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生梦死回大唐
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财是惹祸的根苗,气是狼烟火炮!
酒色财气为四害,危害程度“酒”排第一。多少英雄好汉栽在这个字上,远有诗仙李太白,近有武侠文学大师古龙。
特别是现代社会,酒精中毒、酒后驾驶,滋生无数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酒俨然成为致死率最高的东西。在七朝古都汴京,最近也出了个喝死的倒霉蛋。
武康是汴梁体育学院毕业生,专业是体育教育,毕业后回到汴梁县老家,希望成为本村小学的体育老师,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学校也不是随时招教师,县里师资力量招聘将在半年后举行。
这半年不能在家吃干饭,于是在室友兼损友二柱的介绍下,重回汴京给汴梁酒厂老板当秘书。秘书无论男女都有特殊作用,男秘书特殊作用是帮老板挡酒。
入职第一天,就被老板派出去公费进修三个月,地点就在汴梁喝酒人才培训基地。培训结束后整个人脱胎换骨,酒桌上大放异彩,深得老板青睐,俩月不到升职为首席秘书。
最近这段时间鸿运当头,好事儿组队接踵而至。首先老家的开发终于落到实处,拆迁补偿款已经倒账,家里的房屋、鸭棚、田地得到几百万大洋。
其次县里提前开启招贤纳士,他以第一名成绩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更是被分配到自己村小学,暂时教三年级语文。虽然体育老师教语文有点坑,但混个事业单位编制,还是挺振奋人心的。
最后就是摆脱备胎身份,丝逆袭即将和皎月女神领证。大学期间苦苦追求四年,苦尽甘来终于修成正果,女神很够意思买一送一,肚子里还带着个小的,可以让他一步到位组建三口之家。
办完教师入职手续,回汴京递交离职申请。酒厂规定三天旷工等同离职,但毕竟同事仨月,还是好聚好散吧。老板痛失左膀右臂,依依不舍的组织最后的聚餐,十几个同事推杯换盏,曲终人散时基本酩酊大醉。
武康没喝尽兴,再加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约损友二柱去唱歌。哥俩又喝又唱熬到凌晨,包厢时间快到了,武康开唱压轴曲,河北民歌小调小白菜,“两三岁呀没了娘呀”那个。边唱边哭边跳边喝,最后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恢复意识,发现自己铁索加身,被两个人牵着走在一条黄土路上。两人打扮很复古也奇怪,一个穿黑袍戴黑色高帽,一个穿白袍戴白色高帽。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吓的差点当场尿裤子,想挣扎发现五花大绑,想大喊发现嘴贴封条,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这时听到奇怪铃声,白袍从腰里掏出大哥大接通,听话音儿是陆姓判官打来的,大意是他的喜宴提前开始。白袍挂断电话,两人对视片刻确定下眼神,各自握拳竖拇指作点赞手势,然后拳面相碰拇指点在一起,猥琐的笑爬上他们的脸。互相点点头再次确定眼神,白袍突然转身,手中棒子电光火石间,砸在武康天灵盖上。
武康再度昏厥,意识里只有行凶者那煞白的脸,以及吐到胸口的长舌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头脑渐渐恢复清明,眼皮仿佛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尝试几次果断放弃。接着头又疼起来,奇怪画面如幻灯片般闪过。
古朴的房间古朴的八仙桌,四个古装汉子开怀畅饮。一个穿着粗布衣背对着他,另外三个都是清一色捕快服。因为喜欢温瑞安的四大名捕,也研究过捕快这种生物。
事实上他们都是可怜虫,在古代只能算没编制的吏员。薪水少的可怜,甚至没有薪水,只能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被人们称为不良人,好像还三年不能参加科举。
四人喝到酣处开始划拳,哥俩好、二红喜、四季财什么的。武康作为驰骋酒场的老油条,自然知道这种猜拳玩法,边念口诀边出指诀,如果两人伸出的手指加起来,正好是你念的口诀,那么你赢了,对方就得喝酒。
不过出一个以上的手指时,一定要伸出大拇指,且指向对方以示尊敬。除了出四和五个手指外,尽量不要出小手指。
四位喝的差不多了,酒馆小二殷勤过来收拾残羹剩饭,抬上张干净桌子摆上骰子赌具,四人又开始摇骰子赌大小。一直背对武康坐的那位手气比较好,大小通杀大杀四方,手边铜钱堆也越来越大。
正热火朝天之际酒楼外传来吵闹声,很快房门被粗暴推开,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人冲进来,气呼呼抓汉子的肩膀:“逆子跟我回去。”
布衣汉子以为有人抢钱,蒲扇般左手一把捂住铜钱,肩膀一晃甩开肩膀上的手,右手伸到脖子后,精准抓住老汉衣领,暴喝一声手臂青筋暴起,以肩膀为支点来个标准的过肩摔,把老汉扑通一下摔在赌桌上。
桌子质量很好没有散架,老汉却倒了血霉,后背砸桌面摔个七荤八素,把赌博的碗也砸碎了。估计被碎瓷片划破皮,疼的他呶呶直叫。
大汉却不依不饶,醉醺醺手指老汉鼻子破口大骂:“敢抢康爷的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打死你个老匹...哥?”
看到这武康不由得幸灾乐祸,这大汉把自己老爹给打了,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啊!老汉称他为“逆子”,他称呼老汉为“哥”,这几个赌鬼是唐朝人?因为只有唐朝的“哥”,既能称呼父亲,又能称呼兄长。
正疑惑间画面继续,惹下大祸的汉子吓的呶一嗓子抱头鼠窜,醉酒再加上惊慌失措,一脑门撞在门框上昏死过去。
接下来的画面比较喜感,汉子被脱光膀子吊在歪脖柳树上。俩中年人也脱光膀子,手拿柳条鞭咬牙切齿,抽的这位哭爹喊娘。吃瓜群众古来皆有,大群衣着破旧的男女老少围观,还不时有人问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吊灯康娃子。
看到这武康大概明白,事情被人捂住了。仔细想想也是,在古代特别是唐代,殴打父母可是犯罪行为,最高可判死刑。这要了传了出去肯定满城风雨,等待汉子的不是这种皮肉之苦,而是官府衙门里的各样刑具,搞不好还会腰斩弃市。
其实皮肉之苦还是小事,名誉才是最重要的!不孝的恶名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也就毁了,人人背后戳你脊梁骨,甚至当面骂你个狗血淋头,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武康不禁咬牙切齿,挨打老汉还不如直接报官,让官府好好收拾这个不孝子。从记事起娘就撒手人寰,老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含辛茹苦既当爹又当妈,最痛恨的行为就是不孝!
大汉被打的昏死过去,被人从老柳树上解下了来,放在独轮车上推着回家,两个女人在车边掩面哭泣,一大一小应该是母女。小姑娘脸哭成花猫,妇女一手扯着她,一手捂着嘴看不清长相。想来应该是大汉的妻女,这种事向来亲者痛仇者快,天下为你真心流泪的人寥寥无几。
武康不禁唏嘘,当看清倒霉蛋的脸时,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这张脸太熟悉了!这段时间要和女神扯证,经常照镜子臭美。看挨打倒霉蛋,比照镜子还清晰,一点反光失真都没有,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脑袋嗡嗡声停止,触觉感官恢复,钻心的疼痛袭来。浑身上下犹如凌迟,特别是上半身,疼痛一波接一波。心下不禁疑窦丛生,依稀记得和二柱喝酒唱歌,眼前一黑不省人事,这是耍酒疯被揍了?不应该啊,俺是那种喝醉就睡的类型,从没耍过酒疯!
想到这眼皮慢慢睁开,眼前一道模糊人影,看身材是女人,难道是我的皎月女神吗?艰难扑闪好几下眼,晶状体渐渐聚焦,视线渐渐恢复,看着眼前略微朦胧人影,眉头微微皱起。她不是皎月女神,追求四年的女神,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视线完成恢复,看清女人的容貌,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颇有几分姿色。弯弯柳叶眉间,藏着几分担忧。几年备胎生涯下来,对待美女展示最美好笑容:“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美女怎么称呼?”
美女很疑惑,柳眉微蹙道:“大郎你说什么?阿娘听不懂。听村正说,今年是永徽三年,该喝药了!”
什么玩意儿,永徽三年,我的妈呀。一时气血攻心,眼前一黑又昏厥了。算上被白无常揍晕那次,这应该是今天第三次昏厥,不过意识还有一丝清明,又是各种画面闪过脑海。
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差点逼疯他,搞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被黑白无常坑了,被丢到唐高宗永徽三年,也就是公元六五二年。距离他那个年代,一千三百多年,被强行穿越了。
此刻首先想到的是父亲,那个刚过五十就有很多白头发,饱经风霜堪比花甲老人的脸。
心痛半小时才恢复平静,也渐生些许欣慰。记得儿时非常皮,被老爹追着打,经常拿着拖鞋追的他满村跑。后来心术不正的二婶出谋划策,说再被打的时候不要跑,唱那首小白菜就不会挨打。
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自然听之信之,果然一唱歌就不会挨打,美滋滋都找不到北了。直到一天夜里被尿憋醒,听到老爹在被窝里呜呜抽泣。从那以后再不唱歌,懂事以后更是懊恼自责,也不知自抽过多少次耳光。
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武康长大成人。期间很多人都给老爹提媒,基本都是那些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老爹每次都婉言谢绝...
此时的武康如释重负,他才是最大的拖油瓶。这一走彻底解放了老爹,他才五十一岁,完全可以靠着那笔拆迁款生活的很好。
等时间抚平他的伤痛,找一个阿姨搭伙儿过日子,再生个一男半女。辛苦操劳付出半
辈子,接下来的人生也该为他自己而活。其实他早就有离开的想法,只是想不到会如此彻底。
给老爹祈祷送上衷心祝福,接下来开始考虑眼前的烂摊子。被夺舍的这个同名同姓的可怜虫,和自己的遭遇如出一辙,今年十七岁也是早年丧母。
十岁那年武老爹续弦,和隔壁李村小寡妇搭伙过日子,就是刚才喊大郎吃药的那个。武阿姨带过来一双儿女,女儿娇娇今年七岁,儿子狗剩今年三岁,还在流鼻涕玩儿泥巴。
武阿姨称得上贤妻良母,把老武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唯一的心病就是继子武康。有娘生没娘养容易沾染恶习,懒散酗酒还爱赌博,打架斗殴好勇斗狠,好事找不到他,坏事离不了他。去年和县衙三个捕快勾搭上,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劣迹斑斑十里八村臭名远播。
眼瞅着过年十八岁,还是没媒婆上门说亲,同龄人的孩子都能喊爹了。武氏夫妇愁的不知挠掉多少头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还是没人家愿意把闺女送到武家受罪。
两口子无计可施,只能更加辛劳管理那十几亩地。武阿姨闲时,给大户人家做些缝补零工,好不容易攒够六百钱罚金。所谓的罚金,就是对未婚男女逾期不结婚的处罚。
大唐从战乱中建立,战后为了恢复人口,贞观时期李二颁下强制法令,十二岁可以结婚,十八岁不结婚每年罚六百开元通宝,一直罚到二十岁。超过二十再不结婚,官媒上门强制结婚。这样一想有些可笑,讨不到媳妇够可悲了,您还要罚钱,要不要这么坑啊?
夫妇俩省吃俭用攒下的罚金,藏在睡觉的床板下,哪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被武康这小子偷走,跑到县城找那三个狐朋狗友喝酒去了。武小妹通风报信,武老爹暴跳如雷去县城抓人,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武康,被几个同族叔伯捆起来撂倒牛车上,从县城押回武家村,二话不说吊在村头老柳树上,一顿噼里啪啦抽打,打的他直接昏死。撂到牛车拉回家,当天夜里就一命呜呼了。
本来这小子壮如蛮牛,老武之前还是府兵,从小教他练武强身健体,那顿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可这小子烂醉如泥,在酒楼一脑袋撞在门上,头颅内有了积血,再加上被头下脚上吊起来,积血跑到脑子里坏了大事。阴差阳错之下,被新时代的武康夺舍了。
理清来龙去脉,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本来酒精中毒猝死,起死回生应该笑,可宿主不是官二代、富二代,只是普通家庭泥腿子,还是个臭名昭著的二流子,绝对值得嚎啕大哭。纠结大半个小时,只能暗自一声叹息,既来之则安之吧。
艰难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后娘武阿姨已经离去。闻到浓浓汤药味道,忍着疼爬起身子,瞪大双眼抽起鼻子,小心翼翼摸到床边柜子上的药碗,一口下去满嘴苦,呛的他手一抖差点儿打翻药碗。
好不容易缓过劲,苦楚没下口腔又上心头。记得小时候喝药,最喜欢吃那种糖衣胶囊,吃那种苦药片时,老爹总会准备几颗大白兔奶糖。现在的老爹估计拿不出大白兔,这个时代甚至拿不出奢侈品糖。无奈默念良药苦口利于病,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把眼泪都苦了出来!
驱赶心中苦楚,品味口中酸楚,规划将来的路。想要在这个时代混下去,可以没钱,必须有名;可以不大名鼎鼎,绝不能臭名远扬。所谓的浪子回头洗心革面,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就像明星舒齐说的那样,付出比其他同行更大的努力,只为把曾经脱掉的衣服穿上。自己想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把盖棺定论的棺材板儿掀开,也必须付大于常人数倍的努力。
小心翼翼躺在硬板床上,倒抽几口冷气再舒口气,那些叔伯们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往后背抽鞭子。疼痛消失缓缓闭上眼,从时间空间着手眼前这个时代。
虽然专业是体育教育,最大的兴趣却是研究历史,因为皎月女神是历史系的。最喜欢研究的朝代是唐朝,最喜欢了解的历史人物是武则天,因为武大姐是皎月女神的偶像。
永徽是唐高宗李治初登大宝的年号,也是历史上颇具盛名的“永徽之治”。李九二十二岁登基,今年二十五岁。这小子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永徽元年他老子的忌日,去感业寺进香并私会老相好武氏。
永徽二年孝服满时,便接武氏入宫。今年封武氏为二品昭仪,为武大姐迈向人生巅峰,架起第一级台阶。
武康扯着嘴角无声一乐,同样是姓武的,做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嘞?摇摇头开始研究空间,按照已故武康前辈的记忆,这里是武家村,归雉山县管辖,雉山县归睦州管,睦州归江南道管。按现在来说,应该是浙江省、杭州市、淳安县。
第二章 沦为酒神离家乡
无巧不成书,皎月女神祖籍就是杭州市淳安县,现在的江南路、睦州、雉山县。这片水土还养育了女神的另一个偶像,女皇帝陈硕真,史学家翦伯赞称她为中国第一个女皇帝。耳濡目染下,武康也大概了解这位女皇的生平。
她是睦州雉山梓桐人,也是个寡妇。永徽四年十月初,浙江百姓不堪官吏贪求及豪强逼掠,她与妹夫章叔胤在睦州清溪县,覆船山竖起反旗,自称文佳皇帝。
武康不由得暗乐,自己和她还是同县老乡嘞,等等...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刹那间如遭雷击,扯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一道冷汗滑过后脖颈。现在是永徽三年七月,明年十月陈寡妇就要造反?哎呦我的妈,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您老也太作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纠结无比,现在的雉山县就是炸药桶,必须尽快逃离!皱眉冥思苦想许久,开始抽丝剥茧权衡利弊。首先绝不能跟着造反,陈寡妇造反连昙花一现都不是,十月造反十一月就被剿灭,昙花还没开放就凋谢,她也被官军俘虏虐杀。
她靠着宗教妖言惑众,自称九天玄女下凡,把那些老百姓忽悠成忠实信徒,带着他们杀官造反。其实说起来,这些没经过军事训练的寻常百姓,就是攒鸡毛凑掸子的乌合之众。
她的对手不是大明朝那些烂透的卫所兵,而是依旧战斗力强悍的府兵。大唐帝国刚建立不久,土地兼并还不严重,府兵战斗力依旧强悍。乌合之众对抗百战精兵,无非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失败是注定的。
如果硬着头皮留在雉山县,不是被叛军挟裹,就是被官军杀良冒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必须早日跳出泥潭逃之夭夭,确切的说是带着便宜爹娘一家四口逃命。
逃跑路线必须好好规划!西边的歙州和南边的婺州不能去,那是叛军的主攻方向。西南的衢州也不能去,发达程度还不如睦州,人要往高处走。
就剩下东边的越州和北边的杭州,思来想去决定去杭州。一来这个时代北方是经济中心,北方远远比南方发达。二来作为现代人,肯定对杭州情有独钟。
远虑暂时解决,近忧又来了,该如何说服家人离开。这个家拮据的无米下炊,哪里有钱长途迁徙?就算有钱也不好办,这个年代应该很看重“故土难离”这四个字,还有落叶归根。就算在现代社会,举家搬迁也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的。
武康估摸着,必须想办法先富起来,有了经济实力才有资格谈其他。想在一年内暴富只有经商,虽然商人被归为下等人,但与小命比起来就无足轻重了。
用什么办法挣第一桶金,成为当下的燃眉之急。穿越者同行们又是造玻璃又是造酒,他前世只是教语文的体育老师,除了身上的二两肉啥都不懂。这一世更是没啥一技之长,也是只有把力气会些三脚猫功夫。越想越头大,失眠到鸡鸣时分依然一筹莫展,最后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卧床养伤,武氏待他确实如亲生儿子,几乎衣不解带日夜照顾,还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武康很感激也很渴望母爱,一声“阿娘”让武氏哭的稀里哗啦,原来之前那混小子从没这样喊过。期间靠着层出不穷的童话故事,和武小妹也建立了良好关系,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听故事的。
唯一遗憾就是便宜老爹从没来过,估计还在气头儿上吧。这时武氏就会充当说客,两头儿奔走两头儿说好话。武康也不太担心,毕竟血浓于水,父子的隔夜仇最容易被时间抚平。等养好伤过去磕头道歉,这事儿也就翻过去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卧床整整半个月,外伤内伤好了七七八八。期间每时每刻都在想发家致富办法,馊主意一个又一个,都因客观条件不允许而否决。一时间黔驴技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屋顶透射进来的几道月光,嘴角不禁勾起苦笑,现在田里还有农活儿,明天去和老武承认错误,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吧。想到这又是满满的无奈,闭上眼进入睡眠模式。
熟睡之际依稀感觉有人晃自己的脑袋,睁开眼发现是继母武氏,刚想打招呼嘴被堵上了。只见她满是惊慌失措,把手里包裹往他怀里一塞,拉着他手腕往下拽,压低声音焦急说:“大郎快跟娘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武康吓的不轻,提线木偶般下床,浑浑噩噩跟着走。老武卧室亮着灯,好像来了客人,依稀能听到交谈声。
一直来到院墙篱笆门旁他才回过神,心说到底怎么回事,陈寡妇提前造反了?不应该啊!他这只蝴蝶一直卧床不起,还没来得及煽动翅膀嘞!
开口刚想问又被堵住嘴,武氏小心翼翼打开柴门,出门往两边不停查看,搞的像地下工作者。确定好路上没人,把
他拉出来再次压低声音说:“大郎你赶紧逃命,有人要害你!往南跑去婺州找你大舅,他在衙门南边开了家根宝茶楼,你去投奔他,再也别回来了!赶快走...晚了就来不来啦!”
武氏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个劲儿往外推他。武康见她真情流露不像演戏,心中不禁咯噔一声,难道醉酒打老武被人捅出去了,真是这样可就大祸临头喽!
想到这不敢耽搁,提着包裹转身就走,走几步停住脚步,再次转身双膝跪倒,压低声音说:“娘您照顾好阿耶,康儿在外面赚到钱就回来接您们。还有...如果明年有人造反,告诉阿耶一定不要参与,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风头!”
说罢看着武氏的泪如泉涌,无声磕三个头,起身大步流星消失在夜色里。转念仔细想想,离开这个地方也好,树挪死人挪活,在这早就声名狼藉,也不会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按照原主的记忆来到武家村口,迎面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就是通往婺州的官道。心下很是无奈,婺州将来也会被叛军攻击,本打算去杭州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微微摇头刚走进小树林,就听铛啷啷一声铜锣响,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咆哮:休走了武大郎;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抓住武大郎祭酒神了...
武康登时气的汗毛倒竖,武大郎这个倒霉称呼,眼下还真是赖不掉,这是唐朝的社会风俗。姓武还是家中长子,自然被称呼为武家大郎君,简称武大郎,便宜弟弟就是武二郎,娇娇就是武小娘子。
不过眼前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看着树林里火把通明人头攒动,二话不说撒腿往村里跑。刚跑不到百步,又听对面铛啷啷一声铜锣响,又是嘈杂的呼喊声。
四道绿光闪过,伴随着汪汪犬吠声,两条大狗扑了过来。是李大户家的狗,这个时节人都揭不开锅,能养狗的就是他家。
想到曾经被这俩畜生咬过,一咬牙拉开架势,如猛兽般蓄势待发。眼疾手快正掐住其中一只的脖子,左腿肚被另一只咬住。钻心的疼令他狂性大发,一脚把咬腿那只踹飞,同时使出浑身气力猛掐,很快把手中这条活活掐死,随手丢在地上往旁边野地里跑。
也该着他倒霉,前天刚下的雨,一脚陷入泥潭里。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可真是天堂无路地狱无门,被十面埋伏了。这些都是本村村民,依旧大呼小叫着,围住他一阵拳打脚踢,后脑勺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渐渐恢复意识,耳边响起整齐的呼喊,好像是“送酒神”什么的。慢慢睁眼遇上强烈阳光,等到适应光线后,就被眼场景惊呆了。
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几乎整个武村人都来了。他们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边齐整呼喊着“送酒神”,边有节奏扬起握紧拳头的胳膊,那架势就像示威游行。
武康心中很是纳闷,我这是犯了什么事了,招你们还是惹你们啦,酒神又是什么鬼?疑惑间觉察身体不适,低眉一看登时哭笑不得,又被吊在村头儿老柳树上了,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不过这次是头朝上吊的,胸口拴着十几道麻绳,双手捆在背后,脖子上还挂着个牌子,上书歪歪扭扭“酒神”两个大字。
这是批斗会吗?正疑惑间就听一声陌生的呵斥,呼喊瞬间停下。武康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个四十岁左右的道士,穿深蓝色道袍,长的贼眉鼠眼,留着及胸山羊胡。左手掐剑指立于胸前,右手舞着桃木剑,剑上扎张黄符纸,扭腰吊屁股跳着尬舞,嘴里还念念有词。
身前是长形供桌,盖着黄色桌布,燃着青香和蜡烛。桌子两旁立着俩道童,约莫七八岁,也穿着道袍。其中一个接到老道的眼神,从旁边木桶里舀碗水,离开桶口一尺多高,又把水倒进去。如此重复五次,把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再把碗舀满水放在香案上。
老道绕过香案来到对面站定,背对武康面对众村民,又尬舞片刻大喊一声“呔”,宽大的袖子盖住破碗。两分钟后又是大喊一声“呔”,嘟囔了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扬起袖子露出碗口。村民们一阵惊呼,竟然不约而同跪下,双掌合十虔诚祷告着,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只碗被老道挡着,武康也看不到状况,正疑惑间老道有了行动,高高举起那口碗。武康这才发现,碗里的水竟然结冰了,变成了寒气深深的冰块儿。现在可是三伏天,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怪不得村民们顶礼膜拜。
略微思考片刻,也就明白其中套路了,这不是穿越者必备的硝石制冰吗?硝石的化学名称叫硝酸钙,它溶解于水时会吸热,温度降低水自然凝结成冰。网上说唐末时候才被发现应用,两宋时期大幅流
行,也算推动了历史的进步。然而现在可是唐初,难道这老家伙也是穿越者?
老道把冰块磕在香案上,咳嗽两声喊道:“贫道乃九华真人三目道长,此次奉九天玄女法令下山,解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间。路过武村地界,发现阴阳不调有妖孽作乱,掐指一算竟然是酒神造孽。酒神嗜酒如命,不仅祸害自己家破人亡,还会殃及整个村子。是以贫道果断出,手降妖除魔!”
愚昧的村民闻听此言又炸开锅,有的对武康口诛笔伐,说他偷了家里全部钱去喝酒。有的破口大骂说他就是酒神,有的嚷嚷着他要祸害全村,有的则是直接嚷嚷打死武康...
人声鼎沸犹如雨后蛤蟆坑,真的是开批斗大会啊!武康成了十恶不赦之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那种!村民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武氏让他半夜逃命,为什么会被村民围追堵截,合着都是眼前的老杂毛妖言惑众。
如果所料不差,老杂毛儿的主子、他口中说的九天玄女,就是来年造反的陈硕真阵寡妇。历史上记载,这缺德娘们儿就是用这种把戏,忽悠寻常老百姓成为信徒,跟着她杀官造反,走上不了归路。
本来对她有同情心,毕竟这场叛乱的根本,是官府横征暴敛,闹的民不聊生,老百姓活不下去举反旗也正常。可现在要拿自己祭旗,必须另当别论!往人群中扫几眼,并没发现老武一家子,想必被村民控制在家里了。
老道双臂一举村民安静下来,人群中走出两个壮汉,是武家村屠夫武明理父子。两人一个拿杀猪刀一个抱磨刀石,放在香案上恭敬站在一旁。老道煞有介事舞动桃木剑,然后一口酒喷在刀和石上。
武明理往手心吐口唾沫,拉下衣领光着膀子,把磨刀石抱在地上开始磨刀,片刻后用手指头试刀锋快不快。再磨盏茶时间,揪掉一撮头发放在刀刃上,对着头发吹口气,头发齐整整断为两截,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磨。
滋滋的噪音的武康头皮发麻,这是来真的?我的妈呀!穿越过来就沦落为政治牺牲品,倒了八辈子霉有木有?
远处突然传来哭泣声,听声音非常熟悉。武康瞳孔紧缩抬起头,在村口看到武家四口。老爹被俩叔伯搀着,咬着嘴唇直掉眼泪,手里还抱着武二郎狗剩。武氏也被几个健妇围着,一手拉着娇娇,一手掩面哭泣。
人群左右分出一条路,武氏来到前面,跪在老族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武老爹也跪下苦苦哀求,求老族长网开一面,放武康一条生路。老族长纠结许久,也许良心发现,也许良心不安,竟然向老道求了情。
老道扶起老族长,哈哈笑道:“老丈折煞贫道了,贫道从始至终,并没说要取酒神性命,只需要做场法师把他送走,以后不许再踏足咱们村就行!”
武族长连连点头应是,武氏夫妇也赶紧过来道谢。老道又开始跳起尬舞,鸭子走路般摇头晃脑,画面很是辣眼睛。
武康看着泪眼汪汪的的武氏,露出微笑并坚定摇头,示意她不要哭。扭头看向老爹,投以歉意微笑。两人四目相对,武老爹竟然从儿子眼神里感到了稳重,一时间也忘了掉眼泪。
老道做完法事一声令下,村民们一拥而上来到柳树下,武屠夫儿子爬上树,挥刀砍断绳子。武康坠落被村民接住,又被无数手托起来。
两个道童吆喝着头前开路,众村民也跟着吆喝,像唱歌似的很有意思:酒神啊你这酒神鬼,我武村与你结了什么亲,兴腾腾的人家你何不去,怎么偏把我的门儿进,你就是世袭在我武村住,也该去大户家访访亲,你叫我客来难留饭,你让我囊中无分文...
还别说挺押韵,老道士挺有才,忽悠人一套一套的!不过你彻底得罪我了,小太爷可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你们不是明年造反吗?等小太爷到了婺州,找到大舅安顿下来,把你们的密谋记在小本本上,匿名举报给婺州刺史,把你们的黄粱美梦掐死在摇篮里。
想扭头寻找父母,发现头发被扯着无法动弹,无奈只得眯眼看天。其实心中并没离别伤感,反而有丝丝庆幸欣慰。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本就穷困潦倒,少了自己这份儿口粮,一家子也能多吃口。
经过此事,想必陈寡妇造反那天,老爹也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很有可能听自己的吩咐,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事后不会被受牵连,更不会被清算。
看着天空飞过的乌鸦立下宏愿,等我出人头地,定衣锦还乡,接您们去享清福!
第三章 路见不平泼沙助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到底在哪里?
通往婺州的官道上,武康站在大片荷花塘前,水比较浑看不到鱼。文艺范十足的闭上双眼,感受沁人心脾的荷花香。一直等到四周无人影,快速掐两朵荷花,取出花心里的莲蓬藏在袖中,荷花丢下池塘快步离开。
走出大概一里左右,悄悄从袖中拿出莲蓬,抠出里面的莲子,把莲蓬丢在路边杂草里。剥开莲子果皮,果肉放在口中咀嚼,片刻后噗一口吐了出来。
太久没吃莲子,竟然忘记取里面的苦芽儿。重新剥开一颗,看着果实里嫩绿小芽,不由得微微苦笑,莲子心中苦呀!
便宜老爹心中苦不苦不知道,继母武氏肯定心如刀绞。记得刚离开武家村,武氏夜里骑着家里毛驴,夜行三十多里追上他,把包裹塞到他手里,又骑着驴连夜离开。这个时代的睦州并不太平,这份心这份爱,让他热泪盈眶,武氏不是亲娘胜亲娘。
包裹里是八张饼,二十五个开元通宝,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封书信一支金钗。书信是她跑到县里请人代写的,是去婺州舅舅家的介绍信;金钗应该是她的嫁妆,给他做盘缠。
武康并不打算用这些钱和金钗,是以八张饼吃完,摘取荷花里的莲子充饥。想当年在前世酒桌上,油炸莲子豆可是必不可少的下酒菜。
就这样边顺手牵莲花边赶路,中午时分感觉肚子不舒服。无奈撇撇嘴,从路边装半袖子沙土,去旁边小树林,蹲在半人高的草丛方便。大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擦屁屁的草纸,可真是遭罪呀!
刚解开衣服,就听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官道上尘土飞扬,七八名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仓惶逃窜。后面三十多匹马紧追不舍,马背上是衣衫褴褛的悍匪,舞着横刀耍着马鞭,嘴里还呶呶鬼叫。骑兵被马车拖累跑不快,很快被悍匪追上,双方战成一团,一时间刀光潇潇人马嘶鸣。
这种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凄厉的惨叫飙出的血,吓的武康把便便都憋回去了。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长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战团里哀嚎连绵不绝,披甲骑兵是久经沙场的精兵悍卒,刀来刀去勇猛无比。对面的悍匪也不白给,张张满是凶光的脸,应该都是背着血的亡命之徒。武康不禁瞠目结舌,这群马匪太彪悍了,竟然敢打劫军士!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军士人数大劣,再加上还要保护马车里的累赘,渐渐落入下风。
一通人仰马翻后,战局里只剩六名悍匪,两个浑身血淋淋的军士。胯下战马死的死逃的逃,就连拉车的驽马也没能幸免。双方由马战改为步战,呶呶怪叫着互相伤害。
马车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是个身穿儒袍的年轻人,看年纪二十五左右,看身高一米七不到,看长相标准的小白脸。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有几颗麻子,应该是出天花留下的。
如果按照电影里的套路,坐在马车里的不是绝顶高手,就是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公子哥明显属于后者,跳下马车摔个狗啃屎,爬起来撒腿就跑。
草丛里武康气的直骂娘,你个废物夹着尾巴逃命也就算了,为啥冲着小太爷的藏身之地逃?麻子不是麻子,你是坑人呦!果然局面恶化了,公子哥明显是根本目标,三个马匪闪出战团追了过来。
两个军士当然不乐意,也提着横刀窜过来,把公子哥护在中间,又被六名马匪手里的刀护在中间。战场快速推进,距离草丛三米处停下。
武康下意识抹把冷汗,眼前这些都是坑人,俺就是解大号而已,咋就被你们殃及了?有心起身逃命,又怕马匪杀人灭口。电影里演的那些武林高手们,都有一手暗器绝活,逃跑时后背要是中几个毒镖,找谁说理去?
正踟蹰不决时,战场异变突生,一悍匪中了一军士窝心腿,手里横刀飞了,怪叫一声倒着摔在草丛里。下半身草丛外,上半身草丛里,与草丛主人四目相对。
武康首先回过神儿,咬着牙暗骂晦气,双手闪电般掐住他的脖子,俩大拇指交叠,摁在他喉结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倒霉悍匪刹那脸憋的通红,伸出蒲扇般大手,死命掰着锁喉的钳子。
那哪能让你掰开?做梦娶媳妇想的美,去死吧你!武康龇牙咧嘴,瞪着一双牛眼,倾尽全力掐着。倒霉悍匪掰不开,双手握拳狠狠砸武康胳膊。武康感觉被锤子砸中,疼的直冒冷号。此刻哪里顾得上疼,双手如老虎钳掐的更紧。
每秒都在煎熬,渐渐感觉拳头力道小了,倒霉蛋双腿开始乱蹬了。没多久拳头不再落下,腿也安静下来,整个人停止挣扎。嘴里冒出血沫,白眼仁也翻了起来。武康确定他
死透彻,松开手扬起一拳头,砸在他脸上暗骂了句:“死都死的这么难看”。
这时又听啊呀几声惨叫,赶紧透过草丛向外看,战局又简单明朗许多。只剩下一军士、两悍匪继续厮杀,除了那个小白脸公子哥,其他都躺在血泊里。
军士俨然强弩之末,身上伤口不断沁出血,反观俩悍匪生龙活虎的。公子哥见势不好撒腿往草丛边跑,两名悍匪马上虚晃一招闪身追来。
等公子哥跑过草丛,武康刹那起身大喝一声“看招儿”,一捧沙土奔着两人面门洒过去。趁着他们捂脸之机,飞起一脚踹在一名悍匪心窝上。
悍匪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被后面的军士一刀砍下脑袋。乘胜追击的军士想砍另一个,却被对方一刀砍破肚皮。军士倒地后一把抱住悍匪大腿,使尽全力冲呆愣的公子哥大喊:“快跑!”
公子哥回过神,一抹眼泪转身就跑。武康见悍匪那吓人的络腮胡子,也没勇气加入战团,也转身仓皇逃命。很快就听一声惨叫,忠心的军士被杀了。
两人不敢回头继续跑,身后传来大胡子气急败坏的咆哮:“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老子非把你们挫骨扬灰不可!站住”
武康不由得撇嘴,心说到底你傻还是我傻,你说站住就站在?两人慌不择路往山中密林中逃,脚下荡起层层积叶,衣服被灌木丛划破,划出好几道伤,那是口钻心般的疼。
然而和小命比起来,这些都是鸡毛蒜皮。不知道逃了多久,就听公子哥一声“啊呀”,武康紧急刹车转身一看,登时吓的一声“妈呀”。
公子哥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身上被浅黄色、大腿搬粗的绳子缠绕,一张俊脸憋的通红,胸前被挤压喊不出话,只能投来哀求眼神。武康目光向上抬,看到了和公子哥脑袋、大小相差无几的蛇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深山巨蟒吗?这东西野猪都能吃,何况人乎?
蟒蛇眨眼间从树上下来,公子哥也被带到地面,就像个待宰的羔羊,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武康腿肚子发软,下意识转身就跑,十步不到又停住脚步。觉的没逃跑的必要,等蟒蛇把他缠绕的窒息死亡,会整个吞下去,挺着大肚子也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看看来时的路,追兵还没到,自己暂时没生命危险。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心思电转间还真想出个主意,前世听村里老人说打蛇打七寸,七寸是它心脏所在,打坏了心脏也就打死了蛇。
问题又来了,七寸到底在哪,身上也没带尺子,再说大蛇、小蛇心脏位置不一样呀,当然他也没勇气,去打不断吐出长信的蛇头。
眼见公子哥要一命呜呼,武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之间又想到个主意。赶紧扯下身后包裹,呼啦全倒在地上,拿起酒葫芦揪开软木塞。这酒是他帮人家干活得到的,大半用来清洗被狗咬的伤口,期望不要得狂犬病。
武康疾跑过去手腕猛甩,把里面的酒洒在蛇头上。前世喜欢看动物世界,电脑里有个“动物世界”文件夹,里面除了成套的爱情动作片,还有成套外国专业捕蛇人的科教视频,以及动物记录片。
视频里说蛇类都极其讨厌酒精,专业捕蛇人都会随身带酒,被缠住就往它身上泼酒,蛇就会松开人走掉。然而残酷的现实再次**裸打脸,眼前这条好像成精了,丝毫不怕身上的酒,依旧紧紧缠着公子哥。公子哥脸部充血,憋成了猴屁股,白眼儿都翻了出来。
武康鼻子都气歪了,硬着头皮来到公子哥脚边,抓起蛇尾巴反着缠的方向解。一边解一边暗骂那些捕蛇人,坑死人不偿命的砖家,蛇哪里怕酒了?小太爷要是能穿越回去,肯定化身键盘侠,把你们喷个狗血淋头,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这时脑中闪过灵光,不由得老脸一红。估计是冤枉人家了,蛇怕的是那种高浓度白酒,不是这种和啤酒差不多的垃圾!以后有时间也研究下蒸馏酒精,不奢望像其他穿越家那样挣的盆满钵满,只期望受伤的时候给伤口消毒,降低被破伤风夺去小命的概率。
等翻蛇翻到公子哥胸腔时,他呼吸明显舒畅许多,边大口喘着粗气边泪如雨下。幸亏蟒蛇没缠住他脖子,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然而问题又来了,这条蛇真是成精了,尾巴又缠上公子哥的胯。武康气的怒发冲冠,你这畜生诚心和小太爷唱对台,我这边解你那边缠?
感觉到蛇身再次收紧,巨力袭来只能无奈放手。公子哥的再度张开大嘴,俊脸再次憋成猴屁股。武康无计可施,只能再度从蛇尾开始解。触碰的蛇腹下鳞片时,脑子又闪过捕蛇人视频里的科普,登时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然后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恶心的腹中阵阵翻滚,胃液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眼下火烧眉毛,哪里顾得上恶心不
恶心,抓起蛇尾露出其腹下鳞片,翻开尾巴小鳞片前面,最后那片比较大的腹甲下,看到了蟒蛇的肛门。
咬咬牙大喝一声,右手作出点赞手势,拇指插进蛇肛门里用力压迫。视频上说这是蟒蛇唯一弱点,肛门里有蟒蛇的穴道,被压迫蛇就会软下来。
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有讲卫生习惯,把拇指甲给剪掉了。要是有指甲爆菊,绝对会激怒这条畜生。譬如说和朋友开玩笑,用手捅屁屁和用筷子捅,得到的后果绝对天壤之别。
不过眼下的情形还是很恶心,腥臭的蛇排泄物整的满手都是,终于忍不住“哇”的吐了。生平第一次爆菊,对象是条蟒蛇,看肝门大小还是公的,许仙也没这么重的口味儿吧?
此法效果立竿见影,蟒蛇很快软了下来,蛇头垂在地上犹如冬眠一般。武康知道这种情形顶多维持三分钟,当下哪里敢耽搁,三下五除二翻开酥软的蛇身,冲着脸色煞白、泪流满面、大口喘粗气的公子哥狠踹一脚,扯着嗓门大吼道:“愣着干啥?赶紧跑啊!你想客串许仕林吗?”
蛇口逃生的公子哥瞬间回神,虽不知道许仕林是啥玩意儿,却不影响他激发求生欲,懒驴打滚爬起来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又是啊呀一声,右脚踏在小坑里扭伤了,一个狗啃屎栽在地上。把武康气的差点爆粗,暗骂一句坑货猪队友,冲过去把他抗在肩头,大喝一声撒腿就跑。
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经历过这?五脏六腑演奏交响乐,又惊又吓上吐下泻。武康被吐一身污物,脊背阵阵温热,还闻到刺鼻尿骚,恨不得把这货丢下悬崖。
如此仓皇逃窜一里不到,突听身后密林里传来惨叫,惊起大片飞鸟。武康紧急刹车,惯性差点儿把小白脸传出去。公子哥抓住他大腿,稳住身形干呕几声,急不可耐嚷嚷:“兄台因何停下,蛇仙会腾云驾雾,赶紧逃命啊!”
武康肩膀一晃把他摔到下,满脸鄙夷道:“狗屁的蛇仙腾云驾雾,一条黄金蟒而已!刚才那声惨叫,是追咱们强人嗷嗷的。他遇到了黄金蟒,像你那样被缠住,很快会葬身蛇腹。我说公子哥先生,接下来听我指挥。让往东你不能往西,让摸狗你不能偷鸡,否则小太爷拿你喂野猪”
公子哥明显不适应这样的说话方式,却也粗略明白大意,思考片刻艰难点点头。
武康很满意他的态度,满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蹲下来压低声音说:“蟒蛇把强人吞下肚,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任人宰割的泥鳅,毫无攻击力。等下咱们原路返回,想办法捉住它,扛到坊市卖掉,或者抬到婺州进献刺史大人,肯定发笔小财!”
说到这武康双眼放光,仿佛看到大把开元通宝向他招手。公子哥仔细推敲刚才话语,很快也兴致勃勃点头答应。两人打定主意略微准备下,凭着记忆原路返回。
武康心中不禁纳闷,黄金蟒是缅甸蟒蛇的白化突变种,放在前世也异常罕见,主要分布在印度、斯里兰卡、缅甸和泰国北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
公子哥见他皱眉不语,紧走两步微笑道:“听兄台说话语气,也是婺州当地人,咱们是同乡。某姓崔名健字健之,兄台喊我五郎就行。另外兄台刚才称呼有误,称呼婺州刺史只需‘崔刺史’、‘崔公’就行,‘大人’是称呼...”
武康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大人”只是对父亲的尊称,并不用于称呼官员。下级官员见了上级官员,或者百姓见了官员,也并不像后世那样奴颜婢膝。只是鞠个躬,称呼他的“姓”加“官名”就行,或者直接“姓”加“公”。
就像电视剧《神探狄仁杰》里,称狄仁杰为“狄阁老”或者“狄公”。想到这有些尴尬,转移话题介绍自己:“某姓武单名康,没读过私塾也没有字号,五郎可以喊我武大...武一郎。武村没有读书人,与世隔绝也不知外面的规矩,倒是让五郎见笑了,惭愧惭愧!”
崔五郎拱拱手压低声音笑道:“大郎过谦了,如此谈吐不凡,怎么可能没读过书?至于字嘛...等咱们把蛇仙献给婺州刺史,大郎可以求崔公赐下字号,也算一段佳话,哈哈!”
武康看着那真诚的笑脸,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倒霉的大郎,倒霉的称呼!撇撇嘴不搭理他,埋着头赶路。
所谓的一州刺史,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总管一州的政务、军权,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省长加省委书记,还掌握着一州的军事权力,当之无愧的土皇帝。真要得到他的赐字,等于鱼跃龙门跻身上层社会喽。
第四章 黄金蟒蛇化金龙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来到黄金蟒出没地点,蹑手蹑脚躲进草丛,小心翼翼向外看。
就见追杀他们的悍匪,正被蟒蛇吞噬,上半身进入蛇口,只留小腿在外面。然后半分钟不到,完全被吞入蛇腹。大快朵颐黄金蟒舒服了,慵懒趴在草地上,不时吐出长信。
武康咳嗽两声站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出草丛。这时候蟒蛇会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肚子里的人吐出来,另一个就是逃跑。如果是前者,武康会捡起悍匪的横刀,毫不犹豫砍下它的头。
黄金蟒选择了逃跑,身躯缓慢爬行,速度比乌龟还慢。武康呵呵一乐,心说话装了逼还想跑,门儿也没有啊!
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威风凛凛拦在蟒蛇前面,轻轻敲一下蛇头。果然如视频里说的,蟒蛇一旦吃下大块食物,基本没有攻击力,俨然拔了刺的刺猬,沦为毡板上的肉。
武康捡起寒光森森横刀,环视四周树木,快速选定目标。挥刀砍掉一根树杈,削掉分支拿在手中,紧走几步卡住黄金蟒头。
倾尽全力摁着,直到它停止挣扎,转身冲崔五喊:“别在那杵着看戏啦,赶紧过来帮忙,把我腰带解下,把它的嘴捆起来。你要是害怕就摁棍子,我来捆它的嘴!”
草丛没动静,这孙子溜之大吉了?凝神仔细感觉,发现还在草丛瑟瑟发抖。武康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又骂骂咧咧喊三遍,他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崔五煞白着脸来到近前,哆嗦着手解掉武康的腰带,搭在武康肩膀上,然后双手紧紧攥住树杈。
武康没好气儿白他一眼,松开树杈蹲下身,用腰带把蛇嘴捆牢,还恶趣味打个蝴蝶结。呵呵一乐提起横刀,找个手臂粗的小树砍断,剔掉枝叶削成圆木,再刮去两端树皮,挖成椭圆形凹槽。前世老爹是个木匠,是以简单的木工活不在话下。
折腾半个多小时总算完成,把圆木丢在黄金蟒旁边,又去砍几根树藤。脱下身上外袍,撕成几十根布条,快速搓成麻绳,小心翼翼把蛇捆在圆木上。
往手心吐口唾沫搓搓手,冲握着树杈的崔五说:“不要摁着啦,也不要害怕,就把它当成大黄鳝。别墨迹,赶紧抬下山邀功领赏。抬的时候把凹槽卡在肩头,既舒服又省劲!”
崔五见大蛇异常乖巧,也渐渐恢复胆气,丢掉手中树杈,活动下酸麻的手腕,轻轻踢下蛇头,看着圆木点赞道:“大郎心思细腻,凹槽不硌肩,不用手扶也能稳如泰山!不起眼的小小改良,竟能带来如此便利,当真化腐朽为神奇!”
“别拍马屁啦兄弟,还有也别喊俺大郎,喊俺二郎或武二,俺有个早夭的兄长”,武康满嘴跑火车,来到蛇头前蹲下,抬起圆木把凹槽扣肩膀上,扭头对崔五说:“俺头前开路,你在后面跟着。注意安全,争取关城门前进城。”
“二郎不必着急,下山走十里就是兰溪县,县里没有城门,只有婺州城有城门”,崔五说着也蹲下身子,用力把凹槽扣在肩头,晃晃脑袋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不会露宿街头的...我喊一二三,咱们同时使劲。一、二、三,嗨呦起!”
哥俩慢悠悠下山,山势不陡不费力气。一棍一蛇外加蛇腹中悍匪,约莫二百多斤重。两人走走停停,两个小时才下山,看看太阳的方向,大概中午两点左右。
沿着官道往南走,沿途又闹了不少笑话。水田里耕作的百姓看到他们,胆小的吓的落荒而逃,手里的家伙儿都扔了。胆大的过来凑热闹,当看清黄金蟒时,竟然扑通跪在路边,双手合十不断磕头,嘴里嚷嚷着“金龙...金龙祥瑞”
武康颇有些无言以对,你要是给狗下跪我也就认了,就当爱狗人士穿越了。给蛇下跪算怎么回事?狗屁的金龙祥瑞,就是一条白化的缅甸蟒蛇,还是刚刚吃人的蟒蛇。
幸亏现在是唐朝,要是放在上一世,绝对倒大霉吃牢饭!后世蟒蛇可是一级保护动物,据说至少十年起步。葬身蛇腹的悍匪更倒霉,在唐朝没地方喊冤,一千多年后也得自认倒霉!
越往前走吃瓜群众越多,不断有人奔走相告,不断有人围观。看他们样子,是想沾金龙的仙气儿。后来越闹越欢,敲锣打鼓群魔乱舞,还有几个老农吹笙。幸亏唢呐没传进大唐,否则更加热闹。
感觉肩头推力越来越大,皱眉回头一看,崔五这小子笑逐颜开,昂首挺胸美的找不到北...真是无言以对啊,喜欢抬您继续抬,小太爷得歇歇!
想到这武康扫了眼吃瓜群众,冲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兄台搭把手,劳驾抬一会儿,某肩膀酸痛想喘口气儿”
“诶诶好嘞”,壮如蛮牛的大汉快如脱兔,一个大步迈过来,抓起圆木抗在肩头,憨厚的脸笑出一朵菊花。吃瓜群众满脸羡慕,有的甚至满脸哀怨。
见此情形武康无奈摇头,真想振臂一声高呼,这是黄金蟒不是金龙!
崔五跟不上大汉的节奏,很快累的气喘吁吁,把圆木递给旁边村汉。崔、武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兴奋。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稀里糊涂抓条大蛇,莫名其妙成了金龙祥瑞!
官道上老百姓越聚越多,人群潮水般涌来,估计兰溪县万人空巷了。走着走着,突听人群中有人嚷嚷:明府、少府来啦!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闪出一条路。武康抬头看过去,发现一群身穿官服的人。走在前面的是俩中年人,四十岁上下,应该是百姓口的明府、少府。
其实就是兰溪县的县令、县尉,后面还跟着主薄、校尉、录事,还有一群挂着腰刀的捕快。看这架势,兰溪县领导班子倾巢而出了。
众官员见到黄金蟒,也是目瞪口呆,县令快步来到近前,冲黄金蟒恭敬三鞠躬,大呼一声:金龙祥瑞降世,天佑我大唐江山!
官员们也有样学样,也喊着天佑大唐,纷纷恭敬三鞠躬。武康有些懵逼,估计他们没见过蟒蛇,更没见过金色蟒蛇。转念一想也对,蟒蛇只会出现在,南部热带原始森林里,没见过也不奇怪。
崔五一把拉住武康手腕,快步走到县令跟前,抱拳躬身行礼道:“三叔父安好,健之这厢有礼了!金龙祥瑞是小侄和二郎在山里发现,打算到婺州交给耶耶。叔父咱们一同前往,和耶耶共同商议,如何向圣人进献祥瑞!”
听到这话武康瞠目结舌,事情好像玩儿大了!如果献给长安的李治,被那些高干们看出端倪,蒙骗圣人会不会掉脑袋?
正走神间,看到崔县令异样的目光,赶紧学着崔五的样子,抱拳行礼恭敬道:“睦州淳安县武家村武康,参见崔三叔!黄金蟒...金龙祥瑞确是某与五郎发现,还请三叔定夺!”
“哈哈...好啊!五郎、二郎做的好”,崔义方满面红光,热情拉着两人手腕,看着黄金蟒说道:“你们献上献瑞立下大功,不过处理的很不周到,金龙祥瑞岂能捆在圆木上?来人,快给祥瑞松绑,把本官轿子抬过来,请金龙上轿!”
武康一听吓的三魂出窍,黄金蟒要是暴起咬人,可就大事不妙了。想到这赶紧摆出憨厚笑脸,压低声音婉言劝解:“三叔万万不可!金瑞岂是轿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要是龙腾九天,咱凡人望尘莫及!还请三叔找铁匠,给祥瑞打造巢穴,咱不能掉以轻心,不能让金瑞化龙飞走!”
“二郎言之有理,是三叔考虑不周”,崔义方捋着山羊胡连连点头,考虑片刻转过身,对着手下小弟发号施令:“元英,马上吩咐众匠师,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完成金龙祥瑞巢穴;李校尉快马加鞭,前往婺州通知刺史;邢捕头去翠满楼安排酒席,本官要与两个侄儿开怀畅饮!”
三声应诺,县尉、校尉、捕头马上行动。崔县令在武康、崔五的陪同下,仔细查看黄金蟒,也问到了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武康和崔五对视一眼,不敢实话实说,只说吞了头野鹿。
崔县令闻言难掩失望,小声嘀咕了句:“要是身怀六甲就完美喽!”
武康闻言想乐又不敢乐,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也不是所有的蟒蛇都叫白娘子!蛇就算怀孕也不会显怀,顶多下几个蛋罢了,再说这黄金蟒还是公的嘞!
邢捕头过来禀告,已经在翠满楼安排好。崔县令拉着武康呵呵直乐,直言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于是在县城翠满楼里,崔县令亲自招待,县领导班子亲自作陪,还邀请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翠满楼是兰溪县最大的风月场所,称得上本县龙头夜总会。这次并没邀请艺伎相陪,众人的心思都在金龙祥瑞上。
武康也不吊他们的胃口,和崔五一起添油加醋,讲述事情的经过。崔县令听罢很是感动,频频敬酒道谢。崔五也不甘示弱,说些拜年的话,也敬了杯酒。花花轿子众人抬,其他人紧随其后。
席间推杯换盏畅所欲言,你方唱罢我登场,开启车轮战向武康敬酒。武康来者不拒,毕竟是从喝酒人才培训基地,脱颖而出的优秀毕业生,在高浓度酒缸里泡了三个月,这次穿越还是喝酒喝死的,岂会在乎这些虾兵蟹将?
你若要战,奉陪到底!是以一通车轮战下来,除了崔县令叔侄,其他人都喝到了桌子底下。武康半醉半醒,低度数米酒很难尽兴,于是不断回敬崔家叔侄。
叔侄俩真被吓到了,这小子千杯不醉啊,无奈找各种理由推脱。武康有个毛病,或者说酗酒之人的通病,有三大难受:见酒不喝心难受,喝不醉酒胃难受,喝醉了酒肝难受!
武康也不逼他们,开始自斟自饮。这位还有一个毛病,喝醉酒倒头就睡,喝不醉满嘴跑火车。
再次举杯一饮而尽,把火车挂挡开起来:“三叔、五郎,这俗话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咱们抓到黄金蟒,我就给你们讲讲,另一条大蛇的故事。她叫赵雅枝,不...她叫白素贞,人送绰号白娘子,和她的男人
许仙大官人,在杭州西湖床上...船上相遇,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屋子里声音时而瓮声瓮气,时而破锣般的刺耳。武康边大口喝酒,边努力搜索记忆,给他们讲白蛇传,那个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爱情故事。
起初两人当成醉后胡言听,渐渐的越听越入迷,也被引人入胜的故事给吸引了,听到酣处还大声叫好。
武康见他俩沉浸其中,一时间更加来劲,讲完后还觉不过瘾,又唱起那首青城山下白素贞插曲。破锣般要命的声音,如果其他穿越同行在场,非把酒壶呼他脸上。
歌唱完人也醉了,一头栽在酒桌上,搞的满桌狼藉,一时间碗碟乱响。崔家叔侄都没喝多,崔县令吩咐手下喊来老鸨,给武康安排房间住宿。
两个捕快架着他出包间,迎面被一群莺燕拦住。她们争着抢着,让捕快把人送自己房间。仔细看她们眼圈儿都有些红,估计也是被白娘子的故事感动了。
放下武康花落谁家暂且不提,单说豪华包间里的崔家叔侄。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崔县令一锤定音道:“健之,此人可交!不知你身世的情况下,两次舍命相救,属实难能可贵;把金龙祥瑞功劳分出一半,足见心思通透、心胸豁达;酒后观其行,听其言,胸中有沟壑;老夫故意丢下一片金叶子,他却视而不见,足见不是贪财之辈!”
崔五仔细聆听教诲,略微颔首表示赞同,压低声音说:“既然咱们要向长安献金龙祥瑞,何不把白蛇的故事润色一番,整理成册一并献上。与金龙祥瑞相辅相成,最好把它们扯上关系!”
崔县令抚须沉思许久,重重点下头说道:“连夜召集书吏,咱们叔侄口述,让他们分别负责撰写,争取明天午时之前出册。等铁笼打好,马上启程去婺州,交由你耶耶定夺!”
叔侄俩达成一致,连夜写白蛇传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武康迷糊着从床上坐起,揉揉四分五裂的脑袋,眉头拧成疙瘩。想起昨晚的所作所为,不禁尴尬的老脸一红,丢人现眼有没有!幸亏其他人都喝趴下了,想必崔家叔侄,也不至于到处宣扬自己的丑态。
略微放下心,又感觉到异样,怎么满屋的香味儿?当低眉看到锦被女人脸,大脑再次宕机,怎么有女人在床上?
挠挠头冥思苦想,还是没醉酒后的记忆。想到这里是翠满楼,也就不在意了,这妹子应该是艺伎。第一次就这样交代了?别说感觉了,稀里糊涂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声苦笑片刻,蹑手蹑脚下床,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挽发髻。这可真是愁人,穿越过来从没挽过,笨手挽出的发髻,犹如狗啃的刺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恨的他几欲拿手边剪子,自己给自己理个平头儿。
这时听到女人压抑的笑声,扭头一看坐在床上的妹子,正捂着嘴吃吃笑话。不由得老脸又是一红,赶紧解开重新挽,瞪大双眼盯着铜镜。
铜镜的成像效果与玻璃镜相比,确实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身为体育老师,要像穿越家那样造玻璃,估计难于上青天。
妹子更衣完毕,迈着碎步走过来,温柔说句“公子,奴家帮你”,接过手中木梳给他梳理头发。武康也懒得和自己较劲,透过镜子眯缝着眼,瞄着大唐低胸装,脸上不禁有些发烧。
大唐妹子相比前世妹子,在低胸方面更加开放,这都呼之欲出了!怪不得那么多穿越家前辈,前仆后继穿到唐朝,能否出人头地先不说,大饱眼福是一定的。
一时间心猿意马,吟出了那副对联:“海纳百川,有人乃大...不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呀!公子好才华”,妹子一惊一乍,满脸陶醉的样子,美滋滋称赞道:“人应该像大海那样,有容纳江河水的宽广胸襟!海纳百川,出自三国名臣序赞,‘形器不存,方寸海纳’;有容乃大出自尚书,‘有容德乃大’。至于后两句的出处,奴家才疏学浅,还请公子解惑!”
武康瞬间懵逼,我比你更才疏学浅,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再喝死一次,穿到满清问问林则徐?
想到这不由得尴尬到家,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姐姐您这胸襟够大了,不用纳百川!您学识渊博,武某很是佩服!哎呦...”
头发被木梳揪掉几根,疼的的武康一咧嘴。妹子马上紧张兮兮道歉,武康则表示不必在意。
等头发梳理好,她放下木梳来到床边,掀开被子、床板,拿出个精致的盒子。走过来放在梳妆台上打开盒子,满满的珠宝首饰,看起来价值不菲。
武康不明所以,也懒得问,任由妹子挽发髻。她一手握着发髻,一手从盒里拿出个精致的白玉簪,插在他的发髻上。
第五章 婺州城见崔刺史
武康见玉簪插在发髻上,赶紧伸手去摘,心说开什么玩笑,睡人家的床,还要人家的东西,妥妥的恶霸行径!手刚碰到玉簪,手腕就被女子握住,武康微微笑道:“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没理由要姐姐的东西,某原来的瓷簪呢?”
女子面露为难,讪讪说道:“那只瓷簪昨晚掉地上摔断了,这是奴家赔给郎君的,还望郎君莫要推辞!再说没簪子也不行,头发会散开的。”
武康一时哑口无言,总不能披头散发见人吧!瓷簪换玉簪,貌似大有赚头儿...
敲门声响起,进来个小丫鬟,说是崔五有事来见。还不待武康有所表示,崔五急匆匆推门而入。只见他眼圈黑的像熊猫,眼球里布满血丝,看情形一夜没合眼。
不过精神矍铄,脸色因兴奋而潮红,手里还拿着本线装书,大步流星来到梳妆台前,把书塞到武康手里,火急火燎说道:“白素贞的故事,熬了一宿整理好的,二郎赶紧看看!”
“白素贞的故事?你们熬通宵就搞这个?某更喜欢兔八哥的故事”,随手把书丢在梳妆台上,看看身边温婉的妹子,也不想占她的便宜,于是扭头对崔五说:“五郎先借些银钱,给这位姐姐...”
“了解!那个谁,去把你们妈妈找来”,崔五吩咐旁边丫鬟。小丫鬟喜形于色,转身跑出门外。崔五拿起梳妆台上的书,重新塞到武康手里,说道:“二郎快看看,叔父还把金龙祥瑞写在开篇,这可是关系咱们前途的大事!”
武康见他表情严肃,微微颔首翻看书页。闻着清新墨香,看着扉页上晦涩难懂的内容,一时间又瞠目结舌。崔县令脑洞太大了,要是穿越到后世写网文,肯定是大神级别的。
开篇介绍了《白蛇传》的由来,竟然说白蛇和黄金蟒是一母同胞,白蛇化成白娘子报恩,金蛇留在青城山修炼。历经千年修炼,终于能化龙飞天,却因放不下亲妹子,于是下青城山寻找。
哪知水土不服,身受重伤修行大减,恰被结伴游历的崔健之、武康救起。金蛇感激涕零,托梦给两人,讲述妹妹的故事,也就是接下来的白蛇传。
武康忍不住嘿嘿直乐,驴头不对马嘴的,许仙啥时候多了个大舅哥?崔县令太可爱啦,为了所谓的金龙祥瑞,老脸都豁出去了!
不过你今年献祥瑞,明年陈硕真就造反,到时你这张老脸,恐怕要被打成鞋耙子脸!笑罢合起书递给崔五,心说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明朝的冯梦龙,不会穿越过来告你们侵权。
崔五见他点头,立刻眉开眼笑,看那手舞足蹈的架势,恨不得抱着武康亲两口。
敲门声再次响起,小丫鬟领着个妇人进来。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涂着厚厚粉底,看到崔五马上笑撵如花。
小跑过来道万福,掐着兰花指,舞着手绢嗲声嗲气道:“哎呦五郎君,您能看上如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家哪敢收您的钱啊?这是如烟的奴籍文书,请您收好了!”
崔五咳嗽两声满脸严肃,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确定无误后摆摆手,赶苍蝇似的打发走老鸨,把文书递给武康说道:“贤弟且收好了,以后如烟就是你的人啦!”
武康闻言直接懵逼,咋就成我的人啦?只是让你帮我付过夜费,还有买下那支白玉簪,没打算给她赎身啊。再说现在身无分文,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拿什么养如烟?刚想开口拒绝,又被崔五眼神制止。
崔五把他拉到旁边,压低声音说:“给她赎身做个小妾,首先明年不会被罚钱,官府不管你娶妻还是纳妾,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其次她攒了不少私房钱,贤弟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再者说来,贤弟明年就十八了,身边要是没女人伺候,那些好事者会污蔑你有龙阳癖!”
武康嘴角不住抽搐,听这意思让俺吃软饭?也太给穿越家丢脸了吧!穿越过来不封侯拜相,不腰缠万贯,先来碗软饭吃?不过转念又一想,崔五的话貌似有些道理。十八不结婚被罚钱,官媒要是送来个东施,那才叫恶心呢!
想到这走到如烟身边,把文书叠起来放在首饰盒里,盖上盖子说:“文书交给你保管,选择权也交给你。要是有好归宿,随时可以离开。你如果无处可去,跟着某也可以。某不保证给你锦衣玉食,以后有某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如烟感激的泪流满面,奴籍连畜生都不如,终于成自由身了。武康又懵了,大唐的女人这么容易被感动?这要是放在后世,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只要不拿出大把钞票,女人连个厌恶的表情都懒得给你!
刚想绅士般安慰几句,又被崔五拉住了手腕,这小子满脸猥琐嘿嘿笑道:“等回到婺州,愚兄送你一座宅院。到时候关起门来,你们怎么搞都行!现在跟愚兄去找叔父,铁笼子已经做好,得把金龙祥瑞装进
去,咱们马上启程赶往婺州!”
说到这他又向如烟吩咐:“你们赶紧收拾行李,换上普通衣衫,到县衙门口等着...二郎赶紧走,叔父他们等候多时啦!”
两人匆忙下楼,一路小跑来到县衙二堂。院子里围满人,中间放着个铁笼子,三匹马并驾齐驱的马车,黄绸缎盖着的蟒蛇。
铁笼空隙很小,黄金蟒绝对逃不掉。武康稍稍放心,和崔县令喧嚣完毕,指挥众衙役装蛇。众衙役争先恐后,都想沾金龙的龙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们绝对会打起来!
等各就各位,武康爬到笼子上,打开顶部小门。四衙役小心翼翼拉开绸缎,露出挺着大肚子的黄金蟒。崔县令带着手下官员,又是向它恭敬三鞠躬。两个衙役光着膀子,同时用力抬木棍上马车,铁笼上衙役马上接手。
武康看着递过来的蛇头,确定这祖宗还活着,接过衙役递过来的剪刀,剪断捆蛇头的腰带。黄金蟒慵懒吐两下信子,并未张口咬人的倾向。
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手握剪刀蹲下,让衙役慢慢往下放,逐个剪开布条、藤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大肚子放在笼子里。
黄金蟒慢慢盘起身,所有人都暗松口气。这祖宗现在可是金龙祥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长安城李九铁定暴跳如雷,在场之人都得脑袋搬家!
八名衙役齐上手,抬着铁笼往马车上装。黄金蟒抖动了身子,蛇尾露出铁笼,正耷在一衙役手上。这哥们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咧着大嘴嘿嘿傻笑。沾染金龙贵气,以后肯定大富大贵。
武康不禁撇嘴,你们是不知道它的厉害啊!要不是吃饱了懒得动,早就暴走缠人了。等到了婺州写份文件,详细介绍黄金蟒的生活习性,包括如何饲养、如何冬眠等全部列出来。
着重强调它的危险性,无论李九、昭仪姐姐,还是那些金枝玉叶们,好奇之下被咬伤,那都是弥天大祸!到那时自己这颗脑袋,想不搬家都难!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乐队走在最前面敲锣打鼓,后面跟着舞狮队,最后是披甲执刀的军队,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崔县令骑着高头大马,红光满面跟着舞狮队,还不时冲两边百姓拱手。然而他只是浪费表情,人山人海的吃瓜群众,目光都落在载金龙的马车上。
老百姓们都疯了,竟然往笼子上抛洒铜钱,坐在车辕上的武康和崔五,不时被飞来的铜钱砸中。这样下去不行,估计走不到婺州,就会被钱砸死。索性换上盔甲,再借块盾牌护脸。
等来到婺州城外,竟然搞了四麻袋铜钱。武康本想贪污些,却被崔县令告知,钱是老百姓供奉金龙的,要一同送到长安。这让他非常郁闷,比吞苍蝇还难受。早知道不上缴黄金蟒,自己造个笼子去逛街,也能挣个盆满钵满。
婺州城外场面更加宏大,兰溪县与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刺史崔义玄带着婺州大小官员,亲自过来迎接祥瑞进城。老崔给金龙车架三鞠躬,还朗诵一篇满是之乎者也的文章,最后亲自持皮鞭赶车进城。
接下来没武康啥事儿,他带着如烟主仆,跟着崔五来到一座宅院前。院子不算大,有正房、东西厢房,还有个小跨院,住他们三个完全没问题。这里曾是崔五养外室的地方,这次献祥瑞立功,他老子崔刺史心情大好,准许他把外室带回府里。
崔五把他们安顿好,又吩咐仆人送来粮食等必需品,就匆匆离开了。直到吃过晚饭,这小子再次登门,说他老子要见武康。武康不敢大意,在如烟的帮助下,打理好仪容,上了崔五的马车,前往婺州刺史府。
在刺史府书房里,武康见到了崔义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满头银发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不怒自威,有上位者气势。出身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根红苗正的大户人家。经历高祖、太宗、李治三朝,称得上三朝元老。
崔义玄待武康行礼过后,抬头瞟了一眼,没说话也不赐座,继续埋头看书。
书房异常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被视若无睹的武康不急不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站在原地挺拔如松。他知道这是下马威,前世在汴京体育学院,也被教导主任如此刁难过,当时足足站半个多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两刻钟过去,崔义玄依旧聚精会神看书,丝毫没抬头的意思。武康不由得吐槽,老家伙看的是金瓶梅吗?也罢,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想到这把意识放空,眯着眼魂游天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义玄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合上手中书直起身子,淡淡说了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何解?”
武康瞬间回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崔义玄,思索片刻回道:“父母在世,子女要留在家中尽孝,尽量不
出远门。如果情况特殊,必须告知父母所去的地方,安排妥帖照顾父母的方法,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话说完得不到回应,气氛再度变的压抑。盏茶功夫过去,武康也明白了言外之意,老狐狸是让自己抖出糗事!婺州距离睦州二百四十多里,骑快马来回顶多三天,他应该派人调查过了。
想到这武康整理下思绪,实话实话道:“回禀崔公,某离家出走,实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因为贪杯,拿父母积蓄和狐朋狗友吃酒,惹得耶耶大怒。后来又被妖道陷害,他用小戏法妖言惑众,蒙蔽武家村所有村民,污蔑某为酒神,联合村民把某赶出家乡。某无计可施,只得来婺州投奔娘舅。”
“酒神?哼,不学无术的妖道”,崔义玄一声嗤笑,盯着武康双眼说道:“妖道在武家村施展妖法,一碗水顷刻间凝结成冰,老朽冥思苦想良久,依旧不能勘破其中门道。二郎却称其为‘小戏法’,看来已知其奥妙,可否说与老朽听听?”
武康不由得心中一紧,这老狐狸太厉害了,抓住话里的蛛丝马迹,就能大幅度发散思维。看着他那锐利的目光,武康觉着自己此刻一丝不挂,从内到外完全曝光。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回禀崔公,某确实知道制冰的法门,但某要四层利益,还请崔公成全!”
崔义玄不置可否,摆手示意武康入座,手拈长须淡淡说道:“永徽二年颁行的《永徽律》中,疏议了十恶不赦。二郎可知道,十恶中的第四恶,是什么吗?”
提起《永徽律》,武康还真知道。前世皎月女神是历史系的,毕业论文要用到《唐律疏议》,也就是《永徽律》后来版本。作为备胎的他,自然要为女神排忧解难,查阅了很多资料,自然知道“不赦”的十恶。
所谓的“不赦”,就是不会被减刑,古代皇帝为了装逼,非常喜欢大赦天下,服刑犯人会罪减一等。譬如说,本来被判秋后处决的,可以改判流两千里。想到这武康如实回答:“第四恶为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
话语戛然而止,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刚穿越时看到的画面,如催命符般涌入脑海。原主和三个不良人醉酒赌钱,不知情把武老爹摔在赌桌上。殴打父母为恶逆,如果罪名落实,秋后都不用等,直接斩立决。
数道冷汗淌下脖颈,要是被老狐狸拉出去砍了,也许会像窦娥那样,来场六月飞雪。殴打武老爹的是原主,不是穿越过来的我!情急之下刚想狡辩,又讪讪闭上嘴。真要开诚布公,说自己穿越来的,估计也难逃一死。
大事不妙啊,难道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周年忌日?如果死了能回到未来,那倒可以尝试下。武康满脸苦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渐渐回过味儿来。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黄金蟒之前,肯定必死无疑,现在却大有可为!
金龙祥瑞在婺州闹的满城风雨,估计老狐狸早就八百里加急,通知了长安的李九。李九刚登基三年,就有金龙降世,肯定美的找不到北。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还是前无古人的祥瑞。自己作为祥瑞发现者,殴打武老爹这事儿,就算传到李九耳中,他也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小命。
黄金蟒就是保命符,崔义玄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想到这武康恢复从容,直视老狐狸锐利的目光,气定神闲道:“抱歉崔公,某还是要四层!”
崔义玄眼中再次闪过赞许,手拈抚须笑而不语,抬手拍了两巴掌。书房门被推开,走进四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每人怀里抱个木盒子。将盒子放在旁边桌子上,离开书房带上房门。老狐狸微微点头,示意他打开盒子。
武康不明所以,也懒得多费脑筋,直接来到桌边伸出手。小心翼翼打开第一个,手一哆嗦盖子重新盖上,腹中阵阵翻滚。不停的深呼吸,强压呕吐的冲动,再次打开盒子。
一颗人头静静躺在里面,面部狰狞五官扭曲,看起来有些面熟。努力回忆片刻,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原主生前最后的酒席,是和三个不良人在一起,这颗人头的主人,就是三人之一。
如果所料不差,另外俩不良人的头颅,就在另外两个盒子里。那么问题来了,第四个盒子是谁?知道自己殴打老爹的,只有那仨不良人和老爹自己,连继母武氏都不知道。
慢慢盖上木盒子,手指有节奏敲击,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已经知道第四个倒霉蛋是谁了。崔义玄这个老狐狸,不仅心狠手辣,心思还相当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如果猜的不错,人头的主人是个道士,就是当初污蔑自己是酒神,那个会硝石制冰的道士。
第六章 制冰术换不良帅
武康为验证心中猜测,直接打开第四个盒子,果然是那个牛鼻子老道。看到他脸上的鞭痕,下意识皱起眉头,前因后果了然于胸。老狐狸砍下牛鼻子的脑袋,并不是为自己出气,而是杜绝他泄露制冰秘密。
牛鼻子不是穿越家,他无意间发现硝石制冰,当成压箱底绝活,肯定不会透露出去,就是主子陈硕真也不行!他脸上的鞭痕,表示曾被严刑拷打。至于原因是啥,腿肚子都能想到,逼问制冰的法门,看来老崔志在必得呀!
不过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武康都得承这份儿情。恶逆属于十恶不赦,那三个不良人是祸根,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想到这再次施礼,半真半假道:“多谢崔公设身处地,为某收拾烂摊子。其实您应该多准备一个盒子,如果谈判结果不满意,也把某的脑袋砍下来,放在盒子里!”
“呵!二郎说笑了,老夫的目的是制冰秘术”,崔义玄站起身,走过来盯着他说道:“二郎尚在兰溪时,老夫就派心腹去了武家村,顺藤摸瓜处理不良人,顺手牵羊抓到老神棍。可惜他骨头硬的很,无论如何拷打,就是不招制冰秘术!”
崔义玄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制冰那么大的利益,不是一人能独吞的。二郎是聪明人,懂什么叫怀璧其罪。放眼整个天下,能守住秘术的人寥寥无几!老夫背后的崔家,正是其中一个。二郎也不要讨价还价,老夫把婺州份额给你。”
武康闻言沉思许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与崔义玄约法三章,双方共享制冰秘法,且不能把秘方外泄。崔家不插手婺州,武康不插手大唐。虽然很吃亏,却也无计可施。他没守住秘方的实力,只能借助崔家,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
崔义玄很大方,还写下书面协议。条约签好后,武康演示硝石制冰,向崔义玄讨来硝石,一大一小两铜盆。小盆内放半满水,小盆放入大盆中,在大盆中放置硝石,再倒水入大盆,慢慢增加硝石分量。
看着小盆里的水结冰,养气功夫极好的老狐狸,也狠狠惊愕一把,还亲自尝试制冰。
武康毫无保留,又把硝石结晶循环利用,以及注意事项倾囊相授。
等老狐狸记录完毕,武康开口说道:“虽然婺州制冰归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启动资金。租店铺需要钱,买硝石也需要钱。崔公可以借钱给某,也可以直接分成...”
崔义玄摆手打断,沉吟片刻说道:“老夫既然答应不插手婺州,自然言出必行。老夫会吩咐五郎准备好一切,等你挣到钱慢慢还。另外二郎不要插手经营,经商不是正途,过来做老夫的司兵副参军吧”
武康闻言不禁撇嘴,司兵参军可以做,副的就免了吧。他大概了解初唐的官僚制度,刺史为一州最高长官,之下则有别驾、长史、司马等官,称为上佐官。他们没有实权,就是用来安置闲散官员的。
真正有实权的是判司,有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田等参军,负责处理各方面的政务,由录事参军事统领。录事参军是实际上的二把手,多为刺史的心腹。
司兵参军,类似于现代军队的参谋长,权利地位相当大。副参军就差强人意了,类似于现代军队的参谋。有句话说的好,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没丝毫实权,混吃等死的职位。每个司兵参军麾下,都有十几个副参军。
武康不想混吃等死,也不想一辈子经商。士农工商四阶层,商就是万年垫底的命。商人在唐朝,虽然不像两汉、大明那样被歧视,也是富而不贵,根本没有什么出路。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古代商人最牛的,应该是武昭仪她爹武士,生前位居国公,死后还被封为皇帝。武康认为自己的女儿,不会有武昭仪那么厉害,也就绝了做富商的打算。
至于要做什么,其实早就有了规划。受温瑞安老先生的影响,想做一个捕快,在唐朝被称为不良人。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但唐朝安史之乱前,科举就是一个笑话,名人举荐才是王道。如果崔义玄向朝廷举荐,自己马上能做县令。
武康躬身施礼,一副感激涕零模样,讪讪说道:“承蒙崔公看得起,某感激不尽。但对军务一窍不通,恐怕会误了大事。崔公看这样如何,某先在州衙做不良人,积累足够经验!”
崔义玄满脸不可置信,一时猜不透他心中想法,光明正大的职位不要,去做臭名昭著的不良人?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明天去找司法参军郑凯。”
离开刺史府,由于宵禁的缘故,只能坐崔五的马车回去。路上和他谈了开店的事,请他帮忙寻觅合适的店铺。崔五大包大揽,将武康送回宅院,又给了四贯钱。
第二天早早来到州衙,找司法参军郑凯。司法参军执法理狱,督捕盗贼,迫查贿,类似于现在的政法委书记。手下有三股人马,管牢狱的狱吏,衙门里的衙役,以及负责侦缉逮捕的不良人。
郑凯知道武康是刺史的人,表现的很是热情,直接让他做了婺州城不良帅。还
召集全部不良人,亲自带他过来入职,把制服腰牌等交给他。
婺州不良人共有三十个,年龄基本在三十左右,都是体型彪悍之辈,都有拿手的绝活儿。
接下来的半个月,武康每天都在忙碌。抽时间拜访娘舅武根宝,晚上和如烟一起写文件,他口述如烟笔录,介绍黄金蟒的生活习性、危险性,着重介绍黄金蟒的脚。其实蟒蛇都有脚,只不过退化了,贴在腹部鳞片下。
刺史崔义玄得知,又派人把他请到刺史府。当武康翻开黄金蟒,露出退化的脚时,老家伙直接**了。蛇有脚,离传说中的金龙更近一步!
酒席上老家伙告诉武康,长安传来消息,程知节亲自带兵来婺州,护送金龙祥瑞进京。他还旁敲侧击,询问蛇头上会不会长出鹿角,搞的武康哭笑不得。
处理完这些琐事,武康把全部的精力,用在拉拢人心上,天天请手下吃酒。崔五给的四贯钱,两贯交给如烟家用,两贯用于请客吃饭。
手下也知道他后台硬,表面上服从他的安排。这个时代的治安很不错,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基本都是吃干饭的,甚至干饭都没得吃。
武康身为不良帅,一年才拿三百文开元通宝,众手下在二百文左右。按这个时候的米价,一年薪水才能买一石米,按现在来说就是一百二十斤,绝对饿死的节奏,所以不良人都有黑色收入。
这天中午姜氏兄弟值班,两人都是彪形大汉,武康对他们印象不错,中午下衙休息时,请他们喝中午茶。
出了衙门走在坊市大街上,本来熙熙攘攘的路人,竟然都避开他们,主动往两边让路。
武康哭笑不得,看来不良人在婺州地界,是从头到脚烂透了,老百姓避他们如蛇蝎!本打算随便找个茶楼,想想还是算了,估计那些商户见到他们,肯定暗骂十八辈祖宗。思来想去,决定去娘舅的根宝茶楼。
途径一个炊饼摊,姜二牛打开蒸笼,拿一个递给武康。这让武康很是无奈,他对炊饼有点儿过敏,每次吃的时候,都能想起被小潘绿的武大郎。
姜氏兄弟狼吞虎咽,武康刚吃完一个,他们已经吃了两个。姜大牛摸摸肚子,冲卖饼人喊道:“多少钱?”
卖饼老汉连忙赔笑,掀开蒸笼又拿出三个,分别递到三人手里,点头哈腰道:“送的,送的...”
二牛满意的嗯了声,一副算你小子懂事的表情,又从蒸笼里拿两个,抱在怀里拍拍屁股走了。
武康看着满脸肉疼的老汉,又看看手里的炊饼,无奈一声叹息。听如烟说,一个开元通宝能买四个,三人连吃带拿一共十个。于是从腰间钱袋里摸出三文钱,丢在蒸笼旁边,紧走进步追上两兄弟。
老汉看着三文钱瞠目结舌,估计还是第一次遇见,吃炊饼给钱的不良人。
来到根宝茶楼,找个靠门的位子坐下。茶博士认识武康,跑过来殷勤招待,奉上最好的茶水。
三人边喝边闲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无所事事间,茶楼对面大柳树下,一个汉子引起了武康的主意。看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笔直立在树荫里。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马头上插着草标,看情形是卖马的。
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没一个上前询价的。其实这并不奇怪,这个时代的马,堪比后世的宝马,价格贵的离谱。汉子的马膘肥体壮,应该是上等马,价值大概在两万钱左右,也就是二十贯,或者纹银二十两。
老爹和老娘省吃俭用,还给大户人家做针线活,一年也才攒下六百文钱。他们要想买这匹马,至少需要三十年积蓄,比后世买房都难。真正买的起、舍得买的,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婺州城还真不多。
武康估摸着,汉子等个十天八天,也不会有人过来买。然而不到一刻钟,就被打脸了。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年轻人,大摇大摆来到柳树下。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穿麻衣,能穿丝绸衣服的,基本是官员、贵族、地主、富商,也都是有能力买马的。
姜氏兄弟见武康兴趣盎然,也都抬头看过去。姜大牛咋咋嘴,阴阳怪气道:“这小白脸有钱啊,这年头儿能买马的,非富即贵!入娘嘞,二牛你说,咱家耶耶咋就不是大官呢?”
姜二牛嘿嘿一乐,压低声音说:“耶耶要是大官儿,咱俩何必做不良人,何必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二郎,要不咱们去做个见证,抽取些保费做茶钱?”
武康笑而不语,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仔细观察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不停抚摸着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卖马人难得遇见真心想买的,也热情的介绍自己的马。近一刻钟的讨价还价,商定成交价为十九贯钱。买主让卖主和他回家交易,这也说得过去。一贯钱有八斤左右,十九贯就是一百五十多斤,没有谁扛这么多钱逛街。
卖主点头同意,勒紧缰绳让买主上马。买主骑在马背上,伸手指了指北边方向,卖马人牵马载他离开。
武康嘴角扯出微笑,早就怀疑买主有问题!刚才伸手指路时,手心竟然有茧子!这个时代,只有经常做农活的农夫,舞枪弄棒的练家子,手心才会磨出老茧!
想到这站起身,对姜氏兄弟说道:“大牛、二牛,咱们悄悄跟上。如果所料不差,咱们今天要立功了,说不定还能发笔小财!”
姜氏兄弟将信将疑,也不敢有异议,衙门里谁都知道,崔刺史是他的靠山,他还和崔五郎关系匪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逛街了。
武康和茶博士打声招呼,说明天把茶钱送过来。茶博士也不敢有异议,赔着笑连连点头。
三人离开茶楼,悄悄跟在马匹后。大概走了半里,途径一家玉器店门口,买主让卖主停下。
停了大概两分钟,买主摸出两枚铜钱,递给卖马人说:“某要给发妻买玉钗,你先去对面茶棚喝杯茶,等某挑好玉钗,再回家取钱!”
卖马人客套推脱,青年板着脸说道:“勿要多言,让你去你就去,本公子去去就来!”
卖马人接过铜钱,心下非常感激,赶紧搀扶青年下马,还向他行礼道谢。然后牵着缰绳去对面,把马拴在木桩上,找张桌子要碗茶,正对着玉器店门坐下。
青年瞟了他一眼,转身进入玉器店。
武康嘴角笑意更甚,心说有点意思,这种套路在大唐就有了?
呵呵两声不屑摇头,吩咐姜氏兄弟:“等下那小白脸出来,你们悄悄跟踪。找个僻静的地方拦下,也不要和他废话,直接控制起来。然后二牛守着,大牛过来找某!”
两人听的云里雾里,也不明白也不敢问,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大概十分钟左右,茶棚里出现状况,两个汉子慢悠悠走进茶棚,故意和卖马人搭讪。由于离的比较远,武康听不到谈话内容,但绝对有猫腻。果然,卖马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和那俩人聊了起来。
又等了三分钟,青年从玉器店里出来,瞟了眼被吸引注意力的卖马人,沿着街道向北快速离开。
姜氏兄弟发现到不对劲儿,不可思议看武康一眼,悄悄跟在青年后面。
武康呵呵一乐,看来这小子已经得手了。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坐等姜大牛的消息就行。想到这迈步走入茶棚,随便找张桌子坐下,要碗凉茶慢慢品尝。
那匹马突然拉屎撒尿,武康瞬间没了心情,放下手里茶碗。
茶棚掌柜看到武康皱眉,赶紧拿起工具清理粪便,倒在旁边的墙角下。而在玉器店旁边,也有两个四五岁孩童,扒下裤子放水。
武康看了眼脏兮兮的街道,满是垃圾和骡马粪便,整理市容的想法萦绕心头。
前世在汴京喝酒人才培训基地,有一个关系很铁的同学,是体制内某个领导的秘书。他告诉武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市容市貌,第二把烧扫黑打恶,是最稳妥、也是最出政绩的良方!
市容市貌是做给上官看,普通老百姓不会在意这些,鸟语花香抑或乌烟瘴气,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就拿眼下情形来说,崔刺史及婺州大小官员,每月除了旬休的三天,都会走面前大街去州衙。闻着沁人心脾花香,走在干净的街道;闻着刺鼻的腥臭,时刻提防踩臭狗屎,感觉肯定天壤之别!
如果我把面子工程做好,让领导们高高兴兴上班去,快快乐乐把家还,他们肯定对我有好的印象,一句“能做事”的评价,就是日后飞黄腾达的伏笔。
扫黑打恶则是做给老百姓看,把那些欺行霸市的恶霸,打架斗殴的地痞,吃拿卡要的无赖,调戏女子的流氓,全部狠狠收拾一顿。老百姓肯定拍手称快,肯定会对我大加赞赏。如果美名远扬,升官发财也指日可待。
武康做着美梦,下意识看看四周,又被残酷的现实打脸了。因为天气炎热,茶棚买卖异常红火,其他桌子坐满客人,自己这张空无一人。
茶摊老板那如丧考妣的脸,以及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都在**裸的告诉他:你们这些不良人,才是婺州城最大的黑,最狂的恶!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武康不由得老脸一红,不良人天生属盐的,到哪哪嫌!杵在这耽误老板的买卖,有心结账离开,看着火辣辣的日头,很不想遭那种罪!哎...没皮没脸呆着吧,多给几文钱就是了!
武康认为,臭名昭著不良人,要想改头换面,想改变老百姓看法,绝对是任重道远的大工程。
瞄了眼傻乎乎等待的卖马人,心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等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处理眼前骗局。洗心革面的第一步,就从今天开始吧!
第七章 明为买马实骗玉
茶棚里的武康如坐针毡,有度秒如年的无奈。终于半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姜大牛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武康旁边,腰刀往桌子上一丢,蒲扇般手掌当扇子,不停往脸上扇风,狗狗般吐着舌头喘大气。
武康扭头想要凉茶,老板捧着大碗过来,恭敬放在大牛跟前,点头哈腰说:“郎君慢用。”
大牛也不客气,捧起碗咕咚几口灌下,把碗塞到老板手里,嚷嚷着再来一碗。
待老板屁颠屁颠离开,他露出谄媚的笑,凑在武康耳边低声道:“武帅料事如神,那个小白脸果然有问题!某和二郎把他堵在茅房里,一顿胖揍全招了,他就是个骗...”
武康作出禁声手势,看着起身结了账,解马缰绳的卖马人,嘴角勾起戏谑笑意,哥们儿你恐怕走不了呀!
这时对面玉器店里,冲出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穿着绫罗绸缎。飞也似的跑过来,一把抓住卖马人的手,大声嚷嚷道:“你主家拿走某两个玉钗,还没给钱,你怎么就走了?”
吼声如洪钟大吕,把路人目光吸引过来。武康呵呵一乐,心说好戏要开场喽!
卖马人有点懵,几乎瞬间回神,眉宇间有了怒气,瞪着玉器老板喝道:“休要血口喷人,某是兰溪县赵家村人氏,是良籍不是奴籍,哪里来的主人?”
“某血口喷人?刚才骑马那人,他说是你的主家”,玉老板怒气勃发,攥紧卖马人手腕,扯着嗓门咆哮:“他进某店里买玉钗,挑了最好的两支,一共十贯钱。付钱时质疑玉钗真假,说拿走让朋友鉴定。起初某不乐意,他就说他的奴人和马在外面,马至少值二十贯,让某不要担心!”
玉老板气的直跳脚,咬牙切齿说:“你刚才牵马载着他,不是他的奴仆是什么?某就是看马在这里,才让他把玉钗拿走的!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想骗我的玉钗吗?天杀的呀,大伙儿都来瞧瞧,都来评评理呀!”
吃瓜群众见有热闹看,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把茶棚围个水泄不通。
卖马人见势不好,梗着脖子解释:“兄台误会啦,某也不认识他!耶耶得了重病,某来婺州打算卖掉宝马,给耶耶抓药治病。那人说要买马,让某跟他回家拿钱。”
说到这卖马人脸黑了,焦急开口解释:“某牵马载着他,到你家店门口,他说要买玉钗,让某在茶棚等。某等到现在不见他来,以为他不想买了,打算回去接着卖!某根本不认识他,你纠缠某做什么?”
“休得诓骗某,你们就是一伙儿的”,玉老板自然不信,龇牙咧嘴呶呶大叫:“如果你们不认识,如果你们没关系,他会给钱让你喝茶?当某是黄口小儿吗?”
卖马人急的满头大汗,去扯玉老板抓袖子的手,焦急解释着:“某今天刚到婺州,真的不认识他。你不要纠缠某,耶耶卧病在床,某必须把马卖了,回兰溪抓药治病!”
“想走?你哪也去不了”,玉老板攥的更紧,跳着脚叫嚣:“这事儿完不了!要么给十贯玉钗钱,要么把马留下抵债,要么去见官,请崔刺史主持公道!”
卖马人脾气也上来了,一把甩开玉老板,梗着脖子反击:“还是那句话,某根本不认识他,你凭什么扣马,凭什么让某付钱?某要是有十贯,也不会来婺州卖家传宝马。看某是外乡人,故意讹诈吗?”
“贼喊捉贼,好不要脸”,玉老板呶一嗓子,跳上去厮打卖马人。
卖马人起初没还手,牵着马一味躲闪。但兔子急了还咬人,玉老板的不依不饶,很快激起他的怒火,大喝一声猛甩胳膊。玉老板一个趔趄蹲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武康本以为跳起来再战,哪知这位哇的一声哭了,拍着大腿叫起撞天屈:“那俩玉钗值钱十贯啊,某一年也挣不了那么多,大家伙儿评评理。你要是不赔钱,某也不活了!”
现场乱哄哄,也许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吃瓜群众群情激奋,矛头全指向卖马人。有的让他赶紧赔钱,有的要抓他见官,甚至还有人喊打喊杀。
武康不由得嗤笑出声,看来欺负外乡人,是古来就有的传统。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就有三分冤呀!
看着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卖马人,心中又是满满的无奈。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咋就不找某帮忙呢?看来俺们不良人,职能上类似民警,名声却是天壤之别呦。
有困难,找不良!会有这么一天吗?武康苦笑连连,眼见节目效果有了,时机也成熟了,示意大牛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着。
大牛连连点头,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场面瞬息安静下来。卖马人脸色更白,玉老板硬生生憋住哭,吃瓜群众下意识藏头闭嘴,有胆小的趁机开溜。
大牛一看这不行,你们都走了,老子表演
给谁看?登时气儿不打一处来,唰一下横刀出鞘,扯着嗓门破口大骂:“入娘嘞!都给某站在,谁也不许走。谁敢离开一步,某认识你,某手里的刀,不认识你!”
还别说,效果立竿见影!那几人灰溜溜回来了,低着脑袋屁都不敢放。武康又是满脸苦笑,尴尬的撇撇嘴,不良人果然是最大的黑!明年陈硕真的造反,估计也有不良人的功劳。
大牛迈着六亲不认步伐,来到人群中间,把腰刀归鞘。捋胳膊挽袖子,露出精壮腱子肉,昂头扫视四周,冲争执两人骂道:“那小白脸就是骗子,你们喊破喉咙也没用!实话告诉你们,武帅早就识破诡计,某家二郎已经将他缉拿归案!”
人群鸦雀无声,百姓们依旧低着脑袋,满脸的麻木不仁。卖马人和玉老板倒是有所表示,不可置信的目光,悄悄瞄着大牛,也是一言不发。
没有想象中的掌声,大牛勃然大怒又要暴走,却听到了武康的咳嗽,悻悻咽下脏活。冲玉老板哼了声,环视四周朗声道:“骗子已经逮住,某这就将他提过来!某再强调一遍,谁也不许走,都留下做见证!”
说完气呼呼走出人群,苦着脸和武康确定眼神,大步流星离开。
武康慢悠悠来到人群中,翻开卖马人左手,瞄了眼他手心老茧,抬头呵呵笑道:“起初在大柳树下,骗子多次抬手,你就没发老茧吗?哪个富家子弟,手上有老茧?开豪车就一定...穿绫罗绸缎,就一定是有钱人?以貌取人,有眼无珠啊你!”
卖马人被训的哑口无言,涨红的脸上也写满懊悔,一躬到底陈恳道:“郎君教训的是,某确实有眼无珠!”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下次警醒点儿”,武康教训完,把目光锁定玉老板,厉声质问:“凭什么认定马是骗子的,就因为他刚才骑着?某要是睡了你的床,你老婆...你的床就是某的?”
玉老板脸红成猴屁股,点头哈腰道:“郎君教训的是,某大意了!”
武康冷笑道:“骗子说让朋友鉴定,让他把朋友带店里,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那俩玉钗是积压货吧,你是急于出手,才给骗子可乘之机,对吧?”
玉老板闻言愣住了,错愕片刻马上点头,再次施礼道:“郎君料事如神,确实是这样!某有个朋友家道中落,欠某十一贯钱,拿玉钗抵债。货是好货,可就是太贵了,某急于出手,才上了骗子的当!”
武康微微点头,看着吃瓜群众,教育癖突然发作,本想再慷慨激昂一番,就听人群外有人嚷嚷,骗子押来了。
围观者主动分开一条路,姜氏兄弟押着个人进来。看身上衣服确实是骗子,往脸上看就不敢认了。这位看起来狼狈不堪,发髻散开披头散发,脸肿成猪头,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右眼铁青像熊猫眼,嘴角儿还淌着血沫,估计他老娘都不认识这张脸。如此名贵的丝绸衣服,姜氏兄弟舍不得弄脏,所以只往脸上招呼。想到这颇有些无奈,也不能讲文明执法,那和对牛弹琴无异。
两人押解骗子来到人群中央,猛蹬骗子腿弯,骗子面向人群扑通跪下。二牛拽出横刀,架在他脖颈上。大牛扯头发,强迫他仰脸,冲着卖马人和玉老板喝道:“过来验明正身,是不是骗你们的人?”
两个事主赶紧过来,辨认片刻连连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冲姜氏兄弟一躬到底。吃瓜群众终于不再沉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兄弟两人爽到了,昂首挺胸享受注目礼。
大牛接到武康眼神儿,从袖中摸出个锦盒,递到武康手里。玉器老板叫了声“正是某的”,上前两步就要抢夺,被大牛一个眼刀过去,吓的楞在原地。
武康打开锦盒,是两支成色不错白玉钗,拿一根仔细观察,看不出哪个品种的玉。心说这些奢侈品,都是有钱人的玩物,普通人家要攒十贯钱,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把玉钗放入锦盒,看向玉老板说道:“虽然民不举官不究,但此次涉案金额巨大,本帅不能置之不理。等下你们到案打官司,玉钗是最重要物证,暂时不能还你!不过请放心,崔刺史秉公断案后,定会完璧归赵!”
不理会玉老板的纠结,凑到大牛耳边低声吩咐:“等会儿某说的话,尽量记在心里。某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兄弟俩押着骗子、卖马人、玉老板,再找几个围观者,一起去州衙报案!”
姜大牛先是错愕,随即点头如捣蒜,脸上狂喜压抑不住。心说武帅太够意思了,竟然分我们兄弟一杯羹!能在崔公面前露脸,在同行面前扬眉吐气,最重要还能拿到钱。帮玉老板挽回大损失,怎么着也得摆桌酒席,孝敬几十大钱吧!
功劳人人有份,雨露均沾才是王道,吃独食没好下场的!武康微微一乐,示意人群安静,缓缓说道:“某给大伙儿讲解,骗子行骗过程。诸位引以为戒,避免
再次上当受骗!”
见人们都作倾听状,武康继续说道:“骗子明为买马实骗玉,此乃假道伐虢之计。《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四计,春秋时期晋国以借路为名,实际要攻伐侵占虢国...”
说到这不禁讪讪闭嘴,现在好像没这本书,这些话他们可能听不明白。抬眼扫了一圈儿,果然全员懵逼中。在文盲率超高的初唐,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还是用大白话吧!
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再次开口道:“骗术第一步,穿上绫罗绸缎,装成富家子弟,因为普通人买不起马;骗术第二步,让卖主跟着回家取钱,因为没人带十几贯出门。卖主牵马骗子骑马,再加身穿绫罗绸缎,谁都会把他当富家子弟。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吃瓜群众小部分点头,却没人应声,武康也不在意,继续道:“骗术第三步,挑选行骗店铺,多为玉器或布匹,因为这些东西,有真伪之分。骑马店铺门口,故意停留片刻,是让掌柜看到;骗术第四步,找借口支开卖马人,甚至施以小恩小惠。然后指定他去,掌柜可见的地方等待!”
武康瞅瞅抖若筛糠的骗子,面向人群继续道:“骗术第五步,挑货物讨价还价,作出诚心购买假象。价钱谈妥后,找不付钱拿走货的借口,一般都说拿给谁鉴定。”
说到这装逼瘾发作,感受众人期待眼神,干咳两声清嗓子,摇头晃脑道:“骗术第六步,谎称马是他的马,牵马人是奴人,打消掌柜的警惕。如果掌柜认死理,哪怕他说的天花乱坠,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见兔子不撒鹰,那么骗局到此结束。”
武康看了眼玉老板,见他羞愧懊恼,呵呵一笑继续道:“如果掌柜信以为真,骗局圆满完成。骗术最后一步,骗子一去不复返,留下事主纠纷。这场无头官司,闹到长安也没用!再次提醒大伙儿,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坚持钱货两清,骗子就无可乘之机!”
围观者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事主双方再次过来道谢,纷纷表示感触良多。武康看着卖马大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作秀的天赐良机,当然不能失之交臂。
假惺惺取下腰间钱袋,伸手抓了一把,装模作样沉吟一番,又放进袋子里。扎紧钱袋一掂量,差不多两斤重,大约两百枚开元通宝,是如烟给他准备的零花钱。
拉起卖马人的手,把钱袋塞他手里,说道:“本帅耶耶曾说过,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阁下倒是占全了,这些钱本帅借给你,回去给令尊抓药,病好治再还债!要是不够,来婺州衙门找本帅!”
两声“不可”不约而同,卖马人先行动,推回钱袋焦急说道:“恩公不可!某在婺州人生地不熟,被歹人蒙蔽险些吃官司。幸亏恩公明察秋毫,才能洗脱冤屈,岂可收受恩公钱财?”
另一个“不可”也走过来,姜大牛压低声音劝:“武帅不可如此,咱们一年的俸禄,也没这么多铜!咱们不认识他,万一他要赖账,咱总不能跑到兰溪县...”
武康摆手打断他,故作严肃道:“大郎不可胡言乱语,人无信而不立,本帅信这位兄台!再说了,兰溪、婺州近在咫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把心放肚里吧!”
看向卖马人说:“缉拿凶犯,维护婺州城治安,是本帅分内之事,当不得‘恩公’二字!阁下去州衙道明案情,崔公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是婺州头顶青天,定会秉公处理!了结官司赶紧回家,治病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
武康说罢转过身,来到鼻青脸肿的骗子跟前,弯腰揪住他头发,阴恻恻怪笑道:“你小子是个惯犯吧!倒有几分聪明才智,可惜用错了地方!干什么不吃饭,非得坑蒙拐骗?”
瞟了眼那身绫罗绸缎,又想到他从玉器店出来前,故意找卖马人搭讪的汉子,冷哼一声道:“大朗二郎,禀告崔公一查到底,挖出他所有同伙,一网打尽。还有这身衣服,估计也是偷的。本帅言尽于此,接下来你们处理。”
大牛一拍胸脯,瓮声瓮气道:“包在俺身上,武帅您就放心吧!”
二牛也赶紧拍胸脯打包票,脸上笑出菊花。
武康拍拍两人肩膀,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人群主动让出路,身后卖马人的呼喊:“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武康微微摇头,继续向远方走去。不是他做好事不留名,而是无声胜有声,此刻说姓名就落了下乘。有句话说的好:为恶而畏人知,恶中尤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虚即是恶根。
反正姜氏兄弟会告诉他,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希望今日之事,能让不良人的名声,在婺州略微好点儿!
第八章 向丁力同志学习
武康剖析完假马脱玉,丢桌子上四文铜钱,潇洒离开茶棚,不带走一片云彩。
姜氏兄弟让卖马人牵着马,玉器店老板拿着玉钗,随便挑几个围观者,押着骗子前往州衙。吃瓜群众见没了热闹,也各回各家了,最后只留下两个白衣少年。
看起来是主仆,二八年华面目清秀,其中一个小声说道:“小娘子,这武大郎不像个好人,他早就洞悉一切,在根宝茶楼门口,就该把骗子抓住!还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拍阿郎的马屁,说阿郎是婺州青天,居心不良!”
“难道不对吗?耶耶就是婺州青天,他说的没错”,崔小娘子狠狠白她一眼,看着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三十六计》是什么书,好像是兵书,某从来没听过!还是回府问耶耶吧,想必他应该读过。
想到这,崔小娘子带着婢女离开。她是崔义玄最小、最宠爱嫡女,崔五郎的亲妹子。听崔五讲蛇口脱险,又看了白蛇传,对武康产生了兴趣。今天带着小婢买胭脂水粉,无意间遇到了武康,刚才躲在人群里,目睹他处理骗子的经过...
武康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思考如何改变不良人名声。其实说起来,不良人名声败坏的根本,是雇佣他们的官府,没给够生活费。薪水吃不饱肚子,只能鱼肉乡里捞偏门儿。想要马儿跑,还不把马喂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从根本上杜绝吃拿卡要,必须让不良人有足够的收入,最起码能养家糊口。雇主加薪是无稽之谈,只能从商业上着手。武康寻思着,要不把制冰利益分些给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救急不救穷,不能让他们不劳而获。
正神游天外,刺鼻的恶臭传来,马上捏住鼻子。一个仆人打扮的汉子,提着粪桶从他身边走过,走到墙边垃圾堆旁,把黄白之物倒在上面,激起无数绿头苍蝇。
武康腹中阵阵干呕,加快脚步离开。也该着倒霉,左脚踩在一堆驴粪上。看着脏兮兮的靴子,整个欲哭无泪。无奈来到旁边院墙旁,用墙角清理靴底。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发现两人形迹可疑。拧眉沉思片刻,好像从自己离开茶棚,这俩小子一直跟踪。难道是骗子的同伙,想伺机报复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想到这武康直起身,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找机会躲进巷子里。五分钟不到,俩尾巴果然出现在巷口,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佣人。双方目光交叠,两人快步走过来。
即使他们身上没武器,武康也不敢掉以轻心。左腿迈出小半步,左手按住腰刀绷簧,右手握刀柄,亮出架势蓄势待发。原主留下的唯一财富,就是一身横练的筋骨,几招三脚猫功夫,对付眼前人绰绰有余。
仆人被骇然气势吓住,一丈外停下脚步,满脸赔笑躬身行礼。一个慌忙取腰上牌子,哆里哆嗦伸出胳膊说:“武帅恕罪,贱奴是崔府家的,是五郎的车把式。”
另一个赶紧接话:“奴也是五郎的车把式!五郎在花满楼和卢三郎吃酒,恰巧见武帅处理公事。待武帅离开,让奴来邀请。刚才见武帅若有所思,奴不敢打扰,所以跟在后面,倒是让武帅误会了!”
这俩是崔五的人?玉器铺旁边确实有座酒楼,倒没注意叫什么名字。武康不敢掉以轻心,迟疑片刻冲他们喊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把腰牌丢过来。没有某的许可,不许轻举妄动,如果某认为你们有危险,马上长刀出鞘!”
仆人依言照做,抱着头慢慢蹲下,小心翼翼扔来腰牌。武康左手接住,依旧没放松警惕,用眼角余光扫腰牌。确实是崔府的,暗自长舒口气,挺直腰板说道:“起来吧,既然是友军,不要鬼鬼祟祟,容易被误伤。头前带路,某去找崔五!”
跟在两人身后走向花满楼,武康再次陷入沉思。花满楼这个名字,后世家喻户晓,婺州也是妇孺皆知。是婺州城最大的酒楼,幕后老板名叫卢周,字牧山,出身于五姓七望的范阳卢氏。
他老爹名叫卢甫,字怀远,是婺州的录事参军,刺史崔义玄的左膀右臂,婺州官场二把手,据说还是老崔的姻亲。这也不奇怪,五姓七望同气连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家族联姻再寻常不过。
一路无话来到花满楼,刚进包间就愣住了,婺州城官二代齐聚一堂,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左右两边共八张榻,所谓的榻,就是四条矮木桩、撑起一张木板。
这是武康最头痛的东西,吃饭的时候盘膝而坐,像庙里佛陀那样的坐姿。家里现代化家具还没做好,他一直蹲在地上吃饭,没少被如烟主仆笑话。
左边第一张榻,坐着请他过来的崔五郎,旁边有两个小娘子伺候着;第二张正是卢周卢牧山,也有俩小娘子伺候;第三张空着,旁边一个小娘子,估摸是自己的座位;第四张是孙三郎,司仓参军孙应元三子。司仓是管仓库、市场的,类似于工商局加粮管局。
右边第一位郑宏郑大郎,司法参军的长子,他爹是武康的顶头上司;第二位孙明基孙二郎,司户参军次子。司户是户籍科、税务局、财政局的集合;第三位王放王大郎,司功参军长子。司功是文化局、教育局、卫生局等集合;第四位秦玉秦五郎,司兵参军五子,司兵是部队后勤部门。
众人见到武康纷纷起身,崔五快步走过来,拉着他走到第三个位置上,冲众人哈哈笑道:“诸位贤弟,这就是武康武二郎,婺州城新任不良帅。当初要不是二郎,某也没命在这里,与诸位贤弟开怀畅饮!二郎,愚兄给你一一介绍”
崔五拉着他逐个介绍,武康也是心思通透之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边寒暄边拍马屁,众二代也都笑脸相迎。入席的时候,看了眼榻上酒杯,以及半斤装酒碗,略一迟疑拿起酒坛,斟满一碗酒。
小心翼翼捧起碗,转身面向众人:“诸位兄长,某的家乡有个规矩,入席三碗酒。参加宴会迟到了,无论什么原因,自罚三碗才能入席。诸位皆是兄长,某更是罪加一等,自罚六碗。”
说罢仰头就喝,顷刻间一碗下肚,再倒上第二碗。喝酒人才培训基地高材生,这种度数的酒,喝凉水似的。一口气六碗下肚,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除了胃有点儿撑,膀胱有些压力,没其他不适。
二代们瞠目结舌,这小子还是人吗?整个一酒缸呀!卢怀远一拍大腿,扯着嗓门大声叫好:“二郎果然海量,愚兄拍马不及。贤弟快快入席,难得齐聚一堂,今天定不醉无归!”
其他人随声附和,纷纷夸赞武康海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且相谈甚欢。武康见他们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制冰上扯,当下心知肚明。果然宴无好宴,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性子最急的郑宏郑大郎,仗着自己老子是武康顶头上司,直接开门见山:“二郎咱都是痛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某听贤弟有制冰秘法,崔五兄已经找好店铺。愚兄也想分一杯羹,一成分子就行,贤弟开个价吧!”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卢牧山瞪了郑大郎一眼,干咳一声拍拍手,小娘子们鱼贯而出。包厢门关闭,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武康身上,肉戏开始了。
武康放下酒杯,不急不躁道:“某的人生信条,有钱大家赚!雨露均沾阳关道,独吃自屙独木桥!诸位兄长有兴趣,某自然不会泼冷水。某愿意让出...”
后院突然传来女人哀嚎,撕心裂肺悲恸不已,打断了武康的话。众二代正迈向**,突如其来的扫兴,气的他们都黑了脸。
身为老板的卢牧山,认为自己被打脸,砰的一声拍了桌子,冲房门咆哮:“门外的博士,给某滚进来!”
包厢门刹那打开,就听扑通一声,一伙计被门槛绊倒,来个标准的狗啃屎。他顾不上磕破的嘴皮,来到卢牧山跟前,弯着腰瑟瑟发抖。
卢牧山又一拍桌子,瞪着牛眼质问:“博士,何人哭泣,因何哭泣?”
伙计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就是说不出话。
卢牧山暴跳如雷,抓起酒碗就要砸,崔五赶紧劝阻:“三郎稍安勿躁,他一直在外面伺候,想来不知情。这样吧,让他下去问问。”
卢三郎胸脯剧烈起伏,片刻后放下酒碗,冲着伙计喝骂:“还愣着做啥,赶紧滚下去打听呀!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别做博士了,卷铺盖滚蛋,不要让某在婺州见到尔。”
伙计如获大赦,跌跌撞撞跑出门,包间气氛异常沉重。
武康不明所以,为什么称小二为博士?思考片刻想了起来,称呼酒楼伙计“小二”,是宋元以后才有的,唐朝就是称他们“博士”。不禁暗自可乐,博士在后世满地走,现在更是贱如狗。
约莫五分钟,走廊传来急促脚步,酒博士气喘吁吁禀告:“郎君容禀,是庖厨丁力...丁力家女人在哭!他家一岁多的小郎...在茅房,被茅...茅坑淹死了!”
气氛更是雪上加霜,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武康因为怜悯,其他则因为恶心。正大鱼大肉呢,又是茅房又是茅坑,不恶心才怪。
卢三倒是平静下来,轻叹口气吩咐:“人死不能复生,你去帮忙处理。多给她一贯钱,代某安抚一番!”
酒博士点头应诺,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哭声停止。
武康不由得另眼相看,卢三郎刀子嘴豆腐心,对手下还是很照顾的。那一贯铜钱,抵得上丁力一年薪水。想必在唐朝,丁力除了自认倒霉,也不能状告卢三郎,以茅坑太深为借口,索赔八十一贯吧?
丁力,丁力...怎么如此熟悉?脑中歌曲旋律响起,武康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熟悉,上海滩嘛!记得是华仔饰演丁力,和国荣饰演的强哥,在电影里
抢冯程程。
两位丁力挺有缘分,现在这位,孩子淹死在茅房;电影里的那位,也是靠茅房起家,给市民倒马桶,最终成为上海滩一代枭雄。
丁力倒马桶?大有可为呀!不禁想起来酒楼前,胡同里看到的粪堆,以及往粪堆倒粪桶的仆人。思维开始发散,模糊的想法萦绕心头,且越来越清晰。
这个时代没有化肥,种地用的肥料,貌似只能是有机肥,也就是家禽家畜和人的粪便。
后世造粪大哥牛和猪,在唐朝就是个弟弟。牛大哥极其稀缺金贵,就拿武家村来说,几十户人家公用三头牛。每到农忙时,还得租官府的牛;猪二哥因为没阉割技术,长的非常慢,肉也不好吃,被贵族们视为贱肉,农夫也很少养。
武康也曾想阉猪,无奈只是体育老师,不像穿越家前辈那样万能!别说阉猪了,在哪下刀都不知道。这个时代最普遍的,是养羊、鸡鸭等,这些弟弟们造粪量太小。
制造有机肥的重担,自然落在人身上。人粪对于城外农夫来说,是肥沃土地的营养品;对于婺州城市民来说,则是令人作呕的排泄物。
如果向丁力同志学习,雇佣一批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倒马桶、清茅厕。把肥料堆在城外发酵,农耕时低价卖给农夫,应该可以吧?
这样做好处多多!首先净化婺州城环境,给自己添一笔政绩;其次发笔小财,就算不挣钱,也得赔本经营。只求给手下不良人,找个合法收入来源。
最后为农业做贡献!作为农村人自然知道,庄稼施不施肥,施多施少,对产量影响颇大。如果农夫多收粮食,就能少挨些饿。这样说来,一举三得有没有?俺也太聪明了吧!
武康心里美滋滋,正做着白日梦,大腿被人捅了下。瞬间反应过来,发现捅他的是崔五。酒席上静悄悄,所有目光聚焦,目光中都带着不解。
这就尴尬了,武康干笑两声,讪讪道歉:“那个...不好意思,某走神了!刚刚说了什么?”
崔五满脸猥琐,怪笑两声调侃:“二郎啊,即便如烟有些姿色,即便你气血方刚,即便你们**,但年轻人要懂得节制。以后日子长着呢,那种事过犹不及呀!”
王放王大郎也是满脸猥琐,咯咯笑道:“五郎此言差矣,恐怕不止如烟一个,不是还有个小婢女嘛?二郎刚才笑的那么猥琐,肯定是想起昨晚快乐的事了!”
武康有些懵,这些货都是老流氓啊,脑洞比他的还大嘞!为化解尴尬,马上开口解释:“诸位兄长误会了,某刚才不是想那些,而是想人粪...”
“哎呦呦,二郎厉害呀”,一直沉默的秦五郎接话,猪腰子脸除了猥琐,还有深深的敬佩,淫笑连连道:“人粪呀...二郎难道不喜欢水路,喜欢走旱路?还是说水、旱两路轮着走?”
就连道貌岸然的孙三郎,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二郎不走寻常路,实为吾辈楷模,愚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哎呦我的妈,这是一群老司机呀,唐朝有驾照吗?武康哭笑不得,马上进行下一话题:“诸位兄长,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制冰的问题吧!”
说到这众人兴致更浓,毕竟这才是根本目的。卢三郎兴奋的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嚷道:“某早就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郎与崔五交好,那就不是吝啬人!你们还都不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乎?”
“那哪能不信呢?二郎都说了,有钱大家赚”,孙三郎笑逐颜开,马屁拍的很溜。
“二郎你开个价,一层份子多少钱,某要两成”,司法参军家郑大郎,开口就是两成。
其他二代争先恐后,这个两成那个一成的,加起来二十多成了,利益还不够他们分的。武康很想问一句,你们分成的分母是多少,一十还是一百?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疯狂在情理之中,唐朝没有空调,降暑有效的只有冰,那是相当的金贵!就是长安城李九,有时也把冰块当俸禄,发给手下小弟,小弟还感恩戴德。
如烟也说过,大户人家会在冬天采冰,藏在背阴的冰窖里。熬到来年暑期,冰块能剩三成,就烧高香了。
豪华包厢变成菜市场,众二代喋喋不休,有的捋胳膊挽袖子,利益面前朋友算什么?
场面越来越混乱,气的卢三直拍桌子,最后崔五也拍了桌子,场面才算安静下来。
武康稳坐钓鱼台,心中渐渐有了想法。瞄了眼众人殷切目光,左手握拳放在胸前,伸出小拇指道:“某让出第一成,换城外十亩田地。不要水田要旱田,不要肥沃要贫瘠,还必须临路。砌一丈高院墙,留一丈宽大门,建一间容五人居住的房子!”
第九章 鸡不是这样孵的
婺州城花满楼里,官二代们入股制冰业,听武康的第一个条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概三分钟后,孙三郎试探道:“婺州城外的田地,旱田中的劣田,每亩三十贯。十亩地再加上院墙、房屋,顶多四百贯。二郎莫不是消遣愚兄,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倘若此言当真,愚兄吃下这一成!”
“某不打诓语,某只出股份,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决定”,武康伸出无名指,继续道:“某让出第二层,换取木桶、麻绳、牛车。大桶三十个,两个汉子合抱那么粗,高至少六尺;牛车三十辆,必须同时容两个大桶;麻绳三十条,每条至少两丈。”
二代们又懵了,崔五再也安耐不住,赶紧插话道:“二郎你是不是疯了?要田地我能理解,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打造这些东西的钱,远远比不上一成股份。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
“诶诶崔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卢三打断他,舔着脸说道:“二郎仁义,这是提携咱们,先听二郎说完。另外二郎也请放心,你先做君子,我们不会后做小人,绝不让你吃亏!”
“那就多谢三郎了”,武康微微一笑,甩了下发酸的左手,伸出中指说道:“某让出第三成,在婺州城建二十座公厕...就是建在街上的茅房,每座至少两丈长。某今晚画设计图,明早派人来家取。”
孙明基插话道:“这个不太好办,牵涉到婺州政事,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再者说来,就算州衙同意,还牵涉其他问题。茅厕臭气熏天,附近住户可能会反对...”
“他们敢?反了他们了”,郑大郎砰的拍了桌子,冷森森道:“二郎选好位置直接盖,要是有不长眼的闹事,派人通知某,打断他们的狗腿!”
武康不由得乐了,他知道郑宏名的头儿,出身五姓七望荥阳郑氏,有名的纨绔子弟。天生属螃蟹的,整个婺州横着走。不过他话音刚落,看到崔五冷森森眼神儿,吓的一缩脖子讪讪闭嘴。
武康喝杯酒润喉,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某想整顿婺州环境。也许是干净惯了,受不了臭气熏天的街道。等公厕建好后,整治随地大小便,这也需要州衙的同意!某让出的第四成股份,请诸位帮忙运作。”
武康说完闭上嘴,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众人也心知肚明,卢三没正襟危坐,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些条件,某照单全收。二郎如此爽快,愚兄也实话实话。插足婺州制冰,是家里大人的意思,想必他们也会同意。三天之内,给二郎准确答复”
武康举起酒杯,敬卢三一杯,把玩着酒杯说道:“三郎办事某放心!另外诸位兄台,婺州制冰利益,某只打算留三层。等时机成熟,还有问题需要诸位帮忙!”
众二代非常满意,场面又热烈起来,喝到最后群魔乱舞。呶呶的叫声,能把房顶掀翻。除了武康和崔五,其他人都不省人事。崔五安排酒博士送人,和武康一起离开酒楼。
日落西山城门关闭,店铺基本打烊,街上行人屈指可数。并肩走在大街上,崔五数次欲言又止,还是憋不住问道:“二郎到底怎么想的?也许愚兄太笨了,百思不得其解,要那些古怪的东西做啥?”
武康整理下思绪,据实相告:“某给五兄讲个故事,虽然有些恶心,却发人深省。简单来说,就是公厕引发的财富,公厕引发的血案!”
明末有部小说集《照世杯》,里面收录了《掘新坑悭鬼成财主》,武康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有一个姓穆的营销鬼才,村子离城遥远,没有水路通得粪船,便突发奇想,做起了人粪生意。请人在院子后面挖个大坑,盖了两间茅房,墙上打广告语,欢迎广大群众入厕,提供免费草纸。
那个时候出恭用厕筹,草纸可是高档货,是以村民纷纷前来。有些人更可乐,方便完直接提裤子,拿着草纸就跑。
为防止别人偷粪,穆老汉每天守着公厕,晚上睡觉上锁。到了春耕时,积攒的粪挖出来卖,买家络绎不绝。穆老汉发了笔横财,村民则是懊悔不已。后来有个心思通透的村民,有样学样也盖了公厕,摆明抢生意。穆老汉不乐意,找那村民理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出了人命。
崔五听完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开口说:“穆老丈很聪明,竟能想出如此奇妙主意!不过还是棋差一招,阻止不了别人抢生意。五郎比他高明,公厕建起来,没人敢动公厕里的粪,也没人敢效仿建公厕!”
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两人捏起鼻子,加快脚步跑出老远。刚才路过一堆垃圾,臭气熏天能熏死人,差点儿把他们熏吐。
崔五深呼吸两口,撇撇嘴继续道:“如果街上行人都去公厕,婺州城将为之一新。二郎要那些牛车、木桶,想必是用来装粪的。城外那十亩
田,是用来存粪的,等来年春耕时卖给农夫。不过还有许多问题,需要仔细考虑!”
武康“嗯”了声,每一件事的成功,都要考虑很多问题。两人边走边聊,在胡同口分别。
武康酒劲上来,头脑昏沉浑身冒汗,视线也有些迷糊。这是酒后正常反应,躺床上睡一觉就没事了。用力甩甩脑袋,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没走多远感觉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一阵恶寒,不会又踩到屎了吧。低头一看傻了眼,什么玩意儿这是?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脚步趔趄差点摔倒,解下腰刀扣,手拄刀柄,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蹲在地上,看着踩死的东西:黄色的绒毛,纤细的爪子...这不是小鸡吗?
记得五岁那年,放学回家路上,踩死了邻居家小鸡,被鸡主人打了一耳光。不仅如此,还骂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气的武康瞬间暴走,咬住胳膊死不撒口,又被揍了好几下。
老爹暴跳如雷,扛着锄头打上门去,嚷嚷着要拼命,吓的那家人不敢出门。现在又踩死了小鸡,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感触良多。好半晌回过神,捧起尸体轻叹气,恐怕是回不去喽!
正长吁短叹,就听“哇哇”的哭声。左边人家的院门,不知何时打开,一个五岁左右小娘子,蹲在门外哭鼻子,哭的梨花带雨。泪眼汪汪盯着惨死小鸡,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小花?
看这情形,小娘子是小鸡的主人。武康尴尬的老脸一红,甩甩头强压醉意,左手捧小鸡尸体,右手拄刀柄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蹲在小娘子跟前,轻声细语哄着:“小娘子别哭了,鸡死不能复生,叔叔带你看金鱼...还是赔你钱吧!”
然而小娘子并不搭理他,捧着惨死的鸡娃,哭的更凶了。
武康赶紧摸向腰间,尴尬的直咧嘴,今中午为了作秀,钱袋都给卖马人了。揉揉太阳穴,接着哄道:“叔叔身上没带钱,你跟叔叔回家,就在前边...”
哭声惊动街坊,有人打开院门探出头,见到武康身上的皮,马上缩头关门。小娘子父母来到,一个三十多的汉子,身后跟着个妇人。身上衣服打着补丁,也是个贫困家庭。
看到不良袍和横刀,都吓的脸色煞白。女人抱住哭泣小娘子,藏在汉子身后,压低声音哄着。很快哭声停止,小娘子噘着嘴,狠狠瞪着武康,搞的他很是无奈。
汉子挤出一丝笑,行个礼怯懦道:“三娘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不记小孩儿过,别...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武康拄着刀柄起身,向汉子回礼,说道:“兄台误会了,都怪我不小心,踩死你家小鸡,把三娘心疼哭了。身上没带钱,劳烦兄台跟我回家拿钱,就在前边。半个月前搬来,兄台应该有印象吧?”
汉子想了想,点下头又摇摇头,言不由衷说:“都是街坊,赔钱...算了吧!”
武康看他心疼的样子,呵呵一笑道:“我听如烟说过,一只小鸡要五文钱,可不是小数目。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钱肯定要赔。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我经常不在家,还得请兄台多帮衬呢。走走,去我家...”
武康抓住汉子袖子,摇摇晃晃往家里走。汉子也不敢挣脱,苦着脸跟在身后。这时胡同里出现两道身影,正是如烟和小翠。武康精神放松,酒劲又上来,脑子乱成浆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等意识渐渐恢复,阵阵头疼袭来,刹那间清醒。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抬眼看看四周,确定是自己卧室,心也放了下来。掀开身上的薄被,伸手揉着太阳穴。
觉察到胸部的潮湿,不禁有些懵逼,不会尿床了吧?应该不是,这么大的人尿床,开什么玩笑。胸膛轻轻摩擦下,黏糊糊的,难道是...唰一下从床上坐起,看着床铺长舒口气。
幸亏不是梦中发射,也没那么大火力,直接发射到胸口。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黄色的黏稠物是什么?忍不住好奇伸出手指,在黏稠物上蘸了下,拿鼻子闻闻了,有种蛋黄腥气。拿起旁边怪异物件仔细查看,竟然是压碎的鸡蛋壳。
可真是见了鬼了,鸡蛋怎么跑床上了...估计是小翠那皮孩子,搞的恶作剧。不禁有些上火,这样的整蛊手段有点过了,想到这扯着嗓门喊:“小翠、如烟,赶紧给我进来。”
卧室门打开,两人急匆匆进屋,手里还端着脸盆毛巾。武康把蛋壳往地上一丢,劈头盖脸呵斥小翠:“你这小丫头片子太过分了,我招你惹你啦?趁我睡觉的时候,往被窝里放鸡蛋?岂有此理啊!”
如烟噗嗤一声乐了,赶紧伸手捂住嘴。小翠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小脸通红,扯着嘴角低下头,肩膀不断抽搐。
武康火气更大,一拍床头柜喝道:“没看我在发火吗?严肃点儿!看来平时太惯你们了,今儿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如烟来到床边坐下,强忍着笑意说道:“郎君消消气,您冤枉小翠啦,这鸡蛋不是她放的,也不是奴奴放的。”
“哎呦呵,这就稀罕啦!难道是鸡蛋长了腿,自个钻我被窝不成?”,武康气的找不到北,没好气儿道:“两口子压死奶娃子,不是你就是我!不是你们放的,难道是我放的?”
此言一出,小翠再也忍不住,把盆放在桌子上,捂着嘴背过身,咯咯的笑声很是压抑。
如烟也是满脸笑意,见武康黑了脸,赶紧解释道:“郎君别发火嘛,吓到奴奴了。这鸡蛋啊,还真是您放的。昨晚郎君醉酒,踩死了街坊的鸡娃,害的邱小娘子哭鼻子。奴奴和小翠赔了邱家十文钱,让邱二郎把您背回来。您睡觉的时候,竟然...嘻嘻”
武康脸黑成锅底,瞪着如烟恶狠狠道:“笑什么笑?说,到底怎么回事?”
如烟好容易止住笑,声音都变味儿:“郎君睡觉的时候,跑回厨房拿俩鸡蛋,拉着邱二郎不撒手,要把鸡蛋赔给他。他说啥不要,后来郎君发火,说抱着鸡蛋睡,明天孵出鸡娃,给邱二郎送过去...哎呦人家受不了啦,嘻嘻...”
看着嘻嘻直乐的主仆,武康的老脸黑里透红,尴尬他妈开门儿,尴尬到家了。这也太丢人了,咱又不是老母鸡,咋可能暖出鸡娃嘛。这下肯定沦为笑谈,估计整条街都知道,武二郎抱窝暖小鸡儿了。
都是酒精惹的祸呀,武康恨的牙根儿疼。看着笑的花枝招展的主仆,怒火直撞天灵盖,气急败坏道:“你们俩没心没肺呀?看不起我是吧!好好好,今儿把话撂下,肯定暖出小鸡来...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烧热水,伺候我洗澡!”
舒服坐在浴盆里,把玩着水面花瓣,闭上眼满脸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喽。前世老栓叔开养鸡场,自己暑假时经常帮忙,对鸡还是比较了解的。
母鸡的正常体温,四十到四十二度,传导到种蛋上面,一般是三八度多。所以孵化的适宜温度,是三八、三九度之间。自己想要孵出小鸡,估计得高烧到四十一二度。真烧那么高,也就没心情孵小鸡了。
难道真要沦为笑柄,成为街坊茶余饭后的笑资?恐怕不仅如此吧,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要闹到路人皆知,也就没脸呆在婺州了。
武康满脸苦笑,人工孵化的念头闪过脑海,仔细回忆老栓叔的做法,又无奈的直摇头。
人工孵化的过程,把受精的鸡蛋放在孵化器里,把温度调到三十八度多,大约二十一天左右,小鸡就会破壳而出。那么问题来了,去哪买小鸡孵化器,大唐朝有卖这玩意儿的吗?
冥思苦想许久,多少理清些头绪,人工孵化的核心问题,就是制造适宜的温度。老栓叔说过,黄金温度为三八、三九之间。高于黄金温度,雏鸡软弱不易成活,超过四三度胚胎就会死亡;低于黄金温度,胚胎发育缓慢,出壳晚而不齐,甚至死亡。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制造黄金温度?
就这样不断发散思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水滴在鼻头上。抬头看着浴室顶,热气凝成密密水珠,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刹那站直身。跳出浴桶胡乱擦干,换上衣服出浴室,也懒得挽发髻,拿红头绳扎起马尾,火急火燎出门。不理会如烟和小翠的呼喊,撒腿跑出院门。
走在胡同里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这高空掉落的东西,都有神奇光环!牛顿大哥被苹果砸,搞出个万有引力;小太爷被水滴砸,想到了人工孵化小鸡的可能。
这年头孵小鸡,就看鸡大姐的心情,产量肯定低的可怜。在原主的记忆里,家里的老母鸡,一年也孵不出多少鸡娃。如果把想法变成现实,大赚一笔是肯定的,同时还能获得老百姓的感恩。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还没走出胡同口,听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武帅你这是要去哪?去上衙吗?”
武康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手下许三郊,挺彪悍的汉子,一米八的个头儿,满脸络腮胡子。看看他身后的院门,原来还是自己街坊,于是呵呵笑道:“本打算去州衙,不过见到三郎,就没必要喽!三郎可知道,咱们的街坊有泥瓦匠吗?某想建造些东西。”
许三郊顿时眉开眼笑,一拍胸脯说道:“武帅问对人啦,某家大人就是!别说咱们这条街,就是整个婺州,大人的手艺,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武帅稍等,某这就请大人过来。”
“三郎且慢”,武康拉住他袖子,诚挚笑道:“令尊是长辈,某是晚辈,某随你一同见礼!”
第十章 火炕孵鸡初设想
许三郊见武康如此给面子,顿时眉开眼笑,拉着他胳膊说:“咱们一起进去。”
走进破败院门,看到了破败宅院。两间正房一间厢房,厢房屋顶还烂个洞。两个五六岁小娘子,蹲在堂屋门边,每人捧一碗汤饼,就是水煮的面片儿。见到陌生人,都拘谨的低下头。
片刻后一老汉走出来,年纪四十上下,精神矍铄腰板硬朗,后跟着许三郊夫妇。武康紧走两步,恭敬作揖问候:“武二见过老丈,临时登门空手而来,让老丈见笑了!”
“二郎快快免礼”,许老丈快步上前搀扶,颇有些受宠若惊:“二郎能来就好,不用拿什么东西!三郎在你手下当差,还要请二郎多多管教。”
几句喧哗后,武康步入正题,说出此行目的:“我要在家里造火炕,还请老丈帮忙。工期比较紧,需要更多的工匠,请老丈帮忙张罗。我可以先付五百工钱,建好后再付五百。”
许家人明显一愣,被一贯钱的大手笔惊呆了,他们忙活一年,也攒不够一贯。许三郊欲言又止,现在没他说话的份儿。许老丈沉吟片刻,开口说:“二郎说的火炕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见过,怕耽误二郎的工!”
武康有些尴尬,貌似唐朝没这玩意儿,当下呵呵笑道:“是我疏忽了,火炕结构很简单,老丈绝对能胜任。还请移步我家,一说您就明白啦!”
许家父子不再多问,跟随武康离开。如烟、小翠见到客人,马上过来打招呼。一通寒暄后,许三郊一声“二嫂”,喊的如烟差点儿落泪。
武康也不说破,带众人来到西厢房,指着临路西墙讲解:“离西墙三尺,青砖砌两尺高墙,中间打开隔断。厢房长约三丈,均等分六个隔断。隔断正面中间,贴着地开小门,小门高一尺宽半尺;隔断背面的墙上,开洞建烟囱。”
许老丈想了想,开口说:“听二郎的意思,是要盖灶台。只是一下盖九个,是不是太多了?”
武康摇摇头又点点头,讲解道:“和灶台大同小异,上边不放铁锅,盖上青石板。然后再砌半尺高,铺上一层黄土,黄土上铺青砖,青砖上盖木板,火炕就完成了!”
吴老丈捋着山羊胡,眼里有些纠结,沉吟片刻道:“工活儿没有什么难度,钱恐怕不太够。黄土咱们自己找,青砖、青石板、木板都需要买,一贯钱买材料不够的!”
武康不禁莞尔,说道:“老丈误会了,那一贯只是工钱,肯定不包括材料。需要买什么,直接让卖主送过来,如烟和他们结账...如烟,家里还有多少钱?”
如烟信口拈来:“还剩大概十三贯,今天一大早,崔五郎派人送来十贯,说是买郎君的《三十六计》。三十六计是什么东西,咱家好像没有吧?”
武康不由得怔神,老崔在婺州手眼通天呀,昨天随口提了句,今天就找上门了?
所谓的三十六计,后世家喻户晓,其实就是经典战例的总结。说难听一点,就是冷饭热炒。“三十六计”这个说法,南北朝时期就有,比著书时间早很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出自宋代惠洪《冷斋夜话》。随着这句话越来越火,有人采集群书,编撰《三十六计》。至于何时、何人编撰的,谁也不知道。
一本书卖十贯,稳赚不赔的买卖!要不多山寨几本,做古今文学巨著的搬运工,卖给崔凯子发大财?仔细回忆一番,貌似能完整搬运的,也就三十六计喽!
自嘲的撇下嘴,剽窃对体育老师来说,比造玻璃都难!还是先盖好火炕,把鸡蛋孵成鸡娃吧,想到这问许老丈:“泥水匠做一天工,能得多少工钱?”
许老丈回道:“这个说不准,大方人家给五文,吝啬鬼给两文,普通人家给三文。”
武康点头说:“老丈多找几个帮手,每人每天五文钱,中午再管一顿饭,我想早日把火炕立起来。另外还请老丈找木匠,打造一些木盒子,长三尺、宽两尺、高四寸。”
许老丈满口应下,继续道:“咱们这条街,有很多泥水匠、木匠,没必要找外面的人。既然二郎信得过我,我就接下这个工,等下先通知工匠,一起去买材料,明天就开工。我向二郎保证,不出旬日就能完工!”
“有老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武康非常满意,这条街卧虎藏龙呀,街坊都是工匠。转身对许三郊说:“三郎回家稍待,我让你嫂子帮忙梳洗,咱们一起回州衙。”
亲自把许家父子送出大门,回到卧室更衣梳洗,如烟帮他挽发髻,边梳头边说:“郎君恕奴奴多嘴,西厢房多好的房子,为什么折腾呀?火炕又是干什么用的?”
武康想了想,实话实说道:“火炕其实就是床,可以烧火取暖的床。每到天寒地冻的冬天,没有棉衣、兽皮御寒的穷苦
人家,就靠火炕御寒过冬!如果北方地区家家盘炕,冬天能少冻死许多人。”
如烟想了想,还是不太理解:“也许郎君是对的,可婺州的冬天不冷,加床被子就过去,没必要大费周章造火炕。再说就咱们三个,睡不了那么大的床!”
武康竖起大拇指,笑着夸赞:“烟儿说的不错,火炕在江南地区,确实没用武之地。不过咱家的炕,不是睡人的,而是睡鸡...孵化小鸡的。在我的故乡,很多电力...热力不足的农村,都用这种土办法孵小鸡。”
“哼,郎君又哄奴奴”,如烟噘嘴表达不满:“老母鸡抱窝暖小鸡,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睦州和婺州挨着,奴家虽然孤陋寡闻,对睦州也多少了解,没听过那里有火炕,也没听过那里用火炕暖小鸡!”
“睦州是家乡,不是故乡”,武康怕她寻根究底,转移话题说:“孵化小鸡的核心是温度,就是咱们说的热量。人的热量没母鸡高,所以孵不出小鸡。如果火炕的热量,达到小鸡破壳的需求,不用母鸡也能孵小鸡。”
武康略微迟疑,思考几秒接着说:“咱们的火坑如果火力全开,至少孵蛋千个,暂时按三成折损算,得小鸡七白只。除去二十天柴火钱,雇佣工人的薪钱,能挣多少钱呢?”
如烟信口拈来:“鸡蛋一文一个,小鸡十文一只,得钱七贯。除去木材,差不多剩六贯。嘻嘻,如果按郎君说的,咱们发财啦!一个月六贯多,一年七八十贯呢!”
武康微笑道:“烟儿少算了人工,雇佣工人也得花钱,估计比买柴火都贵!”
如烟满脸娇笑,边挽发髻边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郎君没考虑周全!孵小鸡是咱们的摇钱树,当然不能雇外人,可不能被他们学了去。咱们去集市买奴婢,让他们孵小鸡,保证万无一失!”
武康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点了点头,差点忘记了,唐朝有奴隶存在。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好像叫《昆仑奴》来着,说的就是大唐的奴隶。他们地位很低,主人无故杀害他们,只需服一年的劳役。如果他们犯罪,主人没让衙门处理,私自将其杀害,只需挨一百大板。
生在新时代的武康,多少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也没太纠结,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想到这默认如烟买奴,开始思考棘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核心问题,怎样测量以及控制温度。
控制好解决,温度高了搬几块冰降温,低了多盖两层棉被。温度测量比较棘手,后世有温度计,几块钱就能买到,可大唐去哪里买?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自己是体育老师,就是发明温度计的伽利略,穿越到大唐也得抓瞎!
思来想去,也就剩下人工感觉了。后世村里有个村医古大妈,开诊所三十多年,有个拿手绝活,量体温从来不用温度表。把手指伸在病人腋下,就知道烧多少度,精确堪比体温计,误差最多0.1度。说白了就是熟能生巧,整天感觉别人体温,自然异常敏感。
想到这脑中灵光一闪,问插玉簪的如烟:“之前听人说,咱们的老祖宗,在南北朝时期,就提出测量人腋下热量,判断病人是否发热。正常人腋温三十七度,孵小鸡的最佳温度,在三十八、三十九之间,恰好是人发热的温度,咱们是不是...”
如烟愣了片刻,嘻嘻笑道:“奴奴明白了,郎君太聪明啦!郎中经常给人医病,对热量的掌握,比普通人强太多。奴奴等下就和小翠出去,看看奴籍里有没有郎中,有多少买多少。这样可是一举两得,平时孵小鸡,偶尔给咱们看病!”
武康连连点头,没想到在大唐朝,能混上高大上的私人医生。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点点如烟额头说:“我要回衙门,你们逛街注意安全。找不到奴籍郎中没关系,我请崔五或其他人帮忙。还有一件事,买些纸笔回来,我口述你执笔,把三十六计搞出来,明儿给崔五送去。”
如烟俏皮一笑,作个揖说:“遵郎君令,咱们今晚红袖添香写书籍。”
武康又点下她额头,离开家去找许三郊。一路上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温度计。途中路过玉器店,就是被骗子骗的那家,突然茅塞顿开了,想到了制造温度计的可能。
这个年代透明的东西,只有天然水晶。后世喜欢看科教频道,那些“考古”专家,曾在唐朝古墓里,发掘出了精美水晶项链。这表示在唐朝,就有了给水晶打孔的能力。让玉老板先在水晶上打洞,然后磨成细棍儿,自己就能造温度计。
基本思路是:买或定做迷你花瓶,水晶管插入瓶塞儿里,密封瓶口往里面灌水。利用热涨冷缩原理,先把花瓶放在沸水里,标注水晶管里的水位,这就是一百度。然后放在冰水混合物里,标注零度水位。中间尽量均分刻度,简易温度计就成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于
是转身走进玉器店。玉老板非常热情,亲自端茶倒水。武康开门见山,和他讲了水晶管儿做法,问他能不能搞出来,同时表示:钱不是问题。
玉老板深思熟虑许久,也只表示竭尽全力。他之前做水晶项链钻孔,成功率五五开。如果穿长孔,必须大块水晶,成功率更低。至于水晶磨细管儿,倒是不在话下。
武康听罢兴奋异常,让他放心大胆、放手去做,一切损失自己负责。毕竟搞科研,都需要经费不是。
离开玉器店继续回州衙,琢磨着造温度计之前,还得靠人感觉温度,希望如烟能买到奴籍郎中吧。走到州衙大门,遇到了等候多时的信使,崔五送来一封信。打赏信使几文小费,回不良卫和众手下打招呼,回办公室关上门,打开那封厚厚的信。
开篇总结,自己提的四个条件,婺州大佬全部批准。毕竟开元通宝开路,绝对无往不利。
首先是制冰厂筹备,官二代兵分两路,一路寻找合适制冰地点,一路寻找制冰硝石。他们都是聪明人,宁愿舍近求远,去睦州、夔州、杭州等地,也不在婺州收购硝石,生怕走漏风声。
武康表示理解,硝石制冰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提笔给崔五回信,表示自己是甩手掌柜,关于制冰的一切,由如烟全权代理。这份生意没掺和必要,蝎子拉屎独一份,有货就不愁卖,用不到自己亲自出马。
又在信中建议,统一大小规格,做成十斤重方形冰块,建议零售价铜钱百枚。相信婺州小康家庭,会趋之若鹜的。毕竟物以稀为贵,如果一切顺利,那是绝对的暴利。
第二件事,用来存储肥料的十亩地,已经选好位置,距离婺州南城门九里,临着官道交通便利。武康对此很满意,明年十月份,第一女皇陈硕真造反,会攻打婺州北门,不会影响仓库。同时仓库院墙也动了工,预计二十天完工。
第三件事,牛车、大小木桶开始打造,二代们几乎搜罗所有木匠,加班加点日夜轮休,预计二十天左右交货。
第四件略微遗憾,婺州领导同意建公厕,却只批准十五座,比原计划少五座;领导同意招募执法队,却限额三十人,比原计划少一半;同意施行罚铜政策,处罚乱扔垃圾、随地大小便行为,每次罚铜一文。但要五五分账,每罚一百文,就得上缴五十文。
武康气的直接骂娘,这些个雁过拔毛的混蛋,不出一文工资给执法队,还狮子大开口要求平分,只吃不屙啊你们!
暗骂一刻钟,从办公室里出来,拍拍巴掌通知开会。众人来到会议室,武康坐主位,颇有些变幻时空的感觉。会议室是他亲自设计的,桌子是后世会议桌,椅子是后世高脚椅。因为这个会议室,耽误了家里家具打造,现在还蹲在地上吃饭嘞。
抬眼扫视会场,左边倒数第二位置没人,略微想了想,钱顺钱四郎缺席。那小子才十八岁,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却是俩孩子的爹。嘴角不禁扯出微笑,问旁边姜大牛:“钱四请假了吗?家里有什么事?”
姜大牛摇头,看向童林童三郎。童三和钱四住一条街,两家错对门,见众人看向自己,苦着脸讪笑道:“钱四家昨天吵架了,他家小娘子生了病,钱嫂子没去抓药,还把钱捐给了黄仙姑。钱四打了钱嫂子,给小娘子看病去了!”
武康心中有了谱,估计又是封建迷信闹的,沉吟片刻说:“等下讨论黄仙姑,我先安排工作。婺州卫生整治势在必行,先清理垃圾堆、粪堆。共三个城区,你们十人一组,分别负责。第一组负责北区,组长姜大郎;第二组负责中区,组长许三郎;第三组负责南区,组长童三郎。完成任务后,每组奖铜三贯!”
不良人瞬间**,每组三贯每人分三百,一年工资都没这多!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激动万分,开始溜须拍马,感谢武康的提携。不过也有理智之人,许三郊开口问:“敢问武帅,如何清理粪堆?”
武康说:“二十天后,会有牛车、木桶、麻绳过来,每组分十辆车。因为买不起那么多牛,所以你们负责找,牛、马、驴都可以。告诉赶车人自备工具,把粪和垃圾装大木桶,送到城南九里外的仓库,送一车十文钱。最先完成任务的小组,再奖铜钱五百文!”
会议室炸开锅,众人激动的脸都红了,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咧嘴傻笑,有的溜须拍马。
等他们安静下来,武康继续说:“这二十天内,大家一定找齐牲口,不要耽误本帅的计划...正事到此结束,说说钱四的事吧,黄仙姑是个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 深夜敲门为哪般
童林正襟危坐,干咳两声回答:“回禀武帅,黄仙姑三天前来婺州,住在南城福来客栈。听我家娘子说,她是七仙女下凡,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巷子里的徐屠户,前天夜里被鬼敲门,就是请她做法解决的!”
众人听罢保持缄默,脸上浮现异样,气氛略显压抑。这个时代的人,自然科学知识贫瘠,理解不了的事物,就强行让鬼神背锅。
童林被目光聚焦,不自然挪挪屁股,继续讲道:“前天半夜,徐屠户被敲门声惊醒,蹑手蹑脚下床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开始以为是野猫,躺床上不久,敲门声又响,开门还是啥都没有!”
童林心有余悸,下意识抹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继续说:“徐屠户胆子大,提着屠刀躲在门后,敲门声响马上开门,结果还是一样。人哪有那么快的速度?他被吓的屁滚尿流,全家人一夜没睡,整夜都有敲门声。”
会议室更加压抑,众人呼吸有些沉重,童林继续说:“昨天请了黄仙姑出马,去他家做场法事,屋门上还洒了圣水。说来也奇怪,晚上就没了敲门声!对了武帅,黄仙姑今天午时,会在南庙施展仙法,咱们要不要...”
武康拧眉沉思片刻,缓缓站起身说:“都准备一下,先去探望钱四,再去徐屠户家调查,最后会会那个黄仙姑。本帅倒要看看,所谓的仙女下凡,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三郎你头前带路,咱们立刻前往!”
一行人离开州衙,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行人纷纷闪躲到路边,吓的大气不敢出。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良人倾巢而出,肯定发生了大事!
众人在童林的带领下,来到钱四郎家。又是一个贫困的家庭,连招待茶水都拿不出。钱四强颜欢笑,钱嫂子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难受的直掉眼泪。半岁不到的小郎,饿的哇哇哭没人管。
武康暗自神伤,钱嫂子把钱捐给黄仙姑,显然求她保佑女儿,可惜事与愿违。封建迷信害死人,无论哪个时代,都要彻底打倒!
想到这摘下腰间钱袋,大概有二百多文,塞到钱四手中说:“先去给小娘子抓药,哪个药效果好,咱就吃哪个!如果钱不够,去工匠胡同找我,我不在就找如烟。”
钱四瞬间哭了,扑通一声跪倒,正要说什么,却被武康劈头盖脸一顿骂:“男子汉,腿不要那么软,给我站起来...本帅不会让手下饿肚子,更不会让你们家破人亡!把家里安排妥当,再去衙门报到!诸位兄弟,随我去徐屠户家!”
巷子里房子基本丈许高,其中有座高丈五的,鹤立鸡群杵在当中,就是屠户徐次有家。杀猪宰羊油水大,他家境也比较富裕。突然院子里响起羊的哀嚎,瞬间又没了声音。屠刀精准刺在羊脖子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汩汩羊血流进肉案下木桶里。
徐次有光着膀子,身上肥肉乱颤,满脸横丝肉,络腮胡子大三角眼,胸口巴掌大护心毛,扎着板带穿着鞋。正扒皮剔骨且为乐,砰砰敲门声响起,偏过头极不耐烦吼道:“谁啊?敲什么敲?”
没人应声,敲门声越来越疾,大有把院门拆掉趋势。徐次有看看日头,娘子卖肉不会回这么早,肯定是陌生人。想到这火儿往上冲,抓起案板上屠刀,骂骂咧咧去开门。
一拉开门闩,吓的倒退五六步。门口黑压压全是不良人,见到屠户手里尖刀,也吓了一跳。姜二牛、许三郊把武康护在身后,姜大牛带着三人冲进院子,将徐屠户围在当中。
四把长刀同时出鞘,姜大牛扯着嗓门咆哮:“举起手来,举过头顶!”
徐次有脑门儿嗡的一声,赶紧高高举起双手。腿肚子直打颤,胳膊不住颤抖,脸白的像刚出炉的馒头,额头鬓角沁出细汗。屠刀摇摇欲坠,武康真担心一个不稳,刀子掉下把他自己攮了。
姜大牛继续呵斥:“现在听我指挥,让我看到你的手,慢慢往下蹲...左手别动,慢慢把刀子放地上...双手抱头...好,非常好!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轻举妄动。如果我认为你有攻击性,定斩你项上人头!”
姜大牛说完,小心翼翼踢开尖刀,童林赶紧过去捡起,手握刀柄警戒。不良人涌进院子里,快速检查所有房间,猪圈、茅房都不放过。确定没安全隐患,姜二牛、许三郊才左右闪开,露出身后的武康。
武康看了眼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屠户,又看了看姜大牛等人,满意的点点头。为了不荒废老本行,就给这些货们上体育课;为了满足恶趣味,把美国警察的作风搬到了婺州。
来到屠户跟前蹲下,解下腰间腰牌,在他眼前晃两晃,眯着眼淡淡说道:“吾乃婺州不良帅,姓武名康字变之,你可以喊我武帅!除次有,男,三十五岁,婺州南区人士。”
武康见他眼神呆滞,板起脸严肃道:“现在本帅怀疑,你与一起诈骗案有关,请协助我们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现在告诉我,鬼敲的那扇门在哪?”
除次有云里雾里,也大概明白意思,刚想伸手指门,后背剧痛传来。疼的他“啊呀”一声,不敢再动分毫,焦急喊道:“正屋门,是正屋门”
姜大牛大声呵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敢轻举妄动,保证你人头落地!”
武康看着抖若筛糠屠户,以及地上那摊黄水渍,摇摇头站起身。慢步来到正屋门口,关上门仔细检查。右半扇门的窗棂纸,明显是新换的,旧的估计被“圣水”泼湿了。搬来旁边的木桩,站上面仔细查看。
伸手揩掉污点,挺鼻子闻了闻,没闻到异味儿。不经意看到个极细的黑线,仔细研究片刻,嘴角扯出戏谑笑意。拿出腰间匕首,把黑线小心翼翼削掉,带下一小块木屑。
端着匕首在院子里踱步,最后在西厢房南边的墙角下,找到了一窝蚂蚁。匕首放在蚁窝旁,有趣的事发生了,蚂蚁争先恐后爬上木屑。
待木屑上爬满蚂蚁,端起匕首来到众人跟前,看着他们的诧异,慢悠悠开口解释:“现在剖析下鬼敲门,都给我听仔细了!有人悄悄把蜂蜜抹在窗棂上,蜂蜜颜色浅黄,与木门相差无几,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端倪。另外,蝙蝠大家都知道吧?”
不良人纷纷摇头,武康拧眉沉思片刻,继续讲:“就是咱们说的伏翼、天鼠,因为长的像老鼠,所以老百姓传言,老鼠吃盐变蝙蝠。其实这是不正确的,蝙蝠和老鼠没啥关系。它性子温和,非常害怕人类,大多昼伏夜出。喜欢吃苍蝇、花粉,更喜欢吃蜂蜜。”
此时队伍里黄七,嘿嘿笑两声,上前两步说:“武帅的意思,敲门的鬼是天鼠?这东西我知道,俺家大人咳嗽的老毛病,就是吃它吃好的。它们夜里闻着蜂蜜味儿过来,翅膀打在门上,很像敲门声。人只要一开门,它们就会吓跑。武帅,是这个意思吧?”
武康满意“嗯”了声,冲他竖起大拇指,这小子也知道意思,乐的眉开眼笑。摆手示意他入列,继续讲解:“不明真相的人,自然认为是鬼敲门。有句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看匕首上黑压压蚂蚁,呵呵笑道:“刚在在屋门上,发现了蝙蝠的绒毛,就切下一块放在蚁窝旁,蚂蚁也喜欢蜂蜜,所以都爬了上来。其实说起来,天下没有神和鬼,有也是装神弄鬼。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有人故弄玄虚,布下此局骗取钱财!”
童林插话:“武帅的意思,这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黄仙姑...我看十有**,她布下骗局,假惺惺过来解局,用狗屁的圣水,明着清理屋门,实是清理门上蜂蜜。蝙蝠闻不到蜂蜜,自然不会来。”
姜大牛直接破口大骂:“这些骗子都该死!前天那个小白脸,差点骗十贯钱。黄仙姑更可恶,连钱四家的救命钱都骗,要不是武帅救助,钱小娘子命就没了。请武帅下令,把黄妖人缉拿归案!”
武康点了点头,来到徐屠户跟前说道:“你究竟是受害人,还是骗子的同伙,本帅无法确定。所以水落石出之前,不要离开婺州城,否则格杀勿论。请配合我们调查,如果本帅的人来请,乖乖去不良卫报到。现在告诉本帅,能不能做到?”
“能...一定能”,徐屠户大汗淋漓,捣蒜般不停点头。
“呵呵...不要太过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你是清白的,本帅保证你安然无恙”,武康说罢站起身,看着众手下吩咐:“童三郎头前带路,咱们会一会黄妖人!”
大队人马很快离开,留下徐屠户瘫倒在地,这位差点被吓破胆,不良人真是太凶了。好半晌回过神,飞也似的冲进正屋,来到卧室钻进床底,掀开青砖抱出个坛子。看着依然密封的坛口,晃晃里面的铜钱,不由得长舒口气。
重新藏好坛子,检查屋里其他地方,没丢什么东西。瞅着依旧整洁的摆设,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气势汹汹,但手脚很干净,没有趁机偷东西。自己非但没什么损失,还明白了鬼敲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这样的结果,好像很不错...
放下纠结的徐屠户暂且不提,单说武康率领众手下,大摇大摆走在小巷里,那架势就像龙王爷出行,虾兵蟹将跟随。一直走出巷子,都没发现半个人影。当下不由得冷笑,黄大忽悠挺有本事嘛,这都万人空巷了。
慢慢跟在童三郎身后,前往南城区的土地庙,黄妖人施法的地方。所谓的土地庙,就是供奉土地爷的庙宇。老百姓有了白事,孝子会去土地庙磕头,报告给土地爷知道。用黄纸包裹一块瓦,把死者
的魂寄放土地庙,请土地爷暂时照看,就是所谓的“压魂”。
出殡的时候取走瓦,称为“起魂”,魂瓦和棺材一起下葬。古代看重“孝”字,李治还把“孝”写进法律,所以这个时代,土地庙香火很旺。如果去乡下走一走,站在村口放眼看,村里最豪华的建筑,一定是土地庙。这样的殡葬习俗,多少有迷信的味道。
众人走大街过小巷,一刻钟左右来到土地庙,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黑压压都是人头,男女老少都有。
人群围成圈,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虔诚望着圆心位置。四个彪形大汉抬着轿子,轿子很寒酸也很简单,两根竹竿捆个高凳子。上面正襟危坐一妇人,身穿绫罗绸缎,看年龄二十左右,肥头大耳很富态,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虽然唐朝以胖、丰满为美,可这位也太丰满了。武康大失所望,这是七仙女被黑的最惨一次!这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这种颜值也敢称仙女下凡?
鄙夷着看向轿前,土坯砌成的简易灶台,两个小娘子忙碌着,一个劈柴一个添灶。灶台上一口大铁锅,不停冒着青烟。看了看锅里的东西,闻着熟悉的香味儿,瞬间确定是芝麻油。
现在称为麻油,后世称为香油。脑海仔细思索,唐朝好像没大豆、花生、菜籽等植物油,只有芝麻油。这位七仙女想表演什么,炸麻花还是炸油条?旁边也没人和面呀!
武康暗自琢磨,有时间下乡考察,看唐朝有没有大豆。有就榨些豆油吃,现在天天吃香油,把如烟给心疼坏了。
火越烧越旺,油越来越热,渐渐沸腾起来。劈柴小娘子站起身,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个东西,是一枚开元通宝。捏在手里高高举起,围着人群转了一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把铜钱丢进滚烫油锅。
四个大汉放下轿子,七仙女终于接了地气,慢慢来到油锅旁,开始了她的表演。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扭着水桶腰,吊着肥硕的屁股,那是相当的辣眼睛。
两分钟后,要命的尬舞终于停止,七仙女捋胳膊挽袖子,举起葱白的手臂。在吃瓜群众好奇的目光下,慢慢伸进油锅里。
群众一阵惊呼,看那紧张的模样,估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约莫半分钟左右,仙姑扬起手,拿着那枚铜钱。劈柴小娘子拿来麻布,擦掉她手臂上的油。
吃瓜群众炸开了锅,现场乱糟糟一片,不知谁嚷嚷一句“仙姑显灵”。他们仿佛魔障一般,纷纷举起胳膊,整齐喊着“仙姑显灵”。有的还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
武康看着眼前一切,不由得暗自叹息,可恶的封建迷信,哪怕到了后世,都有存活的土壤。抬眼看向圆心,嘴角再次勾起冷笑,原来这种骗人的戏法,唐朝就有啦。油锅取钱,上次处理的假马骗玉,一直流传到后世,可谓源远流长!
顶礼膜拜完毕,吃瓜群众开始撒钱,也许怕砸到七仙女,都小心翼翼往里抛。
七仙女煞有介事闭上眼,左手向天贴在肚脐上,右手五指并拢立在胸前,嘴里叨叨咕咕念念有词。
劈柴小娘子来到人群中央,冲四周拱拱手说道:“诸位忠实的信徒,仙姑是七仙女下凡,是九天玄女座下护法。奉九天玄女法令,来婺州普度众生。信徒的供奉,给九天玄女建造庙宇,保佑信徒无病无灾!”
烧锅的小娘子也站起来,捡地上的铜钱,一个大汉拿麻袋跟着她。人群外的武康听到“九天玄女”四字,脸色渐渐黑了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陈硕真就是自称“九天玄女下凡”。
这伙人来头不小呀,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骗子,十有**是陈硕真的部下。他们此次婺州行,一是蛊惑人心发展信徒,二是骗取钱财充当军费。这个陈寡妇还真是作,睦州不够你祸害吗,跑到婺州作妖?
哼哼,你敢伸手,本帅就砍了你的手!暗暗打定主意,武康冲姜大牛使用个眼色。姜大牛会意,扯着嗓门喝道:“呔!婺州不良卫在此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这一嗓子犹如晴天霹雳,老百姓终于发现不良人,纷纷起身往两边躲闪,很快让出一条路。骗子团伙早就发现他们,各忙各的视若无睹。黄仙姑念着经,喊话女孩站她身边,三个汉子立在轿边。捡钱的捡钱,撑麻袋的撑麻袋。
武康慢慢走到圈里,抬脚踩在一文铜钱上。小娘子非常淡定,把旁边铜钱捡完,仰起脸冷冰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仇恨。
小娘子估计十岁不到,本该纯净无暇的眼眸,为什么充满仇恨,还是对官府公差的仇恨!武康心想,应该是家破人亡了吧,还是被贪官污吏害的,毕竟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第十二章 你的马被征用了
众不良人火速行动,把骗子团团围住,手按刀柄拉开架势,就等武康一声令下。许三郊和童林一左一右,靠在提麻袋汉子两边;姜氏兄弟护在武康身后,警惕盯着苦大仇深的小娘子。
武康与她对视片刻,弯腰捡起脚底的开元通宝,夹在右手食指、无名指之间,在她面前晃了两晃,放在麻袋口上方。手指向外一分,铜钱自由落体,即将落入袋口瞬间,右手闪电般探出,稳稳抓铜钱在手心,慢慢摊开手掌,又在她眼前晃悠两下。
**裸的调戏,小娘子炸毛了,粉拳紧紧攥起,瞪着水汪汪的眼,牙关咬的咔咔响。
武康不禁莞尔,摇头晃脑丢下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说罢慢悠悠走进圈中,轻拍巴掌作出散开手势。不良人各找位置,来到人圈附近,背靠人圈警戒。姜大牛四人把骗子集中,只留黄仙姑在油锅旁。
武康来到黄仙姑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高举铜钱,丢入滚滚油锅。环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捋胳膊挽袖子露出右臂。左手拉着袖子,右手慢慢没入油锅。突然呶的一嗓子,吓的姜氏兄弟一哆嗦,伸手要拉他。
武康喝止他们,感觉下油锅里的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轻松惬意摸出铜钱,煞有介事冲四周亮相。闻了闻又舔了舔右手,果然有浓浓醋味儿。
这个时代无论是麻油还是醋,都是奢侈品,这锅东西少说得一贯钱。骗子还真下血本啊,不过遇到本帅,你们注定血本无归。不屑看了眼黄仙姑,听到她轻微的冷哼,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淡定是装的。
吃瓜群众都懵了,个个疑惑不解。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臭名昭著的不良人,会受神仙的庇佑。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明明从滚烫的油锅中,拿出了那枚铜钱...估计神仙瞎了眼,保佑错了人。
武康呵呵笑道:“是不是觉的很稀奇?其实呢,没必要大惊小怪,这种雕虫小技,都是本帅玩剩下的。油锅取钱,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在本帅的故乡有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有哪个大胆的,过来尝试一下?”
众人交头接耳,武康一连喊三遍,也没人挺身而出。心下也表示理解,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转身吩咐姜二牛,从地上捡起上百铜钱,全部丢进油锅里,再次冲众人喊道:“现在玩个小游戏,油锅里的钱,谁捞出来就是谁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百钱能买四十斤大米,三口之家能吃个把月。很快有人按捺不住,是个彪形大汉,穿过人群往这边来,边走边嘀咕着,都是一脑袋俩胳膊,谁也不比谁皮厚!
大踏步来到油锅前,冲武康作揖,瓮声瓮气道:“大帅此言当真否?”
武康郑重其事道:“本帅向来一言九鼎!况且这么多人盯着,本帅很爱惜身上羽毛,断不会失信于人!”
大汉吃下定心丸,捋袖子露出毛茸茸胳膊,手伸到油锅上,纠结好一会儿,终于咬牙切齿插入油里。刹那间圆睁双眼,脸上的狰狞瞬间抹平,快速从锅里捞出铜钱,顾不上油腻塞进怀里。一分钟不到,所以钱收入囊中。
武康见他意犹未尽,笑呵呵示意他离开,小便宜只能占一次的兄弟。
此时此刻,吃瓜群众终于恍然大悟,叫骂声此起彼伏。有的义愤填膺,有的面目狰狞,还有的蠢蠢欲动、要拿回自己的钱。不良人瞬间亮出横刀,大声呵斥他们,很快稳定住局势。
现场再次安静,武康朗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所有的铜钱,会平均分到你们手里,人人都有份儿。接下来是揭秘时间,本帅为你们讲解骗局,都认真听下吧,对你们有好处!”
人群被勾起好奇心,场面越发安静,武康干咳两声说道:“锅里的不全是麻油,而是麻油和醋掺一起。想必大家都知道,麻油会飘在水上面,说明油比水轻。醋比水重,自然也比麻油重,所以沉在锅底。也就是说,下半锅是醋,上半锅是油!”
说到这武康略微沉思,考虑怎么把“沸点”这个专业术语,用通俗易懂的话表达,片刻后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水烧开了会烫伤人,而醋烧开后,和温水的热量差不多。醋烧开后向上冒泡,造成油被烧开的假象。而油并没被烧开,自然不会烫伤人!”
抬眼扫视吃瓜群众,真正听懂的不到一半,武康也懒得多费唇舌,继续说:“如果火烧的时间长了,醋的热慢慢传到油上,油也是会开的。所以...”
武康恶趣味十足,转身欣赏骗子们表情。黄仙姑没了仙风道骨,眼里满是恶毒,却没一丝羞愧;四壮汉满脸警惕,双手下意识摸着后背;被他调戏的小娘子,微红着眼圈泫然欲泣。
此时土地庙南边酒楼的二楼客房里,两位老者对面而坐,一个是婺州刺史崔义玄,另一个是个红脸胖子。
人走一杯水酒,崔义玄放下酒杯说道:“懋功,这个不良人就是武变之,他和某家五郎救助了金龙祥瑞。看眼前情形,倒是有些雕虫小技,竟能勘破油锅取钱的窍门。”
红脸胖子正是大名鼎鼎的李,被李九专程派过来,和程知节一起接金龙入长安。几天前睦州突下瓢泼大雨,大军暂时安营扎寨。这位与崔义玄是老交情,轻车简行提前来到。
说来也巧,路上和这伙骗子有过一面之缘,老狐狸眼光毒的很,当时就感觉他们不正常。来到婺州见到老友,便一起过来暗访,恰巧遇上武康戳破骗局。
对于老友的话,李不置可否,手拈长髯说道:“这小子太年轻,太锋芒毕露,经验也明显不足,没发现骗子都是练家子。等着看吧,事情不会一帆风顺的!”
人圈中的武康,感觉时辰差不多了,油应该热了。接过二牛递过来的铜钱,沿着锅壁慢慢滑入,看向黄仙姑说:“再玩个游戏,你把锅里的钱,全部用手捞出来。”
脸上笑意越发的冷,呵呵笑道:“做到了,本帅二话不说放你离开;做不到,本帅分两次送你离开,先送头颅,再送身体。你是七仙女下凡,想必能断头重生!”
说完看向哭泣的小娘子,慢慢来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试探道:“不用担心,本帅会送你离开。回到睦州后,告诉你的主子陈硕真,不要打婺州主意,更不要打淳安县、武家村的主意,否则本帅定将其挫骨扬灰!”
话刚说完,感觉恶风不善,下意识偏头,一道寒芒贴着右耳飞过。就听“啊呀”一声,眼角余光一扫,一名吃瓜群众躺地上哀嚎,手捂着右眼,指缝间插着一支红缨飞镖。看来无论大唐还是后世,做吃瓜群众都有风险。
武康快速倒退数步,手摁刀鞘绷簧。众不良人当机立断,一窝蜂冲向骗子。骗子也不会束手就擒,纷纷亮出腰间短刀,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四名壮汉异常彪悍,黄仙姑也不是善茬,以一敌五竟不落下风。
围观者俨然没了分钱心情,个个仓皇逃命,哭声骂声惊叫声,场面混乱不堪,甚至发生踩踏事件。战圈中响起稚嫩的惨叫,刚才喊话的小娘子倒在地上,黄七正高举横刀,奔着她脖子砍去。
“黄七住...”,手字还没说出来,她已经身首异处。看着她手里紧攥的匕首,武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十岁不到的小娘子,手应该捏绣花针,而不是杀人的刀。
眼见战局焦灼,冲身前姜氏兄弟喝道:“本帅不需要保护,快去帮忙,尽量生擒活捉!”
兄弟俩早就手痒难耐,嗷嗷着加入战团。不良人都身怀绝技,再加上人多势众,很快占据上风。又是“啊呀”三声惨叫,三名大汉倒在血泊中。
黄妖妇见势不妙,突然打出一把飞镖,猝不及防的不良人吃了大亏,五人中招倒地。妖妇虚晃一招跳出战圈,快速逃进巷子里。
“留下十个照顾他们,其他人跟我追”,武康一马当先冲入巷子,十几个不良人紧随其后,开始了猫捉老鼠游戏。
武康身为体育老师,武功比不上不良人,跑步却甩他们一大截。十几分钟后,那些货都掉队了,变成了单猫抓单鼠。
黄妖妇夺路而逃,武康紧追不舍,一路鸡飞狗跳,躲闪不及的行人被撞到,街边小贩也遭了殃,画面和拍戏差不多。来到南城福来客栈,大门左边有个马厩,里面只有一匹马。
武康见她解马缰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要是让她骑马出城,再想抓捕难于登天。当下紧咬牙关健步如飞,使尽全力冲向马厩。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脱缰野马刹那狂奔,一个八岁左右的小郎遭受无妄之灾,被马直接撞飞,后背砸在旁边垃圾堆上。
武康目眦尽裂,看了眼策马狂奔的妖妇,略微踟蹰跑向孩童。将他平放在地上,伸手探了下鼻息,稍稍放下心。此刻邪火直撞天灵盖,恨的几乎咬碎钢牙。如此草菅人命,狗屁的义军,你们就是一群邪恶势力!
看着远去的枣红马,只能奢望城门卒拦下她。身后响起铃铛声,回头见一辆奢华马车,车夫受混乱路人制约,小心驾驭拉车的白马。
武康抱起昏厥的小郎,几个箭步来到车架前,把人往车夫怀里一放,左手摘下腰牌喝道:“吾乃婺州不良帅,你的马被征用了!”
不理会懵逼车夫,腰牌往腰间一挂,横刀高高扬起,砍断车辕套马绳,两轮马车瞬间前倾,车辕杵在地上。车厢里响起两声惊呼,听声音还是女人。
车夫大惊失色,艰难稳住身体,破口大骂道:“哪来的田舍奴,竟敢冲撞崔公马车,尔该当何罪?”
“我当你大爷”,武康一声暴喝,横刀架在他脖子上,疾言厉色呵斥:“带小郎去看郎中,崔公那里本帅自有交代!再敢聒噪半句,本
帅斩你项上人头!”
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缰绳,脚踏车辕飞身上马,冲前方大吼一声“闪开”,猛夹马腹奔向南城门。心里不奢望城门卒抓住妖妇,只希望他们阻拦一阵。
五分钟不到来到城门,门卒横七竖八躺着哀嚎,身上都插着飞镖,有的直接昏厥。暗骂一句“废物”,再次猛夹马腹飞奔出城。
一直追出三十里,终于看到前方扬尘,以及那匹枣红马。当即心下大定,胯下的小母马,巾帼不让须眉啊!它脖粗高鼻,筋骨强健,是典型的蒙古马,唐朝骑兵最普遍的战马。
感觉距离逐渐拉近,武康心花怒放,轻抚小母马鬃毛,边策马边讨好:“马妹再快点,等抓住前面人,我请你吃红萝卜。”
又追出十多里,进入婺州南部山区,途径一座平缓的枯山,妖妇竟然驱马上山。武康想也不想,策马紧随其后,心说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你碎尸万段。
山体斜面仰角很小,几乎如履平地,马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过了斜坡来到山顶,又是一马平川,平顶山都没这么平。你追我逃,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悬崖。
武康终于笑了,天要亡你啊妖妇,乖乖束手就擒吧。拽出腰间横刀,再次猛夹马腹,速度风驰电掣一般。
妖妇没减速迹象,眨眼间来到悬崖边,枣红马飞身一跃,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悬崖对面。
武康目测悬崖七米左右,是马匹能跃过的距离,当下牙关紧咬,加速也准备跳过去。距离悬崖越来越近,心也越提越高,终于到了起跳距离,同样一条完美抛物线。
武康飞了出去,小母马却急刹车,前蹄停在悬崖边。倒霉的武康,连续体验几条儿物理现象。先体验一把惯性,再体验抛线运动,被缰绳强行中止,接着是自由落体运动。马缰绳再次强行中止,开始体验地心引力,像一幅画挂在悬崖中。
脑袋“嗡”的一声,两眼一黑差点吓尿,双手死命攥紧缰绳。看着半米高悬崖顶,悬崖边的马前蹄,悬崖上的马头,顿时汗如雨下。几十丈的深渊谷底,浑身起满鸡皮疙瘩,这要是跌下去,绝对摔成肉饼。
接连七八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仰头盯着小母马的眼,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马妹妹...咱往后退吧,前面是很危险的...你是天下最漂亮的马,千里马给你提鞋都不配!妹妹咱往后退...求你了。”
几个呼吸后,身体向上动了些。武康欣喜若狂,第一次觉得,摩擦力如此美妙。顾不得身上剧痛,继续拍马屁:“对对对...就是这样,宝贝儿你真棒,继续...”
马头又往后缩了些许,武康差点儿哭了,继续拍马屁:“马妹是最美的,如果我是公马,或者有那种癖好,一定让你做我马子。继续往后,不要停...亚麻跌...”
一只苍蝇趴在马脸上,小母马烦躁的晃脑袋,武康又倒了血霉,顾不上撕裂的疼,继续苦苦哀求:“马妹乖不要闹,苍蝇是最恶心的生物,钟摆运动是最恶心的物理现象。宝贝不要停,继续后退...对对就是这样...马妹真棒...”
口干舌燥的武康,硬生生被小母马拉了上去,算是捡回一条命,蹲在地上大喘粗气。
看着淌血的虎口,慢慢把缰绳缠在右手。左手温柔抚摸母马的脸,殷殷血迹污染白色马毛,和颜悦色又轻声细语道:“你可是血统高贵的蒙古马,是驰骋沙场的战马,怎么能胆小如鼠呢?那匹劣马都能跳过去,你不觉的害臊吗?同样是马,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笑容如沐春风,声音依旧温柔:“马妹你知道吗,放虎归山必受其害,那女人是坏蛋,是陈硕真团伙儿的骨干。你可能不知道,明年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她们蛊惑起来造反,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你怎么能放她走呢?你严重渎职,当什么捕快啊?回家养猪去吧!”
小母马打个响鼻,很不耐烦晃晃脑袋,搞不懂这个两条腿的傻子,叽里呱啦在说什么。
武康看着身上伤口,几个地方还淌着血,把衣服都浸透了。苦笑着摇摇头,拿出伤药简单处理下,脚踩马镫爬上马背,调转马头下山。
抚摸着白马鬃毛,有气无力说:“那个妖妇很狡猾,这个逃跑路线,是她早安排好的。你只是个拉车的驽马,确实不能要求太高...咱们回家吧,到婺州给你买红萝卜。咱们大唐有卖的吗,你知道哪里卖吗?”
轻叹一声苦起脸,伤口疼的受不了,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一手扯掉刺耳的铃铛,丢在旁边山路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闭上眼大口喘气,琢磨着回到家里,赶紧蒸馏些酒精,处理身上的伤口。万一整个破伤风,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第十三章 大唐版兰博基尼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十四,晴。武康单刀匹马追黄仙姑,被胯下小母马坑了,也被它从悬崖里拉出来,还搞了一身伤,总体来说铩羽而归。
小母马悠闲走在官道上,武康手里拿着一壶酒,正简单清洗身上伤口。酒是路过一家酒肆买的,是最烈的烧酒,也才二十度左右,根本达不到医用酒精的浓度。
武康暗下决定,必须把酒精蒸馏出来,尽量多储备,以备不时之需。也不知道设计的蒸馏设备,胡同里赵老丈造好了没。
清理完伤口,剩下的祭五脏庙,反正大唐没酒后驾驶。其实让他感兴趣的不是酒,而是装酒的皮壶,用一整块羊皮缝成。乔峰乔大侠同款酒壶,往腰里一挂,颇有几分侠义之风。
瞧了眼挂在西南的日头,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婺州城门六点关闭,剩下二十里不到的路程,倒也不必着急。感觉速度有点慢,轻轻夹下马腹,可惜小母马不愿挂挡,依旧慢吞吞走着。
无奈之下看向道路两边,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无数男女老少扎起衣袍,光着脚丫在水里拔草劳作。现在是八月中旬,再有个把月水稻成熟,真正的秋后就来了。
无意间发现,稻穗明显比后世短很多,颗粒也不饱满。一连注意十几块水田,都是这个德行。不由得眉头紧皱,作为农村出来的孩子,常年与农田打交道,这种品相的稻子,亩产顶多二百斤。
记得如烟曾经说过,唐朝没“石”的计量单位,常用容量单位由小到大,分别为升、斗、斛、钟。都是十进制,一斛按后世来说,六十公斤左右。这些还都是良田,亩产才二斛,产量低的感人。
后世水稻的产量,动辄一两千公斤,简直天壤之别。怪不得在古代社会,动不动就是饿殍遍地,粮食产量低,抵御自然灾害能力太差。
一时间感触良多,自己没袁老先生的本事,搞不出杂交水稻;也没有穿越家前辈的能耐,搞不出船队去不了美洲,搞不到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
冥思苦想许久,找不到提高产量的办法!垂头丧气间,发现右边有大片荒地,差不多十亩左右。十几人挥舞镰刀除草,地里还有几大堆青砖、泥沙等。
略微思考便明白过来,这是二代们给自己的劣田,用来存储婺州城里的粪便,青砖用来建院墙和保安室。非常满意二代们的雷厉风行,同时也想到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到了明年春耕,把积攒的粪肥,保本儿卖给附近农夫。就算赔钱处理,只要在能接受范围,也得把这买卖做下去。田地肥料到位,农夫就能多打些粮食,来年就能少饿两天肚子。
一路无话回到婺州,骑马来到工匠胡同,又看到许多怪异情况。十多个人推着架子车,车上装着青砖、沙土等建筑材料,看方向应该是去自己家。当下也明白过来,这应该是许老丈找的人,明天就开工建火炕了。
跟着他们来到家门口,因为门前有台阶,架子车只能停在外边,工匠排成队人力接龙,一点点转移材料。院子里也有许多人,其中两对老少夫妇引起他的注意。
老年夫妇五十岁左右,青年夫妇三十多岁。他们身穿麻衣,指挥着搬运工人,看起来就像宅院主人。
武康抬头看了看门楣,是自己家没错啊。正想下马问问,不经意瞥院里柳树上,有个小姑娘被麻绳拴着。仔细一看还认识,正是今天在南城土地庙,被自己气哭的骗子同伙。
武康觉的脑子不够用,这小丫头片子咋跑我家了,怎么又被捆绑双手、拴在柳树上?疑惑间东面的厨房里,不良人周浩走了出来,来到小娘子跟前,递给她一个炊饼。
小娘子接过饼狼吞虎咽,周浩撇撇嘴哼了声,转头发现门外的武康,楞了片刻马上转身,扯着嗓门冲正房喊:“小娘子、诸位兄弟,武帅回来啦,都赶紧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院子里顿时炸开锅,小翠跑出正房,一溜烟跑向这里。七八个不良人紧随其后,那一家四口也跟着,众街坊也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股脑全涌过来。
众人纷纷躬身见礼,搞的武康当场懵逼。小翠看到武康狼狈模样,又看到殷红伤口,哇的一声哭了。
武康有些头大,伤在我身上,你哭什么?从马背跳下来,把缰绳递给姜大牛,微笑着安慰道:“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俺的命硬的狠嘞!如烟在忙什么,我的兄弟来了,她身为女主人,怎能如此怠慢?”
小翠一见武康挑主人的理,马上忘了哭鼻子,急不可耐辩解:“郎君误会啦!司法参军家的郑大郎,派人过来邀请娘子,去商议咱们冰店的事。没过多久,郑大郎送来几个奴婢,就是他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郎君见礼”,小翠掐着腰,呵斥那两对夫妇。四人赶紧行礼,身后还跟着三个年轻人,应该是他们家的第
三代,两个十五左右的少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娘子。
等他们见完礼,小翠叽叽喳喳介绍:“他们都郑大郎送来的,还是一家子人,世代都是行医的,因为官司贬为奴籍...呀!你们都是郎中啊,赶紧给郎君看伤呀!”
“不急不急,我的伤不急”,武康制止小翠,效仿卖好书的刘黄叔,摔阿斗虏赵云忠心。
默念演员的自我修养,看向姜大牛说:“受伤的兄弟都安排好了吧,郑参军有没有安排郎中?如果没有赶紧去找,诊费、药费本帅垫上,不能让弟兄们流血再流泪!”
还别说,效果杠杠的!众不良人眼圈都红了,姜大牛抱拳哽咽道:“跟着武帅干,是弟兄们的福气。武帅您请放心,郑参军已经安排妥当,抚恤铜会很快发下来。”
武康满意点点头,透过人群看了眼,那个捆在树上的小娘子,问姜大牛:“她是怎么回事,怎么带到我家了?郑参军和崔公过问案情了吧,他们怎么处理的?”
姜大牛回道:“郑公和崔公问过了,案子也判下来了,定为装神弄鬼的骗子。那四个汉子负隅顽抗,被弟兄们当场格杀。她本来要杖刑六十,坐三年大牢,崔公念其年少无知,免去杖刑。小娘子也不能关牢房,崔公就把她贬为奴籍,送到您这了。”
小娘子不能关牢房?武康颇有些不解。姜大牛心思通透,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武帅容禀,女人要是关牢里,和砍她们脑袋没啥区别!劳狱中的狱吏禽兽不如,这小娘子才九岁,要是关进去,不知道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武康当即恍然大悟,唐朝可没有未成年监狱,也没有女子监狱,更没有女性狱卒。这姑娘要是关牢里,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了眼捆在树上的女孩儿,吩咐周浩说:“去把她放开,小丫头片子翻不起什么浪,本帅也不会虐待奴婢。”
周浩依言而行,武康又让街坊们去忙,不要耽误火坑工期。等他们继续忙碌,把马缰绳交给许三郊,吩咐道:“这匹马是崔公家的,我强借去追黄仙姑,可惜让她逃了...三郎代我去一趟崔府,把马匹完璧归赵。如果见到崔公或崔五,告诉他们一声,本帅明天登门道歉!”
许三郊应下,牵着缰绳正欲离开,武康又让他稍等,看向小翠吩咐:“弟兄们难得过来,去多买些酒菜...弟兄们都不要走,留下来吃晚饭。三郎快去快回,把马送到崔府,直接来家里吃酒!”
不良人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嘿嘿笑着点头,他们知道武康的脾气,也不说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小翠插话道:“回禀郎君,赵老丈、赵大郎来过了,把您定做的桌椅送了过来。还有一件奇怪的东西,在东厢房安置好了。郎君,要不要去看看?”
武康连连点头,招呼众人一起走进院子,大踏步直奔东厢房。见到那组机器,顿时心花怒放,正是简易版的蒸馏器,赵老丈按照图纸打造,还自行安装完毕。
仔细检查一番,觉的没什么问题,当即哈哈笑道:“赵老丈手艺巧夺天工,不愧是婺州最好的木匠。小翠多拿些钱,让酒肆直接送来十坛酒,要是蒸馏出医用酒精,我这身伤就会迎刃而解!”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小翠听到“迎刃而解”,难得大方一次,直接带人去买酒。不良人知道武康这个毛病,老是冒出匪夷所思的话,也都习惯麻木了。
周浩听到酒两眼放光,咽咽口水贱笑道:“这东西是酿酒的吗,武帅您还会酿酒啊?”
武康笑而不语,招呼众人离开,来到正房客厅。青年妇人和小骗子,过来给众人端茶倒水。
众人开始喝茶聊天,谈论话题都是土地庙的情况,姜大牛压低声音说:“当时围观的人四下奔逃,我们把铜钱都带到了卫里,共五千三百多文,武帅您说怎么处理?”
房间瞬间落针可闻,所以人目光热切,武康考虑片刻呵呵笑道:“本帅曾说平均分给他们,可他们全部逃跑,等于主动放弃了,就当给他们教训吧。拿出三千文送给郑参军,剩下的嘛...”
沉吟一会儿继续道:“留下一千作为咱们的活动经费,弟兄们每人再分三十。剩下的四百多文,全部分给受伤的兄弟,作为他们的抚恤金!”
众人闻言都乐了,老脸都笑出菊花,好半晌周浩反应过来,赶紧拧眉说道:“武帅这样不行,我们都分了钱,您的那份儿呢?您不能把自己忘了啊!”
这下所有人都回过神儿,纷纷随声附和,表示武帅也必须分。武康呵呵笑道:“都别争执了,我手里有钱,看不上那几十文。换下一话题,给你们讲讲追捕妖妇的过程...难受啊!本帅无能,让那娘们儿给跑了!”
武康恨的咬牙切齿,把经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众人听罢纷纷安慰,说什么非战之罪,把黑锅扣在小母
马头上。接下来继续唠嗑,很快话题又引到酒上面,这些货都是贪酒的,一时间气氛热烈起来。
作为汴梁喝酒人才培训基地的高材生,武康对酒相当了解。培训基地专业课程过硬,秉承理论、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式。实践没啥好说的,整天泡酒缸里,喝就完事儿了。
理论则是科普酒的历史,诸如嗜酒的名人轶事,酒的发展历程,如何蒸馏、配制美酒等等。也教授了简易蒸馏器做法,还以高粱酿酒为例,讲解各种酒的酿造方法。
受莫大师《红高粱》的影响,武康透彻研究过高粱酒。从城外回来的时候,也见到路边有稀疏的高粱,却没见大片高粱地。
据说高粱有五千多年历史,是老祖宗最早培育的粮食作物之一,却一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直到元明才被重视。
大概能想到原因,这东西产量不高,貌似还没小麦高。其次作为粮食,口感相当不好,吃着硌喉咙。哪怕在后世,高粱也不是吃的,而是拿来酿酒的。
武康寻思着,把高粱酒搞出来,蛊惑农夫在劣田里种高粱,把它变成经济作物。
正聊的热火朝天,就听院子里呶一嗓子,好像是许三郊。众人面面相觑,武康赶紧起身,众不良人紧随其后。走出正屋门,看到了满面红光的老许。
他依旧牵着马,咧着大嘴嘿嘿傻笑。武康很是疑惑,开口问道:“何事这么兴奋,嫂子生孩子吗?不是让你去崔府送马嘛,怎么又牵回来啦?”
“生啥孩子啊,别提那个不争气的”,许三郊眉开眼笑,轻抚母马鬃毛说:“我去崔公府上送马,在门外等了半刻钟,崔管家气冲冲出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后让我滚,嘿嘿...”
众人都懵了,这位什么毛病?挨骂还这么高兴!武康也乐了,撇撇嘴说:“三郎你没心没肺呀,为什么挨骂?崔公要是心里有火,也该冲我发啊,到底怎么回事?”
许三郊嘿嘿傻笑道:“是崔小娘子生气了,她骂武帅是癞...癞蛤蟆,还说武帅玷污了宝马,她嫌脏不要啦。这可是马呀,如果给我一匹,我宁愿被她骂死!”
一阵咽口水声音,所有人傻眼,武康也懵逼了。这可是马呀,还是能当战马的蒙古马。“假马骗玉”那个骗局,那匹马还不是战马,就能卖二十贯。这匹虽然是母马,少说也得四十贯,相当于后世的兰博基尼,崔小娘子还真是壕!
说起“壕”字,李白才是大唐第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拿兰博基尼换酒,不服都不行!不过“玷污”俩字很别扭,武康很是无奈,俺没有那种癖好,当心我告你诽谤啊!
无奈吐吐舌头,武康嘿嘿笑道:“只要把马给我,别说癞蛤蟆,乌龟王八蛋我也认!对了三郎,崔小娘子提啥要求没?譬如说赔一匹新的,或者要些什么东西?”
许三郊连连摇头,神秘兮兮摸出一封信,满脸暧昧说:“恭喜武帅,崔娘子的信,崔管家委托我交给您。嘿嘿...崔娘子骂武帅是假,送马才是真!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众手下又炸开锅,纷纷跟着起哄。武康摸不着头脑,好像从没见过崔娘子,今天强征小母马,马车里响起女人惊呼声,想来就是她吧。如果做了崔公女婿,以后在婺州还不横着走?
这是两辈子加一起,第一次收到情书,武康不由得呵呵,把信塞到口袋里,干咳两声说:“都别起哄了,崔小娘子是名门贵胄,是崔五的亲妹子,注意你们的措辞。要是坏了人家的名声,别说崔公、崔五郎,本帅也饶不了你们!”
“就是就是,都把嘴放干净了”,姜大牛训斥众人,然后搓着手来到马跟前,双眼直冒绿光:“我说许三你别愣着,赶紧拴起来,赶紧找草去!”
“诶诶”,许三郊把缰绳拴在柳树上,一溜烟跑出大门。不良人全围上去,想摸又不敢摸,不停的搓着手。
小母马看着一群两条腿生物,不屑甩甩脑袋。周浩看到马脖子上的斑斑血迹,顿时骂骂咧咧:“哪个田舍奴干的缺德事儿,把马都弄脏了。兄弟们赶紧打水,我要给小马儿清洗...哎呦,姜大你抽我做啥?”
周浩见众人脸色怪异,又见武康脸沉似水,瞬间反应过来,长驴脸瞬间煞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武康瞪他一眼,干咳两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干净,马就交给你了,从上到下洗干净。要是有一点灰尘,你就不用吃饭了...愣着干啥,赶紧去啊!”
周浩诶诶两声,提起木桶跑出院门,去胡同里打水。武康看了看众手下,阴阳怪气儿道:“等酒买回来,全都给我蒸馏酒精去。要是达不到医用标准,你们也不用吃饭啦,啥时候达到要求,啥时候吃饭!”
第十四章 宴请婺州官二代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十五黄昏,婺州城南工匠胡同,武康家热闹非凡。正房客厅摆着大圆桌,摆满珍馐佳肴,高背椅上坐满人,都是武康的狐朋狗友:崔刺史家的崔五,录事参军家的卢三,以及六大参军家的二代们。
他们昨天得知武康受伤,今天结伴过来探望。看在大包小包慰问品的份儿上,自然大摆筵席殷勤接待,武元的媳妇、小翠、武梅、武兰一旁伺候。
按照大唐法律,奴婢律比畜产,不能有姓,主家给他们取名。武康入乡随俗,同时轻微变动,让他们跟着姓武,名字按照“开元通宝、梅兰竹菊”来。
郑大郎送来的那家人,确实世代行医,祖籍在夔州奉节,后世的重庆地区。老人取名武开、青年取名武元、两个少年武通武宝,少女武梅,小骗子武兰。
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也安排了他们以后的工作。准备在家开个小诊所,武开、武元父子坐堂,等造出火炕孵小鸡的时候,让他们感受火炕温度。至于那两个妇人,负责洗衣做饭。
武梅、武兰跟着小翠,饲养那匹白龙马,偶尔打打杂、绣绣花什么的。都是十岁左右的丫头,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武通武宝,负责大量蒸馏酒精。昨天抓不良人做苦力,折腾的头昏脑胀,终于蒸馏出七十五度医用酒精。
确定浓度的办法很简单,只要品尝一口,就知道大概度数。用酒精把全身伤口清理一遍,多少有些心理安慰。积蓄足够的医用酒精,是现阶段计划的重中之重。
明年陈硕真造反,战火很快烧到婺州,酒精能挽救士兵生命;其次,火炕孵小鸡的时候,给每个鸡蛋消毒。后世养鸡场老栓叔说,一般用高锰酸钾、福尔马林消毒,因为价格便宜,可惜自己造不出来。
今天众二代齐聚一堂,武康特意勾兑四十五度白酒,让他们品尝一下。顺便给些建议,确定高度数烧酒,到底有没有市场。哪知他们全都吐了出来,搞的武康很是郁闷。
崔五呵呵笑道:“这么烈的烧酒,咱喝不习惯,寻常老百姓估计也喝不习惯。我看只有二郎这样的海量,才喝的惯如此烈酒。”
卢牧山接过话道:“崔五说的不错,这种烧酒在南方不好卖,北方应该可以。特别是草原上的蛮子,那里冬天特别冷,烈酒可以驱寒。不过贩酒到北方,风险太大麻烦太多,感觉有些得不偿失!”
发财大计被浇了冷水,武康有些泄气,考虑片刻说道:“烈酒不能适应市场,搞普通酒咱们没竞争力,那就从原料入手!现在的酒用稻米酿造,稻米贵酒也贵,二十斤酒...也就是一斗,价格在三百文左右。如果咱们用高粱酿酒,成本大概八十文每斗。”
众二代闻言都懵了,纷纷拧眉沉思,酒桌也寂静下来。大概五分钟左右,郑宏小声说:“如果斗酒八十文,那是绝对的暴力。我相信二郎点石成金的能力,可能不能告诉我,高粱是什么东西?”
这下轮到武康懵了,这些货连高粱都不知道?不禁鄙夷道:“外面世界那么大,大郎该去行万里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高粱都不知道,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就在城外官道上,路两边长的那些,个头很高,顶端是黑紫色高粱穗儿。”
“二郎你错了,那东西不叫高粱,叫绿黍”,秦玉哈哈笑道:“绿黍在两汉时期,通过丝绸之路,由西域传到中土。在咱们婺州,最初是由昆仑奴带过来的。嘿嘿...我看二郎才是五谷不分!”
武康仔细回忆片刻,好像“高粱”这个称呼,确实在明朝才出现。不由得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回怼:“什么黄书绿书的,我说它是高粱,它就是高粱。五郎要是有意见,可以退出这个生意嘛!”
秦玉马上认怂,嬉皮笑脸道:“别别别,只要有利可图,二郎说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不过话说回来,那东西真能酿酒?婺州基本都种稻米,很少有种绿...高粱的。那个孙三儿,你怎么看?”
孙三名叫孙立,他爹是司仓参军,管着婺州仓库,自然知道高粱。这位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道:“秦五说的不错,高粱亩产不高,还特别难吃,良田是不会种的。只有旱田中的劣田,因为稻米亩产太低,老百姓迫不得已才会种高粱。”
武康呵呵笑道:“只要有人种就行,咱们高价买,或者去别的州收购。我听如烟说,斗米四十文,两豆米出一斗酒;高粱每斗十五文,一斗半出一斗酒。就算咱们二十文每斗收购,成本也能控制在八十左右。废话少说,你们要是不干,我自己干!”
“那当然要干,谁会和开元通宝过不去?”,卢牧山放下手中酒杯,话音一转说:“不过二郎啊,酿酒可不是小事,投入的人力、财力太大,必须家里大人同意。想要打动他们,空口白牙不成,得拿出酿好的酒!”
崔五接过话说:“卢三说的不错,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一切等高粱酒出世再说。下一话题,我的《三十六计》什么时候交货,这可两天了啊,大人都等急了!”
“猴急什么,既然收了你的钱,肯定会交货的。如烟正在码字,大概明天中午,我让武元送你府上”,武康没好气白他一眼,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昨天下午他列出大纲,譬如“围魏救赵”,一句话概括:孙膑包围魏国都大梁,迫使庞涓从赵国撤兵。作为懒癌晚期患者,填充润色故事的工作,自然交给多才多艺的如烟。
看时辰马上日落西山,冲众人说道:“菜都上齐了,趁天还没黑,敞开肚皮吃。天要是黑了,还得掌灯夜战,要是吃到鼻孔里,概不负责啊!”
宴席上哄堂大笑,大伙儿开始胡吃海喝,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要说这朋友聚餐,无论大唐还是后世,最难把控的就是时间。人一喝酒话就多,平时的闷葫芦,借着酒劲也能舌战群儒。
酒席最终熬到了掌灯时刻,小翠几人燃起黄蜡。众人越喝越尽兴,话匣子全部打开,武康也喝了不少。这可苦了小翠三个,客厅里亮起十二根蜡烛,三人手持剪刀,每人负责四根,不断剪着灯芯灰烬。
此情此景,武康不由得想起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蜡烛的芯是木棉线,燃烧后灰烬比较多,必须频繁拿剪子剪。
脑洞大开之下,又想到了有趣的事。据说很久以前,埃及人用三根细棉线拧成灯芯,燃烧时就不用再剪。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星爷的大话西游里,紫霞、青霞就是拧在一起的灯芯。
本想把小窍门告诉众人,又有些纠结,没了剪烛芯现象,李商隐很难写出这句诗。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把剪蜡芯的时间用在写诗上,说不定搞出其他佳作呢。
众人听罢无不瞠目结舌,孙立拍着大腿叫好:“二郎化腐朽为神奇,令人击节赞赏!回去就禀告大人,如果成功推广下去,咱们婺州的黄蜡,至少多卖一文钱。”
武康没接话,饶有兴趣看着黄蜡,问孙立道:“我故乡的蜡烛,是提炼石油后的副产品。三郎知不知道,黄蜡是用什么制造?”
孙立打个饱嗝,开启长篇大论:“黄蜡又称蜂蜡,材料是蜂巢。婺州有漫山遍野的野花,到处是蜂巢。从春初到秋末,人们上山捣取蜂巢,里面有现成蜂蜡。放在锅里熬,倒进模子里就成了。”
武康恍然大悟,工蜂的腹部下面,有四对蜡腺,分泌的物质就是黄蜡材料。
孙立意犹未尽,继续科普道:“婺州的黄蜡甲天下,还是上缴长安土贡的主药贡品,皇宫里的圣人,以及满朝文武,基本都用咱们婺州的黄蜡。”
武康目光瞟过众人,阴阳怪气儿道:“那么敢问诸位,黄蜡多少钱一支?”
二代面面相觑,尴尬的摇头,唯独孙立咯咯直乐,洋洋自得道:“外地黄蜡一文一支,咱们的三文一支。这么贵的东西,别说普通百姓,造蜡的也舍不得点!”
三文钱能买十二个炊饼,寻常老百姓哪舍得点蜡?是以一到晚上,整个婺州城黑灯瞎火,像鬼城一样。制造蜡烛的人,用不起蜡烛。一首诗闪过脑海,武康下意识吟了出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就听砰的一声,吓的他一哆嗦,二代们纷纷喝彩。他们都是读书人,能体会诗的真谛,崔五涨红着脸,摇头晃脑道:“真正养蚕的人,是穿不起丝绸的,这很悲哀!”
无心之下又做了文学搬运工,武康撇撇嘴说道:“我没能耐写诗,这是宋代张俞写的,不要问我‘宋代张俞’是谁。咱不应该关注诗,应该关注黄蜡。我倒有个主意,人工养蜜蜂,既有蜂蜜吃,又有蜡烛用,一举两得!”
“二郎这话我不能苟同”,半醉半醒的孙明基,摇头晃脑道:“先不说蜜蜂能不能养,单说去哪养。它们出没的地方,必须山花烂漫,城里肯定不行,荒山野岭更不行,经常有野兽、强人出没,搞不好命都丢了!”
这话武康认可,养蜂确实有很大局限。这时又想起另一种蜡,问众人道:“还有一种白色的蜡,和黄蜡差不多,是由白蚁幼虫分泌物制成,诸位听说过吗?”
众人又是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纷纷摇头,卢牧山说:“请恕我孤陋寡闻,从没听过白色蜡烛。无论在婺州,还是长安、范阳,都闻所未闻。如果蚂蚁真能做蜡,倒可以试一试。”
武康又问了小翠、武兰,甚至让武梅去问她奶奶,得到的结果依然是没有。看来大唐没这东西,整理下思路说:“白蚁比较好养,它们以家族部落方式生存,以木头、稻草为食物。咱们可以砌个青砖池子...”
话音戛然而止,武康苦笑连连,摇摇头说道:“还是不要搞了,这玩意儿太凶猛了,拆家比二哈都猛。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的就是它们。我可不想早上去衙门上班,晚上回家房子没了,就剩几个门孤零零立着...”
众人瞠目结舌,心说这也太邪乎了吧!沉默老半晌,秦玉说道:“二郎危言耸听了吧,小小白蚁这么厉害?我不信这个邪,回去打造几个铁箱子,它们还能吃铁不成?”
武康笑道:“那也不必,用青砖砌大池子就行。五郎想养就试试,这东西和蚂蚁长的像,一般为白色或淡黄色。它们不仅能分泌白蜡,还分泌一种叫‘鸡枞’的东西,人间极品美味佳肴。另外等小鸡孵化成功,放一批在你的池子旁边,出来一个吃一个。”
两人约定好,正事儿又谈完,接着喝酒。大约晚上十点多,众人纷纷告辞离去。虽然婺州城有宵禁,夜里禁止出门,但这些家伙后台很硬,向来不把宵禁放眼里。
大唐还有坊市制度,就是把住宅区、交易区分开,用法律限制交易时间、地点,禁止住宅区经商。不过在婺州也是形同虚设,山高皇帝远的,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武康就准备把诊所开在家里,估计也没人过来找茬。
送走客人回卧室,如烟在烛光下看书,见到他马上起身相迎。把他扶在椅子上,让小翠准备茶水,噘着嘴抱怨道:“郎君又喝多了,明天又该头痛了!小翠她们也真是,就不能拦着点儿?”
武康揉揉太阳穴,说道:“这才多少酒,喝不醉我的,《三十六计》写完了?”
见她点头,从怀里摸出信封,笑着递过去说:“崔小娘子给我的,邀请我后天参加梨园诗会。天大的笑话呦,我就是个山野匹夫,哪会做什么诗?她也不怕我这块儿臭肉,沾的诗会臭气熏天?帮我回信,就说公务繁忙,谢谢她一番好意。”
“人家给你的信,奴奴是不能看的”,如烟把信放在床头抽屉里,捂着嘴娇笑道:“崔小娘子对郎君有好感,还赠郎君一匹马呢,要是辜负了人家一番情意,人家会伤心的。另外我的郎君,婺州梨园诗会有个规矩,被邀请者要是爽约,必须写一首诗回信,否则会被众书生耻笑。”
“耻笑就耻笑,我可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也懒得当文学搬运工”,武康满脸不屑,突然又想起昨天,崔小娘子好像骂自己是癞蛤蟆...
嘴角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干咳两声说道:“既然是规矩,那咱入乡随俗。不就一首诗嘛,趁现在文如泉涌,俺给她作一首就是,劳烦烟儿执笔!”
“呀...郎君真厉害,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也只是七步成诗”,如烟惊为天人,欢快跑到写字台前,拿张白纸提笔准备,急不可耐道:“郎君快点儿吟,奴奴早想领教郎君的大作!”
武康昂首挺胸,撇撇嘴说道:“不就是一首诗嘛,分分钟信手拈来。嗯...得好好考虑搬运哪个,有啦!烟儿听好了...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
啪叽一声,毛笔掉在白纸上,如烟目瞪口呆,老半晌捂嘴娇笑,笑的香肩直颤。
武康面上挂不住,冷哼一声说:“有什么好笑的?这首诗是张大帅的大作,在我的故乡家喻户晓。张大帅可了不得,人称‘诗歌界的泥石流’,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床认识娘们儿,下床认识鞋!”
“哎呦...笑死奴奴了”,如烟双手捂着肚子,乐的趴在桌子上。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崔小娘子骂我是癞蛤蟆,就用这首诗回她”,武康满脸恶趣味,来到写字台前,架起她说道:“夜深了,赶紧去睡。我突然想写日记,写完我也睡,明天还要上衙呢。”
“不行”,如烟止住笑,劝他说:“郎君有伤在身,不能去州衙,养好伤再去嘛!”
武康一想也对,前几天事儿太多了,是该好好休息,沉吟片刻吩咐道:“我写个告假条儿,明天拿给许三郎,让他转交郑参军。哦对了,昨天抓捕睦州骗子,伤了好几个兄弟,你明天抽些时间,拿礼品慰问下他们。”
烟儿点点头说:“好的郎君,奴奴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武康点点头,重新换张白纸,从笔筒里拿出鹅毛,蘸墨水写请假条。反正现在治安好,待在衙门也能闲出鸟,干脆请十天假,把伤养好再去上班。
写完请假条,准备写日记。难得穿越一次,把每天做的事记录下来,说不定就成珍贵文物了。构思片刻,提笔写道:永徽三年八月十五,家中设宴招待崔五等人,讨论了高粱酒、白蜡等生意的可行性,希望一帆风顺吧...
第十五章 商人实在太伤人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十六日未时,多云。
武康走在东明大街上,身边还跟着个“小正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一米五三左右,面如银盆五官俊美,正是女扮男装的崔九娘。昨天张大帅那首《大明湖》,成功激怒了人家,这不…过来兴师问罪了。
今天对于武康来说,是糟糕透顶的一天。本来请假十天,哪知被顶头上司、司法郑参军驳回,勒令他马上回州衙,率不良卫倾巢而出,保护金龙祥瑞平安离开。崔刺史还撂下狠话,哪个部门出了问题,马上摘管事儿领导的帽子。
因为前几日睦州突降暴雨,恶劣天气阻碍大军行进,脾气火爆的程咬金按捺不住,亲率五十骑兵,快马加鞭来到婺州。
李、崔义玄、程咬金,三位大佬商议决定,不惊动百姓,辰时之前秘密离开。衙役、官吏、不良人全部配合行动,甚至紧急征调了部分府兵。
武康是被如烟从被窝里揪出来的,许三郊带着郑参军的命令,还带来了皇宫里的高官,说是宣读圣旨。
一下子搞的家里鸡飞狗跳,就像吹响了紧急集结军号。武康不了解唐朝宣旨套路,只能按照《神探狄仁杰》里的套路,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学着电视剧里,挺直腰板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喊了句:婺州不良帅武康,恭请圣安!
宣旨人员全部懵逼,第一次遇见这种套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队伍前面一个红脸胖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片刻后也双手抱拳,斜着举过左肩,说了句:圣躬安。
武康继续按套路出牌,撅着屁股磕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红脸胖子李也懵逼了,脸憋的更红,当即给他打上“佞人”标签。如此炉火纯青的马屁功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圣旨大概意思,因为他发现并救助金龙,赏铜钱万枚,也就是十贯钱,还有几匹上等绸缎。全部加起来,大概二十贯左右,也算一笔巨款了。
宣旨完毕,李带着众人直接走了,小费都没要他的。武康和许三郊火速回州衙,路上从许三郊口中,得知唐朝接圣旨套路。除诰命、敕命、诏书这三类圣旨,其他的都不用下跪,更不用山呼万岁。
武康鼻子都气歪了,冲许三郊劈头盖脸破口大骂,骂他为何不早点说,一直从工匠胡同骂到衙门口。许三郊差点哭了,也没地方说理,事发突然,哪有时间科普?
几十名骑兵威风凛凛,护送着铁笼子离开。武康也见到了黄金蟒,这货肚子小了不少,生活更是滋润,好像还长大一些。它一旦回到长安,将迎来蛇生巅峰,会被当成祖宗供起来,白素贞都没它活的潇洒!
忙活半天累成狗,终于把黄金蟒礼送出婺州。回到卫所办公室里,拿出红脸胖子给的信,刮去信封上的印泥,摊开里面的信纸。
看着娟秀的飞白体,又看看“昭仪”落款,再通读完内容,一时间感触良多,想仰天狂笑,又想捂脸痛哭。
武姐姐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感激,感激他进献金龙祥瑞。武康对此表示理解,她今年刚被封为“昭仪”,就有黄金龙降世,其中什么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表达完感谢,又玩了一把乱认亲戚。两个武家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硬生生被她改了族谱,强行搞成了同宗。给的辈分还不低,是她的堂弟。
这让武康欣喜若狂,毕竟以后近百年,武家人全部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武姐姐大权在握后,把她两个兄长搞死了,估计也会搞死堂弟吧,何况还是便宜堂弟。想到这又想抱头痛哭,纠结了许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禁又想起那个“”字,历史记载,她曾造了二十多个汉字,是除了仓颉仓老师以外,造字最多的...
越想越觉的好笑,正在办公室美着,姜大牛急匆匆跑进来,说崔小娘子就在州衙外,指名道姓要见他。武康登时就苦了脸,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认怂,硬着头皮出门。
崔九娘一身英姿飒爽的儒袍,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大明湖什么意思?
武康差点儿被噎死,支吾半天才实话实说。
崔九娘听罢捂嘴直乐,“癞蛤蟆”那个称呼,是她的婢子自作主张。她只是把白马送出,并没说“玷污、嫌脏”的字眼,也是婢子添油加醋。
武康很是莫名其妙,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小婢女。然而事情还不算完,无论他怎么解释,崔九娘非逼着他吟诗,作为那首大明湖的补偿。
无可奈何之下,再次客串文学搬运工。不敢搬唐朝诗人的,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世,直接搬宋朝的。
剽窃也是一门儿技术,体育老师又捅了大篓子,一曲“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
朝暮暮”,搞的小娘子直接羞涩,自然而然开启约会模式。
东明大道是婺州城主街道,繁华程度还不如后世小县城,再加临近秋收,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两边店铺门可罗雀,店老板无精打采,有的直接趴柜台上睡觉。
两人并排而行,男高一米八三,女高一米五三,传说中最萌身高差。对于九娘的心思,武康多少也了解,并不反对做一家人。
这年头儿娶五姓女,和后世娶小马哥闺女差不多,是许多英雄豪杰的梦想。大唐已故第二任总裁李二,当初就想让五姓女进宫,结果人家根本不鸟他,嫌弃李家血统不纯。
你侬我侬间,前方传来哭喊声,依稀还有吵架声。几丈外道路东边的一家店铺,一对年轻夫妇正卑躬屈膝,男人哀求一个彪形大汉:“六郎高抬贵手呀,这月茶钱昨天刚交过,交给八郎了,今天怎么又来收啊?”
妇人边掉泪边帮腔:“六郎饶了我们吧,我们小本经营,根本拿不出五十文...现在都忙着收秋,没客人来买布,今天还没开张呢。放过我们吧,真的没钱...”
“少废话”,大汉横挑鼻子竖挑眼,比秃尾巴狗还横,捋胳膊挽袖子喝道:“谁不知道你们裘记绸缎庄,在婺州城数一数二,少在我面前哭穷。给老六不给我,看不起我是吧?赶紧拿钱,否则砸了你的铺子!”
店老板都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着。看到这武康心知肚明,又是地痞无赖勒索商人的戏码。商人社会地位低,只要良人都能欺负,就自己知道的,他们头上有三座大山。
第一座就是不良人,巧立名目勒索商贩,犹如家常便饭;第二座是市吏,司仓参军手下,靠吸商人血过活。司仓参军主管市场、仓库,市吏管市场,库吏管仓库。
第三座就是这些地痞无赖!不良人、市吏多少还要点脸,每月每家收一次,痞子们没脸没皮又贪得无厌,每个团伙都来,单个团伙不同人,也会多次过来。
三座大山压顶,婺州商业想发展,无异痴人说梦。武康前几天曾上书,请司法郑参军批准,开展全城扫黑打恶行动。到现在七天过去了,帖子石沉大海。老小子是不良卫的顶头上司,他不批准,谁也没办法。
突然感觉手腕被掐了,低头看到气呼呼的九娘,长长指甲狠狠掐着,疼的他嘴角直抽。都说五姓女知书达理,个个温婉可人,眼前这位是西贝货吗?
崔九娘松开指甲,指着那个痞子说:“这些混蛋欺负良善,你怎么不去管?这是不良卫分内之事!”
武康微微摇头,压低声音解释道:“这还真不归我们管,归司仓参军的市吏管。九娘你要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强出头捞过界,向来是官场第一大忌。”
“你跟我去找孙参军,让他派人处理”,崔九娘还是个急性子,拉着他袖子就走。
武康一阵头大,赶紧压低声音劝道:“九娘先别闹,咱们名不正言不顺,谁也指挥不动孙参军。能对他颐指气使的,除了录事参军,就是你家大人崔公。不要和我说找崔公,他就是再宠你,也不会允许你干政,说不定还会骂你...”
店铺里争执升级,痞子颇有些不耐烦,抱着匹上好绢布就走。夫妻俩赶紧拦住,不停的求爷爷告奶奶。
痞子更加上火,一脚将妇人踹到在地,踹的妇人捂腹呻吟。又骂骂咧咧扬巴掌,狠狠抽店老板脑袋。
店老板顾不上疼,扑通跪在地上,抱痞子大腿声泪俱下。这位应该是狠角色,吃瓜群众都不敢上前,隔着老远看热闹。
武康又觉大脚指生疼,低头看了眼,一只绣花鞋的鞋跟,踩着左脚狠狠磨着。一时间也想抱头痛哭,这妹子太暴力了,都是崔公、崔五给惯得。
妹子狠狠白他一眼,迈步要去事发现场。武康赶紧扣住她手腕,苦口婆心劝道:“我的小姑奶奶,咱别闹了成不?你想干什么,过去大喝一声,我家大人是崔刺史,你把布给他赶紧滚,否则...你还真这样想啊!”
武康哭笑不得,继续讲大道理:“你把崔公搬出来,先不说带来的负面影响,就算完美解决又如何?你能保布庄一次,能保一辈子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崔九娘显然听进去了,轱辘转动小鹿眼,片刻后说道:“不拿耶耶狐假虎威,我让布庄掌柜去告状。你不是说耶耶是婺州青天吗,他一定会秉公处理,狠狠教训地痞。”
武康不由得乐了,摇摇头解释道:“掌柜恐怕不会听你的,商人社会地位低,宁愿破财也不愿和官府打交道。再退一步讲,崔公完美断案,也是治标不治本。地痞拉帮结派,这个关进大牢,那个又跳出来。举例来说,他们堵布庄门外,不让客人进店。不触犯唐律,就能整的布庄关门!”
崔九娘哑口无言,柳眉都拧出疙瘩了。此时冲突又有新进展
,店老板终于认怂,让媳妇拿出五十文钱。痞子丢下布,心满意足接过钱,还在手里掂几掂,转身冲围观者呵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把招子给你们挖了!”
吃瓜群众纷纷转身,个个敢怒不敢言。九娘眼见痞子扬长而去,气的直跺脚,冲武康耍公主脾气:“我不管,你必须解决了,否则...否则我告诉耶耶和五兄,说你欺负我!”
哎呦我的妈,这是造了什么孽,武康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你是唐朝女娃,你把矜持在家里了吗?
无奈一声叹息,从腰间拿出个物件,十公分长绿色号炮,看着她说:“我刚定下规矩,不良人办案,至少两人同时在场。稍等片刻,我给手下发信号。”
说到这挺直腰杆,高举绿色号炮,煞有介事喝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说罢竹节噙在口中,吹出了刺耳的哨音。声音太过嘹亮,吸引所有人目光,包括那个痞子。
武康伸手指他,扯着嗓门呵斥:“呔!你...就是你,不要左顾右盼!如果不想去不良卫喝茶,就乖乖听本帅指挥。站在原地不许动,慢慢举起双手!”
痞子吓的一哆嗦,二话不说赶紧照做。他们都是小打小闹,真正在婺州横着走的,只有不良卫里的不良人。恶人还须恶人磨,他们最怕的也是不良人,真要进了不良卫,不死也得脱成皮!
武康带着九娘过去,距离痞子一丈处停下,拔出腰间横刀,亮出狗牌儿厉声喝道:“吾乃婺州不良帅武康,继续听我指挥。双手保持高举,身子慢慢往下蹲...做的不错,左手不要有动作,慢慢放下右手...把铜钱放在脚下,双手抱头...”
吃瓜群众见有了新热闹,又把目光聚集过来,不过比刚才离的更远。武康正想过去,从旁边小巷子里,跑出俩气喘吁吁的不良人,是姜二牛和周浩。
二人眼见如此情况,马上明白过来,不待武康吩咐,腰间横刀同时出鞘。大踏步来到痞子跟前,敷衍的亮下腰牌儿,周浩厉声呵斥:“某乃婺州不良人,现在听我指挥。缓缓放下双手...趴在地上...我说趴在地上,听不懂人话吗,耳朵里塞驴毛儿啦?”
痞子差点吓尿,哆里哆嗦趴在地上。姜二牛横跨两步,横刀缓缓下压,刀锋几乎贴在他脖颈上,然后下最后通牒:“不要有任何动作,也不要想着反抗,如果我感到丝毫威胁,立刻手起刀落!”
周浩收刀归鞘,拿出背后麻绳,把痞子双手扭在背后,捆结实打成死结。姜二牛也收起刀,和周浩一起架他起来,然后猛蹬腿弯儿。痞子扑通跪倒,二牛再把刀架他脖子上,周浩扯头发往后拽,强迫痞子仰起脸。
武康慢悠悠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盯着那张煞白的脸,呵呵冷笑两声。
痞子上下牙关直打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结巴着挤出话:“大...大帅,奴没有得罪您啊,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总得给个理由吧!”
武康缓缓弯腰,几乎贴到他脸上,压低声音说:“想要理由?本帅给你找一个,嗯...本帅看你不顺眼,想找你晦气!这个理由,够吗?”
痞子脸白如纸,脑袋下意识摇晃,头发又被猛拽,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下来了。
武康一声嗤笑,捡起地上铜钱,平伸宽阔左掌,一枚枚码铜钱,码成三个柱子,不多不少五十大钱。把钱移到痞子眼前,带着疑问语气,阴阳怪气儿说:“这些钱...”
“您的,是大帅您掉的!”
武康又乐了,慢慢移动左手,移到身侧停止动作。铜钱被柔软小手拿走,崔小娘子眉开眼笑,捧着钱跑向布庄,塞到妇人手中。妇人一时泪如泉涌,不断作揖道谢。
武康的所作所为,本质上讲是作秀,向众商户释放信号,我武康可以保护你们,赶紧挂靠在我的名下。
所谓的“挂靠”,在古代非常流行。商人想要安稳营生,不受地痞无赖或其他势力勒索,都会找当地官员做靠山,一般选择官二代。每年孝敬他们铜钱,说白了就是保护费。
婺州二代很穷也很黑,商人苦心经营一年,大半营利都要上缴,渐渐很少有人挂靠了,宁愿被地痞无赖勒索。武康寻思着,有时间和二代们聚聚,再让出一两成制冰利益,换取婺州商人的挂靠。
等崔九娘回来,正想吩咐手下放人,脑中又闪出主意。公厕、垃圾桶计划已经在进行,二十天左右全部完工,到时需要环境协管员,负责治理乱丢垃圾、随地大小便。
因为牵涉到罚铜,这些为害一方的地痞,就是最好的协管员,干脆把他们收编了。想到这笑的更开心,冲痞子淡淡说道:“带本帅见你的头目,有笔买卖关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