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苏府
“琳儿！”老夫人也不等丫鬟搀扶就自己掀帘下了车，与一个三十几岁的美妇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华好华婵姐妹俩相视一眼，帷帽也顾不得带了，急急也跟了下去。
本来慌手慌脚待要劝解母亲和外祖母的苏怀钰，突然看到下车来的两个丽人不由得愣怔了。
苏怀钰是溧阳苏家嫡子，自小长在锦绣堆里，何况江南水杰地灵，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见到华家姐妹还是感到很惊艳。
华婵的样貌虽然算不得绝色，但她那股清冷的气质还是让她在一众美人中显得鹤立鸡群。苏怀钰不是没见过故作清高的女人，像秦淮河畔花坊里那些妓伶，为了吸引客人也不是没有故作清高的，但那些跟华婵却是不同的。
华婵是勋贵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她的风度礼仪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的清冷高傲也是同样如此，不染半点尘埃之气。
旁边的华好更甚，若说华婵是高山雪莲，还可以用词语形容，那华好就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她的美丽，她既有牡丹的艳丽，又有梅花的清淡，还有兰花的优雅，她不是任何一种花可以形容的美，又把各自矛盾的美丽融合在一起，她的美丽无可挑剔，只让人不得不感叹上天对她的厚爱，至少苏怀钰在花丛里打滚这么多年，是没见过哪个姑娘有华好这样的美丽，她只微微笑着站在那里，就让身旁的人黯然失色，气质迥然的华婵也如此。
华家姐妹的样貌看呆了苏怀钰，同样也把周围的丫鬟婆子愣住了，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华琳母女已经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
“母亲，外祖母大老远来，想必已经累坏了，有什么话等进府再说也不迟。”苏怀钰扶着华琳的手轻声劝慰。
“是呀母亲，我们还没给外祖母磕头呢，您不能一个人霸占外祖母呀。”华琳身旁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也笑着劝。
两人的话提醒了华琳，她忙把泪一收，眼眶红红的扶着华老夫人，“还是你们提醒得是，我都糊涂了。母亲，我们进屋再说，我婆婆还在等着呢。”
听说亲家母在等，老夫人也在平儿几人的帮助下拭了泪，连声道好，大家又登上了远远侯在一旁的小轿往里走。
没有帘子的阻隔，华好终于能看清了苏府的面貌，虽然只是从二门内的，不过也可窥一角。
昌宁伯府因是从开国至今的勋贵，占地面积在京城也算是大了的，但与苏府相比还是不够看。
如今苏府是四房人，虽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各有各的地盘，华琳嫁的是二房，从二门到二房的主院她们坐小轿都用了盏茶功夫，可以想象整个苏府到底有多大了。
苏府是标准的江南园林格局，三步一亭，五步一榭，流水小桥，蝶舞莺飞。没有北方建筑的辉煌大气，却处处彰显江南特有的婉约秀丽。
穿过长长的游廊，又拐过几道假山影壁，行了大概盏茶功夫才到二房老太太的院落松鹤堂。
还未走近，远远就有好些人在翘首以盼，看到他们忙忙迎了上来。
“亲家夫人。”原来是苏二老夫人亲自迎了出来，足以表示对华老夫人到来的尊重与欢迎之意。
“亲家夫人！”
两个老太太执手相望，未语泪先流。
“娘，母亲，进屋说吧！”华琳拭了拭眼角，笑着掺扶着苏二老夫人道。
苏二老夫人满意的拍拍她的手，把手递过旁边一位笑盈盈的二十七八岁的夫人，让她去掺扶华老夫人。
华琳感激的屈膝，走过去掺扶住华老夫人的手，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花厅。
本来是要分主宾落座的，苏二老夫人却一把把华老夫人拉着同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大家都相视一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都不再感到拘谨陌生，各自落座。
接下来就是小辈们参拜长辈，华琳嫁的是二房的嫡长子，在二房算是老大，但在族中只是排在第二，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嫡一庶，称五老爷和八老爷，苏家众人都是安族中排行称呼，所以华琳的两个妯娌也成五夫人和八夫人。
华琳生有一子两女，底下没有庶出，苏怀钰排在第三，称三公子，苏怀颜是二姑娘，妹妹苏怀容是五姑娘。
五房有两子两女，分别为一嫡一庶。嫡女苏怀玉，已经及笄了，庶女苏思琴，十三四岁的模样。嫡子苏怀安，庶子苏思淮。
八房是庶出，有一子三女，八夫人生了两个女儿，唯一的儿子是庶出的。
有此可以看出，苏家人丁兴旺，但有些女多男少的意思。
苏府小辈们恭恭敬敬的给华老夫人磕头请安，每人得到了一个荷包的见面礼，这是老夫人早就准备好了的。
092：华琳
轮到华家姐妹，华孜和顾长归也要给苏府众人见礼的，不过磕头这样的大礼只是苏老夫人有幸得到，其他夫人都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就吧了。
“这是好姐儿和婵姐儿吧，真正是仙人儿一般的人物，亲家母真正好福气！”华好姐妹给苏二老夫人磕过头，老太太一手拉着一个，越看越爱，嘴里不住夸赞。
“亲家母谬赞了，只不过生得齐整些吧了，江南才是人杰地灵，哥儿姐儿一个个水灵灵的，看了都爱。”华老夫人轻轻拍着苏怀颜姐妹的手，真心夸赞。
两个老太太赞来赞去，几个姑娘都被夸赞得红了脸。
“母亲，亲家太太想必一路也累了，要不先去歇歇，歇息好了我们再好好聊。”五夫人赵氏笑着道，得到了二夫人华琳一个感激的笑。
“看我---”苏二老夫人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歉意笑道：“一见到亲家母我都高兴坏了，连这茬都给忘了，还是老五媳妇提醒。院子都收拾好了吗？”最后这话是问华琳的。
“都收拾好了。”华琳恭敬的答道。
“好，亲家母你就先去歇歇，歇歇好了我们再聊，有的是时间。”
“多谢！”华老夫人也笑着站起身。
大家又拉着手告别了一番，华琳才搀扶着华老夫人往早就收拾好的院落走去，华好姐妹和苏家姐妹带着丫鬟婆子跟在后头。
“在收到母亲的来信时我就高兴坏了，早早把院子收拾出来。这里不必京城，江南气温潮湿，母亲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要告诉我。”华琳边扶着老夫人慢慢走着边轻声说道，语气里藏不住的欢喜。
老夫人虽然眉尖都是疲色，但眼睛里很是高兴，华琳说一声她应一声好，丝毫没有不耐烦。
身后的几位姑娘也在小声说着话。
“五表姐，京城好玩吗？”苏怀容抱着华好的胳膊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还好，我不常出门，不过听哥哥常提起西市的繁华，我很喜欢云来居的酱鸭，每次大哥出门都会给我带一些，我也喜欢飘香里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李家老头的画糖人-----，说不清楚，表妹要是喜欢，等去了京城就知道了。”
“你这傻子，京城是什么地方？能有不好的吗？”旁边支起耳朵听的苏怀玉嗤笑出声，说的是苏怀容，她比苏怀容大一点，说起她来毫不口软。
“我怎么啦，我问问我表姐怎么啦，碍着你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苏怀容毫不客气的呸了回去。
苏怀容和苏怀玉两人都是嫡出的嫡出，年岁又差不多大，同样被父母兄姐宠爱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并没有如长辈们期望的处出都深厚的姐妹情谊，反而因各种原因从小争玩具，争小伙伴们推崇的目光，争祖母跟前的宠爱，争衣裳首饰，反正一争就是十几年，就没有个谁服过谁的，这不又争了起来，也不管是否有客人还在场的缘故。
“你-----”被苏怀容呛声，苏怀玉却不能马上上去给她个狠的，只得用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好了，每人都少说两句，没看到四表妹和五表妹还在这里吗？”苏怀颜笑着打圆场，把话题岔开了去，又问起华好她们这一路的见闻。
苏怀颜是这一房的嫡长女，她的话那姐妹俩是不敢明着违抗的，都狠狠互瞪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华好华婵姐妹装着没看见苏家姐妹的举动，顺着苏怀颜的话头说起了其他的。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了不久就到了紫竹山苑，是华琳特特收拾出来迎接老太太的。
紫竹山苑占地面积很到，是三进的格局，刚好可以安置华好祖孙。
华老夫人住了主屋，华好华婵姐妹占了东西厢房。一走进就看到仆妇婆子进进出出忙碌着，正在搬运她们带回来的行礼。
“母亲先歇歇，婆母说了晚上再好好给您接风洗尘。”华琳把华老夫人扶进内室的雕花椅上，拉着她的手道。
“好，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既然来了就不会马上就走，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老夫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不像是已经身为母亲的人。
华琳的眼睛瞬间又红了，但她还是努力的把眼里的湿意憋了回去，脸在老夫人的手臂上蹭了蹭，吩咐了丫鬟婆子要仔细的服侍好老夫人和姑娘们，不得怠慢了，才带着两个女儿回去了。
华好姐妹看老夫人确实很累了，也不耽误，皆带着自己的丫鬟回到了华琳特意为姐妹俩准备的房间。
华琳给两人准备的房间是按嫡庶，不是论长幼，也可以看出，相对来说华琳对华好的看重比华婵更甚。
093：屏风
华好带着碧露回了东厢房，脸上的疲态完全不用掩饰。她懒懒的靠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抬眼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两个明间做成了卧室与待客厅，左边相连着盥洗间，一水的黄梨木家具，粉刷得崭新亮堂的墙上挂着几副字画，虽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不过笔法老练意境很不错。
最吸引华好目光的还要数那架三开的紫檀木双面绣屏风，正面用五彩丝线绣了富贵牡丹图，背面的是喜鹊登枝。这两幅图的意义中规中矩，但吸引华好的是那精湛的绣艺。真正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奴婢以前也见过几幅双面绣图，不过看起来没有这幅图漂亮，姑娘，这不是绣上去的吧？看上去像是绘上去的！”碧露的目光显然也落到了那架屏风上，忍不住啧啧称奇。
“是绣是画你自己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碧瑶边把华好平时所用的小物件收拾出来摆放好边嗤笑她。
“确实不错！”华好下榻走到那架屏风跟前，仔细的观赏，越看越是喜爱。
“不知是哪位绣娘所绣，要是能得她指点一二定受用不少。”
碧露的话让华好点头。
“热水已经好了，姑娘去泡泡澡去去乏，姑娘要是喜欢，以后问问姑太太不就知道了，这扇屏风都已经摆在这里了，姑娘以后有的是时间欣赏。”在华好和碧露啧啧称奇的时候，碧瑶已经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又进浴室看了看，走出来开口道。
华好应了声好，站起身小小的伸了个懒腰，搭着碧露的手慢悠悠的往盥洗房走去。
两个大大的浴桶，一桶装着用一些特殊的药材和花露熬制的浴汤，一桶只是温水，上面铺着一层鲜艳欲滴的花瓣。
一层层衣服如花瓣滑落，露出华好还未完全发育的白皙娇美却也还很稚嫩的身子。
“感觉好久没好好泡个澡了。”有些滚烫的汤水沁入皮肤，华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后又舒服的喟叹出声。
“是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船上确实很不方便。”碧露边用清水给华好洗头边笑着跟她聊天。
“姑娘是从五六岁开始泡这药汤的吧？到如今已经快十年了，夫人有说过要泡到什么时候吗？”闻着满屋子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花露的香味，碧瑶抽抽鼻子问道。
“这个夫人倒是没说，我看这药汤没见起多大作用，不过那百花汤倒是不错，泡了几年，姑娘的这身肌肤真正是被养得娇嫩无比又白腻细嫩，真如人家说的瓷娃娃般漂亮。”碧露说着还伸出魔抓在华好圆润的肩头轻轻一捏，瓷白的肌肤上瞬间多出了一道指印，把始作俑者羡慕得不行。
昏昏欲睡的华好被偷袭，睁开眼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水波荡漾，把那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的风景荡漾开去，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夫人说了，这药浴是为了给姑娘养身子用的，你看自从泡了这药浴后姑娘是不是也很少生病了？”
碧露一想，确实如此，姑娘小时候身子很弱，大病没有，伤风感冒倒是常有的事，还好夫人陪嫁的不光有金银珠宝，还有好些不外传的秘方，就是如今华好所用的这些了。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半个时辰过去了，等华好出了浴室，妙云把饭食已经摆好了。
华好没什么胃口，随便用了半碗粥就上床歇息了。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头顶上水过天青色绣蝶戏牡丹幔帐一时愣愣回不了神，近段时间每次醒来看到的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华好都要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姑娘醒了！”碧瑶掀开层层叠叠的床幔，把两头挂在玉钩上，看着呆呆的华好不由有些好笑。
华好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眨眨眼，有些空白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什么时辰了。”华好在碧瑶的搀扶下拥被半坐起，开口问道。
碧瑶给她倒了杯温水漱口，才笑着回道：“酉时三刻了，几位姑娘已经在花厅等候了，奴婢刚要来叫醒姑娘，姑娘自己就醒了。”
听到几个姑娘已经在等待了，华好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那我们快一些，别让姐姐们久等。”说着自己就掀被下榻。
碧露也进来了，两人快手快脚的服侍她穿衣洗漱。
东厢房的花厅里，苏怀颜姐妹陪着华婵坐着喝茶，低声说着话，突然一道甜糯悦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让姐姐们久等了，真是罪过。”
几人抬头望去，见华好带着两个丫鬟聘聘婷婷走了进来，几人笑着迎了上去。
094：苏怀颜
“是我们来得早，五表妹歇息得可好？”几人相互见礼后，苏怀颜笑问。
“很好，多谢表姐挂怀。”华好真诚的道过谢，又请几人落座，丫鬟重新上了茶。
“那就好，要是有那里不妥的，用着不顺手的，一定要告诉我们或是母亲，都是自家库房里的东西，让人换了便是。四表妹也是，你那里有不顺手的或差什么，一定要使人过来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可别跟我们客气。”苏怀颜拉着华婵的手笑道。
两人忙起身道了谢，说是一切都很好，感谢姑母和表姐，几人互相恭维谦逊了一番才算完。
“这是我亲手做的，做得不好，还望妹妹别嫌弃。”苏怀颜从大丫鬟手中接过一方手绢和一对珍珠耳坠递过华好，笑道。
华好笑着接过，珍珠耳坠倒罢了，虽然那珍珠是难得的南珠，且个头也大，不过这样的东西对于华好来说也不少太贵重，因为她小的时候老夫人常用匣子装着珍珠给她当珠子玩耍。
相对于珍珠耳坠，苏怀颜亲自绣的帕子就显得诚意了许多。华好拿起那方绢帕细看，觉得很是眼熟。
“表姐好手艺，不过这针法很是眼熟。”华好眯着眼细瞧，旁边苏怀容用绣帕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苏怀颜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让她不敢太过放肆。
“是很眼熟。”站在华好身后的碧瑶也看到了，想了想道：“好像跟姑娘房里的屏风很是相似。”
碧瑶的提醒让华好恍然，一拍手笑道：“我就说眼熟嘛，刚才我不是在屋里看了许久的吗？”
“五妹妹屋里的屏风跟这相似？”华婵也好奇问。
华好点点头，“虽然花样不同，但针法技艺很是相似。”华好抬头看向笑眯眯望着这边的苏怀颜，“表姐---？”
“可不是相似嘛？那是颜师傅的大作，表姐看我这跟姐姐相似不？”还没等苏怀颜开口，苏怀容笑了，说着把自己手中的一个荷包递给华好，“这是妹妹的见面礼，五表姐别嫌弃手艺不好。”
“表妹哪里的话，你们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见了姐妹们的礼，我的礼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虽是如此说，但华好还是送给了苏怀颜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一盒华好自己制作的胭脂，送给苏怀容一盒胭脂还有一个银制的珊瑚小手串。
小姐妹之间的礼物都是些平常用到的小玩意儿，虽然不贵重，但贵在心意，互相赠了见面礼，大家都很高兴，表姐妹第一次相见，相处得不错，没那么陌生了。
“各位姑娘好，华老夫人已经起床了，姑娘们可以过去了。”一个穿着水红色对襟比甲的丫鬟笑语盈盈的走了进来屈膝行礼。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苏怀容笑着起身。
“刚才外祖母还没起床，我们就先过来这里了，这是五妹妹的贴身丫鬟珊瑚。”苏怀颜看华好有些不明所以，遂笑着给她解释。
华好听了了然笑笑，几人起身相携往老夫人所居的正房走去。
“快过来！”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女相携走进来，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儿，对着几人招手。
“祖母安！”
“外祖母安！”
几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笑着走到老夫人跟前。
华老夫人连道了几声好，看着几个如花朵儿般娇俏可爱的孙女儿，老夫人很是高兴，特别是对刚见面的苏怀颜苏怀容姐妹俩，以前只在心里念叨，如今得以相见，那股特爱更甚几分，一手拉一个把两人拉到身边坐下，怎么看怎么爱都不够似的。
华好华婵姐妹并没有跟苏怀颜姐妹争，笑着在下首的花梨木雕花椅上落座，笑语盈盈的看着上首罗汉床上的祖孙仨。
水嬷嬷微笑着站在老夫人的身后，不着痕迹的睥着华好姐妹，见她们脸上没有出现嫉妒羡慕的神色，心里暗松了口气。
她怕两位姑娘见着本来疼爱自己的祖母一下子目光转到别人身上，一时不适应心里想岔了就不好了，特别是五姑娘华好，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对五姑娘是最宠爱不过的，就怕老夫人把这份宠爱一下子转到别的姑娘身上她感到落差，心里不舒服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或是对老夫人疏远了也不好。
不过还好，五姑娘是个懂事体贴的姑娘，对老夫人并没有怨怼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
这就好，水嬷嬷大大的松了口气。
其实要说一点都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对华好来说，从小到大祖母最疼爱的孙女就是自己，这么多年的疼爱让华好习以为常的独占了这份疼爱，现在突然见祖母的疼爱就给了别人，心里酸涩不已。
095：马氏
但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也太不应该了。同样都是祖母的孙女，苏表姐和表妹这么大了才见到祖母，祖母多疼爱她们一些也是应该的，何况祖母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就当这段时间把祖母借给她们孝顺一段时间好了，何况多几个人在祖母跟前尽孝，祖母也高兴不是。
想着这些，华好心里的那点子不适也就散去了，笑容越发真切起来。
华婵就没多大感觉了，无论有没有苏家姐妹，祖母对她不会独宠也不会少宠，何况她现在也无心思想这些。
“我就猜你们这几个猴儿定全都在这里嘛。”华琳笑盈盈的扶着一个大丫鬟的手走了进来。
华好姐妹忙起身给她见礼，华琳笑着免了几人的礼，又给老夫人行了礼，也不去挤那祖孙仨，只把华好华婵一手一个拉着坐了下来。
先是问了老伯爷身体是否康泰，又问了华正清几位兄长和嫂子的身体，才问了姐妹们是否住得习惯等等。
华好姐妹都小心的一一答了，虽说是亲姑侄，但毕竟是第一次相见，比陌生人也好不到那里去，所以华好姐妹回答华琳的话时都中规中矩的。
华琳也看出了她们的拘谨，遂笑笑问了几句就转头跟老夫人说起了其他的。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华琳看了看墙角的钟漏，笑着道：“时辰不早，母亲我们过去吧，想必老爷他们也回来了。”
说着起身搀扶着老夫人的一边胳膊。
几人到荣寿堂的时候里面确实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她们来就开席了。
苏家二房的人都到齐了，可谓是济济一堂。宽敞的大花厅用一扇雕刻着福禄寿翁的六开檀木屏风分成内外，外面男人们摆了两桌，招待的客人有华孜顾长归还有钱氏的夫婿周大爷，陪席的是华家姑爷苏二老爷和苏八老爷还有苏怀钰兄弟，听说苏五老爷出门办事去了，一时回不来，这是苏二老夫人特意对华老夫人说的。
苏正秋本来是岳州知府，但三年前苏二老太爷殡天，只得丁忧在家，如今三年孝期刚满，还在等待起复。
这边由苏二老夫人和华老夫人坐了上席，同桌的还有华琳和五夫人八夫人，另一桌就是几个未出阁的姑娘。
有此可以看出，苏府对于华老夫人的到来还是很重视的。这场洗尘宴当然也是宾主尽欢。
散席的时候已经人静时分，虽然没有一点月色，但苏府四周挂满灯笼，把长长的曲廊照得如同白昼，丝毫不用担心看不清路。
苏五夫人马氏陪同华琳把华老夫人送走了，又跟华琳在岔道口分别，才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往碧水院走去。
“夫人回来了，累坏了吧？”马氏的奶娘毕嬷嬷站在碧水院门口踱步，看到远远的有灯影而来，忙迎了上去。
“嗯。”马氏应了声，扶着毕嬷嬷的手往里走。
“今天屋里没出什么事吧？”马氏边走边问，虽然很累，但她有些不放心要问个清楚。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红姨娘说肚子不舒服请了大夫，梅姨娘和冬姨娘因为一点小事拌嘴，这些都是小事，奴婢能处理，太太不用操心。”毕嬷嬷看到马氏脸色的疲色，很是心疼，尽量把事情往轻描淡写上说，又吩咐丫鬟去打热水来给太太泡脚去乏。
马氏冷冷哼了一声，“她以为她是什么金贵人儿？肚子里揣了块肉就四处蹦，也不过是下贱胚子生的下贱种子罢了，要不是这一辈的男丁稀少，她以为老夫人稀罕她？真正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毕嬷嬷知道马氏骂的是红姨娘，虽然那只是一个姨娘，算不得什么主子，但人家现在肚子可金贵着，连老夫人都过问了的，夫人也只能干看着没有办法，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免得给主子火上浇油。
“没什么事吧？”马氏问。
“夫人放心，没什么事。”毕嬷嬷小心的答道。
马氏冷冷哼了一声，问起另外两个姨娘，“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语气里多有不耐。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一碗燕窝粥而已，梅姨娘在小厨房上熬了碗燕窝粥，被冬姨娘的丫鬟端走了。”毕嬷嬷撇撇嘴，满是不屑。
“真正是眼皮子浅的东西，一点都上不得台面。明天你亲自去敲打敲打，家里如今有客人，让她们安分一些，别给了惹什么笑话出来丢人现眼，丢了五房的体面我可饶不了谁去。”
毕嬷嬷忙应了，后小心觑着马氏的神情轻声问道：“听说二夫人把紫竹山苑收拾出来给那边的客人住了？”
096：苏家姐妹
毕嬷嬷的话让马氏刚有点回缓的脸色又不好了，刚有点笑颜的脸又沉了下来。
紫竹山苑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点都不比芜蘅院差的地方，甚至都比五房的碧水院还要好上几分，当初马氏旁敲侧击的想要紫竹山苑而不得，如今却被华琳收拾出来给华家人住，这让一向有些争强好胜的马氏如何能忍？
毕嬷嬷一看马氏的脸色不好看，暗道一声糟，自己从小服侍长大的姑娘，哪有不清楚她脾气的？她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可不是让她生出芥蒂的。忙开口道：“姑娘，听说华老夫人带着华家姑娘过来？”
马氏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毕嬷嬷一拍手笑了，凑近她跟前小声提醒道：“夫人，五少爷已经十八，该说亲了。”
毕嬷嬷的话让马氏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眸光不由闪闪，突的笑了，道：“你说得不错。”
又道：“你去准备礼物，明天我们也去拜访拜访华老夫人。”
毕嬷嬷见她懂了，高兴的应下。
***
碧水院因为华家祖孙的事情马氏等人心里是一波三折，兰桂院就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今晚八老爷在姨娘处歇下，苏怀卿苏怀芸姐妹俩亲自陪同母亲连氏回房，此时连氏正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殷殷叮嘱：“我们不比二房五房，你们也别想着跟四姑娘五姑娘争什么，只低调过自己的日子。不过昌宁伯老夫人来了，母亲冷眼看着是个慈善的老人，华家两个姑娘看起来也不难相处，你们以后多去那边走走，要是与她们交好，对你们以后也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苏怀卿无奈的听着母亲的絮叨，不管过不过心都点头应允，这也是母亲的一点念想。
“好了母亲，我们都知道了，会跟华家姑娘们好好相处的。”不跟她们好好相处又能如何？难道人家还少了她们姐妹这两个玩伴不成？这话苏怀芸只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母亲又是一阵心伤，没有子嗣对母亲来说是一个不可触碰的伤口。
连氏的叮嘱苏怀卿姐妹是听进去了的，次日早早起来给苏二老夫人请过安就跟着苏怀颜姐妹来到紫竹山苑。
华好还迷迷瞪瞪的坐在黄梨木嵌金钿梳妆台前，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覆盖着娇小的身子。
碧露拿过玉梳，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长发，这是林氏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方法，说着每天梳头一千下，能保养秀发，也不知有没有用，反正自十岁以后华好都是如此梳头的，不过她的头发在姑娘当中确实很好，又黑又亮，长至臀部发梢都没有枯黄分叉。
“姑娘，表姑娘们来了。”碧瑶端着水盆走了进来道。
华好有些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忙吩咐碧瑶去把姑娘们引到花厅吃茶，碧露则加快速度服侍她梳洗，等华好梳洗妥当时已经过了小一刻钟。
“让表姐表妹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华好走进花厅，歉意的给几人赔罪。
“是我们想不周到，表妹累了一路，本该好好休息，我们还来打扰，该道歉的是我们。”苏怀颜不好意思的道歉。
又重新介绍了其他几位姑娘，“这是我五叔家的玉妹妹和琴妹妹，玉妹妹跟你差不多大，琴妹妹小一些。”
华好与两个姑娘见了礼，问了生辰，苏怀玉与华好都是同一月出生的，不过比华好小了几天。
“真是巧，不过相差几天也不算什么，就别姐姐妹妹的叫，我单名一个好字，你就叫我阿好吧。我也不叫你妹妹，叫你阿玉可好？”华好拉着苏怀玉的手笑道。
苏怀玉当然道好，马上叫阿好，两人相视一笑，苏思琴比苏怀玉小了一岁多，当然就是妹妹了。
“这是我八叔家的卿妹妹和芸妹妹，还有我十五妹思慧。”苏怀颜又介绍八房的三位姑娘。
几人忙起身与华好见礼，都称表姐，华好也回礼道表妹。
等姐姐妹妹认全了，先前上的茶都凉了，华好吩咐碧瑶上新茶。几人重新落座，喝了半盏茶。苏怀颜笑道：“我们来得有些早，不知四表妹那里可收拾好了。”
华好听音知意，笑道：“我是个备懒的，不过四姐姐可比我勤快多了。”
“那我们去看看四表妹昨晚歇息得可好？五表妹这里来了几次，也不知四表妹那里可还住得习惯。”
华好知道她的意思，来了她这里要是不去华婵那里看看，这不是有礼仪人家的待客之道。
华好当然应好，姑娘们笑着起身，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又往西厢房而去。
097：相约
东西厢房同在一个院子，即使紫竹山苑大，也是相隔不太远的，姑娘们说说笑笑一注香时间就到了。
一个穿着碧青色比甲、十二三岁的丫鬟远远看到她们忙迎了上来，未语先笑。
“奴婢冬香，见过几位姑娘。”
华好不认识，猜想应该是姑母派过来伺候华婵的。
“起来吧，婵表姑娘起了吗？”苏怀颜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边走边问。
“起了，婵表姑娘在练字。”冬香给几人引路。
“常听母亲说四表姐文才很是了得，在京都也是有名的才女，看来下得功夫确实不少。”苏怀容听华婵这么早就在练字了，忍不住咂舌。
其他几人虽不知华婵在京都的才名，但这一大早的就练字，也是由衷的佩服不已，都夸赞起来。
“表妹谬赞，只不过无聊写了两笔而已，当不得大家如此夸赞。”也许是听到了响动，华婵掀帘走了出来迎接众人。
即使是这样的场合，她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过分疏离，也不会让人看起来很亲切。
其他姑娘都不了解她的性情，见她如此冷淡，一时都有些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为好。
“表姐别谦虚了，我是个贪玩的，母亲经常拿你做我的教育榜样，有时候我都害怕听到四表姐的名字。”苏怀容嘟了嘟嘴，很是烦恼的样子，把众人都逗笑了，有些尴尬的气氛瞬时活泛了起来。
华婵也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弯腰，伸手请几人进屋。
华婵的屋子跟华好的东厢房格局差不多，摆设也差不多，只不过屏风的花样是冬雪腊梅图和蜻蜓戏莲图，比华好哪里的富贵牡丹与喜鹊登枝高雅多了。
“请坐，屋里有些乱。”华好请几人坐，又吩咐莺歌上茶。
几人谢过，按长幼坐了，须臾功夫，莺歌带着小丫鬟上了热腾腾的香茗，屋里瞬间被茶香覆盖。
苏怀容喝了两口茶，看到临窗的书案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墨宝纸张，笑嘻嘻的起身走了过去。
“以前听母亲念叨表姐的才情我还有些不服气，现在光看你的字我就心服口服了，真是漂亮呀！”苏怀容捡起华婵写的大字认真看了起来，边看边赞叹。
大家听了，都好奇的围了上去，看到那一张张漂亮的簪花小楷，都纷纷夸赞起来。
众人夸得也是真心实意，在闺阁千金当中，华婵的字确实很不错的，至少在座的几人都不能与之相比。
众人欣赏了会儿华婵的大字，苏怀颜才笑着开口：“过几天就是蒋家举办的百花会，特意过来给表妹们说一声，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虽然不及京城的宴会，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华婵听了一喜，但面上不显，好奇的问道：“百花会？怎么说的？”
对于参加各种宴会，华婵的兴趣比华好要高一些。
“就是每年的三四月份百花盛开的时候，又各家轮流举办宴会，要去夫人姑娘们去聚聚，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赏赏花，吃吃喝喝而已。”苏怀容给她解惑。
姐妹俩对视一眼，这跟京城各家举办各种名目的宴会不是很相似嘛？看来无论哪里，名目不同，过程都差不多呀。
“我们刚来，不太好吧？”华婵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也要去的，到时候给你们介绍几位姑娘认识，让她们也认识认识京城来的贵客。”苏怀卿笑着接口。
华婵想了想同意了，但还是道：“等下问问祖母，要是她老人家没什么意见，我跟着姐妹们去长长见识。”
得到了华婵的应承，苏家姐妹都很高兴，苏怀容跑过去抱着华好的胳膊娇声问：“五表姐你呢，四表姐都答应了，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可好？”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对于这样的宴会华好兴趣不大也不排斥，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苏怀容欢呼一声，姑娘们就着这个话题给华好姐妹讲了起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直到差不多午时，苏怀卿姐妹和苏怀玉姐妹才告辞离去。
苏怀颜姐妹不忙走，她们要跟华好姐妹去陪华老夫人用午膳。
华老夫人由着华琳陪同说话，看到几位姑娘相携走了进来，笑眯了眼睛。
“来，快到外祖母这里来。”华老夫人对着几人招手。
“外祖母！”苏怀容匆匆给华琳和老夫人一礼，还没等老夫人说起来，就扑了过去，抱着华老夫人的胳膊就是一通撒娇卖萌，把华老夫人逗得合不笼嘴。
098：观察
苏怀容是幺女，对于撒娇逗老人开心那是随手拈来。苏怀颜是长姐，又是快要出阁的姑娘，相对来说就比较稳重。
见小妹把外祖母逗开心也不过去凑热闹，陪同华好华婵坐在下首吃茶聊天。
华琳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比华正清和华正海小一些，眉眼与华好姐妹有些相似，是个长相秀丽的女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烙下很深的印记，只是气韵显得越发雍容了。
她端着茶盏看着几位姑娘的互动，同样也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这两位出色的侄女儿。
华婵身形高挑纤细，一身淡绿色绣梅纹千水裙配乳白色云纹外衫，乌黑的发丝梳了个凌云髻，一只碧玉簪与翡翠耳坠相映成趣，鬓间还簪了几朵淡雅的梅花形绢花，淡扫峨眉，琼鼻樱唇，打扮虽然素雅，不过与她冷冷淡淡的气质很是相称，只随意坐在那里就如同一株青莲，清丽淡雅，很是惹眼。
华好不像北方姑娘，她比华婵还要矮上半个头，刚刚发育的身子就像枝头刚抽条的嫩条儿，婀娜娉婷。
她的头发很是浓密，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双环髻，用莹润珍珠串成的珠链缠绕发间，一对小拇指大小的珍珠耳坠在她说话间晃晃悠悠，雪白的皓腕间带着一串银铃手串，抬手时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音。
华好的打扮同样素雅，不过一身藕荷色石榴裙让她不至于寡淡。
华琳知道这位侄女是个美人儿，不过华琳从小接触的就没有丑的，特别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并不比京都那些贵女们差。
但见到这位侄女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了，‘芙蓉不及美人妆’说的就是华好了，何况华好还没及笄，以后彻底长开了该如何貌美？
看到这样的华好，华琳是又担忧又欣喜的心情。
“外祖母，过几天是百花会，我们邀请四表姐五表姐同去，她们不敢应承，说要您同意了才成，您可同意表姐们跟我们去？”苏怀容脆生生的声音把有些愣神的华琳唤回神，她的目光不由望了过去。
“百花会？那是个什么去处？”华老夫人笑呵呵的问。
“就是三四月百花齐放的好日子嘛，我们这里每年都有人主持办一个大宴会，邀请各家夫人小姐们同去游玩。”苏怀容翠声解释。
华老夫人哦了一声，了然的点点头，这样的事情京城各家夫人常做。
“外祖母是同意了吗？那天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苏怀容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双眼亮晶晶的问道。
华琳听了也是一笑，道：“百花会是快到了，等那天母亲也跟着一起去凑凑热闹，就当出门踏青好了。”
华老夫人看看抱着她胳膊撒娇的小外孙女，笑了，道：“我一个老婆子还参加什么百花会？没得让人笑话了去，你们自己去吧，到时候多照顾你两个表姐就好。”
苏怀容嘟着嘴，想了想，往常也没见有老夫人参加的，最多就像华琳这样的贵妇人们带着儿女去，遂点点头，不再坚持华老夫人同去。
**
刚开始这两天，苏府二房的姑娘们都来陪华好姐妹说话，又带她们游玩了二房的院子。
整个苏府占地很大，但因分了家，每个房头都有自己的地盘，光二房都有好多院落，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
“----在老祖宗这一辈共有四房，我们是二房，其他三房跟我们这里的差不多，等哪天有空了带你们去看看。”苏怀颜如此说道。
华好姐妹走在绿树环荫的鹅卵石小路上，看着花团锦簇、蝶舞翩翩的美景，心里感叹不已。
在寸土寸金的京都，一般的官宦世家还只是几进的院落，更遑论这样的大院子了，且不说这只是苏府的一小部分。
昌宁伯府是开国至今的勋爵，听说太祖对于当初的部下算是很舍得的，伯府在京城也算占地辽阔，但在这苏府面前还是不够看。
“有表妹们陪我们就好，表姐不必天天过来，要是耽误你绣嫁妆，表姐夫知道了可要怪罪我们的。”华好伸手拉了拉垂到手边的柳枝儿，笑着打趣苏怀颜。
“坏妮子--”提起婚事，温婉大方的苏怀颜也羞红了脸，不依的挠了华好一把，华好受不住痒，娇笑着跳开了去。瞬时拂柳依依的小池边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响起，几个姑娘都参与进来，笑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我求饶，好姐姐你就饶了小妹这一遭吧。”华好最怕痒，最先求饶。
“哼，看你有诚意的份上，姑娘我就大度的饶了你一次吧。”苏怀颜难得傲娇的一甩头，故作大方的斜睨着她，又把姑娘们逗得笑个不停。
099：情绪
“姑、姑娘，前边有个亭子，奴婢服侍您们先去那里收拾一下吧。”苏怀颜的贴身丫鬟珍珠兢兢的走过来小声的道，看着姑娘们衣衫凌乱，钗鬓松散的样子，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姑娘们这个样子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们一顿责罚定是逃不过的。
身为奴婢就是这样，主子们要是有什么过错，受罚的只会是奴才。
几人对视一眼，只见对方脸颊绯绯，香汗点点，忍不住噗嗤笑了。不过都是知道分寸的，也没坚持，扶着丫鬟往隔壁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几人刚稍微收拾妥当，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姑、姑娘，表姑娘来了，夫人让您过去一下。”
几人看过来，认出是马氏院子里的小丫鬟杏儿，苏怀玉走出了蹙眉问道：“什么事急急慌慌的？什么表姑娘？”
杏儿均了两口气，行礼恭敬的回道：“是欣悦姑娘，欣悦姑娘过府来了，夫人让您去招待一下。”
马欣悦是马氏的娘家侄女，也就是苏怀玉的表姐，平时与苏怀玉关系颇好，苏怀玉一听她来了，果然高兴。
“二姐姐---”苏怀玉看向苏怀颜，欲言又止。
苏怀颜笑着摆摆手，“你快去招呼欣悦表妹吧，时辰不早，我们也要回去了。”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又笑着对华家姐妹道：“两位表姐还请见谅，我先去看看，等下带表姐过来拜见老夫人。”
华婵只是点点头，华好笑着接口：“四表妹有事就先去忙，以后有的是时间。”
苏怀玉也没推辞，欠了欠身带着她的丫鬟走了。
“看这天可能要下雨，我们先回去吧！”苏怀容抬首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道。
苏怀玉走了，苏怀卿姐妹一般都很少发言，华好姐妹也没意见，大家都嬉嬉笑笑往回走。
还没走到芜蘅院，天空就淅淅沥沥落下雨来，几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几人只顾着埋头快走，刚绕过影壁，因走得快而没看清前路，差点与突然走来的几人撞了个正着，还是前边的苏怀容步子收得快，不然要出了个大丑。
“你们这急急慌慌的干嘛呢？”苏怀钰适时的扶了妹妹一把，好笑的问。
苏怀容听到他的声音抬头一看，首先看到的不是苏怀钰那张俊秀如玉的脸，而是一个负手而立冷峻的人，那人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虽然穿着一身不起来的青色长衫，但因为他存在感太过强烈了，让人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苏怀容心里一突，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发什么愣，我问你话呢。”苏怀钰看妹妹有些愣神，好笑的敲了她一记老蹦子。
苏怀容疼得龇牙，但马上想到这个动作实在不雅，脸有些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天都下雨了，我们不赶快走难道要等着当落汤鸡？”
苏怀颜看这个平时很是跳脱的妹妹当着外人的面也没个分寸很是不像，遂向前一步笑着接话：“下雨了，我们没带雨伞，所以走快了一些。哥哥们是要出去？”
对于苏怀颜，苏怀钰的态度就好了许多，笑着点点头，侧身让开了路，道：“那快进去吧，等下淋湿了当心感冒。”
又对华好华婵点点头，此时此景不是说话的好场合，华好姐妹只对着几人微微欠了欠身，在丫鬟的簇拥下与几人擦肩而过，匆匆往里走去。
不知为何，顾长归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往人群中那道浅绯色身影飘去，见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往这里看过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直到苏怀钰的声音在叫他，他才提步跟着往外。
“溧阳这里的溧水湖， 在烟雨朦胧的天气观赏更为雅致，今天时机正好，不如我们去游玩一番如何？”苏怀钰敲着手中的折扇，边走边提议，也不管落在头上脸上的雨丝打湿了头发。
华孜跟苏怀钰是同一类的人，喜欢一切文人喜欢的东西，听了他的提议当然应好。
要是平时，顾长归不在意陪他们逛逛，但此时他的心绪有些不佳，遂淡声道：“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去玩吧。”
两人对望一眼，都明显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但想着他的脾气，华孜哈哈笑着拍了拍苏怀钰的肩膀道：“子恒是个无趣的人，不知‘沾衣欲湿杏花雨’的妙趣，别管他，我们自己去吧。”
顾长归深深看了他一眼，对着苏怀钰抱了抱拳，转身大步走了。
100：马欣悦
“哎呦我的个乖乖，你们怎么都成这个样子了？平儿丫头快去把干巾子拿来，当心受凉了。”
老夫人一激动就有个毛病，爱说一些俗语，此时就是这样。看到几个姑娘湿漉漉的走进来，就显了出来。
华琳也知道她的这个习惯，忙扶着她的手道：“母亲别急，外面雨不大，也只是湿了发而已，回去泡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就无碍的。”说着瞪了几个姑娘一眼，“你们是怎么弄的，看到下雨了不会躲一下再回来吗？看把你们外祖母给担心的。”
几人都没想到这些，此时听华琳一说，都有些讪讪的。
“好了，你就把别责怪她们了，快使人回去取干干的衣服过来，颜姐儿容姐儿就在我这里洗漱，等下陪外祖母用晚膳。”
又对华好姐妹道：“你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几人无不应允，福了福身跟着自己的丫鬟下去了。
华婵回到西厢房，莺歌早就把热水准备好了，她直接进了浴室。
褪下湿漉漉的衣衫，全身泡在热乎乎的热水里，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张开。
她纤细匀称的胳膊懒懒的搭在浴桶边沿，莺歌快手快脚的收拾一地的脏衣服，燕舞则一手拿着一个大舀子，舀起清水一点一点浇在她长长的发丝上，然后拿起旁边专门用来洗头用的香胰子抹在发上，又轻轻的揉搓，片刻乌黑的发间渐生白色的泡沫，随之淡淡的茉莉香散了开来。
“刚才你看到容姑娘的表情吗？”华婵懒懒的问，头靠在桶沿上，闭着双眼，享受着燕舞柔软的手指轻轻的按揉着头皮。
燕舞手一顿，很快又按揉起来，不解的问：“姑娘问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在影壁那里遇到苏表哥他们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容表妹看顾表哥的神情有些异样。”华婵睁开眼，眼里有奇异的光芒闪过。
燕舞的手没停，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婢倒是没发现，姑娘问这----”
华婵没有为她解惑，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我记得我们带来的箱笼里有套玉雕的十二生肖？你去找出来，等有机会送去给容表妹玩。”
燕舞一惊，忙道：“姑娘，那可是顾公子送给你的及笄礼，您怎能把它送给别人？”
要知道，自家姑娘可是跟顾表公子是大家都默认的一对儿，要是以后成亲了，姑爷发现姑娘把他送的及笄礼送人了，心里可不定怎样想，这可是无益感情发展的呀。
“几件玩意儿，值当什么，要是孤本什么的我倒有些舍不得，只是这小玩意嘛----”华婵话头顿了顿，不耐烦的摆摆手，“去找出来吧。”
华婵不是个严厉的主子，但只要她说出的话就不容下人反驳，何况燕舞是知她的，知道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对于顾表公子送的礼物。此时见她坚持，燕舞即使心里着急也无法，只得诺诺应了。
华婵又懒懒的靠回桶沿上，眯眼想着事情，不知想到了什么，被热水熏得嫩如桃花的粉颊荡起一个深深的笑意，不复平时的清冷。
**
次日华好在苏二老夫人那里见到了欣悦姑娘，马欣悦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长着一张圆圆脸，杏眼樱唇，笑起来腮边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人。
她身材娇小，不过前凸后翘很是有料，她的气质跟苏怀颜很是相似，都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范儿。
但五感敏锐的华好还是感到她看过来的目光中带有若有若无的审视和敌意，即使她隐藏得很好。
华好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这是第一次相见吧，自己与这位欣悦姑娘哪来的冲突？
“----我们都来了贵府几天光景了，还没有去拜访过几位老夫人，还要劳累亲家母陪同走上一遭。”等小辈们都见过礼，华老夫人才笑着看向苏二老夫人。
苏二老夫人是个很虔诚的佛信徒，自从三年前苏二老太爷过世后，她就一心一意的信佛，整天在荣寿堂后面的小佛堂里念佛，已经很少过问府里的事情了，小辈们请安都安排到了每个月的十五初一来一趟表表心意就成，还是这次华老夫人的到来她才出来走动。
此时听了华老夫人的话，脸色露出深深的褶皱，为她更添几分慈爱。
“亲家母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
两个老太太说定，华琳也很知机，忙吩咐下去准备，华老夫人的礼物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两个老太太在丫鬟仆妇的搀扶簇拥下带着孙子孙女们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往苏府的大房逶迤而去。
101：苏大老夫人
大房是苏家族长，苏大老太爷已经过世了，这一辈的族长是苏大老爷，也是苏怀颜他们的大堂伯，如今官拜从二品川中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是苏家目前官阶最高的，带着全家在任上，苏大老夫人不愿意去巴蜀那样潮湿的地方，就留在老宅，跟着二儿子苏三老爷一家子过。
苏三老爷苏正阳如今是江南道都转盐运使司转运使，虽然没有苏大老爷的官职高，但架不住人家是在肥的留油的盐运使司，自古江南多富庶，盐又是国家最大税收来源，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无不是皇帝的心腹，更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大房可能是已经知道华老夫人她们要来，已经遣人在门口迎接了。
“奴婢见过二老夫人，见过华老夫人，我们老夫人已经在里屋侯着两位了，里面请！”一个身穿藏青色滚边绫袄，头上插着赤金钗的仆妇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给两个老夫人行了大礼。
“是荷花呀，你们老夫人最近身子可好？”苏二老夫人笑呵呵的跟她接话。
“多谢二老太太挂心，我们老夫人很好。”何嬷嬷是苏大老夫人跟前的得用人，平时也很得体面，但在二老夫人跟前也不敢托大。
“那就好！”苏二老夫人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提步上台阶。
门口打帘的小丫鬟高高打起锦茜红明华门帘，两位老夫人并肩走了进去，小辈们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二弟妹你可愿意出你那小佛堂了，水老妹子，快请坐！”苏大老夫人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拉着华老夫人的说就是一通寒暄。
苏大老夫人比华老夫人要大上几岁，叫华老夫人老妹子也是使的的。
“老姐姐身子看起来跟十多年前可没什么两样，还是如此硬朗，真正是好福气。”
“老妹子你就别打趣我了，已经老咯不经事咯。”
苏大老夫人把华老夫人和二老夫人迎到上首，华老夫人自是不肯，推拒了一番几人才分主宾落座了。
“听说你带着孙女过来？想必是这两个天仙似的姑娘了。”苏大老夫人乐呵呵的望着华好姐妹。
“是哩，人人都说江南地杰人灵，带我两个泼猴来沾沾老姐姐您的福气。”
“哎呦呦，老妹妹你这谦虚的毛病还是没改，你这两个都算泼猴，那我们那些又算什么了。”苏大老夫人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儿，对着华好姐妹招手，“过来，走近一些，让我老婆子好好看看，哎呦呦，这不就是那观音座下的仙童吗？长得也忒水灵了，老妹子，你就送一个予我家好了，天天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心情都舒畅不少。”
苏老夫人一手拉着一个，爱得不行。
“好啊，就怕老姐姐你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闹腾得受不住。”华老夫人脸色也笑开颜。
“怎么会？小孩子家家的就要闹腾些好，活泼一些才热闹。”说着招招手，一个大丫鬟端着一个描金托盘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这是老婆子给你们的见面礼，俗是俗了一些，可别嫌弃。”说着一人给了一支分量十足的金钗，上面镶着大拇指大小的红宝石，那光泽银润生辉，由此可以看出苏大老夫人是个多么富有的老太太了。
华好华婵忙屈膝道谢，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
苏老夫人显然对两人的表现很是满意，拉着说了小一会儿的话，才把两人放了回去。
“怎么样？我大堂伯祖母是不是很热情很慈爱，还很有钱？”苏怀容一把拉着华好，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翘了翘小鼻子悄声问道。
华好笑着点点头，把那支金钗递给碧瑶让她收好。
苏怀容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苏怀颜看过来的目光憋了回去，只得无奈的摊摊手，乖乖的坐直身子，作淑女状。
“----这是老大家的三丫头，自小身子弱，我舍不得让她跟着她父母去蜀中那等湿寒地方，就把她留下来陪我老婆子了。”苏大老夫人拉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给华老夫人介绍。
那是个长相只算清秀的姑娘，她的容貌在屋里众姑娘花容月貌的承托下显得平凡无奇，但她气质很好，即使知道自己容貌不出色也没有丁点自卑感，大大方方的给华老夫人请安，任由众人打量，脸上没有露半点怯。
“好，真是个好孩子，老姐姐你会养孩子。”华老夫人显然很是喜欢苏怀宁，拉着一通好夸，给了她一个荷包当见面礼。
华好看不清祖母给了苏三姑娘什么东西，只看到那个荷包鼓鼓的，不过想着祖母的为人，礼应该是不比苏大老夫人给她们的差的。
102：苏怀宁
接下来苏大老夫人又给华老夫人介绍身旁的两个姑娘，一个穿了一身石榴红拖地长裙，长得明媚可人，一个穿了浅黄色外衫配淡紫色长裙，长着一双狭长丹凤眼，看人时眼尾上挑，显出了几分高傲凌厉之感，有些不好相处的样子。
这是小三房的一双女儿，一个行六一个行八，六姑娘苏怀绯，八姑娘苏思眉。
华老夫人同样笑呵呵的夸赞了几句，也是一人一个荷包作为见面礼。
接下来就是姑娘们相互见礼认人，一通姐姐妹妹下来，脑筋转得慢一些的认了后头忘了前头。
不过华好很深刻的记住了苏六姑娘苏怀绯，因为她死死的盯着她看了盏茶时间而不眨眼，要是纯粹的欣赏她的美貌，虽然有些害羞，但华好也不会在意，但对方盯着她就像盯着一块厌恶的东西，眼睛里红光直冒，**裸的敌意毫不掩饰，华好看了她好几眼都不见对方收检一下，这让她莫名的同时也很不舒服。
“过几天十五我要去药王庙给祖母祈福，两位姑娘要是有空也跟着一起去吧，也不知这里的寺庙跟京城的有没有不同之处？”苏怀宁笑看着华好道。
华好眼前一亮，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华老夫人。
“要是喜欢就去吧，到时候要请姑娘多多看顾一些了。”华老夫人宠溺的拍了拍她，话却是对着苏怀宁说的。
“你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药王庙很是清静，我几个孙女常过去的。”苏大老夫人笑着道。
“如此就多谢了。”
祖母同意了，华好华婵都很高兴，谢过了苏大老夫人和苏怀宁。
“二姐姐，你们去吗？”苏怀宁又看下微微笑着的苏怀颜姐妹问。
“我就不去了，五妹妹跟你们一起去。”苏怀颜笑道，她是快出阁的姑娘，这几天都是特意腾出时间陪同华好姐妹的，在府里还好，但出去抛头露面游玩就不方便了。
“姐姐的嫁妆还没绣完，我陪大家去吧。”苏怀容笑嘻嘻的道，把苏怀颜闹了个大红脸。
大家捂嘴嬉笑了几句，苏怀宁侧头看向面上不悦的苏怀绯问道：“六妹妹八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吗？”
“真抱歉三姐姐，那天是外祖寿辰，我们可能没时间去了，不过请姐姐帮我们在菩萨面前上注香，祈求菩萨保佑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苏怀绯话说得很是好听，要是她看人时的目光不要斜视着，脸上的神情更谦逊几分就更好了。
苏思眉一向是看这个嫡姐的眼色行事的，苏怀绯都如此说了，她只得微笑听着，不发表意见。苏家姐妹们都知道她的情况，也不费口舌多问一遍。
“张老大人的寿辰重要，祈福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你不用担心。”苏大老夫人乐呵呵的拍了拍苏怀绯的手，慈爱的笑道。
“谢谢祖母！佛诞日那天孙女给祖母去落霞寺求平安福，祖母带在身边，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苏怀绯对着苏大老夫人一脸的孺慕，甜甜的笑。
苏大老夫人心里高心，连道几个好，大家都纷纷夸赞老夫人慈爱，孙女孝顺，是定定的好福气云云。
***
接下来几天华老夫人带着华好姐妹接着拜访了其他几位老夫人，也见了苏家其他几位姑娘，不过其他姑娘年纪都还小，有几个跟华好她们年纪相仿的，但跟苏怀颜她们走动不大，也不大来往。
很快就到了三月十五这天，也是苏怀宁去药王庙给苏大老夫人祈福的日子。
因是早就答应了一同前往的，这日华好早早就起来沐浴更衣。
华好穿了身浅碧色束腰长裙，腰系碧玉流苏宫绦，首饰是一套的珍珠首饰，只玉白皓腕带了窜鲜红的珊瑚珠子手串，是身上唯一亮丽的颜色，显得人不那么素淡。
她先是给华老夫人和苏二老夫人请了安，在苏二老夫人那里遇到了苏怀容和华婵。
苏二老夫人忙着去小佛堂念经，随意嘱咐几句就打发她们走了。
三人结伴往二门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足足五辆双头马车，苏怀宁还没有到，不过苏怀卿姐妹倒是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家相互见礼，盏茶功夫苏怀玉和马悦欣陪着苏怀宁带着一众丫鬟仆妇远远走来。
“我还正纳闷四姐姐去哪里了，原来是去接三姐姐了。”苏怀容与苏怀玉关系不是很好，此时见着了也忍不住刺了几句。
苏五老爷虽然也是嫡出，但他本人比较平庸，在家族里没什么地位，只仗着苏二老夫人看顾日子才如此舒心。
103：糖枣蒸糕
苏家这一辈最兴旺的要数大房，苏大老爷又是族长又是官最大的，在苏家可算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他所出的子女自然水涨船高，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像苏怀玉这样的也不过分。
但此刻苏怀容当着外人就这样说，苏怀玉自然气得小脸煞白，脸色变了几变就要发作，但还是被马欣悦悄悄拦住了。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每人都少说两句，没得让京城来的贵客看了笑话，说我们苏府是没规矩的人家。”苏怀宁轻轻蹙了蹙眉，有些不悦的看了苏怀容一眼。
“三姐姐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子姐妹哪有不拌嘴的，在家里时我也常爱与姐妹们争个长短。”华好微微一笑，轻轻拉了拉苏怀容。
苏怀容撇了撇嘴，拉着华好上了马车。华好被她拉得差点一个踉跄，只来得及对着几人笑笑。
“这个五妹妹，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苏怀宁笑道：“好了，时辰不早，大家都快上车吧，我已经使人在药王庙定了素斋，今天大家有口福了。”
药王庙的素斋大家都是知道的，听她如此说了也很高兴，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很快消弭，叽叽喳喳的上了车，议论起药王庙的响油脆鳝是如何美味，红烧素狮子头是如何好吃。
隔着一道轻薄的纱帘，也可以感受到外面街市的繁华热闹，高声叫买的街边小贩，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物品，还有马车都阻隔不了阵阵往众人鼻子里钻的小吃的香味，诱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忍不住翻滚起来。
“软糯香甜的糯米粑----”
“鲜香爽口的蟹黄汤包-----”
“外脆里嫩的牛肉锅贴----”
“------”
外面小贩们的叫买声还在此起彼伏，苏怀容眼巴巴的趴在马车窗边使劲往外瞅，华好仿佛能听到她哧溜口水的声音。
华好有些无语，却见苏怀容一下子掀开纱帘，伸出半个头高声喊道。
“三哥哥，三哥哥--”
打马走在前头的苏怀钰突然听到熟悉的喊声，勒马回头望去，苏怀容那张极为灿烂的笑脸在对他招手，苏怀钰脸有些发黑，催马上前挡在她的面前，无奈的揉揉额角，问道：“你这是又怎么啦？”
苏怀容仿佛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欢快的笑道：“哥哥，我想吃糖炒栗子。”
这下苏怀钰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蹦了蹦，伸手把她的头按了回去，吩咐小厮去买糖炒栗子，特意嘱咐要多买一些，每个姑娘一份。
又透过还未落下的帘缝看到里面华好白玉无瑕的脸，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时满眼含笑的盈盈望过来，苏怀钰心里的无奈恼怒在那双剪水秋瞳不经意的扫视下竟奇异的消弭无踪，心底泛起丝丝甜甜的涟漪，声音软和如水。
“表妹，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正好奇往外张望的华好愣了愣，顿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表哥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尴尬得悄悄扯了扯手中的绣帕，笑着摇摇头。
“谢谢表哥，不用特意买什么，跟表妹一样就好。”
虽是如此说，但等小厮回来的时候，华好这里还是多了份糖枣蒸糕。热乎乎的蒸糕还冒着热气，隔着油纸都能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
“这糖枣蒸糕是我们这里特有的一种小吃，非常松软，城东头陈记糕点铺的糖枣蒸糕味道特别正宗，每天只卖一百份，想必哥哥这点子时间买这份蒸糕还是费了不少劲的，是吧哥哥！”苏怀容看着华好手中的糕点，揶揄的笑，还把头伸出窗外打趣哥哥一句。
苏怀容嘻戏的笑突然顿在脸上，眼睛定定的望着前边的方向不动，连苏怀钰回过头瞪她都没注意。
“怎么啦？你看什么呢？”苏怀钰本来要走的脚步看到妹妹的异样折了回来，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拥挤的人群。
“哥，我好像看到李大哥了。”苏怀容看着哥哥严肃的说。
李大哥就是李轩，也就是苏怀颜的未婚夫。李家在溧阳也是大族，只不过如今比苏家要差一些，自古高门娶媳低门嫁女，苏怀颜会说予李家也不奇怪，何况都是本地豪门世家，大家都是常走动的，对方的家底品性长辈们也是从小看到大的，都很满意不过。最重要的是两家算是比邻相居，这是华琳最满意的地方。苏怀颜能嫁得如此近又好，算是一庄很好的姻缘了。
苏怀钰剑眉挑了挑，没好气的笑道：“你看到他有何好奇怪的？”
104：意外来客
苏怀颜和李家大郎的亲事是在四年前就定下的，那时两人都还小，等苏怀颜大一些，苏二老太爷又过世了，虽然苏怀颜不用守三年的孝，但父母都还在孝期，也不便办喜事，所以婚期就推到了出孝后一年。
李轩这几年也常在外游学，不过马上就是婚期了，他自然要回来成亲。
“看到他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奇怪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而且两人看起来还很是亲密的样子，这句话苏怀容只在心里过了过，最后没说出来。
“也许是你看错了，也可能是亲戚，小小年纪别胡思乱想，当心二妹妹听到了心里多想。”苏怀钰轻笑着敲了敲苏怀容的额头，他的神情表示他对此没当回事。
“可能真是我看错了，不过李大哥回来还没邀哥哥你聚聚吧，有空你抽出时间去问问吧，以防万一不是。”苏怀容也笑了笑，对着哥哥扮了个鬼脸，没等苏怀钰的手伸过来，马上缩回车里，车帘唰的落了下来，阻隔了车里车外的距离。
苏怀钰笑着摇摇头，勒转马头，招呼一声，车队缓缓启动。
穿过喧闹的集市，小半个钟头就出了城门，城外没有城里的繁华热闹，不过极目望去，四处绿油油一片。
江南气候温暖潮湿，初春三月的北方，此时冰雪方消融，枝头也只悄悄探出细细的嫩芽。
而这里，地里的秧苗也可以看出丰盛的盛况，山上路边嫩嫩的叶芽儿迎风招展，桃花红梨花白，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出了城门，姑娘们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兴高采烈地欣赏这绮丽风光，一个个如同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欢笑声洒落一地。
此次的出行除了苏怀容的那一段小小耽误，一路都很顺畅，直至日跌十分，姑娘们才在苏怀钰华孜等人的催促下打道回府。
华好回到东厢房，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听到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谁来了？”华好诧异的望着碧瑶。
今天出门，华好带碧露出门，留下了碧瑶看屋子，府里发生事情当然她就知道了。
“是邓姑娘来了，邓宝玲邓姑娘。”碧瑶又重复了一遍。
华好纤细的柳眉微微蹙了蹙，解禁步的手又动了起来，轻轻一拉，琉璃珠子镶玉的流苏禁步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音。
“邓家与苏家有亲？”
碧瑶摇摇头，道不知。
华好笑了笑，把头上最后一只玉簪拔了下来，提步往浴室走去。
“不知就不知吧，等下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姑娘说得是，听说邓姑娘给苏二老夫人请过安，现在在我们老夫人那里呢。”碧瑶跟着她后头，准备服侍她沐浴。
“你有事先去忙吧，我想泡会儿。”华好身子缩进水里，舒服得直叹气。
“好，姑娘也别泡太久了，马上就是晚膳时间了。”碧瑶也没坚持，抱起华好脱下的脏衣裙出了浴室。
华好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在往正房的门口遇到了华婵，姐妹俩打了个招呼，联袂往老夫人平时爱住的暖阁走去。
“你们来了。”华老夫人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看到联袂进来的两个孙女，笑意瞬间溢满眼眶。
“祖母！”
两人给华老夫人请了安，果然看到老夫人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了个笑意盈盈的妙龄姑娘，不是跟她们同船而行几天的邓宝玲又是谁。华好看了一周，没见着其他人。
“今天你们几个小的疯玩了一天，想必累坏了，我让你表姐表妹回去歇歇去了。”老夫人笑呵呵的给两个孙女解释苏家姐妹没在的原由。
又指着邓宝玲对两人笑道：“邓家姑娘，想必你们还记得，此次她过来一是看望我这老婆子，二是为了给颜丫头贺喜来的。”
听祖母把看望她放在了为表姐贺喜的前头，华好就知道了邓家跟苏家确实没什么亲戚关系，可能是因为华府的人救了他们才过来为苏怀颜贺喜的，不过华好没想到既然是邓宝玲亲自前来，以邓宝玲在京城里骄傲甚至有些跋扈的性格，真的很让华好惊讶。
华好的讶异则是华婵的欣喜，她看着在老夫人面前异常乖巧的邓宝玲，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底的不明意味愈发浓郁。
“才几天不见，五姑娘愈**亮了，四姑娘也是。”邓宝玲对华好很是亲切热情，拉着她的手夸赞道。
“邓姑娘过奖了，你才是漂亮呢。”华好笑着回夸了一句。
她也确实夸得真心实意，邓宝玲的美是张扬的，明艳的，在人群中，人们第一眼就看到她那张艳光四射的脸蛋，何况她已经十七了，身子完全发育开来，前凸后翘很是惹眼，不是华好这样还很稚气的小姑娘能比的。
105：月夜
邓宝玲笑笑，即使掩饰得好，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还是被华好捕捉道了，她不着痕迹的瞟了旁边静静喝茶的华婵一眼，看着她那一脸的寡淡，心里的得意更甚。
这时有丫鬟进来问询是否摆饭，平儿得到老夫人的点头示意，跟着小丫鬟去摆饭了。
几人也起身往饭厅走去。饭毕，漱口净手，老夫人喝了口消食茶，看着几个姑娘笑道：“你们姑母最近很忙，我就做主招待邓姑娘，你们那里都还有空屋子？”
华好华婵对视一眼，都起身答是。
老夫人看着邓宝玲笑道：“----因婚期将近，远道而来的客人比较多，要准备的事情也是一大堆。况我们这里也清静，你看你喜欢跟她们哪个住？你放心，我们院子大，她们那里的空屋子很多的，都是平时打扫干净的，况你们年轻小姑娘住在一起也热闹些！”
邓宝玲起身谢过老夫人，让华好意外的是，邓宝玲对她较热情亲切，对华婵却有些淡淡的，但她竟然选择跟华婵一道住，这让华好有些惊愕。
华婵倒是没有露丝毫异样，看了邓宝玲一眼，放心手中的茶盏，起身对着老夫人福了福。
“祖母，我带邓姑娘回去看看，虽然屋子经常打扫，但还是要收拾收拾，其他东西也要添置一些方能住人。”
“去吧去吧，好好招待邓姑娘。”又对邓宝玲道：“想必你今天也累坏了，回去好好歇歇，明天再过来。”
邓宝玲笑着道是，跟华好打了声招呼，跟着华婵走了。
****
“姑娘，我怎么觉邓家姑娘有些不对劲的感觉？”碧瑶扶着华好的手慢悠悠的走在长长的曲廊上，边低声跟华好说话。
华好瞥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不管我们的事，以后注意些就行了。”
“是，奴婢省的。”
抬头看了眼夜空，月明星疏，晚风斜斜，吹起庭前的柳条儿飘飘荡荡，空气里带来了阵阵浓郁的花香。
“今晚月色不错，歇早了未免辜负如此美好辰光，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你去沏壶茶来。”华好仰头望着皎洁如华的月色，笑着拍拍碧露的手道。
碧瑶看看安静如水的夜晚，有些不放心，但看着姑娘嘴角的笑意，默默把到嘴的劝语咽了回去，福身一礼，匆匆去准备了。
华好望着碧瑶远去的窈窕身影，紧了紧衣襟，提步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苏府的院子是标准的江南园林建筑，凉亭台榭随处可见，花丛树木葱葱郁郁。
看着虽不远，但夜深露重，一路行来，虽然都尽量小心了，但露水还是沾湿了裙摆。
华好提了提，这还是姑母给她们新做的，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身。她微微一笑，抿了抿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抬眼一望，突然被吓了一大跳，只见高高的墙头上站着一个黑影，也不知那人站在那里多久了，无声无息，冷不丁在这寂静如斯的夜晚出现这样一个人，况在这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华好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那人好像也是看到了她，背着月光直直的望着这里，清明的月色笼罩着他，一道长长的影子拉得老长，如鬼魅。因他逆光而站，华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直直的立在那里，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华好按着突突直跳的心房，悄悄移了移身子，希望借不算很大的亭柱挡住自己的身子，虽然知道那是没用的。
她惊惶的目光扫视一圈，希望也有人跟她一样突然兴致所起出来游园，即使没有也希望碧瑶快快出现才好。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吹枝丫沙沙的声音，还有草丛里一两声不知是何东西蹦的声音，刚才还觉得很有情趣的夜晚，现在却感到诡异。
再抬眼望去，墙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清华如洗的月光温柔的抚摸着高大的院墙，院墙上面那长久而生的青苔都依稀可见。
华好不相信的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她似乎还清楚的感受到刚才对方释放出那迫人气势，显示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她的错觉。
难道是鬼？华好心都悸了起来，忙双手合十，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漫天神佛都被她请了一遍。
“姑娘，您这是在干嘛呢？”碧露端着茶盏，远远看到自己主人双手合十低头做着怪异的模样，待走近还听到对方嘴里念念有词，不由好奇问道。
华好从来没觉得碧瑶的声音如此好听过，简直犹如天籁，她感动得都差点哭了，也不管碧瑶手中还端着热茶，拉着她就往回走。
“哎，姑娘您慢点儿，慢点儿，哎，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碧瑶忙稳住手中的托盘，跌跌撞撞跟在华好身后。
“快点儿吧，我累了，要回去睡觉。”华好也不管她，只一个劲拉着她快步走着，连平时最注重的礼仪都忘了，走得裙摆翻飞，犹如盛放的花朵扫过路两旁的扶疏花草，晶莹剔透的露珠儿打湿了绣着星星点点小花的淡紫色裙摆，把上面盛放的花儿渲染成深深浅浅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