有小丫鬟眼尖的看到她们，忙打帘的打帘，通禀的通禀。
还未走进，里面说笑谈话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刚说到你们，你们姐妹儿们就来了，快到祖母这里来坐。”老夫人看到她们招手笑。
“给祖母请安！”几个姑娘向前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见礼。
“五丫头七丫头，来祖母这儿。”老夫人笑眯着老眼，对着华好华娇招手。至于华娟华妩，两个庶女，老夫人也没太放在心上。
两人依语移步上去，挨着老夫人娇滴滴叫着祖母，喜得老夫人搂着亲香不够。
所有伯府的女眷都到了，华好她们是最后到的。刚坐下来还没喝上两口茶，又听到小丫鬟通禀老伯爷带着爷们来了。
一家之主的到来，连同老夫人都得站起来迎接。
“见过伯爷！”
“见过父亲！”
“见过祖父！”
不同的称谓，同样的尊敬。
“都起来吧！”老伯爷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圆滚滚的身材，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老伯爷老夫人在上首落座，儿孙们依次行礼。小辈们有给世子爷、二老爷、三老爷、和各伯娘婶婶们见礼，闹哄哄好久才各自坐定。
华府人丁兴旺，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不算，光华好父辈的男丁成活下来的就有五房，每一房的子女缘又旺盛，到了他们这一辈，兄弟姐妹有二十好几人，以后的还不算，毕竟这个时代，妻子不能生了，还有大把的小妾等着生，何况叔叔伯伯们都还很年轻。
“父亲母亲，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山匪，多亏了我那侄儿同行，才免于儿子一家遭大难，儿子把人带回了了，让他来给两位大人磕头请安？”二老爷华正海的声音在厅中响起，众人皆是一静，齐刷刷看向他。
二老爷笑容不变的看着上首的老太爷老太太，他旁边的二太太却有些紧张，捏着帕子的手指有些发白。
老伯爷看着二儿子，捋着腮下花白长须乐呵呵道：“既然是你侄子，又救了你们，就是我伯府的恩人，叫进来吧！”
“谢谢父亲大人！”二老爷脸色迸发出由衷的喜悦，二夫人紧扣锦帕的手一松，牙白色对角绣牡丹样式的绣帕差点飘落在地。
二老爷挥挥手，有小丫头躬身退了出去。片刻门外沉着稳重的脚步声响起，纱帘挑起，一位身穿石青色剑袖常服的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华好好奇的抬眼望去，穆然心底一突，只见那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高大，背脊笔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簪随意的束了个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抿直，小麦色的皮肤加上深邃冰寒的眼眸让人不敢直视，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小觑了去。
他的长相称不上俊美，却是刀刻峰琢般硬朗。华好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心脏突突直跳。她忙垂下头来不敢在看。这是跟她父兄极度不像似的另一种类型的男人，让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害怕，这是她的一种荒唐的直觉。
“在下顾长归见过老伯爷老夫人！”顾长归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对着上首的老伯爷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老伯爷眼孔一缩，看了眼老二两口子，二老爷不着痕迹对着父亲点点头。
老伯爷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终究道了几声好，吩咐丫鬟把顾长归扶了起来。
“谢老伯爷！”顾长归没等丫鬟伸手，自己站了起来。
“你既然救了老二一家，也等于是我伯府恩人，要是不嫌弃，就安心在我府里住下吧！”老伯爷做了决定，语气很是温和，说话就像对待一个相熟的晚辈。
“是，多谢老伯爷收留！”顾长归抱拳道谢，没有客套推辞，爽快应允。
伯府众人神色各异，华正清兄弟几人听了父亲的话，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含笑点头。
二大公子华敏，二公子华孜三公子华叙好像很高兴。华好看到几个哥哥的反应心里很是纳罕，二哥三哥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表兄弟。但自家大哥跟着高兴什么？平时大哥可不像是这样好客的人呀！
华好绞着手中的丝帕，心里好奇，但她有些怕那个泰山一样的男人，好奇也不敢多看。
005：喜宴
今晚的洗尘宴办得很是丰盛，冷盘热菜大盘小碟摆了两大桌。老夫人带着女眷们坐了一桌，因是一家子骨肉，只吩咐抬了一扇五开的黄梨木雕福禄仙翁的屏风隔了开来，外间是男人们的桌席。
看到一屋子的儿孙，老夫人高兴，手一挥，各房的姨娘们也有幸在角落里摆了两个小桌的席面。
姨娘们很是兴奋，能有幸在这样全家齐聚的时候有一个坐席，这是多么荣耀的事。
这天的昌平伯府无疑是喜庆的，酒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
云安堂是老伯爷和老夫人的居所，但两个老人年岁已大，况且老伯爷喜爱热闹，老夫人老了就受不了丁点吵闹，两个老人很多年就分居了，老伯爷搬到前院的絮鹅院。
老伯爷爱鹅，养了好多鹅，每天清晨，大白鹅们扯着粗嘎的嗓子嘎嘎的叫，这也是两老早早分院而栖的重要原因。
今晚老伯爷酒有点高，二老爷把老父亲扶回屋，忙吩咐小厮打水擦脸洗脚，给他喂了一碗醒酒汤，心里才舒了口气。
老伯爷喝完醒酒汤，感觉头不再沉重，舒服的靠坐在楠木太师椅上，挥挥手，丫鬟小厮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那小子真是顾家那小子？”老伯爷睁开老眼，虽然昏花，但不浑浊。
“是。”二老爷搬了张凳子，坐在老父亲对面，准备受训的模样。
对于儿子的上道，老伯爷很是满意，端起手边茶盏呷了口，又问：“顾家当年在流放的途中，不是全被劫匪屠杀了吗？这小子是如何逃出来的？”
“儿子也不甚清楚，长归也是才找我不久。”
“你这么肯定他就是顾家遗孤？”老伯爷挑挑眉。
二老爷无奈道：“父亲，他那长相在哪里摆着还有假？再说冒充谁不好去冒充罪臣之后？何况顾家出事才多少年的时间，那时候长归都七八岁了，面貌虽然变化大，但顾氏不会连自己的侄儿都认不出。”二老爷想说的是您老不是也认定了吗？
对于儿子的说辞，老伯爷不置可否，问道：“他这次回来是想如何？”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无路可走来投奔伯府的人，这点从他刚跨进门槛的时候老伯爷就看出来了。
“长归这次回来是来翻案的，希望我们府能给予他支持。”二老爷也不藏着掖着。
老伯爷眼皮一跳，声音有些沉。“翻案？他收集到证据了吗？”
二老爷点点头，道：“他来我们府的原因就是就近等待一个时机，儿子想顾氏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不忍拒绝。再说父亲也知道，当然顾氏惨案的内幕。”
“你有把握？”
二老爷坚定的点头。
老伯也没有开口，耷拉着眼皮良久才道：“好吧，我伯府可以给他支持，但愿他以后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伯府这样半死不活已经很久了，为了保住祖传下来的基业，他从小装疯卖傻，所有的聪明劲都用着吃喝玩乐上头。
几个儿子，大儿子只在兵部挂了个闲差，二儿子读书有天赋，考了进士出身，但十多年只是六七品县令上打转。后来顾家遭难，为了避嫌，外放到千里之外的桂州狼山县做了个小知县，一走就是十几年。
三个庶子，三儿中规中矩，四儿经商有天赋，在外边跑商赚了不少，五儿从小聪明天赋高，读书也上进，但最后养成了一副癫狂的文士样。
伯府在朝堂政治中心实在没有分毫权利，临老临老的老伯爷有些不甘心伯府这样庸碌下去了。
“多谢父亲！”得老父亲自开口应诺，三十多岁的二老爷高兴的像个孩子。他跟顾氏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和睦，但自从顾氏一门遭难后，就很少见到妻子欢颜了。
想当年作为守护大梁半壁江山的镇国公顾氏是多么荣耀，在想想如今，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华正海得了父亲的准好，把老伯爷服侍躺下了，才脚步轻快的回到萧寒院。
“姑父！”华正海的书房，顾长归已在等候，看到华正海推门走了进来，站起身唤了一声。
“坐！”华正海压压手，接过小厮福贵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
“我已经跟老伯爷说清楚，你可以安心住下，但你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长归双手叠放在膝上，坐姿端正，有种大刀阔斧的气势。听了华正海话点点头，想想又道：“姑父还是在府里给我安排一个职务吧，在外我只是途中救过你们的侠士，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做在府里混吃混喝也不像。”
华正海听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笑道：“也好，我把府里护卫交给你带如何？”
顾长归摇摇头，“不可，我不能一来就抢了别人的饭碗，别人也不会服气，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收复手下之人。”最主要是收复了也没用，他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做。
“行，明天你就到护卫队里报到，这只是一个掩盖身份的去处，也别太较真了。今天也累了，早点歇息吧。”华正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提步往外走去。
“是！”顾长归应声，跟着他往外走。
******
嘉和二十七年，农历四月初八，大吉，宜婚嫁、出行。这天对于昌平伯府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
大姑娘在今天出阁了。整个伯府挂满红灯笼，还只是绿叶的树梢上也被扎满了或黄或红、或紫或粉的各色颜色鲜艳的绢花，为本就热闹的侯府更添几分富丽鲜活。
华好天不亮就起床了，在碧露碧瑶的服侍下穿了件淡紫色烟波藕丝裙，裙摆处星星点点嫩红色小花点缀其中，行动见若隐若现摇曳生姿。外罩件水红色绣茉莉花对襟褙子，头梳双环髻，插了枝茉莉碧玉簪，耳坠珠环，淡扫蛾眉。俏生生一站，便觉满室生辉。
“我们姑娘真好看！”碧露比碧瑶小一岁，性子也跳脱，在外还好点，在自己院子里说话就有些没大没小的样儿。
碧瑶给华好系了一条巴掌宽的深紫色嵌东珠腰封，下垂翡翠琉璃禁步压边，听了碧露的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斥道：“姑娘也是你能编排的？小心林嬷嬷听到了赏你一顿板子吃。”林嬷嬷是世子夫人林氏的奶嬷嬷，林氏嫁进伯府也把她带了过来，一直得林氏倚重，在伯府下人当中地位很高。
“我说的都是实话，嬷嬷听了只有夸我的，哪会给我板子吃？姐姐太小心了。”碧瑶反驳到，但声音小了很多。
006：林氏教女
碧瑶无奈摇头，也就自家姑娘好性儿，惯得碧露无法无天。但她也知碧露有口无心的性子，也就没有再跟她争论。
华好眯着眼，由着自己两个大丫鬟打机锋，等收拾妥当了才带着碧露往上房去。
碧瑶说得不错，碧露性子不大稳重，但碧露也有她的优点，就是爱好交际，整个伯府大丫鬟小丫头，老嬷嬷媳妇子都与她相熟，这样的人是个打听情报的好手。
今天府里忙乱，各院的小丫头都被调到外院帮忙去了，梧桐苑就留了碧瑶和一个粗使仆妇守院门。
华好走到离玉和院不远的岔道口，没有直接去上房，而是拐了个弯，往华婉的芷箐院走去。
“五姑娘来了，快请进，我们姑娘在屋里等您。”华婉身边的二等丫鬟白露迎上来行礼问好。
华好笑着点点头，就着白露打起的帘子走了进去。见林氏母女俩手拉着手坐是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母亲，姐姐！”华好脚步轻快的上前福身行礼。
林氏笑着对她招手，华好马上依偎在母亲身旁，娇娇的唤着母亲。
华好是大房幺女，虽然不如华娇那样娇气，但从小被老夫人林氏等人捧在手心里娇宠，也是养成了爱娇的性子。
林氏慈爱的摸着她的手，感觉热乎乎的，心里才踏实几分。
“多余的我不多说了，你只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夫妻之间相处不能太过强势，但也别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这样的日子才能长久。”林氏握着小女儿的手，话却是对大女儿说的。
华婉刚有些羞怯的脸色严肃起来，恭敬聆听。
“还有，一个女人要想一辈子生活得好，不受伤害，就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别为了一个男人活得不像自己，你要记住，你是水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世子夫人，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一些掉份的事情，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一却按规矩来，谁也撼动不了你分毫，知道了吗？”林氏的语气没有提高半分，但华婉却异常严肃，连华好都若有所思起来。
林氏满意的瞟了眼两个女儿，对于两个女儿的态度很是满意。
她说得这些可都是经验之谈，世子爷华正清也有三四房美妾，最宠爱的是华婵的生母水姨娘。
水姨娘是老夫人隔了几个房头的远房侄女，水姨娘小的时候家道还算殷实，后来渐渐父兄不成器导致家道败落，只得来投靠老夫人。
后来跟华正清看对了眼，但水姨娘的家世实在上不得台面，只得等到林氏嫁入府的第三年才在老夫人的点头下抬为贵妾。
水姨娘长得漂亮，特别是她小的时候家里条件好，也是请先生启蒙读书的，学识不错，又突逢变故以至为人妾氏，可能是自尊心作祟的缘故，性子有些清傲。
不想华正清就吃她这一套，对她很是宠爱，连着对于水姨娘所出的四姑娘华婵，待遇与嫡出也无二至。
还好华正清虽然宠爱小妾，但对嫡妻尊重有加，再加上林氏是个有手段的人，大房的小妾们从来不敢在她眼皮底下作妖。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决不会堕了伯府的脸面。”华婉起身对着林氏深深一礼，语气坚定。
林氏慈爱的抚摸爱女的鬓发，心里叹气。大喜的日子，她何尝想说这些。但俗话说得好，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以其以后失望伤心，不如一开始就抱着平常心来对待。能得夫君的心那当然是意外之喜，要是不能，心里落差也不会太大。
母女三人悄声说着私房话，门外有小丫鬟清脆通禀声。
“奴婢见过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几位夫人安！”
“婉姐儿起了吗？我们来看看她。”这是二夫人的声音。
“姑娘已经起了，大夫人正在里面，几位夫人请！”
华好母女对视一眼，收起话头，只见绣大红洒金遍地牡丹的隔帘被掀起，几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满脸堆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妙龄少女，正是府里的几位姑娘。
“二婶三婶四婶五婶安，几位妹妹（姐姐）安！”华婉华好下炕行礼。
“快坐下，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那些俗礼就免了。”二夫人把华婉按坐下，慈爱的道。
众人连声附和，逗得华婉脸颊晕红一片，使她如花的娇颜更添颜色。
“大姐姐今天真漂亮！”十岁的十一娘华娆满脸羡慕的说道。
“十一娘不用羡慕你大姐姐，再过几年你也能像她一样漂亮。”二夫人掩嘴打趣侄女。
四夫人瞪了庶女一眼，对着华婉有些讨好的笑笑：“婉姐儿别跟你十一妹一般见识，她就是这样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华婉的笑脸僵了僵，勉强扯了一个僵硬的笑。
“四婶多虑了，十一妹妹童言纯真，大姐姐今天确实是最美的。”华好笑着接口，把面前的栗子糕往华娆面前推了推。
四房如何，关起门来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在外面，华娆是伯府正正经经的姑娘，不容人小看。
“五姑娘说的是！”这次轮到四夫人笑意又些僵了，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四老爷作为庶子，从小读书不行，长大后却显出经商的天赋，有伯府的招牌罩着，在外混得风生水起，赚了个满钵银盆，娶了商户出生的李氏。
李家有金山银山，钱财不少，但底蕴是薄了些，对后辈的教养与高门大户有天壤之别，以至于李氏嫁入伯府，对着出生高贵的婆婆和妯娌们，是又自卑又自傲，事事都想着不落人后，却事不遂人愿，总做些落人笑柄的事来。
林氏笑着转移话题，妯娌几人笑说一阵，府里好多事都还等着她们料理，纷纷告辞离去。
华好没有跟着走，而是陪着长姐，须臾媒人带着五福人来给华婉上妆绞面。
华好看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悄悄跟华婉说了声就往上房去了。
等华好到上房时，已经有亲近的人家来了。
武安侯府何家、义勇侯府林家、大将军府郑家。何家老夫人跟水老夫人是一母同胞姐妹，都出至建宁伯水家。义勇侯林家是华好的外祖家。大将军府的老将军跟老伯爷是世交，关系很铁，女眷也走得近。
“祖母！”华好快步上前行礼，又给武安侯老夫人、林大夫人、郑老夫人分别行礼问安。
“姨祖母安！”
“大舅母安！”
“老夫人安！”
“才一段时日不见，好姐儿又长高了！”何老夫人很喜欢这个姨表孙女，每次见着都要拉着稀罕一番。
“姨祖母比上次见着又年轻了不少。”对于老人，华好的嘴很甜。
“看看，看看，你都喂了她些什么？小嘴这样甜！”何老夫人拍着华好的手，话却是对华老夫人说的。
“我天天给她吃糖，为得就是今天好好奉承你们这些老家伙的。”
老夫人一句话，逗得大家都哄笑起来。小娘子们也掩嘴轻笑。
007：姝女自持
这时又有客人到，府里几位夫人都要去迎接客人，姑娘们接待同龄的小娘们。
“刚才没看到你，你去哪儿了？”刚出房门，林珊珊拉着华好嘟嘴抱怨。
林珊珊是华好大舅母的老来女，三十多岁了又得了这么一个幺女，一直娇宠长大，比华好还要大了半岁，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直率。
“刚从姐姐那里过来。”华好轻笑解释。
“我们去碗姐姐那里如何？”林珊珊眼睛一亮忙道，她还没见过新娘子，很是好奇。
“等会儿吧，现在我还要去前面接待客人。”华好摇头。
林珊珊不开心了，嘟着嘴半天才不甘不愿的道：“那等你迎完客了就要陪我过去看大表姐。”
华好连连道好，吩咐丫鬟招呼好她，就匆匆离去了。
这是伯府近几年来首次喜宴，京城好多勋贵人家都来了，连同隔壁几家权贵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为了取得一个好兆头，老夫人老伯爷都很看重，府里几位夫人也很是尽心，直至宴会结束，都顺顺利利，宾主尽欢。
三朝回门，华好看到满脸娇羞的姐姐依偎在俊秀挺拔的姐夫旁边，水叙阳眼睛时不时都追随着华婉，目光温柔，一副浓情蜜意小夫妻样，她悄悄掩嘴笑，为姐姐高兴。
*****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渐入伏天，太阳尽职尽力的暴晒着大地每一个角落。树枝绿叶焉头耷脑，茂密的枝干间，偶有虫蝉要死不活的嘶鸣两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梧桐苑的正房，湘妃竹帘挡住屋外的燥热，墙角的四周，摆放着半人高的两大盆**，散发着丝丝凉气，临窗的楠木雕花鸟人物美人榻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妙龄少女手捧着一卷书籍，半依在榻上懒懒的翻着。轻薄透亮的牙白色宽口纱衣随意的披在身上，行动间顺着肩头滑了下来，露出一小片欺霜赛雪的肌肤晃人眼球。
一个穿着水红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站在旁边，手持象牙绣荷团扇，一下一下给她打扇，眼睛也半开半合，昏昏欲睡的模样。
屋外有清浅的脚步响起，惊醒了头如小鸡啄米的丫鬟。华好抬眼望去，见碧露一手端着楠木描金托盘，上面放着碧绿玉碗。一手挑起竹帘快步走了进来。
“外面热死个人。”碧露把手里的托盘轻巧的放在屋里居中的紫颤木箭腿圆形小桌上，端起托盘上的玉碗笑道；“灶上的赵嬷嬷熬了一锅酸梅汤，放到井里冰镇过了，奴婢给姑娘端了一碗来，姑娘试试！”
华好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接了过来，纤细白嫩的玉指轻轻翘起，碧绿的小勺在她手中缓缓转动。
“嗯，不错，酸甜适中，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们也下去喝一碗吧！”华好喝了两口，把碗递给碧露，笑着对旁边打扇的妙云笑道。
“香巧妹妹下去歇歇吧，我来服侍姑娘。”碧露接过妙云手里的团扇笑道。
“是，奴婢告退！”妙云没有争辩，乖巧的躬身退出屋。
“你觉得这丫头如何？”华好的目光从还在摇晃的竹帘上移开，笑着问道。
“做事仔细，不多言，最主要是对主子的话从不质疑。”碧露的回答不偏颇，很是中肯，简单点就是这是个听话的丫头。
华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挥挥手道：“你看着**吧，我歇息会儿，你也下去忙吧！”
“是！”碧露把手中的团扇放在榻头，拿过一床淡紫绣连枝荷叶的薄被搭在华好身上。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华好一觉醒来，屋外也是凉风阵阵，吹得新换的淡绿色浪淘沙窗纸沙沙作响。上空不知从何方飘来几朵乌云，先前的闷热竟被一扫而空，只余沁人心脾的凉爽。
“今天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姑娘带这个项圈？”碧瑶拿过一个足金赤金镶红宝石项圈问道。
那是华好十二岁时辰老夫人送的贺礼，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小辈们穿得喜庆，每次见到华好带这只项圈，老夫人都很高兴。
“就带这个吧！”华好无奈一笑。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小辈们在跟前吵闹，就规定出来初一十五全家到云安堂团聚用膳，其余时间都免礼小辈们请安。
但老人家又看不得年轻姑娘们穿得寡淡，去年祖母送给了她这样一个分量颇重的项圈，贵是很贵重，但带出去真的很俗，不过为了老人高兴，每次去云安堂，她都会带着，也博得老夫人真心高兴。
等华好带着香巧踏着清风到云安堂的时候，除了男人们，几位婶婶和姐妹们都到了。
“祖母，孙女来迟了。”华好不好意思的向华老夫人行礼。
“不迟，过来坐。”老夫人慈爱的把华好拉到身旁，随手从黄梨木凸腿炕桌上面的青花瓷盘上捡了一块水晶绿豆糕递给她。
华好双手接过，在小丫鬟搬过来的小杌子上挨着老夫人的腿边坐了下来，宽袖掩面，低头小口小口的吃起糕来。耳朵边竖起听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对话。
“二丫头再过两月就要及笄了，以前在外儿媳想着外面千好万好哪有京城好，就拘着没让她们姐妹在外露面，如今回来了，二丫头三丫头已是该相看人家的年纪，后天是齐国公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儿媳想着带几个姐儿出去走走。”二夫人的声音很是特别，不似一般女人家的清凉，有些暗哑，却含着魅惑。
“你顾虑的是，我们家的女孩儿都是好的，是应该多去跟贵妇人姑娘们交际交际。就我们五丫头不爱动，像四丫头在外还有才女的名声呢！”老夫人呵呵笑着，很是赞同二夫人的懂事。
老夫人的赞扬让四姑娘华婵收获了众多隐含羡慕嫉妒的目光。
四姑娘心里如何众人不得而知，她也只是站起身对着老夫人一福，脸上一如既往的矜持清冷，不为一却外物所动。但眼角还是不着痕迹的瞟向老夫人右手边的华好，见到那张刺眼的容颜，心底的烦躁隐隐翻动。
“都是老夫人福泽庇佑，儿孙成器，孙女个个如花似玉又孝顺知礼。”三夫人笑着赞扬，虽然她的奉承很是明显，但这样的奉承无疑是老夫人喜欢听的。
008：惊怕
她儿孙满堂，家宅和睦，虽然伯府在京城算不上权柄霍霍之门，但也算是鼎铭之家，说到福气，好多同辈的老夫人还真没几人及得上她。
“是呀，大姑娘嫁了状元郎，等来年再给老夫人抱上重孙，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也是娶亲之龄，要不了几年呀，老夫人等着抱重孙重外孙吧。”四夫人五夫人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生怕说的晚了，自己就不是那孝顺之人了。
“我看是你们自己想做那祖母外祖母了，还敢拿我老婆子做伐子。”老夫人手点着几个儿媳，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甚。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屋外，有小丫鬟清脆的请安声，不一会儿，绿叶牡丹的透风湘妃竹帘被从外打起，精神抖擞的老伯爷带着儿子孙子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阵繁琐的请安问礼，好一通忙乱。
华好看着混在熟悉的众人当中那张只见过一面的还很陌生的面孔，心脏一跳，捏着绣帕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即使他只淡淡的站在那里，但因他杀伐冷硬的气势与华敏兄弟的文质彬彬格格不入，加上挺拔如松的身形，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昌平伯府虽然是以武起家，建朝以来国泰民安，华府后辈也没出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所以渐渐由武转文，每代子孙娶的媳妇都是文臣书香之家的贵女，几代人繁衍下来，华府爷们儿都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一群文质彬彬的书生里，突然混入一个身形高大、满身利气的男人，可不显出来了。
在华府的家宴上有一席之位的人，应该不是一般人。虽然华好不知这位目前是华府一名普通侍卫的男人有何不一般，但每次见到他，华好都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有种想逃的冲动。
她猜想是不是他是她不认识的外男的缘故，但华好觉得此人很危险，不易多接触。
顾长归一进屋，就感觉无数道目光朝他射来，对于这样的打量，在来时他就能想到，本来华府的家宴他没必要参加，但拗不过老伯爷，只得陪同。
无论疑惑的、暗讽的、冷漠的打量，他完全无感，对他来说，来此只不过是为了应老伯爷之邀吃顿饭而已。
但有道满含惊惧的目光让他蹙眉，他抬眼望去，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姑娘像是个受惊的兔子般忙垂下头，还不着痕迹的往华老夫人的背后缩了缩。
顾长归有些无奈有些好笑，他就有那么吓人吗？吓得人家小姑娘避他如瘟神。
但他神情马上一敛，老伯爷在叫他入席。
华好隐在老夫人身后，手心湿湿的，想起刚才那不经意一瞥间见到的那双冷漠深邃的眼眸，心儿还在发颤。
不知为何，她就是怕他。想她华好也是个在外稳重得体的姑娘，从来没丢过伯府的颜面，为何一见到那人就失去了常态？这可不好。
华好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掐入掌心，有些懊恼，有些沮丧！
一顿晚宴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华好扶着香巧走出云安堂，一阵凉风袭来，宽大的衣裙在风中飒飒作响，长发乱舞，舞花了她的眼。
“今晚风好大，可能要下雨！”香巧忙稳住乱晃的密封灯笼，向前一步给姑娘挡了些风。
“不一定！”华好理了理挡住眼帘的发丝，笑着道。
“这是怎么说的？”香巧好奇问道。
“不知，只是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这么一句，也不知是否正确。”
主仆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迎风而行，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梧桐苑。两个大丫头早就翘首以盼，见到昏黄的灯笼出现在眼帘，忙迎了上去。
夜已深，众人七手八脚服侍她卸妆梳洗。
华好静静躺在软乎乎的罗汉床上，听着平时吵闹的屋外此时万籁寂静，只偶有一阵呼呼的风声。
华好安逸的蹭了蹭柔软的枕面闭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黑暗浓重大地，昌平伯府如同一尊安全的守护神守护着府里众人。前院偏西的一座小院，一束灯黄如豆，从模模糊糊的窗纸泄了出来。
突然紧闭的窗棂被打开，一道风流灌了进来，烛火随之明明灭灭，空旷的屋中多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爷。”
背光的阴影走出一个同样高大挺拔的黑衣人，刀刻阔斧般的脸庞，深幽冰冷的眼眸，不是顾长归又是谁？
“准备好了吗？”毫无起伏的声线，暗哑低沉，为这寂静的夜增添几分诡异。
“是，属下们都勘察清楚了。”那黑影机械似的答。
须臾，昌平伯府的上空飘过两道黑影，偌大的伯府，来来去去如履平地。
黑暗笼罩多少美好，又帮着掩盖多少丑陋！让人不得而知，那些软卧高榻的人，做着一辈子无法岂与的美梦。
华好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外面清明一片，也不见昨晚狂风骤雨嗜虐过该有的情况
“姑娘醒了！”碧瑶端着印摆尾游鱼的深色铜盆走了进来。
华好低低唔了一声，算是应答。
“姑娘快起来吧，我们院里的梧桐开花了！”碧瑶声调明快，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是吗？那太好了！”华好拥被坐起，雾蒙蒙的桃花眼半眯未眯，虽然年纪尚幼，却已初显一两分魅惑风情。
“是呀，昨天还在打苞儿，一夜风雨吹开了一些。”碧露笑着撩起天青色纱帘挂在床两旁的碧玉勾上，又回转身走到一旁的榆木黑漆描金山水画圆角衣柜里翻出一件淡绿色百褶如意月华裙给她穿上。
这时碧瑶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碧露接过食盒开始摆饭，碧瑶快手快脚的给她绾了个双螺髻，插了一对梅花玉簪。
等碧瑶服侍华好洗漱妥当，碧露的早膳已经摆了好，两人一起在华好身边伺候了六七年，早就配合得很是默契。
黄梨木圆形小桌上，摆着几碟开胃小菜，一笼小巧蟹黄包，一碗碧玉粳米粥，早膳丰盛而不浪费。
华好一个人坐在桌上，身后站着两个大丫鬟，碧露给姑娘布了几箸凉拌黄瓜。华好用了两箸，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不是两个小笼包，算是完了。
华好接过碧瑶递过来的香茗漱了口，拿起洁白的丝帕在嘴角点了点，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用膳吧！”
两个丫鬟也没客气，行了一礼就退下了。华好喝了半盏茶，起身走出房门，突然一片洁白如玉的繁花似锦铺展在眼前。
昨天眼前还是青葱如冠的两棵大梧桐树，此刻却被粉粉紫紫覆盖，浓郁的香气笼罩整个梧桐苑。
华好依在庑廊上，沉醉在这如梦似幻的美景中，无论多少年，这梧桐花她都百看不厌。
009：梧桐梧桐
“今年的梧桐花开得可真好。”华好微微抬头眯眼道。
“我们院里的梧桐花哪年开得不好了？”碧露笑着接口。
她说得也不错，这两株梧桐都是百年古树，如今还是葱葱郁郁，没有丁点儿老态之势，这树呀，就不像人，是越老越苍劲。
“是呀，我们姑娘喜爱梧桐花，夫人就拨了懂行的婆子专门伺候，这两棵梧桐树听说已经上百年了，你看是不是被伺候得很好，虫都很少长。”
“我们姑娘在府里姑娘当中最是得宠了，不光世子和夫人，大爷大姑娘，就是老夫人老伯爷都是最喜欢我们姑娘的。”
“你也不看看我们姑娘多招人，性子好，姑娘那长相，不说府里，就是整个京城，哪家贵女有我们姑娘长得漂亮？”
“就是就是，我们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还不知便宜哪家去。”
“那些世家公子算什么，我们姑娘配皇孙王爷都是配得的。”
华好开始还有闲情逸致的听着小丫头们说嘴，却不想越听越不像，脸也渐渐黑了下来。
“你们这些小蹄子在嚼什么舌根，主子也是你们能说嘴的？小心赏你们一顿板子吃。”一道声音怒斥，吓得兴高采烈嚼舌的小丫头们做鸟兽散，片刻跑了过干净。
一身穿暗灰色衣裙，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从影壁那边走了过来，看到庑廊下的华好忙迎上来行礼。
“姑娘！”
“林嬷嬷回来了！”华好弯眸笑。
苏嬷嬷林氏的奶嬷嬷，后来华好长到七八岁就担任起教养嬷嬷之责，不过梧桐苑里事务轻省，碧露碧瑶两个大丫鬟也是她特意**出来的，管理梧桐苑是绰绰有余，林嬷嬷就回到林氏那里帮衬去了。
“嬷嬷的侄儿媳妇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华好笑问。
两个多月前，林嬷嬷在老家的侄儿媳妇托信来，说是要生了，但胎像不好，想请林嬷嬷会去照顾一二。林嬷嬷牵挂家人，林氏准了她两个月的假期，连华婉的喜宴都没来得及参加。
“生了个小子，还要多谢姑娘赏赐的那根参，不然我那侄媳还不知要受多大的苦楚。姑娘的恩德，老奴铭记在心！”林嬷嬷说着深深一礼。
林嬷嬷走的时候忧心忡忡的，华好刚好看到便问了原由，虽然华好还是个姑娘，但也听说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过来的，便把老夫人赏给她补身子的一只五十年份的老山参赏了林嬷嬷带回去备用，不想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华好双手托起她弯下的腰，笑道：“嬷嬷不必多礼，你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人，又是母亲的奶嬷嬷，还是我的教养嬷嬷，这几重的身份也受得起那点子东西。只要能帮到你们，我自然要伸手帮扶一把，我们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
林嬷嬷心里感激，但常年形成的严肃面孔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姑娘！”碧露碧瑶用过早膳过来了，看到林嬷嬷也是心中一喜，忙开口唤道：“嬷嬷回来了！”
林嬷嬷点点头，华好松开扶着林嬷嬷的手，笑道：“今天梧桐花初开，叫上几个小丫头采摘一些串成花串，每个房送一些过去。”
碧露碧瑶翠声应好，片刻，小小梧桐苑里欢声笑语一片。一串串粉**紫如铃铛的花儿，被串成一串串长长的花环。华好又吩咐碧瑶从小库房里搬来几个薄胎白瓷花瓶，从盛放的树枝上摘下几枝含苞待放的梧桐花插人其中，美花艳，赏心悦目！
“碧瑶碧露，妙云香巧，你们把这些花给各房各院送去。”华好吩咐下面的丫鬟们。接到差事的又是一阵欢呼，这样能捞外水的差事哪个丫鬟都爱。
“老夫人那里我亲自去送。”华好理了理衣裙，身后跟着两个二等丫头梦玉曼丝，一个抱着白瓷瓶，一个端着榆木描金托盘，上面都放在还滴着露珠的梧桐花。
今天不逢十不逢五，可是华娇已经靠在老夫人怀里撒娇，华好无声的挑挑眉，向前行礼。
“祖母安！”又跟华娇见礼：“七妹妹早！”
“五姐姐早！”华娇起身回礼，蹦跳着跑过来抱着华好的手臂翠声问道：“五姐姐送什么好东西来给祖母？好香！”滴溜溜的眼珠瞟着华好身后的两个丫头。
“不是什么好东西。”华好抿嘴笑，对身后的两丫头招招手。
“祖母，我院里的梧桐树昨晚开花了，孙女看那花儿还勉强一看，给祖母送几枝来净净空气。”说着把那个插着花枝的白瓷瘦颈花瓶放在花梨木长腿高几上。又把托盘里的花串递给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喜儿。
老夫人看到那一串串颜色鲜活如银铃儿似的花儿，心里高兴，一叠声吩咐喜儿把五姑娘带来的花串挂在床前的架子上，给内室舔舔香气。
“是不是五姐姐院里的那两棵大梧桐树？我记得小时候在梧州待过两年，那里的梧桐漫山遍野都是，一到五六月份时走到那里空气中都有淡淡的梧桐花香，真正是花海之乡，美不胜收。”华娇拈起一朵还沾着露水的花儿，怀念的说道。
“是吗？这样没的地方七妹妹也去过？听妹妹一言，真让人神往。”华好羡慕的说道。
“是呀，我们跟着父亲去过不少的地方，那里都没有京城繁华，也没有京城规矩大。不过我确实喜欢那些地方的。”
姐妹俩一个比手画脚的说，一个满眼羡慕的听，说了好一会儿。
“五丫头院里的那两棵树花开的时候确实好看，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二叔一家刚回来，兄弟姐妹间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聚聚，就趁着梧桐花开，以你的名义开一个花会，你们姐妹聚聚可好？”等两人说了一会，老夫人才笑着提议道。
“好啊好啊，我还想找个时间开个聚会呢，不想五姐姐那里有这样的契机，只是要麻烦五姐姐了。”华娇拍手笑道。她自来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京城规矩大，回来这么久都没出过门，都快把她闷坏了。
“不会，我也正有此意，等下回去就给姐妹们下帖子。”华好微笑。
姐妹又就着将要开的宴会商量起来，老夫人半倚在软炕上，笑眯眯的望着谈论得兴致勃勃的姐妹俩，不知不觉发出绵长的呼吸。
姐妹俩对视一眼，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010：娇女
“五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回来这么久你还没去过思水轩呢。”华娇邀请道。
“好啊，我本来也是要送些花去你那里的。”华好笑着应承，又吩咐香巧妙云回梧桐苑去拿花。
姐妹俩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往位于东北方向二房的萧寒院走去。去二房玩，首先要去拜访二房主母二夫人顾氏。
思水轩在萧寒院右北角，一注香时间就到了。姐妹俩给顾氏请过安，见有仆妇进进出出禀事，识趣的退了出来。
“七妹妹你这荷包真好看。”华好轻轻摸着华娇腰间系着的一个绣样精致的荷包，好奇道。
“是吗？这是我一个表姐送给我的，听说是蜀绣，更我们学的苏绣不一样，我也觉得很好。”华娇大方的扯下荷包递给华好，语气里不无骄傲，看来她与那表姐关系不错。
“是很不错，这绣法很是特别，花样也新颖！”华好拿在手中反复翻看，很是喜爱的样子。
华娇见华好喜欢，只尴尬的笑着不说话，要是她自己绣的早就开口送给五姐，可这是表姐送给她的，不好转送他人。
正当华娇咬着唇左右为难的时候，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尴尬。
“呀，七妹妹，你这小人儿是哪里买的？”华好不一个没注意，荷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一个木头雕刻的小女孩儿。
“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是七妹妹你吗？谁手这样巧，真是稀奇。”华好弯腰捡起，看看手中的小木偶，又看看华娇，惊奇道。
“五姐姐，快还给我。”华娇见到那个小木偶，满脸羞红，跺着脚羞恼道。
看华娇含羞带怯的模样，华好突然想起华娇好像有个从小定的娃娃亲。
“这不会是我那未来的妹夫送给你的吧？”华好凑近她低声问。
“不、不是---”华娇急声否认，但羞红的脸颊闪躲的眼神出卖了她。
“哦，既然不是，那送给我好了。”华好眼睛一闪，作势要把那荷包外怀里揣。
“五姐姐，坏姐姐，还给我----”华娇伸手去抢，却被早有准备的华好一个闪身躲开了。
“你能抓住我就还你！”华好故意逗她，倒退着跑了开来，华娇笑着追了上去，姐妹俩一前一后娇笑跑了起来。
一夜未眠的顾长归大踏步往萧寒院走，虽然昨晚彻夜搜索，但得到的东西并不多，与预期的远远不够。
事情不顺，加上彻夜未眠，让他身子精神都很疲惫。顾长归揉着有些跳痛的太阳穴，转过影壁，眼前一黑，突然一道绵软幽香的东西突然撞近怀中，他反射性的伸手捞起，入手一片软绵冰凉，沁人心脾淡雅的幽香沁入鼻端，一声娇弱的闷哼声从怀里响起，顾长归垂眼望去，一双氤氲满水汽雾蒙蒙的桃花眼惊诧的望着他，马上又转为惊惧。
本来甩着从华娇那里得来的荷包逗弄妹妹的华好提着裙摆向前跑，还咯咯笑着逗弄气急败坏的华娇，不想乐极生悲，才转过一个绘着彩绘的影壁，突然就撞到一堵硬邦邦的墙，撞得她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
在她还在晕乎乎云里雾里的时候，一只铁柱紧紧住她柔软的腰肢，力气之大似要把她捏碎。
华好刚要痛呼出声，突然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因为面前一股烫人的灼热通过单薄的衣料传到她的手臂，鼻端是干爽冷冽的气息。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碰到的不是什么墙，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华好惊惧的抬眼望去，一张面无表情又棱角分明的脸孔出现在她眼前，是那个二叔带回来的侄子，府里老伯爷都另眼相待的男人。
“啊---”一声尖叫还没成型，那男人稳住她的身形，快速的退后两步，显得疏离而又知礼。
“五姐姐，你没事吧？”后赶过来的华娇焦急的扶着她问。
华好摇摇头，虽然鼻子还疼得厉害，但让她如何好意思说出口。
“表哥---”华娇小小声喊了声，看她缩着脖子的样子，对于面前这人也是很怵。
顾长归点点头，看着华好开口问道：“五表妹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他的语调很刻板，像是走过场一样。
华好摇摇头，向一旁侧身福了福，喊了声表哥。
顾长归点点头，不可察觉的瞟了她一眼，提步从她们面前大步而过，走动带起的风流拂动她薄纱裙摆，飘飘欲飞。
直至鼻尖再也闻不到那悠悠的清香，顾长归手指轻轻摩挲，好像还能感受到那指间所碰触到的绵软细腻。风起，这偶起的一点点涟漪又被他丢到了脑后。
“五姐姐，你真的没事？”华娇看着她红红的鼻尖红红的眼眶不放心问道。
华好揉揉还麻麻疼痛的鼻头，顿了顿才道：“我没事，刚才多亏了顾公子，我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
“没事就好，你不用挂怀，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不在乎这些礼节。”听她无事，华娇放心了，不在意的摆摆手，她可不希望自家姐姐去给那人道谢，那样华好一定会拉上她的，她有些怕这位父母都很重视的表哥。
“那就好！”华好也是希望这件事赶快过去，挽着华娇的手道：“我们快走吧，听说你院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我想早些去看看！”
“好啊，今天在我这里用饭，我们去采些嫩荷叶做荷叶包饭，荷叶粥如何？”
“那当然好！”
华娇的思水轩，是整个伯府除了后花园的千水湖，唯一有水池的院落。
一走进思水院，漫天荷叶映入眼帘，一朵朵或含苞或怒放的粉**红的荷花点缀其中，有些大胆的迎风而放，有些羞怯的躲在层层荷叶中。
池子不大，池上有桥，桥头有亭，华娇的住房矗立一边。
“以前我不怎么来这边，想不到是这样一副人间仙境。”华好放开华娇的手，向前几步由衷感叹。
“姐姐偶然见一次觉得好，我天天住在这里都看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华娇比较喜欢热闹能玩耍的地方，这里美是美，就是有些清静，不太对她的胃口，刚住的时候还好，多看了几次也就无感了。
“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二婶给你的肯定是好的。”花好弹了弹她白皙光洁的额头，毕竟几个月相处下来，对于这位妹妹的脾性是知道一些的。
“我知道呀，母亲说我性子吵闹了些，可我可能成不了她所希望的淑女了。”说起这事，华娇有些沮丧，母亲最看重的是大伯家的两个姑娘，可要她变成大姐姐五姐姐那样的人，真的很难。
“真正的淑女有几个？面上看起来像就是了，二婶是知道你的，我想她只是想压压你的性子罢了。”华好笑笑，淑女？京城淑女还少？但从内而外的淑女有几个？面上好看就行了。
“五姐姐说得也有道理，好了，我们不在大太阳底下说这些扫兴的，快进屋吧！”华娇牵着华好的手往正房走去。
011：姐妹
一进屋，一股凉爽扑面而来，墙角的两个大冰盆丝丝冒着凉气。
华娇直接把华好引到靠窗的黄梨木美人榻上，姐妹俩脱掉绣鞋，一人盘腿坐在一头。
“姑娘们热坏了吧，快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气!”华娇的大丫鬟慧香马上端来冰镇过的绿豆汤。
“多谢慧香姑娘！”华好接过瓷碗道谢。
“五姑娘折煞奴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姑娘的谢。”慧香垂身行礼，恭敬退了出去。
“你这丫鬟是个好的。”华好舀了一勺凉丝丝绿豆汤放入口中，那丝凉气从口到心，通身舒畅！
华娇点头，狠狠喝了两大口绿豆汤才道：“她是我母亲特意**好的。”
姐妹俩喝了绿豆汤，浑身最后一丝暑气都消散干净，懒懒散散的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时，有小丫鬟进来通禀：“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快请二姐姐三姐姐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华娇笑笑下榻迎接。
二姑娘华娟穿着一身芙蓉色纱裙，手持苏绣猫扑绒团菱形纱扇聘聘婷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湖蓝色襦裙的三姑娘华妩。
“五妹妹，七妹妹！”华娟华妩笑着跟华好两人见礼。
“二姐姐三姐姐好！”华好华娇笑着回礼。
“快请，慧香，给二姐姐三姐姐端碗绿豆汤来。刚才我跟五姐姐吃过了，很是解暑！”华娇招呼两人，又吩咐丫鬟，最后一句是对着华娟华媚两人说道。
“多谢七妹妹，一来就麻烦妹妹张罗！”华娟歉意笑笑。
“这有什么，都是自家姐妹！”华娇不在意的摆摆手。
“我们是听下头的小丫鬟说五妹妹来七妹妹这里，特地过来道谢来的，五妹妹送的梧桐花很是漂亮！”华妩扬起手中的团扇扇扇，对华好道谢。
华妩华娟两都是十四岁的年纪，华娟的长相有些相似生母红姨娘，圆圆脸，很是娟秀。
华妩的生母据说以前是个清倌儿，是上司所赠，长得妩媚非常，也是得了二老爷两分宠爱的。
华媚长得肖似生母，一双多情凤眼似挑非挑，担得起妩媚两字。
“我还怕入不了姐姐们的眼，姐姐们喜欢就好！”华好笑着客气。
“自古梧桐非凡品，凤栖梧桐之美誉，听说妹妹院里的梧桐花开美轮美奂，我们也想去看看，就怕扰了妹妹的清静，不想妹妹就给送过来了。”华娟接过话头，轻言细语的说道。她的声音很是温柔，想涓涓溪水，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姐姐谬赞，那些都是人们附加上去的，都是很平常的树，只是花开时节还可入眼两分。我们刚才在祖母那里还说了请姐妹们到我院里玩玩，就怕姐妹们没空。”
“当真？那真是好，我们就静候五妹妹的帖子了。”几人听了果然感兴趣。
“好，回去我就下帖子。”
喝了一盏茶，华娟华妩起身告辞，华好也跟随，华娇挽留几句，见她坚持，把人一路送到思水轩门口。
华好没有直接回梧桐苑，转去了林氏的玉和院。林氏闭目坐在炕上，林嬷嬷站在身后给她按揉肩膀，听到小丫鬟通禀五姑娘到，手停了下来，眼睛里的喜悦却不减反曾。
“母亲安！”华好轻快的挑帘走了进来，对着林氏福了福。
“快过来坐，外面这么热，还到处乱跑，小心中暑。”林氏拉着华好的手责怪道，又吩咐清瑶给姑娘端酸梅汤来。
“虽然天气热，但姑娘家还是少用凉的。”看着女儿秀气的小口小口的喝着酸梅汤，眯着眼睛笑。
“嗯，女儿省的！”华好喝了半碗酸梅汤就放了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绣帕拭了拭嘴角。
“清早去祖母那儿，祖母看我院里梧桐花开得好，建议女儿开个小花会，请家里的姐妹们一起聚聚，我也是这么想的。”华好把她要开宴的事告诉母亲，虽然用不着母亲帮忙，但林氏是一家的主母，什么事都要知会她一声，何况这是自己的母亲。
“哦？还有这样的事？”林氏听了也很感兴趣，思忖片刻又道：“既然要办，就办一个大的，你也给你的小姐妹们发贴，其他的，等下母亲把名单给你送去。”
华好惊愕的看着林氏，突然想到什么，贼兮兮问道：“母亲是不是在给哥哥相看？”
“你这孩子--”林氏没好气的敲了华好一记，叹道：“你大哥不小了，该相看起来，不然好姑娘都被人家给定走了。”
“不是说等哥哥下场后再说吗？”华好好奇道。
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华敏学识不错，林氏虽然不说，但大家都知道她是想让华敏考个进士出身，说亲的余地更大。
虽然华敏是伯府的嫡长嫡孙，以后的伯府都是他的，但一个闲散勋贵和一个有上进人有实力的人才，谁更吃香这不用比都知道。林氏是个有成算的，不想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也想给他找个有实力的岳家。
“虽是这样说，但好姑娘抢手，早早相看起来也好。”林氏如此对女儿道。
华好点头，答应了母亲。
大梁开国，太祖册封了跟随他的亲信功臣，新一代的勋贵至此崛起。
太祖册封了三公六侯十二伯，历经四代君主，大梁历代君王还算宽厚，不怎么苛待老臣，除非作死，现存的老牌勋贵还有好多家，但真正掌权的也是不多，不过俗话说了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一点都不假。
****
今天难得一个好天气，昨晚刚下了一场雨，今天没有太阳，天空高高飘着白云，阵阵凉风拂面，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一大早，昌平伯府侧门大开，一辆辆双头华盖马车驶入。跟车的婆子丫头穿红着绿，插金带银，好不气派。
“魏姐姐你可来了，快请进！”
“罗二姐姐，罗七妹妹这边请！”
“常三姐姐快请！”
“-------”
华好带着伯府姐妹们到二门迎接各府的娇客，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七八岁不等，衣袂翩翩，香风飘飘，莺声燕语，可与花儿争艳。
本来华好预备的自家姐妹相聚的小宴，在林氏的运作下，变成了一场正规的中等宴会了。
012：宴会
今天来的不光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各家的主母也有来，还有以华敏的名义邀请来的各家公子哥儿。成功的变成了一场披着赏花宴会外皮的相亲宴。
其实这样的宴会真的很普遍，京城的贵妇人们闲来无事，就以各种名义开办各种宴会，大家聚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拉拉关系，还顺带着相看未来的儿媳女婿，这就是所谓的夫人外交。
姑娘们也喜欢这样的宴会，不但可以出门游玩，有才艺的还可以通过这样的途径，把自己的才艺传扬出去，有了才女的名声，也是为以后的婚事增加了助力。
就如华婵，虽然只是庶女，但她才名在外，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跟一个有才名且大家都相熟的庶女，哪个更有价值这不用问都知道如何选择。
“累坏了吧，喝口茶润润！”把各家姑娘都安顿好了，华好刚松了口气，表姐林珊珊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好的香茗。
“谢谢表姐，确实有些渴了。”华好没跟她客气，接过来喝了几口。
“一家人客气什么？”林珊珊一哂，“今天怎么想到请了这么多人？那些小姐平时跟你没什么来往吧？”林珊珊朝不远处三五一群端庄喝茶聊天的贵女们努努嘴，好奇问道。
华好侧头看去，有几个贵女对着这边看了过来，她礼貌的笑笑，才轻声道：“这是母亲的主意。”
林珊珊看了眼忙着招待客人的华娟华媚等人，了然的点点头：“你们府的姑娘都大了，特别是二房，是要尽快融入京城贵妇圈中。”
华好见林氏拉着顾氏，在给她介绍各家夫人，赞同颔首。
“华五姑娘，你这两棵梧桐花开得可真漂亮！”一道悦耳年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华好回头看去，是大理寺少卿方大人家嫡出三姑娘方梓琪，方梓琪旁边站着的是护军参将岑家姑娘，她们两是表姐妹，关系很好，父亲都是四品官，不过一文一武。
“方姑娘，岑姑娘。”华好起身见礼：“多谢姑娘谬赞，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头。”
“华五姑娘客气，我们姐妹对这梧桐花只闻其名不见其行，如今一见，果非凡物。只我喜爱得紧，不知走的时候可否送我两枝？”方梓琪望着华好落落大方的道。
“没问题，姑娘喜欢尽管多折几枝。”华好爽快应允。
“既然华五姑娘慷慨，我们也要几枝。”有姑娘也围了上来，纷纷笑道。
“行，既然姐妹们喜欢，等下让丫头们去折。”
“五姑娘你要看好咯，我们这么多人一人几枝，小心把你的树枝搬空了。”礼部尚书家的嫡孙女袁依依掩嘴打趣。
“不过区区几枝玩物，能讨了姐妹们的欢心，也不枉它来这么一遭。”
“我还不知好姐儿的小嘴儿这么甜的，今天表婶是不是给你吃了糖儿？”水雁荷伸手掐了华好的脸一把，调侃道。
“二表姐----”华好不依娇嗔。
“哟，我们好姐儿可真真是水做的水晶人儿，我才轻轻这么一碰，小脸就红了，这皮肤，啧啧啧，好生让人羡慕呀！”水雁荷捧着华好的脸揶揄道。她人比华好高了一个头，这个姿势挺顺手的。
水雁荷的流氓样逗笑了一干贵女，大家都掩袖轻笑。
“二表姐羡慕吧，赶紧趁此机会，好好的问问五姐姐，她这么好的皮肤是如何保养的，让她把方子交出了，不然你就不饶她了。”华娥眸光一闪，打着团扇玩笑般开口说道。
华娥华嫦是双胎姐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杏眼桃腮，都是一枚小美人，要是不熟悉的人很难把她俩搞清。
今天两人同穿了淡绿色藕丝裙，都是梳着闺中姑娘常梳的双髻，只不过华嫦带了支累丝珠钗，华娥带了支珊瑚珠排串步摇，让人不至于把两人喊错了名字。
“你们是姐妹，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是，我呀，始终隔了一层，没那么厚的脸皮。再说我也用不着这些。”水雁荷淡淡睨了笑得无害的华嫦一眼，不阴不阳的回了这么一句，松开了华好。
华嫦的脸色有些难看，垂下眼睑，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我哪会什么保养方子？都是用清水洗脸就了事。不过我听说每天用木梳梳头一千下，可以让秀发浓密乌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是姐妹们有耐心，不妨一试。”华好揉了揉脸颊笑着接口，又吩咐丫鬟给姑娘们上冰镇过的果子凉茶，方把有些凝固的气氛活跃起来。
“真的吗？怪不得五姑娘的头发这么漂亮，梳个高髻应该都不成问题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华好话音刚落，齐国公府的魏三姑娘魏宜安羡慕的道。
华好不这痕迹的瞟了眼她有些稀薄枯黄的头发，笑着道：“这个法子是我母亲告诉我的，至于有没有用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试试也无妨，也不碍着什么，只是耽误一些功夫罢了。”
这话很得姑娘们的心，闺中女儿，什么没有？时间最多，不管信与不信，都赢得称赞一片。
华娥看了被众姑娘簇拥的华好一眼，咬了咬唇角。旁边的华嫦轻扯了她的衣摆一下，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华妩瞟了眼两个庶妹，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侧过头同旁边礼部尚书家的庶五姑娘悄声说起了话。
四姑娘华婵则领着几个贵女围在一张摆满笔墨纸砚的黄梨木鱼虫纹长条方桌旁写诗填词，这边的凡尘俗世不能沾染她们分毫。
“你今天的人缘可真好，平时怎么看不出来？”把二房的几个姐妹介绍给一干贵女认识，又应付了一通，华好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儿，水雁荷又凑了上来。
水雁荷是老夫人娘家侄孙女，现在是华婉的小姑子，比华好大了两个月。
她的名字取得很是端正委婉，但人却与之相反，因从小被父母哥姐宠爱着，养成了耿直的脾性，说话不怕得罪人。
华好笑笑，没有说话。
“我看这些小娘子这样小意奉承你，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罢？”水雁荷想起华敏兄弟各有不同但都俊逸非常的脸，懒散的摇着团扇，不怀好意的笑。
“来者是客！”华好笑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小心你哥给你娶个表里不一的嫂子回来，戳摸死你，看你还是不是这样一副死样儿。”水雁荷点着她的额，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她。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娶什么样的嫂子有我母亲定夺，还有我哥也不是那等没成算的，这些与我无忧。至于嫂子？我有父母兄长，还轮不到嫂子来教育。”华好耸肩摊手，表示无所谓。
“你呀----”水雁荷无话可说。
013：变故
“唉，你那对双胎姐妹好像有些针对你哦！是不是看大家都找你说话，她们嫉妒了？”水雁荷有些幸灾乐祸。
华好饮了玫瑰露，无奈的看了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表姐一眼，道：“没有的事，她们还小，有些争强好胜也没什么。”
“还小？都十二了，也不过比你小一岁。”水雁荷撇撇嘴。
华好笑笑，没有接话，自家姐妹再不好，那也是自家内部的事，她不会跟一个外人讨论这些。
喝茶间，林氏跟前的大等丫鬟清芷笑着走了进来。
“各位姑娘，前边开席了，请各位姑娘移步！”说着团团一礼，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甜美。
大家都笑着起身，在清芷的带领下往玉和院走去。却不想在半路遇到了往这边而来的男客。
“这是齐国公府的魏闵魏三公子和魏闲魏五公子！”
“建宁伯府的四公子水叙安和五公子水叙宁！”
“大理寺少卿方大人的大公子方其正！”
“泰宁侯府的罗旭罗二公子和三公子罗明，五公子罗显，礼部尚书府的袁修杰袁大公子！”
华敏代表主家给各位姑娘一一介绍，其实公子哥儿们都是送自家姐妹来的，都不是什么外人，虽然男女大防，但对面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的，也没那么严苛了。
互相见礼又是用了会儿功夫，才前后脚往玉和院走。
华敏故意慢了几步，华好见了也慢下了脚步，兄妹两就落后在人群后面。
“阿好今日辛苦了吧？”华敏摸了摸小妹的头，怜惜的问道。
“没有，我也不用做什么，只是招呼各位小姐们吃茶玩耍，哥哥饮酒了？”华好吸吸鼻子，闻到大哥呼出的淡淡酒香问道。
“饮了两杯。”见妹妹皱起小眉头，忙笑道：“真的只是两杯，推辞不过。”
见自家兄长如此，华好并没有揪着不放，知道男人在这样的场合饮酒是避免不了的，遂转移话题。
“哥哥，那位穿素青色绣云纹锦袍的公子是谁？”华好靠近兄长悄声问道。不怪她好奇，其他公子兄长都介绍，就那位公子兄长没有介绍，而是看他那一身气度，比其余人等还要尊贵几分，他走在中间，其他公子隐隐落后半步，形成拥趸的趋势。
“哦。”华敏抬眼看了前面众人一眼，低声回道：“那是当今三皇子。”
华好一惊，拉着兄长急问：“三皇子怎么来我们家了，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怪华好担心，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但他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大皇子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一直得皇上宠爱，且皇贵妃出至大将军府，大将军范世掌二十万兵权，固守西北边关，一直得皇帝看重。
二皇子是贤妃所出，贤妃出至右丞府，二皇子又是位文采斐然的皇子，现在文华馆带领大儒们纂修文史书籍，很得朝中文臣的爱戴。
可以说大皇子二皇子把朝中文武的资源都占据了，而三皇子又是中宫嫡子，外家是老牌勋贵齐国公府，那些支持祖宗礼法的老臣们当然支持三皇子一派。
在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的运作下，现如今的朝中，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的趋势，很好的平衡了朝堂。
“跟齐国公府的公子一起来的，有什么办法，来都来了，只有小心招呼着。”华敏无奈道。
“哥哥不用担心，让府里的侍卫们惊觉一些，我们的宴会马上就要散了，等走出伯府大门，有什么事也与我们府关系不大。”华好宽慰兄长。
华好话音未落，突然被华敏扯了一个踉跄，扑倒在他怀里，一只箭从她刚才所站的位置透穿过去，射中一个丫鬟的大腿。
“啊-----”此起彼伏的惊叫响彻一片，平时斗草养花的小姐们慌着一团，被各自的丫鬟围在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有几个黑衣人从墙头屋顶扑了过来，不过伯府这边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在顾长归的怒喝带领下很快回过神来，马上控制了局面你。
“阿好，隔壁有间空屋子，你快带小姐们躲到里面去。”华敏一把把吓得腿软的华好扶站直身子，肃着脸盯着她的眼睛道。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的华好望着兄长坚毅的目光，想着前边的三皇子，突然一个激灵，刚才那点惊吓消失干干净净。
“大哥，你快去前头看看，一定不要让三皇子有事，这里的事有我。”华好的话音带着颤音，但她还是坚强的稳住身形，催促兄长。要是三皇子是伯府出事，那后果不是伯府所能承担的。
“好，此地不宜久留，你想法把各位姑娘安置到旁边的屋里，我马上过去。”华敏拍了拍华好的肩，马上转身往前飞奔而去。
华好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激烈跳动的心脏，跑过去拉着瑟瑟发抖的魏宜安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这里不宜久待，旁边有座空院，大家跟我一起来。”
“好。”没有人不应的，甚至有那急切的人率先朝前跑去，却不知往哪走，等看到华好等人的方向折返回来反而落到最后。
还好这里是深宅内院，刺客要多带弓箭毕竟不便，只是开始那阵有十几支的箭矢，多冲着男宾那边去的，一两支往这里来的，只有一个小丫鬟受了伤。
等大家都躲到屋里，闭紧门窗，众人才稍稍放下了点心来。
“人都来齐了吧？有没有人受伤？”华好作为主家，当然关心客人，忙问道。
众姑娘煞白着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是发鬓凌乱，都没有受伤的。
“表姐，我的丫鬟彩儿中了一箭，腿受伤了。”林莎莎哭着道，她哭的不是丫鬟，而是害怕。
林莎莎是林珊珊的庶妹，比华好小一岁，今年也是十二岁的姑娘了。今天林珊珊身子不舒坦，只她一个人来姑母家赴宴。
刚才林莎莎看到华好兄妹两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她好奇凑了过去，还没听到那兄妹两说些什么，就听到身旁的贴身大丫鬟彩儿的惨叫，林莎莎吓了一跳，抬头望去，那魏巍颤颤插入彩儿大腿的箭差点把她吓晕过去。也是那彩儿倒霉，她中的那箭就是被华好躲过的那只。
“三表妹别担心，现在我们躲到这里来应该无事，彩儿的箭伤也不是伤在要害上，等外面收拾妥当了，马上传大夫给她诊治。”华好掏出丝帕给她拭泪，边柔声安抚。
虽然平时她有些看不上这位表妹的做派，但如今在自家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得好声好气的安抚。
林莎莎哭了一阵，把心底那股彷徨害怕萱释出来，也渐收了声。
014：原因1
各家贵女不是不害怕，但都是有教养礼仪的姑娘，现在躲在屋里不用直面那血腥场面，一个个虽然脸色煞白，但还是能稳得住，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静静聆听外面。
屋里鸦雀无声，只闻时粗时浅的呼吸声，外面的响动就渐清晰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低哑的痛呼声、怒吼声，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吓得屋里众姑娘屏神静气。
压抑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由远而近响起大踏步而来的脚步声，敲门声随之在沉闷氛围中突兀响起，吓得姑娘们缩成一团，满眼惊惧的盯着门的方向，仿佛那里随时会跳出吃人的老虎来，把自己一口吞食下肚。
“阿好，外面都处理好了，带众姑娘出来吧！”是华敏的声音。
华好绷紧的神经一松，听到是华敏的声音，其余的姑娘跟华好的神情无不相同。
华好激动起身，跄踉跑过去打开房门，惊喜又惝恍问道：“真的吗？那些刺客都被打跑了？”
华敏素白色的衣袍上沾满鲜血，特别是左手臂浸湿了一大块，一条布带不规则的紧紧缠绕在他的小臂上，丝丝血迹淅淅沥沥往外冒，样子狼狈之极，但他的精神还好，虽然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却也无凝重之色。
华好提着的那一半心终于落回原处，华府应该可以脱身，也有余力关心其他的了。
“哥，你受伤了？”华好哭了，小心捧着他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华敏不自在的抽出手往一侧躲了躲，看到妹妹的眼泪，用完好的右手往怀里探去，想抽出汗巾，里面却空空如也。又忙抬起衣袖想给她拭泪，但看到满是污秽的衣袖，尴尬的笑了笑，忙转移话题：“你快进去把姑娘们都带出来吧，前面夫人们等急了。”
见兄长脸色不算太差，华好的心放了些，急急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招呼吓得不轻的姑娘们。
众姑娘在丫鬟仆妇们的簇拥下走出院门，刚才被围困的公子们已经不见了，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冷面肃目的男子有条不紊的指挥侍卫搬运地上的尸体，尸体运走了，留下一摊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呕----”有几个贵女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起来，这样的场面不比刚才好多少，这些娇娇女们，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甚至有几个当场吓晕了过去，惊叫呼喊声又是一通忙乱。
华好一愣，视线刚好与那个冷硬的男人对了个正着，她吓得手一抖，忙侧过头。真的不怪这些娇客吓得如此，此刻的顾长归手持长剑，满身血污，只冷冷站在那里就有股杀神的气势，这些从小生长在金窝窝里的姑娘们，平时接触的无不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何事见过这样的满身煞气的人？
她倒不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给吓住了，与那道冰寒煞气的目光相比，地上的几摊血好像不值一提。
顾长归望了眼避入人群那道惊惶的淡粉身影，眼底露出个讽刺的笑，不再多看一眼，转头吩咐底下的人加快动作。
接下来华府又是一通好忙，请大夫、熬药，直至天黑才把客人们送走，这次的宴会简直是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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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堂
老伯爷老夫人端坐上首，下面是几个儿子儿媳，还有已经成年的孙子，除了年纪小的和几位姑娘未到，可谓是济济一堂，不过大家脸色都很不好看，屋里的气氛也就很凝重。
“老大，你来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伯爷率先向大儿子发难。
华正清作为伯府世子，未来的当家人，有事老父找他也属常理，所以对于老伯爷的发难他也很能平静的接受，邃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屋子中间跪了下来。
“今天让贼子跑到我伯府伤人，是我的失职，请父亲责罚！”
世子爷都跪下了，其他人怎能坐得住，大家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老伯爷有些浑浊但还很锐利的眸光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孙，没有说话。
“好了，事情都发生了，再追加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该如何收场吧。”在座的只有老夫人能开这个口，她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孙子。
“没听到你们母亲的话吗？”老妻开口了，老伯爷也不好拨了她的面子，邃没好气的开口道。
“多谢父亲母亲！”
恭恭敬敬谢过老夫人老伯爷，大家都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老大，你来说说，三皇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我们府里？那些刺客是冲着他来的？”老伯爷再问，不过这次的语气缓和得多，不想刚才纯粹是发难，这是解决事情的态度了。
“这事孩儿还不怎么清楚。”华正清摇摇头，侧头问坐在一旁的大儿子华敏：“敏儿，前院是你在招待，你们给三皇子下帖子了？”
这样的宴会只是女人和公子们的场合，像华正清这样的男人怎会去关注？所以他是真的一知半解。
华敏起身恭敬回道：“没有，孩儿平常没跟三皇子接触过，不过孩儿给齐国公府下过帖子，这次三皇子也是跟他们一起来的。都怪孩儿处事不周，让我们府轻而易举的进了贼都不知，孩儿愿意领罚。”说起这事，华敏很是羞愧。京城勋贵云集，豪强权臣遍地，像他们这样的世家都有自己的护卫，但如同昌宁伯今天这样，大白天的让刺客贼子闯入杀人，这还是没有的事，可以想象，今天过后，伯府将要成为京城世家的笑柄了。
华敏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能想到。名声对于一个传承百年的世界来说，算不上顶顶重要，但大家族的脸面还是需要维护的。
一时间，都人开口接话。
其实发生今天的事不是说昌宁伯府真的败落至此，是有多重因素。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贼人如此胆大妄为到明目张胆的在大白天闯入伯府行刺，这讨了个出其不意的巧儿。
二是伯府在老伯爷的带领下一直保持中立态度，并没有与几位皇子有半点来往的兆头，今天三皇子过来也让人意想不到，府里的护卫一时调度不周也是有的，敌人也是看好了这点，何况对方出动的是死士这种高级别的刺客。
要知道，刺杀成功那就算了，要是不成功，也会把伯府退到对方的阵营里去，别说昌宁伯现在还没有败落，破船还有三寸铁呢。何况伯府只是低调，通过伯府现在这几代男嗣来看，即使有个别的纨绔，但成才的还是占多数。要想与这样的家族为敌，还是要斟酌几分的。
015：原因2
说了今天基本发生的事，老伯爷接下来要说的就不是如林氏这些儿媳能参与的了，大手一挥，带着儿子孙子往外书房而去。
“好了，今天也累了一天，都回去歇歇吧。”看男人们都走了，老夫人疲乏的摆摆手，让媳妇们回去。
几妯娌相互看了看，起身躬身应诺，都退下了。
“那不是一般刺客，而是刻意蓄养的死士。”外书房，老伯爷阴沉着脸说道。
他说的在坐的几人哪个看不出来？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些人太不把我伯府放在眼里了，竟明目张胆的进府行刺，真正是欺人太甚！”老伯爷想想由自不解气，狠狠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上，花梨木嵌螺钿牙石花鸟方桌被他一把掌震开了一条细缝，可以想象一下他的怒气了。
“父亲息怒！当心身子！”众人忙劝。
“祖父消消气，您这样生气，伤的是自个儿的身体，即使那些人的阴谋没有得逞，要是你自己因此气出个好歹，且不是也落入人家的算计？”华敏忙上前给他顺其边劝说。
老伯爷发了一通火，心里的憋屈也散了不少，加上大家劝说，火气也就下来了。
“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像什么样子！”老伯爷不耐烦的摆摆手。
底下的人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大家也清楚老伯爷的脾性，无奈的摇摇头。
但想起老伯爷的话，也不少没有道理。如今朝中之事，在皇帝陛下的运作下成三足鼎立之势，但三皇子比其他两位要占优势，虽然他在外的名声没有上面两位兄长响亮，但他嫡子的身份具有天然的优势，再有齐国公老牌勋贵的底牌，也不是其他两位皇子可以轻易撼动的。
齐国公府是老牌世家，姻亲遍布上流，可以说，京城这些勋贵世家，一代代传承下来，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毕竟联姻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门当户对的那些人家，拐来拐去也是几道弯儿的亲戚了。
要是今天三皇子真的在伯府出了事情，那伯府就是头一个要被问罪的，盛怒之下的帝后可不回管你是不是冤枉，头一个就会被拿出来平息怒火。
再有今天来的都是勋贵世家夫人小姐公子们，要是这些人集体出现差错，也是很好打击勋贵的机会。
这个计谋真的是大胆有毒辣，可惜的是，没人想到伯府里藏着个武力值强悍的顾长归，生生消弥了对方的盘算。
“父亲，这事后续该如何处理？”华正海开口问道。
“今天来的人家，让你们媳妇带着厚厚的礼物亲自上门道歉。”老伯也看着下面的几个儿子道
“是，儿子们晓得”华正清兄弟几人忙应允。
“还好三皇子没事，老大，明天你跟这我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老伯爷严肃着脸说道。
“父亲，这事我跟二弟亲自去请罪即可，不用您老人家出面了。”华正清看着鬓发花白的老父亲，不忍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去跟一个小辈低头，劝道。
“还是我亲自去，这事就这么定了。”老伯爷年轻时就是个豪爽的性子，老了还是这样，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改变的。
“我跟大哥陪您去吧！”看劝不动老父，华正海开口道。
“也好！”老伯爷同意。
“难道我们伯府就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华正江有些愤愤然的道。
五老爷华正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比几个侄儿也大不了几岁，见父亲和几个哥哥只讨论如何赔罪的事，就有些着急。
“有这胆子有这动机的不过那么几人，何况人都死光了，也没查出证据来，我们要找谁去说理？我们又能找谁去说理？虽然可能近段时间我们府要被外面闲言碎语一段时日，但京城谁家没有个一两件让人说嘴的事儿？过段时日人们忘了也就是了。五弟实不必太过在意。”二老爷是兄弟几人中最会读书的，也是年纪轻轻考了进士出身，眼光见识都是不俗的，看事也很透彻。
“二弟说得不错，现如今的情况越不可琢磨了，我们府实不必卷入其中。本来今天三皇子登门，我还有些忧心，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也还不错，我们刚好低调行事就成。”华正清颔首道。
老伯爷捻须望着几个儿子孙子，暗暗点头，想来人家伯府，他可以完全放手了。
老伯爷心里高兴，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摆摆手道：“好了，事情就如商量好的去办，时辰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儿等告退，父亲母亲也早些歇息！”众人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云安堂的仆妇丫鬟打水端盆，服侍老伯爷老夫人洗漱，等丫鬟仆妇们都退了出去，老伯爷惬意的靠坐在炕头上，半眯着眼对老夫人道：“今天那批刺客都是被顾家小子所杀？”
老夫人点点头：“我问过敏哥儿了，他也是如此说的，要不是今天有顾家那孩子，说不定会出什么大事。”
这话老伯爷也是认同的，要知道那些人都是死士，他们府里的这些侍卫，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毕竟只是看家护院的，对上蓄养的死士那是不够看的。
想到这些，老伯爷脸色很是不好看，如此一想，背后那人，且不说要让他们伯府来背这个黑锅？
“看不出来那孩子倒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可惜了！”老夫人看出老伯爷的脸色不好，忙转移话题。
老伯爷赞同颔首：“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看以后的造化吧！
老伯爷是知道顾长归要给镇国公府翻案的，想想如今朝堂上的情形，危险是危险，但何尝不是机会？
老两口又闲话了几句，就熄灯歇下了。
云安堂在谈论顾长归，萧寒院也在谈论此事。
“老爷，你说今天发生这样的大事，对我们府名声会不会受损？”顾氏有些忧心忡忡。
“受损那是肯定的，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们故意的，想来过段时日就过去了。”二老爷安慰妻子。
“可是我们府里的几个姐都到了相看的年纪了，特别是二姐儿和三姐儿，再拖下去，如何找一个好人家？”丈夫的安慰并没有打消顾氏的忧虑。
顾氏的话让华正海沉默不语，他刚才没有想到这上面去，现在一时找不到话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