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流言
承恩侯世子夫人倪氏见小姑娘羞涩，笑着放开手，华好微微欠身回到林氏的身旁落座。
伯府几位当家夫人热情的招待倪氏说笑了半天，老夫人见倪氏频频看了低头喝茶的华好几眼，笑着开口道：“刚才小厨房刚做了豌豆黄，平儿你带五姑娘去尝尝。”
华好知道这是把自己支开，要说正事了。遂笑着起身道：“孙女刚嘴馋，祖母就给我送好吃的了，那孙女先过去了。”说着给众人福身一礼跟着平儿退了出去。
至于承恩侯世子夫人跟老夫人说什么华好也没打听，不过几天后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二姑娘华娟的亲事定下了，对方是大理寺少卿倪大人家的庶三子，大理石少卿倪家就是承恩侯世子夫人的娘家。
这事对于伯府来说就如同一粒小石子丢进大海里，掀起了一圈涟漪很快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双方过了小定，二姑娘就关在闺房里绣嫁妆很少出来了。
“姑娘，二姑娘亲事定下了，接下来就是三姑娘四姑娘还有您了。”碧露傻兮兮的看着低头绣荷包的华好笑。
华好没好气的睥了她一眼，伸手从绣篓里拿起剪子剪掉线头，一只喜鹊登枝的荷包终于完成了，满意的看看又小心的收了起来，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丫鬟。
“姑娘，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碧露见没能引起自家姑娘的注意，不死心的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还靠近了些，搞得神神秘秘的。
“碧露姐姐，你有事就赶快说出来吧，你再卖关子下去姑娘都懒得听了。”旁边手指翻飞正绣着绣帕的妙云好笑的开口道。
碧露不文雅的对她翻翻白眼，眼巴巴的看着华好，好像在说问我吧问我吧，很是好笑。
“我们碧露姑娘有什么新鲜事儿就说吧，姑娘我听着呢！”华好见不得她这样，无奈的顺着问了一句。
不想碧露还真的挨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姑娘，你知道不，四姑娘的亲事已经确定下来了。”
华好睨了她一眼，笑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姑娘，您别不相信奴婢，这事十有**是真的，奴婢是从老夫人房里的华贵家那里听来的，您知道，华贵家的是奴婢姨表姐。”
华贵是前院世子爷的随身小厮，他娶的婆娘是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飞烟，现在是云安堂的二等仆妇，也算得老夫人的看重。
华好一愣，怀疑的道：“这是真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碧露摇摇头：“可能是顾忌二姑娘三姑娘的缘故吧，现在二姑娘亲事定下了，就剩下三姑娘，奴婢猜想不久这事就会传出来了。”
“四姑娘是定给谁家了？既然惊动了老夫人。”碧瑶也好奇的问道。
“你们肯定想不到。”碧露嘿嘿笑了两声，才在两人瞪视下道了出来。
“是顾表少爷！”
“什么？你说谁？”妙云不相信的惊呼出声，又忙掩住了嘴。
“你听得不错，是寄住在我们伯府的那位顾表少爷。”碧露肯定的点点头：“这事四姑娘应该还不知道，不然她不会这样平静的。这下好了，让她平时瑟，以为会做两首酸诗就了不起，处处跟我们姑娘比肩，看平时世子爷那么宠着她，还以为自己能爬到我们姑娘头上去，真是不知所谓！”碧露幸灾乐祸到最后竟然愤愤不平起来。
“好了，姑娘们的事也是你能说的？”碧瑶见姑娘脸色不好起来，忙阻止碧露絮叨，还小心觑了华好一眼。
“这事无论真假都烂在肚子里，我们也当没听过。好了，你们下去吧，我歇息会儿。”华好摆摆手，两人小心的应声退了出去。
“你呀，你这张嘴早晚要惹事，别看姑娘脾性好就把不住门，小心祸从口出的道理。”出了门，碧瑶无奈的说道。
“我不是看姑娘无聊，想说说有趣的事儿逗她一笑嘛，谁知姑娘会不高兴？”碧露嘟了嘟嘴，感觉有些委屈。
碧瑶摇摇头，姑娘性子好，对她们这些贴身丫鬟规矩比较松泛，养得碧露有些不知轻重了。
屋里，华好素白手指支着头懒懒的靠在暖烘烘的炕上，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却没有交集。
清高孤傲的四姐姐和那位冷冰冰硬邦邦的顾家表哥？这个组合该说是绝配？还是怪异？
二婶姓顾，那位表哥也姓顾，华好知道二婶是出自以前的镇国公府，那么这位表哥也就是镇国公府的？
但镇国公府在前几年不是已经覆灭了吗？听说三岁小儿都没留下一个，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嗣？她小的时候也去过一两次镇国公府，但从来没见过顾长归，以至于她从来没把他往这方面想，还以为是顾氏庶枝偏房的子弟，不想他却是这样的身份。
但他这样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了也是不妥的，祖母怎么会想着把四姐姐许配与他？
要说是看在二婶的面上有心照顾一二，二房的两个庶女华娟华妩不是更合适吗？华婵虽然也是庶女，但身份却是要比华娟华妩要高的，毕竟她是未来昌宁伯的女儿，而华娟华妩只是五品京官的庶女。
华好想得有些头疼，她翻了过身，蹭了蹭柔软馨香的被褥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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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冷了，老夫人怜惜孙女，就把闺学停了，姑娘们听说后都不知矜持了，全跑到云安堂围着老夫人道谢。
“祖母，您真是活菩萨儿，昨晚又下了好大一场雪，孙女正担心着月华院不够暖和，不想祖母就提前想到了，这下可好，我们不用早早去闺学，每天都可以来祖母这里蹭吃蹭喝了！”华娇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摇啊摇的撒娇，她人长得乖巧可爱，这一通撒娇把老夫人和屋里的人逗乐的不行。
“你这小泼猴儿，就数你嘴甜，来，这块糖糕祖母赏你了！”老夫人笑得不行，捡起糕点盘中的一块糕点递给了她。
“谢谢祖母赏赐，祖母这里的糕点吃起来比我哪里好多了，娇儿最喜欢了！”华娇高兴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大口，两腮被撑得鼓鼓的，像个偷食的小松鼠。
“马屁精！”自从华娇回来后就挨不着老夫人边的华娥小声嘀咕了一句，被她身旁的华嫦悄悄的扯了一把，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华娥不服气的撇撇嘴，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委屈的扭过头去。
032：嫉妒
华妩不着痕迹的睨着这姐妹俩的眉眼官司，不屑的撇撇嘴。又看了眼炕上天伦之乐的祖孙，心里也是嫉妒羡慕的，只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就要比嫡出的妹妹们矮上一筹。
一旁的华婵却不如平时不染尘埃的清高样儿，今天她有些反常的呆坐在那里频频出神，看向被华娇逗得前仰后合的老夫人时目光有异。
下面姑娘们的神情变化都被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水嬷嬷不着痕迹的尽收眼底，微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五姑娘您来了，外面天冷，快快进屋暖和暖和，姑娘们都在陪老夫人解闷儿呢！”外面响起小丫鬟的问安声，接着厚厚的隔风毡帘被打了起来，一袭烟霞色宽边交领襦裙，外披纯白狐狸皮披风，怀抱镂空雕花暖手炉的华好走了进来，只见她小小的玉颜藏在毛绒绒的兜帽里，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看到屋里众人时未语先笑。
“祖母安！”华好先给老夫人请安，又与众姐妹互相见礼，丫鬟忙给她脱了斗篷，接过暖手炉，端上热茶。
老夫人静静看着丫鬟服侍她弄好后就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摸摸脸又摸摸手，感觉都是暖暖的后才安心。
“你这孩子，不是听你母亲说你有些咳嗽吗？这么大的风雪还跑过来干嘛，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老夫人嘴里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抑不住的慈爱。
要说这么多孙子孙女，老夫人最疼爱的还要数华好，连大爷华敏和大姑娘华婉都比不上，虽然华娇回来了，也很会讨老夫人欢心，但都是比不上华好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这事府里无论主子仆从都是心里有数的。
“劳祖母挂怀，只是有些着凉了，无甚大碍，祖母不用担心，昨天喝了一天的药已经好多了。虽然祖母这里有姐妹们作陪，但孙女也想祖母了。”华好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洁白如玉的贝齿，为她姣好的容颜更加增色。
华婵缩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捏紧，她从来没有哪时有此刻嫉妒过华好这位嫡妹，她有姣好的容貌，有高贵的出生，有众人的疼宠，这些虽然以前是羡慕过，但后来也就慢慢释怀了。
她知道自己要过得好，就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她每天起早贪黑的读书，在外挣了个才女的光环，父亲姨娘也是疼爱自己的。她也觉得她活得不差了，也是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要牺牲她？当知道那事的时候，她难堪、愤怒了，现在看来，同样是孙女，为什么祖母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华好，而自己则是被牺牲的那一个？这不公平-----
靠坐在炕上说话的几人都没注意下面华婵的异样，但一直关注着姑娘们的水嬷嬷却没漏掉她微微扭曲的脸，水嬷嬷心底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夫人宠爱五姑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平时四姑娘都是一副淡淡看不上眼的样子，为何现在却有这样的表情？难得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的事情？
姑娘们在云安堂也没待多久，喝过两盏茶，吃了几块点心，见老夫人面有疲色就识趣的告退了。
出了暖烘烘的暖阁，外面的寒气毫不留情的直往人身上脖子里钻，华好紧紧了身上的披风，跟姐妹们告别正要离去，却被华婵叫住了。
“五妹妹等等，我们一路吧！”
华好有些愕然，她平时跟这位庶姐可没什么交情，虽然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但自古嫡庶虽说不是天敌，但因为华婵姨娘颇得华正清宠爱，华婵也是一个高傲不屑低人的性子，她们姐妹的关系不说交恶，但也只是点头之交，现在华婵要与她一路同行，不得不让她惊讶。
“怎么？五妹妹是不屑与我这个庶女同行吗？”见华好半天没有言语，华婵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眼底却是冷冰冰的。
华好不悦的蹙紧了眉头望着她，华婵却是眼神不善的与她对视，一点都不闪躲。
“四姐姐五姐姐，娇儿也跟你们一道吧，听说花园里的梅树开花了，咱们去赏赏梅可好？”华娇见两人气氛有些凝重，笑着走过来一边拉着一个娇声道。
“七妹妹让丫鬟陪你去吧，我有些事找五妹妹！”华婵却不领她的情，冷冷的抽出手臂，淡声道。
华娇被人毫不客气的打脸，有些愣愣的，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冷冷的华婵一时回不过神。
“外面天冷，七妹妹回去吧，想看梅花让丫鬟去折几枝回去插瓶就好。”华好拍拍她的手微笑道。
华娇望着华婵有些委屈，但看着华好的笑脸，扁扁嘴没说出反驳的话，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其他几位姑娘见没好戏看，也不敢留下来看大房姐妹的八卦，都纷纷走了。
华好看了华婵一眼，没说话提步走在前头，华婵抿抿嘴，也跟了上去。
姐妹俩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慢慢在白雪皑皑的庭院中走着，华好全身都裹在雪白的披风里，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华婵个子纤细高挑，有种弱柳扶风之美，她批了件银鼠毛披风，三千青丝绾了个凌云近香髻，发髻间插了支碧玉金步摇，碧玉水头很好，赤金打造的步摇在雪光的相互照应下夺人眼球。
‘吱呀、吱呀’人过，雪白平整的地面上瞬间布满大大小小不连串的脚印，破坏了静谧的美感。
“四姐姐不是有事找我吗？说吧，什么事？”走了半天，华好看华婵只低着头，受不住开口了。
华婵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她直勾勾的眼神让华好有些不舒服，脸也沉了下来：“要是四姐姐没什么事，那妹妹就走了！”说着甩手转身就要走。
华婵的一把抓住了她，华好蹙紧弯弯柳眉，她才知道华婵也是有力气的，都把她手抓疼了。
“我是在想你到底哪里比我好了？让祖母把你当宝贝疼宠，而我却如那草芥，用不着就扔出去。”华婵语气沉沉，不过却是放开了扣紧华好的手。
华好挑挑眉，不明白这位姐姐是在发什么疯。
“你不明白是吧？我也想不明白，同样的孙女，我哪点不如你了？祖母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但为何要把我随便许了那样的人？他们喜欢人家就要把我估出去，你不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吗？为什么不让你嫁？不过也是，你有这样一张好皮囊，怎么着也得待价而沽不是，只有我，只有我这个不受宠的孙女，他们随随便便就把我打发出去。为什么？我不服，那不是二房的人吗？为什么不让二房的华娟华妩嫁，而是我？我就让人那么不待见吗？”
033：梅花
华好终于听出了点头目，这是华婵知道了自己要被许配给顾表哥的事情了？看来碧露听来的是真的了，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让她如此对自己发难？再说了，那顾表哥也不差呀，至于让她如此歇斯底里吗？
“姐姐说的什么胡话？我怎么听不同？”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华好可不会承认，装傻道。
“呵，你装什么糊涂？这事府里谁不知道，也就瞒着我一个傻子罢了。”华婵冷笑出声。
“我是不知什么事府里人都知道，但听姐姐的话也无非是我们的亲事，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要是听到了什么话心里不舒服，大可去找父母评说，你找我发火又有何用？”华好也不客气的回敬回去，虽然她是长姐，但还有嫡庶之分呢，自己平时平和，让人觉得好欺负了？
“你----”华婵被华好堵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她半天，气得一跺脚甩袖走了，离她们十几步之遥的丫鬟忙匆匆对着华好福了福身追了上去。
“姑娘----”碧露上前担忧的看着她。
华好对她笑了笑，道了声无碍，慢悠悠的对着梧桐苑方向走去。
“碧露，听说今早梅花开得好，不如我们去摘几枝回去插瓶如何？”华好边走边看了眼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想象着雪压枝头、梅与争艳的场景，很有兴致的提议道。
碧露小心觑着自家姑娘的脸色，见她的兴致不似作伪，方放下心，忙笑着应好。
伯府后花园的东北角有一片小梅林，与月华院不过一墙之隔的距离，虽然只有十几株梅树，但品种确是不凡的。
华好深深吸了口气，冷冽中夹裹着淡淡梅香。
“真的有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姑娘，我们多摘几枝回去可好？”看着那一片白中的簇簇艳色，碧露惊喜的道。
“你说的很是，我们是应该多摘几枝回去，给祖母那里送几枝，还有母亲那里，大哥哥也喜欢梅花，也给外书房送几枝过去，他可没有时间过来看。”华好仰着小脸笑道。
“那感情好，大爷看到了定会高兴！”
华好抿嘴一笑，伸出手轻轻拍去堆压在枝头的积雪，把一枝开得热闹的梅枝摘了下来。由于用劲过猛，簌簌白雪纷纷飘落下来，间夹杂着**花瓣，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肩上、身上。
这一幕雪中美人图恰恰落入梅林另一边的男人眼中，他背着手静静站在那里，眼里只有那一幅令天地都失色的美人戏雪图，二十多年来平静无波的冷硬心肠似乎波动一下，但男人却不知，他只静静的站在外面欣赏，无意走进那个世界。
“子恒，你来了？！”温文尔雅的男声唤醒梦中人，正与丫鬟嬉戏的华好也惊得回头望去，见那一边有人走来。
华好与碧露对视一眼，提步走了过去，见是自己大哥华敏和三房的庶兄华玫正陪同顾长归往这边走了，后面跟着端着物事的几个仆从。
华好一愣，忙笑着迎了上去欠身行礼：“大哥，五哥，顾表哥！”
“原来是五妹妹呀，怪不得顾表哥看呆了去，看到妹妹我也就了解了！”华玫看到华好嬉皮笑脸的说道。
“五弟，说什么浑话！”华敏沉声训斥。
华好确实有让人看呆的资本，但不该是顾长归，因为顾长归马上就与华婵议亲了，要是成了，以后两人就是姐夫与小姨妹的关系。华玫这话虽然几人都知他脾性，是个有口无心的，但要是传了出去，那华好就不用做人了。
“五哥，你什么时候说话都这样，小心我向三叔告状，少不得你一顿板子吃。”华好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她这位五哥是府里众哥儿当中长得最好的一个，却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在华好看来是风流浪荡，但他自己辩驳说他这是不拘小节，有魏晋之风。
华玫长得好，也最喜欢美的事物，府中十几位姐妹，他最喜欢的也就是华好这位隔房堂妹。见华好瞪他了，忙低头作揖认错儿，见他如此光棍儿，华好是气又气不得，恼又恼不起。
“哥，你们这是----”华好拿华玫没办法，只得撇开他去，侧头看向自家大哥。
“今天难得休沐，又听下面的小厮说后院的梅花开了，就邀约顾表哥过来赏梅。”华敏笑着给她解释，手一挥，仆从们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座椅都摆好了，上面还摆了棋盘和茶点。
“妹妹也是来赏梅的？”华敏问道。
华好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听说梅花开得正好，想着顺路过来摘几枝回去插瓶，刚还跟碧露说等下要送几枝去哥哥的书房，不想哥哥亲自过来赏玩了。”
华敏也失笑：“看来我们大家都想到一块儿了，不过妹妹的梅枝我也是期待的，看看妹妹的插花技艺是否又长进了！”
“我也要我也要，妹妹可不能偏心了。”旁边的华玫怪叫。
“五爷放心，定少不了您的！”碧露在旁边掩嘴偷笑。
“还是妹妹的丫鬟有眼色，你可是盯紧你们姑娘，别让她忘记我的了。”
“五公子放心，忘不了您的！”
虽然都是自家兄妹，但顾长归毕竟算是外男，华好不好久待，对着几人微微福身道了罪就带着碧露走了。
“几天不见，我们五妹妹更漂亮了，也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子。”华玫望着华好主仆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说道最后竟然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仿佛真看到妹妹被人抢走的那天。
“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大了也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五妹妹的名声就要毁了。”华敏没好气的训斥，眼睛不着痕迹的瞥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顾长归。
顾长归好像没听到似的，一撩袍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胡说八道的，这不是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外人嘛！”华玫怕大哥再骂他，只嘟啷这么一句，忙跑过去坐在顾长归对面，笑嘻嘻道：“顾表哥，我们俩来一局如何？”说着把棋盘摆开。
顾长归仿佛没看到兄弟两的眉眼官司，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淡声道：“可以！”
黑子白子厮杀起来，华敏摇头失笑，坐在一旁凝眉观棋起来。
034：梅花2
“碧瑶，去开小库房把上次母亲赏我的那几个梅瓶找出来。”一回到梧桐苑，华好就吩咐碧瑶道。
“姑娘，我们屋里放一瓶插梅就够了，用不了几个梅瓶。”碧露不知自家姑娘为何如此吩咐，但还是开口道。
“不是放我们屋里，我想着给祖母母亲各送一瓶过去。”
听姑娘如此说，碧瑶了然，带着小丫鬟迅速的把收在库房里的几只汝窑细瓷梅瓶寻了出来，一溜的摆在案几上。
华好挑出刚从树枝上摘下来犹带着雪珠的梅枝，仔细修剪，错落有致的插入瓶中。
华好是专门学过插花这个技艺的，教她的师傅说她很有灵性。主仆忙碌就一个多时辰，五瓶插梅终于完工。
“姑娘，怎是五瓶？”碧瑶不解的问。
“祖母那里送一瓶，母亲那里送一瓶，我们屋摆一瓶，今天在花园遇到大哥五哥，他们看到我们摘梅，也给每人送一瓶----”说到这里，华好顿了顿，犹疑片刻，回头对碧瑶道：“你再去找一只梅瓶过来！”
“在花园遇到的不止大哥五哥，还有顾表哥，要是都给大哥五哥送了，却不给顾表哥送，让人知道了会说我们不会做人，不把顾表哥当亲人，二婶那边听到了也不好。”见自家丫鬟疑惑，华好无奈解释道。
碧瑶听了，忙点头，要是自己姑娘顾忌不送顾表少爷，二夫人那边知道的话不是不好的问题，却是要生嫌隙的。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送，让人知道自家姑娘是把顾表少爷当成自家兄长看待的，这样一来，今天姑娘在花园遇到顾表少爷的事，即使有人生有龌龊的心思想编排自家姑娘，通过此事也不能说什么。
两个丫鬟听了拍手应和，忙去寻梅瓶了。
**
顾长归跟华家兄弟在梅林喝了好几壶茶，下了几盘棋，消磨了一个下午才回到外院自己的书房。
顾白看到自家主子忙迎了上去，看了看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长归看了他一眼，也没问话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阵幽幽淡淡的冷香钻入鼻尖。
顾长归抬眼望去，临窗的书桌上，平时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此时放着一只半臂高的青花敞口细颈梅瓶，几枝半开的梅枝错落有致斜斜插入其中，为单调的书房增添一抹亮色。
顾长归看向紧随其后进来的顾白，顾白开口道：“这是五表姑娘使人送过来的。”
顾白见自家爷听到是五表姑娘送来的就愣愣的看着那梅瓶，不知在想什么。
“爷，五表姑娘这是何意？”顾白觑着主子的神情，小心开口问道，他是顾长归贴身常随，主子的事情他都是知道一些的，包括会与华府议亲这事。
顾白想起他虽然仅与五表姑娘见过的两次，但那张漂亮的过分的小脸却让人印象深刻，还有那周身的气度，要是与自家主人成为一对----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过是今天在花园刚好遇上，她给自己的兄长送瓶插花，不好漏了我而已。”顾长归淡淡的话音，打破了顾白的一腔遐思。
顾白收起自己那点小妄想，赶紧恭敬的把今天的事汇报了一遍。
顾长归静静听完，没发表意见，摆摆手让他退下。顾长归闭眼靠坐在黄梨木扶手椅上，鼻端是那淡淡的冷香，若有若无又无处不在，睁开眼，入眼的是那楚楚娇艳的花儿，如同那个小姑娘，娇娇嫩嫩的。
顾长归心里破天荒的有些烦躁，他赫的起身，抬步就往外走去，这屋里的暖意温香不是他需要的。
***
此时的梅香阁，景色却是一年四季当中最好的，白雪红梅，冷香幽幽。
一个红袄蓝裙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对着倚靠在暖阁的大炕上看书的华婵行了一礼。
华婵撩起眼皮瞥了小丫鬟一眼，大丫鬟莺歌知道主子的意思，开口问道：“你匆匆忙忙的，有什么事？”
小丫鬟在主子跟前，收起了毛毛躁躁的性子，咽了咽口水稳稳心神方道：“回姑娘，奴婢刚听了一个消息，忙忙的跑回来告诉姑娘，还请姑娘饶恕奴婢的鲁莽之罪。”说着就跪了下来。
华婵眼不离书，摆摆手，莺歌又问：“起来吧，姑娘没怪罪于你，你听到什么消息，赶快说来。”
“多谢姑娘！”小丫鬟磕了个头，站起身看了看炕上的姑娘，小心的开口道：“奴婢外面听姐姐们说，五姑娘今天在花园的梅林遇到顾表少爷，还跟表少爷相谈甚欢，下午又给顾表少爷送了梅花插瓶。”
“哦？还有这样的事？”华婵一下子坐起身来，感兴趣的问。
“千真万确，府里众人都知道了。”见自家姑娘果然有兴趣，小丫鬟忙不迭回道。
华婵却蹙紧了眉头，小丫鬟见她如此，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紧张的攥着衣摆。
“五姑娘在花园里只遇到表少爷？还有其他人吗？”华婵又问。
“不，不是，还有大爷和五爷。”小丫鬟忙回道。
听了小丫鬟的话，华婵刚见曙光的心情突然阴云密布，耐着性子再问：“那她送的梅花是只给顾表少爷的吗？”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华婵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问。
小丫鬟摇摇头，懵懂的道：“不是，五姑娘分别给云安堂和玉和院送了，还有大爷五爷那里也送了的。”
‘啪’，小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一本厚实的书册兜头就往她砸了过来，华婵怒声训斥道：“作死的丫头，这样平常的小事，你急急慌慌给了跑过来说什么？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呢！”
“姑娘赎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姑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小丫鬟吓得跪倒在地拼命磕头赔罪，其他她心里很冤枉，她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刚才姑娘不是还兴致勃勃的吗？为何马上就翻脸了。
她是真的不知，华婵平时是个清高人儿，不屑过问这些俗事，整天只沉浸在琴棋书画里。虽然人看起来孤傲清高不好相处，但对她们这些奴才从来没有过大骂的事儿，只是眼里没你而已，现在一通犯难，不怪小丫鬟没有准备了。
华婵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情，心里正烦躁不安，思索着该如何解决问题，突然听小丫鬟来报了与此时有些关联的事情，还以为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摆脱自己不喜欢的亲事呢，谁知这小丫鬟说话不清不楚，害她白欢喜了一场，这就是有希望，就有失望，勿怪她破天荒的发火惩罚下人了。
035：水姨娘
“这是怎么啦？”门口一个袅袅婷婷的丽影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情形，微微蹙眉问道。
大家抬眼望去，原来是水姨娘，几人忙上去行礼问安。
水姨娘是华婵那个得宠的姨娘，她本来是老夫人娘家远房侄女，因家庭落败来投奔老夫人，老夫人看她可怜就把人留了下来，反正伯府也养得起一个闲人，不想养成了一个姨娘。
水姨娘可能是因为家里突逢变故的原因，养成了她自卑自傲的性子，对人冷冷淡淡，华婵的性子就是跟她学的，却不想见惯了小意温柔的伯府世子竟然喜欢这样的人，在几位姨娘当中，对她多了几分宠爱。再加上大房也只有华婵一个庶女，华婵从小聪明伶俐，读书很有些天赋，也得到了华正清的喜欢，对她虽然不及两位嫡女看重，但也是不差的。
水姨娘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去，地上的小丫鬟看了华婵一眼，见她没有反对，忙不迭的站起身跟上退了出去，出了门后知后觉的抹了把冷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母女俩相携到炕上坐了，华婵提起炕桌上的茶壶给水姨娘倒了杯茶。
“外面雪大，姨娘怎么想着过来了？”
水姨娘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口中的热度从嘴里传至肺腑，乃至全身，让她冰凉的身子暖了起来。
“这点子雪值当什么，过来看看你可好，刚才是怎么回事，从来没见过你责难下人，小丫鬟用得不顺手叉出去就是，何必费不必要的心思。”水姨娘的声音很清亮，但她说话刻意慢吞吞的，显得很有特色。
华婵没有回她的话，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身形高挑纤细，快三十的人了，但保养得宜，皮肤白腻细致，脸蛋虽然不是千娇百媚，但也清秀可人，再加上她那冷冷淡淡疏离的性子，确实很是吸引男人眼光的。
华婵在外貌性格上确实跟水姨娘很是相似，但她命好，生在富贵之家，也不可能像水姨娘为了富贵给人做妾，但她也是喜欢富贵生活的，初初长成的娇贵小姑娘，谁心里对未来的良人没有点儿憧憬？
她的理想生活是有个志同道合温文尔雅的夫君，两人有共同的话题，能谈诗说赋、花前月下，当然肯定是少不了优渥富足生活的。
但这些跟那位顾家表哥却是半点沾不到边的，且不说他只是来投靠伯府的一个孤儿，还领着府里的侍卫之职，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又拿什么来养家？
还有他那冷冰冰硬邦邦的性子，远远就能把人冻僵，这样的人跟她如何能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些，华婵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她越觉得生活无望。
“姨娘，你帮帮我，我不想嫁给顾表哥。”华婵一把紧紧抓住水姨娘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
水姨娘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事虽然没人提在明面上，但大家私底下都传遍了，看府里主子们任其发展而没有阻止的态度就知道此事十有**是真的。
可是怎么能行？自己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怎能嫁给那样的破落户？且不是要让婵儿去受一辈子的罪？这是水姨娘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事情。
“你别担心，姨娘不会让你嫁给那样人的。”水姨娘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
听了姨娘的安抚，华婵焦躁惶急的心稍稍安定些许。
这是华婵十四五年来第一次失态，她微微有些别扭，扭过头不敢看水姨娘的眼睛，努力维持她高岭之花的姿态。
水姨娘见女儿难道露出的娇态，心里受用，搂过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气氛温馨极力，母女两就着此时窃窃私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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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堂的暖阁里，老夫人斜靠在炕头的大迎枕上，看着水嬷嬷抱着一只富贵牡丹的青瓷釉瓶在屋里四处走动，瓶中的梅枝随着她的走动晃晃悠悠，那娇嫩的花瓣儿似乎要随时飘落下来。
“好了，那个檀木高脚花架上不是挺好的嘛，就摆在那里吧！”华老夫人笑眯眯的睨着水嬷嬷，没好气的开口道。
“还是老夫人眼光好，那奴婢就放这里了，老夫人随时都能看到，这也是五姑娘的孝心不是。”水嬷嬷装着恍然大悟，两句话奉承了老夫人又捧了华好，老夫人虽然知道她是有意的，但心里还是很舒坦。
“我们五丫头是个有心的，无怪乎我疼惜她一场。”
“五姑娘自然知道老夫人最是疼爱她了，她怎能不时时刻刻想着您呢？这府里众哥儿姑娘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外面谁不说我们老夫人有福，会教导孩子。”
“你呀，一大把年纪了嘴皮子还这样利索，小心你媳妇嫌你是悍婆婆。”老夫人手点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是满满的。
“怎么会？奴婢两个儿媳还是老夫人**的人，她们嫁入我们家，奴婢也沾了点老夫人的慈爱，最是好相处的婆婆了。”水嬷嬷理所当然的自夸。
“你这是在王婆卖瓜吧。”老夫人没好气的啐了她一口，又眯了眯眼问道：“听说五丫头不止往我这里送东西，也给顾家那小子送了？”
水嬷嬷心里一突，小心的觑了老夫人神色莫名的脸色一眼，恭恭敬敬的笑着回道：“是的，我们云安堂和玉和院也送了，不过今天中午五姑娘去摘梅枝的时候遇到了邀顾表公子去赏梅的大爷和五爷，兄妹几个还闲聊了几句，回来插瓶的时候，五姑娘不好厚此薄彼，就每人书房送了一瓶。”
别看水嬷嬷轻轻几句话，却点明了几个事实，一是五姑娘在梅林遇到了大爷和五爷，当然还有被邀约一起的顾表少爷。二是五姑娘本来只打算送梅到云安堂和玉和院的，但都被兄长们遇上了，俗话说见者有份，区区几枝梅枝五姑娘都不送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但如果光送大爷和五爷，也让人有诟病的嫌疑，都是兄长，为何就不送顾表少爷？即使这个表少爷是外男。但如今五姑娘大大方方的送了，与两位兄长同等的对待，表明了五姑娘是把顾表少爷当成自己亲兄长看待的。
水嬷嬷听时也很惊诧，不过过后是欣喜，这位自己看着慢慢长大，也很喜欢的小姑娘终于是长大了，会处理事务了。
听了水嬷嬷的话，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夸道：“不知不觉我们小五也长大懂事了。唉，孩子们都个个长大了，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你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府里几位姑娘帮帮她，让她受受累，姑娘们学习管家理事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036：学管家
水嬷嬷一愣，随即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十二三岁的姑娘确实要跟着学习管家理事的本领了，何况二姑娘马上就要出阁，虽然她不是大儿媳妇，但总不好伯府的姑娘还有去别人家学习这些，平白让人笑话了去。
老夫人几句话，就给林氏找了一通事，不过还好她也有此想法，可以说大家的意见是不谋而合了。
苦的是接到通知的几位姑娘，还以为这大冷的天可以窝在闺阁中暖冬了，不想却要每天去跟世子夫人学习管家。
“真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想的，这大冷天学什么管家？过了春再学也不迟嘛。”华如抱着掐丝珐琅暖手炉嘟嘴抱怨。
“谁说不是呢？我是个懒人，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些庶务了，看到那厚厚的账本我就觉得头疼。”华娇皱巴巴的小脸挤成一团，恹恹的趴在桌子上。
华好见几位姐妹都对母亲有了怨言，心里很是替林氏抱屈，她有心想说这事是祖母提议的，但也觉得这是为了母亲而把怨气转移到祖母身上，这事怎么能做？何况祖母也是为了姐妹们好。但要不说两句，让人当着她的面说母亲的不是而无法反驳，她也妄为人女了。
华好抿抿嘴，开口道：“既然几位妹妹觉得辛苦，那我给母亲说一声，几位妹妹身子娇贵，受不得这份苦楚！”顿了顿又道：“反正母亲这么多年来也是做惯了的，也只想着让大学有个学习的地儿吧了，其实我觉得母亲多虑了，几位妹妹都是有母亲的人，这事都是母亲教导儿女的事，哪轮到她插什么手呢！”
华好几句话，让大厅瞬时安静下来，刚才抱怨不停的几人感觉好像有巴掌狠狠的扇在她们脸上，火辣辣的疼。
华好这话的意思就是林氏作为当家夫人，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来，没有得到众人的一声辛苦，反而为了老夫人的提议来教导她们学习管家而受埋怨，要知道，那些个当家夫人心胸狭隘一些的人家，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庶女都懒得教导，何况是隔房的侄女了，而她们这些人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抱怨长辈，这不是一个不孝的罪名就可以完结的。
几人想到这些，都是满脸通红，但不知是羞得还是恼的，都不敢再拿乔了，忙起身对着华好行李道：“五姐姐误会了，我们都没有埋怨大伯母的意思，只是，只是妹妹昨天有些着凉，身子有些不舒服，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华好睨了眼平时无事就要跟她比三分的华如低眉顺眼的认错，蹙了蹙眉，她觉得她跟这位妹妹真的是前辈子都没有缘分，但人家都低头了，也顺势道：“妹妹说哪里话，母亲最是疼爱小辈不过了，你要是身子不适，大可让丫鬟来说一声，本来这事都是自愿的。”
华如压了压心底翻滚的屈辱和怒火，诺诺的应是，后来就一直冷眼旁观不再言语。
平时爱腻着华好的华娇不知是羞还是愧，看着华好嗫嚅了两下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华好也没管她，低着头喝茶，其他人只当看了一场好戏，都悄声喝茶不言语。
须臾功夫林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随后侯在隔壁的管事婆子们都一一过来回禀事务。
林氏静静听着，偶有询问一两句，又把今天要准备的事务分派下去，一个上午就在来来回回中过去了。旁观的姑娘们默默看着，有那觉得枯燥无味的，无聊的抠着手指甲。也有那有些心机的，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林氏的处事方法，再在心里过了一遍，想象着要是自己该如何处理。
等最后一轮管事走了，林氏才露出疲态，华好心疼的给她揉着肩膀。林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笑望着乖乖坐在下首的姑娘们问道：“是不是很无趣？”
众姑娘忙起身道不敢，又道大伯母辛苦之类的话。林氏笑眯着眼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
“处理家务确实很是繁琐又无趣，但你们都是大家姑娘，未来的当家夫人，这些事都是要学起了的，现在辛苦一些，以后嫁到夫家也不会被婆家看轻了去，你们别觉得我说这些是多此一举，想着有下人帮忙料理，学会了这些，即使你不出面，也不会被下人蒙蔽了去。”
林氏一席话可谓是尽心尽力的了，姑娘们都很感动，口称多谢大伯母提点，一定会好好跟着学云云。
林氏尽到了自己的任务，笑着挥挥手，让姑娘回去，她则带着华好一路回到正屋。
脱掉斗篷，林氏牵着华好上炕，宠爱的摸着她的小手道：“我听说你刚才在西侧间与你几位姐妹有些争执？”
华好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偎进林氏怀里：“都是女儿鲁莽了，但女儿怎能看着她们对母亲不敬？就说了两句重话。”
“你是个知事的好孩子，虽然你们是姐妹，但你要记得你是老伯爷的嫡亲孙女，世子爷的嫡女，你的身份可以让你不必看人脸色。”林氏乘机教导女儿，她的好姐儿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绵软了一些，事事都总先想着别人。
华好微微抿嘴一笑，道：“谢谢母亲提点，女儿记住了。”母亲的担忧她不是不知，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只不过是不喜与人相争罢了，何况大家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平时多块布料或者少支珠钗又有什么呢，但遇到原则性的问题，她也是能硬起来的。
林氏揉了她两把，方道：“老夫人提出此事也是好的，她老人家即使不说我也准备提，你也好好学，等你大哥的好日子时也好帮衬帮衬我，也能练练手。”
“是，女儿定认真学习，望能早日帮到母亲的忙。”华好笑嘻嘻的应好。
母女正说着话，清芷笑着掀帘进来问是否摆饭，得到林氏的回答，就忙招呼丫鬟来服侍母女俩穿鞋披衣，相携往饭厅走去。
接下来几天华好都是一早早起来，一起跟着林氏学管家理事，虽然每天早上从暖乎乎的被子里爬起都是一件痛苦的折磨，但她咬牙坚持了下来，也体会到了母亲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后来姑娘们都没有抱怨什么，但也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今天请假明天有事，总有不同的理由推辞来玉和院的小偏厅受罪。特别是华如华娇华婵。
华如华娇是被自己母亲娇惯得受不得半分苦楚，华婵则是不屑沾染这些俗事。林氏只象征性的关心了几句就没过问了，来不来都是她们的自由。
037：父亲
但二姑娘华娟和三姑娘华妩却学的格外认真，二姑娘也不窝在闺房里绣嫁衣了，每天都坚持来跟着林氏学习管家之术。
华好一是想真的学点东西，二是想给母亲分担一些，所以她也坚持了下来。
在华好忙碌学习的日子中，一年一度的冰雕展终于来临。
大梁的都城地处北方，进入冬天就漫天飞雪，水冻如柱。有那心思巧妙的工匠就在冰柱上雕刻花鸟人物，渐渐都就有了这一习俗，每年的冬天，自有择一地开展一场冰雕盛会，这种展览只限于上层人物之间的聚会，民间自然有活动。
每年一次，邀请全上都勋贵权臣世家的夫人公子小姐们参加，有比试自然有奖励，奖励由主人家拿出的压轴银，有名贵的珍贵物品，更甚者有宫里皇帝妃子们的赏赐，东西不一而论，但无论是什么，对于那些有手艺的匠人们无疑是提高身价攀上贵人的机会。
“今年的冰雕展是由荣王府主持？”华好翻看着几张大红梅花烫金请帖，那请帖上的梅花吐露菲芳，淡淡的梅香萦绕鼻尖。
“嗯，荣王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今年的冰雕肯定不俗。”林氏笑道。
华好却蹙了蹙眉，荣王妃在京城贵妇圈里是有名的，喜欢举办各种宴会，再加上荣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深得帝宠，各家夫人小姐都以能收到荣王府的请帖而荣幸。
“世子爷安！”外面有小丫鬟的请安声传来，大红富贵牡丹门帘被从外掀起，一个身穿天灰色鹤氅的中年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父亲安！”
“世子爷！”
华好和林氏忙起身行礼问安。
华正清摆摆手，解下身上的鹤氅丢给丫鬟，伸手牵起林氏走到炕上落座。
“你们母女刚才在说什么呢？”丫鬟上了茶，华正清啜了一口，随口问道。
“在说冰雕展的事情，今年由荣王府举办，刚送来了帖子。”林氏笑着把面前的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道：“以前荣王妃的宴会最多给我们府送来一张请帖，今年倒是稀奇了，送来了足足五张，这反常的事情让妾身有些莫名。”
华正清没有马上回林氏的话，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漆雕花小盒子递给华好。
“这是爹爹寻摸到的，看看喜不喜欢！”
华好没有惊讶，因为父亲三不五时就会在外面带些小礼物送给她。她高兴的接过，打开盒子一看，一支散发云润光泽的白玉梅花簪静静躺在里面。华好眼睛一亮，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捻了起来，在手中掂了掂，入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
“谢谢爹爹，好儿很喜欢！”
“这丫头的好东西够多的了，老爷还费心给她寻摸这些，没得宠得她没边儿。”林氏笑嗔了丈夫一句，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眼底的笑意满满的，自己的丈夫宠爱女儿她怎不高兴？
“我华正清的女儿我高兴宠着，再说我们好儿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给多少宠爱她都受得住。”华正清捻着腮下美须，哈哈笑道。又递过华好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四姐姐的，等下你给她送过去。”
“是，女儿知道，那父亲母亲先忙，女儿告退!”华好接过欠身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一眨眼好儿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华正清感叹了一句。
“是呀，翻过年就十四，再一年就及笄了，等婵丫头的事情落定，也要给好丫头相看起来了。”林氏想着自己捧着手心里长得的女儿，要不了几年就要离开自己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那心里呀，就如同在油锅里翻搅。
“四丫头的事最多年后老太爷老太太就会提出，等定下以后你就多放些经历在好儿的事上，我们丫头这样的品貌，什么样的好人家不能配？”
林氏眉毛一跳，有点拿不定他是何意。
“还是算了，我们女儿心思纯真，肯定应付不来那些人口多家庭复杂的人家，还是相看一些家里人口少，关系不复杂的，即使门第低一些也无妨，只要对方肯上进，人品好，有我华正清在，我女儿还能一辈子不顺遂？”华正清想了想又改口道：“说起来还是四丫头这庄亲事合心意，顾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以后成就肯定小不了，人口也简单。”
“谁说不是呢，只盼水姨娘和婵姐儿她们能理解世子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林氏叹了口气道。
别人她懒得管，今天得了丈夫的这一席话她是放心了，以女儿那般容貌，就怕亲人希望她更进一步。高门大户是锦衣玉食不错，但其中的滋味只有生活在里面的人知道。她从来就没希望自己女儿高嫁，那样出了什么事娘家也出不了力给不了她帮衬。
“可能是荣王那里揣测出我会接任西郊大营副都督一职，荣王妃借此交个好而已。”华正清拧了拧眉，不想谈论姨娘庶女的问题，转移话题。
“什么？世子爷，这可是真的？”林氏惊喜的望着他，怕自己是听错了。
华正清点点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里也满是得意，作为男人，谁喜欢整天无所事事的，谁不希望建功立业有一番成就？这么多年来，终于让他等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林氏激动得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屋里夫妻俩关起门高兴不已，华好出了门直接去了华婵的梅香阁。
“一到冬天，四姐姐这里总是这么美！”华好一跨进梅香阁，就看到华婵倚在窗前赏梅，三千青丝绾了个飞仙髻，一枝梅花金钗斜斜的插在云鬓上，小巧如玉的耳垂上带了一对红宝石耳坠子，小脸莹白如玉，大大的杏眼如冰雪初临，冷冷淡淡，与这满院的红梅雪景相趣成辉。
“妹妹来了，请进吧！”华婵眸光一转，不带丝毫情绪，倩影隐入帘后。
华好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冷淡。踢掉高底木屐，穿着白绫袜踏入铺着毡毯的暖阁，华婵果然在门口迎接她。
姐妹俩相携入内，直接来到临窗的暖炕坐下。
“这是父亲给你带的，我要过来看望姐姐就顺道给你捎过来了。”华好拿出黑漆木雕花小盒子，放到花梨木圆腿炕桌上。
华婵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支碧玉簪子，虽然水头很不错，但华婵余光不着痕迹的瞟向华好头上的那种白玉簪，心里泛起一丝名为委屈的东西。
“辛苦五妹妹跑一趟。”华婵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谢。
“不用客气，我也想过来看看四姐姐这里的梅花，顺道而已！”
038：簪子
华婵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话，自古大家族中，兄弟姐妹之间嫡庶关系还没有隔房堂姐妹来到融洽，华好和华婵虽然没到敌对的关系，但姐妹之情也只是平平。两人随意的聊了几句，盏茶功夫，华好就起身告辞。
华婵把她一直送到院门外才转身回屋，莺歌噘着嘴跟在她身后抱怨：“世子爷也真是够偏心的，送给五姑娘的是羊脂玉簪，送给姑娘的却只是普通的碧玉簪。”
“住嘴，父亲且是你能编排的？再有下次你就另谋高就吧，我这小小的梅香阁容不下你。”华婵转身怒斥，吓得莺歌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华婵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理她大冷天跪在寒彻透骨的青石地板上是否受得住，看也不看就进屋去了。
莺歌看着姑娘的身影隐没在厚实的毡帘后，地上侧骨的寒意从膝盖处蔓延之全身，冻侧心扉。
“你呀，明知姑娘心里不舒坦还往上凑，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燕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但也没好办法，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莺歌垂下眼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以前姑娘也说了喜欢她有话直说的耿直性儿，为何今天会反常？
华婵端起茶盏狠狠灌了两大口还觉心里堵得慌，抬眼看到炕几上那个小盒子，觉得分外碍眼，手一挥，那个拳头大小的雕花盒子滚落在地，里面的碧玉簪跳脱出来，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毯子，不然肯定碎成两截。
跟随进来的燕舞吓得扑过去忙捡了起来，抖着声音道：“姑娘要是心里不舒坦，打奴婢两下也使得，这簪子万万是摔不得的，要是那边知道姑娘把老爷送给您的东西摔坏了，少不得也是一番官司。”
华婵盯着那支簪子，狠狠的，似乎要盯出个洞来。
“奴婢知道姑娘不是盯着这点蝇头小利的人，只是有那谣言下来姑娘心里不舒坦，但您也不该拿这出气呀，何况只是底下人传的闲言碎语罢了，只要老夫人那里没有亲口说出来，姑娘也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老伯爷老夫人要拉拢提拔顾家表少爷，这府里的姑娘不是就您一个。”燕舞捡起盒子起身放回华婵的手边，轻声细语的劝说。
这燕舞不似莺歌单纯耿直，是颇有些心机的，也是华婵最看重的人。
华婵听了燕舞一席话，心里的郁气果然消了些，她思忖片刻，站起身道：“走，我们去看看姨娘！”
燕舞笑着应好，忙服侍她穿衣拿手炉。
**
府里收到荣王府的请帖这事林氏并没瞒着，不过须臾功夫就传遍了府中上下，最高兴的要数几位姑娘的院子。
往年只有一张请帖的时候，林氏最多带一人前往，再有她们年纪还小，都没去瞻望过，何况二房刚回来的姑娘们了。
大家齐聚到了老夫人的云安堂。
“今年你们都跟着你们母亲去玩吧，但天气冷，要注意保暖，别玩一天回来病倒了就不好了。”老夫人看着堂下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很是高兴，又吩咐林氏：“老大媳妇，让针线房给姑娘们每人另裁两身新衣，算在我的账上。”
“母亲哪里的话，这是儿媳应该做的，怎能让母亲您破费？”林氏忙起身笑道。
“就这么办吧。”老夫人不容置疑的摆摆手，看了眼平儿，平儿会意的点头，转身回内室，片刻就端出来一个酸枝木大红描金托盘。
众人好奇望去，托盘里大红绒布上，一溜华美璀璨的首饰整整齐齐摆放在上头。
“这是我年轻时候戴的，现在老咯，用不上这些了，你们姐妹一人来挑一支吧！”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笑呵呵的道。
姑娘们眼睛一亮，高兴的起身行礼：“谢谢祖母赏赐！”虽然她们妆匣里的首饰不少，但哪个女人会嫌自己的首饰多了？都高高兴兴地的上前，不过却没有人率先伸手。
望着这姐妹和睦谦让的一幕，老夫人很是满意，道：“好儿，你先来吧，看看喜欢什么只管拿，祖母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哦。”
华好起身笑道：“多谢祖母，但二姐姐是长姐，理应她先来。”说着看向一旁温婉而笑的华娟笑着打趣道：“二姐姐，你快来吧，好好挑件最喜欢的，以后在姐夫家带出来，让倪家姐夫知道你也是二婶和祖母疼爱的孙女。”
“你这死妮子，就知道打趣我。”华娟瞬间被羞得满脸绯红扑向华好，姐妹闹着一团，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二丫头你就饶过你五妹妹这一遭吧！”笑闹了一阵，老夫人忙笑着给华好解围。
“看在祖母的面上，我就大度饶过你吧！”华娟放开了华好，也笑着凑趣。
“谢谢祖母救命之恩，谢谢二姐姐饶命！”华好也凑趣的蹲身行礼，又逗笑了老夫人等人。
“好了好了，你这猴儿，碧露，快扶你家姑娘去内室整理整理。”
碧露笑着应声，扶起华好往老夫人的碧纱橱内走去。
“二丫头你就来挑吧，也不枉你妹妹受这一遭。”老夫人笑着对华娟招手，华娟蹲身行礼，笑着应了声是，就移步上去。
一大托盘珠宝首饰耀人眼球，华娟首饰虽然不少，但名贵的真没多少，老夫人拿出来的这些都是当年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看得华娟心里激动不已，她眸光一扫，伸出素白纤纤玉指，拿了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这支步摇虽然很是名贵，但再老夫人的这盘首饰里算不上最好的。
看她如此，老夫人暗自点头，是有个分寸的。接下来姑娘们都一一上来挑自己喜欢的。
华妩挑了件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华婵挑了支珊瑚串排珠步摇，华如则拿了里面最华贵的累丝嵌红宝石金凤钗，华娇的是珊瑚蝙蝠簪，华嫦华娥姐妹俩一人得了绿雪含芳簪，一人拿了喜鹊登枝簪，小的几个年纪还小，只挑了珠花头绳等小物件，等华好收拾好出来时，托盘里已经空空如也，只一支沉香木簪孤零零的躺在里面，这只簪子虽然贵重，但样式颜色都不是时下姑娘们喜欢的。
“呀，你们真是太好了，留了最好的给我，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华好拈起那支木簪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自然的香气萦绕鼻尖，让人神清气爽。
老夫人微微一笑，华好说得确实不错，这只沉香木簪是里面最贵重的东西，但因为它样式朴素，没有其他簪子来到耀眼名贵，爱俏的姑娘们都没有人看中，也便宜了华好。
039：静月山庄
“好了，东西你们都得了，我老太婆也不留你们了，都回去忙吧！”老夫人脸上露出疲态，摆摆手让众人退下。
大家乖觉的起身行礼，陆续走出云安堂。
接下来府里众人异常忙碌，忙着给姑娘们量身裁衣，而想要展示文才的姑娘就在忙着练习自己的所长。
其实如同这样的场合京里世家夫人们经常都在准备，一是为了联络各家夫人，拓展夫人外交。二是让自家教养在深闺的女儿露露脸，要是没有各自宴席，谁知道你家有女儿儿子？你家女儿儿子又是什么样的？通过宴会上的才艺表演，各种才子才女的名头就慢慢传了出去。
还有就是变相相亲了，要是哪家女儿儿子到了议亲的年龄，自己长辈都会频繁的带着自己子女出席各种宴会，好让夫人们知道，我家有适龄的孩子将要议亲了，看对了眼，递过口风，接下来就是遣媒人上门，一装亲事就这样成就。
忙忙碌碌中，冰雕展的日子到了。因宴席是在晚上举办，大家都没有如同其他宴会一样早早起床。
用过午膳，华好在碧露碧瑶的服侍下穿了件宽边绣云纹交领外袄，搭配烟霞绣缠枝牡丹千水裙，一双鹿皮小靴，保暖又轻便，最适合出行。
乌鸦鸦及臀秀发绾了个流苏髻，头上没有多余的头饰，只插了那天从老夫人那里得来的沉香木簪，自从得到这支簪子后，华好就爱不释手，经常插戴。
碧瑶递过来一个翡翠雕莲纹手炉，冰凉的翡翠被里面的碳火烘烤得暖暖的，入手温润升温。
碧露抱了一件纯白色貂毛斗篷给她披上，边系领边带子边道：“虽然今天没再下雪了，可老人们都说融雪比下雪还要冷，奴婢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姑娘可注意保暖，要是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华好笑听着她的叨叨也没觉得烦，边听边点头称是。等收拾妥当走出房门，暖与冷的交替让华好生生打了个寒颤。如白天鹅般纤长如玉的脖颈感觉冷风直往里面凑，华好忙缩了缩脖子，把满是绒毛的兜帽往头上压，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往玉和院去，厚底的鹿皮小靴踩在冻僵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的儿，你可是来了，冻坏了吧，快过来暖暖！”林氏一把拉过华好，就把她往炕上带。
“母亲！”华好没来及行礼，无奈一笑，道：“母亲放心，您看我穿了这么多，不冷的！”
林氏在她身上这捏捏那捏捏，方放心了些。
“夫人，外院马车都准备好了，李贵来问是否出发？”清珞掀帘笑着走进来问。
林氏瞥眼看向墙边的漏钟，见时辰果然不早，忙忙应声。大丫鬟清芷清珞忙上了给她披上银鼠毛大氅，又递来一个装满碳火的掐丝珐琅勾莲纹八瓣铜手炉，母女出门坐上轿辇，身后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往二门逶迤而去。
“大嫂！”
“大伯母！”
“母亲！”
华婵和其他几房人都到齐了，众人看到华好母女都笑着迎了上来打招呼。
林氏也笑着回应，华好则向前一步跟几位夫人行礼问安，又与众姑娘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叫了一通，众人才在丫鬟婆子等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五六辆华盖马车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这样的大场合不光是夫人小姐们参加，像华敏等公子少爷也是要参加的。
等夫人姑娘们上了车，华敏带着成年的众兄弟翻身上马，护卫在马车前后。
“表哥，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你没见过吧，等下我带着你好好见识见识，保管你终身难忘！”华玫这段时间跟顾长归混得不错，他以前没有见过顾长归，也不知他的底细，只知他是跟着二房从外初次进京的，兴奋的给他介绍。
华玫这人确实没什么坏心，不爱上进，喜欢玩乐，跟相熟的人有些自来熟而已，知道他性子的人自然不计较他的德性，但不熟悉的人可就有些受不了他说话的方式了，感觉像是瞧不起人似的。
马车里的华好刚好听到她那五哥这‘胸无城府’的语言，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她轻轻掀起一道帘缝望了出去，就见几匹高头大马并肩而行，五哥华玫得意洋洋的给顾家表哥介绍冰雕展的奢华有趣，而那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玄色衣衫的男人却只淡淡的听着，脸上没有丁点情绪。
还是旁边的华敏实在受不住了，脸都被这个傻缺弟弟骚的有些红，开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五弟，水家三表弟在对你招手，你要不要跟他一起？”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见是水府的车队，车队旁边的一匹马背上一位十五六岁的蓝衣少年咧着嘴对着这边挥手，那是水叙阳二叔家的庶子，排名第三，跟华玫的关系最是要好不过。
见到好友，华玫果然高兴，相比沉着稳重跟他没有共同语言的顾表哥，华玫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从小玩到大志趣相投的小伙伴水叙凌。
两方都是亲戚，相遇了当然得打招呼，最后两家合为一队，浩浩荡荡往城外的静月山庄而去。
静月山庄是个皇家庄园，静月湖就是静月山庄的一个景点，热天这里是泛舟游湖的好去处，到了冬天，这里就是滑雪溜冰的最佳场所，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里的好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只有像荣王府这样的皇亲国戚才能有资格进出，当然，今天受邀的众人又另当别论。
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夫人姑娘，已经到了，请下车！”外面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清珞的声音轻轻响起。
林氏应了一声，给华好理了理斗篷，才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后华好扶着碧瑶的手，踩着脚蹬也跟随其后。
华好拢了拢毛绒绒的斗篷，抬眼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看来她们来得并不早。
此时众人都纷纷下了马车，水家的夫人小姐们也过来了，大家相互打着招呼。
建宁伯水家是老夫人的娘家，如今又是华婉的婆家，这是几重的亲戚关系了，夫人小姐们见面也没那么多的客套话。
“各位夫人姑娘，奴婢是荣王妃跟前的张嬷嬷，请大家上车！”一个三十多年的白面妇人笑着走了过来，对着林氏等人行了一礼，边不卑不亢的介绍自己。众人抬眼望去，几辆车型较小的马车停在几步开外。
“多谢嬷嬷亲自相迎！”林氏道了声谢，对着清芷使了个眼色，清芷会意的靠近张嬷嬷，不着痕迹的塞了个大荷包过去。那张嬷嬷也没推辞，笑呵呵的收下了，只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
夫人们在前，姑娘们在后，几人一辆的上了荣王妃准备的马车。男人们也翻身上了荣王府专门准备的马匹，而下人们只能步行在后头。
040：亲戚
如今的水老伯爷是华老夫人的嫡亲弟弟，水老伯爷娶妻前兵部尚书祁老尚书的嫡长女，祁家也是百年的书香世家，虽然老尚书致仕后，祁家后辈人才有些青黄不接，但底蕴还在，族中虽没有朝中重臣，但出仕的子弟还是不少的。
水老夫人生有两子一女，庶出的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得远，一个跟丈夫在任上。
水大老爷娶妻两广总督徐淮安的嫡次女，生有两子一女，长子就是华好的姐夫水叙阳，次子水叙安，女儿水雁荷。底下没有庶出子女。
二老爷娶妻殿前大学士常府嫡出三女，水二夫人成亲十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水雁芙，但庶出的却有两个儿子，三公子水叙凌，四公子水叙霖。还有两个庶出姑娘水雁芹和水雁薇，通过名字就可以看出嫡庶之别来，荷花芙蓉都是意义好又让人赏心悦目的花儿，而芹只是水草，薇是一种可食的植物。
两府是通家之好，小辈们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找到自己要好的姐妹同坐一乘，大家相携挽着手在大人身后，娇声软语说着贴己话，边夸赞着静月山庄的富丽堂皇。
静月山庄不愧为皇家山庄，到底有多大华好她们这些娇客是无法估计的，直觉无边无际的大。
三步一亭，五步一榭，楼阁台榭重峦叠嶂，假山乱石堆砌成趣，长梁游廊画栋雕梁之间相互纵横交错，朱甍碧瓦在高大的树木间隐约而显，就像羞涩的少女，偷窥着外面的繁华与热闹。
一路走来，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渐渐几不可闻，众人都被这美轮美奂的园林震慑住了，眼睛都看不过来，却又不便东张西望，怕被人看轻了去，显得没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众人跟着荣王妃派来迎接的嬷嬷一路前行，大概走了两盏茶功夫方来到今天的主场----烟雨阁。
“夫人姑娘们，已经到了，请下车！”张嬷嬷的声音响起，晃动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华好搀扶着碧露的手下了车，抬眼望去，烟雨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苍劲有力又霸气十足。
“这院子是先帝爷亲自题的字，不光这座院子，其他柳烟阁，飞霞院，紫竹轩都是先帝爷题字的！”那嬷嬷为她们解惑，但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得意优越。不过人家是荣王妃的贴身侍婢，确实有这个资本，毕竟说出去，她们也是皇家奴婢。
“多谢嬷嬷解惑！”林氏笑着道谢，给身边的清芷使了个眼色，清芷会意的靠近那嬷嬷，悄悄的塞了个大荷包，那嬷嬷也没推辞，只是笑容真诚了不少。
烟雨阁名字取得玲珑剔透，确是一个四进的大院子，光是这个院子，就比一些普通官员的府邸还有大。
进了院，男女就要分开走了，男宾在前院，华敏顾长归等人给林氏等人行了一礼，就往前院去了。而女客则换乘两人小轿往后院而去，行了大概盏茶功夫就到了。
还未走近，莺声燕语就隐隐传了过来。看到她们过来，有相熟的夫人迎了上来。
“你们可来了？我还以为我来得早了，不想你们比我早些。”林氏挽着一位身穿青缎掐花紧身小袄的贵妇人笑道。
“我们也是刚到！”这夫人是长信侯罗家大夫人罗常氏，她的娘家是昌盛伯常家，而常家又是林老夫人的娘家，所以说京里各世家都是亲连着亲，要是细算的话，可能京城大半的勋贵世家都是亲戚，因为结亲不仅讲究个门当户对，姻亲还是各府作为利益关系的纽带。
“宛儿，雅儿，来见过几位夫人！”常氏招手叫跟在她身后的姑娘，罗宛云十五六岁，长得修眉俊目很是漂亮，罗雅芸跟华好同岁，长得修长俊雅，不她名字里的雅字，看着就让人很是舒服。
大家都是见过的，姐姐妹妹见了礼，又各自给夫人们见过礼。在张嬷嬷的催促下也不能多耽误，先去给荣王妃见礼。
荣王妃是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但保养得宜，看起来只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荣王妃不是很美，但周身的气势很是威严，有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见而生畏，至少华好她们这一群小姑娘就有些不敢看她。
“不必多礼，大家都随意些，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来玩乐的，都别拘束着自己。”
等众人行了礼，荣王妃才淡笑着开口，语气很是温和。
“多谢王妃娘娘！”没人敢不多礼，还是恭恭敬敬的道过谢。
“哟，这么多鲜亮的小姑娘，都是你们的女儿？快过来让我瞧瞧！”荣王妃看了眼跟在自己母亲后头的姑娘们，笑着招手让她们上前。
姑娘们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得到示意，轻移莲步上前福身行礼。
“臣女等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福寿金安！”众女齐齐行礼，娇声翠语，又是一个个如花骨朵的青葱样儿，真的是赏心悦目。
“好好好！”荣王妃看着一溜的水嫩小姑娘，心情果然很好，吩咐身边的丫鬟端来一个檀木描金托盘，上面是一溜的珠环首饰。
“初次见面，小小意思，当给姑娘们做个见面礼！”
“多谢王妃赏赐！”几个姑娘每人得了一件礼物，不卑不亢的谢过。
荣王妃的客人不止她们，才说了几句话，又有别家夫人姑娘到了，她们退回各自母亲的身后。
荣王妃待客的暖亭很大，但能让荣王妃亲自接待的客人真心不多，如昌宁伯府也只是在边沿角落，不过这也方便几个姑娘聚在一起悄声说话。
“好姐儿，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我给你下帖子邀你出来玩你也没回。”林珊珊一上来就抱怨上了。
“姗姐儿你就别抱怨了，我足足下了五张的帖子也请不动她，真不知她整天窝在府里发霉干嘛。”水雁荷的劝解不是劝解，更像抱怨。
“两位姐姐绕过妹妹这一回吧，我也不是有意的，前段时间天气骤然转冷一不小心就着凉了，病好后又跟着母亲学管家，这段时间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况且外面这么冷，也没什么好玩的，等开春我下帖请诸位姐姐过府游玩，就当赔罪！”华好忙讨饶。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给忘记了，我可是不依的。”水雁荷再三确认，不是她不相信华好，而是这人实在备懒，整天只喜欢窝在她小窝里不挪步。
“当然，我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言过了。”华好再三保住，才让几人信了她。
“华五姑娘，到时候也别忘了给我们下帖子哟。”常家姐妹笑着接话。
“肯定的，到时姐姐们定要来。”
“我看不如这样，元宵那天让五姐姐给诸位姐姐下帖如何？让五姐姐订醉仙楼的包间，到时候我们边品美食边赏灯，何等快意！”华嫦建议道。
041：各怀心思
众人对视一眼，醉仙楼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东大街，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这里的包间不是有钱就能订到的，何况是元宵那样的节日。
不过华好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因为那是林氏的陪嫁之一。
“要是姐妹们愿意，我当然没意见！”见众姑娘有意，华好爽快的应承下来。
见华好爽快，大家都很是高兴，又叽叽喳喳的说起其他的话题，姑娘们聚在一起，聊得无非是哪个首饰铺子又推出了新式样的首饰，哪家绸缎铺子的花样又变新了，最近流行什么样的发式等等等等，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八卦。
“你们听说了不，听说明年要给诸皇子选妃了。”罗宛云靠近众人压低声音道。
“真的？”
“我也是进宫探望容妃娘娘的时候，听碧霞宫的宫女透露的，应该是不错的。”
罗宛云的大姑姑就是现在的容妃，听她如此一说，众人也是信了的。
突然听了这样一个消息，大家一时静默下来，都若有所思。
“那是天家的事情，与我等没有关系，我们还是商量元宵那天如何安排吧！”华好笑着开口，她并不觉得宫里皇子选妃与她有何关系，她也没攀那泼天富贵的心。
听她如此一说，大家都丢开了这个话题，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
几人正说笑着，就见有宫女装扮的姑娘走了进来，原来是要开席了。
荣王妃设办的宴席，山珍海味是少不了的。用过晚膳，今天的主题冰雕展终于拉开了序幕。
烟雨阁连接着静月湖，现在的静月湖已经被冻住了，上面厚厚的冰层能承受千斤的重压而不裂。
天已完全黑下来，成千上万的冰雕灯笼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流光溢彩，既能照明也能观赏，华灯齐明，把整个静月山庄照的如同白昼，又比白天多了华丽朦胧的美感，让人震撼。
各色花卉盛放，繁树成荫，花鸟鱼兽，四处随意摆放，在烛辉的照应下熠熠生辉活灵活现，还有高房楼屋，手持大弓策马奔腾的将军，手握书卷眉目疏朗的翩翩书生，也有身背长剑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君，还有手持团扇半遮面的娇羞少女。
无论是花木鸟兽，还是建筑人物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要不是那透明的实体，还以为是真的。
最为壮观的还要数正中的双龙戏珠冰雕，那气势，那姿态，看了一眼就让人心中生畏。
荣王妃安排的不止让众人观赏这些冰雕，还在静月湖上准备了表演节目，男女分席遥遥对坐，中间一个大圆场，这大圆场是专门为表演准备的。
华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场中那身披绫纱，脚踏冰鞋，快速旋转舞动的舞女们，不得不赞叹一句荣王妃心思巧妙。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到！”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有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响起，随后几个身着橘黄色蟒袍皇子服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世家公子哥儿。
“荣王婶，本殿兄弟们来给王婶请安了！”走在前边的男子朗声笑道，说着还对荣王妃抱拳一礼，看得出他是个性情爽朗的人。
“几位殿下客气了！”荣王妃笑眯了眼，双手虚抬。这几位虽然贵为皇子，但她却是他们的长辈，在当中还没有人成为太子乃至皇帝的之前，她还是能受他们一礼的。
那边的公子小爷们给荣王妃行了礼，就轮到这边的众夫人姑娘们给几位皇子见礼。
“众夫人小姐们快快请起，大家随意些，都是出来玩的，不必太过拘束了！”二皇子果然不负他的贤名，端得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声音也如玉质般好听。
大齐的男女大防不是很严重，几位皇子来了，座位又做了一番调整。荣王妃是主人，身份又贵，当仁不让的坐了上首的主位。紧接着是几位皇子的座位。下首就分男女席落座。
华好的座位与林氏隔了几个位置，一抬眼，对面而坐的是兄长华敏，华敏旁边的是面无表情的顾长归。
华好抬眼的瞬间对方也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华好微微一愣，毫无预兆的落入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心里无来由有些发慌，想避开，但也太过刻意失礼，只得强撑着露出一个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方急急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兄长。
顾长归抬眼，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水润润的望了过来，见到他时有些发愣，勉强露出一个不算美的笑靥，又如慌忙逃窜的小鹿般躲了开去。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却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看到顾长归的不只是华好，华府的几位姑娘也看到了，再想起前不久府里暗底下流传的闲言，众人看华婵的目光都有些不同其他。特别是几个年岁不大又处于好奇心隆重的姑娘们，看看对面坐在一群华衣贵胄少年当中一点都没有被泯灭于人的顾表哥，又看看这边淡淡坐在众姑娘当中却显得很是不同的华婵，并不是说华婵多么出众，而是她冷淡如梅的气质在周围笑靥如花的姑娘们身边实在太过独特，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一个冷冰冰又高傲如云巅之花，一个硬邦邦如山丘大川，这样的两人要是真的生活在一起-----
这是华府众位姑娘在心里冒出的一个想象，但这个想象都让人不好了，这样的画面实在不敢想象呀。
华婵虽然性情高傲，但却不是个傻的，姐妹们若有若无的目光她怎么感觉不到，即使心里恼怒，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余光瞥过对面如端坐千军万马的帐间正襟危坐的男人，心里的不喜又多了一分，华婵是个才女，是个从小锦衣玉食娇养在深闺、容貌出众的才女，她畅想的未来夫君是位饱读诗书、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就像--就像二皇子殿下那样身份贵重而又容貌出众的少年郎君，不似顾表哥这种身份低下的武夫。
想到初次相见的二皇子殿下，华婵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瞥向上方。
其他姑娘们当然不知华府姐妹心里所想，她们也没太过注意对面的顾长归，一个她们不熟悉的人还不值得用半分心思来关注，上首的几位皇子已经吸引了她们所有的注意力，大皇子妃去年薨了，只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小郡主，虽然大皇子府也有侧妃，但大皇子正妃的位置也很是吸引人的。更遑论其他皇子是没有正妃的。
歌舞没有因台上众人的暗流受到丁点影响，你方唱罢我方登台，一轮轮不停歇的尽情表演，只望能得到上首贵人们的赏识，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再新奇的歌舞对于这些贵人们来说也只是看个眼缘与新鲜，几轮下来也感觉审美疲劳了，还不如一年一次难得的那些冰雕来得有吸引力。
042：突发
荣王妃也是知道年轻人想法的，挥挥手打发了众姑娘公子们，华好也跟着姐妹们起身往外面走去。
“我要去那边看冰雕的花！”
“我想先去看冰雕动物！”
“我们想去花园走走！”
“-----”
出了门来，众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意见不统一，自然就分散开来，各自带着丫鬟或是挽着志趣相投的小姐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华好倒是无所谓，反正先看什么晚看什么也没多打紧，就跟着林珊珊往前边走去，一路走一路欣赏沿途用冰雕而成的各种各样的花灯，有兔儿的，有小猫的，还有荷花的----
做得惟妙惟肖，一点都不比上元节的花灯差，反而更为美观，空心中放了烛火，烛火透过透明的冰层，显得更是晶莹剔透。
几人一路观赏一路称赞，一路称赞一路惊奇，惊奇于那些能工巧匠们的奇思妙想和高超手艺。
姑娘们还时刻注意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即使太过兴奋也只微微掩嘴而笑，只眼底溢出的璀璨星光泄露了一二心情。
身后的丫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啧啧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华好几人且行且看，行了一路，华好突然蹙眉驻足，在林珊珊询问的目光看过来时脸颊有些发红。
“表姐，我想去更衣。”华好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林珊珊了然，先前她就发现华好喝了不少的茶水，忍笑问：“要不要我陪你？”
华好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用了，我带着碧露就好。”
林珊珊也没坚持，看着她带着碧露两人匆匆走了，才压下心底的笑意也带着彩霞继续观看各式冰灯。
荣王妃准备得很是周到，相隔不远的地方都备有更衣间，华好主仆在荣王府丫鬟的指引下很快就解决了生理的需要。
“想必表姐也不会在原地等我们了，我们不如从这边过去，看看能不能遇到相熟的人。”走出更衣间，华好拢了拢白毛狐皮披风，白皙的脸庞被寒气一冻仿佛透明，整个人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像院中的一塑冰雕，不染丝毫烟火气。
碧露当然应好，主仆俩慢悠悠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路遇到的人不少，却并没有一个相熟的，最多打过一两个照面的交情，遥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大家都没有想要攀谈的意思。
半个时辰过去了，人也越来越多，想来前边就是展览中心。华好看到远处空旷的湖面集聚了不少人，还传来阵阵的笑声，有男有女，好不热闹。
华好还是不紧不慢的向着那群人走去，她也好奇那些人在干什么，远远就听到连绵不绝的欢呼声。
踏上冰湖，人多得挡住了前面的视线，华好却没有往上挤的意思，远远在后头。
突然，一道东西崩裂的声音轰然响起，接着是分不清男女的惊叫声：“不好，冰裂了。快撤！”
还没等华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被从这边蜂拥而来的人群大力撞开，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姑娘---”碧露想伸手拉自家姑娘，但还没等她伸过手去，已经被人群冲散开来，声音也随之淹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碧露！”华好是面对着人群的，想转身也来不及，想喊碧露，声音却如小石子落入大海，只在自己的耳边掀起一点波动。
华好被疯狂想要逃命的人群撞得七荤八素，有几次差点被撞翻在地，拼尽全力稳住了身形，耳边才隐隐约约听到喊救人和扑扑的落水声。
华好的心砰砰直跳，她想跟着人群往外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后面的人一个大力撞出几步开外，身形一个不稳摔倒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冰面上，感觉骨头都被摔碎了，想爬都爬不起来，后面是疯狂四处逃窜的人，眼看就要被无数只脚踩踏，华好心中一阵恐慌，心想难得她今天就要被人踩死了不成，这个死法让她这个从小生活在云端的贵女太过憋屈了。
正在华好胡思乱想和惊慌失措的当头，突然一只有力的铁臂住她纤细如柳的腰肢，还没等华好反应过来，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托起，猛力跌入一个宽厚温暖又坚硬如铁的怀抱里。
“抓紧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异常耳熟。还没等华好有思索的时间，身子腾空而起，吓得她小小的惊呼出声，身体的本能使她忙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在那双柔臂像藤蔓缠上脖子的时候，顾长归身体一僵，若有若无的女儿香争先恐后的往鼻孔里钻，顾长归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小人丢了出去。似乎感受到他的意图，脖颈上的双手又紧了几分，堂堂铁骨铮铮的男儿，差点被一个小女子给勒死。
几个跃步离开了湖面，双脚踏上地面时，顾长归就迫不及待的放开了圈固在那软若无骨柳腰上的手臂。
华好只感觉耳边呼呼冷风呼啸而过，才不过几息的功夫，她悬在半空的脚就落到了地面上。感受到腰间那灼热的铁臂快速抽离，华好也忙松开了紧紧抱着人家脖子的手，刚才紧急情况下不觉，现在安全了，华好作为女儿家的羞耻心瞬间涌了上来，整个人如同在火上烤。
“多谢表哥救命之恩！”华好故作镇定的对着顾长归深深一礼，语气真挚感谢。
顾长归目光不小心瞥向那如花瓣小巧如玉的耳垂此时如染上上等胭脂，如烟霞，耳垂下一片桃粉色在白狐毛领间若隐若现。
顾长归的眼睛似被烫伤了，急急的移转开去，淡声道：“不用客气，只是顺手而已。”
“不管如何，这个大恩华好记下了，等回去定表明父亲。”华好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所欠的恩情也只有父亲兄长来偿还了。
顾长归面对着湖面方向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华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才逃窜的人们已经上岸了，湖面上稀稀几个人还在破了一个大洞的湖心救人。
看着被捞起放在冰面上的人，华好觉得身体从里到外一阵寒凉，想着要不是顾表哥及时相救，自己也不比那些人好到哪里去，心里更是后怕，当然对顾长归的感激更上了一层。
“阿好！”闻讯匆匆赶来的华敏在看到完好无损的妹妹的那一瞬间，心中高高吊起的大石终于乓的一下落回了实处，松懈下来才感觉后背的冷汗都浸透了里衣，但他顾不上这些，拉着华好上下查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043：关心
“吓死我了，我在那边听说这里出事了，又听袁家大姑娘说看到你往这边来了，吓得我魂都不见了三魄，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平时稳重的华大公子瞬间化身为老妈子，拉着妹妹唠唠叨叨询问过不停。
“哥---”在兄长面前，华好勉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崩塌了，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掉，心里无限委屈。
“怎么啦？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别哭别哭，哥哥马上带你去看大夫。”看到妹妹金豆子簌簌往下掉，华敏心也揪得不行，拉起袖子胡乱给她擦眼泪边安慰，可那眼泪越擦越多，似不要钱似的，搞得华敏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起来。
被遗忘在一旁的顾长归看着那乱着一团的兄妹，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还是华好还有点理智在，心里的那股委屈通过眼泪宣泄出来，心里舒服多了，理智也回来了，才发现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瞬间羞得不能自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手忙脚乱的华敏见自家宝贝妹妹收住了眼泪，轻松了不少，再三确认妹妹并没有受伤，也没哪里不妥，才大大松了口气，就问起原由来，才知道是顾表哥及时救了自家妹妹，看到远处来来往往的人，华敏心情跟刚才的华好是一样样的，心里后怕又感激，对着顾长归长长一揖。
“其他敏就不说什么了，只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顾长归侧开身子，长臂一伸阻挡了他的大礼，道：“华表弟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兄妹，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在伯府白吃白住，要说感谢的话也是我感谢华府的慷慨收留之恩。”
华敏见他如此说来，朗声一笑，捶了他一拳，道：“表哥说的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我家也是你家。回去吧，母亲不知该如何着急，早点回去让她好安心！”最后一句是对华好说的。
华好眼眶红红的点点头，跟着两人往烟雨阁走去。
回到烟雨阁，华府众人已经在一个小厢房候着了，眼角频频往门边看的林氏首先看到几人，忙起身一把搂过华好，见她眼眶红红的，心里跟着一沉，颤着声问她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事。
华好忙安抚母亲，连声保证自己无碍，又把刚才的事叙述了一遍，林氏拉着她上下摸了一遍，发现真的没有哪里不妥，才相信了她的话，自然对着顾长归又是一通感谢的话，顾长归同样推辞林氏的谢意，意思跟对华敏的一样，表示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林氏一想，这位将来也是自己的女婿，也就没在坚持要谢他。在林氏和顾长归两人你来我往推辞一番的时候，华好也同样被几位婶婶姐妹围着关心了一通，好不容易应付了过去，华好觉得有些精疲力尽了。
林氏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人也焉焉的没什么精气神，心疼不已，跟众人商量是否提前回去。
其实不用她说，出现了这样的大事，众人都没有在留下来游玩的心情，不一会儿，一排排马车都走得差不多了。
回到府里，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夜也深就各自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院子。
华好泡了个舒舒服服的花瓣浴，差点在浴桶里睡着了，还是碧瑶警醒，忙把人扶了出来，收拾了一番，等擦干头发上了床已经是丑时三刻。
刚才困得不行，现在虽然也是很困，眼睛酸涩，但如何也睡不着，大脑异常清明，翻来覆去都是白天那惊悸的一幕。还有---
华好脸都要烧起来了，腰间还似乎感觉到有火灼过一般，呼吸间仿佛都还是那浓郁的男人气味，不同与几位兄长的清冽淡雅，顾长归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浓烈而又霸道，仿佛要把人包裹得紧紧的。
华好**一声，不淑女的裹着被子打了几个滚儿，狠狠的敲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在心里唾弃自己，华好，你在想什么呢，那是你未来的四姐夫。
华好把心里的杂念屏蔽出去，鼻尖又是自己屋里淡淡的百合香，在清幽淡雅的香味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华好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大亮，碧露恰巧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半倚在枕头上迷迷瞪瞪的姑娘，会心一笑，忙过去搀扶她坐起身。
“姑娘昨夜睡得可好？要不要再歇息会儿？”
华好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问道：“几时了。”
“己时两刻！”
华好一惊，忙道：“都己时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说着就要下床趿鞋，被碧露及时拦着了，笑着道：“姑娘别急，刚才老夫人和夫人都派人过来传话，说姑娘昨晚受惊了，今早不用忙过去请安，让您好好睡一觉，奴婢们看您睡得香甜，才没有打扰的。”
听了碧露的话，华好才收回了快到床边的脚，窝在暖呼呼的被子里躺了小半刻钟，实在没有睡意，还是起身。
碧露见姑娘没有要继续睡下去的意思，也没坚持，服侍她起身穿衣，屋里烧着地龙也不冷，华好只穿了藕荷色宽袖滚边的小袄，搭一条同色的八幅月华裙。
梳洗妥当，碧瑶端来了一碗熬得浓浓的燕窝粥，现在不早不晚，只能喝碗粥垫垫，马上就要午膳时间了。
华好喝完粥，无所事事的转了一圈，吩咐妙云去书房取笔墨纸砚过来，推开纱窗，对着窗外的景色绘画起来。
其实华好的文才一点都不比作为京城才女的华婵差，只不过她不喜张扬，所以在外没有庶姐在外名声响亮。
特别是她的绘画功底，华好在五岁开始启蒙就跟着先生学习绘画，她人有天赋也喜欢，但不怎么在外动笔，所以很少有人知晓华好的水平高。
当然，自家丫头们是知道的，姑娘要是沉迷在一样事物中，是忌讳外人打扰的。所以看华好铺开纸笔，盯着外面显然沉思的时候，几人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留碧瑶一个在屋里服侍。
等脑海里浮现整幅图的构思，华好抓起桌上的狼毫毫不停沥挥毫泼墨起来，时间在洁白宣纸晕染着越来越多墨迹的过程中慢慢滑过，等华好放下笔的时候，一幅意境悠远的《墙角梅枝图》终于完成了，钟漏也刚好卡在午时一刻的上头。
044：祖孙
“姑娘的画工越发精进了！”旁边的碧露赞叹道，她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从小也是跟着姑娘读书学字的，虽说不能自己提笔，但鉴赏力还是有几分。加上对自己主子毫无原则的崇拜，夸赞起来是一点负担都没有的。
华好轻笑出声，敲了敲她的头，转过身去洗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碧露忙跟上去服侍，等她净了手，问道：“姑娘要不要用午膳？”
华好边拿起洁白柔软的毛巾子轻轻沾着手上的水泽，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去云安堂陪祖母一起用。”
碧露翠声应是，转身就去忙活姑娘要出门的东西。
“把那幅画也带上！”华好又道。
碧露应了声好，又去内室翻出了一个专门装画轴的狭长盒子出来，画上的墨迹也干了，碧露小心的卷了起来放入盒子中。
华好穿了件毛领银鼠匹锦缎披风，带着碧露就往云安堂去。梧桐苑距离云安堂并不远，主仆只用小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云安堂的仆妇丫鬟们见到华好，都忙矮身行礼。
“祖母用过饭了吗？”华好问打帘的二等丫鬟甘菊。
甘菊福身行了一礼，笑着道：“回姑娘的话，姑娘赶了个巧，老夫人也刚摆了桌，想必是知道您要来，老人家在等您呢！”
“那真是很巧！”华好笑着回了一句，就着甘菊打起的帘子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老夫人坐在一张铺着厚实坐垫的太师椅上，面前是一桌面相极好的佳肴，桌上一副碗筷。
“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了！”华好笑着移步上去行礼问安。
看到是她，老夫人又是笑又是心疼，忙对她招手，待人走到跟前才一把搂着了心疼的问：“听说昨晚你被吓着了，怎么不多歇歇？有没有吃饭？”
华好等老夫人问完了，才直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都是孙女不好，劳累祖母挂念。昨晚睡了一觉，已经无碍了。我想着祖母这里的好东西，就想着来蹭祖母的好吃食。”
听她如此说，老夫人笑得不行，忙吩咐给姑娘添上碗筷。
食不言寝不语，半个时辰后，祖孙两移到了暖阁的大炕上，每人手里捧着一杯消食茶。
“昨晚我睡得早，今早起来才听你母亲说了一嘴，也没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说，昨晚你发生了何事？”老夫人喝了几口茶，看着她严肃的问道。
华好收起嬉笑，忙坐直身子，把昨晚的事又复述了一遍，歉意的道：“---祖母，都是孙女贪玩惹来了诸多事，让父母亲人跟着担惊受怕一场，孙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您就罚我吧！”说着红着眼眶就要跪了下来。
老夫人哪舍得？忙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微微颤抖的后背，温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谁想堂堂荣王妃举办的宴会，既然会发生那样的事，也幸好你没事，没事就好，也别多想了。最近天愈发的冷，你就乖乖儿的呆在府里，别出门就是了。”
“是，都听祖母的，阿好就呆在府里哪里也不去了，陪着祖母！”华好破涕为笑。
祖孙两笑闹了一阵，华好想起什么，忙招手换来碧露，对老夫人道：“祖母，刚才孙女作了一幅画，也不知好不好，拿来请祖母点评一番，下次好改过。”
“是吗？拿来我瞧瞧！”老夫人感兴趣的道。
华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诗词书画那是样样都拿得出手的，只不过成亲以后就忙着打理家务，照顾儿女丈夫，哪还有闲心去拾掇这些？
碧露捧着画纸走了过来，小心的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慢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用浓墨渲染的半壁墙根，从墙的那头伸出一枝老梅，弯曲不成规则的梅枝上星星点点或盛放或半苞的梅花迎寒盛放，墙角边还有一从假山，光秃秃的假山上堆着厚厚的积雪，一只肥嘟嘟的猫儿抖擞着全身的毛，仿佛不甚寒冷，身后的雪地里是一串串梅花似的脚印。
“嗯，好儿的画功又见长了，不过笔法还有些稚嫩，要勤加练习不可懈怠。”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
“是，多谢祖母指点，孙女一点不会偷懒。”
祖孙俩就着画技又说了好一阵的话，华好见老夫人面现疲色，想着老夫人午睡的时间到了，就起身告辞离去。
“你说我们府这一年来是不是太过不顺了？是不是有小人作祟----”屋里就只是下主仆两人的时候，老夫人也不掩饰脸上的疲惫，半倚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喃喃自语的问水嬷嬷。
听老夫人如此一说，正在给她捏背的水嬷嬷手一抖，手上的力道差点把握不住弄疼了老夫人。
“老夫人多虑了，我们府怎会只发生坏事？您看前不久世子爷不是刚擢升为西郊大营都督一职吗？虽然有个副字，但听说上头的老都督年纪已大，经常报病在家，西郊大营那十万兵士其实已经是我们世子爷全权管理，您想这是多大的权利？只不过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意外而已，何况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何尝不是吉兆？”水嬷嬷绞尽脑汁的开解老夫人。
老夫人听她如此一说，细想了一遍，也深觉有理。但想着府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不好的事，总归是让人心里膈应的慌，想了想便道：“等开春我们去大相国寺给菩萨烧柱香，去去晦气。”
“老夫人这法子不错，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里面供奉的菩萨很是灵验，老夫人去上柱香添些香油钱，菩萨定会保佑我们伯府平安康顺、福贵绵长的！”老夫人的决定，作为忠仆的水嬷嬷自然没有不附和的。
主仆做了决定，遂放心的歇午觉去了。
华好在静月山庄差点出事的事情在华府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只是几位长辈为表关心宽慰了几句就过去了。
华府众人的日子面上看起来亦如往常，但底下有没有变化就无人得知了。
至少华婵是愤慨的，她也从旁寥寥听到一些，说华好差点出事，被顾长归所救。
既然是救人，那么肌肤相触是必不可少的，但老夫人和林氏为何这样偏心？为了把她推给那个一穷二白没有未来的顾长归，竟然把这样有损华好名声的事都瞒了下来，难得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就要注定被舍弃？老天何其不公？
即使心里憋着气，心里如何愤怒不满不平，对于这样的大事华婵也只能在自己院子里不小心弄断几只毛笔，砸坏几块砚台出出气，旁的却是没能力干预的。
045：小年
时间在府里众人各怀心思中悄然流逝，一眨眼就迎来了今年的小年夜。
扫尘土、祭灶神、箭窗花、贴春联。自古中国人的年节风俗繁琐又热闹，总结为一句话，就是辞旧迎新之事。
华好早早起床，就被碧露搀扶进盥洗房，大大的酸枝木雕花浴桶里已经放好了大半桶香汤，天刚亮小丫鬟就去采来的梅花瓣红红黄黄飘在浴汤上，经过热气一熏，淡淡的冷香变得浓郁起来，还夹裹着一股热气。
洗浴汤，也是习俗之一，从记事起，年年如此，华好已经习以为常。
褪去素白里衣，稍显稚嫩但白玉无瑕的玉体没入水中，在层层花瓣的浮动间隐隐欲显，及臀乌丝像海藻浮了满浴桶，碧露快手快脚的把它捞起，轻轻揉搓。
皮肤接触热乎乎的香汤的那一瞬间，华好舒服的差点喟叹出声，由于刚起床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她舒服的靠坐在浴桶里，由着丫鬟给她洗头擦背。
正当华好又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碧露轻声唤她起身。
今天是小年，大家都要去云安堂老夫人那里一起用膳的。华好看时辰已经不早了，急急的催促碧露碧瑶快一点，等主仆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也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匆匆赶往云安堂，几个姐妹已经到了，在陪着老夫人说笑。
华好不好意思的给老夫人赔罪，又跟姐妹们相互见礼。华好来到不算早也不晚，刚坐下，又有人陆陆续续的到来。
今天是朝廷衙门几年上朝上衙的最后一天，华府华正清有资格上朝，华正海外放十年之久，回京后补了个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虽然品级不高，但也是有些实权的，也同样要每天上朝参政。
至于老伯爷，早在几个儿子入仕时就闲赋在家。三老爷华正江是庶出，也很平庸，早早就管起府中的庶务。
四老爷是经商人才，伯府现在有如此富裕的生活，大半的功劳要来源于他，一年有大半年都是在外面跑，也是年关将近，前几日才回来的。
五老爷其实年纪并不大，比顾长归大个三四岁的样子，由于是小儿子，虽然不是嫡出，但他生母过世得早，也是在老夫人的跟前长大，老夫人老了，也没有年轻时候争风吃醋的心情，对这个庶子很是不错，养成了他跳脱不受拘束的性情。但华正澜是个天赋很高的人，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早早就拜在范澄范大师门下，天南地北跟着游历，厌恶官场的勾心斗角，崇尚魏晋名士之风，整天宽袖大袍，散发趿屐，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不过却让老伯爷很看不上眼，常常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夫人们忙着安排府里事宜，姑娘们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没坐多久，外面传来沉重零碎的脚步声，马上有丫鬟婆子的请安声陆陆续续传了进来。
“见过伯爷，几位老爷，少爷们！老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脚步声不停，只一个淡淡的嗯声响起。
屋里众人朝中门边望着，厚厚隔风喜鹊登枝的毡帘被打起，老伯爷在众老爷小爷的簇拥下大踏步走了进来。
连同老夫人，大家都起身行礼，老伯爷点点头，直接走到上首的暖炕上坐了下来，老夫人笑坐在他的对面。
“都来了吧？”老伯爷这话是问老夫人的。
老夫人笑着看了眼下面满堂的儿孙，点点头。
“既然人都来齐了就摆饭吧！”老伯爷大手一挥，众人跟着他起身往隔壁的饭厅走去。
早膳没那么多讲究，隆重的是晚膳，大家分男女入席，中间用一座紫檀木镂空雕花屏风隔开，外面是男席，里面是女席，这样显得亲近而又不失礼。
“子恒，你过来坐这里！”华好刚扶着老夫人落座，就听到外面老伯爷粗犷的声音。
她微微哑然，看来祖父很看重顾表哥，这样的家宴不但让他出席，还让人坐到他的身边，这样的看着，孙辈当中，除了大哥，可能顾表哥是头一个了。
华好的目光轻轻瞥过不远处的四姐华婵，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端坐那里，好像一切与她无关。
华好微微蹙眉，这不是一个女儿家听到自己未来夫婿得到家中长辈看重该有的反应，她们这些外人都比她来的喜悦。但想想就过了，这毕竟是人家的事。
一顿饭在碗碟清脆的触碰中结束了，男人们都还有事，纷纷向老夫人老伯爷行礼告退。几位夫人也有大把的事等着自己，只是几位姑娘无事可做，都还聚在老夫人这里叽叽喳喳的陪老夫人解闷。
“姑娘们坐着也是无聊，你们去把红纸拿来，让姑娘们学箭窗花！”老夫人吩咐大丫鬟安儿乐儿。
“是，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两丫鬟翠声应道，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大叠大红纸张进来了，后面的乐儿则提着一个绣花篮子，里面装着几把剪子。
剪窗花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以前都是看丫鬟仆妇们剪，姑娘们看得有趣，但说要自己动手，却是没有的，今年老夫人让她们自己动手，几位姑娘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丫鬟婆子们看姑娘有兴趣，忙铺桌的铺桌，搬凳的搬凳，等一切都准备妥了，大家才围着大圆桌坐了下来。
“姐姐，这要怎么剪？”华娇拿着一张宽大的红纸，翻来覆去，不知该如何下剪子。
“姑娘要先这样，先对叠，再对叠，再这样-----，最后这样剪，这样----”旁边的喜儿拿过另一张纸，边给她解说边示范，那纸张在她手似乎有了生命般，颠来倒去很是归整，最后咔嚓咔嚓一通剪，打开一看，一幅栩栩如生的双鱼戏莲图完成了，惹到众姑娘一通夸赞。
老夫人乐呵呵的半倚在暖炕的大迎枕上看着如花骨朵般明媚活泼的孙女们，心里无限欢喜。
“今年府里的窗花纸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女很有信心，一点负担没有就发派了任务。
姑娘们也很新奇，见喜儿剪得很是轻松，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儿，都爽快应承了下来，准备大展手脚，让祖母知道自家也是心灵手巧的。
可有一句话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姑娘们的想法倒是好的，但真正自己操作起来就感觉不那么美好了，同样的折纸，同样的下刀，但打开的时候，不是这里多了一个口子，就是那里不连贯，好好的一张图被毁得不成样子，搞了个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