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二皇子的打算
“先生辛苦了！”二皇子就着宫女端来的清水净了手，请奇山先生落座，又让宫女上了茶。
“还有一件小小的意外。”奇山先生呷了口茶，道。
“哦？”二皇子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扬了扬眉。
“不是什么大事，也与我们这边的事无关，只是下面的人一并报了，老朽想着，顺道给殿下提了一嘴。”奇山先生忙解释。
“是吗？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听说与这边的事无光，二皇子蹙紧的眉头舒展了，好奇的问。
“在送邓老夫人回房的途中，华家四姑娘不知怎么的竟然落水了，听说跳水救人的是华家的一个侍卫，这侍卫跟华府不知还有些什么亲戚关系。”
“是吗？华四姑娘？”二皇子若有所思。
“这四姑娘是昌宁伯世子的庶女。昌宁伯还有一个嫡女五姑娘，与这四姑娘相差一岁。”奇山先生见二皇子问起，知道他在关心什么。
二皇子在外有文采斐然、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在几位皇子中名声是最好的，也最得士林文人的推崇。他的外祖家更是当朝太师，可以说文这一块的资源完全被二皇子给霸占了。
可有句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虽不至于到造反那地步，但在夺嫡的大业中，一个有心于那个位置的皇子，手中没有点兵，这心里如何踏实？
但如今的大梁朝廷，文被二皇子垄断，武却被大皇子霸占。大皇子早年就带兵北上抗敌，因武功高强，又是领兵的奇才，大大小小上百场仗下来，赢多输少，所向霹雳，在西北大营稳稳的站稳了脚跟，如今麾下三十万大军就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二皇子的忌惮。
京畿大营的十万大军是二皇子的目光所在，如今的大都督因年事已高，况他老人家是顽固的保皇党，二皇子暗中接触几次都无功而返。
不过好在他年事已高，常年休假在家。刚上位的副都督华正海还有拉拢的可能。
要拉拢这样的人，口头保证无济于事，联姻是最把稳的保障，听说华府的适龄女孩不少，不过华正清的亲生女儿最好。而嫡女当然比庶女好。
果然，二皇子听了奇山先生的话后笑了笑，这都是以后的事。
“那位四姑娘且不是要嫁给一个侍卫了？我想华正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二皇子漫不经心的笑道。
“殿下别小看了这个人，您可能还不知道，去年三皇子不是在昌宁伯府遇刺吗？最后那些刺客不但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那么些人，就是因为有这顾长归。此人是个人才，要是殿下能招揽过来，对您是一大助力。”
“是吗？”二皇子果然感兴趣，靠前几分问道：“就是这人？”
奇山先生肯定的点点头。
二皇子想了想，笑着摆摆手道：“不忙，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招揽华正清，听你这么说来，这顾长归不就是昌宁伯府的人嘛，只要昌宁伯府站在了我们这边，何愁他不过来。”
奇山先生想了想，也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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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平的江面上，两艘大船缓缓而行，几排火把照亮前行的方向，远远望去，如同在行动的火龙，在这寒冷的夜里安谧而温暖。
华孜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平时从容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在木板面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钱二表姐！”华孜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前面也走来几个人，钱氏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华二表弟！”钱氏也看到了华孜，忙驻足行礼，“你是来找老夫人的？快进去吧，她老人家在里面呢！”
华孜点点头，脸上的忧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笑着道：“多谢表姐来看望祖母，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祖母这里没事。”
“表弟客气了，我只是听到这边有些响动，过来看看老夫人睡得可好。”钱氏眸光闪闪，侧身道：“表弟快去吧，看到老夫人无碍，我也放心了。”
“多谢！”华孜也没跟她客气，微微点头，大踏步越过众人往老夫人的舱房走去。
钱氏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片刻，笑笑，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祖母--”华孜轻敲房门。
没让他多等，门吱呀一声打开，平儿见到是他，忙高兴的喊了声二公子，把他迎了进去。
“回来了。”老夫人并没有歇下，脸色沉沉的坐在榻上，周身都掩不住的疲色。
华孜喊了声祖母，绕过跪在屋子中央的一个人影，在她下首的小杌子坐下了，一直低垂着头的华婵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喊了声二哥，还没等华孜应答，又低下了头。
077：自辩
老夫人见她如此，手上的茶盏狠狠的放在几上，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啪的一声，显得突兀而又强势。
华孜感到华婵抖了抖，他抬头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她，暗叹一声，开口道：“祖母消消气，五妹妹定会没事的，您还不相信顾表哥的实力吗？”
老夫人努力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狠狠灌了两大口茶，才感觉心里不那么堵得慌，问道：“还没点消息吗？”
华孜也是忧心忡忡，但还是努力安慰道：“人手都撒出去了，不过这是在江上，又黑灯瞎火的，不太好找，不过祖母放心，应当是无事的，刚才那段河流有些湍急，可能是被冲到下游了。”
老夫人按了按跳动的眉心，平复了半晌的情绪，目光才放到一直安静如同不存在的华婵身上。
“你们姐妹好好的送邓老夫人回去，为何五丫头会无缘无故掉入江里？”
自被‘请’进来就没得到老夫人一个眼光的华婵听老夫人突然发问，即使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她的心还是不由得一颤，但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她使劲掐了把掌心，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劲道、那响声，可以想象她的膝盖此刻肯定淤青了。
华孜嘴唇嚅动，但在老夫人严厉如刀锋的目光下，不忍的别开了目光。
“回祖母，孙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孙女跟五妹妹一道送邓老夫人和邓姑娘回去，本来都好好，突然听到有人落水了，又听说是五妹妹，孙女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华婵一脸茫然，没有半点心虚惶恐，只有担忧。
老夫人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又问：“那个丫鬟为什么说是你落水了？那是你的丫鬟吧。”
华婵侧头看了眼瑟缩在角落里的丫鬟，听到老夫人的话，她抖了抖，华婵点点头：“确实是孙女跟前的小丫鬟，但孙女也不知她为何这样说，你为何说落水的是我？”最后一句是问那小丫鬟的。
小丫鬟差点要哭了，颤着声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奴婢还以为落水的是我们姑娘，一着急就喊了出来。请老夫人责罚，请姑娘责罚。”说着砰砰磕起头，只把头磕得砰砰着响，让人听着都举得痛。
老夫人蹙了蹙眉，平儿才开口呵斥她继续磕下去，小丫头吓得抬起头，额头果然一片淤青。
老夫人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华婵，有沉声问：“那么多人，你如何知道落水的就是你们姑娘？”
小丫头哭声一顿，看了华婵一眼，喏喏的道：“我们姑娘出了门走的是靠外边，况且我们姑娘穿的是桃粉色绣花披风。”
听了小丫头的解释，屋里静了静，大家才想起今晚华好穿的是件水红色披风，在这灯火灰暗的夜晚，看走眼也是有的。
“你不是走在外面吗？为何你五妹妹走着靠里边会掉进水里。”老夫人问华婵。
华婵惶恐的磕了个头，小声的回道：“请祖母责罚，本来孙女是走在外面的，不过孙女害怕，就又走在里面了，都是孙女的不是，害五妹妹落水了，请祖母责罚。”华婵惶惶然的请罪。
她的请罪让老夫人一噎，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她不能因为害怕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走吧，驱邪避凶是人的本能。
半晌，老夫人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去吧，不过在找到你五妹妹前你也好好待在屋里别出来了。”
华婵眸光一暗，忙垂下眼睑，没人看清她眼底的情绪，低低道了声是，在燕舞的搀扶下退出去了。
“祖母---”看到华婵有些落寞的背影，华孜有些不忍。
老夫人摆摆手，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其他的我也不想说了，你去吧，盯紧点，让人赶快找到他们，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华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恭敬的应是。
这边厢老夫人为了找心爱的孙女把一船的人搞得人仰马翻，顾长归这里也蹙紧了眉头。
“五表妹把衣服烘干再穿吧，当心着凉，我去外面转转。”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刚才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小山洞，顾长归见华好还昏迷着，不由得有些心急，把人放到一处看起来干燥的草堆上，就匆匆出去拾了好些干柴回来。
火倒是越烧越旺了，可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又束手无策起来，要是个男人，他要么懒得管，要么过去把他衣服拔下了烘烤，可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还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小姨妹，今天他下水救人已经逾越了，怎还能做使她名节有损的事，即使是在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也不行。
正当顾长归眉头越拧越紧，快要变成一个川字的时候，那边蜷缩成一团的华好微微动了动，婴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那双平时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云里雾照，溢满无辜与茫然。
078：山洞
“你醒了。”顾长归本来就时刻注意着她，此刻见她动了动，忙走过来低头探去。
耳畔突然响起有些熟悉的男声，让本来就有些茫茫然的华好陡然一惊，差点跳了起来，还好她经过这一番折腾，身上确实没有半点儿力气。
感觉到头顶上有黑影压来，她掀开眼帘看去，那堆燃烧得旺盛的大火把这不大的山洞照的亮堂堂的，也把男人冷峻的面孔映照得格外分明。
“顾表哥？”华好一愣。
顾长归点点头，直起了腰，淡声道：“五表妹感觉身子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经他提起，愣怔中的华好才反应过来，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道尖利的喊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后背一突，人也腾空而起，接着是铺天盖地冰冷刺骨的江水四面八方的向她包围过来，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里，是一个黑影快速的向她游来---
“是你救了我？”华好抬起头望着他问。
顾长归已经坐回了原处，听到她的问话，点点头。
“我听到有丫鬟大声喊四姑娘落水，接着就是有人落水的声音，来不及细想，有冒犯五表妹的地方，还请见谅！”
顾长归的回答让华好不知该恼怒还是该感激，她想问要是听说落水的不是四姑娘他是否还会下水救人？基本上华府众人都默认四姑娘华婵跟这位顾表公子的事情，现在顾长归如此提及，想必也是为了化解尴尬。
但华好听了他如此解释，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很是不舒服。有心想说什么吧，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她半坐起来，后背靠坐在石壁上，看着噼啪作响的火堆愣愣发呆。
“我们是不是脱离船队了？”半晌，华好才幽幽问道，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滴水了，但还是湿漉漉的，很是不舒服，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突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那件，这件披风颜色较深，又很宽大，穿在华婵的身上把她小小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有大半还拖曳在地上。
“这是我的，五表妹将就着用吧，出事的地方水流端急，我们被冲到了这里，想必也离不远，只不过晚上不好寻人，天亮他们定然会找到我们的。”顾长归低声回答她的问题，又细心的解释了原因。
华好低低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裹在身上玄色的披风，层层衣服下本来冰凉的皮肤却感觉有些发烫。
她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把有些发热的脸往阴影处移了移。
顾长归张了张嘴，想问丫鬟所说落水的应该是四姑娘，为何会变成了她，但看那抱着膝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又闭上了嘴巴。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不大的山洞在火堆的烧烤下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却也很静谧，只闻火烧木头发出几声噼啪的脆响声。
“柴火快烧完了，我出去拾点，表妹也把身上的湿衣服烤烤，免得着凉。”突然，顾长归站起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大踏步走出了山洞。
华好抬头看着他没入夜空中的背影，抿了抿嘴，终究没说什么。
等听不到那厚重有规律的脚步声，她想了想，起身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露出湿漉漉的淡粉色莲花小袄和梨白色长裙。
华好抬眼扫了一下四周，又侧耳倾听，果然没听到什么动静，洁白如玉的皓齿轻轻咬了咬粉嫩的唇瓣，顿了顿才慢慢解开衣扣，把外衫和长裙脱了下来，支在旁边的木架上对着火苗烘烤，又把顾长归宽大的披风烤了起来，自己穿着菱白色中衣在火堆旁前后左右的转动着，希望赶快把身上的中衣烤干才好。
华好忙碌着，受不住打了几个哆嗦，浑身有些发软，她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却感觉不到什么，也不再管，拿起一根长长的树枝拨着火堆，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更是发出噼啪的声响。
华好也顾不得洞里的脏乱和潮湿，她双手环膝坐在顾长归特意用干草铺成的草堆上，愣愣的望着闪烁不定的火苗发呆。
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何会弄成现在这幅模样，她记得不久前自己还很同情邓家祖孙的遭遇，祖母安慰了几句邓老夫人后，就和四姐陪同邓老夫人和吓得不轻的邓姑娘往隔壁的舱房走去，不料刚走出不远，感觉后背一紧，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自己一个不稳就往江水里栽去，最后看到的影响是昏黄的灯火和那声尖利喊着四姑娘的声音。
079：怀疑
华好不是蠢人，到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但算计自己是为了什么呢？自己落水对什么人有利？好像并没有。这是让华好很不解的问题，既然是算计人，就要有算计人后的成果，显然华好还不知对方算计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落水这事跟华婵多少是有些关系的，至于关系大不大，现在还不清楚。
想到这里，华好由来清澈的眸光有些沉。
山洞里烤着火的华好在想这个问题，山洞外斜靠在一棵树桠上的顾长归双手环胸，也在想这个问题。
自从姑母与他争取到与华府联姻的事情后，府里就传出了他与四姑娘的事，而府里的主事人并没有出来辟谣的意思，顾长归虽然不是会关注这些琐事的人，但因事关他的终身大事，顾白听到点风声后就禀报给了他。
顾长归没有任何话，他没有不满对方是庶女的身份，现在的他也没资格挑剔对方的身份，只是有些诧异不是二房的姑娘，反而是大房的，由此可以看出，老伯爷对他的能力和未来还是很看好的，有了这些就够了。顾长归如此想，也默认了自己未来的妻子是华府四姑娘华婵这件事。
他不了解自己这位未来妻子的为人性情，他也没兴趣和时间去了解这些，但顾白好像比他积极得多，几天的功夫，就把华四姑娘从小到大的的资料都打探清楚放到了他的案头，闲来无事顾长归也翻了翻，知道了他的这位未来的妻子是个性情冷傲的人，还很有才名，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顾长归的眉头还皱了皱，他虽然不是个鲁莽的武夫，但也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要是未来的妻子是个喜欢整天吟诗弄赋伤春悲秋的人，那----。
但这事并没有让他纠结多久，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飘过就丢开了，夫者，天也。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即可。
这次陪同老夫人南下，一是为了公事，还有也顺从老夫人的意愿，跟四姑娘增加相处的机会，让对方大概了解彼此的脾性，避免成亲后的生疏磨合，顾长归看得出来这是老夫人作为一个祖母的善意，也遵从了这个善意。
这也是当他听到四姑娘落水时毫不犹豫就跳下水救人举动的原因，要是知道落水的是五姑娘，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这个问题他不想去想。
但现在的处境是，落水的是五姑娘而非四姑娘，他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但直觉告诉他这事有些古怪，顾长归深邃的眸光在幽暗的夜色里让人无法探知。
接下来的事情，只有等到回到船上见到老夫人再说了，这是顾长归的想法，也是华好的想法。
感觉身上的里衣干的差不多了，华好勉强撑起有些疲软的身体，把已经干透了的外衫长裙重新穿回身上。
从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长大的华好何时受过这样的罪？没有丫鬟的伺候，她好不容易才穿好了衣服，感觉身上的衣服黏答答的很不舒服，她从来没有穿过脱下没有洗净的衣服，浑身似有东西在蠕动，这是她的心里作用。
即使身上心里一点都不舒畅，但此刻的华好却没有半点力气去计较，她软绵绵的靠坐在洞壁上，半阖着眼，平时勾人心魄的桃花眸此刻一点都没有灵气，身体里似乎有火烧，又似乎仰躺在冰天雪地里。
顾长归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小小的人儿焉焉的缩在那里，小脸红扑扑的异常娇艳，但周身却似凋零的花儿焉焉的。
顾长归心里一跳，忙大跨步走了过来。
“五表妹，五表妹---”顾长归喊了几声。
华好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眼前重复晃动的人影，她努力辨认了良久，才懒懒的开口：“顾表哥，是你呀。”声音不复平常的甜糯，有些暗哑，却异常勾人。
顾长归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探向她红通通的额头，即使他掌心皮糙肉厚也感觉很是烫人。
“表妹，你发烧了。”顾长归声音有些发沉，掩不住的担忧。
“嗯。”华好不知有没有听清，只随意的嗯了声，又半阖着眼闭目养神。
顾长归坐在她的对面，看看她，又频频的看向洞外。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顾长归看她难受，忍不住问道。
华好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喃喃道：“冷，很冷！”说着缩了缩身子，希望找到一个能驱散身上寒冷的热源。
080：发烧
顾长归由来是个很冷静自持到有些呆板的人，自从家族发生了颠覆事件后，他的心很难再有波动，可现在他心里有股烦躁隐隐涌了出来，按都按不住。
他霍的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使不大的山洞显得有些逼厩，他手一捞，把挂在一旁树枝上晾晒的玄色斗篷抖开裹在她的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烘烤，湿漉漉的宽大披风被烤的干燥温暖，触碰到这点暖意，如同身处冷窖里的华好喟叹出声，巴掌大红扑扑的小脸往兜帽里拱，虽然现在很不合时机，但顾长归抿直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更遑论是这样的情况下，在顾长归不知几百次频频望向洞外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顾长归高高提起的心也松了松。
华孜带着人找过了的时候，远远看到的就是顾长归长发凌乱，眼睛通红，满脸疲色的站在那里，怀里还紧紧抱着用玄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华好。
华孜心里一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华好好好儿的，怎会让顾表哥这样抱着她？这是不用想就知道的事情。
华孜一个踉跄，腿软得差点站立不稳，还是身边的一个侍卫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避免了他当众出丑的窘态。
华孜顾不得想其他的，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原地待命，他则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
“表哥，阿好，阿好---”华孜脸色煞白的看着顾长归怀里一动不动的人，不好的事情不敢说出口，眼巴巴的望着顾长归，希望别出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事，顾长归果然没让他失望。
“没事，只是发烧昏睡过去了。”见他如此慌张，顾长归也大概猜到一些他的想法，忙开口解释。
华孜听了他的话，犹如从黑暗的地狱走了出来，面前就是鸟语花香阳光灿烂的天堂。
“你别放心得太早了，五表妹情况很不好，昨晚都烧了一晚了，现在还不见退烧。”顾长归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华孜刚风和日丽的心情又飘过几朵乌云，忙走过去揭开兜帽一看，只见那张清丽的小脸此时煞白，但额头脸颊却有不正常的红晕，他心里暗惊，凑近探去，感觉她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船就在前面，先把阿好送回船上再说。”此时华孜的心真的是回到了阴霾，他忙接过华好，两人急匆匆的就往前走。
顾长归没有说话，两人带着出来寻找他们的几个侍卫匆匆就往船停靠的地方赶。
老夫人一晚没睡好，此刻真焦急的在船舱里踱步，突然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响动声，水嬷嬷也没等她吩咐，忙忙的去开了门，就看到二公子怀里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身后跟着顾表公子。
水嬷嬷脸色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忙侧身让几人进了屋。
“祖母！”华孜看了眼满脸担忧的老夫人。
“快进来。”老夫人着急的迎了上去。
华孜点点头，抱着人越过老夫人往内室走去，顾长归停下了脚步，对着老夫人一礼，老夫人现在顾不得他，点点头忙跟了进去。
“怎么啦？”老夫人进了屋，看到华孜已经把华好小心的放在老夫人的床上，但不见华好有动作，不解的问。
刚才她看到华孜抱着华好，她以为是华好害羞的缘故，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这让老夫人着急了。
“祖母，阿好发烧了，现在昏迷不醒，船上又没大夫---”华孜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手一抖，马上健步如飞的跑了过去，掀开盖在华好身上的被子，果见自己宠爱的娇娇孙女双目紧闭，脸颊潮红，呼吸急促的躺在那里。
一向端庄持重的老夫人脸色微变，高声喊着：“阿桂，阿桂---”
“老夫人，奴婢来了，发生了何事？”屏风外的水嬷嬷听到老夫人急促的喊声，忙丢下招呼的顾长归跑了进来，边跑边问。
“好姐儿发烧了，你快吩咐下去，打一盆凉水过来，去把装药丸的包袱翻出来看看，有没有退烧感冒用的，快去---”老夫人一连串吩咐下去，又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华好，眼里满是担忧着急。
“是。”水嬷嬷没来得及细问，应声迈着腿跑了出去了出去。
“祖母，别担心，阿好会没事的。”华孜把老夫人扶到床榻边的木椅上坐，柔声安慰。
老夫人点点头，掏出手帕细心的为额头直冒冷汗的华好擦拭。
“老夫人，水来了，让奴婢来服侍五姑娘吧。”喜儿端着一大盆凉水走了进来，轻声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点点头，移开位置方便喜儿给华好擦拭，但并没有离开床头。
081：处罚
“老夫人，果然有退烧的药丸。”水嬷嬷捏着一个白瓷瓶，兴冲冲的快步走了进来，几十岁的人了，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兴奋。
“果真？快拿来我瞧瞧。”老夫人也是一喜，忙道。
华孜手快，从水嬷嬷那里接了过来，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香，他也不懂，讪讪的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笑睨了他一眼，先是闻了闻，点点头，又倒出一颗来，递过平儿；“把姑娘扶起来，服侍她吃下。”
此次老夫人跟前的四大丫鬟平、安、喜、乐都跟着来了，安儿轻轻把华好扶了起来，乐儿昨晚值夜此时不在，喜儿端来一碗温水，把药丸放在温水里化开，华好在几个侍婢的服侍下把半碗药水困难的吞了下去。
“好了，你去看看子恒，这里有我看着。”老夫人对华孜道：“对了，看一下是否有以防感冒的药，给他带几颗回去吃了，预防感冒。”
虽然吃了药，但华好昨晚落水后到现在也要擦拭身子换身干净的衣裙，就不方便男人在场了，老夫人开口撵人。
华孜自然恭声应是，看了华好一眼，对老夫人一礼，退了出去。
“怎么样了？”自从水嬷嬷被老夫人急声叫进去后，丫鬟们急匆匆的出出进进，也没人有时间理会他。顾长归的心里很是忐忑，端着青瓷茶盏却没有喝，眼睛愣愣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华孜出来忙站起来问。
看到华孜摇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过华二少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松下来。
“应该无碍，幸好祖母带有退烧的药，我们的船在中午以前就可以到达新安镇，到时候请个大夫来看看。”
顾长归暗暗舒了口气，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华孜不知他心里如何转了几个弯，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辛苦你了，这里有祖母，我送你回去歇歇。”
顾长归没有推辞，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子恒，你说事情会不会太过巧合了些？这京杭运河一带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出过水匪这样的事情，更何况那邓家运船也不是什么大商户，上面的财产物资可是没多少的，水匪打劫过往船只无非是为了钱财。此次的事情依我看来，可没那么简单。”一进入舱房里，给顾长归倒了杯茶，华孜的脸色就沉重起来。
顾长归一晚都处在担惊受怕当中，是又累又饿，接过茶一口到底，听了华孜的话，也赞同的点点头。
“多多注意一下邓家人，看他们是何表现。”又给自己倒了杯，顾长归如此说。
华孜点点点，看他样子，也不忍多说正事，吩咐小丫鬟快快端来饭食，顾长归也不多言，快速的吃了起来。
****
“现在如何了？烧有没有退下去一些？”老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华好，话却是问水嬷嬷的。
“老夫人别担心，现在已经开始退烧了，姑娘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昨晚落水着凉引起的发烧，只要烧退了几好!”水嬷嬷亲自给华好换了冷敷的帕子，边安慰满脸担忧的老夫人。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菩萨保佑！”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眼里的忧色终是消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们华府是行善之家，菩萨总是会保佑一二的，何况姑娘这样好的人儿，菩萨见了都喜爱几分。”水嬷嬷奉承道。
好话谁都爱听，老夫人也不例外，笑呵呵的接受了水嬷嬷的奉承，笑着笑着，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笑敛了起来，脸也沉了下来。
平儿几个大丫鬟见状，皆摸不着头脑，也渐渐把笑收了，做事格外小心起来。
“老夫人？”这个时候只有水嬷嬷敢询问一二。
老夫人看了还在沉睡的华好一眼，看着水嬷嬷道：“昨晚四姑娘落水的事，想必船上的人都知晓了，既然落水了就要躺在床上养身子，你去，告诉四姑娘，让她这几天都好好在屋里养身子，好姐儿能起身以前都不准踏出房门半步，也注意别让人去打扰她。”老夫人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绝，声音淡漠得很：“随便告诉她，亲家老夫人是个信佛的人，请她帮着抄一百遍金刚经，在下船以前要。”
水嬷嬷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似她们这样活了几十年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夫人这是将错就错，把落水的人扣成四姑娘。不过这也能明白，毕竟救人的人是顾表公子，本来两人也是快要定亲的人，这样一来何尝不是一庄美谈？
让她抄经书也是变相的处罚了，让她知道，世上不只她一个聪明人。
水嬷嬷爽快的应声，想了想又问：“那个小丫鬟---”
“一个眼力不好的丫头留着有什么用，下船后找个牙婆卖了就是。”老夫人淡淡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丫鬟的去处，不过这事几人都没什么感想，毕竟谁家都不会留这样坑害主子的丫鬟在，即使这丫鬟是无辜的也不行，谁让她看不清呢，也许还不无辜。
082：发怒
“老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你也别操劳了，小事都交给下面的丫头们去跑腿。”
水嬷嬷笑着应承下来，退下安排事情去了。
***
华婵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老嬷嬷一张一合的嘴喋喋不休，分开来每个字她都懂，但组合起来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都是老夫人对姑娘的体恤，一路行来想必姑娘也累了，就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吧，还有，那一百遍金刚经，老夫人希望姑娘在下船前交给她，毕竟是送给亲家老夫人的礼物，迟了可不好。”
水嬷嬷亲自过来转达了老夫人的意思，看华婵愣愣的没有反应也不恼，微微一礼就走了，刚跨出房门不远，身后就传来哐当翠瓷碎裂的声音，水嬷嬷不由想起刚才四姑娘手边桌几上的那套乳白色茶盏，想必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她不由皱了皱眉，但脚步不停。
华婵定定的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茶盏，是几个月前及笄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一套新出的汝窑甜白瓷茶盏。
这次跟着老夫人南下江南，华婵也舍不得放在家里蒙尘，就让丫鬟小心的收起来带走，一直放在箱笼最深处，今天华婵心情不错才让燕舞找出来用上，想不到就成了它最后面世的机会。
但现在华婵没有心情去心疼自己的宝贝，她的心就像那茶盏一样碎成一片片，又慢慢的粘合起来。
华婵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深深的嵌入嫩肉细白掌心，因用力过猛，点点血丝浸了出来。脸上因极度愤怒而扭曲，没有平时高岭之花的清冷美貌，只有疯狂不甘充斥着她。
“姑娘，姑娘---”旁边的莺歌燕舞看到她这个样子很是害怕，但更害怕她因此伤了自己，忙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呼喊。
‘啪’跪在下首的燕舞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她白嫩的脸颊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就是‘啪啪啪’几个大嘴巴子扇了上来。
千金小姐们身边的大丫鬟一个个无不是养成了身娇肉贵的副小姐模样，燕舞同样如此，自从她当上了华婵大丫鬟的那天起，这么多年了，别说挨巴掌了，指头都没被割破过。现在华婵的这几个巴掌打得她昏头转向辨不清方向，但不敢发作，只得生生受着。
华婵虽然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但也从来没亲自动手打过身边人，这次也是被气狠了才动手，几个巴掌下去她赤红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清明，看到红肿着半张脸疼得双眼泪汪汪的燕舞，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你没事吧，让莺歌去给你找支消肿的药膏来擦擦。”良久，她才淡声道。
燕舞摇摇头，想笑，却扯到脸上的肌肉，疼得她一抽一抽的，“奴婢没事，姑娘的手心破了，要赶快清理一下，擦点药膏才好，小心留疤了。”
又忍着痛吩咐被吓得呆愣愣的莺歌，“你赶快去找药膏来，我去打水。”
“啊？哦，老夫人那里有许多药，奴婢这就去要一点来。”说着就要站起身往外跑。
莺歌虽也是大丫鬟，但平时她就没有燕舞稳重，现在又被华婵突如其来的发怒吓到了，更吓得有些呆呆的。
燕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没好气的低声呵斥：“水嬷嬷刚走，你就过去要药，你让老夫人怎么想姑娘？我们不是也带了一些的吗？虽然效果不如老夫人那里的，不过姑娘的伤口浅，应该无碍。”燕舞说着不着痕迹的觑着面无表情的华婵，见她扯了扯嘴角，方放下心来。
莺歌哦了声就往内室走去。
“也给你燕舞姐姐拿点。”身后是华婵清水般清淡的声音，莺歌回过头，看姑娘没任何多余的表示，点点头。
等主仆俩都上了药，随便找个借口把莺歌打发了出去，主仆两面对面坐着半晌默默无语。
良久，燕舞抬头看了华婵一眼，小心觑着她的神情，才小声开口问道：“姑娘，您说水嬷嬷过来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何意？”华婵侧头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茫茫江面，两岸是青翠迭起的山峦，细心看去，间还夹杂着或白或红、或粉或紫的灿烂春花。
可现在的华婵哪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她微勾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笑，“我那好祖母，是想将错就错，把落水的华五姑娘变成华四姑娘呢。”
083：劝药
燕舞何尝不知这些，在水嬷嬷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知道归知道，她一个奴婢也无法去改变什么，只得看姑娘的了。
“姑娘就这样算了？那我们做这些且不是无用功，反而在老夫人那里落了这些不好。”
华婵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一动不动定定的望着外面，燕舞也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静待她的指示。
宽阔无垠的江面上，平静无波，远处的山峰跌峦起伏，有匆匆而过的小舟，掀起一滩涟漪，片刻又归为平静。
突然，几只白色海鸟从高处快速坠落，贴着水面掠过，叼起一尾鱼儿，又箭一样飞了开去，没入远方，远方，是无边无际开阔的天空。
华婵毫无形象的爬在窗边，愣愣的看着，穆然，她死寂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热流。
“算了？怎么可能？不搏一搏，难道要做那任人宰割的鱼儿？那样的日子多么无趣。”华婵突然笑了，眼里满是不服输的冲劲。
“姑娘这是？”现在换成燕舞愣愣的看着她了。
“好了，毕竟我是祖母的亲孙女，她再如何也不会真的恼了我的，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华婵说着跳下塌，趿起蓝面绣花拖鞋就往内室走去。
“去准备笔墨吧，老夫人不是让我抄一百遍经书吗？再不抓紧一点可就赶不及了。”
“是！”
***
华好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头顶雨过天青色纱幔，她不由一愣，好陌生的帐幔。
她想撑坐起来，脑袋有些胀痛，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无。华好扶了扶额，低头看向盖在自己身上的蓝面被褥。
突然心底一惊，差点滚落下床。她记起来了，自己落水，又被顾长归救了，山洞里的火，对，山洞。这里又是哪里？
她一把掀开被褥，自己昨天穿的里衣已经换过了，现在身上的是一套牙白色中衣，同样是自己穿熟悉的衣服，惊惧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但这里又是哪儿？
真当华好捂头想不明白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碧瑶端着一个酸枝木黑漆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坐起身的华好，高兴的喊是声姑娘。
“碧瑶？这是哪里，我是怎么啦？”喉咙火辣辣的疼，华好声音很是沙哑。
“姑娘发烧了，这是襄平镇的一家客栈，老夫人吩咐在这里多停留几天，等姑娘的病好了才上路。”碧瑶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上前拿过一个大迎枕垫在她的背后，让她坐得舒服些。
又快速的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拭了拭温度，微有些烫，递过了她，“姑娘口渴了吧，喝杯水润润喉。”
华好接了过来，微烫的开水灌进嘴里，刺激着干裂疼痛的喉咙，很是舒服。
碧瑶见她几口把一小杯水饮完，笑着接过空杯子，又小心的把托盘里温温的药汁递了过去，“姑娘感冒还没好，这是大夫开的药，说是喝过几副，您这病就完全康复了。”
华好皱了皱鼻子，一股浓浓的药味，她嫌弃的撇过头去。
碧瑶失笑，姑娘这讨厌喝苦药的小性子还是如此，她耐心的搅了搅药汁，劝道：“姑娘还是赶快喝了吧，您不知道，自从你落水后老夫人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后来您又发烧昏迷不醒的，老夫人熬得眼睛都通红了，还是靠了岸请了大夫来看，确定你无碍后老夫人才在水嬷嬷和二公子等人的劝说下去眯了眯，可能现在还没醒来，要是听到你不吃药，她老人家该多担心，恐怕连觉都睡不好，您可知道，老夫人已经快六十的人了。”
碧瑶轻声细语的一番话，却让华好脸色僵了僵，不情不愿的转过头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伸手道：“拿来，我喝。”
“要不要奴婢喂您？”碧瑶揶揄道。。
“不用！”
华好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半碗黑乎乎的药汁吞下肚去，满嘴的苦味儿，马上一枚甜滋滋的果脯塞到她嘴里，放稍稍压下了一些苦味。
“祖母怎么样了？”把嘴里的果核吐了出来，华好擦擦嘴才问。
“姑娘别担心，老夫人只是担心你有些累着了，大夫已经开了安神药，现在已经睡下了。”碧瑶这次没再吓唬她。
华好嗯了一声，“我再歇歇，你自己去忙吧！”说着缩进被子里。
“好，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看看给您熬碗粥来。”碧瑶给她掖了掖被角，端起药碗出去了。
084：邓宝玲
时光荏苒，一晃五六天过去了。
华好百无聊赖的趴在临窗的高脚榻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姑娘别老是趴在那里吹风，当心又感冒了。”碧露开门进来看到，忙劝道。
华好悻悻的转过头来，看到碧露手里的药碗，苦着脸，“我已经好了，这药就不用喝了吧，你看看，我如今全身都散发着一股药味。”说着还耸耸鼻子。
“这是最后一副，姑娘就忍忍吧。”碧露没有因为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放弃递过去的药碗，笑着安慰。
“不过姑娘别担心，刚才黄大太太送来了一盒香料，说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很是不错，老夫人也知道你这里药味浓，就全都给送过来了。”碧露笑着从香盒里捻出一块香饼丢在错金螭兽香炉里，瞬间渺渺白烟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这个香味确实不错！”华好赞道。
“那是，不好的东西黄大太太好意思送过来吗？”碧露抬了抬下巴说道。
华好轻轻睨了她一眼，碧露马上嘿嘿笑了起来。
“我们在这清水镇已经停留五六天了吧，钱二表姐他们不是忙去找名医吗？怎么还没走？”
“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错过这个机会就难以找到机会跟伯府攀上关系了吧，毕竟黄家如今虽然富有，但权势方面还是很薄弱，能找到一个大树他们怎会错过？”碧露撇撇嘴。
华好斜眼一眨不眨的觑着她，看得碧露有些毛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问道：“怎么啦，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
华好笑着摇摇头，唏嘘道：“想不到我们碧露姑娘能有这样的见识，姑娘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碧露脸唰的红了，捂着脸羞愧的道：“姑娘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哪有什么见识，只是偶然听老夫人跟水嬷嬷说起，搬过来照用罢了。”
华好没再揶揄她，了然的点点头。
“姑娘---”碧瑶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的神情不由一愣，不解的问：“碧露这是怎么啦？”
华好没有说话，好笑的觑着碧露。
“没什么，跟姑娘说笑呢。”碧露揉了揉脸颊，片刻恢复了平静，问道：“怎么啦，碧瑶姐姐有事吗？”
碧瑶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想提起也不揪着，笑着看向华好，道：“刚才老夫人传了奴婢过去问话，问姑娘身体是否完全好了，要是可以，明天就启程。”
华好坐直身子，理了理垂着胸前的长发，笑道：“你去告诉祖母，说我完全好了。”
“好，奴婢这就去。”碧瑶应了声，退了出去。
“姑娘真的无碍了吗？老夫人是心疼姑娘的，要是姑娘感觉还有不舒服的，老夫人定会多停留几天的。”等碧瑶出去了，碧露有些忧心忡忡的问。
“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哪有什么不是？何况为了我的事已经耽误好些行程了，姑母那里等不到我们，不知该如何担心呢，祖母也是。”华好伸伸胳膊伸伸腿给她看，表示自己真的完全康复，没有必要在这多待了。
老夫人听了碧瑶的回话，还有些不放心，亲自过来看了华好，确定她是真的无碍了，就下令明天启程。
次日华好就早早起来了，自从住进客栈这几天，她都被勒令待在房间里养病，连房门都没踏出过半步，早就憋得慌了，如今能出门哪有不欢喜的。
初春的早晨还有很冷的，何况华好也是大病初愈的体质，碧露就给她穿了件桃花云雾烟萝衫，搭配了条绯色间色裙，外罩件厚实的锦缎皮毛斗篷。这是考虑到晨凉午热的天气情况，中午热了，把斗篷脱掉就行。
华好带着碧露碧瑶往老夫人的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看到等在那里的人不由一愣。
“邓姑娘？”
同时等在老夫人门口的妙龄姑娘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来，见到华好主仆，也笑了。
“华五妹妹！”邓宝玲笑着迎上前来屈膝行礼。
“邓姐姐好！”华好也笑着欠身回礼，看了看半闭的房门，笑着问：“邓姐姐真早，你来找祖母有事吗？”
邓宝玲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一红，笑着道：“没事，只是来给老夫人请个安而已，不想打扰到老夫人了。”
华好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尖，对于邓宝玲的话她抱着怀疑的态度，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祖母随行，何况邓府跟华府平时是没什么交情的，还不至于让邓家姑娘来给华老夫人请安的地步。
但这些知道就行了，没必要问出口。她微微一笑，“多谢邓姑娘惦记，想必祖母还没梳洗妥当。”
085：邓宝玲2
华好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平儿笑着走了出来，看到两人福身行礼，笑道：“让两位姑娘久等，老夫人刚收拾妥当，两位姑娘请进。”说着微微侧身。
华好喊了声平儿姐姐好，就携着邓宝玲进了屋。老夫人乐呵呵的坐在一个长条桌前，桌上还放着几碟小菜和一碗粳米粥。看到她俩进来招了招手。
“祖母早安！”华好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华老夫人早安！”邓宝玲同样熟练的给老夫人请安。
华好见到她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看她的神情举止竟然跟老夫人熟悉得很，难到自己生病卧榻这几天发生了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华好暗忖。
果然---
“宝丫头来了，用过早膳了吗？你祖母那里可好？”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邓宝玲问，语气熟络又亲切。
“多谢老夫人挂念，已经用过了，祖母很好，她老夫人让晚辈过来看看老夫人有何需要的，让您别客气，尽管吩咐我去做。”邓宝玲笑眯眯的挨着老夫人坐了，望着她亲切的说道。
“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其他小事都有下人们去打理，哪需要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去做的？不过还是替我谢谢你祖母。”老夫人乐呵呵的道：“既然你用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回去转告你祖母一声，歇歇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是，那晚辈告退！”邓宝玲也没坚持，笑着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祖母何时与邓家姑娘如此熟络了？”等邓宝玲走远了，华好才挨着老夫人坐下，抱着她的胳膊好奇的问。
老夫人轻轻拍了她的手一记，让她放开，亲自拿起碗给她盛了半碗粥放到她的面前，笑道：“这几天你跟你四姐都窝在房间养病，邓姑娘时常过来陪我老婆子说话。”
“谢谢祖母！”华好接过粥碗，不解的道：“这邓姑娘何时转性了？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呀？”华好咬着象牙箸不解，邓尚书家宝姑娘的倨傲在京城是有名的，看人都是用眼角瞟的，要不是休养得当，刚才她当时都要把惊讶摆在脸上了。
“注意礼仪。”老夫人没好气的轻斥，华好忙放下咬着的筷子，讪讪的笑。
“每个人都会变的，何况经历过劫难的人。好了，别说人家的事情了，用膳吧。”
老祖宗开口，华好只得把惊讶压在了心底，专心喝起粥来。
用过早膳，簌了口，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华婵才姗姗来迟。
给老夫人请了安，姐妹俩又相互见了礼，小丫鬟上了茶，华婵呷了一口，问道：“五妹妹身体可好了？”
“多谢姐姐关心，都好了。”华好垂下眼帘，掩盖着了眼底的情绪，轻声道谢。
“那就好！”华婵笑笑，又呷了口，“不知怎么的，每次来总感觉祖母这里的茶格外香。”
“是吗？不都是同样的茶，怎么会不一样呢？”老夫人笑问。
“可能是因为煮茶人的功夫吧，燕舞的手艺比喜儿姐姐的要差上一筹。”
“也有可能。”老夫人点点头，吩咐正在斟茶的喜儿，“有空了你也教教燕舞，不然四姑娘老是跑到我这里来蹭茶喝，麻烦的也是你。”
老夫人的话让屋里众人都笑了，喜儿也笑着起身一礼，道了声是，并保证一定对燕舞姑娘清囊尽授。
几人说笑了几句，就有婆子进来禀报可以起身了。
大家都站起来，婆子仆妇丫鬟簇拥着祖孙三人往外走去。刚出了门就遇到了同样被仆妇婆子簇拥着往这边走来的邓家祖孙。
华好已经从两个大丫鬟的嘴里得知，在她们修整的这几天里，华府派了侍卫快马加鞭往京城给邓家报信去了，想必这些人是邓家送过来的，听说同来的还有邓家三爷和五爷，想必是护送邓老夫人返乡的，可为何不提前走，还要等华府的人同行呢？难得他们被吓怕了，一定要与华府的人一道，打的是人多力量大的主意？
两拨人相互见了礼，两个老夫人手拉着手往楼下走去，三个姑娘也走到了一起。
“四妹妹，听说你生病了，康复了吗？”邓宝玲笑着问华婵。
邓宝玲去去年办的及笄礼，今年已经十六了，所以她称呼华婵华好为妹妹。
“多谢邓姐姐关心，已经大好了。”华婵脸色僵了僵，随即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谢。
可能邓宝玲打听过她们的性情，对于华婵的冷淡，心气儿高的邓宝玲并没有在意，拉起华好的手悄声说起了其他的，不一会儿就出了客栈大门，已经有好几辆马车在等候了。
086：真巧
看到她们，不远处的几个华服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华好抬眼望去，微微一笑，是自家二哥，不过华孜旁边还有两个眼生的青年男子，应该就是邓家后赶来的三爷和五爷吧。
可能因为这边不光有自家人，也有别人家的女眷，几人都没有走近，只对着两位老夫人这边摇摇抱拳。
老夫人摆摆手，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上，姑娘们也跟随。因为清水镇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只租了几辆马车，第一辆坐了两个老夫人和身边的丫鬟，第二辆坐了三个姑娘加上各自的一个大丫鬟都有些拥挤，后面的两辆坐了几个得用的嬷嬷和大丫鬟，其他人都步行走路。
他们下榻的客栈与码头不远，即使马车缓行，也只用了两刻钟时间就到了。
刚下了马车，华好就看到钱氏领着一大群仆妇丫鬟在向她们招手，看到马车停了下来，忙迎了上来。
“两位老夫人累了吧，里面都收拾好了，请上船！”
华好微微一笑，这位钱二表姐可真是个妙人儿，才这点子路程，有何累着的。
“辛苦你了，一起吧！”华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谁不喜欢被人奉承？老夫人也是凡人，又像邓老夫人介绍了钱氏。
邓老夫人听说钱氏是承恩伯钱家的姑娘，面上没什么异样，笑着道了谢。
邓宝玲就没有邓老夫人的养气功夫了，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瞥了笑得如朵花儿的钱氏一眼，看都懒得看移开了目光。
华好刚好看到，心里笑笑，还以为这位宝姑娘真的转了性子，原来也还没变。
***
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连雨天都没遇到过。
“姑娘，听说邓姑娘又过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碧露端着楠木描金托盘掀帘走了进来，看着低头绣荷包的华好问道。
“邓姑娘过来有啥好奇怪的？她不是每天都会过来的吗？”碧瑶打络子的手指翻飞，头都没有抬。
“说起来也是奇怪了，这邓姑娘怎么这么喜欢往外面船上跑？过来也没见她怎么跟两个姑娘交好。”碧露把托盘里的玫瑰露递过华好，歪着头不解的问。
“这有何好奇怪的，你仔细观察她来的时间，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了。”碧瑶睨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
“时间？有何特别？”碧露想想还是不明白，索性直接问。
碧瑶笑笑没有说话。碧露直接抱走她的手撒娇，“好姐姐，好人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你要是不说我今晚铁定睡不着，说吧说吧，快说吧！”
碧瑶被她摇晃得不能在继续，没好气的拍了她的手一记，“你给我松开，你不松开我怎么说。”
“好好好，我松我松，你快说，到底是为何？”碧露忙松开五爪，催促道。
碧瑶抿了抿鬓发，笑道：“你没发现每次邓姑娘前来都碰巧能遇到顾表公子吗？”
‘噗’还没等碧露有何反应，正在喝玫瑰露的华好一口喷了出来。
“姑娘---”两人惊呼，忙站起身拍背的拍背，擦桌的擦桌。
“我没事。”华好脸蛋有些红。
碧露碧瑶两人对视一眼，皆都抿嘴偷笑，只不过不敢让自家姑娘看到。
“你是说，邓家姑娘看上顾表哥了？”是这意思吧？华好奇异的问。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每次顾表公子过来禀报老夫人事情的时候，那邓姑娘都刚巧赶上，每次都缠着顾表公子说话，奴婢猜想，应该是这意思。”碧瑶笑着道。
华好唔了声，低下头喝了口玫瑰露，感觉没那么香甜了，可能是因为刚才呛着的缘故。
“我饱了，剩下的你们俩分了吧。”华好把碗递给碧露。
“姑娘要不要去老夫人那里坐坐，邓姑娘和四姑娘都在。”碧露提议道。
华好揉了揉脖颈，道：“不了，有些累，我想歇歇，等下再去给祖母请安。”
“也好！”碧露笑着应声，把碗放好走到华好的背后轻轻给她按揉肩膀。
华好闭着眼由着她，碧露按摩的手艺很不错，听她说她母亲就会这个，后来又传给了她。
主仆三都没在说话，华好舒服的由着碧露按揉，不久也真的昏昏欲睡起来了。
**
“顾公子，真巧！”邓宝玲眼睛一亮，驻足微微一福，声音娇脆甜美，仿佛蕴含半盒蜜糖。福身间鬓间斜插的流珠步摇随着身体晃动，轻轻擦过她娇艳的脸蛋，使她艳丽的面容更显得娇艳可人。
顾长归睥了几人一眼，点点头，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087：不解风情
邓宝玲痴痴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心里滋味难辨，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入不了他的眼？不然为何这么多次特意的相遇都没让对方停下脚步，哪怕是稍微一会儿也行呀。
“姑娘。”邓宝玲身边的大丫鬟拂冬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把痴愣的邓宝玲唤回了神，毕竟这里人来人往，要是传出一些不好的话，吃亏的还是自家姑娘。
邓宝玲回过神，冷冷睥了拂冬一眼，一甩袖继续往华老夫人的舱房走去。
邓宝玲冰冷的眼神让拂冬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跟在她的身后。
邓宝玲原先的丫鬟都在这次事故中没了，她和另一个大丫鬟忍冬是这次才被夫人拨到邓宝玲身边来的，刚来不久，对于自己这个主子的有些脾性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做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直到这对主仆的背影消失看不到了，不远处一间舱房半开的窗棂才啪的一下关上。
“这个邓宝玲真是妄自长了那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多次了还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华婵愤愤的甩了一下窗帘，径直走到榻上坐了。
“那邓姑娘虽然长得好，不过与五姑娘比还差了些。表公子又不是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且能让她相遇几次就能勾了去？何况表公子那样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应是不易对无关紧要的女子动心的。”燕舞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
华婵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看来我指望这邓家宝姑娘是没多大希望了。”
这话燕舞不好接，微微笑着接续手中未完的绣活，现在绣的是华婵的一件小衣，橘黄色真丝香云纱打底，面料柔软又透气，再绣上大红并蒂牡丹，姑娘皮肤白皙，穿上定然好看。
与邓宝玲的几次相遇并没有在顾长归的心里起到一丝涟漪，这次也不例外。
他大步回了与华孜合住的舱房，推开房门，就看到华孜端着一杯茶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今天是不是又遇到了那邓家姑娘？”华孜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忙放下茶盏问。
顾长归径直走到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听到华孜的问话，拧了拧眉，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遂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想法不？”见他点头，华孜忙靠前追问。
顾长归放下手中已经见底的茶盏，挑了挑眉，“我能有什么想法？”
华孜双手一拍，恨铁不成钢的笑骂：“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人家姑娘特特偶遇你那么多次，你竟然一点没察觉？”
顾长归没好气的甩过去一个冷飕飕的眼刀，“我能有什么察觉？”说着起身弹了弹衣袖，进了自己的卧室。
华孜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喃喃自语：“可惜呀可惜，那邓姑娘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一点都不比那顾木头差呀，为何就没有这样的艳遇呢。”很是不解的样子。
对于小年轻们春心萌动也罢，不解风情也好，老夫人都没有丝毫察觉，她此时正笑呵呵的翻捡着面前黄大太太又不知多少次送过来的东西。
对于在路途中钱氏还能几次送东西过来，老夫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很佩服的，毕竟这里不是陆地，还能搞到这些好东西，这不得不让人佩服黄家的财力和想要攀附上来的心。
对于钱氏的送礼行为，老夫人明确拒绝过，但人家送三次她不收一次也太过不近人情了，毕竟钱氏是有分寸的，送来的礼物虽然稀奇，但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就如这次，看起来稀奇古怪的，听说都是西洋那边来的。都是小孩子玩儿的，人家也说了，是给几位姑娘拿来打发时间的，她总不能像以前拒绝不收，遂笑道：“这个确实有些意思，你看，这小人还会自己跳舞，还盒子还会唱歌，到底是怎么弄的，太神奇了。”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个音乐盒左瞧瞧右看看，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是呀，这是什么宝石？亮晶晶的，又不像玉也不想玛瑙翡翠之类的。”水嬷嬷拿起一个银戒指看着上面镶嵌的一个闪闪发亮的大钻石问。
“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从海那边洋人传过来的，听说是叫音乐盒。”钱氏看老夫人喜欢，笑盈盈的回道，又向水嬷嬷解释，“这个叫钻石，也是洋人那边的，听说用途跟我们这里的宝石差不多，我们家在沿海一带有些路子，开了个小铺面，专营这些小东西，图的就是一个奇巧。这批货看着还行，想着送些来给几位妹妹把玩，要是不喜欢，送人也行。”
088：新奇礼物
“你有心了，这些东西哪有不好的，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等下让两个丫头亲自谢你。”老夫人温和的笑道。
听她如此说，就表示东西收下了，钱氏心里也高兴，抿嘴笑。
几人正说笑着，门外有小丫鬟回禀，两位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你看，刚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夫人笑。
“可不是嘛，肯定是姑娘们嗅到老夫人这里有好东西，特特过来了。”水嬷嬷打趣了老夫人和钱氏一句，也就她有这个脸面能说这样的话不使老夫人生气了。
“嬷嬷过奖，这些哪算什么好东西，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而已。”钱氏这话当然是谦虚了，就如老夫人所说，这些东西真的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是不是钱二表姐又送什么好东西过来给祖母了。”华好华婵刚跨进房门，就听了一耳朵，华婵笑着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整个船上的人大多都知道黄家大太太爱送东西给华老夫人。再说华婵虽然是庶女，但她是昌宁伯世子的庶女，还是得宠的庶女，与钱氏这个商户家少奶奶的身份差别还是挺大的，说不好听点，华婵对钱氏出言不逊都不会有人觉得有何不对的，何况她只是笑着打趣了怎么一句，当然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可，所以---
“你那就是猜错了，这次你钱二表姐不是给我老婆子送礼来了，是给你们送的，都在这里，过来看看吧，保准你们喜欢。”老夫人笑呵呵的推了推面前的匣子笑道。
“是吗？那我们可要好好瞧瞧，能得祖母如此称赞的定不是凡品。”华好也笑了，对钱氏点点头。
“谬赞了，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希望姑娘们别嫌弃。”钱氏笑眯眯的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却暗暗得意，要是这样的还搞不定这些小姑娘，那她是真的没法了。
果然，华好华婵两人一看果真觉得很是惊奇。对于没有见过的且从没听过的，谁能不好奇？
“这是什么东西？”华婵拿起一个大大的海螺好奇的问。不怪她惊讶，她们都是从小生长在北方的姑娘，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现在这条船，且这条运河是人工开凿，并没有海边的东西不足为奇。
“听说叫海螺，姑娘对着耳朵听听，能听到大海的声音。”钱氏笑着为她解惑。
“是吗？”华婵果然来了兴致，真的凑近耳畔听了起来，大家都望着她。
“我没见过大海，不知大海的声音是何样，不过确实是有声音的，应该就是，果然有趣。”华婵一向冷淡的表情浮现出真心的笑意。
“这个有意思。”华好拿起那个音乐盒，打开，不知名的乐声响起，一个小人随着音响慢慢的转了起来，很是神奇，惹得华好喜爱不已。
“这些都是你们钱二表姐听说你们不舒服，特特找来为你们打发无聊时光的，还不快快谢过人家。”见两个孙女都喜欢，老夫人也高兴，笑骂。
两人翠声应是，又郑重的向钱氏道谢，钱氏当然连连摆手，说这都不当什么，让她们别跟她客气云云。
“把这几样送去给邓姑娘玩。”老夫人随意从匣子里捡了几样出来，让平儿包起来送去给邓宝玲，毕竟钱氏送东西过来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华婵华好得到的东西也要拿出来玩，不送些过去给同船的邓宝玲，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当然，钱氏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就想到这些了的，送的东西自然种类多且不重样。
“祖母，难得今天都聚在一起，不如请邓老夫人和邓姑娘过来一起用晚餐，这样也热闹不是。”华婵眼珠一转，提议道。
老夫人此刻心情好，听了拍手笑道：“不错，难得你这猴儿有喜欢热闹的时候。”又吩咐平儿过去带话，平儿笑着应声。
邓宝玲收到礼物心里还没什么，当听到不用找理由就能过来这边时，心里自然很高兴，特特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亮黄色连枝纹云衫配水蓝色十二破留仙裙，巴掌宽的暗红色腰封一束，显得纤纤柳腰不盈一握，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这一次的聚餐当然是主宾尽欢，对于邓宝玲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遇到顾长归。
***
水上的日子是冗长的，也是无聊的，不过还好后来钱氏送来了那些新巧的玩意，姑娘们也时常在一起聚聚聊天打发时间，辰光过得还算是快，十几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089：荷包
“姑娘，明天下午就可以下船了，奴婢都不知道走在地上的感觉是怎样的了。”碧露边打着手中的络子边眯着眼笑道。
“有那么夸张吗？”华好收了最后一针，把刚绣好的荷包摊在掌心细瞧，水蓝色面底，用丝线绣了白玉兰花样，样式虽然简单，但栩栩如生的白玉兰为这单调的样式增色不少，显得生动淡雅。
“姑娘的绣工愈发精妙了。”碧瑶看着那朵仿佛能散发香味的白玉兰，真心的夸赞。
碧露听了也停下手中的活，伸长脖子看去，也很是赞叹，对于两个丫鬟的称赞，华好没有谦虚，只微微笑着。
“姑娘这样式好像不适合你带，你这是送人的？”碧瑶心细，看了疑惑的问。
华好笑着点点头，道：“二哥送我们一路也辛苦，想着送个荷包给他以表谢意。”
碧瑶听了，想着上次姑娘落水的事，二公子为了此还急得嘴上都起泡了，是应该送点东西表表心意。
想到落水的事，又想起奋不顾身救人的顾表公子，心里一顿，心想姑娘送东西给二公子，且不是更应该送点什么给顾表公子的吗？虽然人家当时听说落水的是四姑娘才奋不顾身去救人的，事后在老夫人的默许下也把这事安在了四姑娘身上，但究竟如何自家心里明白，如今自家姑娘要送东西给二公子，却对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一点表示的意思也无，也太说不过去了，要是表公子在二公子那里知道了这事，心里不知该如何想呢。
碧瑶如是想着，但她历来是个有城府的人，心里想着但面上不显。碧露却没有这样的心机，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姑娘送东西给二公子，那要不要送点什么给表公子？毕竟人家也是救了您一场不是。”
碧露的话让笑意盈盈的华好脸色一僵，自从上次落水事件后，华好就很少见过顾长归了，后来也知道祖母默许落水的人是四姐，表明那两人的婚约之事以此牵牢之意，虽然听说后华好觉得对华婵有些歉意，但她不是圣母，知道自己的落水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不然祖母不会那样着恼，也就把那丝歉意压下了，毕竟这也是大人们的意思，何况顾家表哥也默认了的。
既然他救的不是自己，自己怎能还去道谢，不过现在听碧露一说，也感觉也些尴尬。
“不太方便吧，不管怎样说顾表哥也算外男，何况他跟四姐的关系，我送荷包什么的给他算怎么回事？”华好越说越顺溜，未了还狠狠敲了碧露一记，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的怪样把几人有些异样的氛围逗笑了。
“就是，顾表公子救的人是四姑娘，要感谢什么的也是四姑娘的事，与我们何关？”碧瑶也如此说。
虽然如此说了，但在老夫人那里见到顾长归的时候，华好还是很不好意思，因为她见到华孜美滋滋的把她送的那个荷包招摇的带了出来，还向众人瑟不行，顾长归频频望了他好几眼，特别是他腰间那荷包。
虽然人家没表现丝毫不满的情绪，但脸皮薄的华好还是脸红了，毕竟明面上的是明面上的，事实如何大家都是共知的，她如此行为跟忘恩负义有何差别？不由得她不脸红羞愧。
顾长归这次来就是跟老夫人商量明天下船事宜的，不想半路遇到了华孜，听他了一路，又见到了他特意炫耀所谓妹妹特特绣给自己的礼物云云的荷包，顾长归不知道这些小东西的好坏，不过想到自己救了那小姑娘，却没见她对自己有何感激之意，虽然自己不在乎这些，但亲眼目睹人家感激别人，还是个没帮多大忙的都能得谢礼，而自己却连谢谢都没捞到，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这不舒服是为何而来，想他顾子恒堂堂七尺男儿，何时这样在乎过一个小姑娘的谢礼了？但此时他就在乎了，可能是不想看到这碍眼的家伙瑟吧，这是他能想到的理由。
不想在老夫人这里看到了事件的主人，华孜看到小姑娘特特迎上去感谢了一番，又炫耀，不知怎么的，那小姑娘望了自己几眼，当然是她自以为是的悄悄的望，顾长归不着痕迹的望去，只见她脸面的羞愧。
看到这些，顾长归哪有不明白的，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暗笑，心底的那股不郁之气也随之消散，还隐隐有些快慰之感。
“好了，你就别瑟了，我们都知道你兄妹感情好。”连老夫人都看不过，忍不住笑骂。
090：抵达
祖母大人开口，华孜不好意思再炫耀下去，其实他炫耀的目的是看顾长归脸有变黑的趋势才如此，此时见人家不动如山也觉没意思了。
可能是因为明天就能见到女儿的缘故，老夫人兴致特别好，还把几人留饭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刚过午时船就靠岸了，华琳派来的人早早守在码头，此时看到有船靠岸马上过来接应，这边华府也有人过去询问接应。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身形犹如修竹，面如冠玉，穿一袭素衣锦袍，只随意一站，自有一股潇洒风流之态，是华好小姑家的表哥苏怀钰，看了此人，不得不让人感叹真是人如其名。
“孙儿怀钰，向外祖母请安！”苏怀钰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快，快起来。”老夫人颤抖着唇，紧紧拉着苏怀钰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眼里忍不住湿润，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外孙，上次见时还是个一两岁的奶娃娃，多年不见，已长成了个翩翩佳公子，怎不让老夫人感叹伤怀。
“外祖母来了就好，母亲很是想您。”苏怀钰笑道，他是个男子，虽然也激动，但情绪没有老夫人外露。
“好！好！好孩子！”老夫人亲耳听到多年不见的女儿想念自己，更是激动了。
“祖母，我们还是先下船吧，姑母定想早点见到您。”华好扶住老夫人，轻声劝慰，老夫人年纪大了，情绪不易激动。
“是呀祖母，有什么话等见到姑母再说也不迟。”华婵也跟着劝。
苏怀钰闻声抬眼看去，只见到老夫人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形苗条的姑娘，一个穿了身淡绿色束腰长裙，一个穿了身藕荷色烟罗裙，不过看不到样貌，两人皆带着长长的幕篱，但光听声音都知道应该是个美人。
“姨祖母保重身子，要是等下见到表姐看到您哭过她该如何担心。”钱氏带着丫鬟婆子笑眯眯走过来扶着老夫人的一边胳膊。
“就你会说话，好好好，我不哭，我该高兴才是。”老夫人拍了拍钱氏的手，笑着擦了擦眼角。
钱氏本来是要赶去苏州寻访名医的，在听说她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苏怀颜添妆后就暂时不走了，说是既然遇到了且能不去讨杯喜酒吃的缘故，就这样也留下了。不过邓家人在两天前就下船了，他们的目的地是楚州，下了船还要赶几天的马车。
“这里风大不易久留，马车都是妥当的，外祖母和表妹们还是请下船吧。”苏怀钰笑着一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老夫人稳了稳情绪，连说了几声好，扶着华好的手下船往停靠在岸边的马车走去。
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他们带来的行礼也装了几个马车，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门行驶而去。
江宁府是上州，也是江南的最最富庶之地，苏府位于江宁府溧阳县。
都说了苏家是江宁府的大族，在江宁府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而溧阳县差不多就是苏家的地盘，光是府邸就占有大半条街，这里有一半的人都是姓苏的，全县的人也是仰仗苏家过活，人们都称溧阳苏。
一路行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虽然没有掀帘而望，但华好也知道，江宁府的繁华程度不亚于京都。
过了繁华街道，渐渐进入僻静，华好悄悄掀起一道帘缝，外面是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绿树成荫，高墙矗立，不过行人很少，应该快到了，华好如是想着。
“外祖母，已经到了，请下车！”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光景，马车停住，外面响起苏怀钰温润的声音。
几人下了马车，苏府中门打开，一个大管事模样的男子带着两队身穿青衣短衫的仆从恭敬的迎在大门口，看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来。
“老夫人安好，奴才苏树，是苏府二管事的，特奉二老夫人和二夫人令在此恭迎老夫人。”苏树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行礼。
“苏管事请起，老身远道而来，麻烦府上了。”老夫人双手虚扶，笑道。
“老夫人折煞小人了，老夫人能来是苏府的荣幸，老夫人请，我们老太太和夫人都在盼望老夫人您呢。”苏树忙不迭的谦虚，侧过身让出道。
“外祖母一路劳累，先进府歇歇吧。”苏怀钰笑道。
老夫人点点头，进了门，坐上苏府的马车一路往府里去，苏府很大，行了大概盏茶功夫才到二门。
“母亲！”
马车刚停，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刚要扶着平儿的手下马车的老夫人身子一顿，眼眶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