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立志做第一佞臣
显庆三年(公元658年),腊月初一,辰时三刻。
武康手托腮,坐在书桌后,望眼前文件,感觉生无可恋。太庙献俘时,被李九坑了,被媚娘非法拘禁,已经第六天喽。每天有酒有肉,有人陪着聊天,就是没有自由,门窗全被锁死。
更无奈的是,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没出现过,把我抛在脑后啦。不知怎么想的,怎么收拾我,给个痛快话,别吊人胃口嘛。心情莫名烦躁,感觉自己太宠她,都蹬鼻子上脸了。
房门轻轻敲响,门缝塞进纸张,和楚神客的问候:大佬您还好吧,皇后让我探望,送资料给您解乏。您吩咐的事,全部办妥了,弟兄们的灵位,已经雕琢完毕。
望门棂楞许久,不禁喟然长叹,走到房门边,淡淡说句滚蛋。重回太师椅,翘起二郎腿,资料放书桌,阴阳怪气说:“扑街的二五耦,乃翁心情很糟,赶紧给我滚蛋。”
大约半分钟后,又传来声音:您别担心家里,夫人和闹闹很好,知道您安然无恙。夫人知道您受伤,好像非常生气,昨天委托皇后,好好的收拾你。
该死的扑街,武康怒不可遏,拎起萤石镇纸。迟疑片刻又放下,想了想说道:“你去和夫人说,家里所有珠宝,全部换成金银。吩咐钱顺和平郎,分给所有兄弟,让他们回家吧。”
短时间沉默,楚神客叹气:前天辰时左右,按照皇后吩咐,一百零八颗珍珠,交给平郎和钱顺。昨天卯时四刻,平郎带着弟兄们,已经启程赶往婺州。慰问阵亡家属,接众兄弟的妻儿,全部搬来京城,皇后安顿他们。
武康错愕许久,扯出浓浓苦笑,别看她凶巴巴的,对我着实不错。无声叹息,温言轻语:“你回去吧,代我谢谢她,顺便准备刻刀,我给弟兄们立名讳。”
楚神客应诺,沉稳有力的脚步,消失在院门外。武康呆愣良久,拿起书桌资料,逐字逐句阅读。媚娘十分贴心,知道我想要什么,悄悄安排弟兄们。也知道我的兴趣,撰写今年大事录,包括李义府被贬。
今年六月份,程名振和薛仁贵,挥师攻打高句丽,攻占了赤烽镇,歼敌四百余人。高句丽大将豆方娄,统骑步兵三万,与大唐天军对抗。程名振率契丹兵,再次大败豆方娄,歼敌二千五百人。
虽然是小胜,却能振奋人心,好像在显庆五年,朝廷发动灭国战。武康打定主意,千方百计讨好媚娘,随苏定方参战。兵临平壤城,灭亡高句丽,是此生的夙愿。
李义府和杜正伦,昭陵献俘之前,双双贬出长安。李义府贬普州刺史(四川省遂宁市)、杜正伦贬横州刺史(广西省南宁市),李友益流放峰州(越南河内市西北)。
从被贬的地点,可知李九心中,他们的远近亲疏。作死的李义府,好像去年三月,刚升任中书令,检校御史大夫,太子宾客和河间郡公,李九还给他修宅院。
可惜皇帝的圣眷,助长他的贪婪,老婆孩子和女婿,大肆卖官鬻爵。武康很是不解,一年工资俸禄,足够吃两辈子,为何还要贪污。在物资匮乏的大唐,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买不了跑车,也玩不了女明星。
杜正伦也拎不清,仗着自己资格老,看老李不顺眼,三番五次找麻烦。老李圣眷正隆,自然不会鸟他,两人积怨颇深。老杜怀恨在心,伙同中书侍郎李友益,密谋除去李义府。
后来事情败露,双方各执一词,在李九面前口水战。李九正准备昭陵献俘,被他们恶心到了,各打五十大板,以“大臣不和”为由,全部贬出京城。最倒霉的李友益,直接流放越南,和褚遂良作伴去了。
吐槽完毕,放下资料,平铺白纸,提笔沉思。酝酿许久,笔走龙蛇,画扭曲疆域图。就在三天前,朝廷分西突厥十部,设昆陵都护府,和池都护府,皆隶属安西都护府。
以五咄陆部落,包括葛逻禄和沙陀等,置昆陵都护府,治所在庭州。授阿史那弥射,左卫大将军,兼任昆陵都护,封兴昔亡可汗。武康标注区域,大约从新疆北部,到巴尔喀什湖东南。
以五弩失毕部,设池都护府,治所在碎叶城。授阿史那步真,右卫大将军,兼任池都护,封继往绝可汗。由于大食的崛起,西边吐火罗等国,为保障自身安全,纷纷投靠大唐。
武康标注区域,辖境从中亚楚河,西至咸海地区。这恐怕是中华,首次或者说唯一,把疆域延伸到咸海。丢掉手中笔,注视安西都护府,激动难以压抑。能在此次战役,略尽绵薄之力,此生无憾矣。
门口响起轻咳,循声望过去,笔杆颓然坠落,头皮阵阵发麻。门不知何时打开,媚娘身穿男装,孤零零站门槛外。她柳眉轻蹙,眉心夹杂愁绪,看起来很糟糕。
她看着呆傻小弟,无奈轻声叹气,淡淡说句“跟我走”。漫步院子里,媚娘停住脚步,语气颇为无奈:“上月甲辰日,开府仪同三司,鄂国公尉迟敬德薨。”
武康迟疑几息,脑中快速计算,上月初一是庚辰日,甲辰日是二十五,正是太庙献俘日。仔细搜索脑海,门神尉迟敬德,好像七十三岁。曾殴打李道宗,被吓的淡出军政,算是得了善终。想到这里,小声说道:“你去参加葬礼,所以今日才来?”
媚娘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太史令派人告知,新将星的升起,老将星会坠
落。新旧交替之际,天地产生煞气,建议把你关起来。太史令神机妙算,我信他的话,所以委屈康郎。”
封建迷信嘛,该死的李淳风,又坑乃翁一把。两人来到院外,武康掀开车帘,扶她踩凳上车。只有两名车夫,也没服侍婢女,更没交通工具。迟疑几秒,拎起凳子跳上车,靠右边窗帘坐。
来不及开口,媚娘递来信封,武康拆开默读。褚遂良的陈情书,贬去越南爱州之前,写给李九的求情信。诉说自己的功劳,包括辅佐高祖和太宗,坚决支持李九上位等。
看完收起文章,试探着说道:“媚娘心情不好,是圣人回心转意,让褚遂良进京吗?按理说不可能,圣人雄才大略,不会因几句废话,放政敌老褚还朝。”
媚娘嗤之以鼻,脸色缓和几分,话语依旧清冷:“永远没机会了,今年九月中旬,他病死爱州任上。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突然间病死,不是被我杀死,真是便宜他了。”
武康瞠目结舌,非得派人杀他,才解心头恨吗,最毒妇人心啊。车内冷风嗖嗖,媚娘忽然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能便宜他,圣人已经同意,削他河南郡公爵位。他的两个竖子,已经流放爱州,算时间快到了。”
感受浓郁杀气,再次头皮发麻,足纠结两分钟,小心翼翼劝道:“当初他跳出来作妖,几乎扼杀废王立武,你痛恨他入骨,我可以理解。可是媚娘啊,冤有头债有主,祸及家人真不好。”
第六感示警,猝不及防下,右耳被拧紧,疼的龇牙咧嘴。媚娘杏眼圆睁,恨铁不成钢:“他几乎毁我终生,你还帮他说话,想气死我吗?实话告诉你,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这是斩草除根,武康吓坏了,赶紧捂她嘴。撩起车窗帘,见四周无人,暗暗松口气:“胡说八道什么,心里想想就行,别嚷出来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哎呦...”
赶紧松开手,这御姐太狠了,深牙印很清晰。媚娘冷哼,言辞凿凿:“刚才那番话,若出自别人口,我会记恨他,甚至杀了他。但我不记恨你,更不会害你,只会动手揍你。”
受宠若惊啊,武康摊摊手,回忆名人录。沉默良久,下定决心,投桃报李:“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褚彦甫,一个叫褚彦冲。我派钱顺去爱州,你不要再管了,万丈荣光你感受,肮脏罪孽我来背。”
媚娘怡然自得,轻拈武康后手,轻抚手心牙印:“我就知道,只有康郎,永远向着我。不要觉的委屈,我给你高官厚禄,给你荣华富贵。全天下的女人,除了我之外,只要你喜欢,我都会给你。”
挺丰厚的福利,武康嘿嘿怪笑:“没什么委屈的,破罐子破摔罢了。十七岁动手杀人,十八岁战场杀人,还坑杀三千战俘。时至今日,背负万千人命,不在乎多背几条。”
短暂的沉默,媚娘柔声说:“别再随军出征了,以我现在的地位,你可以坐享其成。武家六个男人,已经死了两个,三个视我如仇敌。仅仅有一个,对我死心塌地,我不想失去你。”
还让我吃软饭,武康哭笑不得,半真半假道:“当初落难婺州,偶然救了崔五,得到小晴青睐。靠着她的关系,成为婺州参军事,却被同僚看不起。背后说我坏话,说我靠女人做官,就是个吃软饭的。”
媚娘嗤之以鼻:“那些人是嫉妒,康郎从参军事,升至婺州刺史,都是实打实的功劳。那时我只是昭仪,你若没有功勋,单凭义玄公举荐,做不了婺州刺史。”
武康不置可否,微微摇头说:“因为你是皇后,我得更加努力,用实力和功劳,堵住朝臣的嘴。我要凭实力,做更高的官,不能靠裙带关系。你也知道的,我书读的少,除了战场杀敌,没有其他出路。”
媚娘又瞪眼,武康赶紧说:“不要担心嘛,上次必死的劫,都能绝处逢生。战场上的喽兵,还不够资格,杀死武曲星。李淳风也说,我能活到七十,他可是半仙呀。”
搬出金字招牌,媚娘脸色缓和,沉思良久无奈道:“等你七十岁时,我也八十二了,估计走你前面。继续出征也可以,但要给我保证,做战场上统帅,不要做马前卒。”
这是必须的,武康连连点头,统帅是梦想。忽然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咱们有五个兄长,元庆和元爽兄,大伯家的怀亮,惟良和怀运。怀亮去的早,剩下的四个,谁出事儿了?”
媚娘再次冷脸,攥住他的衣领,恶狠狠训斥:“你给我记住了,不许以兄长相称,他们蛇蝎心肠,不是我们的兄长。今年十月下旬,武元庆病死龙州,死在刺史任上。”
咬牙切齿的狰狞,武康再次懵逼,多大仇多大恨啊。纠结许久,讪讪说道:“有些话你听了,可能还会生气,但我依然要说。稳固后宫地位,需要外戚支持,而你的外戚,是娘家和舅家。”
见她没发飙,接着忽悠:“舅家弘农杨氏,也是关陇门阀。他们心中的皇后,是杨家的女儿,不是武家外甥女。杨家不会尽心,甚至有可能,联合关陇陷害你。能真心帮忙的,只有咱们武家人,昔日龌龊不足夸呀。”
沉吟几息,举例说明:“曾经有俩兄弟,因为些许小事,三十年形同陌路。直到有一天,大兄与人纠纷,双方大打出手。恰巧二弟路过,没有袖手旁观,而是摒弃前嫌
,上前帮忙打架。”
车厢寂静无声,长时间沉默,媚娘松开衣领,摇头叹息道:“血脉亲情浓于水,娘家比舅家亲,这道理我懂。可你不知道,他们如何对我,整日打骂侮辱,最后赶出家门。我能容下他们,是阿娘容不下,所以外放刺史。”
果然还是杨氏,老妖婆该死啊,阴谋排挤武家,逼媚娘重用杨家。转念仔细想,也觉的可笑,龙州在四川平武县。广西崇左的龙州,是媚娘死后八年,才被唐王朝设置。
龙州和豪州,在四川和安徽,都是从三品刺史。当初我拼了老命,才做到婺州刺史,距离长安更遥远。媚娘对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不是真正的流放。
见武康理解了,媚娘心情很好,竟然开起玩笑:“康郎也是娘家人,比他们强太多,又忠心耿耿的,何必舍近求远。不依赖他们,也不求杨家,有你就够啦。”
帽子有些大,武康呵呵浅笑,煞有介事道:“媚娘孝心可嘉,也比我强太多。你就放心吧,你是我的阿姊,是闹闹的婆婆。有这两层关系,别说当皇后,就是当皇帝,我也全力以...”
嘴被小手堵上,媚娘勃然变色,掀窗帘看四周,贼头贼脑的样子。武康感觉可笑,我不是无的放矢,你会当皇帝的。被正史所承认,唯一的女皇帝,我要见证你登基。
帮你扫清障碍,谁敢反对你,我就弄死谁。让后世史学家,长篇累牍骂我:武唐第一佞臣。我的人生格言,既然穿越过来,不能名垂青史,那便遗臭万年。
媚娘吓的不轻,双手拧他脸颊,要撕烂他的嘴。武康疼的厉害,赶紧摁她双手,找准时机道歉:“我错了老姐,不该说心里话。虽然大逆不道,却是肺腑之言。”
脸颊力度骤剪,媚娘翻起白眼,转移话题道:“苏定方在圣人面前,夸你聪明绝顶,兵法和谋略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那你现在说说,咱们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
召唤柯南附体,武康信口拈来:“你女扮男装,要见某个人。马车出平康坊,向西过崇义、开化坊,然后一路南行。根据速度和时间,可计算出路程,到了明德门附近。若所料不差,应该是去送行,送倒霉的李义府。”
车夫叫停马车,监门卫例行检查,媚娘松开双手,苦口婆心言道:“李义府受你点化,推动废王立武,是咱们的大恩人。要恩怨分明,有恩必须还,有怨必须报。他在我心中,地位略次于你,所以你要尊重他。”
马车继续前行,离开了长安城,武康点头应允。媚娘的恩怨分明,让李义府官运亨通,深受李九青睐。可那孙子贪得无厌,最终惹恼李九,后来被永远贬黜,落得郁郁而终。
等他郁闷死后,媚娘念他的好,追赠扬州大都督,赐实封三百户。提拔其幼子李湛,擢升左羽林将军,掌管北衙禁军。李湛也是白眼狼,和张柬之四人,发动神龙革命。
撩开车帘张望,媚娘开始安排:“送完李义府,咱们回你家,小晴快变望夫石了。你的宝贝闺女,天天要阿爹,我快头疼死了。因为这件事,她生贤儿的气,贤儿也埋怨我。”
自作自受啊,武康很舒服,媚娘继续道:“明天去吏部履职,去左领左右府,成为千牛备身。等未时左右,咱们去百兽园,给虎头加油助威,咬死那头笨狮。”
百兽园狮虎斗,貌似很有意思,武康莫名兴奋。然而很快苦脸,颇为无奈道:“别抱太大希望,虎头是华南虎,体重身材太小,估计弄不死非洲狮。如果是东北虎,或者孟加拉虎,绝对咬死它。”
媚娘浑不在意,笑的很是顽皮:“胜败无所谓,只是趁此机会,见我的三个皇子。特别是李贤,虎头虎脑的,很惹人喜欢。还有小李显,从没见过你,却天天想舅舅。”
武康更扫兴,强打精神说:“李弘小时候,非常害怕我,被我吓哭两次。估计在他心里,很讨厌我这个,本就不亲的舅舅。诶诶武媚娘,冲动是魔鬼,别动手动脚。”
媚娘哼哼收手,瞪着眼说:“胡说八道什么,李弘乖的很,脾气非常好,还孝顺聪明。三个孩子里面,我最喜欢李弘。你就放心吧,他听说你战场杀敌,还写诗赞美嘞,我念给你听...”
听罢不明觉厉,李弘才六岁,就能写诗了,比骆宾王还牛吗。马车缓缓停下,帘外车夫汇报,已经到十里亭。武康撩帘张望,两架马车停路边,李义府翘首以盼。
老李见到媚娘,小跑迎上来。抱拳一躬到底,哭的稀里哗啦:“杜正伦害我,臣是冤枉的,求皇后做主。”
这也是老戏骨,武康嗤之以鼻,这时候喊冤,无济于事嘛。跳下马车扶媚娘,向李义府抱拳,和颜悦色道:“李公切莫悲伤,**低谷交替,造就美好人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过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
老李听不进去,老泪纵横望媚娘,摇尾乞怜的样子,更让武康鄙夷。媚娘轻叹气,淡淡说道:“康郎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过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
第十二章 海姆立克急救术
显庆三年(公元658年),腊月初二,巳时二刻。
长安城皇城,长乐门对面,高高坊墙内,有四个办公机构。从东到西,分别是左府,左领左右府,殿中省和门下外省。左领左右府,是武康的办公衙门,以后的左千牛卫。
有大将军一人,将军二人,中郎将二人,长史一人,录事参军事一人,兵曹参军事一人,胄曹参军事一人。千牛备身十二人,备身左右十二人,备身一百人,主仗一百五十人。
武康是千牛备身,正六品下的武官,穿绿色花钿绣服,头戴等腰梯形武弁。左手拄千牛刀,把玩象牙笏板,和同僚愉快聊天。笏板是朝见君王时,用来记录君命和旨意,类似后世记事本。
所谓的千牛刀,是大唐制式仪刀,典故来源庖丁解牛,寓意锐利可斩千牛。长刀柄双手可握,柄端有龙凤环,黄金锻造圆环,上面篆刻凤凰,中间是颗龙头。
刀身非常长,一百七十厘米,刀刃宽两指,且锋利无比。武康一见倾心,瞬间打定主意,让媚娘吹枕边风,求李九额外赏赐。以后征战沙场,用千牛刀砍人,双手握刀柄,一米三刀锋。一刀砍下去,敌兵连同战马,全部劈成两半。
因为实在太长,很难挂腰带上,便双手握刀鞘,竖着杵在地上,就像拄根拐杖。武康琢磨着,让媳妇儿帮忙,刀鞘缝绶带扣。净身高一米八三,穿厚底牛皮靴,能把大刀背起。
同僚围成圈,手拄千牛刀,小声说趣事。都是官家子弟,年纪二十左右,俊俏的小鲜肉。悄悄扫视他们,个个相貌英俊,貌似只有自己,是粗糙的彪形大汉。
杜怀恭幽默诙谐,正讲着荤笑话,众人笑的猥琐。武康不禁莞尔,不因老杜笑话,因李洋和杨再思,那怪异的姿势。他俩身材太矮,和刀相差无几,刀柄黄金龙凤环,都杵他们额头上了。
笑话叭叭讲完,同僚哈哈大笑,武康笑不出来,你们笑点很低啊。杜怀恭见他不笑,感觉受到侮辱,干咳两声继续讲:“并州书生张生,来京城科举明经,投宿东市客栈。由于客人太多,被安排在柴房,便心生不悦。”
杜怀恭瞟武康,煞有介事道:“张生决定报复,见到长毛胡猫,顿时心生诡计。找女掌柜借一头睡,女掌柜不明白,他解释为枕头,是并州的方言。良久再借叉开,解释为剪刀。拿剪刀回房,剪掉胡猫长毛,然后悄悄离去。”
众人凝神倾听,杜怀恭挤眉弄眼:“翌日辰时,胡猫光秃秃,从柴房窜出。女掌柜气急败坏,见张生已离开,便出门骂大街:杀千刀的张生,你要一头睡,我给你一头睡,你要我叉开,我给你叉开。没良心的混蛋,睡完觉偷跑了,还剪光了我的猫。”
几秒中的错愕,爆发哄堂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武康也乐了,这是老司机,车开的很溜。他是李的女婿,据说那老狐狸,非常喜欢他,安排在左领左右府,也是千牛备身。
李洋送上马屁:“怀恭能把人逗乐,怪不得英国公,如此疼爱你。听家里大人说,武叔父驰骋沙场,是不苟言笑的铁汉,也被你逗笑了。估计你逗不笑的人,还没出生吧?”
众人表示赞同,杨再思也夸奖,杜怀恭美滋滋的。李洋是李义府的三子,与武康年岁相仿,一口一个叔父的,让他很不习惯。曾提醒他改口,他却诚惶诚恐,大人称您为弟,我必须喊您叔父。
千牛备身杨再思,出身弘农杨氏,是媚娘的舅家人。顶头上司中郎将,好像名叫杨嘉本,也出身弘农杨氏。他老子杨思训,接替苏定方,出任右屯卫将军。
上述这些孙子,都是媚娘安排,代国夫人杨氏,确实老奸巨猾,已经有很多杨家人,被媚娘安排了官职。武康正暗自吐槽,听背后有人干咳,是中郎将杨嘉本。
众人瞬间安静,快速排成横队,千牛刀杵地,昂首挺胸矗立。杨嘉本很满意,三角眼扫视众人,淡淡发号施令:“巳时四刻将近,各自去执勤吧。”
同僚高声应诺,纷纷跑步离开,只剩武康孤零零,刚入职不久,没安排巡逻区。杨嘉本走来,笑容和蔼:“千牛备身循寂,是尉迟公的次孙,正为祖父守灵。变之先接替他,带上备身小队,掖庭宫巡视吧。”
武康应诺点头,单手提刀离开,门外召集小队。共十五名备身,很快准备完毕,列队入承天门。掖庭在太极宫西,是太极宫一部分,分成三个区域。
北部是宫城太仓,南部是内侍省,中部是宫女居住区,犯官家的妇人,也在这里劳动。队伍由北向南,从太仓进入中部,到处是院子和妹子,像进入闹市区,各种噪音交织。
备身队长李山龄,和武康并肩而行,介绍巡视路线。两人相谈甚欢,互相自我介绍,很快熟络起来。他出身赵郡李氏,当之无愧的大门阀,位列七姓十家。
他父亲李崇德,就是现任族长,正五品上的给事中。武康觉的耳熟,冥思苦想许久,突然瞪大双眼,小声问李山龄:“之前听皇后说,刚被贬的李义府,自称出身赵郡李氏。李公听说后,将他列入族谱,有没有此事?”
见李山龄点头,武康不禁苦笑,李崇德要倒霉了。老家伙见风使舵,李义府发达时,主动列入族谱。李义府贬官普州,他又过河拆桥,马上把老李除名。
老李明年回朝,再次成为宰相,自然怀恨在心。命人罗织罪名,将李崇德下狱,连番迫害之下,李崇德狱中自杀。武康斟酌许久,决定帮助李崇德,为媚娘争
取到,赵郡李氏的支持。
等进入小胡同,武康放低声音,言辞凿凿道:“告诉你家大人,千万不要把李义府,从李氏族谱中除名。媚娘昨天和我说,圣人会在明年,重新召回李义府,兼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山龄如遭雷击,下意识停脚,致使巡逻队停滞。不到半分钟,他脸白如纸,豆大汗珠滑落。笑里藏刀李义府,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试问谁人不知?
节目效果不错,拉他离开几步,武康呵呵笑道:“李义府圣眷正隆,疯狂的报复下,李公有性命之虞。消息透露给你,我的要求不高,请李公在朝堂上,多多帮衬媚娘,武康感激不尽。”
李山龄终于回神,大人昨天午时,已经将他除名。一时冷汗簌簌,立刻重重抱拳:“皇后的大恩,属下没齿难忘,等下衙之后,就禀报大人知晓。”
孺子可教也,武康笑的温和,轻轻的摇头,小声的吩咐:“不要等下衙,事关身家生命,处理越早越好。杨将军那里,我会替你摆平,现在就去吧。”
李山龄感激涕零,抱拳一躬到底,转身匆匆离去。武康呵呵直乐,让张备身引路,队伍继续巡逻。按照既定路线,走入掖庭西南,那是冷宫所在。被囚禁的宫人,包括犯官家属,都集中那里。
路过一处院落,忽听高声呼救,冲出个小宫女,撞张备身怀里。院内呼救更大,宫女手足无措,武康不及多想,拎千牛刀进去。破旧的宅院,荒凉的杂草,北方堂屋门外,宫婢惊慌失措。
现场在堂屋,大步流星进门,下意识蹙眉头。木榻放食盒,两个缺口碗,碗里冒热气。嫔妃打扮的妇人,在三十岁左右,脸色白如纸。两个可爱萝莉,都在十岁左右,穿着破旧衣袍。
一个瘫坐在地,汪汪泪眼,满是无助。一个微微仰头,巴掌小脸和樱唇,呈现青紫色。她双手捂脖子,小嘴张到最大,眼角噙着泪水,看来不能呼吸。
见到桌上碎骨,武康瞬间明悟,被骨头卡喉咙。医学上称之为,海姆立克征像,就是被噎住了。心思电转间,想到海姆立克急救,立刻展开救助。千牛刀丢给张备身,大踏步走过去,闪到萝莉身后。
正在此时,门外急促脚步,有大批人涌入。八个千牛备身,守护李九和媚娘,其余控制现场。武康很纳闷儿,他们怎么来了,这里是冷宫,俩萝莉是谁?
地上萝莉放声哭,武康很快回神,管不了那么多,救人如救火。双脚前后分,掀开女孩衣裙,右脚置她腿间。右臂揽她腹部,右手掐成剑指,凭感觉找到肚脐,肚脐上方握拳头。
左手轻推背部,让她身体前倾,探手到她脸前,确定嘴唇张开。左手附右拳,低头抵她后脑,不让她抬头。双手急速冲击,内上方压迫腹部,使尽全身力气,快速有节奏冲击。
终于在第九次,女孩哇哇呕吐,娇躯随之酥软。武康长出口气,不理众人错愕,把她挟在腋下。上前两步蹲下,捡起吐出异物,是条形鸡骨头。
噗嗤笑出声,你都十岁了吧,吃东西还噎着。看向瘫坐萝莉,晃晃手里骨头,咧嘴戏谑道:“我说小娘子,几天没吃饭啦,你俩在抢食吗,能让鸡骨头卡住?”
小娘子早吓傻,没有任何表情,不停的流眼泪。众人瞠目结舌,气氛开始怪异,媚娘最先回神,煞有介事训斥:“康郎赶紧放手,不可对公主无礼。”
武康登时懵逼,很快作出反应,放下怀里萝莉,扶她坐矮凳上。明白了她们的身份,义阳公主李下玉,宣城公主李文玉,李九的两个闺女,萧淑妃所出。萧淑妃宫斗身死,俩公主跟着倒霉,被囚禁掖庭冷宫。
想到这里很尴尬,急救姿势很暧昧,失了君臣之礼。见大佬脸色差,准备上前请罪,却被马蹄打断。院里跑进骏马,两个备身扬手,扶下马背人。四十岁左右,肩挎小药箱,应该是太医。
李九找到出气筒,不等他进门,开启咆哮模式:“为何现在才来,若非武爱卿,大娘子命就没了。如此玩忽职守,我留你何用,马上滚出太医署,永远在我面前消失。”
太医直接瘫倒,被备身侍卫架走,铁饭碗被砸了。龙颜大怒不得了,奴婢全部跪倒,现场鸦雀无声。武康身边美妇,忽然嘤嘤哭泣,跪地上请罪:“鸡汤是妾送的,险些害了公主,求陛下责罚。”
这位是徐婕妤,李九的小老婆,她的亲姐姐徐惠,是李二的嫔妃。李家的禽兽父子,娶人家姐妹俩,相当不要脸啊。见大佬看过来,武康赶紧稽首请罪:“臣对公主无礼,还请陛下责罚。”
李九出了恶气,脸色柔和很多,上前搀扶武康,温言软语说道:“爱卿快快请起,若非及时救助,大娘有性命之虞。爱卿非但无罪,反而立下大功,定会重重有赏。”
还算你丫有良心,武康诚惶诚恐,颤巍巍站起身。李九扶起徐婕妤,和颜悦色安慰:“爱妃送鸡汤,是出于好心,刚才只是意外,和你没关系的。”
根据史书记载,徐氏姐妹善良,两公主囚禁冷宫,估计圣母心发作,熬了鸡汤送过来。可惜发生意外,李下玉吃的急,被鸡骨头卡住,差点断送小命。
同时很庆幸,幸亏懂的“海姆立克急救”,否则不堪设想。上辈子高中时,村里有户人家,五岁大的男孩,吃果冻噎住了。村庄离县城远,也没有电话,村医古大妈外出,孩子没到医院就死了。
古大妈得知后,非常的自责,便找村
长主持,召集所有村民,传授海姆立克急救。当时正放暑假,武康学到此术,在今日派上用场,不幸中的万幸。
稚嫩声音,打断回忆,两位公主道谢。李下玉扭捏着,小脸沁出红润,看起来很害羞。武康尬笑连连,刚才确实暧昧,十二岁的妹子,在大唐都能嫁人了。您还是别道谢了,我给你道歉吧,诚心祈求原谅。
画面和谐很多,媚娘表情怪异,煞有介事道:“康郎的施救法门,阿姊闻所未闻,从哪里学到的。妾孤陋寡闻,陛下博学多才,还请陛下释疑。”
李九冥思苦想,最终无奈摇头,抬头询问武康:“我也没听说过,古籍中并无记载。因噎而致命,民间时有发生,并无应对之策。爱卿解释下,从何处得知?”
武康很头疼,快速罗织谎言,小心翼翼回话:“西征突厥时,金牙山会战前,我和斥候刺探军情。当时天气很冷,羊肉块硬的很,有斥候被卡住,被袍泽救下。”
考虑片刻,绘声绘色:“他给我们解释,那样冲击腹部,会挤压人的肺,从而形成气流。就像日常打嗝,靠着急速气流,冲出喉中异物。不过很可惜,遭遇了突厥兵,他们都战死了。”
故事声情并茂,李九不禁唏嘘:“都是大唐勇士,传授秘术的卫士,间接救了大娘,我会重重有赏的。爱卿用纸笔记录,交给太医署,让他们全力推广。”
武康点头应诺,媚娘心情不错,看向两个公主说:“康郎是本宫胞弟,也是你们的长辈,失礼是形势所迫,不要心存芥蒂。陛下在百兽园,摆下家族宴,过来接你们,都去收拾吧。”
公主小声应诺,李九哈哈大笑:“是皇后提醒,既然是家宴,自然全部到齐。皇后想起你们,与我过来探望,备了衣服和首饰。大娘和二娘,还不速速谢恩?”
武康有些懵,画风不对啊,史书上记载,媚娘恨她们入骨。李弘有次去掖庭,见到两个姐姐,四十岁还没嫁人。于是心生怜悯,便劝说李九,让姐姐们嫁人。因此惹怒武后,武后便用鸠酒,毒杀亲子李弘。
下意识看媚娘,送衣服和首饰,还接她们赴宴,耍什么阴谋呢。忽然眉头微蹙,貌似想到什么,差点乐出声。李弘死的时候,李九才四十四岁,俩四十岁的公主,从哪里蹦出来的?
难道伟大的李九,三岁就能生女儿?比抗日神剧中,六岁被杀的祖父,还要牛逼几分。越想越可笑,编《新唐书》的宋祁、欧阳修,写《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媚娘没惹你们,至于这么黑吗,都黑出银河系了。
污蔑人的借口,必须有理有据,漏洞不能太大,否则遭人耻笑。再者说来,两个公主而已,没有多大威胁。媚娘可不傻,故意虐待她们,给自己找不自在。
强忍心中笑意,带领备身卫队,单手提千牛刀,护卫皇帝和嫔妃。现在的身份,御前六品带刀侍卫,比南侠展昭略差。以后再立功勋,升任千牛大将军,做三品带刀侍卫。
正美滋滋意淫,宫女过来传话,赶紧提刀上前。跟在媚娘身边,落后半个身位,聆听大佬吩咐。李九心情不错,和颜悦色道:“爱卿治噎秘术,不仅救下公主,还能活人无数。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吧。”
这是不想给,你丫不厚道,武康赶紧推迟:“那是袍泽的秘术,不敢据为己有,更不敢以此邀功。若陛下非要赏,就许臣用千牛刀,在战场上杀敌。”
小舅子很识相,李九很满意,顺水推舟道:“既是爱卿所请,自然无不应允。此刀赏赐于你,允许带回家里,允许沙场杀敌。你身高六尺,力大无穷,不会堕仪刀威风。”
武康立刻谢恩,终于得偿所愿,终于拥有神刀。原本下衙后,要交给胄曹参军,不许带出皇宫的。不禁再次脑补,手握千牛刀,驰骋沙场的画面。
欣喜若狂的样子,惹媚娘翻白眼,这孩子没救了。眼珠转动,嗲声嗲气道:“康郎冲锋陷阵,妾放心不下,陛下既赐宝刀,还请再赐宝甲,以安妾身之心。”
这是亲姐姐,武康马上点赞,正合我意啊。征战沙场三件套,宝马已经有了,斗骢天下无敌,被薛仁贵称为“神马”。宝刀也有了,霸道的千牛刀,就差一件宝甲。
心思电转间,涌起馊主意,干咳酝酿情绪,煞有介事吟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愿陛下赏赐黄金甲,臣奋勇杀敌。”
顿时嗤笑一片,徐婕妤捂着嘴,媚娘直翻白眼,索性偏过头去。李九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诗是好诗,可不是你作的,黄金甲是黄沙,不是黄金铠甲。爱卿的水平,只能戳蛤蟆,一戳一蹦。”
媚娘再翻白眼,徐婕妤笑出声,武康老脸通红。过去这么久,您老还记着,看来张大帅,确实是泥石流。估计上官庭芝夫妇,就是因为大明湖,死活不肯结亲。
李九呵呵戏谑:“纯金打造的宝甲,我还真的有,存在内库中。不如这样吧,百兽园狮虎战,如果虎头取胜,那套黄金盔甲,就赏赐给爱卿...”
第十三章 李治创殿试先河
显庆三年(公元658年),腊月初三,未时四刻。
长安城西北角,修真坊武宅中,武康躲在书房。手里拿着刻刀,按照标注纹路,雕刻块块灵牌。从昨天下衙,熬了整整一宿,完成最后一块。放下手中刻刀,铁刷仔细打磨,毛刷蘸上金漆,小心翼翼上色。
摆到正厅供桌,燃上三根清香,对着一百零八灵位,恭恭敬敬三鞠躬。轻声叹气,自言自语:“我的好兄弟,在那边缺什么,有什么要求,给我托个梦。”
驻足良久,清香燃尽,收拾情绪,颓然转身。房门边武器架,固定四件装备:婺州连枷棍,镔铁短横刀,御赐千牛刀,御赐黄金甲。昨天下午未时,百兽园狮虎斗,虎头不负众望,咬死那只雄狮。
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热血沸腾,画面太过血腥。两只猛兽王者,体型相差无几,都被饿了三天。装进小铁笼,抬进大铁笼,然后打开小铁笼。猛兽缓缓出来,互相挑衅对视,发出阵阵闷吼。
雄狮是铁憨憨,首先发起攻击,老虎生性多疑,一味避战防守。对于没见过的生物,老虎都异常谨慎,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哪怕对手是头毛驴。
雄狮愈战愈勇,老虎节节败退,就在众人以为,虎必败无疑时,血战终于开始。虎头爆发兽性,两只后蹄撑地,像人一样直立。连续三个虎掌,打的雄狮晕眩,打灭它的锐气。
一时咆哮震天,吓得百兽嘶鸣,众人无不变色。除了李弘和李贤,其余全部吓哭,包括两个公主。李九立刻吩咐,婢女手忙脚乱,带皇子公主离开。
没走出月亮门,吼声陡然停歇,虎头成功锁喉。雄狮四蹄乱颤,不到十分钟,终于伸直四蹄,被活活咬死。节目效果不错,果然是烫头的,打不过纹身的,虎才是万兽之王。
虎头也受重伤,被咬掉半只耳朵,浑身血淋淋的。武康到笼边安抚,不料它突然暴走,闪电般窜过来,虎爪透空隙拍打。几百斤的虎爪,贴着前胸划过,距离仅差半寸。
嗜血骇人的气场,彻底吓傻武康,腿肚子本能打颤。心中越发笃定,武松打虎是笑话,人面对猛虎时,没有勇气反抗。除非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猎枪,且先下手为强。
张牙舞爪的虎头,发动机般闷吼,感觉头皮发麻。养了五年的宠物,重新恢复兽性,竟然袭击主人,是祸不是福啊。纠结半分钟,提议射杀虎头,它已经不是宠物。
李九严词拒绝,唐虎咬死番狮,是为国争光行为,岂能处死功臣。武康无比郁闷,只能再三交代,老虎恢复兽性,千万不能靠近。特别喂食之时,必须万分谨慎,否则有性命之虞。
离开皇宫回到家,少府送来宝甲,造型类似明光铠。甲片黄金打造,金光灿灿亮瞎眼,防御更好也更沉。头盔有护颈、护耳,身甲也有护颈,胸甲分左右两片,中心有护胸圆甲,背部是整块甲板。
胸甲和背甲,两条丝带扣联,由颈下纵向束到胸前,再分左右两边,束到背后和腹部。胸甲腰带下方,左右各有膝裙,肩甲有两只虎头。穿在身上,威风凛凛的,把武康乐坏了,终于集齐三件套。
此时书房外边,响起稚嫩催促,闹闹等不及了,话语很是不满:阿爹快走啊,该去西市了,咱要买很多东西。有张记的胭脂,李记的金钗,还有赵记的红绸,我该换新衣服啦。
武康咧嘴苦笑,推开书房门,见闺女嘟着嘴,媳妇沉着脸。老楚扛两个布袋,向他挤眉弄眼。抱闺女在怀里,不停的道歉,签订不平等条约,哄咱女儿开心。
来到长安西市,继续抱着闺女,开始扫荡市场。五岁半的闹闹,胖乎乎很可爱,长相随她娘,也是美人坯子。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消费,无论见到什么,只要有了兴趣,必须买上几件。
半个时辰过去,两个布袋塞满,楚神客扛在肩上。李记首饰铺里,闹闹挑选金钗,个个爱不释手。小晴闷闷不乐,小声的抱怨:“夫君太溺爱啦,家里的金银首饰,早把它闺房堆满。才五岁就臭美,等长大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
我能说什么,颓然挠下头,只能和稀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太严苛。要不这样吧,闹闹买完首饰,老楚带她回家。咱俩继续逛街,你说去哪就去哪,咱享受二人世界。”
小晴还是不乐意,闷闷不乐许久,继续小声抱怨:“真受不了你们,小的爱臭美,大的爱刀兵。千牛刀爱不释手,黄金甲舍不得脱,要不是我抗议,会穿着睡觉吧?”
武康不敢接茬,见爱女挑完,赶紧过去付账,竟要六贯铜钱。见媳妇发飙,赶紧好言安抚,吩咐店铺掌柜:“我家在修真坊,你跟随我兄长,送货上门吧,额外费用我承担。”
掌柜神情纠结,武康打开算袋,亮出千牛腰牌,打消他的担忧。就在此时,背后有人说话,一副土豪的阔气:武将军的货,记在我的账上,李掌柜听吩咐,送货去修真坊。
谁这么阔绰,武康转身瞧,竟是李山龄
,有点儿意思啊。互相寒暄几句,李山龄吩咐掌柜:“武将军是李家贵客,以后夫人光顾,就是搬空店铺,也要分文不取。每次来新货,挑出最好的,送去修真坊。”
掌柜连声应诺,武康赶紧推迟,李山龄不愿意:“将军不要客气,这是李家产业,是大人亲自交代的。还有这个牌子,所有李家店铺,只要亮出腰牌,都可无偿取货,请将军务必收下。”
传说中的黑 卡,李家挺大方。不要白不要嘛,武康欣然接受,木牌递给媳妇。李山龄松口气,再次抱拳行礼,压低声音说:“大人让我转告,大恩不言谢。”
这是投桃报李,给事中李崇德,已经意识到严重。武康笑而不语,抱起闺女哄道:“闹闹累了吧,跟楚伯父回家,玩你的新玩具。猫咪也饿了,正等你投喂嘞,我和阿娘去礼佛,好不好嘛?”
闹闹立刻点头,乐呵呵摆手再见,没心没肺的样子。楚神客放下布袋,抱起小夫人,迟疑片刻说:“京城鱼龙混杂,弟兄们都不在,我放心不下,大佬咱改日吧。”
小晴微笑摇头,老楚无奈点头,抱着闹闹离开。武康看向李山龄,淡淡的说句:皇后恩怨分明。李山龄会意,和两人告别:“不打扰将军和夫人,以后若有差遣,将军尽管吩咐。”
望着他的背影,小晴把玩腰牌,嘻嘻怪笑道:“门阀赵郡李氏,也是名门望族,地位不比崔家弱。康郎快说说,帮了多大忙,能让吝啬的李家,如此不惜血本。”
武康琢磨几秒,决定实话实说,小晴竖拇指点赞,这是穿越者福利。闺女不在身边,她也卸去伪装,恢复往日调皮。也像闺女那样,展露败家秉性,见什么买什么。
特别钟爱绸缎,无论哪种颜色,都是十分喜欢。凡是布匹店,必须进去逛,绝不空手回,妥妥的败家娘们。李家店铺倒了霉,无论卖什么的,逐个进店扫货,马桶都不放过。拿出腰牌付账,店家都很殷勤,主动送货上门。
陪她逛街消费,没有半分烦躁,反而甘之若饴。明年还会出征,要么讨伐高句丽,要么继续开拓西域,又是长期不在家。所以抓紧时间,好好陪伴妻女,很对不起她们。
正其乐融融,小晴突然跑开,在小摊前停下,还发出声声惊叹。武康大步来到,是捏泥人小摊,各种泥人,栩栩如生。摊主四十左右,见两人衣着华丽,瞬间来精神,殷勤的接待:“贵客捏泥人吗,只要五文铜钱。”
小晴看看夫君,算袋拿出十文,放摊桌上说:“按照我们的样子,捏成巴掌大小,要长期保存的。还请博士尽心,如果让我满意,再多加十文。”
老板直接拍胸,信誓旦旦保证:“请贵客放心,这是祖传手艺,七代都做这行。放眼整个长安,或者整个大唐,找不到比我强的。贵客请坐,现在就开始,您这二十文,不会白花的。”
熟练揉捏胶泥,嘴里也不闲着,武康不禁莞尔。拿出怀里丝帕,平铺胡凳上,伺候媳妇落座。再搬来胡凳,坐媳妇身边,摆出和煦笑容,示意老板开始。
小刀、小篦和竹针,各种工具轮番,很快勾勒雏形。手法层出不穷,塑造出点线面,印捏镶滚四步骤,玩的炉火纯青。约莫两分钟,人物轮廓出现,开始精雕细琢。
很快武康被折服,盯着老板动作,渐渐露出笑容。忽然右肩被碰,刹那转头直视,是个朴实汉子。他手足无措,不停鞠躬道歉:“不小心碰到您,郎君无碍吧,真的很惭愧。”
懒得和他计较,乐呵呵说没事,汉子再次道谢,急匆匆离开。大约五秒钟,武康瞳孔微缩,下意识摸算袋。十厘米长的口子,手伸进去摸索,八片纯金叶子,全部不翼而飞。
有点儿意思啊,朴实憨厚的外表,鸡鸣狗盗的内心。从我身上偷东西,能做到神鬼不觉,你也是个人才。余光扫视背影,嘴角扯出嘲讽,若无其事摇头。
半刻钟左右,泥人制作完成,果真栩栩如生。看着迷你版本人,照镜子似的。特别是媳妇儿,老板脑洞大开,脸部身材不变,披上七彩霞衣。婀娜多姿,衣裙飘逸,貌似仙女下凡。
小晴非常满意,发挥败家本色,算袋抓把铜钱,直接拍在桌上。老板眉开眼笑,当下也不吝啬,拿出精美盒子,小心翼翼放进去,恭恭敬敬递过来。
两人离开泥人铺,继续逛大街,不知过多久,小晴忽然停下。打开华丽锦盒,拿出精美泥人,递在夫君手里,两眼含情脉脉:“康郎好好保管,我不在身边时,看它就能想起我。”
武康哑然失笑,贴身收口袋,眨眨眼戏谑:“慰藉相思之苦,还有更好的东西,譬如你的写真。就是精美图画,衣服穿得很少,或者不穿衣服。既能慰藉相思,又能解决生理...”
脚趾传来疼痛,本能龇牙咧嘴,竟是重底木鞋。上次太庙献俘,媚娘恶意报复,就是用这双鞋。后来赐给小晴,成为专用刑具,专门踩脚趾。疼痛很快消失,小晴撇嘴嗔道:“混蛋啊你,这么作践我,要是写
真丢了,让我怎么活?”
竖起食指,凶巴巴道:“你已立下誓言,存货只能给我,不许给其他女人,男人也不行,包括你那双贱手。我可警告你,举头三尺有神明,千万不能违誓言。”
武康瞠目结舌,我那双贱手,您老博学多才啊。正想调笑几句,陡然间转身,见身后跟着三人。千牛备身杨再思,一个魁梧青年,还有那个小贼。错愕片刻,呵呵笑道:“原来是再思兄,鬼鬼祟祟跟踪,想做什么啊?”
杨再思哈哈笑,下意识瞅小晴,瞬间瞠目结舌。赶紧抱拳行礼,态度非常恭谨:“变之的同僚,现任千牛备身,郑州原武杨再思,拜见楚国夫人。”
彪形大汉愕然,提着小贼过来,随手丢在路边。也抱拳行礼,自报家门道:“许州阳翟郭待封,再思贤弟的好友,拜见楚国夫人,见过武将军。”
小晴仪态优雅,和颜悦色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夫君昨天还说,昨日卫所入职,幸亏再思指点,省去不少麻烦。夫君性子沉闷,不通人情世故,还请两位帮衬。”
两人连说不敢,武康暗暗吐槽,小娘皮胡说八道,谁不通人情世故,我可是老油条。郭待封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迟疑片刻问道:“请恕在下冒昧,太宗的首功悍将,已故阳翟郡公,郭公讳孝恪,与兄台什么关系?”
郭待封错愕,满脸不可思议,眼眶略微湿润,再次抱拳行礼:“不瞒武将军,正是待封先父,我是郭家次子。家父微薄功劳,当不起首功悍将,武将军谬赞了。”
还真猜对了,郭孝恪是初唐名将,曾立汗马功劳。可惜生性奢侈,又刚愎自用,导致龟兹战役惨败。不仅全军覆没,连同你的大哥,全被乱箭射死。总之一句话,高傲自大,死有余辜。
你也不是好鸟,大非川之战,嫉妒薛仁贵,押送辎重粮草,故意缓缓前行。导致大非川惨败,十万袍泽战死沙场,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武康笑容可掬,主动转移话题:“两位兄长因何在此,这小贼偷我金叶子,怎么被你们抓了?”
两人再次吃惊,杨再思回话:“刚才和待封吃酒,见到变之和夫人,就在对面捏泥人,我们不便打扰。后来变之被贼冲撞,待封发现异常,我们便尾随他,将他缉拿归案。”
郭待封打开算袋,拿出八片金叶子,恭敬的递过来:“这是搜到的赃物,还请将军查验,是否有遗漏。还有,请恕在下多嘴,将军早就勘破,为何置之不理?”
武康没伸手,煞有介事回答:“休说八片金叶,就是千片百片,也没有陪我夫人,共捏泥人重要。我已放弃金叶,既然你们找到,就是你们的,权当抓贼辛苦费。另外告诉你们,这是皇后赏赐的,很有收藏价值。”
装腔作势的样子,成功撩到小晴,小脸满是幸福。杨再思欲推迟,郭待封先开口:“素闻将军,仗义疏财,一言九鼎。我们若不收,反让将军为难,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数出四片,递给杨再思,其余收进算袋。武康不禁鄙夷,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老子贪财,你也不妨多让。杨再思不再迟疑,收皇后的赏赐,可以心安理得。
武康看向小贼,找小晴要些铜钱,放台阶上说:“看你衣衫褴褛,是因生活所迫,才铤而走险吧。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这些钱你拿去,别再盗窃啦。”
小贼千恩万谢,捡地上铜钱,夹尾巴逃窜,杨再思笑道:“前年明经及第,出任玄武县尉。有次赴京公干,客栈遇到小贼,被我当场擒拿。我也这样处理,只留朝廷公文,其余让他拿走。等办完差事,找待封借钱,才有路费返县。”
郭待封点头称是,武康呵呵两声,竖起拇指点赞。他是媚娘的宰相,最后得了善终,因为阿谀奉承,被史书列为奸臣。实在想不到,这位大奸臣,还有可爱的一面。
杨再思心情不错,瞅瞅郭待封,压低声音说:“明年二月中旬,九百举人聚皇城,参加朝廷的科举。吏部传来消息,圣人亲临太极殿,亲自主持盛事。待封兄来京城,就是参加明经,还请将军指点。”
武康呵呵乐出声,就我这水平,指点不了什么。忽然瞪大双眼,李九亲自主持,亲自选拔人才,就是科举殿试呀。貌似史书记载,科举史上的殿试,是由媚娘首创的,创制于神都紫微宫洛城殿。
沉吟良久,无奈苦笑。若此言不虚,那么开创殿试先河,完善科举制度的功劳,不能安在媚娘头上。原本在我心中,李九雄才大略,他的文治武功,不逊任何帝王。
实在想不到,还是小看他了,大佬有些东西嘛。可怜的媚娘,你的殿试首功,要拱手相让啦...
第十四章 无聊的元日朝会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正月初一,卯时两刻,元日大朝会。
唐朝最隆重朝会,有元日大朝会,和冬至大朝会。元日又称三元,即所谓的春节,又称元正或元旦,代表新年的开始。所谓大朝会,即百官朝见天子,周礼给出解释: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
通俗的讲,是京城百官,外国使臣,皇亲国戚;都督府都督,都护府都护、副都护,诸州刺史等,共聚太极殿,给皇帝拜年。可能不会到齐,种种客观原因,有礼到人不到的。
其政治意义,分对内和对外。对内,明确君臣关系,加强对地方官的控制,从而加强中央政府,对各州县的控制。维护等级秩序,巩固李家统治。
对外,明确诸蕃国,与唐朝的宗主关系,明确与少数民族关系。加强与少数民族的联系,宣示唐王朝强盛国力。加强对边疆的统治,加强对周边国家的威慑,保持国家长治久安。
今日的长安城,特级警戒状态,各街道交通管制。南衙诸卫和北衙禁军,全部的不良人,几乎倾巢而出。各坊墙周围,卫士顶盔贯甲,背强弓提长刀,武装到牙齿。
皇城横街以北,旌旗遮天蔽日,仪仗星罗棋布,遍布整个皇宫。从承天门到太极殿,沿着主道两侧,共有十二方阵。分布在左右广场,称之为左右厢,类似大阅兵。
在昨天下午,左右领左右府,奉命到太极殿,配合礼部官员,布置朝会御帐。御座后面架黼,就是斧形花纹屏风;大殿里铺红地毯,美其名曰蹑席;摆熏炉和香案,按照官职和番臣,规划宾客区域。
天不亮宾客聚集,御史大夫带领属官,太极殿西庑房等候,众御史安排队列。等到天亮,嘉德门打开,监察御史带人进门。左右监门校尉,拿名册点名,被点者大声喊“在”。
几百个名字,全部点过来,也是体力活儿。好容易点完名,监察御史带领,文官东阁门入,武官西阁门入,列阵太极广场。中书门下宰相,以门下省侍中为首,在香案后祈祷。
李义府和杜正伦被贬,许敬宗接任中书令,原大理卿辛茂将,升任门下省侍中。老辛客串司仪,朗诵完开幕词,宣布中庭内办。御史台官员,根据百官品级,安排宾客就位,静等李九驾临。
宾客各就各位,辛茂将吩咐鸿胪寺,去西门请正主,称之为外办。正主身穿衮冕,十二玉珠冠冕,十二纹章衮袍。
十二备身抬御舆,十二宫人持仪扇,跟在御舆两边。仪扇是长柄木扇,酷似芭蕉扇,镶金嵌玉很奢华,用来障风蔽日。
二十四备身左右,背强弓箭囊,列队御舆后。二十四千牛备身,身披明光铁铠,举修长千牛刀,护卫御舆两侧。武康披黄金战甲,走在左队最前列,鹤立鸡群金光灿,亮瞎众人狗眼。
到太极殿西侧,御舆缓缓下落,武康靠近御舆,右臂摆出钝角,右手攥紧拳头。大佬摁他手腕,慢慢走下御舆,酷似太监李莲英,伺候慈禧老佛爷。瞬间被恶心到,媚娘的馊主意,害人不浅啊。
落后半个身位,与千牛备身李洋,共护君王左右。全部千牛备身,全部备身左右,跟在两人身后。十二芭蕉扇开路,交叉成扇阵,遮挡君王容颜,貌似见不得人。
进入太极殿,众宾客起立,皇帝升御座。左右各留三扇,武康和李洋两人,左右守在台阶下。能站这个位置,表明圣眷正隆,是皇帝的心腹。李洋他爹李义府,武康他姐武媚娘,倒也说的过去。
左武候卫大将军,出列高声奏报:左右厢内外平安。通事舍人点名,辛茂将带领宾客,稽首礼跪拜君王。连着拜两次,大概意思是:今天新春佳节,臣等恭祝陛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稽首礼完毕,老辛上前请旨,李九淡说:制可。老辛走到东北,面朝西大声宣布:有制。百官再次稽首,老辛宣布旨意: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大概意思是,辞旧迎新之际,诸位同喜同喜。
伴随音乐响,严肃场景,画风突变。太极殿秒变舞会,宾客手舞足蹈,甩胳膊吊屁股,冲李九搔首弄姿,龇牙咧嘴的笑。武康瞠目结舌,传说中群魔乱舞,终于见识到了。
长孙无忌和李等,上了年纪的官员,舞的令人揪心。武康真担心他们,把老骨头跳散架;胖成球的许敬宗,浑身肥肉乱抖。各种辣眼睛,简直不忍直视,想笑死乃翁吗?
能歌善舞的牧民,更是不甘示弱,衣袂飘飘头发散。有酋长跳着靠近,是想上御台,武康眉头微蹙,挪步挡他身前。酋长略微错愕,继续扭动肥腰,舞到李洋跟前,还是继续上台。
御台脚步响,李九走下台,到李洋身前。络腮胡酋长,跪李九脚下,双手抱靴子,低头嗅吻靴鼻。传说中捧足嗅靴,游牧部落最高礼节,只对可汗行使。武康都懵了,传说中的捧臭脚,大开眼界喽。
李九开怀大笑,酋长笑逐颜开,扭屁股回舞池。又有酋长靠近,武康也靠近些,死盯捧臭脚酋长。绷肌肉蓄势待发,若有半分异常,抬脚踹飞酋长,千牛
刀劈成两半。杀千刀的李九,呆在上面不好吗,非增加工作难度?
足足二十五使臣,捧臭脚嗅靴子,也不嫌恶心。然后百官靠近,在三尺外停下,展示优美舞姿。李九心情很好,不断摆手致意,领导派头十足。
乐器声越来越小,很快邻近尾声,李九转身回御座。途径武康身边,凑耳边小声说:“爱卿不必紧张,那是他们的礼节。”
武康轻应诺,心里却吐槽,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有人心怀叵测,来个荆轲刺秦王,倒霉的肯定是我。音乐终于停歇,群魔乱舞结束,百官再次稽首。三拜大礼完成,元日拜君结束,气氛推向**。
辛茂将主持大典,御史手捧名册,传唤仪仗进殿,接受圣人检阅。左右领军卫,负责黄麾仗,二十人开路,十人断后。穿红色大氅,双手持长戟,悬挂赤色绛引。
左右卫黄旗仗,左右骁卫赤旗仗,左右武卫白旗仗,左右屯卫黑旗仗,左右武侯卫青旗仗。不同的仪仗颜色,不同的卫士大氅,不同的刀柄剑戟;相同的军容,相同的气势,相同的威严。番邦诸使臣,确实被震撼,个个瞠目结舌。
半个时辰后,仪仗检阅完毕,辛茂将继续主持。各州官员,各藩属国,进献土特产。通事舍人捧礼单,先宣读各属国,诸如西突厥某部,送了多少牛羊,回鹘送多少战马,新罗送多少新罗婢...
接着是大唐诸州府,宣布到哪个,哪个起身行礼。什么玩意儿嘛,诸如凉席、酸枣、桑葚,后世都烂大街,现在却是供品。武康兴致缺缺,对金钱的**,降到历史最低,有钱买不到好东西。
轮到婺州时,堪堪打起精神。狄仁杰穿红袍,好像胖了不少,别人竖着长,你却横着长,肥头大耳的,快成肉球了。投以不屑眼神,这么好的伙食,没少贪污吧?
老狄目不斜视,微不可查撇嘴,回应大佬的鄙夷。婺州土贡很多,有葛跟和葛粉,香粳和黄连,布和藤纸,白蜡和黄蜡,赤松涧米和占城甜米,各种萤石珠宝。李九很满意,赞赏老狄几句,说婺州物华天宝。
武康也很欣慰,昨日听媚娘说,婺官政绩很好,经济蒸蒸日上。媚娘吹枕边风,撤越州都督府,设婺州都督府,被李九拒绝。再吹枕边风,提拔狄仁杰进京,补缺辛茂将,接任大理寺卿。
李九还是拒绝,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婺州刺史,要么大理寺丞。婺州刺史从三品,大理丞从六品上,相差十一级啊。唯一的好处,是成为京官,靠近政治中心。
貌似他对媚娘,生活言听计从,政治不为所动。武康甚至觉得,李九打压婺系,是在限制媚娘。贬武家兄弟,只是顺水推舟,其根本目的,还是限制媚娘。
西突厥战役,我屡立战功,只给千牛备身。左右领左右府,千牛大将军,听起来高大上,实则保镖头子,没有军权与政权。献治噎秘术,救公主性命,只赏赐刀盔。杀千刀的混蛋,故意打压我,也为限制媚娘?
不禁头皮发麻,若果真如此,李九太可怕了。必须提醒媚娘,不要过分参政,我也必须确定,李九对武家的戒心,到了什么程度?
微不可查叹气,等大朝会结束,找狄仁杰叙旧。留婺州做刺史,进京做大理丞,给个准话吧。
又臭又长的礼单,终于宣读完毕,接下来开始搞笑。各州和藩属国,进献所谓的祥瑞。各种稀奇古怪,各种驴蹄马掌,武康哭笑不得,什么玩意儿嘛。
怪异的石头,上面的纹路,看起来像文字,被列为上等祥瑞,进献者赏万金。直角天然小石条,确实是好东西,地壳运动的证明。不过很可惜,唐朝没地质学。
可爱的小白鼠,变成上等祥瑞,它们在后世,是倒霉试验品。还有更快乐的,并州有个妇人,一胎生产四男婴。李九十分激动,宣妇人进殿,大肆勉励许久,挨个抱四男婴。
四胞胎不常见,可也不算祥瑞,少见多怪啊你们。李九貌似魔障了,宫人把娘儿五个,带后宫见皇后。让皇后沾沾瑞气,也来个四胞胎,把媚娘当母猪了。
欢乐时光过的很快,祥瑞进献完毕,户部尚书出列,各地贡品归我了。礼部尚书不示弱,藩属国贡品我拿走。李九表示同意,尚书找来小弟,拉东西入仓库,除了四胞胎妇人。
进入最后流程,圣人赐宴宾客,都是仪式吃食。诸如喝屠苏酒,由大黄、花椒等药材,浸泡成的药酒。能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经孙思邈推广,渐渐流传开来,并成为习俗。
喝普通的酒,年长者先饮,屠苏酒正好相反。年少者先喝,年龄升序排列,最年长者最后喝。苏轼曾有诗篇,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是此风俗的写照。
葱蒜韭芥和蓼蒿,切丝成五辛盘,寓意辞旧迎新,可疏通脏气,预防流感。桃木熬成汤,据说能驱鬼辟邪。武康不置可否,真实性先不论,味道肯定不好。
宾客大快朵颐,武康嗤之以鼻。你们三五成群,叽喳聊天,我抱着千牛刀,站岗值班。你们坐着我站着,
你们吃着我看着,那是相当郁闷。为排解郁闷,悄悄打量人群,尽量记住面孔,以备不时之需。
直通殿门的地毯,分宾客东西两半。东边靠近御座,是最尊贵的区域,坐三品以上文官。长孙无忌、李为首,个个都是大佬,必须铭记于心。
大佬团队末尾,坐个白发老叟,穿最正式儒袍。他是褒圣侯,孔子的后裔,有幸参加大会。文官对面坐两人,是介公和公,介公是北周皇族,公是隋朝皇族。
在他们后面,是三品以上武官,诸如十六卫大将军,苏定方也在其中。三品文武官南边,是藩属国使节,其余是地方官员。各都督府的都督,各都护府的都护、副都护,各州的刺史。
上述是主区域,副区域在大殿东,包括四五品文官,六品以下文官。靠近殿门的,是皇室宗亲,很不受待见。大殿外还有,各州的长史,芝麻绿豆京官等。
感觉被人注视,陡然转动眼珠,是太尉长孙无忌。无忌猝不及防,迟疑数秒收目光,继续喝桃汤。这个老家伙,应该恨我入骨,不过没关系,马上收拾你。
武康收回目光,努力记住相貌,确定哪些可争取,哪些必须弄死。不禁涌起恶趣味儿,如果发生恐怖袭击,往大殿丢手雷。大唐王朝,精英丧失殆尽,会土崩瓦解吧?
不知过多久,和谐的氛围,出现不和谐。吐蕃副相达延.莽布支,向李九行礼,操破锣般嗓门:“尊敬的唐国陛下,今日元正大朝会,智者济济一堂。外臣有个谜语,百思不得其解,恳请诸位释疑。”
宾客视线聚焦,大殿鸦雀无声,吐蕃又作妖了。武康目光扫过,差点乐出声,他长的太喜感。脑袋像把梭子,出生时没少遭罪,满脸的雀斑,三角眼鲶鱼嘴。
看着桀骜不顺,感觉是在挑衅,去年和亲被拒,所以怀恨在心吗。得李九应允,莽布支扫视大殿,大声说谜面:“能发出某种声音,早晨四条腿走路,中午两条腿走路,晚上三条腿走路,请问是什么?”
众人听罢,眉头紧蹙;武康听罢,瞠目结舌。这是胡夫金字塔,狮身人面像的传说,很经典的谜语。因为喜欢历史,十五岁读世界史,知道这个传说。吐蕃和埃及,相距十万八千,他如何知道的。
大殿鸦雀无声,大唐的精英们,有的冥思苦想,有的交头接耳,貌似都不知道。半刻钟左右,莽布支很嚣张:“不怪诸位郎君,此迷确实很难,大相苦想一日,才解开了谜面。”
意思很明显,你们答不出来,都是虚有其表,精英们捆一起,不如大相禄东赞。**裸的挑衅,群臣脸色难看,李九也生气了,扫视文武百官:“诸位爱卿,尽快回答。”
十分钟过去了,包括无忌和李,都在皱眉沉思,没人猜到谜底。莽布支嗤之以鼻,李九脸上无光,话语有了怒气:“尽快给出解答,最先解答者,朕重重有赏。”
武康真想问,您老赏什么,能打动我吗。再等几分钟,无奈叹口气,还是我来答吧。不为装逼,只为奖励,也不惯吐蕃嚣张。轻咳两声,吸引目光,转身望李九,给他提醒:“早晨、中午和晚上,可以理解为,幼年、成年和暮年。”
李九惊愕数秒,龙颜露出浅笑,他已经明白了。百官都是精英,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没人开口,要让大佬装逼。李九当仁不让,淡淡说道:“幼年爬着走路,成年双脚走路,暮年拄拐走路,谜底就是人。”
百官全部起身,齐呼陛下圣明,我等自愧不如。莽布支瞪双眼,很是不可思议,大相也没猜出,是昆仑奴给出的。此侍卫不简单,据说是个外戚,还是武后的胞弟。
李九心情不错,煞有介事道:“禄东赞苦想整日,朕的不中用侍卫,只用了两刻钟,我大唐承让。武康做的不错,没给皇后丢脸,想要什么赏赐,朕无不应允。”
你丫才不中用,还是这种说辞,明显不想给。武康吐槽完,配合他演戏:“此等谜语解答,只是茶余饭后,玩的无聊游戏,难登大雅之堂。臣不敢居功,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人脸色各异,苏定方和狄仁杰,有淡淡的忧愁。李九相当满意,端着酒杯起身,邀请群臣共饮:“众爱卿众使臣,与朕满饮此杯,共庆元日朝会。”
宾客纷纷起身,与君王共饮。武康敏锐捕捉到,恩师和老狄的忧愁,长孙无忌的戏谑,李的幸灾乐祸。很快如遭雷击,看来所料不差,李九这个龟孙子,确实在打压限制我。
雄才大略的李九,被黑成无能昏君,万恶的舆论啊。我在大唐的日子,要步步惊心喽...
第十五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正月初三,午时两刻。
元日大朝会后,是三天的年假,武康趁此机会,约狄仁杰和张柬之,去卢三酒楼聚餐。有两年多没见,关系依旧很铁,三人畅所欲言。老狄给出答复,放弃婺州刺史,出任大理寺丞。
武康也能理解,婺州在江南道,距长安三千里。某种层面上讲,从六品中央官,远胜婺州刺史。而大理丞的工作,复审地方案件,与其余五个寺丞,共同署名生效。
长安和东都案件,徒刑以上的囚犯,通知囚犯家属。问他们服否,服气就判决,不服就重审。在武康看来,很对口的工作,老狄做婺州刺史,没有神探威名,成不了后世网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狄仁杰苦口婆心,劝他韬光养晦。张柬之表示赞同,外戚身份太敏感,圣人已经有戒心。昨天苏定方提醒,不要锋芒毕露,别过多接触皇后。
三位大佬的劝,武康能听进去,可惜别无选择,要留下帮媚娘。狄仁杰的离职,如果不出意外,张柬之接任刺史。婺系在心就安,放下烦心事,开始愉快聊天,约定上元共游。
聚完餐回到家,被媳妇泼冷水,宝贝闺女闯祸,打碎了萤石雕像。婺州耆老送的,按照他的形象,精雕细琢的宝物。心里觉的无所谓,破雕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闺女哭的伤心,媳妇彻底失望,当晚撂下狠话:闺女指望不上,你也别出去野,下衙准时回家,生俩男娃养老。昨天皇后安排,一胎四男的妇人,来咱家拜访,孩子我也抱了,趁热打铁吧。告诉狄仁杰,上元活动取消,生儿子重要。
武康欣然接受,不敢请耳,固所愿也。美好生活降临,快快乐乐下衙,挑灯夜战三更,撑着老腰上衙。也有糟心事,左领左右府长史,名叫长孙泽,老是找麻烦,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武康表示理解,他是无忌的十一子,本就是不死不休。同僚李洋提醒,他的六兄长孙澹,李忠为太子时,官拜太子洗马。后来媚娘上位,李弘成为太子,立刻踢他出局,由韦季方接任。
倒霉的长孙澹,出任上林署监,官级从七品下。而太子洗马,是从五品上,连降了九级。无忌有十二子,哥俩关系最亲,所以长孙泽恨他,便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公报私仇。
武康不是软柿子,立刻筹备反击,连续跟踪半个月,揪不出任何把柄。心情正沮丧之际,家里又出事了,媳妇那晚太奔放,翌日感染风寒,美好生活结束。
媚娘召他进宫,在西北咸池殿,传授生子法门。添什么乱啊,生男或者生女,谁也控制不了。姐弟俩聊了很久,武康带走秘方,媚娘亲自送行。离开咸池殿,途径咸池园林,无意发现几棵,新栽的白杨树。
散文《白杨礼赞》,称其不折不挠,对抗西北风。武康喜欢此文,特意查过资料,了解过白杨树。它最大的特点,是成型周期短,三五年长成大树。
前年咸池殿走水,烧毁大片园林,为了早日成荫,便栽种白杨树。如此看来,上林署监长孙澹,是合格的园丁。所谓的上林署,隶属于司农寺,李九的园丁团队,主管所有皇家园林。
等离开咸池林,忽然想到什么,刹那呆愣当场。紧抓那缕灵感,快速发散思维,笑容逐渐诡异。涌起邪恶计划,找到了报复手段,长孙澹不是好园丁,你要倒血霉了。
如果运作完美,包括长孙无忌,整个长孙家族,会被连根拔起。武康冥思苦想,计划逐渐成型,笑容越发邪恶。灵魂归壳时,差点被吓死,身前站满人。
太医手忙脚乱,有的给他把脉,有的翻他眼皮。备身如临大敌,目光满是警惕,全部护卫李九。媚娘泫然欲泣,急的手足无措,不停询问太医:康郎怎么啦,是癔症复发吗?
武康尴尬挠头,不知如何解释,拿癔症挡箭吧。李九气的跳脚,劈头盖脸训斥,大概意思是:跑后宫犯病,若是伤到皇后,吓到我的皇子,让你人头落地。以后没我的许可,不许再进后宫,赶紧给我滚蛋。
挨了顿口水,被赶出后宫,心情很沮丧。不过李九挺好,指派四名太医,常驻修真坊,治痊媳妇的风寒。媚娘撂下狠话,夫人若不痊愈,你们不要回来。
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竭尽全力,武康细心照料,病情很快好转。接下来的生活,白天卫所执勤,背千牛刀巡逻。晚上亲自下厨,煮各种营养粥,同时完善计划。
长孙家树大根深,必须一击致命,否则必遭反噬。二月十五日,计划勾勒雏形,命名“猎狐行动”。二月二十五,蓝图织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需要导火索,点燃火药桶,展开猎狐行动。
运气非常好,二十七日下午,导火索送上门。杨再思带郭待封,来修真坊拜访,武康殷勤接待。酒喝到酣处,杨再思牵线,郭待封发言,道出拜访的目的。
九百多应试举人,燕人张九龄,洛阳人李奉节,与郭待封交好。此张九龄,非彼张九龄,同名同姓而已。三人脾性相投,几乎无话不谈,经常抵足而眠。
郭待封和张九龄,都有真才实学,反观洛阳李奉节,却是平平无奇。从只言片语中,武康得到答案:他们成为朋友,因为张九龄有钱,出手也很阔绰。郭待封和李奉节,都是视财如命
,把好友当凯子。
五天前三人饮宴,李奉节大放厥词,说此次必居上第,因为他朝中有人。负责阅卷的,太子洗马韦季方;负责递卷的,监察御史李巢,和他是老相识。李家曾是洛阳大户,李老丈乐善好施,曾资助韦季方、李巢。
郭待封听罢,马上找杨再思,也想找个门路。老杨深思熟虑,得知考试当日,轮到武康执勤。于是打定主意,带上好友和礼物,共同登门拜访。
感觉非常搞笑,我只是个侍卫,又不是阅卷考官,帮不上什么忙。再者说来,李九亲自策试,谁敢弄虚作假。考虑片刻,不直接拒绝,只说尽力而为。
两人非常满意,酒宴继续进行,话题逐渐铺开。席间郭待封,埋汰李奉节,说他心胸狭隘,没有真凭实学,而且眼高于顶。武康很感兴趣,记住所有的话,笑容开始诡异。
等宴席结束,亲送客人离开,独自回到书房。铺白纸提笔写,凝视三人的名字,先划掉郭待封,再划掉张九龄。洛阳人李奉节,劳烦您老帮忙,做猎狐行动的导火索
显庆四年二月乙亥,即二月二十八日,划时代的时刻来临。李九在太极殿,亲试全国举人,开创殿试先河。太极门内侧,左领左右府,维持考场秩序。监门卫点名,武康和李山龄,负责搜身举人。
见到了郭待封,燕人张九龄,对洛阳人李奉节,投以善意微笑。从你的面相,可知你的性格,是最合适人选。本是无名小卒,引发是政治风暴,却能埋葬长孙家,世界真的很奇妙。
殿试圆满结束,等到放榜日,九百多举人,只有五人上第。有郭待封和张九龄,五人待诏弘文馆,随时听候差遣。同样不出所料,庸才李奉节,最终还是落榜。
从放榜那天起,武康吩咐楚神客,全天监视李奉节,及时汇报动向。小李受不了打击,也不回洛阳老家,整天烂醉如泥。因为些琐事,外加浓浓嫉妒,和两好友翻脸,三人割袍断义。
没了金主帮衬,盘缠挥霍一空,他无可奈何,找韦季方和李巢。起初两人念旧情,倒也慷慨解囊,一次两次无所谓,三番五次却不行。特别是监察御史,只是八品芝麻官,生活本就捉襟见肘。
到了第九次,李巢彻底厌烦,直接闭门不见。韦季方有样学样,也闭门谢客了,摆明不再资助。李奉节异常愤怒,也不敢过分造次,骂骂咧咧离开。回到落脚客栈,当掉祖传玉佩,继续烂醉如泥。
等到三月中旬,武康感觉时机成熟,决定展开行动,哪知又被耽搁。作死的高句丽,再次挑衅大唐,出兵攻打新罗。行动必须押后,继续等待吧,希望那个祖传玉佩,多坚持三五天。
三月二十五日,朝堂达成一致,采取围魏救赵策略,兵临辽东两国边界,逼迫高句丽撤兵。左骁卫大将军,国公契何力,出任辽东经略使。协助营州都督程名振,备战辽东前线。
四月初三,玉佩换的钱,被李奉节败光。交不起房租,被客栈赶出来,身上只剩几十文。虽然不多,却够路费,回家就行啊。可他不乐意,再次进入酒馆,排解心中郁闷。
不到半壶酒,听邻座交谈,声音非常低,是在谈论科举。他被勾起兴趣,端着酒杯偏头,见两人对面坐。背对着他的,身材瘦弱单薄,面对着他的,身材异常魁梧,左颊刀疤很吓人。
刀疤脸武康,见小鱼上钩,扯诡异浅笑,低下头说道:“参加科举的,有九百多人,仅仅五人上第。再思兄您说,是圣人精益求精,还是考生虚有其名。”
杨再思一饮而尽,呵呵笑道:“变之明知故问,圣人英明神武,自然精益求精。郭待封和张九龄,考卷确实不错,上第实至名归。其余举人考卷,我粗略扫几眼,逊色许多啊。”
武康摇摇头,话语带着疑惑:“我还是觉的,其中有蹊跷。九百多举人,都是各州举荐,难道各州官员,都是尸位素餐?我也去了弘文馆,其中有份考卷,让我眼前一亮,我读给你听...”
李奉节心头猛颤,刀疤脸背诵的,就是自己的文章。武康郎朗背完,有些意犹未尽:“如此锦绣华丽,读之心花怒放,思之余音绕梁,令人击节赞赏。实在想不明白了,以圣人的睿智,为何不取这篇?”
杨再思翻白眼,变之真能装,这类狗屁文章,我半天写十篇。昧着良心,拍手叫好:“果真是好文章,令人高山仰止,做此文的举人,必满腹经纶。变之说的对,此人不中第,实在匪夷所思。”
李奉节眼眶微热,终于找到知音了,你们说的太好了。武康捕捉到,开始恶意引导:“阅卷的韦洗马,也是博学多才,如此好的考卷,肯定会注意到。再思兄你说,他故意不取,和卷主有仇吗?”
杨再思撇嘴,也压低声音:“变之贤弟慎言,就算韦洗马认识他,也不会公报私仇。这可是圣人亲试,他不敢徇私舞弊。再者说来,他阅完考卷,李御史还会审核。”
老杨配合的不错,武康挤眉弄眼,继续引导着:“我还是不解,以李御史的博学,也会发现此文。难道公报私仇的,是监察李御史,他和卷主相识?”
杨再思摇头:“变之有所不知,李御史审核完,会和韦洗马讨论,最后呈给圣人。如此美的文章,他若无故弃选,韦洗马不会答应,会举报给圣人的
。”
武康点头:“再思兄所言,确实有道理,可我还是不解。圣人慧眼识珠,只要看见此文,肯定会录选。难道韦洗马和李御史,都认识此举人,串通起来害他?”
杨再思反驳:“他们是朝廷命官,不会如此凑巧,都认识答此卷的举人。就算三人相识,韦洗马和李御史,也不敢蒙蔽圣人,这可是结党营私。”
忽听砰的声响,李奉节拍桌子了,咬牙切齿起身,冲两人抱拳。算袋里摸钱袋,倒出所有铜钱,拎着包裹离开。气冲冲的样子,不是去衙门告状,就是找人拼命。
武康悠然起身,见他出门往西,露出浅浅微笑。那是大理寺方向,你小子很不错,没让乃翁失望。猎狐计划展开,心里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吟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
还有心情吟诗,杨再兴脸都绿了,抹掉额头冷汗,急不可耐道:“我的变之贤弟,你看他那样子,要去大理寺啊。咱们落井下石,只是为待封出气,现在闹大了呀。”
就是要闹大,只有满城风雨,才能对付无忌。如此天赐良机,以许敬宗的狡诈,以媚娘的睿智,以李九的阴狠,应该十拿九稳。如果运作的好,不仅长孙无忌,整个长孙家族,都会一网打尽。
当初剪官袍,你们往死里逼我,该算总账了。自从刑场脱险,无忌也意识到,关陇门阀大势已去。选择韬光养晦,几年来监修国史,渐渐淡出政界。打算暂避锋芒,然后伺机而动,可惜没机会喽。
轻拍杨再思,煞有介事道:“天塌了,大树会顶,咱们喽,躲大树底下就行。再思兄放心,媚娘和圣人,不会亏待你。我向你保证,不久的将来,你会因此庆幸。”
言辞凿凿的样子,杨再思脸色稍缓,深思熟虑良久,渐渐露出诡笑。拉武康坐下,共饮三杯酒,呵呵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听起来有道理。愚兄孤陋寡闻,还请变之解惑,出自哪部典籍?”
武康想了想,感觉很尴尬,这是明朝对联,典故是这样的:皇室宗亲的斗犬,撕咬读书的秀才,屠夫砍死恶犬,救了秀才的小命。宗室不乐意,双方到案打官司,曹学依律判罚。
宗室更不乐意,银钱买通秀才,让他再审翻供。果然秀才反悔,说和狗是朋友,那日与狗嬉戏,却被屠夫杀死,要屠夫给狗偿命。曹学火冒三丈,直接打他板子,秀才挨不住,最终吐出实情。
曹学重判,屠夫无罪,秀才认狗为友,竟然恩将仇报,革去功名当狗吧。一时怒不可遏,在案卷背部,写下那副对联。杨再思听罢,差点笑出猪声,两人推杯换盏,感情越拉越近。
此时的李奉节,距离大理寺,也越来越近。他咬牙切齿,知音人说的对,我的锦绣文章,定是被韦季方、李巢截留。圣人没有阅卷,导致我没居上第。
该死的混蛋,你们当年落难,若没大人救助,早冻死破庙,早死山匪刀下。我来京城赶考,你们不帮忙,还恩将仇报。找你们借些钱,竟然拒之门外,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不仁,那休怪我无义,咱走着瞧。很快到大理寺外,拿起鼓槌欲击鼓,不禁皱起眉头,琢磨如何告状。深思熟虑许久,排除徇私舞弊,因为圣人亲考,不能传出流言。
放下手中鼓槌,蹲在台阶上,抱脑袋苦想。无奈想放弃,想到他们嘴脸,又觉的心不甘。半刻钟左右,想到馊主意,瘦知音人曾说,他们是挚友。
监察御史的职责,是监督文武百官,与太子洗马交好,必会授人以柄。既然如此,告你们结党,哪怕官司不赢,也会恶心你们。想到这里,打开包裹,取出笔墨纸砚,蹲台阶写状纸。
洋洋洒洒百十字,快速收拾纸笔,起身擂鼓鸣冤。很快公人过来,接走手中状纸,让他原地等待。公人急匆匆,交给大理丞,大理丞吓坏了,不敢擅自做主,找到大理卿。
侍中辛茂将,兼任大理卿,仔细看状纸,额头直冒汗。这是大案啊,必须三堂会审,小心翼翼收状纸,吩咐大理丞:“安置击鼓者,速去后衙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大理丞吩咐下去,两人跑到后衙,辛茂将骑马离开。门下省侍中,皇城畅通无阻,直接来到门下省。收拾好仪容,跑出左延明门,瞬间停住脚。望太极殿发呆,很快打定主意,此事骇人听闻,找同伴共同面圣。
跑过右延明门,路过舍人院,来到中书省,找中书令递状纸。许敬宗仔细审阅:洛阳举人李奉节,状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两人结党营私。
看罢兴致缺缺,呵呵戏谑道:“我说辛侍中,此等大案件,不该找中书令。明日禀报圣人,缉拿韦季方、李巢,你和刑部尚书、大理寺丞,三司会审就行。”
话语戛然而止,许敬宗陡然起身,错愕近半分钟。眼中闪过阴寒,紧握手中状纸,拉着辛茂将跑路:“此乃天大案件,必须立刻面圣,你我二人同去...”
第十六章 诬长孙无忌谋反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夏四月丁卯日(二十一日),辰时五刻。
武康身穿团花绿袍,头戴等腰梯形武弁,后背御赐千牛刀。蹀躞带右挂算袋,左挂镔铁横刀,下面悬着短障刀。大唐四式战刀,只差陌刀没戴,酷似人形兵器。
离开左领左右府,沿着宽敞的横街,前往右领左右府。路过中书外省,迎面走来侍卫队:两个千牛备身,两个备身左右,十六个备身侍卫,十六个执仗侍卫。
停在路边等待,等队伍到身边,队长举仗喊停。武康摆出笑脸,走到队长身前,话语温和绵软,却带不容置疑:“神庆去卫坊交接,然后回家照顾夫人,我来替你执勤。”
崔神庆顿时苦脸,闷闷不乐点头,递出巡逻节仗,悻悻走向卫坊。武康嗤之以鼻,这个小兔崽子,又该松皮子了。扫了眼侍卫队,冲副队长眨眼,右手高举节仗,带领队伍前行。
神庆二十四岁,两人年纪相仿,武康虚长三月。他是崔义玄的六子,小晴的亲哥哥,自己的大舅子。为老崔守孝三年,带家人来投奔,就住在修真坊。媚娘得到消息,安排右领左右府,官职是备身左右。
大舅子的到来,武康热烈欢迎,媳妇的暴脾气,终于有人分担了。最近心情不错,猎狐行动层层推进,进展异常顺利。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已被鞫押刑部大牢,中书令许敬宗主审。
老许发挥奸臣本色,韦季方不堪其辱,昨日悬梁自尽。幸亏发现及时,被刑部狱丞救下,收走了上吊腰带。想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向来精明的老许,突然间变傻了,必须给他提醒。
按照巡逻路线,进入右延明门,来到中书省外。示意队伍停下,透过坊门观察,熟悉的许胖子,孤零零的发呆。节仗递给许自遂,眯着眼小声说:“劳烦自遂兄带队,我和许中书说几句。”
许自遂欣然接受,并要求下衙喝酒,武康果断点头,目视他们离开。两人都是好酒的,关系比较亲密,他是许圉师的次子。他闺女更厉害,将来嫁给诗仙李白,育有一子一女。
走进中书省,到许敬宗身后,捂嘴干咳几声。等他木然回头,躬身抱拳,笑容可掬:“千牛备身武康,参见许伯父。伯父背影落寞,特来一探究竟,不知因何惆怅?”
许敬宗示意免礼,唉声叹气道:“变之贤侄啊,何必明知故问?季方自缢未遂,他是太子洗马,影响太过恶劣。昨日圣人召见,言语中带着斥责,伯父焦头烂额呀。”
圣人的斥责,不因韦季方,只因你迟钝。武康微转眼珠,煞有介事道:“太子的近臣,五品的高官,因结党而自缢,很难令人信服。小侄窃以为,韦季方的自缢,背后隐藏大阴谋,是要保守什么机密。”
许敬宗不屑,很快肥肉猛颤,两脚不禁趔趄。武康赶紧搀扶,被他拉住右手,直奔中书省西南。一路七拐八绕,来到西南独院,命令差人守紧大门。
走到最内房间,关闭所有房门,斗鸡眼盯武康。足足半刻钟,压低声音说:“变之是否知道,永徽二年七月,洛阳人李弘泰,举报无忌谋反。圣人问也不问,直接命令千牛卫,将其斩首弃市。”
是有这么回事,最后于志宁劝谏,李弘泰秋后处斩。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李九,迫切需要长孙无忌,帮他稳固皇位。而此刻的李九,视他如仇敌,早想弄死他了。
武康颔首,斟酌几息,转移话题:“从前隋到我朝,先后五代帝王,对于覆灭高句丽,都是不遗余力。武康才疏学浅,不能勘破端倪,还请叔父解惑。”
许敬宗愕然,正讨论无忌呢,说啥高句丽啊。想也不想,信口拈来:“高句丽兵多将广,境内遍地铁矿,边境靠近草原,有战马的来源,堪称心腹之患。如论哪位帝王,都会视为劲敌,必须灭之后快。”
说完坐太师椅,指对面高脚椅,示意坐下说话。武康解掉千牛刀,拄刀入座微笑道:“伯父言之有理,高句丽的存在,是大唐的威胁。一句话概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许敬宗颔首,眼里闪过狡黠,明白言外之意。蛰伏的长孙无忌,是躲暗处的豺狼,是悬头顶的利刃。只有彻底铲除,才能彻底安心,弄死长孙无忌,老夫梦寐以求啊。
见他不接话,武康咂咂嘴,开门见山道:“无忌勾结季方,构陷忠臣近戚,企图重新掌权,然后伺隙谋反。昨日阴谋败露,季方为保无忌,选择畏罪自杀。”
老许手拈长髯,没有半分错愕,也不拐弯抹角,言辞凿凿道:“变之的目的,让老夫去面圣,举报无忌谋反。回到刚才问题,你又如何保证,不步弘泰后尘?狐狸没逮着,反惹一身骚,若圣人厌恶,我会丢官罢爵。”
该死的老狐狸,你丫圣眷正隆,不可能丢官。我的保证没用,估计在你心里,也想举报谋反,只是犹豫不决。而我的工作,就是帮你下决心,开启这场政治风暴。
见白玉镇纸精美,便拿手中把玩,阴阳怪气儿道:“本月丙辰日,太子太傅于志宁,升任太子少师。免其尚书左仆射,依旧同中书门下三品。提升虚衔,罢免实职,请问许伯父,这意味什么?”
许敬宗置若罔闻,
夺走玉镇纸,小心翼翼擦拭。重新放置书案,煞有介事抱怨:“这可是羊脂玉,皇后赐给我的,价值八百多贯。你要是打碎了,伯父是无所谓,皇后肯定揍你。”
老狐狸不接招,武康不紧不慢:“圣人要动无忌,需要两人闭嘴,李肯定闭嘴,于志宁保不准。免尚书左仆射,是给他的警告,他若不识时务,会丢更多官职,甚至贬出长安。”
逼视许敬宗,言辞凿凿道:“韦季方和李巢案,圣人让你主审,就是让你趁机,拉长孙无忌下水。警告于志宁,是给许伯父的,首个政治信号。不过很可惜,伯父没抓住,也可以这么说,你没能揣透圣意。”
再次拿镇纸,继续把玩着,冷言冷语说:“本月乙丑日,黄门侍郎许圉师,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新的宰相出现。他是安州安陆人,不是关陇门阀,还和无忌有龌龊。这是圣人给的,第二个政治信号,你还是没抓住。”
许敬宗再起身,夺回白玉镇纸,依旧不停擦拭,只是手指轻抖。武康搓搓手,淡淡说道:“昨天圣人斥责,不因韦季方自杀,因你办事不利。这是第三个信号,若再不闻不问,等待伯父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武康伸手,从僵硬掌中,拿回玉镇纸,自言自语道:“圣人摆好棋局,棋子却不明就里,真的很糟心呀。就像出征前,宝刀突然生锈,无论它多么名贵,我都果断舍弃,会有性命之虞的。”
长时间的沉默,老许颓然瘫坐,肥肉直哆嗦。他眉头紧蹙,万分纠结道:“兹事体大,若有变故,我会丢官。变之方才所言,是皇后授意,还是自作主张?实话告诉你,没有皇后支持,我不敢妄动。”
武康哑然失笑,直视他双眼,话语掷地有声:“皇后是否知晓,本就无关大局,我让她置身事外。所以说许伯父,死了这条心吧,她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许敬宗又沉默,抿嘴淡淡道:“无忌为相三十年,长孙家庞然大物,老夫真的害怕。即使圣人支持,也非万无一失。我需要帮手,至少许圉师,最好辛茂将。”
武康果断摇头,镇纸放原位,再打强心针:“前天见院子空荡,便突发奇想,栽几棵白杨。哪知夫人发火,拎起扫把打我,打的我抱头鼠窜。最后命令奴婢,拔掉所有白杨。请问许伯父,这是为何呀?”
老许淡淡道:“夫人做的对,若是我后辈,院里栽白杨,打断他的腿。南朝梁武帝时,昭明世子萧统,编著《昭明文选》。收录十九首汉诗,有首《去者日以疏》,变之知道吗?”
武康点头,轻声背诵:“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许敬宗浅笑:“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自南梁以来,白杨树代表的,是死亡和坟墓。很多挽歌悼词,用白杨寄托哀思,我朝尤以为盛。家里种白杨,把家变坟墓,夫人肯定打你。”
武康连连点头,您老学识渊博,忽然故作惊诧:“不对啊伯父,上月拜访皇后,在咸池殿园林里,发现许多白杨树。媚娘曾告诉我,去年咸池林走水,上林署监长孙澹,负责修复园林。”
不到五秒钟,老许陡然起身,满脸不可思议,视线锁定武康。先露出浅笑,再哈哈大笑,最后仰天狂笑。一时手舞足蹈,一把推倒木椅,抱起白玉镇纸,塞武康怀里,拉袖子往外拽。
武康不紧不慢,镇纸装入算袋,拍掉他大胖手,御刀背身后。老许浑不在意,开门撒腿跑,满身肉乱颤。跑到中书堂,吩咐中书史,去请李和于志宁,许圉师和辛茂将,在议政堂集合。
吩咐中书舍人,找太极宫人报信,恭请圣人驾临。又拉武康袖子,急不可耐道:“变之跟我同去,长孙无忌谋反,白杨就是证据。成败就在今日,你是主要证人,不能置身事外。”
武康欣然应允,大步跟他身后,笑容愈发诡异。走过太极殿,进入左延明门,来到门下省。老许进议政堂,脸色无比潮红,不断揉搓肥手,估计已经**。
只有弄死无忌,他才能高枕无忧,才能稳如泰山。李淡出政界,圣人厌恶于志宁,其余人不足为惧。以后整个朝堂,没人能撼动他,没人能超越他。
武康是千牛卫,进不去议政殿,随手关上殿门,站在门口护卫。半刻钟左右,巡逻队出现,是自己的小分队。眼珠转几圈,见四下无人,拿出白玉镇纸,拦住他们去路。
塞许自遂手里,温言软语道:“抱歉自遂兄,些许公务在身,不能陪诸位吃酒。今天我做东,所以劳烦你,拿镇纸换酒钱。下衙交接后,带领诸兄弟,去平康坊快活。”
卫士队形不乱,个个喜形于色,冲他挤眉弄眼。许自遂摇头,小声提醒着:“变之有所不知,这是羊脂白玉,价值八百多贯。你赶紧收好,今天我做东,我负责酒钱。”
武康再推过去,财大气粗道:“说了我做东,不能你破费。此白玉镇纸,就是今晚酒钱,自遂兄快拿去。若过意不去,四五十年后,让你的好女婿,给我写几首诗。”
许自遂不禁咂舌,听到院外脚步,赶紧收起镇纸,带领卫士离开。心中
不停吐槽,变之说话很怪,我还没成亲嘞,哪来的女儿女婿。还说四五十年,你能未卜先知?
来的是许圉师,见到许自遂,狠狠瞪几眼。冲武康点头,匆匆进议政堂。半刻钟左右,辛茂将、于志宁来到,辛茂将善意点头,于志宁视若无睹。
武康呵呵苦笑,说实话很佩服老于,和魏征差不多,都是正直言官。曾数次劝谏李承乾,惹那孙子恼怒,暗中派刺客刺杀。于志宁得知后,索性身躺破席,头枕席外黄土。刺客不忍下手,他才得以幸免。
不过很可惜,他代表关陇门阀,是李九的清洗对象。此次收拾无忌,您若装聋作哑,还能多呆几年。只要你求情,肯定被免职,甚至贬出长安。
继续无聊等待,半个时辰左右,李悠悠出现。迈着四方步,途径武康身边,缓缓偏过头,投以诡异笑意。估计这老家伙,心里早乐翻天,以他的狡奸,肯定心知肚明。长孙无忌没了,他也高枕无忧,只要子孙不造反,可保数代昌盛。
又过了半刻钟,李九出现眼前,李洋分队护卫。估计整个皇宫,都在他掌握中,人齐了才会出现。武康上前行礼,却听淡淡吩咐:爱卿进殿护卫。
护卫个毛线,里面的老家伙,除了大佬李,谁也打不过你。吐槽完开殿门,跟李九身后,只带眼睛不带嘴。众人纷纷行礼,共同去内堂,各自找座位。武康守在侧边,身躯挺拔如松。
许敬宗闪亮登场,按照武康的说辞,抛出重磅炸弹:“臣启奏陛下,季方欲与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使大权重归无忌,伺机图谋造反。今日谋反事发,季方畏罪自杀,请陛下明察。”
刹那落针可闻,李泰然自若,其余瞠目结舌。许圉师和辛茂将,很快恢复正常;于志宁错愕片刻,嘴唇哆嗦三次,最终选择嘴。武康暗感庆幸,您老表现不错,继续装聋作哑吧。
李九豁然起身,满脸不可思议,随即大惊失色:“这是什么道理,许卿所言属实?舅舅被小人挑拨,可能对我猜疑,可能心有埋怨,怎么会到谋反地步?”
众人闻听此言,也都心知肚明,于志宁痛苦闭眼。这个疑问句,已经定性案件,就是谋反大案。武康暗暗吐槽,果然不出所料,腹黑的混蛋啊。其言外之意,指引手下跳出来,把问号换句话,把疑问变肯定。
老油条许敬宗,不会让他失望,立刻大声奏报:“经臣仔细调查,证据已然确凿,反复推究始末,反状已然露出。时至今日,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
疑问变肯定,李九放声大哭,一时顿足捶胸:“家门不幸啊,为何我的亲戚,屡屡心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勾结房遗爱谋反,今天元舅也是这样。朕惭对天下人,此事若属实,该如何处理?”
宰相全部起身,阻止陛下自残,您保重龙体啊。武康有种感觉,身后不是李九,而是蜀国刘备。若论腹黑程度,他俩伯仲之间,且都冠绝古今。刚才他的话,就是盖棺定论,直接询问如何处理,完美把握了节奏。
老许也懵了,如此顺利啊,早知道这样,我早就上了。斟酌几息,高声回话:“遗爱乳臭儿,与女子谋反,不可能成功。无忌辅助先帝,谋取整个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是造反,陛下遣谁阻挡?”
李九不说话,还是嘤嘤哭,老许继续:“宗庙显灵,皇天疾恶,因为小事,得到大奸,天下之庆也。臣非常担心,无忌得知季方自杀,唯恐事情暴露,情急下振臂呼,同恶迅速云集,必为宗庙之忧啊!”
众人保持缄默,眼观鼻鼻观心,静看君臣表演。武康心服口服,老许博学多才,话语感人至深。如果所料不差,讲完了大道理,该摆事实了吧?
不出所料,老许继续:“前隋宇文述,为炀帝信任,结婚姻委朝政。待宇文述卒,化及又掌禁军,一夕江都作乱,先杀不顺者,臣家亦受祸。苏威和裴矩等,皆马首是瞻,唯恐惹祸上身。隋室朝夕灭,前事尚且不远,愿陛下决断。”
老许所言不虚,是有这么回事。他老爹许善心,在江都政变时,被宇文化及杀害。他哀求不止,保住了性命。先投瓦岗军,再投李世民,成为秦府学士,开始青云直上。
众人依旧沉默,李九还在哭泣,颇有些伤心欲绝。良久之后,哭声渐止,声音哽咽:“我不敢相信,那是我亲娘舅,为什么参与谋反?许爱卿继续审问,找到真凭实据,明日再来禀报。”
见大局已定,许敬宗美滋滋,证据已经有了。既能堵朝臣嘴,也能堵万民口,更不会招来非议。悄悄瞟武康,投感激目光,随后正视李九,拍胸脯回话:“不用等明日,证据已经确凿,请陛下圣裁...”
忽听砰的声响,众人心头猛颤,李九拍桌子了,怒斥许敬宗:“朕让你再审,找到确凿证据,明日再来禀报。”
说完含泪离开,留下众人发呆。大概三分钟,李率先离开,众人紧随其后,只留许敬宗茫然。武康轻蹙眉头,李九想收拾无忌,现在就能下手,为何等到明天?他的闷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第十七章 长孙家土崩瓦解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夏四月丁卯日(二十一日),未时三刻。
武康离开门下省,返回左领左右府,来到长史院交班。没找到长孙泽,只在院门地板上,找到自己的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长孙泽的报复,这货小肚鸡肠。
正七品的长史,作践六品千牛卫,仗长孙家的势呗。懒得搭理他,解下千牛刀,就地换衣服。穿黑色保安服,披灰虎头披风,佩戴三把唐刀。整理千牛服,放长史府台阶,迈步走出卫所。
走出通明门,是宽阔通明街,可直达修真坊。告别众同僚,走半里左右,遇豪华马车。许敬宗探出头,愁眉苦脸的样子,馒头脸变包子脸,有气无力打招呼:“变之贤侄啊,怎么才出来,快快上车说话。”
看他倒霉德行,定没理出头绪,今日就能处理,为何推到明天?李九说找证据,诬告哪有证据?武康也想不明白,李九在卖什么药。轻声叹气,眨眼调侃:“下车走路吧,您肥肉太多,先减掉八斤。”
许敬宗翻白眼,唉声叹气下车,两人并排漫步。他家住普宁坊,与修真坊隔街,两人倒是顺路。路过修祥坊,武康停住脚,望着坊门发呆。当初任婺州刺史,有个年轻和尚,断言杀身之祸,还说有惊无险,全部得到应验。
媚娘得知此事,邀和尚入长安,赐法号修缘禅师。并在修祥坊,修建重佛寺,做为他的禅院。去年佛寺竣工,修缘大师搬来,皇后和小晴姊妹,经常来此礼佛。
武康不信佛,每天都路过,从没拜访过。此刻不知为何,被某种情绪指引,拜佛**很强。见老许满面愁容,迟疑几秒说道:“我有种预感,只要去重福寺,就能找到答案,咱们去看看吧。”
说罢走进坊门,老许无可奈何,吩咐仆人等候。来到小重福寺,看起来真寒酸,占地不到十亩。这哪是佛寺嘛,分明是佛堂,看来媚娘此时,没有什么权利。
进寺门去佛堂,见到个小乞丐,蹲西墙边喝粥。修缘大师行善,救济贫苦儿童,慈悲为怀嘛。就在此时,对面佛堂里,跑出个小娘子,约莫五六岁。她到乞丐身旁,递出手里橘子,笑容非常纯真。
乞丐也不道谢,迫不及待剥皮,狼吞虎咽吃橘子。小娘子静静注视,扑闪着大眼睛,发出清脆笑声。这时节的橘子,都存在冰窖里,她是大户人家出身。
武康驻足观望,如此和谐场景,却带来淡淡忧伤。那是上小学时,同桌的小萝莉,总给他橘子吃。当时生活拮据,老爹没承包梨园,根本吃不上水果。
他也像乞丐这样,吃完橘子果肉,再啃橘子内皮。一层层的啃,直至啃到外皮,酸倒牙才罢休。同桌那小萝莉,也是这样注视,发出银铃笑声,不时挤眉弄眼。
当时傻乎乎的,认为她喜欢我,后来才知道,是喜欢捉弄我。她的家境富裕,之所以给橘子吃,是为了欣赏我那,啃橘皮的下作。觉的很可笑,生活充满恶意,该死的小娘皮。
眼前的小娘子,那欠揍的模样,估计是同样心态。橘皮越来越薄,武康哭笑不得,可悲的小乞丐,咱俩同病相怜。忽然灵光乍现,貌似想到什么,下意识舒展眉心,诡笑爬上鬼脸。
佛堂里的修缘,忽然瞪大双眼,直勾勾盯门外。良久后轻叹息,看向拜佛的妇人,双手合十道:“贫僧恳请施主,莫再踏入敝寺,劫难天注定,贫僧无能为力。只能告诉你,堂外的施主,与你有孽缘。”
说罢闭上双眼,继续阿弥陀佛。妇人脸色微红,佛前拜了三拜,向他行礼告辞。前脚迈出殿门,身后传来声音:转告堂外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敝寺不欢迎他。
妇人颔首离开,见到院里情景,不禁皱起眉头。提裙跑到西墙边,拉起那个小娘子,转身挡在身后。像护崽的母鸡,恶狠狠瞪武康,眼神满是厌恶和警惕。
武康觉的面熟,脑海快速回忆,然后嗤之以鼻。上官仪的儿媳妇,上官婉儿她妈,真的冤家路窄。没心情理会她,转身小声说:“圣人的心思,我已经猜到,伯父想听吗?”
这不废话嘛,许敬宗急的跳脚,拉他袖子离开。等身影消失,郑氏舒口气,蹲小娘子身前,郑重其事道:“刚才那个男人,是朝廷大奸佞,以后见到他,千万要躲开。”
小娘子木然点头,见女兄很紧张,感觉莫名其妙。而在马车中,武康把玩金叶子,也是莫名其妙。许敬宗急的挠头,语气满是哀求:“变之快说啊,圣人什么意思,找什么证据啊?”
武康收起金叶,琢磨片刻说道:“伯父误解了圣意,不是让你找证据,是让你学小乞丐,把橘子皮也吃了。不仅吃果肉,还要啃橘皮,榨取全部价值。”
许敬宗仔细品味,忽然瞪大双眼,八字胡不停乱颤。武康点头,淡淡说道:“圣人撒下网,只捞条大鱼,显然不满足。他想让伯父,把更多鱼虾,送进大网里,然后一网打尽。”
气氛很快压抑,两人同时冒汗,同时抹额头,同时扯苦笑。许敬宗喟然,喃喃自语道:“终于明白了,圣人在议政殿,提及高阳谋反,不是感慨过去。老夫窃以为,是给出处理意见,参照此案处理。”
武康深以为然,高阳公主谋反,典型的政治沙龙。本来就几个人,被长孙无忌放大,成为铲除异己的刀。硬生生把吴王李恪,江夏王李道宗,驸马执失思力等,全部牵涉进来。
而李九的意思,效仿那起案件,无限网罗鱼虾。想到这里,瞄向老许,阴阳怪气:“伯父没能吃透,所以圣人发火,给你一天时间。如果还参不透,那么等待您的,会是什么呢?”
许敬宗抹苦笑,抹去额头汗,反唇相讥道:“难道变之认为,圣人让你入殿,是为了护卫吗?他是拉你下水,让我们共同参悟。如果达不到要求,恐怕明天倒霉的,不仅仅是老夫。”
武康不置可否,已经了然于胸,杀千刀的李九,天下第一腹黑,是在算计我啊。当初猎狐计划,只是针对无忌,没想到彻底失控。
不过这样也好,当初坑我的人,咱算个总账吧。同时履行承诺,媚娘置身事外,我来背负骂名。
许敬宗转忧为喜,包子脸变回馒头,煞有介事道:“变之先回家,知会楚国夫人,再和我回普宁坊。咱俩共同商定,这张大渔网里,应该有什么鱼。罗织什么罪名,如何合情合理,今晚必须确定。”
也只能如此了,武康欣然点头,倚车厢闭双眼。恶趣味儿的想,后人若著唐史,《奸臣传》里面,必有我的位置。是放老许后面,成为第二奸佞,还是超越老许,成为第一奸佞。
突然笑出声,政治就是粪坑,除了肮脏粪便,就是蠕动蛆虫。长孙无忌贪权,李治迫切掌权,而矛盾的解决,必以死亡告终。可以这么说,长孙无忌的命运,在李治继位那刻,就已经板上钉钉。
没武康和许敬宗,有李康和武敬宗,无忌和关陇巨头,终究难逃一死。李治是罪魁祸首,我们只是棋子,或者是背锅侠。
我若不执行,他会弄死我,伴君如伴虎嘛。如此安慰自己,不想即将的腥风,心里好受许多。
翌日辰时三刻,门下省议政殿,武康护卫御前,昂首目不斜视。李九端坐书案,全部宰相都在,个个低眉顺眼。许敬宗手持象笏,上面记录的内容,是最真实的谎言。昨夜绞尽脑汁,奋斗到三更天,李九会满意的。
许敬宗禀报:“昨夜刑部大牢,太子洗马韦季方,对于联合无忌谋反,已经和盘托出。臣质问韦季方:无忌与国至亲,是陛下元舅,受先帝和陛下宠任。长孙家子弟,都在朝中为官,到底多大的恨,为什么要谋反?”
现场气氛诡异,李悠然闭眼,于志宁痛苦闭眼,白眉不住抖动;其余低头看地,仿佛事不关己;李九摆出愕然,眼眶逐渐泛红;武康心中吐槽,肉戏就要开始。
许敬宗正气凛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韦季方回答,韩瑗曾对无忌说:柳和褚遂良,劝说立梁王为太子。梁王被废黜,陛下对太尉,已经有疑心,所以贬高履行,去京城外为官。”
短短几句话,囊括韩瑗柳,逝者褚遂良,申国公高履行。他们有共同称呼,关陇门阀的头目,长孙无忌的党羽。柳是王皇后舅父,当初王皇后无子,柳和无忌等,把刘宫人生的李忠,过继给王皇后,并册立为太子。
高履行是无忌堂弟,大概在显庆元年,废王立武之后,任益州都督长史。他是个大孝子,父母去世时,曾悲伤绝食,被太宗敦喻。
任长史期间,屡有福民善政,大为人吏所赞。武康不想牵连,无奈老许不答应,很是无可奈何。
李九泫然欲泣,许敬宗继续:“无忌有了疑心,整日惴惴不安,为寻求自保,躲史馆编史。后来族侄长孙祥,也被贬出朝堂,随后韩瑗获罪。无忌更加惶恐,日夜与韦季方等,共行谋反大逆。”
倒霉的长孙祥,原是工部尚书,反对废王立武,被贬荆州长史。武康佩服许敬宗,陈芝麻烂谷子的,都能信口拈来。抛去忠奸不说,老许确实有才,记忆力远超常人。
本来他想罗织来济,却被武康劝阻。立媚娘皇后之前,李九想封她宸妃,被韩瑗来济阻止。媚娘荣登皇后,要求表彰来济,称其忠心耿耿。实则软刀子杀人,让李九更厌恶他们,同时分化韩、来组合。
然而可笑的是,这份表彰书,却救来济的命。昨天夜里,武康这样劝:来济受媚娘表彰,现在牵涉进来,是打媚娘的脸。我不会同意的,媚娘也不同意,自己看着办吧。
此刻议政殿内,老许放下象笏,言辞凿凿道:“臣查验辞状,皆千真万确,请依法收捕。另外还有证据,去岁咸池走水,烧毁大片园林。上林监长孙澹,在修复园林时,栽种八棵白杨。幸亏变之发现,及时告知老臣,才让季方招供。”
众人全部抬头,视线聚焦武康,一片鸦雀无声。宰相无不博学,都知道白杨树,代表什么意思。长孙澹种白杨,诅咒皇宫是坟墓,不管有心无意,都是谋反大逆,长孙家彻底完了。
武康很想骂娘,该死的许敬宗,为何不顾君子约定,为何拉我下水。而在场的老狐狸,都知道该怎么办,许圉师首先发言:“此案证据确凿,臣请陛下起诏,缉拿相关人犯。”
辛茂将随即附议,李置身事外,于志宁死盯武康。忽
然哭声再响,李九大声疾呼:“哪怕元舅谋反,我也绝不能杀。若是杀元舅,天下人如何议论,将来的万代子孙,又如何议论?”
哭声撕心裂肺,武康嗤之以鼻,您别当皇帝啦,去唱大戏吧。腹黑心狠的你,表达了两层意思:首先坐实无忌谋反,其次假慈悲表演,表示要法外开恩,免除无忌死刑,以免被万民耻笑。
当年高阳谋反,你也是这样说,长孙无忌不同意。那么此时此刻,老许也不同意。
不出所料,老许义正辞严:“汉文帝的舅舅薄昭,辅佐他继承大统,可谓劳苦功高。然而薄昭杀钟毓,文帝边哭边派大臣,去他府邸哭活丧,强逼他自杀。”
许敬宗疾呼:“然而时至今日,天下皆以为,汉文帝是明主。无忌辜负两朝恩,妄图颠覆社稷,其罪恶与薄昭,不可同日而语。幸亏奸状自露,党羽全部招供,陛下还犹豫什么?”
李九哭声更响,还是那套说辞,许敬宗继续劝:“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刻不容缓。无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马懿之流也。若陛下犹豫,臣恐事态恶化,到时悔之晚矣。求陛下降旨,诛杀奸佞无忌。”
说完扑通跪倒,象笏置于地,磕头砰砰响。许圉师和辛茂将,互相确认眼神,稽首表示附议,只是没有磕头。李见风使舵,起身来到殿前,也选择附议。于志宁死气沉沉,没有任何表示,死死盯武康。
武康觉的很冤,我说老于先生,那八棵白杨树,根本无关大局。它只是个借口,让李九堵悠悠口,让案子合法化。您老也明白,没那八棵白杨,无忌也必死无疑,何必迁怒我呢?
哭声依旧嘹亮,李九顿足捶胸:“为何苦苦相逼,为何逼我杀舅,我绝不杀元舅。司空李立诏,罢元舅太尉,削全部封邑。以扬州大都督,送于黔州安置,按准一品供给。”
所谓的绝不杀,骗小孩子而已,有千百种办法,逼长孙无忌自杀。鳄鱼吃猎物,会流下眼泪,称为鳄鱼泪。李九这孙子,泪比鳄鱼更假,让自己占据道德高点。
世人皆说媚娘狠,与李九相比,小巫见大巫了。如此谋反大案,被告全程不在,根本不召无忌对质,直接作出判决。可见杀无忌的心,是多么的强烈。
许敬宗不再磕头,很是不可思议,正想继续劝谏,收到武康眼神,略迟疑闭上嘴。李起身行礼,来到书案后,提笔起草诏书。许圉师和辛茂将确认,在诏书上签名。
李九朱笔御批,诏书宣布生效,再次掩面而泣。武康心知肚明,这是循序渐进,先把罪名坐实,然后痛下杀手。等上三五个月,造成既定事实,就会扬起屠刀。
现在主犯已定,该收拾从犯了,许敬宗再奏:“无忌的谋逆,是褚遂良、柳和韩瑗,共同构扇而成。臣请陛下降旨,诛杀乱臣贼子,以正国法君威。”
李九非常满意,也没心情再演戏,加快收网进程,传令宰相立诏:削遂良的官爵,家属流放爱州,女眷打入掖庭;柳和韩瑗,罢职除名;益州长史高履行,贬为洪州都督。
秘书监长孙冲,鸿胪少卿长孙涣,常州刺史长孙,长水县令长孙淹,尚衣直长孙温,上林监长孙澹,尚衣奉御长孙净,成州刺史长孙溆,襄州刺史长孙湛,尚衣奉御长孙津,左领左右府长史长孙泽,太常少卿长孙润等,全部罢职除名。
他是真的狠,无忌的十二子,全部流放岭南,自生自灭去吧。想到长孙泽,武康暗鄙夷,没有金刚钻,别来招惹我。自作聪明小伎俩,换来家族大劫难,真的不值当。
处理完嫡系,接着处理族人,长孙祥流放岭南,长孙诠流放州。记得高阳谋反,李恪临死前大骂:长孙无忌窃弄威权,陷害良善,祖宗有灵,必让其宗族覆灭。
长孙家分崩离析,吴王的诅咒应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现在只是流放,等屠刀挥起,必血流成河。武康可以笃定,长孙家三代能活,二代们必死无疑。
想到了长孙诠,满满的无奈,该来的总会来,新城你挺住啊。媚娘不杀长孙诠,因为我落难时,他万民书上签名。现在只能祈祷,李九法外开恩,看在你的薄面,放长孙诠一马。
此时大局已定,许敬宗咬咬牙,不顾君子协定,再次露出獠牙,扯嗓门疾呼:“臣举报于志宁,依附无忌党羽,请陛下明察。”
老于面无表情,一副任凭处置,哀莫大于心死吧。李九早看他不顺眼,刚才众人附议,就你装聋作哑,明显不认同嘛。于是再次下旨,罢免他全部官职,收回他的官宅。
于志宁睁开眼,仿佛苍老许多,蹒跚着离开大殿。武康收回视线,看向许敬宗,投以鄙夷眼神。您老真是奸臣,没有于志宁,李不主政,你就是老大呗。
不过话说回来,其他人死活,和我没半分关系。只要长孙诠不死,只要新城看得开,只要我的二丫无恙,其他的爱咋咋地。渐渐打定主意,过几天带小晴,去看望新城公主...
第十八章 忽悠王方翼出征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秋七月十四,午时三刻。
长孙无忌谋反案,掀起了腥风血雨,事态愈演愈烈,关陇系人人自危。到了五月中旬,基本流放完毕,接下来的杀戮,酷似剥洋葱游戏。首先准备剥葱人,许圉师升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共同参知政事。所谓参知政事,就是临时宰相,是否转正看表现。任雅相老同志,武康的老战友,曾共伐西突厥。对他印象很好,从不任人唯亲,也不搞裙带关系。
卢承庆老同志,同样仰慕已久,成语宠辱不惊,说的就是他。不因高官沾沾自喜,不因赋闲自怨自艾,不以物喜和己悲。他的次孙卢垣,是左领府备身左右,与武康关系很好。
到了六月下旬,由司空李主持,儒臣和医官编写,大药典《新修本草》,历时两年多时间,终于编著完成。又称为《唐本草》,是全世界首部,国家正式颁布的,药典性专业著作,列为医学生必修书。
李腾出了双手,剥葱人集结完毕,很快七月上旬,李治颁布诏书:李和许敬宗,许圉师和辛茂将,任雅相和卢承庆,六大宰相联手,再审无忌谋反案。
大清洗如期而至:常州刺史长孙祥,长孙无忌的族侄,被杀于雍州虢县;高州刺史长孙恩,长孙无忌的族弟,全家流放檀州;渝州刺史长孙知仁,长孙无忌的族弟,贬为翼州司马。
象州刺史柳,御史追而杀之,柳氏被贬降者,至少十三人众;振州刺史韩瑗,刚病死不久,御史开棺验尸。抄没韩瑗三族,所有近亲族人,流放岭南为奴;高履行贬永州刺史,于志宁贬荣州刺史,于氏被贬者九人。
剥完洋葱外皮,铲除核心区域,轮到长孙无忌了。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顺等,启程前往黔州,无忌必死无疑。御史队启程前,武康拜访老袁,让他捎话给无忌,表达自己的歉意。
政治风暴的结束,标志着自春秋以来,门阀政治的瓦解。为科举制度盛行,寒门子弟入仕,打下坚实基础。武康有时会想,凭此丰功伟绩,李治能超越李世民,比肩秦皇和汉武。
风暴告一段落,武康有汗马功劳,必须升官发财。向来坑爹的李九,终于大方起来:免去他千牛备身,升任左领左右府,左领中郎将军,官居正四品下。
再次身披红袍,媳妇可乐坏了,夜生活更风骚,并制定未来目标:必须两年之内,升任左领左右府,左右千牛将军。官居从三品,继续穿紫袍;必须四年之内,升任左领左右府,千牛卫大将军,官居正三品。
武康觉的很难,单靠自己练级,估计很难实现,除非开挂或盗号。堂堂十六卫大将军,除非媚娘掌权,或者立赫赫战功。军功应该更好刷,跟着老师苏定方,打打酱油就行。
很快幸福降临,就在三天之前,朝廷收边关急报。帕米尔高原以西,西突厥思结阙部,俟斤都曼酋长。煽动疏勒国(新疆喀什)、朱俱波(新疆西叶城)、喝般陀(新疆塔什库尔干),再度反叛大唐,并攻破安西于阗(新疆和田)。
朝廷紧急磋商,很快作出决定,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授西域安抚大使,再次挂帅西征。老苏头照顾徒弟,奏请爱徒随军行。李九欣然应允,授予检校司骑参军,临时的正八品下。
并延续坑人本色,只给精骑千余,让老苏头西天取经。并规划好行程,到玉门关附近,汇合万余回鹘兵。到新疆地界,收拢于阗安西兵,又是玩贪吃蛇。
转念仔细想想,觉的很有道理,现在是七月份,秋收马上来临。关中各地折冲府,实在不宜出征,只能请回鹘牧民,以及职业安西兵。都曼此时反叛,也是这个原因。
明天正式出征,武康异常忙碌,做充足的准备。召集二百兄弟,准备武器和战马,先找老苏头报道。众兄弟上月回京,基本拖家带口。媚娘倾尽全力,安顿他们在长安县,以后就是京城户口。
一切准备就绪,武康抱着二丫,带着楚神客,离开修真坊,前往长乐坊。两坊隔着皇宫,因为出征缘故,暂停千牛卫工作,没借口横穿皇城。沿光化街南行,从西绕到东,得绕个大圈子。
想到新城公主,不禁唉声叹气,她的独生子长孙林,和长孙诠共流州。失去驸马和爱子,遭受双重打击,整天以泪洗面。躲房间不见人,也不梳妆打扮,整个人都憔悴了。
可惜这就是政治,阿诠是无忌族弟,也是韩瑗的妻弟,最主要的清洗对象。李九吃秤砣铁了心,逼新城和长孙家,彻底断绝关系。历史上的阿诠,刚到州衙门,就被县令杖杀。
这辈子武康出现,媚娘给阿诠求情,李九也法外开恩,总算保住性命。李九也知道,二丫的爹是谁,于是送她回修真坊。小晴和闹闹很喜欢她,二丫也没心没肺,天天和阿姊玩耍。只是到了晚上,哭着要阿娘,怎么哄都不行。
所以武康每天,带她去长乐坊,全力开导新城。可惜无济于事,两个多月下来,没任何好转。明天就要出征,昨夜和小晴商量,二丫还跟着新城。有女儿陪伴,有了感情寄托,多少有些帮
助。
正胡思乱想,听二丫惊叫,当即回过神。二丫双手捂脸,小肩瑟瑟发抖,好像受了惊吓。赶紧揽怀里,贴在胸膛上,轻拍肩头安抚。怒气涌上心头,抬眼瞪向前方,哪个杀千刀的,吓我宝贝闺女。
画面确实吓人,五持刀卫士拦路,看服装是武侯卫。背对武康站着,拦住一辆鸡公车,车上躺具尸体。尸体身首异处,头颅放左肩,五官异常狰狞,貌似死不瞑目。
推车人三十多岁,浓眉大眼国字脸,身高一米八左右,看起来孔武有力。只是脑子秀逗,光天化日下,载无头尸满街跑。还吓我闺女,你是真该死,越想气越大。
五名武侯卫士,以瘦麻杆儿为首,他提着刀上前,疾言厉色呵斥:“推车的汉子,此乃乱臣贼子,不怕惹祸上身吗?速速送回去,许校尉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收尸。”
推车大汉瞪眼,怒视五名武侯,额头青筋暴起。武康怒气稍降,谋反人的尸首,几乎没人敢收,怕被牵涉进去。都是丢在城外,成为野狗美餐,说起来挺可怜。
此时正值盛夏,尸臭依稀可闻,至少身死三天。楚神客提马上前,凑过来小声耳语:“死者名叫赵持满,凉州都督府长史,坐无忌谋反案,三日前斩首弃市。”
原来如此啊,昨天听许昂说,他是长孙诠的外甥,他姨母是韩瑗发妻。本人精于骑射,据说力大无穷,能空手打老虎,能跑步追骏马。对部下非常仁厚,经常用自己俸禄,接济帮助他们,在京城声名鹊起。
不过非常可惜,身为关陇巨头,有名望不是好事,所以在黑名单里。不禁轻声叹息,老楚继续耳语:“许敬宗诬陷他,勾结无忌谋反,圣人召他回京,大理寺严刑拷问。”
武康轻点头,听许昂说过,老赵是个硬汉。无论什么酷刑,他只说八个字:身可杀也,辞不可更。你们杀我可以,但让我改供词,承认与无忌谋反,绝对不可能的。
说实话很佩服,大丈夫立天地间,没做过就不承认,哪怕刀兵加身。狱吏无计可施,代他写认罪供词,李九看都不看,直接西市斩首。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持满可惜了。尸体暴晒三天,亲属都不敢收,怕惹祸上身。
双方忽然争吵,大汉声色俱厉,武侯张牙舞爪,就是不放行。瘦猴儿武侯卫,有些色厉内荏,舞着刀壮着胆:“我们奉命行事,许校尉不放话,谁也不许收尸。”
眼见现场僵持,武康不想掺和,决定调头绕路。想吩咐老楚,又讪讪闭嘴,马车边围满人。该死的好事者,啥热闹都看。忽然想到什么,提高声音问:“敢问诸位卫士,你们说的许校尉,是不是许昂?”
瘦猴儿陡然转身,上下打量武康,阴阳怪气道:“你好大的狗胆,敢直呼许校尉,知道他是谁吗?左武侯卫录事参军,许相公的嫡长子,不怕惹祸上身吗?”
真是老许家的许昂,武康表示不怕,呵呵笑出声。那小子在我面前,就是个大孙子,我有他的把柄。那日在许府,和老许罗织罪名,三更去茅房方便。路过花园时,发现有趣画面,许敬宗的爱妾,正和许昂野战。
他们家够乱的,父子共用小妾,丢人现眼嘛。许昂吓破了胆,跪地苦苦哀求,求他保守秘密。以老许的尿性,若是知道家丑,肯定暴跳如雷,不会放过许昂的。
大概缕清思路:许敬宗诬赵持满,赵持满骂许敬宗,许昂不让收尸首。想到这里,淡淡说道:“诸位兄弟,死者为大,放他过去吧。若许校尉怪罪,让他来修真坊,找武康武变之。”
瘦侯卫微呆,很快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媚笑:“原来是武将军,属下无意冒犯,还请将军恕罪,我们这就放行。推车的汉子,我可提醒你,这是谋反逆贼,亲戚都不敢收,你是他什么人?”
大汉看着武康,表情很是怪异,良久移开视线,昂首挺胸道:“我不是他亲戚,只是他的好友。当初在安定县,我们共灭豪族;在瀚海都护府,我们共平叛乱,有过命的交情。”
众人不可置信,两分钟左右,瘦侯态度好转,放平声音说:“汉子我告诉你,亲戚避之不及,是怕惹祸上身。你们只是朋友,若是朝廷怪罪,轻者前程尽毁,重者丢掉性命,可要三思啊。”
大汉嗤之以鼻,颇有些义正辞严:“栾布哭彭越,是义气所在;文王葬枯骨,是仁政之施。为臣不失义,为君不失仁,收尸有何不可?我若与朋友断义,蒙蔽圣人仁德,又有何面目,侍奉国君左右?”
话语铿锵有力,既言之有物,又不失圆滑,群众无不叫好。武康也乐了,这马屁拍的好,拿李九比周文王。若传到他耳中,肯定龙颜大悦,不仅不怪罪,还会嘉奖你。
同时也知道,这大汉是谁了,大唐名将王方翼。刚才打量我,那怪异的表情,也能理解了。他是王皇后堂兄,我是武皇后堂弟,我们俩面对面,总会有些尴尬。
武康仰慕他,决定打好关系,以后可能会合作。低头蹭二丫发髻,低三下四的哀求:“宝贝闺女啊,阿爹和他说几句,先让楚叔父抱抱,好不好嘛?”
二丫晃脑袋,直接缩怀里,小丫头很黏人。武康无奈撇嘴,看向王方翼说:“原来是仲翔兄,武康久仰大名。阿姊教训我时,都是拿你做例子,说你忠孝仁义,让我向你学习。”
王方翼懵了,武后应该恶我,为何如此赞许。武康快速回忆,继续忽悠他:“她说有天晚上,仲翔兄独自行走,忽见丈余高巨人,便搭弓射箭。巨人中箭倒,竟然是木头。太宗得知后,提拔为千牛卫...此为忠。”
有这么回事,王方翼吃惊,武康如数家珍:“令堂去世之时,仲翔兄悲伤过度,以致骨瘦如柴。孝心感动圣人,亲派太医前来,探望医治仲翔兄...此为孝。”
胸有成竹,温言浅笑:“迁居凤泉墅时,仲翔兄年纪尚幼,与杂役共垦农田,修缮围墙和房屋。从不苛待杂役,甚至多给工钱,后来白手起家,成为当地富户...此为仁。”
不理他错愕,继续忽悠着:“今日亲眼所见,仲翔兄收殓友尸,是为义。如此忠孝仁义,武康自愧不如。若非明日出征,定会登门拜访,与兄台共饮三百杯。”
王方翼苦笑,如此鸡毛蒜皮,武后都知晓,确实看重我啊。于是放下鸡公车,抱拳行礼道:“变之言过其实,方翼愧不敢当,皇后如此看重,方翼感激涕零。今日解围之恩,定然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武康笑的真诚,内心却在祈祷,媚娘可别打我。眼珠微转,露狐狸尾巴,试探着说:“明日我出征,随恩师去西域,平定都曼叛乱。若仲翔兄赋闲,可否与我出征,我们并肩作战。”
王方翼皱眉,颇有些意动,母亲的孝期已过,朝廷还没安排官职,呆家里快半年了。
武康见此,趁热打铁:“不瞒仲翔兄,西域安抚大使,左骁卫大将军,正是我的恩师。若仲翔兄同意,我马上请求,应该不成问题。”
见武康言辞陈恳,王方翼陷入纠结,很想应承邀请。不仅为军功,更是乘此良机,与武系打好关系。不求受到庇护,只求不被排斥。我与王皇后,并没什么感情,祖母很排斥阿娘,把我们赶出家门。
深思熟虑许久,最后无奈摇头,语含愧疚道:“变之的好意,愚兄心领了,恐怕来不及了。我要安葬好友,还要准备战马,以及武器盔甲等,时间非常紧张。”
这都不是事儿,武康马上接话:“战马、武器和盔甲,全都包在我身上,仲翔兄人来就行。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安顿女儿,再去禀报恩师。明天午时出征,咱们不见不散。”
说罢立刻转头,吩咐马车靠边,请五侯卫帮忙,驱散围观人群。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大唐名将,既能学到东西,又能缓和两家关系,一举两得嘛。
侯卫大声吆喝,人群纷纷散开。王方翼不再纠结,抱拳行礼道:“战马和武器,不劳变之费心,我会尽快准备。明日辰时左右,去修真坊找你,咱们共平叛乱。”
武康长舒口气,提马靠在路边,目视他推车离开。二丫不乐意,仰小脸抱怨:“阿爹快走嘛,娘娘都等急了。你答应过的,要哄娘娘开心,要是做不到,我就不理你了。”
心情瞬间糟糕,亲爱的闺女啊,就你娘那德行,没个三五年,不会恢复的。一路无话,来到长乐坊,步入驸马府,还是满目疮痍。
抱女儿进屋,见新城公主,依旧死气沉沉。二丫喊娘娘,连喊四五声,得不到回应。眼里有了泪花,小脸很是委屈,缩进父亲怀里。
武康喟然叹息,坐新城面前,淡淡说道:“之前你曾说过,媚娘不可能做皇后,我却有不同意见。最后是我赢了,并非我聪明,而是我知晓未来。诸如媚娘的未来,圣人的未来,包括你的未来。”
新城不为所动,武康狠下心说:“你和长孙诠,已经缘尽于此,不会再有交集。圣人不想你消沉,会在半年之内,给你重新指婚。京兆韦氏的韦正矩,现任尚衣局奉御。等你下嫁以后,升为正三品殿中监,连升了八级。”
再次叹息,言辞凿凿:“你心念过去,导致婚姻不和,你脾气不好,会与韦正矩争吵。四年以后,你疾病加身,圣人建福寺祈福。同年三月份,你突然病逝,终年三十岁。”
长时间的沉默,新城缓缓转头,双眼依旧无神。武康继续道:“圣人悲痛不已,迁怒韦正矩,斩他于西市。整个京兆韦氏,流放岭南为奴,永世不得翻身。圣人会按皇后礼,将你葬于昭陵,葬在文德皇后东边。”
轻抚她额头,情真意切道:“你脾气不好,但心地善良,我相信你也不想,让韦家无辜遭祸。漱玉你听我说,天下无论少谁,太阳都会升起。为了你九兄,为了你女儿,也为你自己,好好的生活吧。”
把二丫放她怀里,再次叹口气:“我能欺骗天下人,却不会欺骗你们。我明天出征,随老苏平西域,至少半年时间。我现在求你,照顾好二丫,保护好自己,好不好嘛?”
第十九章 长孙无忌被自缢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秋七月十四,未时两刻。
武康离开驸马府,回到修真坊武宅,门口发现一辆马车。如此豪华的装饰,如此大气的颜色,只能是皇后专车。不禁哑然失笑,媚娘按捺不住,是来赞美我吧。估计最兴奋的,除了坑货李治,就要数到她了。
踩着马镫下马,缰绳丢给老楚,迈步走进大门。两个孩童在嬉戏,四岁的小李贤,自己的宝贝闺女,正荡秋千玩耍。两人青梅竹马,媚娘乱点鸳鸯,让人很无语。
李贤穿华丽儒袍,见到武康回来,立刻让宫人停下。腾腾小跑过来,有模有样的礼:贤儿见过舅舅。闹闹煞有介事,有模有样作揖,奶声奶气喊爹爹。
武康瞬间头疼,女大不中留啊。疯癫癫的野丫头,在她贤表弟面前,秒变端庄淑女。无奈翻起白眼,俯身抱起闹闹,吩咐李贤免礼,拉他小手进屋。
媚娘小晴出来,见和谐画面,不约而同浅笑。简单打过招呼,一家人进客厅,各找位置坐下。武康见到干枣,忽然心血来潮,对俩小辈说:“你们俩过来,都把眼睛瞪大,给你们变戏法。”
闹闹立刻欢呼,李贤兴致勃勃,媚娘和小晴无奈,上梁不正下梁歪呀。武康浑不在意,高高挽起袖子,抓起三颗红枣,分别扣茶杯里。随手拿根筷子,轻敲茶杯底部。最后停在左边,快速移到中间,同时喊声“进去”。
掀开左茶杯,干枣不翼而飞,小孩顿时惊呼。武康很满足,掀开中间茶杯,下面两颗干枣。闹闹嘻哈鼓掌,李贤目瞪口呆,表情不可置信,眼神都是崇拜。
媚娘也感新奇,扭头看向小晴,同时闪过狡黠。武康故技重施,也把右边干枣,变到中间茶杯里。然后继续装逼,中茶杯三颗枣,分别变到两边,惹李贤拍手称赞。
魔术表演继续,李贤检查茶杯,也高高挽起袖袍,胳膊死死压住茶杯,扭过头挤眉弄眼。武康浑不在意,继续装腔作势,喊完进去翻茶杯,却被闹闹抱手。
李贤笑嘻嘻,慢慢掀开茶杯,干枣没有变走。装逼宣告失败,武康表情尴尬,狠狠瞪向闺女。女大不中留,才几岁的丫头,就会联合外人,拆老爹的台啦。
俩孩子乐坏了,小晴无言以对,媚娘笑着圆场:“此幻术的关键,是康郎的手速,掀茶杯瞬间,把枣拿手里,造成失踪假象。然后神鬼不觉,放进目标碗里,是不是这样啊?”
您老真聪明,就是这么回事,竖拇指点赞,趁机教导李贤:“贤儿牢记在心,所有的幻术,都是骗人把戏,熟能生巧而已。去游乐房玩吧,准时回来吃饭,另外注意安全。”
两人立刻欢呼,手拉手火速离开,留下众人无奈。三人对面坐,仆人上热茶,小晴先开口:“康郎见新城了吧,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好转,能照顾二丫吗?”
武康无奈叹气,微微摇头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已下了猛药,希望有效果吧。你们若有时间,就去看看她,有人陪她聊天,要比独自煎熬好。”
两人同时点头,小晴不禁唏嘘,媚娘纠结几息,悄悄转移话题:“昨天阿娘进宫,说起她的爵位,想成为正一品夫人。我和圣人商议,明年巡幸并州时,再提高阿娘爵位。”
夫妻心知肚明,杨氏有意见了,怪不得鲜有来往。她是从一品代国夫人,小晴是正一品楚国夫人,羡慕嫉妒恨呗。
互相确认眼神,小晴和颜悦色:“伯母是长辈,我诰命比她高,感觉很不自在。劳烦阿姊禀报,我愿降低诰命。”
媚娘有些尴尬,看着两人说:“圣人的意思是,小晴还是楚国夫人,诰命降为从一品。增加两百户食邑,并给出两个选择,郑州荥阳郡,或婺州东阳郡,你们选哪个?”
夫妻俩很震惊,小晴实封两千户,再增加二百户,超过大多数亲王。眼神交换意见,武康嘿嘿笑道:“选择荥阳郡吧,婺州太过遥远,不想麻烦张柬之。正一品或从一品,在我看来无所谓,实际好处是关键。”
小晴点头赞同,媚娘尴尬缓解,开始吐露心声:“阿爷去的早,阿娘含辛茹苦,拉扯大我们姊妹,受了太多的罪。现在条件好了,想让她享清福,只能愧对你们夫妻。”
确实很愧对,武康暗吐槽,那个老妖婆,不是省油灯。好好安享晚年呗,为何跳出来作妖。她仇视武家人,已经害死元庆,还想害死我吗。不过话说回来,媚娘挺孝顺的。明知贬官本家,会对自己不利,却依旧顺从杨氏。
气氛略微好转,媚娘不再纠结,说开心的事:“就在三天前,《姓氏录》修订完成,圣人亲自作序。收录二百四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家族共分为九等。康郎知道吗,咱们的武家,是首等家族。”
武康错愕片刻,很快笑出猪声,这是场闹剧啊。李二编纂《氏族志》,提高李氏皇族地位,贬低五姓七望,被豪门视为笑柄。媚娘当上皇后,许敬宗阿谀奉承,立刻上书李治,说《氏族志》没皇后本望,建议重新编纂。
当时的李义府,也不在《氏族志》,心里相当不满,也建议重修。李九欣然同意,诏礼部侍郎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等,改《氏族志》为《姓氏录》。
他比李二更狠,凡五品以上官员,全部收录其中。不用想都知道,定
引起缙绅哗然,徒增笑料罢啦。所谓《氏族志》,一起去看笑话;所谓《姓氏录》,一起又看笑话。
小晴强忍笑意,不时挤眉弄眼。崔家的头等姓,是天下人公认的,夫君的名不副实。认可《姓氏录》的,也就是寒门庶族,没有豪门底蕴,却打肿脸充胖子。
武康觉的无所谓,媚娘却言辞凿凿:“康郎别小看门第,你的恩师苏定方,因为出身庶族,向来被士族排挤。那么大的军功,直到六十多岁,才升任大将军。”
气氛再次尴尬,武康渐露苦笑,老苏挺可惜的,处处被打压。想起重福寺,试探着问媚娘:“那日在重福寺,偶遇上官仪儿媳,她好像很仇视我。满脸的鄙夷,高高在上的样子,难道真是因为,她荥阳郑氏出身?”
同时两声冷哼,小晴冷嘲热讽:“我还清河崔氏呢,区区荥阳郑氏,有什么了不起?夫君你不知道,我也遇见过她,目中无人的样子,真的很讨厌,咱们不搭理她。”
媚娘闪过狠戾,咬牙切齿道:“当初康郎落难,上官仪去狱中退婚,简直不当人子。阿姊想不明白,品性如此肮脏,哪里有资格,做太子中舍人?圣人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换人,可怜了我的弘儿。”
武康不置可否,别说太子中舍人,以后还会拜相。半分钟的沉默,媚娘想到什么,很快蹙紧柳眉,盯着小晴说:“康郎出征回来,有大半年时间,为何你的肚子,没有丝毫反应?”
**裸的指责,小晴眼眶微红,委屈的低下头。武康很不舍,笑着打圆场:“生孩子这种事,是无法控制的,媚娘别怪罪她。等出征回来,我们再接再厉,儿子总会有的。”
媚娘再次摇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嬉皮笑脸。要不这样吧,圣人巡幸并州,小晴随我同行。并州有个老婆婆,今年九十三岁,擅长医治妇人病症,让她诊视小晴。”
小晴乖巧点头,武康继续圆场:“我们有了闹闹,身体都没问题,媚娘别太苛责。不过话说回来,并州可以去,就当你们去旅游。别说这话题了,我明天出征,有什么交代的?”
同时嗤之以鼻,没啥交代的,说了你也不听。武康嘿嘿干笑,再次转移话题:“按照时间推算,也就最近两天,御史到达黔州。阿姊的心腹大患,就会彻底消失,可喜可贺嘛。”
媚娘浅笑,伸拇指点赞:“多亏咱家康郎,制定整个计划,铲除我们的宿敌。恐怕谁也想不到,树大根深的长孙家,会被几棵白杨树,打的土崩瓦解。袁公瑜出发前,你和他说了什么,给无忌带什么话?”
武康故作高深,表示天机不可泄露,惹两人阵阵嗤笑。这时仆人报告,饭食准备好了,三人停止谈话,去后院吃晚饭。走到院子里,媚娘驻足观望,正是黔州方向。
江南道黔州,彭水县黔州城,乌江坊都督宅,五十黔州执刀,坚守宅院周围。忽听马蹄声,执刀询声望去,见黑压压骑士。身穿团花绿袍,手持御赐千牛刀,围拢两骑周围。
众执刀火速列队,这是御前侍卫,他们得罪不起。马队停在门口,中书舍人兼大理正,四十五岁的袁公瑜,冲执刀队摆手,再淡漠挥手。执刀队长会意,先恭敬行礼,再带队伍离开。
备身侍卫下马,警戒各就各位,宅院水泄不通。两备身开门,袁公瑜瞟向宋之顺,两人同时下马,走进都督宅大门。仆人头前带路,到后院书房外,轻轻推开房门。
侍卫冲进去,仔细检查许久,按袁公瑜吩咐,推掉书桌纸笔。桌子搬到房梁下,白绫甩过横梁,两端打成死结。用力使劲扯拉,然后抬走书桌,白绫下放胡凳,刑场搭建完成。
长孙无忌盘膝坐,放下手中书籍,抬头看看白缎,低头瞅瞅御史,偏头望向门外。很快闪过失望,坐直腰身淡淡说:“从永徽六年起,想和武康促膝长谈,可惜没机会。也许天注定,永远没机会。”
袁公瑜行礼,坐对面说:“变之随军出征,让我带几句话,请都督评判。凌烟首绘,贞观之治,居功至伟。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再铸永徽。唐律疏议,注礼修史,古之贤臣,舍公其谁。公忠臣良相,康臣佞官赃,公青史名垂,康遗臭万年。”
无忌微笑,袁公瑜继续:“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延续千百载,至大唐盛世,文教渐昌盛,庶民望出仕。科举制度兴,门阀政治崩,为大势所趋,顺者昌逆者亡。”
长时间沉默,无忌露苦笑,依旧不置可否。袁公瑜叹气,继续传话:“是故杀公者,非圣人皇后,是历史车轮。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长孙公一路走好。”
转达完内容,袁公瑜轻叹,言辞凿凿道:“乍听匪夷所思,品味字字珠玑,变之说的对,这是大势所趋。变之还有首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所以长孙公,不要怪圣人,也不要恨武康。”
低沉笑声渐起,笑声越发放肆,直至笑出眼泪。良久之后,叹口气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代为转告武康。圣人容不下他,不会超过三年,他会步我后尘。另外告诉他,圣人睡眠很轻,蚊呐蝶舞会醒。”
袁公瑜不明所以,深思熟虑许久,轻轻点下头。无忌站起身,揉揉酸麻腿脚,迈步走向胡凳。御
史过来搀扶,无忌甩开御史,独自踩上胡凳。脖子挂白绫,淡淡闭上眼,蹬倒脚下胡凳。
瘦弱身躯摇摆,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静止,他的时代过去了。袁公瑜感触颇深,起草无忌的供词,扬州都督畏罪自杀。众御史签名,摁上无忌掌印,此案盖棺定论。
吩咐备身侍卫,放下无忌尸体,按原计划安葬。草草掩埋之后,队伍即刻北归,八月二十五日,回到京城复命。果然不出所料,圣人再次痛哭,并迁怒钦差御史。
袁公瑜被免官,却浑不在意,逢场作戏而已,不出三个月,必官复原职。想起无忌的话,经过慎重考虑,排除求见楚国夫人。变之已经出征,会惹来非议。
去找许敬宗,让他转告皇后,没想到这孙子,竟然避而不见。无奈去找李义府,他刚被调回京城,升任吏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老李同意帮忙,让千牛备身李洋,巡逻时找机会,秘信递给皇后。
九月初二那天,媚娘收到信,两眼不禁发黑,几乎当场昏厥。同床共枕七年,只知圣人睡觉沉,隐藏的好深啊。想起万年宫救驾,康郎先救自己,圣人肯定知晓。
一时心惊胆战,立刻翻唐律疏议,用阿拉伯数字,写成绝密信函。等到九月初十,机会终于来临,圣驾巡幸洛阳宫,太子李弘监国。媚娘派出心腹太监,沿官道追武康,千叮咛万嘱咐,要亲手交给他。
苏定方的安抚军,行至陇右道河州,罕县西南部。武康百无聊赖,研究行军舆图,结合后世记忆,很快得出结论。这里是甘肃省临夏州,大概是临夏县西南。
西北的积石山,现在还叫积石山,上辈子曾旅游过。心中万分不解,此地海拔两千米,靠近吐浑谷边界,为何此处行军。幸亏是精锐骑兵,高原反应不大。三番五次询问,老苏不愿意说,懒得再多问,颇有些兴致缺缺。
舆图收进算袋,看看身边白马,驮着篷布和木杆,用来搭帐篷的。这可是匹战马,给王方翼准备,可那个兔崽子,竟然放我鸽子。
他的马屁凑效,李九听到报告,瞬间涌起**,当天传下圣旨,封他肃州刺史(甘肃省酒泉市)。
事情太过凑巧,武康甚至以为,李九故意为之。知道王方翼是人才,不想我俩有交集,不让他倒向皇后。若真是这样,戒心可就太重了。武家兄弟被贬,定是他刻意为之,打压所谓的外戚吗?
见他闷闷不乐,苏定方打趣道:“没了王方翼,还有武变之,老夫无所谓。别闷闷不乐,现在我的徒弟,可是大唐头等姓,老夫万分羡慕啊。”
亲卫笑声响,武康感觉尴尬,老苏头变坏了。笑声越来越大,苏定方再次取笑:“听河州士人说,朝廷颁布圣旨,禁止五姓七望通婚。规定嫁女受财数目,不许收陪门财。变之和我说说,当初娶崔家女,拿了多少陪门财?”
亲卫哄堂大笑,武康嗤之以鼻,颇为自豪道:“告诉你老苏头,所谓的陪门财,半文钱都没拿,反收了许多嫁妆。当初刚到婺州,是一穷二白的小子,夫人看上了我,和我私定终身。”
众人阵阵嘘声,显然都不相信,钱顺马上声援:“大佬说的对,我给大佬作证,婺州兄弟都能作证。夫人找上衙门,当天就勾搭上了,众兄弟说句话啊。”
婺营整齐应诺,苏营嘘声阵阵,气氛很热烈。老苏手拈长髯,煞有介事道:“崔氏慧眼识珠,对你情深意切,可不能辜负。不过话说回来,世人以娶五姓女为荣,朝廷此条政令,怕是无济于事。”
武康深以为然,这就是个笑话,肯定沦为空文。五姓七望通婚,外姓娶五姓女,需巨额的彩礼,称之为陪门财。世人皆乐之不疲,巨额彩礼娶到的,大多是庶出女子,小晴这样的嫡系,基本不嫁外姓的。
想起出征前,和同僚聚餐,李洋的愁眉苦脸。他老子李义府,为他向崔家求亲,崔家直接拒绝,根本就不考虑。估计老李怀恨在心,恶意上书报复,才有此可笑的政令?
感觉很没意思,也和我没关系,于是转移话题:“咱们离开关内,不走丝绸之路,却走茶马古道,到底为什么?老师您说实话,是不是有密旨?”
老苏微笑,淡淡说道:“去年远征西域,吐蕃攻打吐浑谷,破我朝诸羁縻州。等到了年底,禄东赞来长安,带来重礼和谈。要求我朝承认,吐浑谷归他们,同时请求和亲,都被圣人拒绝。”
有这么回事,想到大朝会上,吐蕃副相的挑衅。沉思良久,小声说道:“我有很强预感,思结部都曼反叛,可能是吐蕃煽动,为报复求亲的失败。”
苏定方点头:“不仅如此,咱们出征前,吐蕃大举进攻吐浑谷,又占据大片土地,并层层设防。估计要不了多久,朝廷会攻略吐浑谷,所以绕道先行查看。”
武康不禁懵逼,您老胆子真大,咱们千余骑兵,若遇吐蕃大军,铁定倒大霉。万能的佛祖啊,这个老家伙疯了,希望您老保佑,别遭遇吐蕃大军...
第二十章 暴爽的乌海之战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秋九月十二,巳时两刻。
阴恻恻的天空,吹微弱西北风,井然行军的骑兵,整齐嘹亮的歌声。曲调清新脱俗,歌词不堪入耳,婺州版十八 摸。婺兵只唱两遍,骁营无师自通,全部随声附和,摸的有模有样。
血气方刚的汉子,都喜欢淫词荤曲,个个扯着嗓门吼。苏定方老神在在,时不时摸两把,惹武康哈哈笑。这哪是平叛大军,分明是个老流氓,带着群小流氓,组成流氓军团。
说起来很搞笑,如此荤腥的俚曲,是胖墩李令月教的,是武康仅有的追求者。实在不敢想象,堂堂黄花闺女,喜欢这种口味。众卫士连唱三遍,苏定方果断喊停,煞有介事道:“变之换个口味,来个利于行军的。”
武康琢磨片刻,想到了酒神曲,也是婺州神曲,干笑几声回话:“倒是有首军歌,当时被妖道祸害,被污蔑为酒神。后来蒸馏酒精,酿造红高粱,婺民也称我酒神,便有了酒神曲。钱顺平郎啊,你们带弟兄们吼,让老苏头鉴赏。”
两人马上吆喝,他们吼一句,婺营接一句: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就是电影红高粱,里面的酒神曲,被武康略微改动。
见了皇帝不磕头,改成见了神仙不磕头,毕竟有造反嫌疑。昔日任婺州刺史,此曲传唱很高,几乎家喻户晓。特别是婺州民兵,竟然全都会唱,都成祝酒词了。
老苏手拈长髯,听罢给出评价:表达勇敢无畏,令人热血沸腾,虽然俗不可耐,却能振奋军心。武康加入其中,五音不全的声带,犹如鬼哭狼嚎,惹得老苏狂笑。节目效果很好,卫士扯嗓门吼,军心随之凝结。
西风越来越疾,歌声渐渐停歇,很快不能睁眼。天空愈发阴沉,能见度越发低,本是中午时分,却像日落西山。十分钟过去了,天地交接之处,闪出模糊黑点,快速向队伍靠近。
黑点越来越近,是斥候楚神客,奉命头前探路。队伍缓慢前行,等他来的近前,武康眯起双眼。五人的斥候队,只回来他一个,脸上满是灰尘,左肩膀带着伤,看起来很狼狈。
不待老苏开口,老楚焦急汇报:“我们在乌海附近,发现大批吐蕃军,根据炊烟营帐,至少八万余众。斥候准备回程时,被吐蕃天狗发现,被吐蕃骑兵追杀。至积石山附近,开始短兵相接,其余兄弟战死,我独自逃回。”
所谓吐蕃天狗,传说中的藏獒,一獒能杀狮,两獒能杀虎,三獒掀航母。如此毁天灭地,我方千余骑兵,不够藏獒塞牙缝。武康非常窝火,部队还没到前线,先折损四个斥候,出师不利呀。
转念仔细想,估计不了了之,我方千余精骑,干不过敌方八万。幸亏牺牲的斥候,都是左骁卫营的,否则能心疼死。示意老楚入列,扭头看向老苏,刚想开口说话,老苏却传令停军。
他眉头凝疙瘩,胸脯微起伏,貌似气愤填膺。积石山是大唐领土,吐蕃军私入边境,就是侵略战争。杀戮大唐卫士,抢走骁卫军马,就是打脸和挑衅。
老苏面迎西风,良久沉思后,自言自语道:“我们在逆风处,气味和马蹄声,很难传出去。如此大的风,大幅削弱马蹄,削弱人畜气味。可以销声匿迹,可以出其不意。”
缓缓睁开眼,扭头看武康,继续说教着:“吐蕃军出征,整个部落同行,包括老弱妇孺,包括奴隶杂役。倘若不计这些,所谓八万军队,战兵不足四万。”
武康瞠目结舌,就算您说的对,一千对战四万,胜算也微乎其微。吐蕃民风彪悍,士兵骁勇善战,比突厥兵更猛。这里是青海高原,海拔至少两千米,外加七级大逆风,天时地利都不占啊。
老苏目光下移,落在斗骢头上,言辞凿凿道:“斗骢是匹神马,也是识途老马,鼻子比狗更灵,与你心意相通。敌军人畜气味,顶着风传过来,咱们闻不到,斗骢能闻到,明白我的意思吗?”
神马都是浮云,意思不言而喻,让斗骢头前带路。咱们千余精骑,突袭八万吐蕃兵,或者四万骁勇战兵。兵力悬殊四十倍,强行回应挑衅,强给斥候报仇。
武康剑眉抽搐,胆大包天老苏,不作死就不会死。经深思熟虑,小声说道:“咱们的任务,是去西域平叛,若进攻吐浑谷,节外生枝了。输赢暂且不论,若是朝廷知晓,会怪罪您的。若是陷入泥潭,不能准时到达,咱们不好交差。”
老苏果断摇头:“兵法有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我是西域安抚使,有便宜行事之权,这点你不用担心。咱们都是精骑,就算偷袭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说罢闭目沉思,良久缓缓睁开,喟然叹息道:“不过你说的对,兵力太过悬殊,风险确实很大,我也很犹豫。变之好好考虑,若是觉的不可,咱们绕道行军。”
皮球踢到这边,武康呵呵苦笑,您老真不厚道。拿出羊皮地图,仔细研究地形,很快皱起眉头。乌海是冬给措纳湖,貌似在青海省,果洛州玛多县,距此非常遥远。
仔细琢磨良久,抬头看向老楚,言辞凿凿道:“你肯定搞错了,此处靠近积石山,根本没有乌海
。倒是有处湖泊,名叫孟达天池,南侧是达里加山,之前我游玩过。”
楚神客果断摇头,态度很是坚决:“应该不会错,属下逃离时,遇白兰山猎户。他信誓旦旦说,白兰山北侧大湖,就是冬给措纳湖,当地人称其‘乌海’。驻扎那里的军队,是吐蕃和吐浑谷人,头领叫达延莽布支。”
这就奇怪啦,再研究地图,忽然瞪大双眼。若所料不差,所谓的白兰山,就是达里加山。而北侧的大湖,就是孟达天池,是撒拉语的称呼。藏语称“冬日措纳湖”,位于青海省循化县,上辈子来旅游过。
那次青海旅游,生平首次吃软饭,小胖墩令月出钱。她爱好旅游,癖好却很怪,不去长城故宫,只去唐朝遗址,或古战场遗址。诸如碎叶城遗址,敦厚莫高窟等,还总是默默流泪。
两人循化游玩,去了达里加山,在孟达天池东南。据当地导游介绍,那座达里加山,藏语名“阿尼达延山”。翻译成汉语,受人尊敬的达延神山,有达延山口等景区。
觉的“达延”很熟悉,忽然想到大朝会,抬头询问苏定方:“元日大朝会上,那个出谜语挑衅,好像是吐蕃副相。朝会结束后,李洋告诉我,他叫什么莽布支,恩师认识他吗?”
苏定方信口拈来:“莽布支是吐蕃语,众人长者的意思,是对酋长的尊称,类似我朝官职名。他名字叫达延,全称达延莽布支,是吐浑谷的王子,也是吐蕃的副相,地位仅次禄东赞。”
武康恍然大悟,想起那次登山,导游给的介绍:达延莽布支率蕃军,在孟达天池附近,与唐朝汉兵交战。达延莽布支牺牲,部下为纪念他,葬在阿尼达延山。从此以后,达延被敬为山神,具有神力的家乡神。
脑筋快速转,有点儿意思啊,渐渐笑出猪声。这是不是预示着,偷袭战肯定成功,我们杀死了达延,才有了后世传说。所谓天欲与之,不取必遭天谴,既然历史如此,我就不客气啦。
决定让传说延续,保护历史的完整,我来开启造神吧。就让达延莽布支,成为有神力的家乡神。果断收地图,挂最诡异的笑:“老头子都不怕,我更加不怕,赞成此次突袭。用咱们一千精骑,开启乌海之战,大破八万吐蕃军。”
老苏错愕片刻,哈哈仰天狂笑,重重拍他肩膀,一时豪气干云:“我是老疯子,你是小疯子,今日咱师徒俩,就用千余骑兵,开启乌海突袭战。速速传令下去,所有卫士披甲,立刻准备突击。”
军令如山倒,众卫士下马,两人为一组,互相披战甲。钱顺和平郎联手,帮大佬披黄金甲,楚神客抽千牛刀,递到大佬手里。武康手握刀柄,刀尖杵上草地,笑意越发嗜血。
如此锋利宝刀,终于能见血了,今天的砍人行动,应该非常爽。走到斗骢头前,温柔给它搔痒,轻靠它耳边说:“我们即将冲锋,你会头前带路,找到达延莽布支,让我砍了他的头。拜托斗骢兄弟,别让我失望。”
卫士披甲完毕,纷纷踩镫上马,老苏一声令下,刹那雷声滚滚。武康一马当先,右手握刀柄,刀尖贴地面,迎着呼啸西风,划出一道细线。狂奔三里左右,斗骢跑向西北,是孟达天池方向。
孟达天池附近,有密麻的营帐,围拢中军大帐。中年大汉达起,是达延的侍卫,手提剥皮绵羊,快步赶去大帐。狂风吹起细沙,迎面呼啸扑来,赶紧抱住全羊,揉掉眼中细沙。
咒骂着鬼天气,到中军帐门口,听到吱呀声音。循着声望过去,高高的旗杆上,四具尸体摇晃。黄脸露出狞笑,该死的大唐卫士,跑到吐浑谷刺探,不把吐蕃放眼里,活该吊死你们。
低头走进大帐,暖流扑面而来,众人大快朵颐,气氛非常热烈。全羊交给仆役,抚胸向达延行礼,毕恭毕敬道:“尊敬的莽布支,西风越来越大,勇士苦不堪言,请莽布支定夺。”
众人停止吃喝,目光聚焦主位,达延考虑片刻,淡淡吩咐道:“传我的命令,除了营外哨勇,其余全部回营。都吃饱喝足了,等大风停止,拔营前往积石关。”
达起高声应诺,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曼史喊停。曼史放下羊腿,抚胸行礼道:“尊敬的莽布支,汉兵近在咫尺,不能掉以轻心。若勇士们回帐,汉兵突然袭击,我们猝不及防。”
几秒钟的沉默,爆发哄堂大笑,无不前仰后合。曼史对面的八字胡,抹掉嘴上羊油,扯嗓门戏谑道:“汉兵只有千人,我们八万大军,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进攻我们。”
众人随声附和,曼史依旧皱眉,八字胡继续说:“这么大的西风,眼都睁不开,他们还是逆风,肯定不会袭营。曼史你放心吧,这里可是高山,不适合汉兵作战。”
短暂的沉默,曼史闭上嘴,举手中酒碗,邀八字胡共饮。达延看向达起,继续吩咐着:“营外所有哨岗,每人赏赐美酒,严令坚守哨位。特别是营门处,你亲自去告诫,不能掉以轻心。”
达起离开大帐,很快吩咐下去,提着羊皮酒袋,来到营门哨岗。攀爬上望台,递出手中酒袋,望阴沉沉远方,片刻后说吩咐:“莽布支有令,坚守你的哨位,若有意外发生,立刻敲锣示警。”
哨兵大声应诺,等达起下望台,小声咒骂几句。这种鬼天气,汉军不是傻子,你们营内休息,我冻的瑟瑟发抖。心里很是不平,又闻烤肉香气,听军营喧嚣,继续咒骂着。
半刻钟左右,长枪放旁边,蹲在哨板下,揪酒袋木塞。提鼻嗅袋口,乐出大黄牙,首领们喝的,闻着就想醉。盘膝坐哨台,拿出青稞饼,仰头喝美酒,心里美滋滋,还哼起小曲。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马蹄声,是从营外传来。小心探头观望,瞬间如遭雷击,被眼前画面震惊。黑压压的骑兵,金光闪闪的盔甲,高高举起的战刀。
汉兵竟然袭营,哨兵本能大喊,丢掉手中酒袋,拽出腰间鼓槌,猛敲望铜锣。尖锐锣声响,正欲再次擂,感觉太阳穴冰凉,很快失去意识。鼓槌无力滑落,身体摇摇欲坠,坠落望台下。
听到锣响的吐蕃兵,纷纷跑出营帐,看见奔袭的骑兵,瞬间乱成一团。扯嗓门喊敌袭,顾不上披甲执刀,四下仓皇逃窜。达延来到帐外,达起匆匆跑来,声嘶力竭吼:“莽布支快逃,汉骑兵袭大营。”
达延猛地甩开,呶呶怪叫着,企图稳定军心,又被亲卫拦住。眼见大势已去,立刻上马狂奔,余光见到黄金甲。想起元日朝会上,猜破谜语的侍卫,印象太过深刻。突然涌起恐惧,挥鞭猛抽马背,仓惶向西逃窜。
双方刀兵相接,战局很快一边倒,这是场大屠杀。吐蕃兵猝不及防,犹如没头苍蝇,没有反抗之力。到处是哭喊,到处是血腥,有的被砍死,有的被踩死。唐兵入无人境,不管老弱妇孺,见到人就砍,尽情收割着。
武康双手握刀,凭借马的冲击,到处横冲直撞。锋利的千牛刀,是杀人的利器,根本不用使力。只要握紧刀柄,放在肉身附近,动能会完成收割。
个头高的掉脑袋,中等身高齐胸斩,个头矮的齐腰斩。紧跟着苏定方,肆意策马狂奔,只去人多的地方。战马撞散人群,架起长刀收割。苏定方六十八岁,提刀杀起人来,丝毫不逊武康。
营帐被撞倒,篷布被引燃,火势借风势,军营成火海。达延见此画面,就觉气血攻心,一口老血喷出,直接昏厥过去。达起目眦尽裂,抱他上自己的马,继续向西奔逃。
频频扭头望,心弦越绷越紧,甩不掉黄金骑士。咬牙拔弯刀,刺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嘶鸣狂奔。风越来越大,已经睁不开眼,战马两人共骑,速度越来越慢。
跑出十多里,到白兰山脚,脸上露出狞笑。山里地形复杂,只要逃进山里,就能躲过追杀。身后响起哀嚎,下意识扭过头,黄金甲如影随形。犹如嗜血魔鬼,千牛刀如收割青稞,疯狂的屠戮亲卫。
达起不断祈祷,死盯白兰山口,只要十个呼吸,就能逃进山里。千钧一发之际,战马突然后坐,是后马腿中箭了。下意识扯缰绳,控制身体后仰,双双跌落马背。
不顾钻心剧痛,抱住莽布支,欲起身逃命。觉察金光靠近,不禁呆愣当场,眼睁睁的凝望,近在咫尺的黄金甲。千牛刀下压,拇指宽的刀刃,闪过自己咽喉。
前方没了敌兵,武康调转马头,四周也空无一人。望着远处火光,起了鸡皮疙瘩,至少远离部队五里。刚才没时间思考,凭着感觉追赶,认为自己的猎物,是吐蕃的大人物。
环首望四周,确定没危险,提马走上前。刚才那孙子,保持着姿势,只是没了脑袋。往他脸上看,眼珠瞪的滚圆,有痛苦和不甘,无惊慌与恐惧。
再看他抱的人,穿普通皮裘,没任何饰物。吐蕃的大人物,都是披金戴银,这就是个喽呀。保护他的亲卫,应该只是奴隶,必须忠心护主,否则全家遭殃。
翻身跳下马,千牛刀插地上,蹲在他身前,仔细的辨认。脸肿成猪头,青一块紫一块,血水混合泥沙,根本认不出来。上下其手搜身,找不到任何饰品,无法证明身份。
真他娘的晦气,既然是个小官,也没必要活捉,见你的佛祖去吧。拔出短障刀,危机感来袭,下意识偏脑袋。闪过刺杀匕首,同时挥起拳头,狠狠砸他脸上。
障刀风驰电掣,割开他的喉咙,然后快速起身。盯他的绝望,扯自己的狞笑,有点儿意思嘛。收起短障刀,学他的样子,双手捂咽喉,伸出舌头呜咽,模仿的惟妙惟肖。
三分钟过去,终于死翘翘了,瞪圆的三角眼,貌似死不瞑目。好丑的死相,武康被恶心到,浓痰喷过去。真是哗了狗了,该死的烂扑街,死都这么难看。
果断翻身上马,提起千牛刀,找大部队汇合。内心异常兴奋,如此乌海之战,打的真是爽。一千大唐骑兵,破八万吐蕃兵,堪称酣畅淋漓。老苏不愧是战神,如果我是指挥官,不敢如此冒险。
可惜他不知道,刚才被割喉的,就是达延莽布支。吐浑谷的王子,堂堂吐蕃副相,三号实权人物。唐蕃乌海之战,类似魏蜀街亭战,消息传到吐蕃,禄东赞暂时辞职...
第二十一章 西征军的闪电战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秋十一月二十,辰时三刻。
乌海之战后,武康收到家书,媚娘的亲笔信。读完被震惊了,万万没想到,第一腹黑李治,城府也深不见底。昔日万年宫救驾,先抱着媚娘逃命,他肯定是知道的。
家书字里行间,透着焦急与无奈,从笔迹可看出端倪,潦草的几乎走形。无忌没必要骗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与他同病相怜。武康也心知肚明,不会超过三年,李治会收拾我的。
要么贬出京城,类似武家兄弟;要么痛下杀手,类似长孙无忌。不过岿然不惧,我现在还不够格,等触及他底线时,他也有心无力啦。
按照史书记载,显庆五年以后,他会被风疾缠身。风疾就是中风,是心脑血管疾病,也是李家遗传病。经历三个阶段,脑血栓形成风眩,脑栓塞形成风痺,最后是致命脑瘤。
眼下的医疗条件,等于宣判死刑,后世也不能根治。等他犯病以后,因为李弘年幼,媚娘会处理政事,渐渐掌握大权。只要媚娘掌权,问题迎刃而解,李治只能妥协。武康有时会想,能斗过李治的,估计只有病魔。
懒得动笔回信,说句安然无恙,又忽然间想到,明年圣驾巡并州,可能会发生政变。有两个核心人物,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和右屯卫将军杨思训。经过深思熟虑,交代送信的心腹,提醒媚娘提防,她的外家杨思训。
打发走小宦官,开始无聊行军,老苏下令提速,沿着河西走廊,每天推进七十里。来到玉门关外,会师回鹘军队,队伍增至一万二,可惜只有两千骑兵。
回鹘由仆骨领导,前年讨伐西突厥,他在金牙山立大功。他父亲婆闰可汗,升任右卫大将军,留在回鹘镇守。彪悍的大老粗,整天找武康摔跤,美其名曰教导,其实是想虐他。
武康不想找虐,金牙山会战后,两人军营摔跤,被他虐出翔了。继续苦逼行军,经常抬头望天,希望看见飞机。然后打它下来,部队空降思结部,砍掉都曼的脑袋。然而现实骨感,直到进入龟兹,还是靠脚走路。
前年讨伐西突厥,生擒阿史那贺鲁,朝廷重建龟兹镇。并将安西都护府,迁至龟兹国都城,伊逻卢城(新疆库车县皮朗古城),成为统治西域的中心。龟兹镇和于阗镇,焉耆镇和疏勒镇,大名鼎鼎的安西四镇,归安西都护府统帅。
与安西大都护交涉,情况很不乐观,安西兵要防御龟兹,提防朱俱波、喝般陀和疏勒,所以只调拨步兵三万。数次交涉无果,可谓万般无奈之。只能带四万余兵,再次跋山涉水,一路开进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市)。
部队休整十日,准备充足干粮,战争就要来临。武康是司骑参军,整天参加会议,全心研究地图,寻找完美行军路线。其实此次平叛,是前年战争的延续,突厥的左右两厢,并未完全归顺。
左厢五咄陆部,已经效忠大唐;右厢五弩失毕,除了阿悉结阙部,也全部宣誓效忠。阿悉结阙部,右厢最强大的部落,首领就是都曼。去年西征部队离开,都曼不服弥射,冲突日益激烈。
今年的三月份,昆陵都护阿史那弥射,在碎叶水南部草原,大破阿悉结首领都曼。这孙子心有不甘,拉拢周边小部落,煽动朱俱波国,喝般陀国和疏勒国,组成反唐同盟。
只要打垮阿悉结,其余三个小国,根本成不了气候,以他们的狡猾,肯定再次归附。稳定了西战线,才有精力和实力,开辟东线战场。攻略整个辽东,收拾百济高句丽,彻底铲除心腹大患。
部队休整第六天,老苏再次开会,武康发表意见。众人集思广益,确定行军路线:沿碎叶水南行,到达伊塞克湖,经里巴集越多朗山,过跨天山山脉。横跨叶叶水,到达马头川,进逼马堡城。
整个行军路线,武康精心规划,堪称最佳方案。其两侧山壁林立,中间的平缓地带,是后世的纳伦公路。无数地质工程师,研究出的公路线,肯定是最好的。老苏非常欣慰,赏爱徒几斤美酒,煞有介事夸几句。
所谓的碎叶水,是中亚的楚河;所谓的叶叶水,是中亚锡尔河,其上游的纳伦河。南岸广袤草原,当地人称之阿忒八失,汉语意思是马头,是以称其马头川。
阿忒八失河谷,有阿忒八失城,唐人称其马堡城,是阿悉结部的老巢。接下来的四天,武康白天打听,晚上画地形图。努力搜索记忆,一番呕心沥血,终于结合上后世。
吉尔吉斯斯坦东南,与中国接壤的纳伦州,其首府纳伦市,就在纳伦河畔。南方是阿特巴希城,再往南是恰特尔克尔湖,而都曼老巢马堡城,就在两者之间。
部队拔营急行军,到达里巴集越多朗山,速度被迫放慢。接下来的路,平均海拔三千米,高原反应太明显。万余回鹘勇士,生活在西伯利亚,所受影响不大。千余汉人骑兵,都是
精兵悍卒,反应也不强烈。
唯独龟兹安西兵,情况异常糟糕,头痛失眠蔓延,甚至出现昏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坚持。再次行军五天,情况得到缓解,渐渐适应高原。武康窃以为,大唐灭国无数,却奈何不了吐蕃,高原反应是原因。
随着部队推进,斥候首先交锋,且越发的频繁,每天都会流血。情报源源不断,传到中军大帐,武康越来越愁。大军度过叶叶水,南行七十里左右,老苏传下军令,就地安营扎寨。
卫士开始忙碌,搭帐篷修围墙,构建防范措施。辅兵卸辎重车,以军火为单位,搭建各自营帐。火长负责指挥,卫士得心应手,速度非常的快。麻绳固定木头,然后盖上篷布,营帐搭建完成。
武康听老苏吩咐,指挥卫士建壁垒。所谓的壁垒,是营外的围墙,树枝简易搭建。卫士就地取材,砍伐无数树干,底部用刀削尖,然后用火烧焦。目的是预防防腐,增加壁垒牢固性。
将准备好的树枝,分成前后两排,并排插在土地里。上面捆长树干,类似脚手架,然后铺设木板。壁垒搭建完成,哨兵攀爬上去,走动观察敌情。
武康回到军营,配合婺营保安,挖大坑建厕所。为防疾病传染,厕所远离水源,每帐都有厕所。帐外点燃火盆,若有紧紧情况,哨兵能快速应对。
军营阡陌交通,空出中央广场,用于卫士集合。一排排的营帐,每两排门对门,中间挖条排水沟。老苏的中军帐,被亲卫帐包围,哨兵日夜巡逻。巡逻队例行检查,凡是不合格的,全部责令整改。
回到自己帐篷,除了狗腿钱顺,还有八个婺州兵。目光扫视众人,吩咐卫士武思:“今晚你来守夜,吃完饭就补觉,给我集中精神。剩下的兄弟,钱顺安排顺序,咱们轮流执勤。”
众兄弟应诺,武康脱军靴,盘膝坐铺位。接过钱顺酒袋,美美灌几口,躺下身翘起腿。拿出怀里黄布,层层打开后,是精美的泥人。英武不凡的男人,温婉可人的妇人,天造地设一双。
武康心无旁骛,很快沉溺其中,渐渐露出浅笑。不知不觉中,离开四个多月,好想你和女儿。如果所料不差,你又跟着皇后,去洛阳讨饭了吧,可真够可怜的。
钱顺凑过来,嬉皮笑脸道:“大佬放心吧,有皇后照料,肯定一切安好。听老楚说到明年,夫人会跟随圣驾,却并州城游玩。那是您的家乡,希望战事早结束,咱们也跟着去。”
武康收起泥人,起身盘膝而坐,煞有介事道:“所谓巡幸并州,是皇后衣锦还乡,打扮的花枝招展,向左邻右舍显摆。不过很可惜,咱们去不了,这场战争很难。”
喟然长叹,摇头苦笑,该死的都曼,要死磕到底啊。根据情报可知,都曼在马头川,建立防御工事,准备相当充分。从前方真叶部,到老巢马堡城,二百里的纵深,构建六道防线。
木栅栏拒马阵,高耸的箭哨,充足的粮草...很难找出破绽,狗咬刺猬,无从下嘴。每条线都不好打,没有三五个月,打不到马堡城。最稳妥办法,步步为营层层推进,逐步蚕食马头川。
看来今年的春节,还得在战场上过,生活充满了恶意。这是营门打开,仆骨大步流星,提着大块羊肉。随时丢给钱顺,简单打过招呼,瓮声瓮气道:“好让贤弟知晓,今晚暗号是闪电。”
好诡异的暗号,武康眯起双眼,涌起不好预感。狡猾的老苏,想搞闪电战吗,几乎不可能的。除非兵行东南方,借道图尔特山脉,至少狂奔三百里。绕过六道防线,出现在都曼右侧,直取心腹地带。
就像二战德军,绕马奇诺防线,占领整个法国。可是图尔特山脉,隶属葱岭地区,也就是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除非苏定方疯了,才会带着平原兵,狂奔帕米尔高原。
闻着烤肉香气,懒得多费心思,像填饱肚子再说。吃饱喝足后,示意仆骨坐下,眨眼戏虐道:“咱的仆骨王子,专门给我传话,肯定有所企图。别拐弯抹角,想要什么直说,我酌情考虑。”
仆骨搓搓手,笑脸很奸滑,拿出狼牙坠,嘿嘿笑道:“此刻难得清闲,咱们去摔跤吧,只要你摔倒我,狼牙坠就是你的。可别小看此坠,它在我们回鹘,代表换血兄弟。还有啊,按照回鹘规矩,贤弟若不应战,会被勇士们耻笑的。”
武康直翻白眼,杀千刀的混蛋,这么想虐我吗。考虑片刻,淡淡说道:“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做缩头乌龟,咱们去点兵场摔。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只要摔倒你,就是我赢了。”
仆骨连连点头,咧嘴大嘴笑,兴奋的脸都红了。两人离开营房,钱顺呶呶怪叫:“婺营的兄弟们,大佬要摔倒仆骨,一雪前年之耻。都出来助威,给大佬摇旗呐喊。”
婺营卫士纷纷响应,嗷嗷着跑出营房,个个捋胳膊挽袖子。武康
脸都黑了,瞎起什么哄啊,看乃翁丢脸吗。仆骨不甘示弱,扯嗓门咆哮着,回鹘勇士炸开锅。
校场人山人海,一时吼声雷动,惊动了苏定方,带众军官观战。仆骨扎起马步,双手捶打胸膛,大猩猩似的。然后双臂前伸,伸出食指挑衅,表情相当欠揍。
武康两声怪叫,大步窜出过去,直接拦腰抱摔。哪知来不及法力,就觉脚下无根,身体凌空飞起。干净利落过肩摔,后背砸在草地上,被仆骨压在身下。
回鹘兵爆发怒吼,婺营和安西兵,整齐加油助威。武康表示不服,回忆刚才的动作,快速总结经验,再次冲了出去。结果不言而喻,又是过肩摔,还是干净利落。
武康还是不服,再次爬起来,再次被结摔倒。仿佛摔跤教学,他只是陪练,仆骨继续表演。过胸摔、过桥摔及过背摔,展示各种姿势,不费吹灰之力。
气氛达到**,回鹘兵声嘶力竭,汉兵渐渐蔫了。只有婺营卫士,依旧为大佬呐喊,声势被对面压过。钱顺急的跳脚,跑到老苏身边,小声的哀求:“请大将军喊停,都五十多次了,我担心大佬受伤。”
老苏笑而不语,半刻钟过去,手拈长髯微笑:“顺子不要担心,你难道没发现,开始不堪一击,现在有一战之力。他在不断的总结,要不了多久,就会势均力敌,甚至会战胜仆骨。”
钱顺显然不信,凝视注视比赛,很快露出傻笑。大佬的学习能力,以及彪悍的身体,确实无人能及,倒下九十九次,依旧生龙活虎。反观仆骨王子,已经露出疲态,只要大佬能坚持,他必败无疑。
到一百二十次,武康陡然发力,用过肩摔回敬,也是干净利落,终于将仆骨摁倒。汉兵顿时**,婺营个个狰狞,钱顺带头欢呼。老苏很欣慰,转头吩咐亲卫:“立刻传令下去,所有卫士集合。”
仆骨哈哈大笑,重重拍胸膛,递出狼牙坠。武康眉开眼笑,高举狼牙吊坠,享受热情欢呼。仆骨眼中闪狡黠,诡计终于达成。狼牙坠是我妹的,也有特殊含义,你彻底跑不掉啦。
点将锣声骤响,现场很快安静,卫士们立刻列队。人群潮水般涌出,黑压压都是人头,老苏相当满意,传令兵开始呐喊:“大将军有令,全部保持安静,大将军亲挑卫士。”
武康当场懵逼,盯着苏定方,满脸不可思议。猜测得到应验,他真的挑选精兵,狂奔帕米尔高原,去抄都曼的屁股。也太冒险了吧,海拔四千多米,真的可行吗?
苏定方走下高台,来到武康身前,淡淡说了句:婺营全部留下。然后转身离开,走到安西兵方阵,以团营为单位,挑选最精壮的。选中的去校场集合,落选者立刻回营。
不断有人离开,最后留下的,差不多一万人。老苏矗立点将台,表情异常严肃,声如洪钟大吕:“两个时辰后,你们随我出发,我们翻越葱岭,突袭马堡城。”
果然是这样,老家伙疯了,武康翻起白眼。现场鸦雀无声,老苏继续发言:“正所谓兵贵神速,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所以要急行军。诸位都是精锐,一天一夜三百里,绝对不成问题,是也不是?”
卫士振臂高挥,全员精神抖擞,老苏满意点头,继续发号施令:“回去吃饱喝足,然后和衣而眠,我会传令个校尉,整个军营禁声。未时六刻集合,申时两刻出发,听明白了吗?”
整齐的应诺后,老苏宣布解散,卫士跑步回营。武康快步过去,挤眉弄眼道:“那可是葱岭高原,高出地面九里,您都六十八了,能不能熬住啊?”
老苏嗤之以鼻,语气很是不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不要小看老夫,我的身体和力量,不比你小子差。不信咱俩摔跤,撂你百十个跟头,不费吹灰之力。”
可真能吹啊,武康暗暗吐槽,毕恭毕敬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学生佩服。如果策略成功,猝不及防的都曼,肯定难逃败绩。之后乘胜追击,攻破马堡城,完成平叛大业。”
老苏摇摇头:“马堡城不好攻,所以围而不攻,逼迫都曼投降。我也安排众将,明天正面佯攻,吸引都曼的注意。只要突袭成功,六道防线不攻自破。后续卫士来到,包围马堡城,则大功可成。”
武康深以为然,老苏不擅攻城,擅长骑兵突进,擅长千里奔袭,深得李靖的真传。若是马到成功,就能砍都曼脑袋,也能在尽早班师,和妻女同去并州。
短暂的沉默,苏定方吩咐:“你去清点战马,然后回营休息。高山月夜急行军,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十二章 劝降阿悉结都曼
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秋十一月二十,酉时两刻。
皎洁的月光下,帕米尔高原上,万余精锐卫士,三千余匹战马,与时间疯狂赛跑。卫士们轻装简行,骑乘战马三班倒,全程无间断行军。苏定方精挑细选,皆是身强体壮,都在咬牙坚持。
武康擅长跑步,跟在队伍侧边,不断加油打气。嘴里喊一二一,偶尔一二三四,虽然累成狗,哪怕没回应,依旧乐此不彼。时隔千百年,再做体育老师,就当缅怀过去。
天亮前翻越高原,进入马头川腹地,躲在丛林里睡觉。很快被钱顺叫醒,这才刚刚闭眼,半时辰过去了。部队继续行军,武康揉开双眼,继续带头慢跑。此刻最大愿望,快速兵临城下,结束这场战争,军医里大睡三天。
全程紧咬牙关,终在午时左右,来到马堡城西,相距二十里的河口。五千士兵结阵,五千士兵休息,两班轮休半时辰。根据地图可知,此次紧急行军,行程三百二十里。
人的正常行走,每小时五公里,十小时到极限。可眼前的部队,连续十八小时,行一百六十公里,怎么做到的?以武康的体质,累的大汗淋漓,眼前的兄弟们,都是群牲口吧?
再被楚神客叫醒,披上黄金战甲,检查随身装备。接过千牛刀,跨上斗骢马,带三千骑兵,前方二里探路。全军整装列阵,向马堡城推进,依旧慢跑行军。
阿悉结首领都曼,正与部下饮宴,听闻斥候汇报,夜光杯顷刻坠落。众酋长和俟斤,无不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有脾气暴躁的,拽出腰里弯刀,要砍杀报信斥候,理由是谎报军情。
刀没砍下去,第二斥候来报,十五里外发现唐兵。然后接二连三,相同的情报,变化的距离。直到第五斥候,都曼终于回神,马上紧急动员。率大部分守军,城门外仓促应战,企图阻止唐兵。
仓促到何种程度,超过半数的士卒,来不及披战甲。城门狭窄地形,骑兵失去机动,在大唐卫士眼里,就是移动的军功;在枪刀军阵之下,就是待宰的羔羊。
卫士们砍瓜切菜,不到半个时辰,阿悉结都曼惨败,残兵败将逃进城内。唐军兵分四路,严守四个城门。苏定方派探子,散播城破谣言,瓦解北方六防线。
武康率三千骑兵,埋伏北门十里外,镇守阿忒阁要塞。此处地形险要,山间丛林密布,可谓易守难攻,是马堡城咽喉。此次作战计划,与老苏共制定,也是场豪赌。赌都曼想不到,唐兵敢翻越葱岭。
闪电出击,神兵天降,以逸待劳,围点打援。其战略目的,阻拦都曼援军,歼灭有生力量,瓦解阿悉结士气。等到适当时机,配合主力部队,南北共同夹击。瓦解六道防线,再与主力会师,兵临马堡城下,玩个瓮中捉鳖。
很快不到半时辰,首批援军抵达,武康一声令下,丛林万箭齐发。骑兵顺势而下,如虎入羊群般,再次切菜砍瓜。追杀三里开外,部队返回要塞,放他们去报信,静等下批援军。
两个时辰之内,击溃四次增援,河谷陈尸无数,河水变了颜色。时机已然成熟,三千骑兵出塞,向着北方冲杀。不到两刻钟,第六线溃不成军,突厥人四下奔逃,都是人头军功。
也不赶尽杀绝,凡跪下投降者,全部收拢进对,滚雪球似的。突厥人很奇怪,部落互相仇视,心也认可大唐。前一秒还是敌人,后一秒变成战友,他们会提起武器,共同屠杀同族。
继续长途奔袭,兵力越打越多,在第三道防线,与主力军汇合。原照原定计划,率领八万大军,快速往南推进。日落西山之前,兵临马堡城下,四面包围城池,就地安营扎寨。
武康卸去盔甲,吃饱喝足后,钻进被窝里。身体虽困乏,精神却抖擞,怎么都睡不着。和钱顺聊几句,和平郎喝几杯,吩咐卫士休息。拿出小泥人,见没人注意,快速亲两口。
凝视手中泥人,心里不停倾诉:亲爱的媳妇,眼下大局已定,明天开始攻城,预计三天建功。希望您老保佑,攻破马堡城后,我砍都曼脑袋。平定整个西域,跟随老苏班师,静等升官发财。李九若是开心,左右府千牛将军,是我囊中之物。
抱着泥人睡觉,一觉睡到天亮,草草吃过早餐,参加军事会议。会议很简单,砍伐附近树木,制造攻城器械,遍布马堡城下。四门同时进攻,每次派出千人,七百突厥降兵,三百我方卫士。
军令下达之后,卫士立刻行动,到了午时六刻,器械打造完毕。午时七刻战鼓响,武康带弓箭队,催马慢慢靠近。进入射程那刻,双方箭雨交织,攻城正式开始。
突厥人不擅守城,没大型守城器械,被唐兵箭雨压制。有了弓箭手支援,卫士们抬云梯,车兵推攻城槌,咆哮着冲出去。靠近城门十米,再遭箭雨袭击,一时死伤无数。
武康心无旁骛,箭囊取羽箭,左手
握弓身,右手拉弓弦。鹰眼锁目标,肩膀调身位,羽箭斜着飞,射杀城头兵。行云流水的动作,半分钟内完成,如此机械重复,貌似程序机器人。
身上黄金战甲,提供最好防御,格挡无数利箭。全身唯一要害,是额头下的脸,这么小的面积,若被弓箭射中,怪自己倒霉吧。寻思回到京城,找将作监老杜,量脸锻造面具。到时扣在脸上,只露眼和嘴,武装到牙齿。
半个时辰左右,三次强攻结束,中军鸣金收兵,卫士收拢尸首。武康揉搓胳膊,缓解肌肉酸痛,见到伤亡惨重,不禁喟然叹息。最难打的战争,就是攻城战,不知李淳风他们,有没有搞出火药。
希望有生之年,见到火炮问世,那等攻城利器,能锐减袍泽伤亡。骑马回到军中,卸去黄金战甲,三杯酒下肚,渐渐放宽心。提着红高粱,去老苏营帐,爷俩喝几杯。
老苏愁眉苦脸,放下酒杯说:“我军轻装简行,没有足够工具,可造器械不多。单凭云梯和冲车,是远远不够的,若强攻马堡城,伤亡恐怕更大。”
武康深以为然,却也无可奈何,挠挠头说道:“攻城没捷径,只能拿命填。我军的粮草,能坚持半月,不知对方能坚持多久。若他粮草不足,可以围而不打,熬到山穷水尽,自然出城投降。”
苏定方摇头:“都曼早有准备,守城器物虽不足,粮草辎重会很多。你们破六道防线,没缴获太多,城中储备充足啊。咱们熬不过,必须继续强攻。”
这就头疼了,武康开动脑筋,深思熟虑许久,还是无计可施。给老苏满上,和他走两杯,说出自己建议:“降兵伤亡过大,可能出现异心。学生窃以为,要增加汉兵数量。譬如说千人团,汉兵回鹘和突厥,最好平均抽取。”
苏定方苦笑:“此乃权宜之计,无论哪族士兵,哪怕阿悉结部,也要避免更多死亡。咱们此行目的,是安抚平叛,让阿悉结归附,并非赶尽杀绝。”
意思不言而喻,他想劝降都曼,难度相当大啊。斟酌片刻,小声说道:“唐律疏议规定,反叛是十恶不赦,都曼难逃一死。他也心知肚明,所以顽抗到底,除非有赦免圣旨。”
看向苏定方,言辞凿凿道:“若劝都曼投降,最起码的条件,或者说根本条件,是保障他的生命。学生敢问恩师,大军开拔之前,圣人可有免死旨意?”
老苏无奈摇头:“没有明确旨意,许我便宜行事,可都曼的生死,不能便宜行事。变之你说说,我若许下承诺,饶恕都曼不死,会有什么后果,圣人会同意吗?”
长时间的沉默,武康连喝闷酒,良久开口回话:“你若私许承诺,至少七成可能,都曼开城投降。羁押他回京,金殿跪求圣人,圣人会同意的。因辽东战事将起,他迫切需要你,会保全你的信义。”
苏定方点头,武康却摇头:“可对您来说,不是件好事。您是我朝降将,早年数败唐军,是以太宗不重用。您是庶族出身,满朝文武百官,真正尊敬您的,恐怕屈指可数。”
师徒俩共饮,苏定方苦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师省的。前年生擒贺鲁,今年平定都曼,同僚大多嫉妒。若圣人因为我,再赦都曼不死,他们不仅嫉妒,还会联合排挤。”
正是这个道理,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更可怕。武康斟满酒,苦口婆心劝:“讨伐贺鲁之前,您跟随程咬金,五百骑兵破敌营,招来王文度的嫉妒,导致无功而返。前车之鉴,尚且不远,请您三思。”
苏定方颔首:“变之说的对,当初收你为徒,也是这个原因。结果很不错,因皇后的关系,许敬宗和李义府,与我关系亲密。两人圣眷正隆,会帮我说话的,你就放心吧。”
武康不置可否,继续言辞凿凿:“他们是庶族出身,与您同病相怜,自然互相帮衬。可那俩真小人,都视财如命,不会帮您太多。现在我和女兄,也是如履薄冰,不能帮你太多。若执意保都曼,肯定受排挤,得不偿失啊。”
老苏爆出笑声,神情很欣慰,拍爱徒肩膀说:“有你这番话,徒弟没白收。老夫快七十了,已是风烛残年,随便他们嫉妒,随便们排挤,都无所谓的。”
见他打定主意,武康不再赘言,心中只有佩服。为了少死袍泽,明知后果不好,还毅然决然,我肯定做不到。很想告诉他,没危言耸听,历史就是如此。
将来你病逝前线,李九根本不知情,是从别处听说的。他颇为悲伤痛惜,责备侍臣道:苏定方对国家有功,按例应当褒奖封赠,卿等不说,致使死后,荣宠未能及时颁下。
我的老师啊,由此可见得,排挤有多惨。甚至病逝后,他们也不罢休,与你不和的刘仁轨,拜相兼修国史。你的很多战绩,包括乌海之战,都被他删去了。更可笑的是,你被无良文人,黑出了银河系,已经遗臭千年。
见事已至
此,多说也无益,两人离开营帐。老苏传令三军,全部后退一里,然后整齐喊话:阿悉结部都曼,葱山安抚使求见,可否城头对话?若是同意,请亮白旗。
连着喊七遍,城头亮白旗,老苏本欲独去,武康要求跟随。说几句废话,便联袂而行,来到城门外,抬头望女墙。大概五分钟,都曼酋长现身,身披精铁盔甲,全副武装的样子。
老苏双手行礼,向城头喊话:“我们师徒俩,没有披战甲,也没带武器,足以显示诚意。俟斤心知肚明,不出三日功夫,马堡城必破。为免再造伤亡,苏某特来相劝,还请出城受降。”
都曼不言语,老苏继续道:“苏某出征前,圣人给出旨意,只要俟斤投降,可保身家性命。苏某在此承诺,平安带你回京,也在圣人面前,为你求情开脱。”
长时间沉默,城头传来回应:苏将军的品性,都曼早有耳闻,然关系身家性命,不敢贸然相信。苏将军请回,阿悉结数万勇士,将与我死战到底,不怕城破人亡。
死鸭子嘴硬,武康欲开口,被苏定方拦住,他继续劝降:“俟斤大势已去,何必自欺欺人,负隅顽抗到底,只会徒增杀孽。三军将士俱在,我又岂敢食言?我身边的少年,是武皇后的胞弟,可以为我作证。”
城头再次静音,师徒相视而笑,已经成功六成。武康轻咳,再加把火:自贺鲁乱西域,贵部连年征战,深受战火荼毒。继续耗下去,实力肯定大减,五弩失毕最强部,必然拱手让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请三思。
意思很明显,阿悉结实力大减,不用大唐出手,虎视眈眈的周围,会趁火打劫的。投降接受庇护,保存部落实力,才能东山再起。以都曼的聪明,应该深以为然,劝降成功九成。
半刻钟左右,城头下吊篮,都曼喊话:单凭口说,不足为据,诚心劝降,请立字据。若二位盖手印,都曼马上自缚,随你们去长安,向陛下磕头请罪。
大功告成啦,都曼很识抬举,师徒俩会心笑。确定下眼神,武康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墙根。左手拿匕首,右手拿字据,回到战马边,交给苏定方。
老苏一目数行,拔出短匕首,割拇指摁指印。武康接来纸,差点笑出声,文书里写道:葱山安抚使苏定方,左领左右府,中郎将武变之,共同晓谕陛下旨意,投降可免死罪。
懒得费唇舌,割破左拇指,摁上血指印。走到城墙根,文书放吊篮,匕首压上面,轻轻扯绳子。等吊篮升起,再次回到马前,搀苏定方下马,等待都曼投降。
不知过了多久,城门缓缓打开,都曼五花大绑,颓然走出城门。后跟大队人马,都没佩戴兵器,个个神情落寞。都曼来到马前,单漆跪倒在地。他身后的年轻人,双手捧着短箭,恭敬递过来。
武康接短箭,是五弩失毕信物,类似尚方宝剑。暂时带回京城,朝廷经过研究,册封新的俟斤,应该是都曼子嗣。新俟斤接公文,带着某个子嗣,前去京城受封。
子嗣留京为官,其实就是人质,俟斤重回葱岭,继续统领阿悉结。至于都曼酋长,死罪可以免,活罪逃不掉。封个闲散职位,软禁在府邸里,苦中作乐去吧。
老苏亲自搀扶,亲手给他松绑,煞有介事道:“俟斤不必如此,快快起来说话。变之现在回去,牵匹好马过来,吩咐斥候去碎叶,提前准备马车。”
您也是老戏骨,武康不听令,跨上斗骢马,踩马镫直立,提高声音喊:“诸位兄弟,阿悉结归附,战争已经结束。咱们可以回家,继续抱婆娘喽,尽情的欢呼吧,楚神客送马。”
声音传出老远,前方卫士呼应,振臂高呼万胜。其余三城门卫士,很快听到欢呼,明白什么意思,纷纷遥相呼应。庆祝直冲霄汉,武康热血澎湃,终于结束了,那么多努力,就为这一天。
楚神客牵马过来,武康搀扶都曼,扶他坐上马背。提高声音,吩咐老楚:“此去京城,你照顾俟斤,不许苛待半分。再派钱顺和平郎,提前去碎叶城,准备最好的马车,再找四名婢女。”
待遇比贺鲁强,都曼抱拳道谢。王子阿史那元爽,带崑陵都护府人马,开进马堡城驻扎,接管阿悉结部落。至此以后,西突厥五弩失毕,尽归弥射管辖。
老苏传令撤军,部队快速集结。拔营收拾东西,押着俟斤都曼,前往碎叶城。武康望向老苏,不禁心悦诚服,两次劳师远征,两擒敌方大酋。太振奋人心,您老是个伟人,收下我的膝盖。
从显庆三年至今,靠着人腿和马腿,两次万里大远征。从北方金山,打到伊丽水,打到碎叶水,打到千泉地,石国生擒贺鲁。最后到马头川,平定阿悉结都曼,葱岭以西,尽归大唐。此举宣示着,唐政府对西突厥,开始全面控制。
第二十三章 陪皇伴驾并州行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春正月癸卯日(初二),卯时七刻。
洛阳宫乾元殿,李治高坐龙案,两侧是千牛卫。中郎将武康为首,穿红色武官服,拄御赐千牛刀,站在御阶左边。堂下文武百官,文东武西分站,可谓满堂朱紫贵。
熟悉的面孔中,少了侍中辛茂将,去年十一月中,老辛撒手人寰。听他独子说,是风寒病死的,享年七十五岁,也称得上高寿。如此品行端正,拜相只有一年,令人难掩唏嘘。
朝会时间到,千牛备身通传,苏定方着戎装,亲押都曼上殿。去年十一月底,西征军回到碎叶城,直接宣布散伙。安西兵回龟兹,回鹘兵回漠北,老苏带九百骑兵,快马加鞭班师。
李九急着旅游,不能耽误行程,只能辛苦卫士。开拔一千一百骑,班师时不到九百,两百兄弟袍泽,长眠在平叛战场。不幸中的万幸,婺营保安没阵亡,只轻伤三十二个,运气好到爆棚。
押解俘虏上殿,李九训斥几句,群臣开始表演。全部喊打喊杀,要求闹市斩首,用来杀鸡儆猴。都曼很不乐意,老苏赶紧求情,说出劝降经过。李九假惺惺的,全了老苏的信义,同意赦免都曼。
**裸的打脸,百官大多黑脸,已经恨上老苏。李九再次颁旨,老苏平叛有功,罢左骁卫大将军,升左武卫大将军。邢州钜鹿的实封,再增食邑五百户,赏赐财物无数。
十六卫大将军们,表面上平起平坐,实则有高低差距。左右卫地位最高,统领六十折冲府,左右武侯卫次之,然后是左右武卫等。唐朝以左为尊,是以左卫大将军,略高于右卫的。
李九照顾苏定方,却会收拾武康,拿他杀鸡儆猴。罢左领府中郎将,加检校左领府将军,临时的千牛将军。至于是否转正,什么时候转正,或者一撸到底,全看李九心情。
没有实际赏赐,反而罚俸半年,能把人心疼死。左千牛卫将军,官级从三品,年俸禄三百贯。折合成人民币,大概百万左右,直接罚走五十万。不过没关系,你的好媳妇,不会让我挨饿,会给私房钱的。
武康很郁闷,往后的半年,要靠媚娘接济,及妻女食邑生活。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吃软饭,必沦为笑柄。估计在穿越界,我混的最丢人,沦为了穷光蛋。
皇后非常给力,献俘仪式第二天,派心腹太监登门。送来两斗珠宝,三十片金叶子,都是她的私房钱。同时放出狠话,尽情的糟蹋吧,花完再找我要,阿姊养着你。
武康很欣慰,古往今来的女人,都有扶弟魔倾向。重新穿上紫袍,小晴和闹闹乐坏了,夙愿再次达成。另外还有好处,和同僚们聚餐,他们主动结账。
包括许敬宗、李义府,这俩视财如命的,只要和他吃饭,也都主动结账。特别是苏定方,当天派苏庆节,送来两钟粟米。武康哭笑不得,虽被罚俸半年,锅还是能揭开的。
平淡生活继续,和妻女过上元节,确实比婺州热闹。到了正月二十三,李九挑选官员,共同巡幸并州。包括苏定方,所有的宰相,十六卫将军等。武康是千牛将军,是李九的保镖头子,肯定要保驾护航。
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从洛阳出发,经同州郃阳县,过怀州和泽州,过长平关和潞州,最后到并州太原县。此驿路称为西线,全长八百里,是洛阳去太原的捷径。
正月二十八,到达长平关,据说秦国将军白起,在此坑四十万赵卒。离开长平关,媚娘开始败家,凡是遇见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赏玉帛两丈。
李九为挽回损失,派人过来传话,扣除全年俸禄。以后每年俸禄,全部扣一半,给二丫做脂粉钱。给出的理由:不忍新城颓废,离开长平关时,已经给她指婚,下嫁韦正矩。为保她的名节,二丫的身份,是长孙诠女儿,会去韦家生活。
武康欣然应允,琢磨搞些产业,所有挣来的钱,给女儿们做嫁妆。李九对新城很好,无论洛阳宫,还是并州行,都带着新城。韦正矩也出身名门,父亲是彭城郡公,曾担任李建成家令,属于京兆韦氏东眷房。
队伍继续行进,继续发放福利,沿途所过州县,赦免流刑以下,清空所有牢房。二月初十午时,到并州太原城,继续送大礼包。首先大赦并州,祭奠五品以上,那些为国捐躯,葬身并州的武官,给其子孙赏赐。
八十以上的耆老,版授刺史和县令,其实就是虚名,没有实际好处。同时赐酺三日,就是三天之内,允许聚会喝酒。唐朝的百姓,可以独自喝闷酒,不能三人聚饮。然而这条政令,基本形同虚设。
每天陪着李九,参加各种活动,既无聊又无奈。忙到二月底,确定在三月初五,媚娘在晋阳宫摆宴,宴请亲戚故旧。这才是重头戏,或者说此行目的,向街坊四邻炫耀。
曾经的野丫头,飞枝头变凤凰,现在衣锦还乡。圣人会宴请男宾,女宾跟我去内殿,咱们算个总账。所有帮过我的,不吝赏赐;所以欺负我的,等着颤抖。
到了三月初二,武家的老宅里,媚娘召集亲戚,向他们介绍武康:这是我从父弟,姓武名康字变之,今年二十六岁。当年隋末乱世,叔父
与阿爷分离,迁徙睦州雉山县。然而苍天有眼,姊弟再次重逢,特来认祖归宗。
所谓的从父弟,即有共同祖父,也就是堂弟。亲戚纷纷夸赞,有个八十的老人,说武康酷似祖父。媚娘眉开眼笑,当场赏玉帛两匹,外加赏铜钱两贯。
彻底炸开锅,亲戚品头论足,无不言辞凿凿。说他就是武家人,和武士彟太像了,全部得到了赏赐。武康很郁闷,不是认祖归宗,是数典忘祖。不过话说回来,不知祖上是谁。阿爹是孤儿,被武姓收养,所以跟着姓武。
等福利发送完,媚娘拉着他,逐个介绍邻居。武康差点哭了,吃鼻涕的娃子,辈分竟是九叔公;呀呀儿语的孩子,是他二大爷;襁褓里的婴儿,是他十三祖父。
介绍完全部,各个是长辈,二大爷辈分最低。武康生无可恋,咱家的街坊辈,低的令人发指,只能做孙子吗,这谁顶得住啊。忍了又忍,没说出那句话:我想和你断绝关系。
小晴和闹闹两个,表现的很正常,不失礼仪打招呼。武康捏着鼻子,挂上和煦的笑,含糊不清喊外祖。按理说不应该,一般辈分的高低,取决人丁是否兴旺。人丁越旺,辈分越低,咱家快绝户了,辈分应该高的。
认祖归宗完毕,送走远房亲戚,媚娘假意训斥:“瞧你那出息,辈分就这样,谁也没办法。另外圣人下旨,间原坊的孙婆婆,加封太原郡君,实封两百户。间原坊改长寿坊,你们过去传旨,同时诊治小晴。”
武康稍稍回忆,知道她是谁了,去年出征之前,媚娘提起过她。九十三岁耆老,眼不花耳不聋,有名的妇科大夫,专治不孕不育。小晴来并州,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她检查身体。
见媳妇红了眼眶,武康赶紧圆场:“还是算了吧,这种事不好说的,何必徒增烦恼。我们已经有闹闹,身体肯定没问题,怀胎是早晚的事,您就不要担心了。”
媚娘态度坚决,安慰小晴道:“你也别难过,之前没问题,不代表现在。昔日康郎落难,你硬闯百杖林,受了很重的伤。阿姊很是怀疑,是那次留了暗伤,导致不能怀胎。”
气氛开始压抑,武康抱起女儿,站在媳妇身边。见她们泫然欲泣,心里也不是滋味,看向媚娘说:“若果真如此,更没必要检查。小晴因我受罪,此生必不弃妻,哪怕她无法生育。您就别操心了,男孩女孩都一样...”
媚娘不禁暴走,巴掌甩了出去,又僵硬在半空。接过泪汪汪侄女,草草安慰几句,继续训斥武康:“别胡说八道,女儿是外家人,将来你老了,子嗣才能养老。女儿若嫁外地,你就算死家里,她们也不知道。”
这话很扎心,简直火上浇油,闹闹直接哭出声。媚娘很尴尬,赶紧温言安慰。安慰完小的,再训斥大的:“我是一家之主,明天必须去,我陪着你们。”
简直胡说八道,嫁出去的闺女,凭啥做一家之主?武康懒得反驳,小晴接过话说:“还是去看看吧,自从夫君出征,整日寝食难安。让孙婆婆诊治吧,若是我的问题,就许夫君纳妾...”
说罢掩面而泣,哭的很伤心。武康揽她入怀,满满的无奈,哀求武媚娘:“您老别闹啦,已经闹哭两个,还要弄哭我吗?咱明天就过去,也都别想太多,检查完再说。”
媚娘翻白眼,语气很不忿:“我是为你好,瞧你那德行,不识好人心。今晚好好准备,我回去求陛下,也带新城出来。她整天不见人,也不梳妆打扮,像疯子似的。”
武康再感揪心,猛药没效果,新城犟的很,长孙诠有什么好?正想说些什么,又被媚娘打断:“也别太担心,自从圣人指婚,情况好了许多。最近这些天,开始挽发髻,也在宫里走动了。”
看来猛药有用,她是个善良的,得知下嫁韦正矩,便信了我的话。希望历史改变,嫁给韦正矩后,多多控制脾气。她多活几年,二丫能幸福几年,我也减轻罪孽。
媚娘没呆多久,飘飘然的走了,留下个烂摊子。哇哇两声哭,武康哆嗦两下,要了我的亲命。不到半分钟,涌进大批人,是婺营的兄弟。以钱顺为首,手里提着刀,个个凶神恶煞。
瞎添什么乱,武康瞪起眼,淡淡的吩咐:“明天皇后微服,我们家和新城,都会陪伴左右。地点城东间原坊,目标孙郎中的家,你们倾巢而出,等级为红色警戒。钱顺去通知老楚,暂停监视工作,全部加入安保。”
众人应诺离开,钱顺见此情景,纠结数秒,看向闹闹,和颜悦色:“爷娘有话说,闹闹最乖了,咱去荡秋千吧。顺子叔保证,大佬安慰了夫人,肯定来找我们。”
闹闹很懂事,挣脱父亲怀抱,和钱顺离开。武康长出口气,决定先哄大的,拍胸脯保证:“小晴不要难受,你身体没问题,咱们再接再厉,肯定会怀胎的。”
然而并没卵用,哭声更响了。万般无奈下,被迫放大招,站在科学角度,摆事实讲道理。夫妻不能怀孕,责任不全在女方,男人也有可能的,可能是我的问题。
你要是不信,就请皇后调查,就在太原城里。肯定会有妇人,因为不孕被休,再嫁给别的男人,结果生俩胖小子。最后口干
舌燥,总算安慰好,赶紧补充水分,出去安慰小的。
小晴如影随形,两人竭尽全力,安抚好闺女。武康使眼色,钱顺立刻告辞,小晴却冷笑,盯着钱顺说:“你和闹闹亲昵,肯定得知原因。所以明天之前,呆在院子里,哪都不许去。”
诡计被识破,武康很尴尬,想让他去间原坊,交代孙婆婆慎言。狠狠瞪过去,板起脸训斥:“还愣着做啥,听从夫人安排,明天出发前,别让我看见你。”
钱顺如蒙大赦,武康如坠冰窟,媳妇太精明了,完全不给机会。等钱顺离开,她形影不离,上茅房也跟着。还是放弃吧,果断呆屋里,等到夜里睡觉,她还死死抱着。
第二天清晨,乌篷车开来,媚娘新城联袂。媚娘带着李显,新城带着二丫,都是简装出行。自从出征回来,首次见到新城,确实消瘦很多。两人确认眼神,新城偏过头去,貌似形同陌路。
小晴带闹闹上车,让武康坐车辕,充当车把式。她非常在意,为防止串供,无所不用其极。也非常害怕,怕检查结果不利。其实无所谓的,就算不能生育,抱养 孩子就行。
因为皇帝临幸并州,百姓们想沾龙气,便四面八方涌入。左右武侯卫,左右领左右府,负责维持秩序。各个交通要道,禁止马车通行,间原坊也在其中。武康不想搞特权,和媚娘商量下,决定步行过去。
不到半分钟,悔青了肠子,还是搞特权吧。三人异口同声,果断的拒绝他,乖乖抱孩子吧。于是左臂抱闹闹,右臂抱李显,脖颈骑二丫。缺心眼儿的二丫,抓着他的发髻,不停吁吁着,就像赶牲口。
耍猴戏的造型,回头率超高,人群响起沉笑。三个女人慢行,遇到新奇东西,也会驻足观看。武康愁眉苦脸,忽然间发现新城,那惆怅的脸上,闪过一丝浅笑。
不禁当场懵逼,大唐版蒙娜丽莎,漱玉竟然笑了。武康乐的想哭,迫不及待吩咐:“二丫多吁几声,驾、窝、得儿连着来。你喊的越久,阿爷越疼你,现在赶紧喊。”
人群哄堂大笑,武康浑不在意。二丫很害羞,见阿姊瞪眼,委屈的闭上嘴。三妇人翻白眼,新城缓缓抬头,交代女儿道:“不要失礼,老实坐上面,当心掉下来。”
二丫清脆应诺,武康再次欣慰,女儿没有恐惧。这表示着,心情差的新城,并没迁怒二丫。
众人继续前行,不到三分钟,又被恶心到。三个绝色美妇,还其乐融融,肯定招人嫉妒。这个世界上,不乏仗势欺人者,会有人搞事的。有个年轻人,穿绫罗绸缎,带众多仆人,拦住他的去路。
人模狗样儿的纨绔,视线扫向三美妇,顿时流出口水。武康轻声咳,藏暗处的保安,并未轻举妄动。三人城府极深,个个面无表情,回以蔑视眼神。
年轻人败下阵,抬头看武康,嬉皮笑脸道:“兄台艳福不浅,三妾室貌美如花,简直羡煞旁人。兄台请开价,我全部买下来,绝不让你吃亏。”
这个混蛋小子,胆子挺大嘛,圣驾就在太原,还能如此嚣张。挂上和煦笑容,淡淡的说道:“兄台误会了,他们不是妾,是女兄和女弟,还有我的发妻。”
此处应有装逼,武康呵呵笑道:“兄台相貌堂堂,伸出绫罗绸缎,也是富贵人家。目光直盯妇人,行为很失礼,请兄台自重。若无其他事,还请让开路,我们有要事。”
纨绔瞬间暴走,剧本恢复正常,指着鼻子叫嚣:“该死的田舍奴,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实话告诉你,乃翁的大伯,就是右武卫大将军。给乃翁识相点,你女兄和女弟,我都要...”
忽然响起怒吼,是巡逻的武侯卫,男子心有不甘,狠剜武康两眼,带狗腿子离开。武康哑然失笑,慕容宝节的侄子,难怪如此嚣张。貌似想到什么,快速轻咳三声,尴尬的解释:“被口水呛了,不碍事的。”
众人嗤之以鼻,媚娘却放慢脚步,煞有介事道:“这种纨绔子弟,满大街都是,康郎不必介怀。等回到皇宫,我知会慕容宝节,让他好好管教,省的丢人现眼。”
武康浑不在意,呵呵笑道:“还是算了吧,穿新鞋不踩狗屎,那种小喽啰,不配咱们出手。再有二里路,就是间原坊,都注意安全,咱们速去速回...”
拥挤的大街上,十几个狗腿子,给慕容庆开路。慕容庆想到美妇,一时心痒难耐,激动的脸色潮红。特别是他女兄,简直人间尤物,必须搞到手。
众狗腿心知肚明,给主人出谋划策,连连点头。就在这个时候,迎面急匆匆的汉子,不小心撞了慕容庆。狗腿勃然大怒,转身破口骂:“给乃翁站住,那个穿白衣的,撞了人还想走?”
然而不到半分钟,白衣消失在人群。狗腿气的跳脚,骂骂咧咧转头,刹那如遭雷击。慕容庆躺地上,身体不停抽搐,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
第二十四章 即将发生的政变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春三月初一,戌时二刻。
太原城长寿坊,孙家胡同中段,两名更夫结伴。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两人一搭一档。梆子敲两下,铜锣响两声,然后异口同声: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走到胡同口,拿锣的突然停住,转过身四下查探。高举手中灯笼,望着前方大院,片刻后嘀咕道:“七郎你发现没,刚才有黑影闪过,好像闪进孙婆家。”
拿梆的木然摇头,为了安全起见,提灯笼走过去,仔细检查门口。检查完直起身,没好气儿的自责:“你别大惊小怪,圣人临幸太原,左右武侯日夜巡逻,谁也不敢犯夜。就算歹人出没,也不会冒犯孙婆,不怕遭雷劈吗?”
拿锣更夫迟疑,很快颔首赞同,七郎说的有理。孙婆救死扶伤,一生活人无数,百姓称其“活菩萨”。并州地痞无赖,都不敢冒犯她,会遭报应的。两人相视摇头,离开孙家胡同,继续打更报时。
挂院墙的武康,轻轻合起匕首,你们俩的对话,救了你们的命。小心翼翼落地,摘精钢袖珍弩,瞄准西北方向,那是狗窝所在。左手拿探路石,用力的甩出去,狼狗听到动静,迅速冲出窝棚。
两颗浅蓝球体,是狗的反光眼珠,提供最好靶子。不待它叫出声,果断扣动弩括,左边篮球消失。劲弩直穿后脑,声响微不可闻,护院狗死于非命。武康收起袖弩,按照白天记忆,从角门进入后院。
西北边书房里,亮着昏黄灯光,武康蹙起眉头。小心翼翼靠近,隐身在门槛外,附耳轻贴窗棂,却听苍老声音:贵客既然来了,就进屋说话吧,老身年老体衰,不便出门迎接。
武康不再迟疑,推门迈进门槛,抬眼直视过去。老妪白发苍苍,满脸的老人斑,白眉搭在两腮,死鱼眼黯淡。身材瘦骨嶙峋,双手干枯蜡黄,正是名医孙婆。
找到了正主,先躬身行礼,端坐木榻前。拿出一片金叶,放矮桌上说:赔给你的狗;再数出十片,压在上面说:感谢白天的隐瞒;再拿全部金叶,放在矮桌中间,取下腰带匕首,压在金叶堆上。
孙婆婆从容不迫,扯动干裂嘴唇,声音越发沙哑:“贵客所料不差,令妻不能生育,确是重伤所致。今日选择隐瞒,一来医者父母心,二来为了保命。”
低眉扫匕首,抬眼看武康,不紧不慢道:“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可医的妇人,给其开药方;不能医的妇人,才会据实以告。可是面对将军,老身必须隐瞒,你的杀气太重。老身可断言,当时道出实情,此刻人头落地。”
武康听闻此言,虽然早有准备,依旧心如刀割。媚娘说对了,小晴闯林重伤,落下后遗症,丧失生育能力。不由悲从心来,悔恨与自责,占据整个心房。
李淳风的批言,我的子嗣艰难,已经得到应验。小晴不能生育,我又不离不弃,不会再有子嗣。良久松开拳头,尽量放平心态,盯着死鱼眼说:“感谢您的坦诚,有治愈可能吗,我想听实话。”
短暂的沉默,孙婆颓然摇头:“身受致命打击,五脏六腑受损,仅仅无法怀胎,足可烧香拜佛。老身也不敢隐瞒,就算大罗金仙,也会无能为力。”
武康再次沉默,足足两刻钟,缓缓拿起匕首。放到金叶旁边,轻轻敲击刀鞘,不冷不热道:“明天去文水武宅,给我检查身体,检查结果如下:首次远征西域,不服当地水土,导致瘴气入体,丧失生育能力。”
孙婆陡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昏黄的死鱼眼,渐渐有了神采:“将军对令妻的爱,老身万分钦佩。将军应该知晓,妇人不能生育,人生必定惨淡。男子不能生育,后果更甚妇人,更会招来鄙夷。”
凝视武康,言辞凿凿:“将军风华正茂,仕途顺风顺水,不到三十岁年纪,两次任三品高官。若是背负此名,会被同僚轻视,会被百官排挤,定会影响仕途,还请将军三思。”
武康摆手打断,把狗金和感谢金,推到矮桌对面。手指金堆和匕首,语带淡漠与疏离:“这是我的私事,不牢外人费心,你只需作出选择。所谓的尊老爱幼,不是我的美德,我的耐性很弱。”
不到半分钟,干枯手伸来,扒走金叶堆。笑的比哭难看,自言自语道:“越富越吝啬,越老越怕死,老身九十三,还想多活几年。隋末乱世纷争,夫君和众乡亲,被杀在乌衣巷。他英年早逝,我要为他而活。”
您老看的透彻,短短几句话,道出人生百态。匕首挂在腰间,起身道谢告辞,轻掩书房门,离开孙家宅。翻越长寿坊墙,听从孙婆建议,绕道走乌衣巷。
死人多的地方,活人都会敬畏,特别入夜之后,更夫不敢打更。宽阔的巷子里,一派阴森与寂静,只能听脚步声。武康浑不在意,做为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人屠,岂会惧怕鬼怪?
今晚冒险出来,确定媳妇病情,决定逼孙婆上门,是经深思熟虑的。孙婆德高望重,她说不能生,我就不能生。彻底安抚媳妇,
断绝她胡思乱想,保证安稳的生活。同时杜绝媚娘,往家里塞女人,她也会对小晴更好。
最为重要的是,借此天赐良机,保住身家性命。因为长孙无忌,李九对外戚门阀,可谓深恶痛绝。诛杀长孙无忌,贬黜武家兄弟,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出三年五载,他会对我出手,要么贬黜出京,要么痛下杀手。之前寄希望于,李九风疾复发,媚娘能掌大权,从而保住性命。可西征结束后,经过冥思苦想,觉的不大可能。
按照历史走向,将进入帝后争权,媚娘会一败涂地。李九提拔的宰相,诸如上官仪、阎立本等,重用武将王方翼,都是她的眼中钉。这也就是表明,李九直到驾崩,都是大权在握。
若我不能生育,他会掉以轻心,会消除浓浓戒心。门阀世家的形成,联姻是重要途径,不能生育的外戚,永远成不了气候。武康甚至认为,李九会因此重用,还会有意外收获。
只要熬死李九,才会彻底安全,媚娘不会害我。想到这里,不禁苦笑,本来是糟心事,却能大做文章。无论好事坏事,都榨取剩余价值,越来越像政客喽!
唯一的坏处,会遭人白眼,不能生的男人,会贴无能标签。哪怕千百年后,更加开明的后世,也会被戳脊梁骨。不过无所谓的,我行我素惯了,懒得在意别人。
与家庭和睦,身家性命想比,这都不叫事儿。回家先说服小晴,不要过继养子,不答应就睡服。悠闲漫步乌衣巷,忽听轻微脚步,瞬间闪身墙根,见两丈外的黑影,行迹异常可疑。
他鬼鬼祟祟的,走到东边院门,轻轻敲击三声,如此静谧的巷子,显得异常刺耳。很快不到半刻,院门吱呀打开,黑影左顾右盼,快速闪入院内。武康暗松口气,自己全身黑衣,并没被他发现。
等院门关闭,瞬间来兴趣,给黑影开门的,绝对是个女人。脑中开始恶补,野鸳鸯偷情,貌似很有意思。八卦火越烧越旺,外加心情不错,便咧嘴怪笑,决定偷听墙角。
男人不分年龄,都有幼稚的心,五十岁的老爹,只要路上有石子,都会踢上几脚。刚才黑影进门,没有听到狗叫,自己不会暴露行踪。于是来到院外,憋口气猛起跳,牢牢抓住墙头,翻身跳入院内。
隐身在窗户边,听暧昧的娇 喘,偷窥欲得到满足。屋里战斗激烈,男人气喘如牛,女人娇喊思训。武康不禁诡笑,怪不得男声熟悉,竟然是杨思训。
官拜右屯卫将军,此次李九巡并州,他也是陪驾将军。出身弘农杨氏,其父亲杨恭仁,高祖和太宗的宰相,死后陪葬昭陵;其叔父杨师道,是太宗的宰相,尚桂阳公主;其祖父观王杨雄,是隋朝的大人物,杨坚父子的本家。
他和媚娘关系匪浅,媚娘的母亲杨氏,是前隋杨达的女儿。而杨达与杨雄,一母同胞亲兄弟,媚娘和杨思训,可以说是表兄妹。他本是右领军卫将军,沾了媚娘的光,提拔右屯卫将军。
而弘农郡杨氏,累世联姻李唐,是李唐的拥趸者。玄武门政变时,李二杀李元吉,纳弟媳杨氏为妃。不只是她的貌美,更因弘农杨氏出身。倘若纳其为妃,可得杨家支持,必须稳赚不赔。
杨氏委身杀子仇人,其实无能为力的,她只是个女人。就像非洲狮群,战胜的雄狮,都会杀死幼狮。母狮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和新雄狮,共同繁衍后代。
房内突然暴喝,瞬间风平浪静,武康瞠目结舌。还不到五分钟,亏你还是将军,简直丢人现眼,乃翁强你二十倍。一时兴致缺缺,本欲起身离开,却听老杨说话:我的小心肝,老夫与宝节兄,孰强孰弱啊?
女人嘻嘻媚笑,嗲声嗲气夸赞,比慕容匹夫强多啦。武康紧咬牙关,不让自己乐出声,这是一对逗比啊。兴趣再被勾起,宝节是慕容宝节,官拜右卫大将军。
宝节兄够倒霉的,他养的外室小妾,在和杨思训劈腿,头顶一片草原。他侄儿慕容庆,就在今天上午,带狗腿逛街时,被杀死在闹市,匕首捅心而亡。
右卫大将军的亲侄,光天化日被杀,圣驾幸并州之际,是**裸的打脸。李治彻底暴走,立刻传下诏书:马上成立专案组,神探狄仁杰任组长,必须旬日内破案,为大佬挽回尊严。
武康也被牵连,因为今天在街上,两人曾发生口角。给媳妇检查完,回到家才发现,狄仁杰等候多时。得知慕容庆被杀,着实被震撼了,感觉自己被人坑了。
例行问话结束,武康当即表示,有人栽赃嫁祸。我们轻微口角,鸡毛蒜皮小事,犯不上动刀杀人。就算我想弄死他,也不会被马上出手,明显授人以柄嘛。刚刚发生口角,就派人做掉他,我才没那么傻。
媚娘和新城作证,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形影不离,康郎没作案时间。至于派人行凶,更是无稽之谈。队伍有皇后和公主,安保工作大于天,增人手尚且不及,不可能分兵行凶。
分析的合情合理,狄仁杰深以为然。既没作案时间,又没作案动机,排除武康的嫌疑。同时
给出分析:凶手异常专业,匕首贴第五肋骨,直接刺入心脏。那里距心脏最近,皮肉也最薄弱,相当干净利落。
媚娘暴跳如雷,也下达死命令,必须找出凶手。老娘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陷害我的康郎。天塌不惊的她,只要涉及武康,都会失去理智。狄仁杰立刻拍胸,保证完成任务,然后带专案组离开。
屋内再起战局,武康兴致缺缺,诸如偷情和劈腿,在脏唐屡见不鲜。本想再次离开,忽然间又想到,宝节和杨思训,曾推动唐律修改。现在的《贼盗律》,投毒杀人判绞刑。恰巧就是今年,李九修改此律,投毒判处斩刑。
绞刑是吊死,可以留个全尸;斩刑是砍头,不能留下全尸,量刑更加严重。后世和李令月聊天,她说《贼盗律》的修改,正是他们引起。起因是场政变,胎死腹中的政变。
所以去年出征,才会通过太监,提醒媚娘幸并州时,千万提防这俩人。至于什么政变,针对谁的政变,小令月并未明说。武康也想不通,史书上并未记载,感觉子虚乌有。
没心情听墙角,开始冥思苦想,政变是针对谁的。屋内再次消停,武康陡然瞪眼,豆大汗珠滑落。无论弘农杨氏,还是燕国慕容氏,都是典型的关陇门阀。
关陇门阀扶植李唐,政变不会针对李九,肯定针对媚娘。趁李九在并州,护卫力量薄弱,图谋发动政变。就像马嵬坡事变,逼李隆基杀杨贵妃,逼李九赐死媚娘,换关陇系的皇后。
你们这些人,统统都该死,武康笑容狰狞。看来准备没白费,我武康会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一时千头万绪,再没心情八卦,悄悄闪出小院,消失在夜色里。
可惜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是多么的重要。**再次停歇,狗男女耳鬓厮磨,女人娇声道:“郎君让奴传话,慕容庆闹市被杀,给了最好的借口。嫁祸在武康身上,以清君侧为借口,最为名正言顺。”
男人沉默良久,敷衍着坐起身,坐在床头沉思。女人靠过来,依偎他怀里,轻抚他胡须,嗲声嗲气道:“我的爱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面的人说了,等事成以后,应允杨家的好处,不会缺少分毫。”
杨思训不置可否,纠结了老半天,终于点了头。抬头望窗外,渐渐眯双眼,忽然想到武康,很快蹙起眉头。心中有种感觉,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带警惕与杀气,好像洞察了先机...
武康隐身黑夜,绕过无数巡逻,安然回到家中。从后门进院子,还没走出五步,闪出五道黑影。明晃晃的横刀,占据绝佳位置,将他死死包围。不到十秒后,黑影闪入夜幕,已经认出了大佬。
直到进入主卧,先后被九队包围,一队比一队人多。幸亏制定了规矩,若有外人闯入,不可弩箭射杀,必须要抓活的。若非如此,早就沦为刺猬,那就太搞笑啦。
换上睡衣睡袍,看空荡荡大床,悄悄溜到东卧。来到小床边,媳妇和女儿,相拥呼呼睡。今晚要感谢女儿,是她缠着媳妇,才有机会脱身。温馨爬上脸,亲吻母女额头。
尴尬随之发生,四只小眼睁开,两声惊呼响起,两团暖玉入怀。真想自抽耳光,媳妇笑撵如花,嗲声嗲气撒娇:“夫君独守空床,是奴奴的不对,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睡吧。”
闹闹里刻欢呼,拉着往床上拽,武康生无可恋。这么大的闺女,总缠着老爹睡,真的很不合适。无奈躺在中间,被迫左拥右抱,眨眨眼无奈道:“这是最后一次,都乖乖的睡觉,我要想些东西。”
母女乖巧点头,每人抱条胳膊,依偎的更紧了。武康轻闭双眼,继续发散思维,很快得出结论,杨家与武家,关系很微妙。文川武氏是当地小姓,与世家弘农杨氏,门不当户不对。
武士彟贩木材致富,资助李渊太原起兵,因此深受器重,官拜应国公。原配相里氏卒,李渊亲自择婚,续弦杨氏为妻。武家这才挤入,李家、韦家与杨家,这个婚媾集团。
媚娘十一岁时,武士彟突然病逝,武家对其母女不敬。杨氏并非原配,又无男孩传承,自从武士彟死后,母女相依为命,经历坎坷无数。可媚娘的舅家杨氏,几乎不闻不问,没提供任何庇护。
后来媚娘得势,迫于母亲所求,只能提拔杨家人。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媚娘与舅家人,不会有亲情的。武氏兄弟被报复,无意间杀鸡儆猴,杨家也战战兢兢。
所以弘农杨氏,与关陇系的利益,大于与媚娘的利益。他们心中的皇后,是杨家女儿,不是外甥女。会参与政变,也在情理之中,该死的白眼儿狼啊。
想到这里,陡然睁眼,盯着帷帐,无声狞笑。若我是慕容宝节,会在这月初五,媚娘宴请亲戚时,果断发动政变。脑中勾勒线条,描绘政变蓝图,笑容越来越放肆...
第二十五章 不能生育的风波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春三月初二,辰时七刻。
太原城南文水坊,武士彟并州老宅,宽敞的客厅内,气氛极度尴尬。今天清晨时分,皇后车驾来到,媚娘气势汹汹。几个贴身婢女,抱来大堆卷轴。堆在客厅主位上,武士彟的遗像前,足有七八十卷。
有卷平铺桌面,画着孪生姐妹,小模样挺可爱。媚娘指手画脚,滔滔不绝介绍:“弘农杨氏出身,正值二八年华,姊妹相差半刻。脸蛋水灵妩媚,身材婀娜玲珑,屁股大好生养。康郎喜欢哪个,阿姊帮你纳了,要不两个都要?”
武康瞠目结舌,如此美妙福利,以前梦寐以求,现在避之不及,不能自毁誓言。昨天的检查结果,孙婆婆亲口说,小晴身体没问题。你是我干姐,不是我亲妈,瞎添什么乱啊?
小晴垂首缄默头,贝齿轻咬朱唇,应该很难受吧。媚娘浑不在意,打开新的画卷,撮合新的类型:“京兆韦氏正房,模样温婉可人,知书达理博学。虽年近二十七,却是完璧之身,这个怎么样。还是看不上,那咱接着挑...”
接连开十三卷,不得丝毫回应,耐心被消磨光。媚娘彻底暴走,啪的拍了桌子,冷脸横眉咬牙。武康低眉顺眼,你骂任你骂,你打任你打,就是不接话茬。
媚娘改变策略,跪老武遗像前,捂着脸哭诉着:“阿爷看到了吗,您三弟的一脉,就要绝后啦。都是女儿不孝,愧对您和叔父,愧对列祖列宗。康郎二十六岁,依旧没有子嗣。我的老天爷呀,并州文水武家,造了什么孽啊?”
武康彻底懵逼,演技略显浮夸,痛苦与悲伤,是由内到外的。揉揉阵痛脑袋,跪在她左边,低声下气解释:“孙婆婆也说了,小晴身子无恙,不要揠苗助长,子嗣总会有的。”
小晴跪在右边,噙着泪作保证,关于夫君纳妾,全凭阿姊做主。媚娘不依不饶,不停的数落着,说小晴不懂事,不为武家着想。小晴不敢反驳,身子不停轻颤,泪水簌簌滑落。
场面极度尴尬,武康夹在中间,一时左右为难。此次并州之行,两辈子加起来,最糟心的旅游。研究结果表明,男人到九十岁,照样生儿育女。我才二十六岁,您着什么急嘛?
这时救星来到,钱顺匆匆报告,长寿坊孙婆求见。不孕专家来了,很快鸦雀无声,武康搀扶她们。媚娘吩咐快请,婢女纷纷上前,给她们打理妆容。
孙婆请进来,分宾主落座,她道明来意,煞有介事问诊。一番望闻问切,极其详细认真,最后得出结论:武康久居江南,突然远征西域,必然水土不服,导致瘴气入体,不能再次生育。
客厅落针可闻,现场除了武康,全都如遭雷击。孙婆昧着良心,摆出具体实例:东城的张三郎,因不孕怒休妻,同年娶了新妇。可是两年之后,新妇也没怀胎。被休掉的妇人,改嫁新的郎君,当年就怀上了,来年产下男婴。
西城的李四郎,北城的王二郎,都是这种情况。老身不打诳语,皇后若是不信,可派人去调查。其实万物孕育,是阴阳的调和,阴差或阳错,都是不行的。
长时间的沉寂,小晴首先回神,扑倒夫君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媚娘眼泪簌簌,比刚才的表演,更加真实动情。悲伤由内而外,绝对不是演戏,是真的伤心了。
哭声越来越大,媚娘低声呜咽,钱顺都掉泪了。武康很是尴尬,貌似玩过火了,给孙婆使眼色。随便留个药方,把戏给做全了,就火速离开吧,我会感激你的。
孙婆留下药方,由钱顺护送着,离开武家宅。媚娘终于清醒,命人誊抄药方,然后杀气腾腾,警告在场众人:今日听到的话,全部烂肚子里,哪个泄露半句,老娘诛他九族。
恐吓完收药方,擦干眼角泪,气冲冲离去。看着凶巴巴的,是找人拼命啊,不祥预感萦绕,武康咧嘴苦笑。没时间多想,马上安抚媳妇,柔声细语,好话说尽。
九牛二虎之力,俩腮帮子生疼,总算哄住了。这时闺女进来,媳妇悲伤再起,抱着闺女大哭。坑爹的小丫头,来的不是时候,再次安抚吧。媳妇言语哽咽,表示自己以后,会对闹闹更好。
这是意外收获,她类似多数母亲,多少吃闺女的醋,埋怨夫君太宠溺。现在万事大吉,生活即将圆满。我的三口之家,终于能其乐融融,这才是生活嘛。
安顿好她们,回到书房中,坐下闭目养神。钱顺纠结半晌,小心翼翼说:“大佬您别难过,顺子向您保证,肯定能治好的。另外谁敢嘲笑,我就砍了谁。”
滚你的蛋吧,武康豁然起身,高举书案镇纸。钱顺见势不好,转身撒腿逃跑,眨眼消失门外,又转身带上门。武康放下镇纸,翘起二郎腿,心里美滋滋。
缠人的武媚娘,不会再塞女人,家庭就会和睦,家和万事兴嘛。想起客厅里,千金名媛画像,当柴烧很可惜。那就废物利用,赏给兄弟们,出征时随身带,辅助解决生理需求。
然而到了下午,兴奋化
作郁闷,噩梦终于来临。看着黑乎乎药汤,满脸哀求的媳妇,硬着头皮喝吧。等吃过晚饭,变成两大碗,分量加一倍。武康很想哭,是药三分毒,若这样喝下去,真得不孕不育。
不喝还不行,媳妇哭给你看,真是造孽啊。抽空问问孙婆,给我开的啥药,有没有副作用。捏鼻子喝完,刚放下药碗,钱顺匆匆报告,晋阳宫来人了。
马上去迎接,来到院子里,见到架子车。浓郁的药香,满车的药材,七八个婢女,提着大包小包。武康两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要了我的亲命,自作孽不可活。
一时鸡飞狗跳,宦官笑撵如花,亲自过来搀扶,公鸭般声音响:“圣人遣老奴言:卿公忠体国,两次征西域,不幸染暗疾,朕心甚愧矣。此乃圣人密信,武将军收好,老奴这就告辞。”
武康连道辛苦,小晴递金叶子,宦官美滋滋的,压低声音说:“将军有所不知,皇后向圣人哭诉,抱怨半个时辰。圣人痛心疾首,流下两行清泪,真让老奴心疼。”
你心疼个毛线,他是猫哭耗子,心里早乐开花了。武康诚惶诚恐,面向晋阳宫,连鞠躬三次,一副感激涕零。同时表达忠心,只要圣人有令,无论刀山火海,臣皆勇往直前。
打发走死太监,回到书房中,打开那封密信,很快笑出猪声。第一项福利,扣的半年俸禄,不仅悉数奉还,再多补半年的。第二项福利,改左右领左右府,为左右千牛府。检校左领左右府将军,改左千牛府将军。
左千牛府将军,还是正式职位,绝对的意外收获。所谓的左右千牛卫,此刻并不存在。唐高祖李渊,左右备身府;唐太宗李世民,左右领左右府;今年改“左右千牛府”,两年后改“左右奉宸卫”,最后才是“左右千牛卫”。
金华县开国县公,从二品的爵位,享受从二品待遇。加勋柱国,从二品的勋级,也享从二品待遇。所谓的勋级,是对作战有功的,给予的特别表彰。类似于现代军队,一等功到三等功,立功很多的人,称为战斗英雄等。
唐勋共十二级,上柱国最高,柱国次之。不论官职多大,哪怕是个小兵,只要上柱国功勋,就可享受正二品待遇。现代名词解释,特级战斗英雄,享受特殊津贴。
从三品千牛府将军,两个从二品勋爵,年俸禄近千贯。折合成人民币,三百五十万左右,不用再吃软饭。李九给出这些,表示在他心中,我的危险等级,大幅度降低。没有性命之虞,越想越开心,不禁放声大笑。
小晴听到动静,很快跑来书房,拿起密信读完放在书桌,努力挤出笑容,又是悲从心来:“现在加封爵位,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子嗣继承。”
武康喟然长叹,看来在她眼里,子嗣是最重要的。幸亏她不明真相,单看眼前状况,若是知晓实情,肯定会想不开。千百年的观念,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开导的。
揽媳妇入怀,轻抚着发髻,诚挚的道歉:“都怪我不好,没照顾好自己,害你受委屈了。也不要太担心,咱们慢慢调理,相信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开眼的。”
小晴不停摇头,仰起泪眼哀求:“夫君你答应我,不要再出征了,战场上杀人,也有罪孽的。我们去求皇后,就当个文官,或者不当官。别再出征了,答应我好不好?”
可怜兮兮的样子,武康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斟酌片刻,委婉说道:“其实出不出征,我说的不算,皇后说的不算,要看圣人的意思。若圣旨下达,谁也没办法的。”
小晴哭的更凶,武康生无可恋,只有万能的时间,才能抚平伤痛吧。李九那个腹黑,肯定让我出征,恐怕就在眼前。按照史书记载,今年会讨伐百济,苏定方还是主帅,我也逃不掉的。
接下来的两天,武康寸步不离,守在媳妇身边,生怕她想不开。感觉很郁闷,我才是病人,应该安慰我呀。钱顺带回消息,孙婆开的药方,是强身健体的,没有什么副作用。
武康不想再喝,找执勤的兄弟,你们轮着喝。弟兄们都哭了,说啥也不肯,跪在地上哀求,还要禀报夫人。真的很无奈,捏鼻子继续,接连的大补,都流鼻血了。
到了三月初五,媚娘在晋阳宫,宴请亲朋故旧。小晴愁容满面,打扮好闹闹,草草拾掇自己。武康跟在车边,检查随身装备,吩咐队伍出发,赶去城南宫殿。
钱顺上前,小声汇报:“苏先生答应了,以巡逻为借口,调动左武卫精锐,守晋阳宫外围。兄弟们各就各位,只要接到命令,就执行斩首计划,控制杨思训、慕容宝节。”
武康满意点头,天罗地网已布好,可爱的小丑们,尽情往里跳吧。今天负责内禁的,是左千牛府、北衙禁军;负责宫殿外禁的,是右卫鹰豹营,慕容宝节的部队。
所谓的北衙禁军,是李二的百骑,都是精兵悍卒。听令于皇帝,驻扎在太极宫北,玄武门外西内苑,是以称北衙禁军。十六卫的办公地,在太极宫南边,是以称南衙十六卫。
千牛卫和禁军,虽然都是精锐,数量却少很多。如果政变发生,不是右卫对手,只能尽量拖延。拖到老苏抵达,右武卫抄后路,与内卫南北夹击,就能瓦解政变。
轻抚千牛刀,咧嘴无声笑。慕容宝节、杨思训,放马过来吧,我的千牛刀,早已饥渴难耐。砍你们的脑袋,让关陇系明白,敢惹武家者,都会血流成河。
来到晋阳宫外,右监门卫将军,亲自例行检查。两人关系熟路,检查草草了事,拿到通行腰牌。车队进入内门,开到东边马厩,随从们原地等待。武康牵手闺女,与媳妇并肩,前往晋阳宫正殿。
太原城晋阳宫,是李唐的摇篮。隋炀帝大业十三年,李渊拜太原留守,领晋阳宫监,裴寂为副监。李世民想造反,怕李渊不答应,便找裴寂密谋。裴寂用职务之便,在李渊喝醉时,安排宫人侍寝。
外臣睡皇宫女人,哪怕只是婢女,也是妥妥的死罪。事后李二、裴寂捅破,李渊假惺惺啼哭,下定决心造反。三人共商大计,后来起兵成功,建立了唐王朝。
晋阳宫正殿边,媚娘的心腹婢女,迎接小晴母女。男宾在正殿,李九招待;女宾去内殿,媚娘负责。千牛备身李洋,杨再思和杜怀恭,个个挤眉弄眼。左千牛府备身侍卫,也都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
武康云里雾里,难道李九大嘴巴,把我的糗事抖出,那就太坑爹了。杜怀恭靠近,嘻嘻怪笑道:“真羡慕大佬,可以进殿饮宴。我们这些苦哈哈,只能拄着千牛刀,在殿外闻酒香。”
原来是嫉妒,这群混小子,羡慕死你们。我是皇后堂弟,也是衣锦还乡,当然有资格饮宴。武康呵呵两声,煞有介事吩咐:“都打起精神,我的将军刚转正,谁要捅娄子,我就收拾谁。”
说罢昂首挺胸,迈步走向台阶,却被李洋拦住。众人笑意更浓,杜怀恭手指宫人,小声的调侃:“走错了方向,圣人特意吩咐,您去内殿陪皇后,共同招待妇人。那么多美娇娘,应接不暇呀,羡煞旁人啊。”
众人忍不住,纷纷低声笑,幸灾乐祸啊。武康错愕几秒,也明白过来,该死的李九,是让我陪媚娘。堂堂男子汉,去招待妇人,把我当太监吗。乃翁能生育,若惹毛了我,睡了你媳妇。
脸黑成锅底,重重的咳嗽,众人立刻闭嘴。武康满意点头,转身走向内殿,没走出三步,身后笑声再响。这群龟孙子,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跟随婢女八两,来到皇宫内殿,见到莺莺燕燕。媚娘兴致不高,貌似强颜欢笑,带着他家三口,向众妇人介绍。都是孙婆闹的,媚娘衣锦还乡,本该春风得意,结果索然无味。
无数亲朋中,有个年轻妇人,引起他的注意。约莫十**岁,长着颗美人痣,是文水武家媳妇。夫君是文水县尉,出身弘农杨氏,是偏房妾室所生。
两人短暂对视,她目光有些躲闪,有紧张与恐惧。联想此次政变,武康可以确定,她就是内应。等政变爆发,她会劫持媚娘,提高成功率。或者她先出手,用卑劣手段,先制服媚娘。
有点儿意思骂,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手段,在我眼前得手。等介绍结束,媚娘吩咐开宴,拉着小晴母女,坐在北方主桌。媚娘坐主位,左边是小晴,右边是闹闹。
宫人上菜完毕,宴会正式开始,媚娘化身保姆,不时给她们夹菜。武康很欣慰,撒弥天大谎,收获的很多。媚娘对小晴,态度大转变,可能因为愧疚,和善了很多。
男女不同能席,武康守在角落,履行侍卫职责。目视扫视众人,政变嫌疑人,依旧很紧张,动作极不自然。八两送来粥碗,浓稠小米粥,满是羊肉菠菜,是小晴准备的。
武康点头道谢,接过筷子开吃,不到三分钟,清空大海碗。感觉被聚焦,陡然间抬头,见所有的妇人,都目瞪口呆。短暂的寂静,想起阵阵嬉笑。
武康嗤之以鼻,我是带兵打仗的,狼吞虎咽很正常,你们少见多怪。媚娘轻声干咳,笑声瞬间停止,她淡淡说道:“康郎军旅出身,与卫士同甘共苦,自然不拘小节。”
众妇人应诺,媚娘继续说:“圣人传下圣旨,并州的妇人,八十以上者,版授郡君,赐粟米玉帛。你们都是亲朋,赏赐自然会有,按亲疏远近,赏赐数量不同。”
她们起身道谢,宴会走到尾声,每桌派出代表,给皇后恭言敬酒。就是端酒杯过来,说几句拜年话。媚娘接过酒杯,与之寒暄几句,轻抿小口酒,或沾沾嘴唇。
武康看向主位,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留意。嫌疑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法眼,在酒里下药了。轮到她敬酒,款款到桌边,祝皇后福禄安康,恭敬的递出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