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受伤
华好把银锭子放入老太太手中,笑着道:“不用找了,相逢即是缘,就当我请老人家喝碗茶吧!”
“这--,这怎么使得!”老太太捏着那银锭子有些语无伦次。
“没什么使不得的,老人家安心收下吧!”华好笑笑,拉着碧露走了。
“多谢,多谢姑娘,姑娘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您的!”老太太对着华好主仆远去的方向佝偻着身子真诚的拜了拜。
“姑娘?”碧露怀里抱着包裹,目光觑着华好,小声的唤着。
不知怎的,自从离了那老太太的摊边,姑娘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碧露不知为何,猜想是不是自己求着姑娘买下这些东西,姑娘心里不高兴,给她脸色瞧了?碧露心里有些不安。
华好不知碧露的想法,但她想的却跟碧露的想法天差地别。华好生在福贵之间,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长到十几岁,她不知人间疾苦。
可是有次跟着母亲去乡下的庄子,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些从书本上和父兄口中的庶民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褛烂衫,他们眼里没有神采,看到他们时眼底才有些波动,是羡慕渴望。
华好的心里并没有高高在上和沾沾自喜,心里却是很复杂,有难过,有庆幸。
难过于即使是国力昌盛的大梁,老百姓也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庆幸的是,还好她不是生在这样的环境,而是身在膏粱鼎食的伯府,被亲人金尊玉贵的娇养着。
这种心情真的很复杂,又同情又庆幸,亦如此时。
“你听说了吗?落霞寺后山的涌泉干枯了一年后又开始冒水了,听说此次的泉水比以前更加清澈香甜,泡茶更是一绝,我们去打些回来试试?”
两个穿着粉衣的少女与精神有些恍惚的华好擦肩而过,轻柔的话音却一字不漏的落入她的耳朵。
“是吗?我也对这落霞寺的涌泉慕名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过来见识,今天难得的机会,定不能放过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
“那是当然,错过了此次机会,回去后也不知何时能来这里了。”先前说话的少女声音有些感叹。
“张家公子又来提亲了?想必你的好日子将近了,定下来的话确实难出门了。”
“谁说不是呢----”
话音渐渐远去,华好的注意被两人话里的内容吸引过去。
“碧露,这落霞寺后山有口涌泉?”华好问。
碧露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听说已经不出水了吗?”
“刚才你没听到吗?又开始涌泉了。既然这口泉水这样有名,想必定有可取之处,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取一坛来泡茶喝。”
“可我们没带茶叶呀?”碧露也来了兴致,不过想想又道。
“你们没带?”华好蹙眉看过来。
“平时姑娘不喜饮茶,我们只带了玫瑰露和桂花露等清凉饮子。”碧露很是歉意的看着她。
华好也知道是自己习性的原因,不好责怪丫鬟办事不利,她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上次出门去药王庙时宁姐姐送了个半两上等六安瓜皮,当时只泡了一盏,我就随手把它塞到车厢里茶几下面的抽屉里,这次我们乘坐的也是这辆马车,不如去看看可还在?”
碧露拧了拧眉,犹豫开口道:“姑娘,想必老夫人和姑太太她们是带了茶叶的,要不我们去向她们要一些就好。”
“我知道呀,不过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去看看那二两茶叶还在不在,只当逛逛好了。”华好没理她的犹豫,拉着人就往后山停马车的后门走去。
碧露无法,只得跟上了。
虽然是后山,但今天的落霞寺各种热闹,何况后山只是修来给那些有身份地位的贵人们停放马车,免得与前面平民拥挤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也是不少的。
“姑娘,我们快一些,免得回去了那泉水被人打完了。”碧露拉着华好道。
“不急,既然那泉眼通水了,寺里的师傅们不会让人把它都要走的,必定是有分寸的分配。”华好一点都不急,不急不缓的走着。
“今天太阳还是挺烈的,还好奴婢有先见之明,早早准备好了伞,不然姑娘定要被晒坏了。”碧露说着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美人伞。
可她话音刚落,一阵风突兀的刮过,手中的油纸伞差点没拿稳,随风飘了去。
“叫你自得,老天都看不过你猖狂的小样儿去。”华好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
“姑娘---”碧露羞窘的跺跺脚,突然几滴雨滴打在额头,冰凉冰凉。
“不好,下雨了!姑娘,我们快回去吧!”碧露顾不得被嘲笑了,忙拉着华好。
华好看了看已经看到的山门,山门外的空地上是一排排的马车。
“没事,都到这里了,我们去看看马上就回去。”华好说着提起裙摆小步跑了起来。
碧露跺跺脚,只得跟了上去。
苏府的马车有专门的停放位置,华好径直跑了过去。护卫车夫们都已不在,可能是找地方闲逛去了,只留一个老苍头看守马车,看到他们也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华好也没等碧露,找到自己的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突然眼前一黑,还没站稳的身子被人大力一扯甩在软塌上,虽然没磕着那里,但还是被摔得晕头转向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身上又被一具如山般沉重且炙热的身体压了上来,五脏六腑似乎要被挤压出来似的。
华好受不住张嘴就要喊叫,但比她更快的是一只粗糙滚烫的大手,死死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发声不得,连鼻子都呼吸困难了。
“姑娘,茶叶找到了吗?奴婢要不要进来帮忙?”车外响起碧露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身上的男子又向她压了压,捂着她嘴巴的大手紧了紧,差点把她给憋过气去。
华好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涨的通红,一只手被他压着,空着的那只手使劲的抠着他捂在嘴巴上的大手。
“别让人发现,不然---”炙热烫人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勒着她腰际的铁臂还威胁性的紧了紧,勒得华好又是一痛。
但这些被她完全忽略了,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响起刚才这人的声音。
她的反抗一下子都停了,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来,抠他手的小手也轻轻拍了拍。
辖制她的男人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心里一松,捂着她嘴巴的大手也松懈了些。
“表哥?”华好试探性的轻轻唤了声。
直觉对方的身子一僵,华好心里确定了大半,鼻尖嗅了嗅,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又不大像,因为男人熟悉冷冽气息中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姑娘?还没找到吗?奴婢进来帮你!”碧露等不到回答,又问了声,随着响起好像提裙摆的声音。
华好一惊,忙拿下唇边的大手,出声道:“别进来!”语气焦急生硬,华好想想不妥,放软声音解释道:“这车里黑糊糊的,我自己慢慢找,你在车外等着我就行了。爬上爬下麻烦。”
说着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车内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光线黑暗,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他只坐在那里,车内不小的空间突然感觉有些拥挤。
“哦,那姑娘快一些,这雨越来越大了,等下回去被淋湿了不好。”碧露相信了她的话,催促道。
“好!”华好应道。
顾长归本来就强撑的身体在确认出眼前的小人儿时,心底绷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身上的疼痛一股脑的涌上脑袋,血液的流逝使他眼前模糊,呼吸间都是梦中的甜香。
人在熟悉的人或事物面前极容易失去防备,特别是身负重伤的人,面对的又是知道不会对自己有害的人,所以顾长归没强迫自己,放心的晕了过去。
“顾表---”华好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又小声的唤道,只是还没完全唤完,就见那个如山般伟跃的男人在她面前软软的倒了下去。
华好吓得心脏一缩,忙伸手去扶,却摸到一手的黏稠,她不明所以,伸手对着微弱的窗边一看,满手的鲜血吓得她瞳孔紧缩。
这是华好第二次见到这么多的血,第一次还是别人的,可这次却是顾长归的。
看看满手的鲜红,又看看不知人事倒在车厢里的顾长归,华好心脏似有无数针尖在刺,一阵阵疼痛。
她也想昏倒,也想尖叫。可目前的情形不允许她有半点退缩。华好咬紧舌尖,疼痛使她瞬间清醒。她拉了拉他,他体积不是她能撼动得了的。
华好无法,轻轻掀开一丝帘缝,冷风袭来,外面呼啦啦下着大雨。原来看守马车的老苍头也不知跑到哪里躲雨去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雨打地面、车盖啪啪的声音。
华好摸索着点亮烛灯,凑近一看,顾长归今天穿着同样的深色衣服,看不出有血迹的样子,但车里浓浓的血腥味做不了假。
137:做戏
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毫无知觉的躺在软塌上。华好自得顾长归几次相救,在她脑海里,顾长归就像是永远矗立不到的巨人,没什么事能击垮他的。但此时此刻的他却如此脆弱,脆弱倒不堪一击。
华好心更疼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她捂着嘴巴以免自己哭出声来。
扯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的给他盖上,转身跳下车,也顾不得喊碧露,也不管是否还在下着大雨,提起裙摆往寺里面跑去。
“姑娘---”碧露吓了一大跳,忙追了上去。
“姑娘,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娇贵体弱的华好怎么跑得过碧露,很快就被追上了,碧露一把拉住她,手中的油纸伞移到她的头顶,但已经晚了,华好全身湿漉漉的,头上,脸上,裙摆嗒嗒滴着水。
被雨水一淋,又被碧露担忧的拉着,华好流失的理智渐渐回笼,她愣愣的看着碧露,半天没有言语。
“姑娘---”碧露被她的举动吓得有些呆了,诺诺的喊道。
“碧露姐姐,等下我的举动你可能看不明白,但不要紧,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只配合我行吗?”华好定定的看着碧露。
碧露一愣,姑娘只有在发生严重事情的情况下才喊她姐姐,碧露有些害怕,望着华好幽深的眸光,愣愣的点头。
“很好,我们走吧!”华好慢慢转身,缓缓的朝前走去,没有了刚才的急切。
华好的理智回来,大脑也正常思考起来。顾长归受了这样的重伤而只是躲在马车里,都不敢去找大夫或是回苏府,那么说明他的伤不能让外人知道。
但现在他的伤又不能再拖,也不能让落霞寺里的人知道,毕竟这里的和尚他们不熟悉,人家不会为他遮掩。最好的办法就是回苏家去,至少苏家有华琳,有老夫人,有他们。
那要怎么才能回苏家去?今天出来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住一宿的,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老夫人不会让她回去的。
这事不能瞒着祖母,华好如此想着。又想着顾长归没有马上回苏府,肯定也不愿让苏家人知道他受伤一事,这就麻烦了,回去了也不能找大夫,这可怎么办?华好又有些着急了。
华好边走边思索,越想越烦乱。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默默打着伞的碧露觑着自家姑娘变化不停的脸,不知她在烦恼些什么,但见她脸色严肃,神色凝重,又想着她刚才的叮嘱,不敢开口问,只得把疑问憋在心里难受。
华好走着想着,突然脚下被拌了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华好低头一看,见是路旁一段被遗弃的竹节,一头插在两块堆砌在一起的石缝里,尖尖的一头翘在路中间。
华好呆呆的看着那段竹节,突然眼前一亮。她走过去伸手使劲把那半截竹节拔了出来,伸手轻轻摸抚着尖尖的那头,果然尖锐。
“姑娘,你拿这个干什么呢?”碧露忍不住问道。
华好看了她一眼,弯唇一笑,“当然是有用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举起手中的竹节,尖锐的那头朝着她另一只手臂狠狠划去,只听刺啦一声,轻薄透气的纱料应声而裂,破损的布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血淋淋冒了出来,又被雨水稀释、冲淡。
“姑娘---”碧露吓得差点昏了过去,丢掉手中的雨伞,手忙脚乱的去捂她的伤口,却止不住血水往外冒。
“姑娘,您这是怎么啦,您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您是想让奴婢死呀。”碧露抖着哭音颤着声问。
华好疼得额头冒冷汗,她勉强扯了一个笑安抚道:“别着急,等下回去老夫人问你就说我是不小心摔倒的,知道吗?”
“姑娘,这是为什么呀?”
“别问,现在说不清楚,你只有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华好严肃的叮嘱她,碧露只得点头。
“等下回去你就去老夫人那里禀报我受伤的事,还要说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旧病复发了,想回去。”华好边走边吩咐碧露。
“姑娘的肚子又疼了?”一听华好说肚子疼,碧露就想起上次她差点通晕过去的经历,更是着急了。
“还好,记得回去就这么说,说得越严重越好!”
“好,奴婢知道了!”
主仆俩的说话声被雨幕掩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哗哗的雨水冲打着石板,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自从天开始阴下来后,碧瑶就带着曼丝香巧她们回来了,却没在屋里见到姑娘和碧露,猜想两人肯定是出去了。
几人收拾屋子,把屋子里里外外重新擦拭了一遍,刚才姑娘在歇午觉不方便闹出响动,现在称姑娘不在,几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女眷出行,用惯了的随身物品一应带全,即使只是住上一晚也如此。
等几人收拾好了一切,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几人才惊觉。姑娘还没回来。这可急坏了一干大小丫鬟,几人抓着碧瑶问该怎么办?碧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分散人出去寻找,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找遍了,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子。
“这可怎么办,大雨天的,姑娘到底去哪里了呢?可急死个人了。”香巧急的跳脚。
其他几人没有说话,曼丝看了她一眼,凉凉的道:“急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姑娘。”
“你---”香巧被她一噎,瞬间脸气得通红,指着她忿忿道:“我是没什么办法,曼丝姑娘最聪明的,那您来告诉我们,到哪里去找姑娘?”
“我----”
“好了,姑娘还没找到,你们一个个就在这里掐起来了,这就是你们的规矩?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曼丝刚要说话,就被碧瑶怒声打断了,眼一瞪,指着几个小丫鬟怒声训斥,把几人训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现在,梦玉看守院子,其他人带上蓑衣,跟我一道出去寻找。”看几人老实了,碧瑶果断的分派任务。
几人称是,带上防雨的东西,匆匆就要往外走去,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雨幕中有两个人影搀扶着往这边走了,雨势太大,看不甚清楚,不过几人还是心里一喜,忙迎了上去,待走近了,果然是华好碧露两人。
“姑娘!”碧瑶几人忙奔了过去,扶着有些摇摇晃晃的华好。
“姑娘,你受伤了?”碧瑶惊呼。
“回去再说!”华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水使她睁不开眼。
“是!”碧瑶比较稳重,也不多问,解下身上的蓑衣批在她的身上,又接过曼丝手中的雨扇撑在她头上。
几人半扶半抱把华好搀回了屋,屋里瞬间忙碌起来。一刻钟时间,华好终于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躺在榻上让碧瑶给她绞头发。
不过华好如何坐得住,连连给碧露使眼色。碧露了然,轻轻的退了出去。华好头发还没绞干,老夫人就带着人心急如焚的进来了。
“小五怎么样了,你们这群死丫头是如何服侍主子的?竟然让主子淋雨还受伤了,既然服侍不好,回去打了板子全发卖出去。”华老夫人厉眼一瞪,吓得满屋的丫鬟跪了一地,正在给华好上药的碧瑶也是手一抖,手中的药瓶差点摔了出去。
“祖母---”华好看到老夫人,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扁着嘴唤了一声。
“哎呦祖母的心肝宝贝儿,听丫鬟说你肚子疼,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老夫人避开华好的手臂,小心的抱着她心疼的问。
“嗯,很疼---”华好眼睛瞟了眼屋内,见众丫鬟仆妇被刚才老夫人那通训斥,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华好见无人注意这里,才附在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老夫人一惊,猛的抬起头晦暗不明的望着她,华好目光不躲不闪,郑重点头。
老夫人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她看了华好几眼,才明白华好这一出的用意。
“祖母?”华好轻轻拉着她的衣摆。
老夫人点点头,华好神情一松,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倒在榻上,脸上似有无限痛楚。
“小五,好丫头,你怎么啦?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我的心肝嘞,手臂被划了那么大个口子,肚子又疼了,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颤颤巍巍的去扶华好,可华好疼得满榻滚,让她挨不着边。
“姑娘--”
“五姑娘---”
众人听到老夫人的惊呼,也顾不得还在跪着了,全都围了上来,可看到痛得冷汗直冒的华好,又无从下手。
“祖母,我想回家。”华好虚弱的说。
“哈好好,我们回家,这就回家,你坚持住呀!”老夫人连声应诺,又吩咐下人去准备。
“可老夫人,外面还下着雨。”水嬷嬷小声的道。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华好直嚷嚷。
“好好好,我们回家,这就回家。”老夫人忙安抚,又问水嬷嬷,“雨势如何了?”
138:挑拨
曼丝忙跑出去看了,又快速的跑了回来。
“老夫人,雨小了许多。”
“那就好,平儿,你去让车夫套马车,安儿,去叫两顶小轿过来,你们几个,来服侍姑娘起身。”老夫人一叠声吩咐下去,有条不紊。
众人愣愣的听命行事去了,瞬间屋里就少了一大半的人。
“你们几个,去看看姑娘的随身物品,拿几样必带就行,其他就不要拿了。”老夫人看着剩下的几人道。
“是!”曼丝几人答应下去了,屋里就剩下碧露碧瑶在服侍华好,还有水嬷嬷。
老夫人看了一眼,知道这几人是必须知道事情的,就把华好所说的事说了一边,几人都是脸色大变,只有碧露看了榻上闭着眼的华好一眼,目露了然。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们心里有数就行,脸上别显出什么异样,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成。”老夫人沉声道。
几人知道事情严重,肃然应是。
“老夫人,那四姑娘那里---”水嬷嬷问。
老夫人想了想,看了华好一眼,还是道:“这事我们知道就行,我们先走,四丫头难得来一趟,让她跟她姑母陪着多玩几天。”
在老夫人的坐镇下,众丫鬟的速度很快,等华琳接到消息的时候众人已经拥着老夫人和华好出了落霞寺。
“怎么这么突然?这天还下着雨呢。”华琳蹙着眉尖问。
“听说是表姑娘出去玩,不小心淋了雨导致旧病复发,又摔了一跤,手臂被竹节划破了,老夫人心疼得厉害,说这山上缺医少药的,回府方便一些,让夫人别担心。”周大家的转述着鞠翠的原话。
“这样的天气,又是一老一小的,让我如何不担心?”华琳在屋里踱步,有心想跟着一起回去吧,但这里还有夫家大伯母和自己婆母,要是丢下自己婆婆跟自己母亲回去,夫家这边的人和婆婆肯定心里要生罅隙,要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在大雨夜奔波,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您派个身边得力的人,再多派些人手跟着亲家老夫人回去就行了。”在华琳两头为难之时,周大家的适当提醒道。
华好一拍脑袋,道了声好,又看着周大家的,道:“要不你就陪老夫人回去吧,你当家的是外院的,回去后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办妥,要是你不方便,让你当家的去。”
“是,奴婢定不负夫人所托!”周大家的没推辞,痛快的允了下来,行了一礼,转身就去追老夫人她们去了。
“这表姑娘真是个金贵人儿,身体也太娇贵了。”一个穿着藏青夹袄的圆脸妇人看着周大家远去的背影不经意的笑说了一句。
这妇人也是华琳身边的左右手,叫林金水家的,她也是苏怀钰身边的大丫鬟心悠的娘老子。
华琳幽幽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呀,我这侄女从小就被伯爷老夫人当心肝养大,娇贵是难免的,回去记得让心悠提醒钰哥儿,亲自去看望他表妹。”
林金水家的身子一僵,面上却不露,笑着应是。
华琳端着茶盏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手中的茶盏啪的搁在桌上,起身往内室走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烦躁。
林金水家的看着被华琳随手丢在桌上倒了一半的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周大家的追上老夫人的时候,她们都已经上了马车,就要起行了。老夫人看着周大家和她身后的十几个侍卫,又听她禀了华琳的歉意和意思,点点头没有说话,只让上车起行。
同行的只水嬷嬷和老夫人的平安喜乐四大丫鬟和华好身边的碧露碧瑶两人,其他的人留下明天与姑太太一道。
华好掀开车帘缝看了一眼,见是周大家的,又听了听,见没什么事,才放心的转过身来,看到碧瑶抖着手给顾长归上药,顾得了这里顾不了那里的,不由蹙紧眉头。虽然知道碧瑶没做过这些,难免生疏,但她心里还是很不悦。
被血迹浸湿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即使碧瑶手再轻,掀开时还是让顾长归痛得微微拧眉。
“小心点!”华好开口道。
碧瑶脸色白了白,眼神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应是。虽然她是个丫鬟,但自小就服侍在华好身边,与男子相处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这样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动手了,这让她紧张的同时还很羞涩,动作间难免不顺。
“没事!”
自她们来了后,神经紧绷的顾长归也从半昏迷中惊醒过来,要不是察觉是华好她们,又要闹出动静。
“顾表哥,你还撑得住不?这里距离城里还有上百里路。”不知是灯火的缘故还是什么,华好觉得顾长归蜜色的脸有些发青,她有些忧心的问。
“别担心,我没事。”顾长归扯了扯嘴唇,声音很是暗哑。
华好点点头,想了想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玉细颈小瓶,从里面倒出了两棵黑褐色药丸。
“这是上次苏老特地给我配的药,调养身子,补血益气的,虽然表哥这是外伤,但用这个应该是无妨的。”
说着让碧露倒一杯温水过来,亲自送到顾长归唇边,看着他。
顾长归垂眸望着眼前的玉白素手,十指纤纤如管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巧指甲上染了层淡淡的艳粉色,掌心窝成一个小小的圈,显得可爱极了,两颗黑褐色药丸卧在上面。
顾长归似忘了身体的疼痛,忘了周身的处境,眼睛死死盯着那两颗药丸。
“表哥?”见他只望着药丸而不说话,华好疑惑的又往他跟前递了递。
顾长归瞬间回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姑娘,您也吃一颗吧,刚才您也流了不少血,您身子又不好,可别表公子好了,你自己倒倒下了。”碧瑶终于给顾长归上好了药,绷带是暂时用华好一条裙子剪下来当的,因为华好裙子布料柔软。
“我没事。”华好笑笑,坐回位置时不注意抬起受伤的左手,疼得她龇牙吸了口冷气。
“你怎么啦?”顾长归也注意到了她有些僵硬的左手,低声问。
“姑娘她---”
碧露刚要张嘴说话,被华好一瞪眼,怏怏的闭上了。
“没事,刚才回去时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修养两天就好了,表哥别多说话,快躺下歇歇,我看你精神实在不好。”
顾长归怀疑的望了她一眼,又望了望欲言又止的碧露,没有开口再问。
谁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和淡淡的血腥气。车外雨打车厢顶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各位响亮,外面雨势虽然渐小,但一直没有停过。
马车缓缓前行,虽然落霞寺到溧阳城这段路都是官道,在晴天白日还好一些,如现在这样大雨天的又是夜行,即使苏府马车再好,车夫再老练,也是颠簸得厉害。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突然一个颠簸停了下来,外面人声也开始闹哄哄的,好像有事发生了。
华好一惊,抬头看下对面,果然见顾长归眼色沉沉,满脸凝重。
华好侧耳倾听,又悄悄掀帘往外看,人声嘈杂,什么也听不清楚,夜幕漆黑,不过周围远远近近的有好多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忽明忽暗犹如鬼火。
华好吓得甩上车帘,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她环顾车厢一周,见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是不是有人来了。”顾长归沉声问。虽然他力求稳着,但华好几人都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
“好像是的。”华好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他,咬牙道:“碧瑶,把表哥扶到榻上躺好,盖上被子。”
这车厢的布局是按照夫人姑娘们出行而设的,对面一个不算大的小榻占了半个车厢的面积,榻的一头放了一张固定的小桌,下面几个小墩子,是供随车的丫鬟仆妇使用的。
碧露碧瑶不明她的意思,但还是照做。
“鞋也不要脱,表哥的东西都塞到被子里去。”华好命令道。
此时的华好,没有了平时的娇惯柔弱,显得冷静沉着有主见。碧露碧瑶本来坠坠的心安定下来,快速的按着她吩咐的做。
顾长归一直没有言语,只按着她的要求,由着她们动作。
等把顾长归扶到榻上躺好后,华好再细听,嘈杂声越来越近了。没时间犹疑了,她起身走了过去,脱掉身上的外衣,露出裹着纱布的胳膊。
“姑娘---”碧露碧瑶小声惊呼,这车里不光有她们主仆,还有一个大男人呢。
“嘘---”华好嘘了一声,低声道:“记得,这车里就我们主仆,别大惊小怪的让人看出什么。”说着拖鞋上了榻。
碧露碧瑶眼睁睁的看着姑娘的怪样行为,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华好盯着她俩,指了指外面。
外面的喧哗吵闹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一帘之外,两人神情一凛,点点头。
华好掀开被子,快速的上了榻。这榻本来就是按照女子身量订做的,现在躺了顾长归这样一个人高马大腿长手长的男子本来就拥挤,再加上华好,虽然华好人长得纤细娇小,但她也是个大姑娘不是?所以华好一躺进去,仿佛镶在顾长归的怀里。
139:拦截
两人身子都是一僵,感觉对方的体温似火一般,燃烧着对方的身体,却不觉疼痛,反而如有电流,流窜全身,一阵阵酥麻。
即使尴尬,但还是考虑顾长归的伤口,华好只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不敢乱动,手也不知放哪儿,因为害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他钢铁般有力又炙热的胳膊一只垂立,一只搭在她柔软如柳的腰肢上,因为他看到了她的伤是在胳膊上,怕碰到她的伤口,其他地方也不方便放,所以只有腰际安全,这是他先前的想法,谁知他自以为的安全之地对于他现在来说却是要命的深渊。
怀里是温香软玉,眼里是如花美颜,呼吸间是惑人馨香,对于此时的顾长归而言,这不是享受,是折磨!
正在两人尴尬不已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和男人的吆喝声。
“这车里的人是谁,通通下来,知府大人府遭贼,例行检查,通通都给了下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在外面喊道。
知府府?华好一惊,抬头望去,望进一双无波无澜的幽眸里。
碧露碧瑶也是脸色一变,双双看了过来。
“大人,这是我们府上姑娘乘坐的马车,不会有什么小贼的。”华好听出是侍卫华肖的声音,华肖是华府的家生子,因为他从小跟着华正清长大,又一起练武,华肖有些练武的天赋,人又肯吃苦,练就了一声的好本领,不过华正清没有去战场历练的机会,华肖也只是在华家领了侍卫的差事。
在去年华正清去京畿大营上任,他也去了,此次老夫人和华好华婵南下,华正清担心,就把他也遣来了。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府里待在,到处乱跑什么?说你们没鬼,谁信?”那男人不买华肖一个小小侍卫的帐,嚣张的道。
“你---”华肖声音一沉,刚要报家门,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不知老婆子有没有权利跟大人说话?”
“肖将军,这是京城来的昌宁伯老夫人,我们夫人的娘家母亲,不知将军知不知道,昌宁伯世子爷如今在京畿大营任副都督一职,跟将军您也同属武官一派。”是周大家的声音。
周大家的短短几句话让肖将军滞了滞,息了息才抱拳朗声笑道:“原来是华老夫人,卑职失礼,只是卑职也是公务在身,还请老夫人恕罪!”
“大人客气,本来大人做事我们不敢阻拦,但这辆车上确实是我那小孙女,今天是来落霞寺上香的,但是不巧,就是因为她身子不适才冒雨回去的。”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要是大人还是不放心,老身让她下车,大人尽管搜查便是。”
“不敢不敢!老夫人折煞卑职了。”肖将军一僵,强笑道:“要是不看看,回去了我们这些兄弟也不好向上面交代,老夫人您看,不知小姐是否方便,我们看一眼便成。”
“老身自然知道将军们的难处,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也不知她是否歇下了,请将军稍等,我让她们准备一下。”老夫人说着向平儿点点头。
“多谢!”肖将军抱拳谢过。
平儿行了一礼,走过去轻轻敲响车门。
“姑娘,有大人要检查马车,您准备一下。”
“平儿姐姐!”碧露伸出头去,看到外面十几个身穿盔甲的军士威风凛凛的站在雨中,气势不怒自威,吓得她心脏砰砰跳,但还是极力稳住自己脸色不变。
“姑娘痛得厉害,已经歇下了,请大人们稍等。”说着缩回了头。
老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外面众人都见到了碧露,也相信车里的是位姑娘了。
片刻功夫,碧露又伸出了头,这次还把车门也打开了。
“将军见谅,还请将军一个人上前查看。”碧露道。
肖将军也知道姑娘家的闺益不容有失,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佩刀,大步上前,就着碧露掀开的车帘往里扫视。
肖将军威严的目光突然顿住了,盯着车厢里小榻上的少女直愣愣的半天回不了神。
只见不大的车厢里布置得暖和又温馨,对面靠车板的小矮塌上,一个如同花儿般的妙龄少女半躺半卧,身上披着一件牙白色薄披风,海藻般的乌丝披散在肩头,眼睑无力半垂,眉尖微蹙,脸色惨白,却无损她半丝美貌。
此时的肖将军想不起他的工作,脑海里浮现出上学时夫子教个的一句诗。‘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肖将军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那些形容美人的诗词,但他觉得此女子当配这一句。
正当肖将军看美人一时看住了时,碧露的问话唤回了他的神智。
“将军,可有什么不对?”
“啊?嗯--”肖将军能从一个贫家子,在没有强大背景没有多少助力的情况下爬到如今五品宣威将军的位置,那就不是个脑袋空空的家伙,被美色迷惑也只是一时的事。
被碧露换回心神,避开那榻上美人,目光如电在不大的车厢扫视。
“是没什么----,嗯,不对,这里面怎么会有血腥味?”肖将军没发觉有什么可藏人的地方,正要放下帘子的时候,突然鼻子缩了缩,脸色一变,沉声问道。
碧露碧瑶吓得脸色突变,刚刚放松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咬着下唇不说话。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血腥味,要是不说清楚,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势必要搜上一搜的。”肖将军看到两个丫鬟的脸色突然,更是觉得有鬼,马上凑近了些,厉声呵斥。
“将军,怎么啦,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肖将军带来的那几人全都凑了上来,就要往里闯。
老夫人看着那边闹了起来,很是着急,但不能表露她的心情,只得死死抓住水嬷嬷的手。
“姑娘--”碧露紧张的看着华好,华好的手也紧紧拽着,显示她的紧张害怕,但面上还是不显,给碧瑶使了个眼色,碧瑶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在众人就要闯进来的当头一下子堵在车门口。
“放肆,我们姑娘金尊玉贵的人儿,且你们这些贱民能冒犯的?当心我们世子爷和姑太太找你们算账!”碧瑶一声娇喝,杏眼圆瞪,小小的身子如门神堵在门口与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峙。
她突如其来的这一遭,让几个兵士一愣,不由想起,京城伯府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还管不着他们这里,可苏家就不一样了,知府大人也要给苏家几分面子的,要是他们真的惹急了对方,那对方收拾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想到这些,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碧瑶见有效,心里暗松口气,却见那肖将军虽然不再往里闯,却眼光沉沉的望着她。
“那请姑娘解释一下,这车里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我们要找的人就是身负重伤的逃犯,要是那贼子真的藏匿于小姐的车中,对小姐的人身安全是极大的隐患,我们这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职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几位姑娘的安全考虑。”
“这---,我们车里是藏不了人的,将军刚才也亲自看过了的。”对于他的质问,碧瑶有些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见她如此,肖将军更是确定有问题,也更加重了要搜查这辆车的决心。
“虽然我看过了,但还是请姑娘解释一下这血腥味的原因,搞清楚了大家都放心不是?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肖将军咄咄逼人,抓住这股血腥味不放,似乎要在这上头查到些什么才甘心。
“这---”碧瑶憋红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挡着车门不让开。
肖将军冷面一沉,就要亲自动手使用武力,华肖等侍卫也沉着脸手紧紧握住刀柄,气氛一触即发。
“碧露,让开!”车里传来一道甜润轻柔的声音,就像一道清泉,让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姑娘?”碧瑶不赞同的喊道,众人的目光都往这边射来,却被一道门帘和一个身姿窈窕的丫头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让开!”华好的声音虽然还是轻柔,但隐隐有压力。仔细一听,功力高的几人都听出了这声音里有遮不住的虚弱。华肖蹙眉,肖将军疑惑。
“是!”碧瑶无法,只得恨恨的跺跺脚,还暗暗瞪了肖将军几人一眼,侧开身子打起帘子。
肖将军知道也没在意,只往前几步更贴近车厢往里望。
“将军既然一定要查清这车里的血腥味的来源,小女子不敢不从,只望将军看过后,能放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一马。”华好半坐直身子,牙白色的薄纱披风松散的披在肩头,华好抬起右手就要解开领带。
“姑娘---”碧露碧瑶惊呼,华好也感觉扣在腰间的铁臂一紧。
“没事,将军是个正人君子,无碍的。”华好安慰的拍拍碧露的手,是对碧露碧瑶甚至肖将军说的,也是对某人说的。
140:盘查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抿嘴不说话。华好接着手一拉,被系成蝴蝶式样的领带轻松就被拉开,丝滑的披风顺着肩头滑落下来,堆砌在腰间,露出了她绫白中衣,华好也没耽误,直接掀开宽大的衣袖,白如凝脂的肌肤裸露在外面,在烛火的映照下似盈盈发光,但纤细的手臂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刚才小女子在寺庙里游玩,不小心淋了雨,路上湿滑又摔了一跤,导致手臂被划破了,山上缺医少药的,祖母担心就连夜回城了,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华好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柔柔的看向肖将军,目光却无波无澜很是平静。
肖将军却在这样平静的眼神下脸色变了几变。
“姑娘,姑娘真是受苦了,您从小就是老伯爷老夫人世子世子夫人当心肝宝贝娇养长大,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要是夫人知道了,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要是经过此次惊吓,回去有什么三长两短,让老伯和几位老爷该如何是好?”碧瑶边轻轻给华好系上披风边低低啜泣。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针刺入肖将军的心里,让他脸色阵青阵白。
“肖大人,可检查清楚了?有你们要找的贼人吗?”老夫人已经回了马车上,华肖冷冷的问。
“是肖某考虑不周,还请老夫人和姑娘见谅!”肖将军强笑着抱拳赔礼。
“我家老夫人和姑娘不敢!”华肖的声音不见软和,冷淡得很。
“是肖某的不是,不过肖某也是端人家饭碗身不由己,还请兄弟代为在老夫人跟前说几句,这是肖某的腰牌,前面还有好几处哨点,老夫人姑娘虽然清清白白,但一个个盘查起来也麻烦,就当是肖某的赔罪!”肖将军说着从腰间扯下一块玄铁腰牌递给华肖。
华肖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将军!”
“哪里哪里!是我们耽误老夫人了,几位请?”肖将军哈哈朗笑几声。
“称不上,我家老夫人是个明理之人,也知道将军是公务在身,哪能不配合的,只要将军证明我们清白就好。”华肖也哈哈笑着。
“那好,我们就先走一步,上面很重视,耽误不得,以后有机会请兄弟们喝酒,还请不要推脱!”肖将军一抱拳,翻身上马。
“好说,好说!”
肖将军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那绿帐华盖马车,一夹马腹,马蹄轻扬,带着人走了。
“终于走了!”碧瑶直到那一群人完全没入夜空才轻轻放下帘子,长舒了口气。
“那就好!”华好高度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僵直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正好落入一个宽阔炙热的怀抱里。底下的人闷哼一声。
华好身子一僵,马上弹跳起来。
“顾表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压到伤口了?”华好着急的问。
“没,没事!”顾长归想充当大无畏英雄,可身体实在不支持,虚弱昏沉得厉害,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华好见他仿佛命悬一线的模样,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朝中车外大喊:“快,快开车!”
车外车夫应了一声,马车一个颠簸,快速的奔跑起来。
果然如那位肖将军所言,从落霞寺到城门,每个岔道都设下了两三个关卡,盘查之人都是身披铠甲的士兵把守,即使在黑灯瞎火的雨夜,还好一路报的是苏府的名号,又有肖将军的通行腰牌,才一路畅通的回城。
在华好一路担惊受怕中终于是到了苏府。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低低的说话声,华好轻轻拉起帘子频频望外看。
“都已经到了,不用担心!”顾长归虚弱的安慰她道。
他真的是很虚弱,要不是吃了华好的那几个药丸,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清醒呢,虽然现在是清醒的,但可以说是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说这几句话也很吃力。
华好放下帘子点点头,又轻声问道:“表哥身边的顾侍卫呢?你这样回不了屋吧?”
“他被我派出去做事了。”顾长归道,想起华好的问题,也微微蹙了眉头,他这样的确自己走不回屋。
“别担心,祖母知道你的情况,她应该会安排的。”华好见他拧眉,忙安慰道。
华好话刚落,马车又动了起来,这次马车直接行到紫竹山苑才停下,理由是这黑灯瞎火的天又在下着雨,表姑娘身上还带着伤,不便上上下下折腾。
进了二门,男人都得止步,赶车的也换了健壮的仆妇。众人又在一阵摇晃中行了盏茶功夫。
紫竹山苑早就得到了信,此时里外灯火通明,留守在家的仆妇们都恭恭敬敬的侯在屋檐下,看到马车停了下来忙上前。
“夜已深,明天还要起早做事,大家都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平儿安儿和我服侍就好。”水嬷嬷看着众人道。
众人互视一眼,眼底有疑惑,但主子都这样吩咐了,况且大雨夜的,她们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也是强撑,如今听水嬷嬷这样一说,大家都不坚持,推辞几句就散了。
华好几人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吧嗒的脚步声四散开去,渐渐不可闻。
“姑娘,可以下车了!”车外响起平儿轻轻的敲门声。
华好看了顾长归一眼,点点头,在碧露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碧瑶则还留在车上看顾顾长归。
“祖母!”老夫人已经下了马车,华好忙上前去轻声说道:“我问过了,顾白被顾表哥派出去办事去了,如今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再有他也实在虚弱,要马上看大夫才行。”
“这大晚上的不好出去寻大夫,再说外面风声紧,也不宜动作。”老夫人沉思。
“苏老医术不错,不如请他来看看?”华好提议。
老夫人想了想,还是摇头,看今晚外面的情形,顾家小子应该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这溧阳除了苏家,最大的就是江宁府知府大人了,能在大晚上的出动这么多兵丁,就是为了抓捕一个偷盗贼,除了此地的知府张权没有别人,而这张权是当今秦太傅的门生。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更是一沉,严厉的看着几人道:“今天这事绝不能漏出半点风声去,连姑太太也不能,知道吗?”
“是!”水嬷嬷平儿安儿神情一凛,郑重应道。
碧露也连连点头,脸色惊惶。
“那这样顾表哥且不是不能请大夫了?他那伤口----”华好眼里有抹忧色。
“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们大晚上冒雨赶回来就是要请苏老为你诊治的。”老夫人瞟了眼她受伤的左手臂一眼,淡淡的说道。
老夫人语气很淡,眼里有明显的不悦,不悦于她伤害自己,即使是为了救人也不行。
华好知道自己惹恼了祖母,害怕的缩缩头,讨好的笑。
“祖母英明!”
“拍马屁也没用,才今天起,你要给我好好的躺在床上,直至完全康复为止,要是你再不听话,那你别想再出门了。”老夫人难得的不吃她这一套。
华好自知理亏,诺诺应了,不敢有异意。
“平儿安儿,你们去把表公子扶到我隔壁的房间,注意别让人发现,五丫头的伤势我不放心,今晚就歇在我这儿。你---”老夫人指着碧露,“快去通知周大家的,让她去请苏老来给姑娘看诊。”
老夫人一连串吩咐有条不紊,几人应声下去各司其职。
在白胡子苏老大人被请过来的时候,顾长归已经被安置到了老夫人隔壁的房间,华好也虚弱的半靠在老夫人碧纱橱里的床榻上,见着碧露引着老头走进了,忙起身要行礼,被老头伸手阻止了。
“大半夜的,又要麻烦老大夫了。”坐在华好床边的老夫人歉意的道。
“老夫人客气了,这是老夫的职责,不必客气!”白胡子苏老大夫捋着胡子笑道,坐到老夫人让开的位置给华好把起脉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不过手臂上的伤没有及时处理好,为了以防感染,还是要多加注意。我给姑娘开些外伤药,再开些内服的,两重结合,好得快些!”
“您看,我这孙女身子虚弱,能不能开些调养的方子?”老夫人笑问。
苏老想想点头,“没问题!”说着起身提笔刷刷开了几张方子,又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快去看看,我们带来的行礼里有没有这些药材,要是没有就去找周大家的,让她想办法弄来,要快!”老夫人吩咐。
平儿和安儿应了声,拿起药方快步出去了。
“姑娘,你要不要躺会儿?”碧露给华好倒了杯温水,轻声问道。
“我没事,你也去那边看看,药熬好了直接送过去。”华好喝了口温水说道。
“你也要喝!”老夫人开口道。
“祖母---”华好想起那苦苦的黑黑的药汁,苦了脸。
“撒娇也没用,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不看看你手上那么大道口子,要是不养好,留疤了我看你怎么办?”老夫人虎着脸没有商量的余地。
141:决定
“知道啦。”华好怏怏的道,看了外面一眼,歉意的道:“祖母肯定累坏了,水嬷嬷,麻烦快扶祖母去休息吧!”
“是呀老夫人,这都快五更了,您再不睡会儿天就亮了。”水嬷嬷也劝道。
“好吧,我去歇歇,你也歇歇,药煎好还要些时间。”老夫人也没推辞,站起身看着华好道。
“孙女知道了,祖母慢些走,路滑!”华好乖乖的窝进被子里笑道。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碧露一眼,“你家姑娘不是让你去隔壁看看吗?一道吧!”说着已经走出了房门。
碧露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见她点头,忙跟了上去。
碧露出了房门,见水嬷嬷在向她招手,碧露不明所以上前。
“嬷嬷?”
“进来吧,老夫人有话问你。”水嬷嬷看了她一眼,进了屋。
碧露心里一跳,有些害怕,但不敢迟疑,战战兢兢地跟了进去。
“老夫人!”碧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半垂着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只静静的盯着她没有说话,屋里只听到几人清浅的呼吸声,在气氛压抑得碧露快要承受不住时,老夫人才淡淡开口。
“把今天的事儿原原本本的给我说来,不准隐瞒或遗落半个字,不然---”老夫人哼了哼,意思不言而喻。
碧露一哆嗦,悄悄抬眼觑去,只见老夫人的脸色并不严厉,很平静,但这平静让她害怕。
“是---,是,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欺瞒老夫人半个字。”
于是碧露就把今天从华好醒来后到现在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奴婢也不知表公子是何时在马车上的,姑娘说要找茶叶,不让奴婢上去,后来雨越下越大,在奴婢再三催促下,姑娘才下了马车,但她没跟奴婢说起马车里有人的事情,都是奴婢的疏忽,请老夫人责罚!”碧露说着跪了下来请罪。
老夫人没说罚她的事,问起了其他的,“你们姑娘手臂上的伤真的是路滑跌倒摔伤的?要说实话。”
碧露身子一抖,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如实回道:“不---不是,姑娘是被绊了一下,但没摔倒,她手臂上的伤是自己划的,当时奴婢也懵了,一时没来得及阻止,请老夫人责罚!”碧露说着哭了起来,重重的给老夫人磕了两个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老夫人听了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脸色晦暗不明。
“下去吧!”水嬷嬷看了老夫人一眼,轻轻对碧露挥挥手道。
碧露抬头看看水嬷嬷,又看看还在愣神的老夫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起身躬着身子悄悄退下了。
“管好自己的嘴巴!”水嬷嬷在她身后提醒道。
碧露脚步一顿,轻轻应了声是。
水嬷嬷看老夫人手边的茶盏已经半空了,就移了开去,换了盏杏仁羊乳羹。
老夫人回过神来,看到是她,身子彻底放松下来,软软的靠入花梨木雕花太师椅靠背里,手肘支着头按揉太阳穴,叹气道:“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呀,五丫头跟这顾家小子是不是太有缘分了?不是你救我一次就是我救你一回,本应该跟顾小子亲密的四丫头又冷冷淡淡的,这顾小子也不见对四丫头另眼相看的样子,反而与五丫头几次三番的有接触,那么怕疼怕苦的五丫头为了他既然自残?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呀!”
水嬷嬷默默的听她发泄心里的郁气,这话她可不好接,即使她最得老夫人看重,她也只是一个奴婢的身份,主子的这种大事还是少插手为妙。
“这丫头就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你说她要报答顾小子的恩情,什么样的法子不好使,偏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老夫人自语道,一锤定音,为华好的行为做了定论。
水嬷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
华好迷迷瞪瞪窝在被子里似睡非睡,被碧露轻轻拍醒。
“怎么啦?”华好瞪着迷蒙的眼睛软软的问。
“姑娘,起来把药喝了再睡!”碧露小心扶她坐起身,端来一碗药汁递到她跟前。
华好昏昏沉沉的瞌睡醒了一半,嫌恶的撇过头去,碧露手中的药碗如影随形,又递到了跟前。
华好无奈,叹了口气,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碧露忙递过一颗酸甜生津的梅子过来。
“顾表哥那里送过去了吗?有没有在那边服侍?”嘴里含着酸梅,华好含糊问道。
“姑娘放心,药一好就先给表公子送过去了,碧瑶姐姐一直在那边服侍。”
华好听了放心的点点头,吐出口中的果核,又漱了口,重新缩回被子里。
“我这里没事,你也去歇息吧!”
“是!”碧露笑着凑上去一看,姑娘已经闭眼睡觉了,微微一笑,端起手中的空药碗,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隔壁房,顾长归瞪着碧瑶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问道:“哪来的药?”
“顾表公子放心,这是苏老大人为我们姑娘开的药方,专治外伤内服的,还有补气益血调养身子所用,我们姑娘的伤口虽然没有公子的严重,但都是外伤所致,想必药方是对症的。”碧瑶恭敬的回道。
顾长归听了,沉默没有说话,碧露也不多言,服侍着他喝下一大碗药。
“公子安心休息,有时候事就摇床头上的响铃,奴婢在外间!”碧露起身行了一礼轻声道。
“你们姑娘手臂上的伤口到底是如何伤的?”在碧瑶收拾好残局就要出门的时候,顾长归虚弱的问。
碧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顾长归拧了拧眉。
“奴婢不知,姑娘的原话是路滑摔了一跤,不小心被路边的竹节划破的,公子别多想了,现在您养身子要紧。”碧瑶欠了欠身,轻轻掩上房门。
顾长归闭上了眼,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心里的惊涛骇岸却无人知晓。
一**五味情绪汹涌而来,有茫然、有无措、有难以置信、还有无法言表的惊喜----,当然还有心疼!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了,刚在车里发现他受伤了,她回去后就不小心摔倒受伤了,摔倒最容易受的伤本是扭伤或是撞伤淤青等,可她偏偏跟他一样被划破流血了。
顾长归不由想起刚才被那位将军拦下盘查的事,就是因为发现车里有血腥味,那位将军才起了疑心以致强硬要搜查车内。
要不是有她手臂上的伤口作为证据,那么他现在肯定不是安然的躺在这里,还会牵累老夫人和她。
现在又因为她的伤口而他有药可用,顾长归不用特意打听就知道外面已经风声鹤唳的事情了,对方知道他已经受伤的事,第一个盯上的肯定是各大药方和医馆。
苏家也有人与那张知府牵扯上关系,也不宜让苏府中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顾长归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睁开了眼睛,深邃鹰眸死死盯着头顶的天花,那雕刻着水波纹的多格天花板层层叠叠,突然拼凑成一张如玉娇颜,水蒙蒙的桃花眼盈盈望过来,朝他微微一笑,刹那芳华!
顾长归心里一悸,陌生而又熟悉的热流喷射出胸腔,传至全身每个角落,使他颤酥、心悸。他微微捏紧酥麻的指尖,下定了个从来不敢想的决定,心里如同万阳普照,亮堂炙热。
他缓缓阖上眼皮,嘴角勾起一个无人能解的笑容,慢慢沉入了梦乡。
华好是在昏昏沉沉着被人摇醒的,她想要睁开眼,可眼皮沉重的厉害。
“不好,姑娘发热了,快去告诉老夫人,请苏老大夫过来看看。”好像是碧瑶的声音,她想要说话,喉咙却干涉疼痛。周身犹如置身在火炉里,难受得要死。
干裂的喉咙就像旱地,需要清泉的灌溉。贴身大丫鬟不是摆设用的,吩咐听到华好心里的声音似的,一盏温度适中的白开水适时的送到她的唇边,华好闭着眼饥渴的喝了起来。
喝了满满一大盏温水,心里喉咙火烧火燎的感觉才好了些。华好又舒服的躺回被子里,周身酸软无力。
苏老大夫很快又被请了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华好感冒了,众人都没觉得太过惊讶,只是心疼。
很快,昨晚还未散去的药味今天又添新的药香。
“这是怎么啦?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突然就感冒了,是不是昨天淋雨了的缘故?”华琳扶着琉璃的手走了进来,满屋的药味让她眉头皱了皱,走到华好的床前关心的问。
“姑母----,咳--咳--”华好见华琳进来,勉强撑坐起身,喉咙却一阵发痒,忍不住扯过绣帕捂着咳嗽起来,碧露忙轻轻给她抚着后背。
华琳不着痕迹的停下脚步,眉头又拧了拧。
“可不是嘛,淋了雨,回来的时候路上又遇到了些麻烦,受了惊吓,一下子就病倒了。”华老夫人有些担心的看着咳嗽不止的华好。
“你怎么回来了?”华老夫人问华琳,看了眼墙角的沙漏,才午时刚过,看样子她是天亮就出发回来了。
142:母女闲话
“你们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还能安心的待在寺里,这不禀了婆母,早早就回来了,母亲没什么事吧?”华琳担忧的看着老夫人问。
老夫人摇摇头,看了华好一眼,对华琳招手,母女俩相携出了小小的碧纱橱,往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就你一人回来?还是其他人也回来了?”老夫人问。
“就我一人回来,几个孩子被我留在那里陪她祖母。”华琳说着又蹙紧眉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轻声问道:“母亲,阿好这孩子---”
“你要说什么?”老夫人端起茶杯睨了她一眼。
华琳尴尬的笑笑,但还是心底的担忧占了上峰,又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这孩子以前不是说身子骨不错吗?怎么我看倒不像呢?这才来几天功夫,大病小病都病了好几场了。”
华琳虽然嘴上不说,但显然林金水家的话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再加上上次华好那病本来就在她心里生了疙瘩,这次的事情让这疙瘩又长大了些。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风寒感冒都是少有的事,不知怎的,这一两年来有些多灾多难的兆头。不过都是些小事,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并无大碍!”
华琳笑着称是,但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华好这一病也不宜在老夫人这里多待。
傍晚病情松了点的时候就搬回东厢房了,在这之前,顾长归已经悄悄的被移到了前院。
见老夫人不想说这个话题,华琳又说起来今天所见到的事。
“不知发生了何事,现在城门已经封了,官兵到处在查人,今早我的马车在回程途中也被拦下排查了。”华琳蹙紧眉头道。
老夫人眸光一闪,也道:“是呀,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昨晚就是因为马车被几个官兵拦着了,那些人又是个粗鄙的,小五才受了惊吓。说起来这张知府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连你们苏府的名头也不好使了。”
“那就是个惯常会溜须拍马上位的,平时对我们府还算客气,不想也是个藏奸的主儿。”显然今天被人拦下排查,华琳的心里也很不舒服。
“听说这张大人是秦老太傅的门生?”老夫人凑近了好奇询问。
华琳点点头,“我也听我们老爷说过一两耳朵,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张明学问上面倒是没什么突出的,可惯会做人做事,很得这位的看重。”华琳说着伸出了两个手指。
华老夫人听了了然点点头,心里的忧虑又更深了些,她没想到顾长归惹上却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大皇子管着户部,自然有来钱的地方。
而二皇子来钱的地方就是这江南富庶之地,三皇子在这方面就逊色于两位兄长不少,看来三皇子是打上了二皇子的注意了,可二皇子屹立朝廷这么多年,且会是个好占便宜的主?
“对了,颜姐儿的事你处理的如何了?”不宜在这事上过多关注,老夫人说起来另外的话题。
老夫人突然转移话题让华琳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毕竟要想结一门亲也许有困难,但要想解除一门亲事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是李家先对不起我们。”
老夫人点点头,又问:“那颜姐儿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说到苏怀颜,华琳脸上的笑完全不见了,浮现一层忧色。
“现在也只能先这么着了,等过段时间,这事淡了后再看吧!”
“颜姐已经十七了吧?等这事过去后她都多大了,那时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老夫人不赞同的摇摇头。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刚退了亲就马上急吼吼的到处相看人家吧,那人家会怎么说我们颜姐?都是那该死的李家造的孽,不然我好好的颜儿如何会落到这样不上不下的地步。”华琳越说越脸色愤愤,目露凶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目前最重要的是为颜姐儿定个好人家。”老夫人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华琳秃废的靠进椅背里。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又用丝绢压了压嘴角,才慢里斯条的道:“我倒是有个人选,想先问问你是何看法。”
“哦?”华琳眼前一亮,忙坐直身子看向老夫人问道:“母亲这里有好人选?是谁家小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夫人睨着她,卖着关子。
“是吗?”华琳眼珠转动,大脑快速的转动起来。突然她直直的看向老夫人,试探的问道:“顾家哥儿?”马上把头摇得如拨浪鼓。
“虽然这顾家哥儿是二嫂的亲侄儿,看起来人也还算不错,十几年前的顾家还好,可现在----,我万万是不会把颜姐儿许给他的。”
“你着什么急?别说你看不上,就是你看上了也没用,你父亲很看重这小子,已经亲口许诺一个孙女嫁给他了。”不知怎么的,这次老夫人并没有直接说出让华婵许给顾长归的事,而是用一个孙女代替。
“啊?”华琳惊呼出声,又忙捂住了嘴,但眼里的不可思议还是明明白白的。
“父亲是怎么想的?母亲你们也不说说,那顾家哥儿是个不错的小子,但也没好到要亲自允亲的地步吧?”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是你二婶亲自开口的,你知道,你父亲因为当年的事没能帮上忙,这些年来一直心存愧疚,再有子恒这孩子确实有些本事。你父亲对他不比对几个孙子差,甚至更看重一些。这事我也考虑过了,女人嫁人嘛,不光只看家世,还是要考虑其他的因素。”
华琳听了也点点头,把已经偏了的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既然不是顾家哥儿,那母亲提到的人选是谁?”
“孜哥儿呀!”
“孜哥儿?”华琳不可思议的看着华老夫人,马上就是惊喜,急切的问道:“母亲说的是二哥的孜哥儿?”
老夫人点点头,“这孩子虽然在读书上天分不高,但人却是不笨的,只是年轻贪玩了些,不过他已经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娶妻成家后性子应该能稳下来,到时用功些定能考个功名。最重要的是你二嫂这人性子不错,对儿媳应该不会是个恶婆婆的。”
老夫人每说一句,华琳都频频点头,最后一句更是彻底打动了她的心。
自己从出生就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又是自己在夫家生活如意的保障的地方,华琳当然觉得是千好万好不过的了。
况且想想,要是颜姐嫁到娘家去,一是可以替自己向父母尽尽孝心,二嘛,那都是她的至亲之人,对于女儿肯定要多份包容之心的,何况自己颜姐儿那么好的人,接触过的没谁会不喜欢的,把颜姐儿嫁回娘家,跟自己的兄长成了亲家,关系又更近一步了,对于自己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儿。
对于华琳这样的想法,当今社会很普遍,不然哪那么多亲上加亲的事情发生?
“我当然是千个同意万个愿意的,不过二哥二嫂哪里----”华琳还没昏了头,想起自己的女儿如今情况不一样。虽然苏怀颜再如何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不过那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别人就不一样了。
“这事我也只是跟你提提,让你有个心里准备,成与不成还要看你二哥二嫂那里。不管如何,你们都是嫡亲兄妹,无论这个亲家能不能做,可不能坏了你们的兄妹之情。”老夫人看着华琳警告道。
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每一个她都是同样疼爱,但一个个都是要见孙的年纪了,不是她抱在膝上的孩童,都有自己的想法,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要事先打了预防针,以免亲上加亲不成反而伤了兄妹和气就不美了。
“这是自然,无论成与不成都要看小辈们的缘分,女儿我不是那等糊涂之人。不过母亲来了这一个多月,也跟颜姐儿熟悉了,您也看到了,出了这样的事真的是她命苦,这孩子是个好的。”华琳说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虽然苏怀颜不是在她跟前长起来的,情分比不上华好等人,但那也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就是因为心疼,所以华孜提起这事,老夫人也很意动,嘴上不说,但还是很希望这两个孩子能成的。
华琳流着眼泪,突然想到了什么,压眼角的手一顿,看着老夫人。
“怎么啦?”老夫人疑惑的问。
“母亲,要是这事能成,那---,是不是有换亲的嫌疑?”华琳踌躇的问。
老夫人放在她手背上的手一顿,想了想道:“不会,大房二房本来就是两房人,早晚要分府的,哪能算什么换亲?”
华琳听了,提起的心才放了回来,笑着称是。
143:鸡汤
与老夫人谈过话后,华琳近来最为烦忧的事终于解决了一半,人轻松了不少,心情也好了,对于华好的那点子芥蒂也暂时放下了,药材补品源源不断的往华好这里送。
苏怀颜等人在第三天才回的府,回府后换了身干净衣裳,马上就全都涌过来看望生病了的华好。
她们确实不知华好生病的事情,还是回府后才听说的,只知道华老夫人有事提前回来,华好陪同。
在第二日华婵本来是要跟着华琳一同回来的,不过让华琳拦下了,说是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况且她又难得来一次,该好好玩玩,她回去看看就好。
“表姐你怎么病得这样严重?我们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要是知道你生病的事就不会到今天才回来了。”苏怀容拉着华好的手,看着华好苍白的小脸,心疼的说。
“咳--咳--”华好一说话就喉咙痒想咳嗽,捂着嘴咳了几声,才笑着道:“本来没这么严重的,在寺里也只是滑到摔了一跤,划伤了手臂而已,不想在回来的途中受了些惊吓,再加上淋了生雨,就这样发作出来了。还累得祖母跟着担忧。要是我不吵着回来,说不定在寺里有菩萨保佑,也不会生这一场病了。”
华好的病都是如此对外公布的,不过这也是实情,算不得撒谎,所以华好每每被人问起回答起来都脸不红心不虚的。
“依我说你回来还好了,本来你就是先前淋的雨,要是在寺里就这样发烧感冒的,更是麻烦,至少回来了问医延药都方便不是!”邓宝玲宽慰道。
“就是就是,邓姐姐这话有理,只是大晚上的表姐和外祖母都受苦了!又遇上那等没有眼力见的人,真正是---”苏怀容连连点头附和。
其他人也称是。
华好笑笑,轻轻的捏了捏苏怀容的手表示感谢。
大家陪着华好说了会儿的话,见她不一会儿就面露疲色精神不济的样子,关怀了几句都纷纷起身告辞了。
华好实在没精神再陪客,也没强留众人,笑着谢过大家关心,让碧瑶送姑娘们,就躺回床上歇歇。
“姑娘,起来把药喝了再歇吧,苏老说了,这药热过二遍药效就下降了。”碧露适时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华好看到那黑漆漆的药碗就是一阵苦脸,把碧露都逗笑了,笑过后这药还得吃。
“表哥那里的药送过去了吗?”华好把空碗递给碧露,接过她手中的温水漱口,问道。
“一下锅奴婢就先给姑娘送来了,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奴婢等会亲自送去。”碧露道。
华好点点头,“这事你做得对,小心些别让人看出来,过去后仔细观察表哥的病情如何了,回来后细细与我说。”
“是,奴婢省的!”
***
“主子,先歇会儿吧!”顾白端着水盆进屋,见到顾长归半倚在床榻头,手里拿着一本兵书翻开,不赞同的道。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顾长归抬头看了他一眼,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这几天外面都阴雨绵绵的,屋里即使点了油灯,也不亮堂。
“小心伤了眼!”
顾白把手中的木盆放在床前,小心的把他扶起,准备换药。顾长归也没说话,丢掉手中的书,轻轻抬起手来好方便他服侍。
相比碧瑶的笨手笨脚,顾白那是一个驾熟就轻,很快就给顾长归换好了药。
“主子伤口开始愈合了,这几天动作小些,只要伤口不裂开,要不了多久主子就可以下床走动。”顾白道。
顾长归点点头,想了想问:“五姑娘如何了?”
顾白拧了拧眉头,五姑娘为了救自己主子特意划伤自己,后来因为淋雨又风寒感冒,这事顾白已经从碧露那里知道了。
想起碧露,顾白眉头又拧紧了些,因为顾长归华好才受了这么些罪过,碧露不敢埋怨顾长归,只有把心里的郁气怒气朝着顾长归的小厮顾白撒了,每次见着顾白都没好脸子,横眉怒目外加尖酸刻薄的讽刺。
“这么啦?”见顾白没有回答,反而拧紧眉头,顾长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害怕华好的病情又加重了,要知道现在的医疗水平,一个小小的伤寒发烧就能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不,没事,五姑娘已经好多了,公子别担心!”看到顾长归眼里的担忧着急,顾白忙解释道。
“那你那什么表情?”顾长归淡淡瞥了他一眼,难得的追责于人。
“属,属下这不是想起了五姑娘身边的那个碧露姑娘特别凶悍嘛。”顾白诺诺低语,白皙的耳根有着可疑的红晕。
顾长归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正当主仆俩相顾无言时,门外恰时的响起一长两短有规律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顾白脸上的神情一整,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走过去打开房门,果然是带着黑色斗篷的碧露,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看到开门的顾白,碧露习惯的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往屋里走去,脸上也堆上了一脸笑容。
“表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顾长归双手交握搭在腹前,点点头,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里的冷光大减,难得的浮现温度。
对于顾长归的寡言碧露已经深有体会,此时也不觉尴尬,熟练的从食盒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递过旁边的顾白,眼睛却是看着顾长归说话。
“我家姑娘问表公子好,表公子这两天感觉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您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给奴婢说,奴婢一定给您做来。”边说边从食盒的底层端出一大碗人参乌鸡汤。
“这汤奴婢看着王婆子炖了足足三四个时辰,人参用的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这乌骨鸡是表公子特意从外头寻来的,肉质滑嫩,很是补人,姑娘让奴婢特意给表公子你送一碗过来。”
不用碧露特意介绍,食盒盖一打开,浓郁的香味就弥漫开来,连苦涩的药味也无法遮盖其香味,让人味蕾泛起迷津。
顾长归肚里的馋虫也因这香味翻涌起来,不过再听到这鸡是表公子特意从外面寻摸来的这句话时,所有的食欲全都烟消云散,刚喝进去的苦药味在嘴里胃里翻腾。
“表公子您看,是不是很香的样子,我们姑娘也很是喜欢,平时只喝半碗的,今天难得的喝了一碗。”相处时间久了,碧露也不怕顾长归的冷脸,双手端着一大海碗连肉带汤的鸡汤送到他眼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在听到我们姑娘也很喜欢这句话时,不知为何,顾长归消退下去的食欲又上来了,接过来慢里斯条又快速的吃了起来。
果然很好吃!顾长归做事自来秉承军人风格,吃饭也不例外,一大海碗连肉带汤只用了盏茶功夫就消灭了。
看到顾长归喜欢的样子,碧露很高兴,每个厨子都希望自己做的东西能被人喜欢,虽然这不是自己做的,但是她带来的呀。
碧露眯着眼高兴的把空药碗汤碗往食盒里放,行了一礼准备下去了,顾长归突然叫住了她。
“你,你们姑娘好点儿了吗?”
碧露一愣,后笑眯着眼恭敬的答道:“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不过已经不要紧,再喝上几服药,休息一段时日就无碍了。”
顾长归听了点点头,碧露见他没什么要问的,屈了屈膝走了。
顾白默默的看着自家主人,暗暗摇头。
绮丽的江南正处在一片疾风骤雨中,京都却沐浴在和谐如意的暖阳里。
告别了刺骨的严寒,真正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杨枝儿探头,柳条儿轻摆,解冻的小溪河流唱起了欢快的歌谣。
昌宁伯府高高的围墙上探出了一枝不甘寂寞的杏花儿,窥视外面繁华热闹的世界,一阵风过,抖落她一地的缤纷。
王贵却没心情去观赏这满园春色,勒紧马缰,跳下马背,拭了拭汗,敲响昌宁伯府紧闭的侧门。
须臾,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看到是他,忙大开侧门,笑着迎了上来。
“老夫人这一路还好吗?有没有晕船?姑娘们呢?有没有不适的地方?姑太太一家还好吗?”
玉和院接待管事们的侧厅里,屏风那边的林氏一叠声的问了好些问题,问得王贵冷汗淋漓,不知该从那个问题答起才好。
“夫人别急,老夫人姑娘们应该都无碍的!”林嬷嬷笑着拍了拍林氏的手,又看着王贵笑道:“你也别急,先坐下来喝口茶,老夫人派你回来定是有事让你转托,但奴婢想应不是什么大事。”最后一句是回头对着林氏说的。
“嬷嬷说得不错!”王贵恭恭敬敬的谢过,才坐了下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盏茶才缓过劲来。
在林氏安奈着焦急的盘问下细细把这一路发生的事都说了一边,其实他就是一个外院管事的,老夫人那里的事他具体的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发生的几件比较大的事而已,如在江上救了邓家祖孙的事,如华婵不小心落水的事。
144:林氏的怒火
除了老夫人和华好华婵身边的几人,其他下人都不知真正落水的其实是华好的事。
邓家祖孙遇袭的事在林氏这里听过也就算了,最多感叹几句运气太差。但华婵落水的事就不是感叹几句的事儿了,把林氏都吓了一跳,即使不喜欢这个庶女,但毕竟是看着长大起来的孩子,还是不希望她出什么事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林氏微微向前倾身问道。
“还好当然顾表少爷也在旁边,马上跳河下去相救了,如今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拍着胸口道,林嬷嬷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下来。
“那老夫人派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林氏又问。
“是,是的。”王贵忙从怀里拿出几个火漆信封,恭敬的递给一旁的清芷,客气的道:“麻烦姑娘!”
“王管事客气!”清芷微微欠身,客气的回礼。
王贵是老夫人的人,如今也是外院的二等管事,况且他能力不错,以后还有上升的机会,这样的人,清芷她们即使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见面也要对其客客气气的,不会随便得罪了去。
三个信封,一个是她的,一个是老伯爷的,还有一个是二夫人的。
老伯爷的那个还情有可原,她是伯府的当家夫人,老夫人有事找她也不足为奇,但几个儿媳,老夫人偏偏单独给顾氏一封信?林氏诧异的挑了挑眉。
“老夫人还有什么交代的吗?”林氏并没有马上看信,抬头看着屏风外模糊的王贵问。
王贵站起身恭敬一礼,“没有了,老夫人说她要说的都在信里,奴才只负责把信带回就是。”
“那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林氏摆摆手。
王贵恭敬的应是,下去了。
“把这封信送到延鹤院,这封送到萧寒院。”林氏唤来清芷清珞两人,把手中的信递给她们如此吩咐道。
两人恭敬的接过下去了,林氏开始拿起自己的那封,翻来覆去看了看,火漆封口还好好的,拿起桌上的小刀轻轻的挑开,抽出洁白如雪的宣纸,淡淡的墨香还可闻,入眼是漂亮又笔法老道的簪花小楷,老夫人熟悉的笔迹跃然眼前。
林氏微微一笑,从头开始急迫的看了起来,越往下看脸上的笑越小,最后林氏那张与华好有两三分相似的丽颜完全沉了下来,又变了几变,先是惊诧,接着惨白,最后全都化为怒容。
一旁的水嬷嬷不知老夫人的来信里写了些什么,但夫人的脸色也太可怕了。
‘啪’林氏手中的信纸被狠狠拍在桌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林氏却不知疼痛似的,咬牙切齿的恨声道:“真是好啊,竟然把注意打到我好姐儿头上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下贱胚子生的狠辣货,没一个是好东西!”
“夫人!”林嬷嬷心疼的喊了一声,忙捧起林氏的手查看是否伤着了。
林嬷嬷不知老夫人在信里跟夫人说了什么,也不知夫人骂的是谁,现在她只心疼夫人的手。
“没事,奶娘别担心,比起我这点子疼痛,我好姐儿那才叫受苦着。”林氏又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恨得想要咬人。
林嬷嬷一惊,忙抬头望了眼四周,见屋里只主仆两人,没什么外人才放下心来,忙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夫人也不可如此说。”
要知道,华好可是跟着老夫人的,林氏如此说且不是说老夫人苛待了华好了吗?这是对婆婆有怨言,是为不孝之罪的。
林氏也反应过来了,抿了抿嘴没在抱怨,但面上还是很不好的。
“夫人,是,发生何事了?”林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林氏望了她一眼,把手中的信笺递给她。林嬷嬷看了她一眼,双手接过看了起来。
林嬷嬷以前林老侯爷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识字的,她是个有心气的,再有她也只是长得一般,所以就没有如同大户人家公子身边的大丫鬟一样做了通房丫鬟,而是嫁了个小厮,一心一意的服侍主人。
林老夫人看她是个本分且有本事的,就让她做了林氏的奶娘,林氏出嫁到伯府也跟着陪嫁过来。
林嬷嬷如同林氏一眼,越往下看脸色也越不好看,但她毕竟只是奴婢,不能像林氏骂人。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刚才王贵不是说落水的人是四姑娘吗?难得两位姑娘都落水了?”林嬷嬷不可思议的问。
“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落水的是小五,但不知怎的下面的人都以为是华婵。不用说,这样结果肯定是老夫人授意的,不过既然老夫人如此态度,就表明这事肯定跟那丫头脱不了关系。真是该死的小贱人,既然对我的好姐儿下手?等她回来我会让她好看!”林氏咬牙道,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林嬷嬷默了默,半晌才道:“夫人该如何处理?”
“她以为她人不在我就无法了,哼!”林氏冷冷的哼了声,扬声唤来守在门外的清瑶。
“你去通知几位姨娘,就说从明天开始,都统统过来正房立规矩,这府里哥儿姐儿眼看一个个都要成家立业的了,不能在这样没规矩下去。”
清瑶不明所以,但还是温顺的应声,下去办事去了。
“夫人这招好!”林嬷嬷笑着赞道。
林氏哼了一声,“有人把我的好性儿当成软弱,一个个都忘了规矩了。”
林嬷嬷笑,不想让林氏继续生气下去,转移话题道:“我们公子已经是进士出身了,虽然没能进翰林院,但待选了官,把大奶奶娶进门,在外熬上几年的资历,老爷在活动活动,好日子就越过越红火。”
华敏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取得了二甲三十七名的名次,虽然不是很靠前,但也让华府众人高兴个好多天的了,要不是华敏马上就要娶妻,林氏都想摆个几天宴席来着。
林氏听了果然高兴,也把心里的那点子闷气都抛到一边去了,拉着林嬷嬷的手说笑道:“嬷嬷说得不错,这事老夫人还不知道,趁王贵回来,顺道把这好消息带给她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主仆俩都心情不错的谈起华敏的事来。
萧寒院这边,顾氏也在脸色沉重的看着手里的书信半天没有言语。
“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秋露觑着顾氏的神情小声的问。
顾氏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信笺同样递给她。秋露接过快速的看了起来,看了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说,这事该如何回复。”顾氏揉揉眉心,随口问道。
秋露二十上下的样子,细眼容长脸,是个长相平凡的姑娘。不过她的长相虽然平凡,但她能力却是不凡,是顾氏身边最得用的人,顾氏有些事也喜欢跟她商量。
“这,这颜表姑娘不是马上就出阁了吗?”秋露诧异的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事也太稀奇了吧?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姑娘家,却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可怜!”顾氏感叹道,但再可怜对方,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接收了呀。
“夫人,这好像有些为难了,这表姑娘要是别人还好些,可这是老夫人嫡亲外孙女,奴婢听说以前姑太太在家时最受老夫人老伯爷宠爱,这爱屋及乌的,对于姑太太的儿女,老夫人老伯爷自然很看重几分,要是我们一口回绝了,老夫人那里----”秋露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谁说不是呢,这是一个原因。再就是老夫人答应恒哥儿这庄亲事,虽然是看着恒哥儿是个可用的,但何也不是看着我的面上这层关系呢?每每想起这些,想着能为两老做些什么我也是甘愿的,可孜哥儿-----”
秋露也知道这些,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缄默无言。
“夫人,公子来信了!”秋雨笑着掀帘进来,递给顾氏一个同样是火漆封口的信笺。
顾氏诧异的挑挑眉,拆开看了起来,可这次她的表情可没有看老夫人那封信时来的平静。
薄薄的信笺,两页很快就看完了,顾氏瞪着手中的信笺,骂了声孽障。
“夫人?”秋露试探性的轻轻唤了声,顾氏没有看她,而是摆摆手,秋露就闭紧了嘴巴,没敢再问。
顾氏拿起先前老夫人那里来的信,两张信纸在手中来来回回翻开了许久,等心理的情绪平静了些,才放心手中的纸张,看着秋雨道:“你去问一下这次送信来的是谁,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秋雨恭声应是。
“你也去前面看看,老爷何时回来,让他一来就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事相商。”顾氏又吩咐秋露。
***
顾氏夫妻是如何相商的没人知道,不过等王贵回到溧阳是时候,辰光已到了四月下旬。
“你到底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我看紫竹山苑那边这几天都在开始收拾东西了。”这天邓宝玲又过来碧水院这边找马欣悦玩,一进了房门,邓宝玲就有些急躁的问。
145:心悠
现在的马欣悦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尖尖的柳叶眉蹙起,叹了口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已经跟我姑母说了,不过这几天府里一直有事,就耽误了下来,等下我再去问问。”
邓宝玲也焉了,两人都没什么聊天的心情,略坐了坐,邓宝玲就走了。
马欣悦一个人愣愣的望着窗外发呆,四月下旬的江南已经是绿肥红瘦了,到处一片绿意盎然,前不久还开得热闹的花儿谢了,凝结出一个个青涩的小果子,这是春华秋实的定律,也是大自然的馈赠。
直到脖颈都僵直了,马欣悦才收回视线转过头了,朝外喊了声念儿。
半卷的湘妃竹帘被轻轻掀起,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走了进来,恭敬的唤了声姑娘。
马欣悦向她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念儿凑近了些,马欣悦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记住,一定要办得隐秘,别让人知道是我们这里的人。”马欣悦叮嘱。
“是,奴婢知道了。”念儿没有多言,低低应声,轻轻的退了出去。
马欣悦又坐了会儿,才唤来其他丫鬟,服侍她重新上了妆,带着另一名丫鬟怜儿往碧水院正房马氏的屋子去了。
***
青云院,心悠绞着手中的帕子望着桌上的东西,那是苏怀钰特意从翡翠阁订做的大中小一套碧玉翡翠玩偶兔,大的有拳头大小,小的只有指母大,一个个神色各异又憨态可掬,让人一看都爱不释手。
这翡翠水头十足,那绿汪汪的似有水波荡漾,光是原材料就价值不菲,再加上翡翠阁老师傅精雕细琢的手艺,那价值就不用估计的了。
这是自从华好来了后苏怀钰特意去寻摸的,现在才做成送过来,正好趁着华好病的这段时日无聊,送过去给她解闷用,这是苏怀钰的原话。
“看来爷是对这位表姑娘上心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位姑娘如此用心过。”心悠酸溜溜的道。
子衿仔细的擦拭着刚从库房里寻来的楠木雕花嵌钿匣子,只有这只匣子,才配得上这套翡翠玩偶兔。
“那是,你是没有正面见过这位表姑娘,见了你也不会说这话了。”子衿的话有些言不由衷。
“我可不信,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一个个木头人似的无趣,这是爷常说的话,我不信他是真心喜爱这位表姑娘的,肯定是因为夫人的缘故。”
“那这次的送礼你就自己去,亲自去看看不就心里有数了。”子衿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道。
心悠咬咬唇,恨声道:“去就去,难道我会怕了不成?”又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子衿,讽刺道:“以前姐姐不是很得公子的宠吗?在我们青云院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难道你真愿意看到一个厉害的主母进门,自己大好的青春韶华就这样凋零在后院?”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生死都是主人给的,再不甘心又有何用?不像妹妹,娘老子是夫人跟前的红人,你也是夫人看着长大的,好歹有几分香火情,我呀,就如这无根的绿萍,随波逐流罢了!”子衿幽幽的叹道,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心悠眼角微挑,心里很是得意,心中的那点子郁气也消了不少,起身弹了弹裙摆,笑道:“一直听姐姐夸那位表姑娘如何如何出挑,要是不亲自去看看,妹妹我这心里痒痒得不行。这次我就代姐姐走一遭吧。”
“那就多谢妹妹了,昨晚公子歇在我那儿,到现在都还有些懒懒的没有精神,妹妹替我跑一趟,我也偷个闲儿回去歪歪。”子衿笑着把手中的匣子递给心悠,无意中的扶了扶腰。
心悠得意的笑脸一僵,心里暗骂狐狸精,但还是强笑着接了过来。
“好啊,妹妹就替姐姐跑一趟,姐姐累了就回去好好歇歇,免得公子知道了心疼。”
“那就多谢妹妹了!”子衿笑语盈盈的回道。
心悠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唤来一个小丫头捧着匣子,扭着细细的杨柳腰走了。
“什么东西,真以为得了公子两分青眼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呸!”走到没人的地方,心悠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嘴里恨声道。
怎能让她不恨,明明她并不比子衿差,无论是容貌,出生,性情,她都不差,可公子就是对子衿比对她要好一些,也喜欢歇在子衿的屋里,这让好强的心悠恨得心口滴血,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心里唾骂对方出出气而已。
一旁的小丫鬟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还是被心悠恨恨瞪了一眼,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匣子滑落下去。
看到小丫鬟对自己战战兢兢的模样,心悠心情好了一些,道了声跟上,甩着手帕往紫竹山苑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
还没走多远,突然一个止步,后面的小丫鬟停步不及差点撞了上去,心悠狠狠回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好像有人说话,还在墙那边的。心悠心里好奇,忍不住靠近墙几步,耳朵贴着半壁的墙根细听起来。
“----,我说这表姑娘确实是个美人,可身子也忒虚了些,才来我们府几天的事,就三病两病的病了几场,也是个灯笼美人,中看不中用!”是一个婆子的声音。
“嘘,你小声一些,当心让人听了去,有你的排头吃。”另一个婆子嘘声道。
“怕什么?这里荒远偏僻,平时连个鬼影都难见,谁会过来?”虽是这样说,但声音还是小了一些。
“还是小心为上。”劝诫的婆子声音,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那样的美人儿,要是身子好好的,肯定门槛都被人踏破,可这样的身体,作为当家夫人,人家有心都会要考虑考虑的。”
心悠听了心里一喜,暗自琢磨这事,要是这表姑娘真是个身子不中用的,嫁过来何尝不是好事?主母生不出,那侍妾的儿女不就很有出头的机会?自己要是生个儿子,加上自己娘老子在夫人跟前的宠信,这偌大的家业,也不是不能想的。
心悠想到这些,心里顿时红热得不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当上苏家二房的家主,而自己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当老封君的美好日子。
“听说这表姑娘以前都是好好的,长这么大了小喷嚏都很少打一个,只不过跟着老夫人长途跋涉过来,加上水土不服,一时不适应才生病了的,这些个娇小姐哪个身体不娇贵?想来适应了段时日就好了。”先前那婆子话风一转,又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
“什么我说的,要是我有那本事还在这里给人做奴为婢?这是人家苏老大夫说的。”
婆子呵呵笑了几声,又感叹道:“不过太过娇贵了,也不知哪个有那福分得了这美娇娘去,你可别说,我还没见过那么貌美风流的姑娘,说起来我们苏府的姑娘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了,可跟那位一比,差远了去。”心悠仿佛看到了那位婆子斜眼撇嘴的怪样子。
接下来两个婆子猥琐的笑声嘻嘻哈哈的响起,见听不出什么有用的,心悠直起了身子,面上变了几变,眼里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边走边思索。
青云院与紫竹山苑相隔半个花园的距离,头顶**辣的烈日,心悠走得有些心烦意乱。
在她耐心快要尽失时,紫竹山苑檀青色的匾牌才出现在眼前。
心悠掏出绣白玉兰的纯白手帕在额头按了按,压下心底的躁动,面上露出完美又谦卑的笑容,指使小丫头去敲门。
簇新的院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的婆子探头出来一瞧,眯眼笑了起来。
“原来是心悠姑娘来了,姑娘快请进!”
这看门婆子是苏府下人,苏府内院的丫鬟婆子们没几个不认识青云院的子衿姑娘和心悠姑娘的,小丫鬟们羡慕嫉妒,家有女儿的婆子媳妇们暗自可惜。
“曹妈妈好,我来找五表姑娘,表姑娘在吗?”心悠点点头,笑着问道。
“在在在,姑娘最近都没出过门,定是在的,我带姑娘过去?”曹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道。
“不用麻烦妈妈了,随便使个人带我过去就好。”心悠笑着推辞。
曹婆子见她推拒,也没坚持,唤过一个七八岁未留头的小丫头。
“快来给你心悠姐姐见礼!”曹嬷嬷看着心悠笑道:“这是老婆子小孙女杏儿,这院子里她都跑熟悉了,让她给姑娘带个路。”
又对杏儿叮嘱道:“把你心悠姐姐带到五表姑娘的东厢房,可别调皮了。”
那杏儿是个活泼的孩子,长了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水灵灵的机灵,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多谢妈妈?”
心悠从荷包里抓了把窝丝糖递过杏儿,喜得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儿。
杏儿嘴里含着甜丝丝的窝丝糖敲响了东厢房的房门,心悠面上不显,心里却含着嫉妒、紧张、期待等多重滋味,静待这扇鸡翅木雕花门打开,里面似乎关联着她另一个命运。
146:劝说
“谁呀?”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里面含糊的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十二三岁,长着一张秀气瓜子脸的丫鬟走了出来。
“曼丝姐姐!”杏儿高兴向她招手。
“杏儿?”曼丝看向心悠,不解的问:“这位姐姐是?”
“奴婢心悠,是青云院的,奉我们公子之命过来看望表姑娘,不知表姑娘可在?”心悠屈膝行了一礼,笑着道。
听到青云院几个字,曼丝不由想起上次过来的子衿姑娘,在想想这位心悠姑娘的名字,虽然她没读过书,可子衿、心悠,这名字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我们姑娘不在,心悠姑娘进来喝杯茶吧。”曼丝侧身笑着回了一礼道。
“不在?”心悠愣了愣,看了眼一旁吧嗒吧嗒吃糖的杏儿。
曼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笑着道:“我们姑娘今天见天气不错,就去正房陪老夫人说话去了,刚走不久,可能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心悠过来的目的就是看望情敌的,对象都不在,她也不乐意在对方的地盘上多待,遂笑着摇摇头,接过小丫鬟怀着的匣子递给曼丝。
“这样呀,我是替我家公子给表姑娘送礼来的,既然表姑娘都不在,那奴婢就不多待了,妹妹帮忙转达也是一样的。”
曼丝忙双手着接了过来,笑着道:“姑娘要是不急,进屋吃盏茶消消暑气?”
“不了,多谢妹妹的好意,我就不多待了,还要回去给我们公子回话。”
“要是这样,那奴婢就不能强留姑娘了,心悠姑娘慢走,有机会过来吃茶!”
心悠笑着谢过曼丝的邀约,带着杏儿和那小丫鬟转身走了。
此时的华好当然不知这些,此时她正虚虚靠着老夫人的一边胳膊,祖孙俩头凑在一起坐在临窗的榻上读着王贵带回的来信。
微风轻斜,趟过半卷的珠帘,掀起一阵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乐声。拂过面颊,丝丝秀发扬起,迷了眼帘,美瞳半眯的少女忙伸出手压住乱舞的青丝,头又往前凑了凑。
华老夫人头也没抬一巴掌按了下去,笑骂:“小调皮,这么关注你二哥哥的事?”
老夫人手中的信笺原来是顾氏的回信。
“我关心二哥哥呢!”华好脸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蹭了蹭,眯着眼憨笑道:“祖母跟我说说嘛,二婶子都写了些什么?”
老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干脆把手中信纸递给她。华好高兴的谢了声,接过快速的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大。
“二婶答应二哥哥和颜表姐的亲事了?说是一切都拜托给祖母做主了。”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你二婶是个好的。”
虽然只几个字,但看出老夫人对于顾氏这个儿媳的满意,经过这事,那满意的程度上又加重了几分。
华好连连点头,她确实喜欢苏怀颜这个表姐,她不幸遇到这样的事,华好很是同情,没想华孜竟然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不过这也很好,相比来说,苏怀颜嫁到华府比嫁到别家都还要好上一些,何况是华孜先起的心思,丈夫喜爱自己的妻子,那么以后的婚姻生活要好上许多。
“那祖母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华好又问。
老夫人想了想,道:“颜丫头的事黄了后,那时候我本来都打算收拾回去了的,毕竟我们出来好几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老夫人低头看了眼抱着她胳膊偎在她身旁的华好,接着道:“谁知你二哥哥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自古不由己,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要看对方品性,反正多重考虑,但首先考虑的不是男女双方是否喜爱对方。你二哥哥有幸遇到合适又喜欢的人,祖母不忍拂了他的意。以前还没有把握你二婶那边的态度,不过现在好了,你二叔二婶没有意见,我想着,挑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把事定下来。”
华好听了,点点头。又拿过桌上另一封信看了起来,越往下看,本来就笑意盈盈的小脸上笑意更深,最后高兴的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
“祖母,哥哥考取了二甲进士及第,婚期也定在了六月初八!”
老夫人笑着颔首,“是呀,你二哥哥这事我们要抓紧了,错过了你大哥哥春闱的事本来就遗憾了,可不能再错过了他的亲事。”
在华好祖孙为华府几件大事而喜不自胜的时候,碧水院马欣悦刚刚离开了五夫人马氏的房间。
马氏倚在窗前的矮塌上,手肘支着插满珠钗的头,眯眼沉思。
半晌,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忙直起身子朝外唤来丫鬟,丫鬟服侍着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件玫瑰红的云纹蝉纱外衫,又吩咐丫鬟去厨房装了几碟玫瑰甜膏,才带着丫鬟婆子往大房正院逶迤而去。
“老祖宗,侄媳来看望您了!”马氏是个爽利的性子,人未到声先至,就着小丫鬟打得高高的帘子,笑容满面的跨步进了苏大老夫人的暖厅。
“你这泼猴,每次你来这里都热闹几分。”苏大老夫人笑呵呵的道。
“又来打扰老祖宗的清静了。”马氏笑着在苏大老夫人的下首坐了,她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着容长脸、细眉风目的妇人。
这妇人是苏大老夫人的二儿媳,苏府的三夫人张氏。
“听说张大人家添了个大胖孙子?恭喜三嫂了!”马氏笑着与张氏打招呼。
“多谢五弟妹,还未满月!”张氏面上也带了几分真诚的笑来。
“是吗?到时候三嫂别忘了舍我两个红蛋吃,沾沾喜气!”
“红蛋倒是有的是,恐怕就要五弟妹破费了。”张氏笑着道。
“这个礼我倒是很愿意破呢,说道喜事,我们家不也快要有一庄大喜事了吗?”马氏说着转向苏大老夫人笑道:“我记得今年刚好是老祖宗的六十大寿?”
苏大老夫人眯着有些昏花了的双眼,笑道:“有心了,难为你还记得。”
“怎能不记得?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样的大事。”马氏笑着甩了一下手帕,端起丫鬟刚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又笑道:“老祖宗可想好了该如何过?”
苏大老夫人和张氏对视了一眼,苏大老夫人笑着说:“你大伯他们是没有时间回来了,本来我说虽然是六十的整寿,但过寿年年都过,就不必过于大操大办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儿孙们过来磕个头就行了。”
“那怎么行?”苏大老夫人的话音未落,马氏有些高亢的声音就响起。
“虽说过寿年年都过,但人生哪有几个六十的?老祖宗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六十一过,是过一天享一天的福的了,这样的大日子,可不能马虎了去。”
“可不是?还是五弟妹最懂我的心,我这也正劝着老祖宗这件事呢。老祖宗,五弟妹说得不错,虽然大伯他们不能亲临,但几个孩子听说已经在路上了的,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是您老这样的大寿,要是过得寒碜了,让人笑话了去。就当看大伯老爷,这寿辰也不能简单了去。”张氏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
苏大老夫人半眯着眼,手里拈着佛珠沉思不语。
马氏张氏对视一眼,马氏又笑道:“要是老祖宗是担心三嫂受累,这您不用担心,反正侄媳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给三嫂搭把手,就当是锻炼锻炼了。再说了老祖宗,我们二嫂的娘家母亲亲自过来,本来是送颜丫头出阁的,不想颜丫头那孩子命苦,好好的人却出了这样的事,听说华老夫人这几天心情不好,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要是老祖宗这大寿办起来,华家老夫人肯定是要等着您的寿辰过来才走的,她也可以多久一段时日,也不枉费了天高水远跑这么一趟。”
马氏绞尽脑汁的劝说老夫人,也不知是她哪一句话说动了苏大老夫人,苏大老夫人沉思了片刻,点头同意了她们的提议。
“好吧,你们说得也不错,老大老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在我这件小事上让人诟病了去,我老了,懒得管这些琐事,你们想怎样都自己去办吧。”
“那是当然的,这么多儿孙,老夫人只要坐着享受就成了。”马氏脸上笑开了花,提起茶壶给苏大老夫人添了杯新茶,笑道。
“我这人呀,就喜欢个热闹,这几天家里实在压抑得厉害,我想着办场喜事去去晦气,老祖宗和三嫂子别嫌我多管闲事才是。”马氏笑着道。
本来苏大老夫人和张氏对于马氏如此积极的态度就有些疑惑的,笑着听她如此一说,知道这段时日二房因为跟李家的事确实有些乌烟瘴气的,也就了然了。
“五弟妹说得是,这家里是该有场大喜事添添喜庆的了。不过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五弟妹自己说的,倒是我去请你,你可不能转身就忘了。”
147:绮梦
“哪能?这是像老祖宗表孝心的时候,求都求不来的事。”
马氏达成所愿,心里高兴。就着寿辰所需的事几人又讨论了几句,看天色也不早,马氏笑着告辞了。
苏大老夫人留饭,马氏笑着推辞。
“老祖宗是知道的,我那里还有一大堆事儿,样样都要我亲自过目,以后再带着小辈们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马氏刚离了寿安堂不久,府里就传遍了苏大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的事儿,同时流传的还有一则关于华好的消息,不过流言只在最底下的下人们悄悄流传,此时的华好却是一无所知的。
华好回到东厢房,曼丝就把心悠过来的事对她说了,还抱来了心悠送过来的匣子。
“奴婢也不知是什么,说是自从姑娘来了后,表公子特意去翡翠阁定制的。看她宝贝的样子,应该不是凡品,姑娘还是看看吧!”
华好微蹙眉尖望着面前的楠木雕花匣子,并没有动作。一旁的碧露却噗嗤冷笑出声。
“心悠?上次来了个子衿姑娘,这次又换了心悠姑娘。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表少爷真不愧为江宁府第一才子的名头,连身边丫鬟的名字都取得如此诗情画意。”
华好瞪了她一眼,眼里却没多少恼意。
“四姐那里有吗?还是只送了我这里来。”华好问曼丝。
曼丝一愣,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赎罪,奴婢倒是没注意这个问题,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华好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颔首道:“你去吧,注意一些。”又吩咐碧露,“先收起来吧!”
两丫鬟都笑着退下去了。
华好懒懒的靠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把开了一半的窗棂称得更开一些。
现已经是四月下旬,春天的尾巴只留下了一个影子,渐渐西沉的太阳红彤彤的挂在天边,把洁白无瑕的云彩染成一朵朵绚丽多姿的火烧云。
一阵凉风吹过,敲响了珠帘,屋外竹叶沙沙声合着屋内叮叮当当的珠帘声,长长短短,突远突近,起起伏伏,合奏成一曲春末的乐章。
华好理了理被风拂过飘起的长发,随手拈起榻头的诗经翻了起来。
“姑娘,用晚膳了!”不知多久,碧瑶掀起珠帘,手中端着一个酸枝木描金托盘走了进来。
华好一下子惊醒,原来她手中捧着书,不知不觉靠在榻上睡着了。
“什么生辰了?”华好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低声问道。
“酉时中,姑娘困了?吃点东西再睡吧!”碧瑶笑着把她扶坐起来,又蹲下给她套上锦缎绿面绣蝶恋花绣鞋。
华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淡淡嗯了一声。
等华好用完晚膳带着碧瑶到院中散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晚风徐徐吹来,把大地最后一丝暑气都吹散了去。一弯半月迫不及待的高高挂起,天空却将黑未黑,还有一丝亮光不肯离去,朦朦胧胧。
荷塘里蛙鸣此起彼伏,草丛里的蝈蝈也不甘寂寞,扯着嗓子应和几声。不知什么东西掠过,惊起繁茂枝丛间的鸟儿扑棱棱飞去几只。
“表哥的伤如今如何了?”华好问。
“应该是好多了,自从姑娘停药以后,表公子那里的药也不好再送了。”碧瑶扶着她的手,主仆俩相携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华好微微蹙了蹙眉尖,但也没说什么。她这里不用喝药了,也不能再开火给顾长归熬药,那样且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事有缘故的吗?
“我们去看看吧!”华好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里突然涌出这样的念头,她也如是说了。
“姑娘?”碧瑶吃惊的望着她。
“走吧!”华好调皮的露齿一笑,松开了碧瑶的手,提起裙摆,脚步轻快的往外走去。
碧瑶抿了抿嘴,无奈的跟了上去。
顾长归他们住的客院与紫竹山苑相隔一道墙,要是按正规的路段走,要绕过二门到前院。不过还有一条近道,就是紫竹山苑后墙向往开了一道小角门,直通外院,每次碧露送药也是走得这条,不然碧露送了这么久的药,通过层层关卡,不被人发现才怪。
华好虽然知道有这么一条道,但没走过,不过碧瑶是知道的。这时外面基本没什么人走动,两人也不怎么担心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一路很轻松的过了角门,盏茶功夫就到了顾长归所居住的客院。
顾长归这里的下人更少,唯一的老仆妇都已经回去了。华好主仆在外面看了看,没看到半个人影,只得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可刚踏进院里,两个姑娘吓得转过身去,还是保有一点理智没有尖叫出声,不过也是羞得捂着眼睛不敢乱瞧。
赤着胳膊只着一条外裤的顾长归也愣愣的回不了神,幻化成鹰爪的双手朝前伸展,似乎要取人性命般凌厉。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刀鞘般的眉峰滑过,趟过高高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宽阔坚毅的下巴,滴落在
一起一伏鼓鼓的胸膛,溅起细细的小水花,性感撩人。
“公子,先穿上衣服吧!”顾白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把一件青色长袍递给他。
顾长归闭了闭眼,眨去眼底的异色,收回手臂,快速的把衣袍穿上。
“五姑娘,外面夜寒露重,请屋里坐吧!”顾白又来招呼低头掩面僵直着身体的华好主仆。
华好捏了捏拳头,压下心底的羞意,强装着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看到顾长归已经穿好了衣服,心里松了口气。
“我来看看表哥是否好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无碍的了。”华好强装镇定的开口道,脸色的热意却出卖了她的淡定,不过天黑无人见到。
“已经好多了,多谢表妹,请!”顾长归面上恢复了淡然,侧身要往屋里去。
“啊?不用,不用了。”华好忙摆手,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来是不放心,怕没有再送药过来,表哥的伤口一时难以恢复,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天不早,我,我也该回去了。”华好说完,也不等顾长归开口,拉着碧瑶的手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即使顾长归平时冷静自持,此时看着来去匆匆的姑娘,也有些回不过神,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看起来模糊他却觉得很是鲜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公子?”顾白看着自从五姑娘离去后直愣愣盯着前方黑幕半晌没有变过姿势的顾长归,轻轻唤了一声。
顾长归回过神,抬头看了眼空旷的夜空,竟觉得那道弯弯如镰刀的月牙儿也分外明亮好看。
“夜是深了,回去歇息吧!”说吧转身外室内走去。
顾白看着主子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什么的院外,心里又叹了口气。顾白觉得,他年纪不大,不过这半年来他叹气的次数边多了。
揉揉脸,这可不行,他可不想未老先衰,他还没娶媳妇儿,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同样没尝过女人滋味的顾长归今晚做了个绮丽的梦,梦里那个冰肌玉骨的小姑娘被他压在身下,可她并没有恼,那双波光潋滟的勾魂桃花眼含羞带怯的望着他,粉嘟嘟的红唇微嘟,双颊泛起桃花红,这是顾长归从来没见过的风景,纯真又魅惑。
他也如同白天那样裸露着上身,汗水大滴大滴的从他麦色的脸颊滴落,滴到她白皙润滑的肌肤上。黑与白、刚强与柔弱的鲜明对比,视觉的冲突,让他眼里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坚硬又疼痛难当,却找不到泄火的入口,真当他急路无门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响,一个激灵灵醒了过来,睁眼看去,原来是风把支持窗棂的木棍吹倒了,窗扇还轻轻摆晃着,宣示它的无辜。
顾长归恼怒的瞪着那一摇一晃的窗扇,心里是又羞愤又兴奋,梦里的那把火还残留在心里,似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他闭上眼睛,手指扶了上去,脑海里回放着梦中的景象,手指越动越快,最后一声闷哼,从地狱到天堂,又从天堂回到地面来转一个回合。
他心里有些烦躁,起身找了条干净的亵裤重新换了,双手环抱支着头直愣愣的望着屋顶,久久无法入睡。
今晚没睡好的不止顾长归一个,华好也没睡踏实,一晚上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是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到处跑,一会儿是那次元宵节差点被行人撞到的惊险,又梦到了在外祖家搂着外祖母撒娇讨糖吃,最后梦到被人推下水,一个人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挣扎,她很害怕,想呼救,可刚张嘴,河水争先恐后的往她嘴里肺里专,呛得她难受得想哭,正当她无助快要奔溃的时候,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把她救出了水面,她惊喜不已,睁开望去,却落入了一双如寒潭幽泉的深眸里,那双眸子似有魔力,牢牢的吸住她,一点点把她渐渐吸了进去。
148:流言
“啊!”华好尖叫一声,激灵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外面已经天亮了,可室内还是灰沉沉的,如同她现在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姑娘怎么啦?”碧瑶听到响动,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幔,探头一看,吓了一跳。
“姑娘没睡好?好重的黑眼圈!”
“是吗?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头都疼死了。”华好揉着太阳穴,眉尖拧得紧紧的,看起来真的难受得紧。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受到什么惊吓了?”
碧露把幔帘捞起挂在床架两旁的玉钩上,伸手给她轻轻的按揉着。听她如此一说,不由随口说道。可是当说到受到什么惊吓的时候,就想起了昨晚她们主仆在客院看到的,那可不就是惊吓吗?
华好没想到这,她闭着眼,由着碧露给她按揉头部减轻胀痛,只淡淡的嗯了声。
“姑娘都做了些什么梦?”碧瑶好奇的轻声问道。
华好睁眼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反正乱七八糟的,一会儿这里,一会儿又是那里的,搞得我头疼。”
“那姑娘要不要再歇会儿?”
“不了,也睡不着,等下歇午觉就行了。什么时辰了,怎么外面天都还不怎么亮?”
“已经辰时了,昨晚下雨,所以天看起来雾蒙蒙的不亮。”
“怪不得呢!”华好嘟哝一声。
“姑娘!”碧露气哼哼的走了进来,她头发有些湿湿的贴着鬓角,看来是刚才外面回来。
“怎么啦?谁给我们碧露姑娘气受了,告诉姑娘我,我去替你出气去。”华好笑着打趣她。
“姑娘----”碧露看着她,眼眶突然红了。
“怎么啦?真有人给你气受了?”华好看她这样,唬了一跳。碧瑶也诧异的望了过来。
碧露看看她,又看看满眼疑惑的碧瑶,咬咬唇,还是把知道事情都说了出来。
“奴婢刚去厨房上要热水,却听到了好些关于姑娘的流言。”
“我的流言?”华好诧异的扬扬眉,“我一个客人,能有什么流言?”
“怎么没有?说的可难听了,奴婢当时都气死了,想冲出去找她们理论,但想着这不是我们伯府,就先回来了。”
“那你说说,那些人都说了我什么?”华好自认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让人诟病的,所以并不怎么在意。
“就,就说姑娘是个病秧子,还说姑娘是个灯笼美人,中看不中用,没有哪家的当家夫人会愿意姑娘这样的儿媳妇,要是以后抱不上嫡子该怎么办,这不是明着咒姑娘的吗?要不是想着我们是客人身份,奴婢都想直接撕了那些长舌妇的嘴先。”
碧瑶的脸也沉了下来,华好起先不在意,听到最后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说吗?”碧瑶问。
“大厨房那边的人都在说,我看这流言已经在府里传遍了,好多人都在窃窃私语,看到我时又停嘴不说了。”
“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碧瑶看了眼华好说道。
华好也点点头,“梳洗吧,我们去祖母那里。”华好下床趿鞋。
两人想到老夫人,心里安了些,忙服侍华好梳洗。
要是京城,三四月份下雨时还有些冷意,不过在江南就没有那感觉了。
华好没穿碧瑶翻出的薄披风,只趿了木屐,撑了美人图油纸伞,带着碧露冒着淅沥沥的小雨往正房去。
苏府的院里路面都是用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即使在下雨天,只要不走那草木葱郁的弯曲小道,裙摆都不会被泥泞沾湿半分。
“五姑娘来了,姑太太在里屋陪着老夫人说话呢?”紫琪看到华好主仆,远远就迎了上来,接过碧露说着的伞柄,亲自给华好撑伞。可华好本就是个敏感的人,自然不会错漏了紫琪眼里的怜悯。
“姑母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早?来了多久了?”华好挑挑眉,对于华琳的到来没有太过惊讶。
“刚来不久,在里屋跟老夫人说话呢,奴婢们都被赶了出来!”紫琪如同说笑般说了这么一句。
华好秒懂,笑着点点头,“那我就不先去打扰,在侧厅等等吧!”
“好啊,奴婢最近的花样子都用完了,姑娘要是得空,奴婢厚着脸皮讨要一张?”紫琪的笑容大了几分。
“这有什么的,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华好提了提及地裙摆,笑着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姑娘先进去坐坐,待奴婢去准备笔墨。”
“紫琪姐姐你自去吧,老夫人这里我们都熟悉,姑娘有我照顾就好了。”碧露笑着道。
“那感情好,劳累妹妹会儿,奴婢马上回来。”紫琪说着匆匆走了。
华好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笑,扶着碧露的手进了隔壁的偏厅。
等华好给紫琪画了好几张花样子后,才有小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让姑娘过去。
华好进了老夫人暖阁时,看到华琳还在,略微愣了愣,马上回神笑着给两人福身请安!
“好儿来了,快过来坐!”华琳拉着华好的手,笑容满面的道。
华好笑着唤了声姑母,顺从的挨着华琳坐了。
“你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老夫人问,虽然老夫人面上平静,但华好还是感受到了她心里的不快,就不知这不快是从何而来了。
“没什么事,过来给祖母请个安,没想到遇到了姑母,好几天没见到表姐了,她还好吗?”华好笑着回老夫人的话,又侧头笑问华琳。
“劳你惦记,你表姐这几天有些身子不适,整天窝在屋里不太出门。”
“表姐身子不适?那严不严重?”华好有些诧异。
“不严重,女孩子家每个月都有几天不适的,你不也是?”华琳笑着给她抿了抿鬓发,还调侃了她一句。
华好懂了,但被华琳调侃,羞得唤了声姑母。
“好了,你就别打趣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面皮儿薄。”老夫人笑着给华好帮腔。
“是是是,我不说了,就知道母亲有了孙女就不要女儿了,我这心都伤透了。”华琳故作酸楚样,把老夫人和华好都逗笑了。
“好了好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泼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就不用你陪了。”笑了一阵,老夫人才挥手道。
华琳也没推辞,站起身道:“那好吧,有好儿陪母亲解闷我不担心。”又摸了摸华好的头道:“外面乱七八糟的事别在意,姑母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也别多想,知道吗?”
看来她这么早过来是因为这事,华好笑着点点头,目送她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呼啦啦走了。
华老夫人没多说什么,招手让华好近前,有些愧疚有些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两人往饭厅走去。
***
华琳回了芜蘅院,懒懒的靠坐在靠背椅上。玛瑙快速的上了热茶,有小丫鬟拿着小玉捶就要上去给她轻轻敲腿,华琳摆摆手,小丫鬟知机的悄悄退了出去。
“你去唤周大家的进来。”华琳半阖着眼对玛瑙道。
玛瑙轻轻应了声,退了出去,须臾,周大家的就掀帘走了进来,看到华琳在假寐,脚步特意放轻了许多。
“来了,坐吧。”
华琳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指了指脚步的一个小杌子。周大家的谢过,才虚虚的坐了下来,静待华琳问话。
“你去查下底下的流言是从哪里传出的,是何人所为。”华琳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向周大家的方向推了推。
周大家的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道了谢,才道:“奴婢已经查清了,现在流言有两个,一是大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消息,一个就是关于表姑娘的。”
周大家的顿了顿,接着道:“大老夫人大寿的消息是从五夫人那里传出的,昨天五夫人就去过那边。表姑娘的消息是从青云院传出的,本来面积不广,不过林嫂子在后面做了些手脚。”
周大家的说着悄悄觑了眼华琳,见她并无异色,知道这事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等着她来说而已。想到这里,周大家的神情一凛,更恭敬了些。
华琳保养得宜的白皙纤长手指悄悄敲击着椅子扶手,这事她确实知道,在昨晚刚传出流言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要知道,她掌握着二房大权,什么事能逃得过她的眼睛?不过她有自己的考量,就放任流言传了出去。
不过她倒没有想到源头是青云院,青云院里的人,能让她身边的林金水家的出手相助的,除了钰哥儿身边的心悠不作他人想。
看来有些人的心大了,也野了,华琳眼里闪过一丝厉芒。
“我记得钰哥儿身边的子衿心悠也满十八了吧?”华琳淡声问。
“子衿和心悠同岁,去年就满十八的了。”周大家的轻声回道。
华琳淡淡嗯了一声,片刻又道:“丫头们大了,都到配人的年纪,你通知下去,满十八的丫鬟都要出去配人,无论谁身边的都一样,要是自家有合适的,来我这里说一声,我不会吝啬一副妆奁,要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你也长长眼,帮着挑挑。”
149:处理
周大家的一惊,轻声问:“姑娘们和公子身边的也要?”
苏怀容和苏怀颜身边的大丫鬟也就罢了,配了人还可以给姑娘们做管事娘子,以后陪着出嫁也不是不可能。
但苏怀钰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可是通房丫头,是预备做姨娘主子的,现在突然就要把人配出去,那两家人能愿意?
“自然是一视同仁!”华琳声音很冷,不由想起刚才在母亲那里收到的冷待。
出了这样的事,又是在华琳府里,老夫人不是蠢的,自然是生气的,华琳过去也没得多少好脸色。
周大家的不敢多言了,她知道,这次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主子有气,受苦的自然是做下人的,何况这还是那两个心大的丫鬟惹起的。
周大家的躬身应着华琳的吩咐,看她在没有其他的吩咐,就轻巧退了出去。
周大家的出了门,想了想唤过一个小丫头,让她去通知一声林金水家的,就带着几个婆子往外院青云院去。
心悠昨天无意中听了两个婆子的一番话,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回来后找了自己的母亲林金水家的商量,先是林金水家的并不同意,她是华琳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华琳的脾性。
但架不住自己女儿的哭诉哀求,又想着这几天华琳的表现,咬了咬牙,同意了她的提议。
母女俩商定了一番,制定了方案,就悄悄把关于华好的流言传了出去。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都一个晚上了,林金水家的见华琳还是没有表示,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心悠了,即使昨晚苏怀钰又去了子衿的房里,也并没有损害她半点的好心情。一大早她就早早起来,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于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此刻正优哉游哉的坐在屋里喝茶磕瓜子打发时间,突然听小丫鬟跑进来说周妈妈来了,还未等心悠出去迎接,周大家的已经带着人到了花厅。
“----好叫姑娘知道,我是奉夫人的命过来通知姑娘们一声的,夫人说我们家都是慈善人家,没有丫鬟都老大了还留着不放人的道理,满十八的姑娘都要统统放出去配人,要是姑娘们自己有主意,那最好不过,要是姑娘们没意见,由着主子做主,夫人说了,不会亏待了谁去的。”
心悠一只脚还没有跨进门口,就听到了周大家的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么一通的话,她不由眼皮一条,掀帘走了进来,果然见子衿脸色发白的坐在周大家的对面,半天没有说话。
“周妈妈来了?真是稀客,浣花,还不快去给周妈妈沏茶,就用前两天爷带回来的龙井。”心悠满脸笑容的拉着周大家的手,亲热的道。
“多谢姑娘,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来传达夫人的话,说完话马上就走,还要去别的地方呢!”周大家的扶了扶头上的银簪,手也顺势抽离了心悠的手,又把刚才对子衿的话重复了一遍。
“夫人真是个慈善菩萨,只是我们院里也没满十八的丫鬟呀?哦,我想起了,粗使的小菊好像刚满十八,等下我会亲自对她说的。”心悠笑着道。
周大家的睇了她一眼,面色不变的道:“姑娘说笑了,怎会没有?我记得你跟子衿姑娘好像都十九了吧。”
心悠的笑脸终于挂不住,面色微微苍白,强笑着道:“妈妈莫不是糊涂了?我们怎么会算在这里呢?”
“奴婢虽然年长一些,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也好叫两位姑娘知道,夫人特意吩咐了,你们俩是首要出去的,你们也别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心大了,惹了不该惹的人,好了,我言尽于此,姑娘们好好想想吧,别以为自己得了主子几分宠爱,就忘乎所以,什么人都想撩拨一下,最后害人害己。”周大家的冷冷瞥了脸色煞白的两人一眼,甩袖就要走人。
“妈妈!”心悠软瘫在地,一把抱住周大家的腿哭求道:“妈妈,妈妈,我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夫人要这样对待我们,奴婢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奴婢哪儿都不去,求妈妈,求妈妈帮帮我们,去求求夫人开恩啦!”
心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可怜,可周大家的却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甩开了心悠的手,冷冷的道:“姑娘哭什么,你昨天算计表姑娘的劲儿哪儿去了?你以为做了公子的通房丫鬟,得了公子的信任你就能在这府搅风搅雨?我看你们娘儿俩都是糊涂了,你们的地位都是夫人给你,这府里什么事儿能瞒得过夫人的眼睛去?姑娘这副样子还是收收吧,如今这样的结果就是好的了,要是让别人知道,那你就想想吧,那可不是别人,是夫人的嫡亲侄女,还有华老夫人坐镇在这,夫人不看别的,难得连自己母亲的脸都不给了吗?”
心悠见周大家的直接挑开了说明,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真的是哭都快哭不出来,心中是又悔又痛,还有彷徨无助。
“这是怎么啦?发生何事了?”几人正僵持的时候,苏怀钰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蹙眉问道。
“公子,公子救救奴婢们呀,奴婢是公子的人,奴婢不想离开公子呀!”处于绝望的心悠正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看到苏怀钰,死灰般的心又复活了,忙跪爬过去,一把紧紧抱着苏怀钰的大腿,哭得是肝肠寸断。
“爷---”子衿勉强从椅子上爬起,跪倒在苏怀钰的跟前,痴痴的凝望着苏怀钰,一声爷是喊得肝肠寸断又千转百回,她不像心悠痛哭涕零,而是默默垂泪,大颗大颗的眼珠儿从大大的杏眼滑出,顺着娇艳的脸蛋儿滚落,楚楚姿态更添风情,看得苏怀钰心疼不已,亲自弯腰把两人扶起。
周大家的看到两人的作态,眼皮激烈跳动几下,又看了苏怀钰的表现,暗自摇头。
周大家的对着苏怀钰屈了屈膝,把来意大致对苏怀钰说了一遍。
“母亲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难得她不知心悠和子衿已经是我的人了?”苏怀钰皱了皱眉,不过苏怀钰毕竟是苏怀钰,即使风流了些,但脑子还是有的,不由问道:“难得是她们俩做了什么惹母亲不高兴了?”
听他如此一说,心里松了口气的子衿两人又暗暗提起了气,周大家的却不管她们的紧张,直接把府里下人嚼舌花好的流言说了,并说明了源头就是从青云院传出的。
听了周大家所说的原因,苏怀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的瞟了两人一眼,抽回了扶着子衿的手,子衿身子晃了晃,差点又跌倒在地,这次却没能换来苏怀钰怜惜的目光。
“知道了,周嫂子你自去回母亲,就说一切都听她老人家的,等下我亲自去给表妹赔罪!”苏怀钰向周大家的抱了抱拳。
“公子折煞奴婢,奴婢这就去回夫人,夫人听了定会高兴的。”周大家的侧了侧身,对着苏怀钰屈膝一礼,看都没看心悠子衿一眼,带着人走了。
“公子----”心悠诺诺的唤了声,却被苏怀钰伸手打断了。
“既然母亲都决定了,也没多少转圜的余地,你们那里的东西都带走吧,等会青石会送两百两银子过来,你们每人一百两,就当全了最后的情分吧。”说完也不等两人开口,甩袖走了。
心悠子衿愣愣的看着还在摇曳的门帘,半天没回过神来,半晌,屋里响起低低的武鸣声,悔恨又绝望。
“都是你,要不是你想着对付表姑娘,做出这些事儿来,夫人怎么会连我也怪罪上,你这个小贱人,搅家精---”子衿突然发了疯似的扑向失魂落魄的心悠,一把抓住她长长的头发,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
这让她如何不怨不狠,她的梦想,她的荣华富贵,都没了,全都没了,都是因为这个心大又没有脑子的女人。子衿越想越气,越想越绝望,下手也就没有留半分情面。
此时的子衿姑娘,哪还有平时温柔敦厚又楚楚可怜的样子?整个一泼妇不足以形容。
心悠也不少吃素的,刚开始没注意着了道,倒是狠狠挨了几下重的,见子衿越来越不留情面,既然把尖尖的指甲往她脸上挠,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抽了个空隙,一把扯住子衿的头发,把她扯得吃痛一歪,啪啪啪几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也恨声骂道:“我呸,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我是搅家精,那你就是披着一张伪善人皮的狐狸精。你打量你的心思谁不清楚呢,不然每次去表姑娘那里你都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为了什么?还不是彰显公子对你的宠爱,挑拨表姑娘与公子的关系。”
两人平时端庄矜持的大丫鬟,此时如同市井妇人般撕扯起来,嘴里也不干不净的谩骂,什么不恶毒不说什么。青石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顿时愣住了,以为是自己走出了房间。
150:赔罪
在还没等他分辨是否是他进错房间时,一道尖利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帮他确定他并没有未老先衰。
“哎呦,我的儿,这是这么了,快放手,快松开!”林金水家的一跨进门槛,就看到屋里撕扯打在一团的子衿和心悠,忙大呼小叫的去拉架,名义上是拉架,可明显是偏帮了自己女儿的,只见她只紧紧拉着子衿的手,让心悠狠狠扇了子衿几大个耳刮子,又在她身上重重的掐了几下,疼得子衿眼泪鼻涕往下流。林金水家的还嘴里嚷嚷别打了别打了。
“都通通住手!”青石实在看不下去了,沉下脸怒喝一声。他毕竟是男人,一声怒喝,感觉到把屋里震得抖了几抖。
那几人显然也被吓住了,不由自主的都停了手,才看清是苏怀钰身边的青石,林金水家的也就罢了,子衿和心悠看清来人是青石后,脸上不但不羞,反而更白了。
要说苏怀钰身边最信任的是谁?不是为他红袖添香暖床铺被的心悠子衿,而是小厮青石。现在她俩本来就处境不妙,又被青石看到了刚才的丑态,能留下的希望更是没有了,不由不让俩人面如死灰。
青石可不管这几人是如何想的,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公子吩咐给两位姑娘的,公子说了,希望两位姑娘好自为之,出去后好好过日子。”
两人嚅动着嘴唇,但看了眼青石不耐烦的脸色,最后还是抖着手接过了银票。
青石完成了任务,看都没看那俩人一眼,转身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发生何事了吗?”直到现在,林金水家的还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她不妙。
子衿仿佛没有灵魂了一般,直愣愣的抬脚往外走,只于剩下的母女俩是如何述说如何考虑,没人关心也没人在意。
***
青云院的动静闹得不小,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二房各处。
碧水院,马欣悦正拿着剪子低头修剪着一盆青松盆景,怜儿提着裙摆急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二房那边出事了。”
马欣悦眉尖微微蹙起,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有事说事,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一旁的念儿轻斥了她一句,还瞟了眼低头专心修剪松枝的马欣悦。
这样的事常有发生,怜儿也不害怕,吐了吐舌头,把在外面听来青云院发生的事说了。
马欣悦不由停了手直起身子,念儿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主仆俩会心的对视一眼,皆抿嘴笑了笑。
怜儿没发现这些,还在兴奋的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马欣悦没阻止她,身边有这么一位喜欢打听八卦的丫鬟,日子也不显得那么无聊闭塞,还能通过这些小八卦中获取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同样是听八卦,华好这里就没马欣悦那里美好了,华好沉着小脸,听着曼丝说着外面传开的消息。碧瑶碧露也是一脸的愤然与凝重。
“因为这事闹得挺大的,那两人被赶出去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说对不起姑娘,还要过来给姑娘磕头赔罪,请姑娘原谅她们的无心之失云云,大家都在看热闹,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曼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并没有平时说八卦时的看热闹心情。
这聊八卦,聊别人家的事儿觉得有趣好玩,就当看一场免费的好戏,可要是这戏落到了自家头上,就没那么好玩了。
华好靠坐在美人榻上,愣愣的看着窗外久久不语。她没想到关于她的那些流言竟然是从表哥院里出来的,还关系着苏怀钰的两个通房大丫鬟。
如今又因为这事,两人通房大丫头问都不问就被毫不留情的打发了出去,这事要是私底下悄悄办了就罢了,可如今是弄的满府皆知。
她不知姑母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所为,要说有意为之,华琳是她嫡亲姑母,她们又无冤无仇的,华琳不至于如此败坏她的名声才是。要说无意,这事也太巧合了些,华好可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
正当华好想得头疼又心烦意乱的时候,小丫鬟进来禀道表公子来看望姑娘来了。
“哪个表公子?”华好随口问道,随后又暗道自己糊涂了,能毫不避讳来这边看望自己的,除了苏表哥能有谁?
果然,那小丫鬟屈膝道:“是苏表公子。”
华好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脸色恢复正常,道了声快请。起身下榻趿鞋准备亲迎。
华好刚整理了一下衣裙,苏怀钰就在丫鬟的带领下掀帘走了进来。
“表哥!”华好向前几步,屈膝行了一礼。
“表妹安好!”苏怀钰看到华好,眼前一亮,忙抱拳回礼。
“表哥请坐!”华好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淡笑着道,长长的宽袖荡起一圈绿色波纹,在苏怀钰的心里掀起几圈涟漪。
“多谢!”苏怀钰也不推辞,在与华好相隔一个桌椅的距离落座。
苏怀钰在江宁府是出名的怀钰公子,无论是姿容仪态还是才学,都堪称第一。是整个江南道多少名门望族闺中女儿的最佳夫婿人选,也不知有多少女儿心落到了他的身上,想当然,除去家世,他本身条件是很不错的。
此时跟华好两人共处一室,真的是让人有满室生辉的感觉,煞是赏心悦目。
“表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待丫鬟上罢茶,华好端起茶盏沾了沾唇,笑着开口,不过语气没有平时的亲切。
“表妹这里的茶不错,特别是沏茶的功夫,特别到家!”苏怀钰端起茶盏放到鼻尖嗅了嗅,又轻轻啜了一口,笑着夸赞道。
“能得表哥如此夸赞,真是荣耀之至。”华好眼一弯,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来,“是我这里的一个二等丫鬟的功劳,她也只这手艺拿得出手的了,香巧,过来给表公子磕个头,得了他这一句,你的名气也算是有了。”华好对着上了茶后就躬立在一旁的香巧招手。
香巧脸一红,恭恭敬敬的给苏怀钰行了一礼,苏怀钰笑睇华好一眼,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出什么来,突然瞥见手中的折扇,伸手一把扯下了上面的葫芦形翡翠扇坠递给还跪着地上的香巧。
“身上没带赏银,这个就赏给你了吧!好好服侍你们姑娘!”
香巧一看,忙道:“多谢表公子,不过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有什么敢不敢的?本公子赏你的你就拿着。”
“这---”香巧看了华好一眼。
华好放下手中的茶盏,绣君子兰的素绢丝帕在唇角压了压,笑着道:“既然是表哥赏的,你就安心收下吧,这点子东西不在表哥眼里。”说着笑睇苏怀钰一眼。
苏怀钰哈哈朗笑起来,手中香妃竹骨画山水墨画折扇一收,点着华好笑道:“还是表妹最知我心!”
顿了顿回了华好刚才的问题,“我一是来看望表妹的,二嘛,是特意过来向表妹陪不是,都是我管教无方,才使底下的人奴大欺主,造成了对表妹的伤害与困扰,我已经责罚了始作俑者,还请表妹原谅我这一次!”说着起身对着华好抱歉一礼,表情真挚诚恳。
华好抿了抿嘴侧开身,避开他的礼,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表哥多礼了,这只是下人无状多口舌,与表哥何关?每人一张嘴,生来就是说人和被人说的,我没在意这些。”
苏怀钰脸有些微红,虽是如此说,但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心悠心生嫉妒,才会去散布华好的流言的,所以坚持谢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就当我欠了表妹一次,表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钰自不推诿半分。”
华好微微笑了笑,“既然表哥都如此说了,我再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那阿好就再次多谢表哥了,到时找上表哥的时候,表哥不觉得烦扰才好!”
“自然不会!”
两人虽然就这事把话说开了,但气氛也不复方才轻松,相对有些尴尬,苏怀钰也没多留,随意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离去。
华好亲自把人送出房门,望着那道修长清隽的背影越走越远,对一旁的碧瑶道:“我们去看望祖母。”
苏怀钰在华好这里得了冷遇,心里自然不好受。他并不是生气表妹对他的冷淡,而是气自己过于宠爱那两个丫头了,才使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伤害的还是自己一见倾心的表妹,也不怪她对自己冷淡了。
苏怀钰焉着一张俊脸并没有回那个让他还心烦着的青云院,直接去了华孜的屋子。
华孜和顾长归正在院中的葡萄架下下棋,看到他来都抬起头看过来。
“表哥这是怎么啦?遇到什么不顺的事了?”华孜见他脸色不好,挑了挑眉,手中的白子落到一个早就看好的空格里,瞬间堵住了顾长归的攻势。
“没什么!”苏怀钰睨了那黑白交错的棋盘一眼,懒懒的躺靠入一旁的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