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胎死腹中的政变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春三月初五,辰时五刻。
太原城晋阳宫,南方承天门外,右屯卫将军杨思训,巡视完扈从卫队,回到临时办公地。吩咐亲卫上茶,盘膝端坐矮榻,低头看宫禁舆图。凝视左千牛府,想到那个怪人,越发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豪赌,真的很凶险,心中再起波澜。赌上家族前途,获不对称利益,到底值不值得。一时六神无主,抓出笔筒笔杆,直接丢在地上。打开腰间算袋,拿出十文铜钱,丢进青竹笔筒。
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祈祷,拿起笔筒摇晃,诚心占卜吉凶。这时屋门打开,杨嘉本走进来,看到父亲占卜,安静的站旁边。很快笔筒扣矮榻,噪音随之停止。
杨思训睁开眼,神情如临大敌,挪开手中笔筒,拨弄占卜钱币。共有十枚铜钱,只有一枚正面,“开元通宝”四字,显得格外的刺眼。拈起那枚铜钱,白脸黑成锅底,嘴里喃喃重复:一生九死...
见他失魂落魄,嘉本有些担心,凑过来准备安慰。看到那枚铜钱,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这铜钱很眼熟,应该是变之的,阿爷和他很熟吗?”
杨思训错愕,陡然间站起,带翻身前矮榻,脸色苍白如纸。杨嘉本吓坏了,赶紧伸手搀扶,却被摆手阻止。杨思训瞪大眼,死盯嫡亲长子,一字一顿问:“这是武康的?”
杨嘉本再次审视,重重点下头,言辞凿凿道:“铜钱周边打磨,锋利可切皮肉,变之称其金钱镖。我曾亲眼目睹,两丈开外的距离,他打出的铜钱,钉在箭靶红心。”
杨思训如遭雷击,握铜钱撒腿跑,找右屯卫中郎将。拉他到偏僻角落,咬牙切齿吩咐:“通知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给我找最快的马,现在就去找!”
中郎将疾跑离开,杨思训瑟瑟发抖,豆大冷汗滑落。手中怪异铜钱,是初二那天早晨,乌衣巷和赵氏缠绵,准备离开时发现的,就在西窗台之下。
抹掉额头汗,想到那个人,倒吸口冷气。我与皇后是表兄妹,他是皇后从父弟,应该和我亲近。可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淡漠与疏离,若有若无的杀气,这很不合常理。
难道我们的计划,全在他掌握之中,否则不会跟踪我。想到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次如遭雷击,在中郎将帮助下,艰难爬上马背,狂奔去乌衣巷。
晋阳宫内殿里,武氏亲朋宴会上,美人痣小娘子,政变的嫌疑人,正向媚娘敬茶。媚娘伸手去接,武康悄然而至,截留热腾腾茶杯。轻轻放桌上,打量着美人痣,皮笑肉不笑:“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如此装逼的话,让嘈杂的内殿,瞬间鸦雀无声。众人不明所以,视线聚焦魁梧将军,媚娘也柳眉轻蹙。闹闹胆子很小,屁股离开板凳,藏在母亲身后,调皮的探出脑袋。
美人痣垂头不语,武康淡淡说道:“血流加速,脸色潮红;心跳加快,胸闷气短;呼吸急促,身体微颤。种种迹象表明,你现在很紧张,你这害怕什么?”
头垂的更加,颤抖更明显,媚娘也冷了脸。武康浅笑,继续分析:“文水县尉的妻子,弘农杨氏的出身,各种的大场面,早已耳濡目染,不该如此慌张。若是敬畏皇后,不敬茶就行,同桌八个人,不是非你不可。”
端起手中茶杯,放在鼻下轻闻,不紧不慢道:“从那边到这里,视线不离茶杯,让我非常奇怪。难道这杯茶水,加了特殊调料,小声的告诉我,加了什么啊?”
杨氏直接瘫倒,脸色苍白如纸,数道冷汗滑落。宾客集体失声,无不惊慌失措,有的起身离席。侍卫觉察异常,全部涌向内殿,伴随杂乱脚步声,快速控制局面。
千牛刀全部出鞘,众人战战兢兢,被控制在座位上,不敢动弹分毫。而杨氏的同桌,也是全部痴傻,甚至掩面呜咽。千牛备身崔神庆,小晴的亲哥哥,跑步来到主位,保护小晴和闹闹。
备身左右杨嘉业,杨思训的幼子,也跑向了这边。武康横出手臂,拦在他的胸前,指向东边角落。目光杀气腾腾,带着不容置疑。杨嘉业不明所以,见横刀微出鞘,一时心惊胆战,乖乖跑去角落。
两名备身侍卫,缴他的弓箭,左右监视着。武康松刀柄,媚娘轻咳提醒:“她们进殿之前,会被层层搜查,除闹闹和小晴,都会一丝不挂。宫人深谙此道,想带外物进来,几乎不可能。康郎你说说,她如何做到的?”
这个不好明说,俯身凑她耳边,如此这般解释。媚娘被恶心到,鄙夷看向杨氏,对心腹八两摆手。六个贴身婢女,架着杨氏离开。她如行尸走肉,没有半分反抗,看情况是认命了。
见媳妇有兴趣,武康也凑过去,也给她解释。小晴瞠目结舌,见夫君表情暧昧,想到闺房私密,直接羞红了脸。那恶心的模样,估计再没胃口,享受丰盛美餐。
约莫半刻钟多,婢女架来杨氏,直接丢在地上。八两怒气冲冲,递出手中纸团,小心翼翼汇报:“回禀武将军,肚兜里搜出的,经奴奴们确
认,不是宫内之物。”
武康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打开,瞪着眼仔细查,有残留的粉末。拿鼻子轻嗅,味道差不多,果然不出所料。偷眼瞧媳妇,扬扬手中纸,再次暧昧怪笑。小晴狠翻白眼,直接偏过头去。
气氛开始肃杀,媚娘脸沉似水,转头看向杨氏,咬牙切齿道:“你出身观王系,和阿娘是同房,若按辈分讲,我们是表姊妹。你是妾室所出,能嫁文水县尉,是沾了我的光,为何恩将仇报?”
杨氏面如死灰,嘴唇不停哆嗦,垂头保持缄默。媚娘强压怒火,眼中迸发杀气,盯着手指发呆。武康指茶杯,吩咐崔神庆:“抓只猫或狗,再请圣人移驾,这里有好戏看。”
崔神庆犹豫,凑过来小声说:“刚才听李洋说,长安加急公文,圣人和诸宰相,在关德殿议事。新罗使节也在,应该是军国大事,属下窃以为,不宜惊动圣驾。”
新罗使节与会,如果所料不差,是再次请求朝廷,出兵攻伐百济。看眼前的情况,确实不宜惊扰。先确定茶中毒,等到尘埃落定,再汇报李九吧。想到这挥挥手,示意速去速回。
开始发号施令,备身控制杨氏,防止畏罪自杀。等确定茶水有毒,便以她为突破口,揪出慕容宝节、杨思训。或许有意外收获,凡是预谋政变的,主谋不会只有两个。
尽可能的发掘,把关陇系头目,全部一网打尽,再杀个血流成河。转身看向媚娘,见他怅然若失,被打击很惨。早就告诉过你,舅家人不可信,他们是关陇门阀,更倾向门阀利益,不是你这外甥女。
很快一刻钟过去,崔神庆拎猫回来,抓猫腰放桌上。武康捏片羊肉,蘸在下药茶水里,放在猫咪旁边。花猫大快朵颐,呼呼吃掉肉片,不停的喵呜着。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五分钟过去了,花苗看想武康,看意思还想要。崔神庆有些懵,略微松开手,花猫向前猛蹿,目标是盘里羊肉。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像中毒呀?
再次抓紧花猫,武康再拿羊肉,长时间蘸茶水,丢在花猫脸上。同样的吃肉,还是啥事儿没有,这剧本不对呀。综合杨氏表现,以及诡异药包,茶水绝对有毒。
难道是剂量太轻,还是花猫太抗?武康不信邪,再次捏羊肉,摁进茶杯里,茶杯端过去。花猫边吃边喝,仍没中毒迹象,享受完羊肉,抬起头喵呜。
两刻钟过去了,还是仰猫头喵呜,**裸的嘲讽。人猫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武康都懵了。跑龙套的也是演员,你的职业道德呢,为何不七窍流血,为何不瞪眼伸腿儿?
时间分秒过去,武康陡然转身,逼视瘫倒的杨氏。两人视线相接,都是瞠目结舌,都是不可置信。心里也都在想,为什么猫没死,这不可能呀。
武康咬牙切齿,扑街的小娘们,是不是被药铺坑了。如此关键时刻,你却买到假药,你咋不去死啊。现场极度尴尬,崔神庆轻咳,小心翼翼问:“花猫没中毒,接下来怎么办?”
宾客也明白了,茶水里没有毒,这就是场闹剧。杨氏放声哭,跪地上磕头:“我是冤枉的,皇后待我,恩同再造,不敢有加害之心。奴清白尽毁,玷污夫家声誉,辱没杨家名声,奴不想活了...”
说罢爬起来,跑着去撞墙,墙角两备身,赶紧拦住她。武康堪堪回神,什么情况嘛,我被无情打脸,剧本肯定不对。扭头看媚娘,表情很尴尬,不知如何解释。
宾客长出口气,原来虚惊一场,再次看向武康,带着鄙夷与怪异。媚娘轻翻白眼,不省心的小康,我给你收场吧。转头望向杨氏,打着官腔说:“康郎是千牛将军,排查安全隐患,是他职责所在,你们要理解。”
拿起桌上纸团,眼中闪过狠戾,风轻云淡道:“都是宫人大意,才让这团黄纸,在你们不知情时,被带进晋阳宫。康郎因此起疑,造成今日误会,都到此为止吧。表妹也别伤心,我会补偿你的。”
这句表妹叫出,给了天大面子,可别不识抬举。杨氏哭哭啼啼,重新跪地谢恩,几个婢女搀着,回到原来座位。媚娘吩咐八两,赏赐玉帛五匹,抚平她的伤痛。
乌云消散之际,平地波澜再起,李洋匆匆跑来。先对皇后行礼,然后焦急汇报:“乌衣巷发生大案,右屯卫杨将军杨思训,死在慕容将军外宅。初步断定是鸠杀,当事人有慕容将军,以及他的妾室赵氏。”
如同晴天霹雳,雷晕在场众人,杨嘉业呶一嗓子,哭喊着冲出去。武康骤然转身,与媚娘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事实真相。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场政变,针对武家的政变。
李洋急不可耐:“大佬别发呆,半个时辰后,并州衙审理此案。狄仁杰主审,圣人和众宰相,以及并州官员,都会在场旁听。李将军有令,让您率左千牛府,负责保卫事宜。”
如此正合心意,向媚娘告辞,转身大步离开。所谓的李将军,是韩王李元嘉,当初就是他和李勣,去婺州押解武康。左千牛府大将军,武康的顶头上司,两人关系很不
错,经常喝酒聊天。
快速集合部下,一时思绪万千,此案来的太突然。正三品的大将军,鸠杀从三品将军,绝对的惊天大案。要说没有猫腻,二傻子都不信。此刻可以笃定,慕容宝节和杨思训,就是政变筹划者。
来不及细想,带领左千牛府,快速开进并州衙门。仔细排查州衙各处,不放过犄角旮旯,遣散工作人员,接手开庭事务。布置庭审现场,确保万无一失,等候圣人驾临。
狄仁杰首先来到,抱着厚厚的文件,正襟危坐书案后。千牛卫抬着尸体,押着嫌疑进殿,是慕容宝节和小妾。约莫一刻钟,李洋过来汇报,李九和宰相来了,众人列队迎接。
相关人员各就各位,狄仁杰开始问案,武康站李九身边,死死盯着慕容宝节。该死的老狐狸,出手很果断嘛,竟然杀人灭口。长孙无忌刚死,你们就跳出来,所有的关陇门阀,统统都该下地狱。
此刻听熟悉声音,武康瞬间明悟。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在乌衣巷里,与杨思训滚床单的。对于别人来说,此案匪夷所思,他却懒得关注。开始冥思苦想,串联来龙去脉。
李九巡幸并州,去年十月确定。也正是那个时候,以慕容宝节为和谐,众多关陇系巨头,共同谋划这起政变。打算趁圣驾幸并州,护卫力量薄弱之际,拉拢扈从将军们,逼李九废媚娘,立关陇女为后。
杨思训是扈从将军,他的支持或阻止,直接影响成败。他与媚娘有亲戚,媚娘戒备心更低,所以拉他入伙,政变胜算更大。在慕容宝节看来,杨思训可以争取,甚至是必须争取的,因为他也是关陇系。
惊堂木拍响,女人掩面泣,断断续续回话:“郎君很疼爱奴,安顿奴在外室,经常邀杨将军饮宴。杨将军总是埋怨,说郎君怠慢发妻,让郎君把奴卖了。奴便怀恨在心,就在今天辰时,鸠酒毒杀杨将军。”
狄仁杰冷哼,言辞凿凿道:“赵氏你在说谎,宝节并未听劝,对你宠爱不减。甚至扈从并州,也带你在身边,所以杨思训将军,对你没有威胁。根据本官调查,他们单独饮酒,你没伺候左右。难道你不怕,误杀宝节吗?”
在场旁听的人,都是成精的狐狸,赵氏错洞百出,没人会相信的。她就是替死鬼,替慕容宝节背锅,从而掩盖什么真相。李九的目光,看向慕容宝节,带着不解与痛惜。
慕容宝节长叹,看着狄仁杰说:“人是我杀的,我早就知道,他和赵氏有染。我们是老友,也曾提醒过他,可他依旧如是。昨天他们苟合,被我当场撞破。老夫忍无可忍,今日邀他聚会,并在酒中下毒。”
也是错洞百出,老匹夫年过半百,先后出使突厥、吐浑谷,处事沉稳老辣。不可能因为女人,或者口舌之争,就鸩杀杨思训。那可是右屯为将军,门第显赫的世家,还是皇后的表兄。
武康已经明白,他毒杀杨思训,为了杀人灭口。他们今早碰头,是要启动政变,杨思训却临时反悔。刚才在内殿中,杨氏茶中下药,是杨思训指使的。另外她下的药,应该不是毒药,如果所料不差,是麻药之类的。
媚娘出现状况,势必会引起混乱,千牛卫必戒严内殿。主殿守卫空虚,他们借此机会,出兵完成政变。杨思训突然变卦,没给杨氏麻药,导致乃翁被打脸。武康皱眉沉思,到底什么原因,促使他的反悔?
随着庭审继续,想到那种可能,不解嗤之以鼻。对杨思训而言,媚娘是外甥女,她坐皇后宝座,终归不是坏事。而政变一旦失败,必遭铁腕报复,祸及整个家族。所以其倒武决心,远不如宝节坚决。
宝节得知他变卦,必然杀人灭口,他知道的太多了。宝节也心知肚明,毒死了杨思训,自己凶多吉少,依旧毅然决然。因为这场政变,还有其他同谋,他要保护同党。
武康望向死尸,恨的咬牙切齿,没卵子的货色。乃翁派出钱顺,当街格杀慕容庆,是给你们“清君侧”借口,最好的政变借口。扑街的杨思训,为何突然变卦,打乱我的计划,死有余辜啊你。
若是让他知道,导致老杨变卦的,是他偷听墙角时,落下的那枚金钱镖,肯定会悔青肠子。然后抬头望天,擦去眼角泪水,嘟囔句“人算不如天算”。
案子进入尾声,狄仁杰给出定性,慕容宝节争风吃醋,投毒杀害杨思训。并依据《贼盗律》,判慕容宝节绞刑,判赵氏徒刑。李九顾念旧情,干预司法公正,改判流放岭南,终生不得离开。
预谋已久的政变,武康的处心积虑,宝节的运筹帷幄,斗智斗勇的交锋。只因杨思训暴毙,不得不胎死腹中,最终消弭于无形。雷声大雨点小,重拳砸在水里,溅出几滴水花,没收获一粒鱼卵。
当天与媚娘长谈,晚上回到家中,武康夜不能眠。想到潜伏的敌人,不断喟然长叹,该用什么办法,逼他们浮出水面...
第二十七章 十万天兵伐百济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春八月初二,辰时五刻。
河南道莱州,昌阳县成山(山东威海荣成市)。和煦阳光,秋高气爽,蔚蓝海面,停泊战船。柔软沙滩,莺莺燕燕,搔首弄姿,淫词荡笑。沙滩铺满黑披风,上躺彪形大汉,享受特殊服务。
旁边服务的妇人们,都是从莱州教坊,及各种风月场所,不辞辛苦来到海边。此地商机很大,十三万朝廷卫士,不断云集莱州。等集结完毕,将从成山渡海,讨伐海东百济。
血气方刚的卫士,更需要阴柔缠绵,奢望着阴阳调和。估计等部队出海,她们会盆满钵满,多挣几年的收入。妹子们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都拿出看家本领。军营外北十里,原本宁和海滩,沦为海天盛筵。
她们运气不错,今天接待婺营,出了名的阔绰。妇人们发了狠,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婺营金主。靠海岸的地带,只有一席地铺,是流氓军团将军。武康侧枕美腿,美腿主人狐媚,温柔掏着耳朵。
身前美妇剥荔枝,柔荑剔去果核,小心翼翼投喂。眼里满是羡慕,能吃上荔枝的,都是天潢贵胄。它生长在南方,距离北方太远,也不容易保存,一般人吃不到。
媳妇喜欢吃,老姐经常送,确实比后世美味。不禁想起出征前,媳妇的依依不舍,媚娘的唉声叹气。她们都很惆怅,媳妇愁离别,老姐愁危机。武康表示理解,敌人潜伏暗处,确实寝食难安。
那场搞笑政变,媚娘心有不甘,不愿虎头蛇尾,便怂恿杨思训妻子,去晋阳宫告御状。目的不言而喻,逼李九彻查,揪出阴谋家们。可惜证据不足,狄仁杰亲自出马,找不到蛛丝马迹。
李九勘破端倪,一时龙颜大怒,派武康携诏书,追斩慕容宝节。同时召集宰相,重修《唐律疏议》,其《贼盗律》云:诸以毒药药人及卖者,绞。修改“绞”为“斩”,投毒和卖毒者,全部斩首弃市。
武康率左千牛府,追至并州边界,宣读朝廷诏书。先奚落几句,亮出千牛刀,斩于乱葬岗。人头落地那刻,期间忽然想起,后世**丝旅游,在韩国扶余宾馆,共看的考古节目。
节目内容如下,考古慕容燕国墓,出土墓志铭文。墓主人慕容燕国,慕容宝节的嫡女,撰写者是他的外孙。其中提到慕容宝节,用了词汇“身没名杨”。令月给出解释,所谓身没名杨,用于忠节殉国者。
意思就是说,在唐玄宗时期,慕容宝节华丽蜕变。投毒的杀人犯,政变的阴谋家,秒变国之忠臣,赐予身没名杨。令月感触颇深,良久冷眼嘲讽:历史真的搞笑。
提起宝节头颅,武康恍然大悟,历史确实搞笑。在孙子李隆基看来,只要针对武媚娘,不管动机是什么,也不管是否投毒,都是顶呱呱忠臣。凡是效忠她的,不管功劳多大,都是大大奸臣。
一路冷笑连连,回太原城复命,拎头颅招摇过市,送到慕容家宅院。头颅丢大门口,一时鸡飞狗跳,当场吓昏八个。慕容燕国跪着哀求,询问她爹的尸身,武康阴阳怪气:在野狗肚子里,已经化为狗屎。
三月初九,太原城西,卫士实战演习,李九亲自阅兵。三月初十,晋阳宫乾元殿,李九召集重臣,共商讨伐百济。大佬各抒己见,有的赞成出兵,有的反对出兵。意见大相径庭,朝会乱成菜市场。
此刻的朝鲜半岛,有新罗、百济和高句丽,三国常年混战。百济和新罗两国,都是大唐的藩属。唐高祖李渊时,册封百济扶余璋,为带方郡王和百济王。新罗交好大唐,衣唐服学汉文,每年进贡新罗婢。
本来相安无事,后来高句丽插手,得到支持的百济,屡次侵犯新罗。两者结为世仇,武装冲突不断,每年都有战争。唐太宗李世民,数次诏谕扶余璋,劝其勿侵新罗。扶余璋阳奉阴违,依旧我行我素,就有了辽东之战。
到了永徽六年,百济王扶余义慈,联合高句丽、靺鞨,大举侵犯新罗。三十余城沦陷,金春秋焦头烂额,遣使入唐求援。武康记得那次,与程名振伐高句丽,负责伤兵救治。遇上火山喷发,为抢救伤兵,差点丢小命。
然后显庆四年,百济再攻新罗,破独山、桐岑二城。新罗王金春秋,向朝廷连连告急。李治屡次下诏书,亲写《与百济王义慈玺书》,强烈要求百济义慈,停止一切侵略行动,重新开启百新和谈。
可惜人家不鸟他,李九被彻底激怒,决定出兵讨伐。当时并没出兵,得力干将苏定方,正在万里外西域,平叛阿悉结都曼。等老苏班师凯旋,爱妻吵着旅游,硬生生拖到如今。
朝臣多数支持,李治打定主意,也让小舅子发言。武康当仁不让,说出些愚见:欲灭高句丽,必先诛百济,留卫士镇守,先站稳脚跟。联合新罗军,呼应辽东方面,南北共同夹击,则高句丽必亡。
不小心的装逼,可谓锦上添花,赢得大佬赞赏。到了未时左右,朝廷决定出兵,李治
开始点将: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任神丘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陇州刺史董宝德,左领军将军金仁问等,神丘道副大总管。
更加坑爹的是,左千牛府将军,也是副大总管。武康暗暗吐槽,乃翁首次征突厥,只是老苏的亲兵。第二次是司骑参军,临时八品武官,这次直接副元帅。看来不能生育,让大佬彻底放心,看来飞黄腾达,就在眼前招手。
同时任命:沂州刺史马延卿、右武卫郎将金良图,左一军总管;右屯卫郎将祝阿师、淄州刺史于元嗣、左骁卫郎将刘仁愿,右路军总管;右武卫郎将曹继叔,嵎夷道副总管;岐州司马杜爽,行军长史...
十四道行军总管,十三万水陆卫士,从莱州成山出发。准备横渡黄海,抢滩登陆百济,彻底埋葬扶余氏。另外新罗王金春秋,任嵎夷道行军总管,率领五万新罗兵,动线协同唐军作战。
朝会结束后,武康拜访老师,请教这次战争。老苏倾囊相授,并对“百济跳板战略”,给予足够的肯定。无数战例证明,自隋朝以来,从辽东进攻高句丽,是事倍功半,是想不通的。
此次朝会意义深远,调整朝鲜半岛攻略,为灭亡高句丽,制定了大方向:先派卫士渡海,联新罗打百济,在半岛建立基地。以百济为跳板,联合辽东方面军,两路攻略高句丽。
战争动员令下达,河南和关内两道,折冲府火速集结。武康召集婺营,携带战场必需品,跟老苏去莱州。媚娘吹枕边风,李九竟然同意,武康的亲卫营,增加到三百人。
绝对不会客气,从保安的家属中,凑够三百亲卫。离开并州之前,最爱的两妇人,再次老生常谈。千叮咛万嘱咐,大海比陆地凶险,康郎是首次海战,千万小心谨慎。
啰嗦半个时辰,搞的生不如死,只能捣蒜般点头。媚娘临回宫时,发挥土豪本色,赏金叶子三百片。武康也土豪,召集三百兄弟,每人分片当安家费。
第二天准时发现,刚出太原东城门,宫婢八两追来,又给了三百片。武康差点哭了,如此中国好姐姐,再给我来一打。有了大把金叶子,现在才能舒服的,享受美妇服务。
舒服的翻个身,枕着酥软美腿,嘴唇抿出樱桃核。美妇很乖巧,小心拿果核,投喂新樱桃。柔弱无骨的手,揉按两侧太阳穴,这才是人生真谛。
听身后妇人说话,话语嗲声嗲气:“樱桃好吃熟难摘,奴奴家也种嘞。每到成熟时,那些讨厌的鸟,把成熟的吃光,只留下不熟的,真的好讨厌。郎君快张嘴,这个好大呀。”
约莫半分钟,林平郎笑道:“大佬带的樱桃,今天就会吃完,每颗只能吃一次。倒是芸娘的两颗,味道更加甜美,连吃吃三个多月,依旧新鲜如初。不过太贵了,每次二百钱。”
嘻嘻浅笑响起,芸娘嗲声嗲气,郎君最讨厌啦。武康不禁浅笑,林平郎老实巴交,之前见妇人就脸红,现在也成老司机。打了几年仗,都变坏了。想到这里,呵呵笑道:“平郎若喜欢,我帮她赎身,托人送你家。”
平郎唉声叹气:“还是算了吧,家有母老虎,不许我纳妾。当初皇后保媒,说她温柔体贴,我们也逛过街,脾气确实不错。哪知进门以后,就变泼辣悍妇,闹的家宅不宁。”
卫士们哄堂笑,阴阳怪气调侃,楚神客叹气:“皇后保的媒,都是武家亲戚,性子和她很像。我家秀娘也是,仗着皇后的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我像大佬学习,只守着她过日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调侃目标转移,武康躺着中枪,懒得搭理他们,翻身继续假寐。眼前黑影闪,听到钱顺声音:苏先生通知开会,在中军大帐里,三刻前必须到,已经备好了马。
正事不能耽搁,握着钱顺的手,用力站起身。刚想吩咐众人,众人纷纷起身,妇人惊叫失声。武康打开算袋,拿出两片金叶,递给服务妇人,然后吩咐兄弟:“你们接着玩,不用跟着我,午时以前回营。”
整齐的应诺,武康接过披风,来到海滨马厩。戴三梁进贤冠,整理大紫官袍,检查金玉腰带。确定能见人,背起千牛刀,跨上斗骢马,前往南方军营。
来到中军帐,已经坐满人,行军总管都在。武康虽是副总管,却是最年轻的,比老家伙们,至少年轻二十。于是挨个行礼,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伯父相称,把礼数做足。
唐朝伯父和叔父,不像后世广义,只指父亲的兄弟。大佬们很满意,表面上也过得去,纷纷起身回礼,互相寒暄几句。特别是莱州刺史,真心喜欢武康。婺营卫士的金叶,都在莱州消费,带动了经济发展。
武康回到座位,盘膝正襟危坐,静听他们聊天。等苏定方来到,众人纷纷起身,老苏淡淡说道:“刚接斥候报告,再有三天时间,洛州兴安府抵达。卫士集结完毕,请诸位集思广益,确定出海时间。”
众人开始讨论,个个踊
跃发言,刘伯英将军说:卫士整天操练,已是最佳状态,可以随时出海;金仁问将军表示:刀兵箭矢等装备,暂时没有纰漏,战船也修补完毕。
淄州刺史于元嗣说:已经征集牛黄,可最大限度减免,洛州卫士的晕船;曹继叔和刘仁愿将军,说在五日以后,最后一批战船到达,粮草辎重也准备完毕。
大佬们都在秀,武康洗耳恭听,尽量不发表意见。经过热烈讨论,最后老苏拍板,八月十三辰时,举行出海仪式。同时传达命令:即日起全军卫士,增加操练强度,除了公事要事,禁止私离军营。
这条军令下达,估计小姐姐们,想吃掉苏定方,没生意可做喽。手下的兔崽子们,又得寄情于画像,做某些猥琐的事。忽然感觉可笑,回去找媚娘商量,给婺营未婚者,组织集体相亲。
会议继续进行,确定行军路线,从哪里登陆百济。大佬们继续秀,有的建议南边,哪里群岛密布,敌军防御稀疏。登陆以后向北,一路稳扎稳打,逐步逼近泗沘城。
有的建议北方,攻下党项重镇,然后顺平原行军。刘将军坚决反对,那里靠近高句丽,驻扎数万边军。若高句丽进攻,我们虽然不怕,却会节外生枝。
辩论别开生面,大佬畅所欲言,提出各种意见。武康果断闭嘴,他们戎马一生,我这三两道行,不要丢人现眼啦。现在学习重要,强记众家之言,取精华去糟粕,变成自己的想法。
凝望巨大舆图,目光锁定泗沘城,那是百济的都城。开始搜索记忆,结合后世地理,确定大概位置:韩国的扶余郡,隶属忠清南道,建在锦江岸边。目光移向锦江,想到伤心往事,扯出淡淡苦笑。
大二时做兼职,攒了半年积蓄,邀女神游锦江。结果女神傍大款,去首尔游汉江了,**丝表示无奈。然而已经报团,不去太可惜,便找小胖墩令月,互相抱团取暖。度过糟心暑假,更因郁闷喝醉酒,导致擦枪走火。
忽然听到喊话,瞬间灵魂归壳,苏定方笑骂:“你个小兔崽子,军事会议走神,胆大包天啊你。老夫给你机会,说出你的意见,如果狗屁不通,五十军棍逃不掉。”
不禁有些紧张,快速组织语言,起身抱拳行礼:“后辈跟随恩师,只有两次西征,军旅生涯尚浅,经验十分不足。若是说的不好,还请诸位叔伯,不要取笑于我。”
阵阵善意笑声,众人抚须眨眼,刘伯英言道:“不要太过谦虚,两次讨伐突厥,变之居功至伟。在石国生擒贺鲁,马堡城劝降都曼,是苏将军的左膀右臂。伯父倒要看看,跟苏将军两年,得了几分真传?”
大佬纷纷点头,皇后这个从父弟,向来彬彬有礼,很得我们喜欢。武康收到鼓励,和老苏确定眼神,直接开门见山:“先派精锐部队,抢滩登陆熊津江口,直奔北方熊燕山。”
起身离开座位,拿起旁边教鞭,指点高山继续:“在熊燕山结阵,占据有利地形,长矛一致对外,鏖战百济守军。大部队等待涨潮,然后顺潮而下,强行登陆熊津江口。”
教鞭指点锦江,完全进入状态:“站稳脚跟之后,不必整军列阵,水军入熊津江,陆军沿江岸行。水陆两军,齐头并进,直逼泗沘城。此为闪电战,及剜心战术,直捣黄龙腹地。”
偷眼看老苏,见他很欣慰,一时信心爆棚,滔滔不绝道:“包围泗沘城,不用急于进攻,施行围点打援。在城南和城北,构筑坚固防线,然后以逸待劳,吃掉勤王援军。”
指点小白山脉,新罗百济的边界,言辞凿凿道:“五万新罗兵,越过此山脉,打掉沿途敌军。不过我以为,金春秋的进展,不会太顺利。此次镇守西线的,是百济名将阶伯,金春秋就算获胜,也会是惨胜。”
斟酌片刻,淡淡说道:“等金春秋到达,新罗参与攻城,降低官军损伤。只要攻破泗沘,扶余义慈投降,就是百济投降。其他地方军队,会乖乖放下武器,接受我们改编。”
大帐极度安静,大佬表情各异,暂时没有鄙夷,武康很是欣慰。这说明我的战术,不是臭不可闻,他们在慎重考虑。老苏嘴角含笑,悠然捋胡子,这徒弟不错。
刘仁愿将军,竟然拍手叫好:“闪电出击,剜心战术,围点打援。若非亲眼所见,老夫肯定以为,此等果断战术,是苏将军制定的。名师出高徒,变之颇得真传,令人刮目相看。”
武康赶紧谦虚,您不骂狗屎就行,我的期望不高。刘伯英表情严肃,微微点头道:“劳师远征,速战速决。变之的策略,虽仍有瑕疵,却是最好选择。老夫也赞同,熊津江口登陆,诸位以为然否?”
会议继续讨论,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达成一致。采用剜心战术:熊津江口登陆,沿着熊津江岸,直取百济都城。武康不可置信,我的兵法策略,就要实现了?
第二十八章 抢滩登陆熊津湾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秋八月二十三,卯时四刻。
温柔黄海,橹桨击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海鸥自由翱翔,旌旗遮天蔽日,战舰连绵不绝。宏大的楼船,威武的斗舰,轻快的走舸,灵活的艋艟,载兵的海鹘,组成大唐无敌舰队。
楼船建楼三重,布置女墻和战格,状如城墙和堡垒,可容纳卫士八百。装备绞车弩,抛石车和拍杆。拍杆酷似苍蝇拍,巨大的动能牵引,诸如中小型船只,一巴掌拍翻海底。
二十艘楼船并进,中间最大那艘,就是老苏的旗舰。楼船在武康看来,是强大的火力平台,装载最先进武器,类似后世战列舰。厚实的装甲,致命的武力,奠定主力舰地位。
五十多艘斗舰,护卫战列舰周围,类似后世巡洋舰。采取阶梯复式结构,建造女墙和战格,卫士们梯级分布。发挥兵员优势,为辅助战舰,提供火力保护,提升生存能力。是楼船的补充,此斗舰和楼船,构筑海上长城。
走舸是反舰快艇,体积小速度快,接近敌方主力舰,给予致命一击。艋艟是攻击性快艇,具有良好的防护,身形娇小而灵活。兼任侦查工作,类似于驱逐舰。我们的老祖宗,曾是地球之上,最会造船的人。
无敌舰队前后,是海鹘运兵船,运载陆战部队。武康觉的搞笑,仿照海鹘设计,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船上左右两侧,各置浮板八具,形如海鹘翅膀。
浮板的主要功用,是惊涛骇浪之中,保持船平稳航行,排水增加速度。船舱左右两侧,生牛皮围覆,形状如城墙,以防巨浪碎船,同时对抗火攻。半人高的女墙,开弩窗和箭孔,甲板遍插牙旗,船尾放置战鼓。
后方大片海鹘,运载十万卫士,是神丘兵的主力。前方十海里左右,五十海鹘齐头并进,由导航游艇指引,乘风破浪行向东。所谓的游艇,类似联络船。用于指挥调度,传达军事命令,协调海军行动。
每艘海鹘战舰,最多运兵百人,共五千先锋军。一个时辰左右,熊津江北二十里,抢滩登陆熊燕山。神丘道行军副总管,左千牛府将军武康,当仁不让的先锋官。他乘的这艘海鹘,船尾高高桅杆上,“武”字旗迎风招展。
两舷摇橹水手,节奏而娴熟,海鹘如履平地。卫士盘膝而坐,身披明光战甲,后背强弓劲弩,手拄环首横刀。武康身穿黄金甲,伸直双腿坐船头,双脚抵住千牛刀。双手各拿泥人,表情不悲不喜,聆听卫士们聊天。
当兵的聊天,离不开女人,各种荤段子,永远在开车。蓬莱府校尉,山东大汉钱温,操着破锣嗓门,问身边楚神客:“将军说百济妇人,比新罗婢更乖巧,更能讨人喜欢,是不是真的啊?”
楚神客轻蔑,扫了眼大佬,拍胸脯保证:“大佬不打诳语,新罗百济两国,种族是相同的。百济的娘们儿,都能识文断字,皮肤白如玉脂。特别到了晚上,满足各种需求,让你欲仙欲死。”
淫笑声爆发,钱温脸色潮红,心如猫抓似的,哭丧着脸诉苦:“兄弟你不知道,我家那个悍妇,床上死狗似的。裤子没脱完,长枪就软了。等打下百济国,多收刮财宝,咱去他们教坊,感受百济娘们?”
平郎嗤之以鼻,偷眼扫大佬,嘿嘿怪笑道:“费那个钱做啥,打下百济后,咱悄悄抓妇人,痛快的过干瘾。蓬莱府的兄弟,你们放心吧,咱们的武将军,那是相当开明,肯定置若罔闻。”
卫士轰然起哄,左骁卫郎将刘仁愿,哼哼笑骂道:“小兔崽子们,都在想什么,不是抢财宝,就是抓女人,反了你们啦?趁早死心吧,以苏将军的为人,肯定明令禁止。胆敢以身试法,当心项上人头。”
船舱很快安静,武康扭头微笑:“我说老刘头,别上纲上线,兄弟们开玩笑。诸位兄弟们,等打下百济,倘若有命在,包你们满意。每人赏嫖资,尽情去享受,千万别犯军法。”
一时欢声雷动,卫士闹闹怪叫,精力太过旺盛。不知这船人,半个时辰后,能剩下多少,抢滩登陆后,又能剩多少。武康呵呵怪笑,煞有介事道:“海军烦闷,唱歌解乏,我唱一句,你们学一句,都给我听好啦。”
干咳几声,扯开嗓门:“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淫词浪曲飘荡,只是领唱两遍,卫士就铭记于心,开始尽情咆哮。以旗舰为中心,首先左右两船,两遍逐渐蔓延。不到两刻钟,五十艘战舰,五千海军大合唱。
流氓有文化,才是最可怕,武康怡然自得,看着泥人怪笑。刘仁愿翻白眼,纠结良久,小声说道:“如果所料不差,左手的泥人偶,是变之和夫人。右手泥人偶,妇人是谁啊,看着很面熟。”
老刘头很八卦,武康戏谑道:“您老高寿六十,呆在楼船多好,翘起二郎腿,喝两杯热茶,做啥先锋官啊?您这把老骨头,能上阵杀敌吗,别扯后腿哈。”
刘仁愿急了,瞪牛眼笑骂:“你少看不起人,乃翁老当益壮。不信咱俩过招,让你三十先手,打的你嗷嗷叫。赶紧告诉我,这妇人是谁,真的很面熟。”
武康笑而不语,故意吊他胃口。一刻钟过去了,老刘突然惊呼,老脸不
可思议:“乃翁想起到了,她是武皇后,圣驾巡并州时,远远看过两眼。我说变之啊,你们姊弟的感情,真令老夫羡慕。”
老家伙好眼力 ,武康伸手点赞。那个幼稚的女人,并州旅游之前,带泥人师傅上门。必须捏两个,一个她留着,一个出征用。小晴也不甘示弱,劳烦泥人师傅,捏俩全家福,放在卧室里。
嘿嘿干笑几声,泥人收进算袋,抬头看海上日头,时辰差不多了。站起身观望,视线非常好,距离陆地线,不到四海里。黑压压的东西,是百济的守军,血战即将来临。
两人商量许久,传下战斗命令:先锋营卫士,进入战斗状态。领航游艇归队,舰队火力全开,拉船头挡箭墙。舰队立刻行动,卫士检查装备,钱顺平郎起身,搅动船头麻绳,缓缓升起箭墙。
箭墙酷似吊桥,向着船内倾斜,遮挡船舱卫士。旗手爬上桅杆,不断变换旗语,五十海鹘分散,全部拉起防御。卫士纷纷起身,横刀挂在腰带,取出背后强弓,做好战斗准备。
风帆瞬间拉满,战舰顺风而行,武康打开算袋,拿出水晶宝镜。接手钱顺麻绳,水晶镜捆刀鞘,伸到箭墙之外,观察对岸情况。果然重兵把守,海岸浅水摊,到处是拒马。
密密麻麻木架,布满整个海滩,酷似《拯救大兵瑞恩》,盟军登陆的场景。刘仁愿瞠目结舌,指着镜子咋呼:“好神奇的宝镜,不用探头观望,就能看到对岸,怎么做到的?”
武康懒得回头,没好气的戏谑:“这么大的岁数,凡事要淡定,别一惊一乍。潜望镜而已,没啥稀奇的,至于其中原理,说了你也不懂。擦掉你的口水,等回到京城,我送你一个。”
老刘连连点头,盯着船外镜子,眼里满是艳羡。武康嗤之以鼻,少见多怪乡巴佬。等到班师回朝,买几块天然水晶,把望远镜搞出来。常年行军打仗,肯定大有裨益。
眼前这块镜子,天然水晶打磨,当初送给媚娘。她当成压箱宝贝,除了李九和皇子,轻易不拿出来。此处渡海作战,偶然想到潜望镜,便厚着脸皮求取。意想不到的是,媚娘毫不吝惜,当天派人送过来,中国好姐姐呀。
忽然瞪大双眼,通过镜面反光,看到无数高架。不禁开口骂娘,咬牙切齿传令:“立刻通知全舰,对面有投石车,中小型投石车,弟兄们注意防护。”
钱顺立刻旗语,桅杆旗手通报,吼声瞬间响起,气氛随之压抑。身为府兵精锐,投石车的威力,让他们胆战心惊。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头,血肉之躯不能抵,哪怕坚固的箭墙,也禁不住三下。
忽然破空轰鸣,伴随刺耳的扑通,巨石砸入水中。左侧船舷三米外,窜出两道水柱,溅射无数水花,场景就像拍戏。船身随之摇晃,卫士稳住身形,任由海水洗身。
感觉无计可施,只有迎着飞石,硬头皮向前冲。船长声嘶力竭,水手疯狂摇橹,风帆拉到最满,开到最大速度。大小的石头,雨点般落下,武康再度骂娘。该死的百济猴子,到底在熊津海湾,准备多少投石车?
巨响再次袭来,撞击震耳发聩,旗舰中弹了。船身距离摇晃,卫士摇摇欲坠,很快倒下大片。抬头看箭墙,两道大裂缝,真是倒血霉。看眼前的情形,顶多再来两下,箭墙就会破碎。
武康高声咆哮,不断安抚军心。心中不停祈祷,万能的佛祖啊,保佑我的船吧。忽觉头顶恶风,下意识缩脖颈,身后传来哀嚎。转头看过去,当场目眦尽裂。
船尾两卫士跌倒,上面的头颅砸碎,五官不可辨认。红色的是血浆,白色的是脑浆,视觉冲击很强。然而船上卫士,都是久经沙场,早就看惯生死,没有太大惊慌。
两人抬尸体,平放在船尾;两人搬石头,直接扔海里。被砸到的卫士,被袍泽扶起来,依旧站在原地,眼中杀气腾腾。这就是精锐啊,武康放下心,继续注视潜望镜。
海风呼呼,哀嚎阵阵,满天飞石,满脸水花。船长频频指挥,水手拼了老命,航速达到极限。武康抹把脸,继续咆哮着:“弟兄们咬咬牙,很快冲出射程,投石车快没用啦。”
海面再响闷雷,战舰剧烈摇晃,武康脚步趔趄,钱顺赶紧抱腰。船头的挡箭板,中间裂开大缝,被投石车砸的。骂句入娘嘞,收起潜望镜,透过裂缝探敌情。
距离快速拉近,流星雨逐渐稀疏,越来越多的石头,砸在船尾海水中。不到半刻钟,流星雨结束,箭雨铺天盖,覆盖先锋舰队。箭墙格挡大部,卫士举起铁盾,头顶架上铁幕。箭头叮咬盾牌,声音异常刺耳。
若在此处下水,卫士浑身湿透,铠甲更加沉重。必须迎着箭雨,拼死靠近沙滩。武康心思电转,大脑快速转动,根据已知情报,计算最佳停船点:就在拒马后面,三十米的距离。
武康陡然转身,抬头发号施令,吼声卡在喉中。桅杆旗手中箭,身体自由落体,扑通坠落黄海。一时目眦尽裂,呶呶怪叫着:“预备旗手,传令全军,调转船身。”
船尾两旗手,丢掉手中盾,跑到桅杆下。甲努力攀爬,乙杆下等候,甲爬到一半,乙立刻攀爬。流矢贴身飞过,两人置若罔闻,甲中箭坠落,乙继续攀爬。
卫士悍不畏死,不能成功登陆,愧对死去的袍泽。武康凝视旗手,嘴里念念有词,
不停加油打气。终于爬上桅杆,挥舞红蓝两旗,命令火速传达。水手停止摇橹,船长沉着指挥,战舰缓缓转身。
武康拔千牛刀,刺入船头甲板,摘下两石强弓。鬼脸完全狰狞,嘶吼声色俱厉:“等到冲锋时刻,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看脚下。跟紧前面兄弟,咬着牙向前冲。诸位袍泽兄弟,请你们相信我,胜利属于我们。”
卫士咆哮应诺,全部蹲在船舱,藏身女墙之后,头顶再架铁幕。战船缓慢旋转,箭雨随之而来,雨点般叮咬铁盾。五十海鹘战舰,海面首尾相连,犹豫铁索横江。
老刘接手指挥,举盾站在船舷,下达反击命令。前排卫士起立,铁盾格挡头颅,架起简易箭墙。后排卫士丢盾,羽箭搭上强弓,仰头仰望桅杆。旗手蓝旗水平,红旗微微上抬,给出抛射角度。
羽箭抛射天空,漫天箭雨划过,飞向敌方阵地。广阔的海滩上,除了呼呼风声,就是人的嚎叫。卫士心无旁骛,不理中箭袍泽,不断搭弓抛射,箭囊火速消耗。
老刘再传军令,敌方已被压制,立刻抢滩登陆。老刘和船舷卫士,全部蹲在女墙下。铁盾扣在头顶,双手死托盾背,**搭出 台阶。武康丢下强弓,爆发最后怒吼:擂响冲锋鼓,诸位弟兄们,都跟我上啊...
战鼓直冲霄汉,武康脚踏人梯,跳上船舷女墙。手握千牛刀,画出完美弧线,飞身跳下战船。迎着漫天流矢,蹚开没膝海水,左臂格挡咽喉,右手拖千牛刀。鹰眼怒视对岸,最快速度狂奔,哈腰冲向敌阵...
战船一字排开,卫士英勇无畏,纷纷跳海冲锋,画面酷似下饺子。船上弓箭手,根本不瞄准,全力抛羽箭。手速提到极限,他们心知肚明。远程火力支援,袍泽登陆伤亡,两者息息相关。
射光箭囊利箭,强弓背在身后,拽出环首横刀。踏着人梯下海,踩着袍泽尸体,跟随袍泽脚步。最后的箭手下海,刘仁愿拽出横刀,喝令人梯卫士,共同跳入海中。
船上只剩水手,调转船头返航,与主力舰队汇合。这是武康的命令,不许留下接应,先锋营背水一战。背后就是大海,根本不留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卫士彻底暴戾,驱赶海水上岸,双方短兵相接。冲锋源源不断,沙滩厮杀震天,唐兵绝地反击。武康人高马大,还是一如既往,拼杀在最前沿。
双手握刀柄,招式很简单,竖劈或横砍。刀锋每次闪过,都会带走人命,既干净又利落。一米七的千牛刀,一米四的刀身,加持浑身力量,一时势不可挡。
坚韧的黄金甲,提供最好防御,不必理会防守,砍就完事儿了。脚下踏着死尸,不断制造死尸,机械重复杀戮。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百济人,越来越弱鸡。
这是好现象,敌阵即将溃败。钱顺率亲卫婺营,紧跟大佬脚步,楚神客和林平郎,死死护卫左右。首上战场的亲兵,杀意不逊老兵,杀人毫不手软。
先锋营全部登陆,两翼包围蚕食,五千百战精兵,彻底打垮百济人。他们终于崩溃,向着东方逃窜,一路丢盔弃甲。唐军追杀三里,成功占据登陆点,后方鸣金收兵。
死尸漫山遍野,斩杀至少两千,战果相当喜人。武康望向海边,数十堆熊熊大火,是百济的投石车。就是这些东西,砸的海军没脾气,终于出口恶气。
抢滩登陆成功,清除沿海防御,基本完成任务。望东北熊燕山,拿出算袋地图,计算大概距离。很快老刘来到,气喘吁吁说:“卫士登陆成功,百济很快增援。咱们没有战马,不能对战骑兵,按计划行事吧。”
武康点头赞同,老刘发号施令,大军不必集结,火速赶往熊燕山。沿途的百济兵,要么一触即溃,要么落方而逃。来到山脚下,扫视熊燕山形,传令山腰摆阵。
卫士来到山腰,左右两边分散,怀绕整个青山。枪兵列队在前,刀兵紧随其后,弓箭手站后排。集中全部羽箭,还是捉襟见肘,每个弓箭手,只分六十支。
登陆消耗太大,也没时间收集,估计很快告罄。武康浑不在意,趁百济兵没到,传令暂时休整。卫士三五成群,各自补充体能。吃饱喝足后,躺在地上闲聊,话题还是百济妇人。
武康哑然失笑,吃着发霉窝头,喝酒甘醇美酒,别有一番滋味。扭头四下查看,此山观景极佳。往东看是锦江,往南是锦江口,往北是群山,往西是黄海。
黄海暗流涌动,海浪缓缓前行,柔和亲吻沙滩。随波起伏的黑点,是袍泽的尸体,真的很抱歉,无法入土为安。海天相接之处,依稀可见桅杆,是大唐无敌舰队。
一个时辰后,黄海会涨潮,届时万舰启航,强行登陆锦江口。老刘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看天水相接,都是船头先出现,高桅杆后出现。这不正常,变之你说,是否遭遇了风暴?”
武康懵逼当场,您老观察入微,当什么将军呀,去当科学家吧。你口中的现象,可以用来证明,地球是圆的。
可惜没意义,武康手指东南,呵呵戏谑道:“关于地球的问题,有时间再探讨,保证让你傻掉。百济援军到了,咱俩还是考虑,该如何应对吧...”
第二十九章 唐军围困泗沘城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秋八月二十三,午时三刻。
百济国熊燕山腰,卫士枪矛向外,摆出刺猬枪阵,占据有利地形,层层格杀敌兵。自从隋末乱世,府兵对抗骑兵,皆用枪阵防御。是以得心应手,根本不用指挥,发挥娴熟完美。
可怜两万百济兵,第四次围剿失败,扔下几百具尸体,灰溜溜下山集结。楚神客一声吼,数千卫士呐喊:瘸腿娘们扶余猪。有的手捂裆,有的甩屁股,**裸嘲讽。
扶余兵呶呶鬼叫,众将领手舞马刀,在山脚不停叫嚣。刘仁愿翻白眼,表达强烈抗议,咱们是天朝上师,不要给天朝蒙羞。武康不置可否,看着南方黄海,给他科普地理。
流入黄海的江河,类似咱家黄河,带有大量泥沙。导致附近海域,海水呈现黄色,是以得名黄海。话题成功转移,左骁卫朗将老刘,业余的地理爱好者。
自从明白海岸望船,为何先露出船头,再露高桅杆后,佩服的五体投地。结合张衡浑天说,老家伙信誓旦旦,大地就是圆球的。见他兴致很浓,武康滔滔不绝,手指黄海舰队,接着讲涨潮流。
太阳、月亮的引力,海水水平涨落时,水体的周期性、水平运动现象,就是所谓的潮流。退潮时称退潮流,涨潮时称涨潮流。朝鲜半岛西部,是规则半日潮流,是黄海强潮流区,流速在每秒两米。
老刘云里雾里,武康懒得解释,望着熊津江口,自言自语道:“如此快的潮流,水手不用划桨,舰队无风自动。气势江河日下,百济人守不住,登陆已成定局。”
两人极目远眺,海军扬帆前行,舰队覆盖海面,天空弩矛乱飞。战鼓夹杂呐喊,喊杀惊天动地,辐射方圆百里。强横的绞车弩,巨大的苍蝇拍,野蛮冲撞的楼船,万箭齐发的斗舰...
火力紧锣密鼓,海战井然有序,所谓百济海军,根本不堪一击。不到两刻钟,敌方旗舰沉没,又被分割包围。老刘手拈长髯,煞有介事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伴随海军覆灭,唐军果断登陆,熊津江血战开启。百济人一触即溃,丢下千余尸体,大军奔逃溃散。山下围剿部队,眼见大势已去,仓惶逃向真都城。
唐军无敌舰队,涌入熊津江口,战舰首尾相连,万橹千桨击水。无数海鹘停泊,卫士鱼贯下船,根本没有休整,直接沿江行军。武康哑然失笑,是苏定方的风格,追求兵贵神速嘛。
扭头瞟向老刘,阴阳怪气儿道:“我说老刘头,您老年纪大,带伤兵回船吧,乖乖静候佳音。不过您老放心,等我攻下真都,砍了扶余义慈,保证先通知您。”
老刘气的跳脚,指着他鼻子骂:“田舍奴武变之,狗眼看人低呀,乃翁也要破真都。莱州府折冲都尉,留下安顿伤兵,其余随我下山,前去会师苏将军。”
军令层层传递,老刘拽出横刀,首先跑下山腰。武康嘿嘿诡笑,你丫越俎代庖,我才是指挥官。这么大年纪,还吃激将计,彻底没救喽!悠然收起千牛刀,下达行军命令,下山追赶老刘。
卫士井然有序,沿着山腰聚集,紧随将军脚步。一路小跑行进,直奔江边部队,融合江岸洪流。陆军夹江而行,海军逆江而上,擂鼓呐喊助威,一时气势如虹。
此地距真都城,最多七十余里。如果不出意外,申时四刻之前,陈兵泗沘城下。闪电突袭完成,执行剜心战术,今夜养精蓄锐,明日强攻泗沘。如果百济覆灭,那么此次战役,就是冷兵器时代,闪电战的教科书。
武康跑步娴熟,钢铁般的身躯,丝毫不觉得累。跑出五里左右,老刘头掉队了,死鸭子嘴硬嘛。又跑出三里,听到马蹄声,眼角余光扫,是老刘跨战马。从身边跑过,老脸满是挑衅,还竖起了中指。
这个老小孩儿,学习能力挺强,都会竖中指了。接着马蹄阵阵,身后精锐卫士,纷纷跑步出列,认领自己战马。武康再度感慨,共三千匹战马,乘辎重船渡海,与主人共伐百济。
汉唐的海军,可谓当世最强,战术体系最成熟,海战武器最先进。各种用途的战舰,除了航母与潜艇,都能在现役战舰中,找到完美替代品。在公元七世纪,是绝对意义上的,全球无敌舰队。
忽听熟悉嘶鸣,武康蓦然回首,立刻洋溢微笑。钱顺的三弟钱亮,没参加先锋营,和七名婺营新兵,辎重船照料战马。斗骢俨然是头马,率领三百匹兄弟,外侧慢步奔跑。
武康跑出队列,提气大步流星,身体高高跃起。右脚稳踏马镫,左手扣住马鞍,右手攥紧缰绳。完美弧线划过,屁股稳坐马鞍,姿势异常潇洒。
跑步跨乘战马,婺营的必修课,亲卫纷纷效仿,赢得漫天喝彩。开始策马狂奔,跑在外围前方,追上了刘仁愿,与领导班子汇合。大佬赫然在列,大总管苏定方,刘伯英和曹叔继,金良图和祝阿师等。
那些刺史司马,都是文官出身,也都年老力衰,估计在整顿辎重。简单寒暄几句,大佬简言称赞:熊津湾登陆战,变之打得不错,打出了天兵威风。
开启商业互吹,老苏斟酌片刻,转头吩咐爱徒:“率领斥候出发,打探百济情况,速速向我汇报。我估计扶余义慈,不会甘心失败,会做困兽之斗的。”
武康应诺接令,点名老楚和钱顺,赵声和林平郎。五人策马狂奔,很快甩开队伍,直奔东北方向。开阔的平原上,连绵的灰暗中,泗沘郭若隐若现。
跑出十里左右,遭遇百济斥候,没啥好说的,“杀”就一个字。五人速度不减,强弓首先发力,射杀四名敌兵。其余七人吓傻,调转马头逃跑,沦为骑射靶子。
不到五分钟,全部中箭落马,战马铁蹄补刀,踩死挣扎伤兵。继续狂奔七里,见到前方敌阵,纷纷勒紧缰绳。三里外开阔地,黑压压都是人,敌军严阵以待。
五人停留许久,快马加鞭返回,向苏定方汇报:泗沘郭外二十里,百济兵已经结阵,大约五万余众。看军容与装备,军旗和仪仗,是精锐卫戍部队。末将窃以为,是义慈的羽林军,扶余镇左右厢。
众人嗤之以鼻,敢和唐军野战,义慈胆大包天。老苏不置可否,渐渐露出诡笑,果断发号施令:“行军二十里,熊津江东集结。变之率婺苏营,镇守我军左翼,随时听候调遣。”
武康得令行动,率领千余骑兵,斜奔西北方向。双手松开缰绳,解开腰后算袋,摸出坚硬米饼。咬两大口咀嚼,摘下羊皮酒袋,就着酒送下肚,伙食真的苦逼。
酒足饭饱后,到指定位置,距离敌军三里。扭头看向东边,右翼骑兵就位,只等中军到来。海军首先抵达,沿江停泊战舰,无数卫士上岸。一时烟尘滚滚,中军主力到来,双方摆出阵势。
鹰眼扫视敌营,武康心思电转,扯出诡异弧度。敌阵两翼前突,大部分是步兵,骑兵聚集在中军。若我是指挥官,肯定先动两翼。只要两翼混乱,必然连锁反应,百济必败无疑。
军令及时传达,老苏头儿吩咐,两翼试探进攻。武康哑然失笑,咱俩心意相通,英雄所见略同嘛。当下也不犹豫,慢慢拔千牛刀,竭尽全力嘶吼:左翼骑兵团,随本将冲锋...
说完一马当先,藏身马背上,斜拖千牛刀。躲过首轮飞矢,腰身马上直立,舞刀桀桀怪叫。首先遇上敌骑,双手紧握刀柄,凝视敌人刀锋。冲撞转瞬即来,躲过迎面刀锋,惯性腰斩骑士。
不理身后敌骑,冲撞步兵方阵,如虎入羊群般,肆意血腥收割。连续冲阵三次,敌阵稍显慌乱,老苏鸣金收兵。骑兵调头回阵,武康负责断后,笑容越发诡异。
敌翼臃肿惊慌,精明的苏定方,肯定了然于胸。如果所料不差,会继续针对敌翼,给予最致命打击。火速回阵休整,老苏增派骑兵,左翼增加三百人。刘仁愿、曹叔继将军,带着亲卫加入,亲自参与冲杀。
不到半刻钟,命令再次下达:尽全力冲锋,必须吃掉两翼。都在意料之中,武康懒得废话,与两位将军携手,再次带头冲锋。骑兵风驰电掣,疯狂冲撞敌阵,继续铁血攻伐。
攻击气势如虹,敌右翼吃不消,兵员不断消减。眼见两翼危险,百济指挥中计了,竟然让中军援助。战争两大忌讳,一曰临战换将,二曰阵前调动,最容易出状况。
苏定方觉察到,立刻擂响战鼓,传令全军出击。敌中军陷入徘徊,敌帅陷入两难:中路按兵不动,两翼会被吃掉;中军支援两翼,导致中路空虚,无法应对唐军。
但凡正常主帅,都会壁虎断尾,舍两翼保中军。可今天遇见的,貌似很不正常,焦头烂额的敌帅,竟然下令撤军。井然有序的撤退,相比四下奔逃的溃败,更加危险和致命,因为目标更集中。
唐军尾随猛打,敌后军变前军,溃败已成定局。画面异常搞笑,十几万大部队,一方井然撤退,一方步步紧逼。双方就像赶集,洪水般的人流,涌向泗沘外郭。
两翼骑兵骚扰,临时客串牧羊犬,数万百济羊群,被驱赶去泗沘城。唐军士气正弘,百济无心应战;唐军连连挥刀,百济脖颈迎接。按此效率计算,砍到泗沘外郭,至少斩杀万余。
武康抹去血水,观察眼前场景,差点乐出猪声。敌帅这手臭棋,完全可以理解:扶余镇左右厢军,是义慈的御林军,百济最精锐部队。若是伤亡惨重,他担不起责任。
他现在的想法,是带左右厢进城,找扶余义慈交差。只要伤亡不高,他就不掉脑袋,其他爱咋咋地。这就搞笑了,哪怕亡国在即,也会有政治龌龊。
其实军队是否精锐,要在战场上体现。舍不得派遣,选择长期放养,肯定养成废物。眼前的扶余镇,就是我军向导,只要跟着他们,就能占领泗沘外郭。
砍杀仍在继续,人潮逼近泗沘,守城的百济将领,也犯同样错误。如果不开城门,御林军全军覆没,他会人头落地。所以城门打开,御林军仓惶进城,战局极度混乱。
敞开的城门,想要再次关闭,基本不可能,因为唐军在紧逼。最后结果就是,外郭宣布失守,唐军随同溃军,共同涌进外城。接下来的巷战,唐军轻
车熟路,斩获却不值一提。
御林军熟门熟路,很快逃进内城。唐军暂停进攻,老苏传下军令:关闭外郭城门,唐军兵分两路。一路镇守外郭,阻拦百济勤王;一路围困内城,围得水泄不通。
军事会议召开,老苏与会发言,下达重要指令:即日起城内戒严,严禁百姓出家门,否则军法从事。并且三令五申,神丘所有卫士,严禁抢劫财物,严禁淫辱妇人,否则军法从事。
武康幸灾乐祸,是苏定方的风格,部队秋毫不犯。那些兔崽子们,想品味异域妇人,简直白日做梦。会议到了最后,老苏划分责任区,要求日夜巡逻。
回到临时办公地,是座高宅大院,大户人家的府邸。草草吃晚饭,到黄昏时刻,收到坏消息:百济王扶余义慈,百济太子扶余隆,仓惶逃向北境。这对窝囊父子,在他们词典里,没有死战到底,没有与城共存亡。
不过无所谓的,只要泗沘陷落,就是百济灭国。中央集权制国家,都城是政治中心,只要都城陷落,就会连锁反应。各地群龙无首,类似无头苍蝇,只能乖乖投降。
伟大的造反家,李自成攻破北京,宣布明王朝灭亡。哪怕江南和四川,仍有百万大军,依旧无济于事。后来的安史之乱,长安数次陷落,唐政府却没灭亡。因为那时的唐朝,不是中央集权,长安不是政治中心。
无奈躺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泗沘可是王城。城墙高大坚固,有床弩和抛石器,如果强行攻城,恐怕伤亡惨重。不停的唉声叹气,不知有多少兄弟,会因此而丧命。
翌日早早起床,找苏定方报道,再次参加会议。关于攻城问题,大佬各抒己见,心态都很焦急。武康表示理解,大功就在眼前,无论多大代价,都会铤而走险。
老苏愁眉苦脸,吩咐打造器械,三日后正式攻城。等到会议结束,武康回到营房,换上三品官服。背上千牛刀,带着十个狗腿,两个百济翻译,巡视负责的坊区。
坊内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没,房屋大多破旧,是泗沘的贫民区。百无聊赖间,感觉头顶有风,身子陡然后退。抬头向上看,迟疑伸出手,接住不明物。
破旧的碎花布,缝合正方体,里面鼓囊囊,是锯沫和泥沙。不禁哑然失笑,这是玩具沙包,我童年的最爱。大唐没见过,却在百济见到,太有意思啦。
听见厉声呵斥,两卫士冲出去,揪起门外萝莉。钱亮拽她发髻,赵声抽出匕首,看情形要割喉。她好像吓傻了,小脸木然呆滞,两眼空洞无神,盯着匕首发呆。
门内传来哀嚎,冲出个年轻妇人,跪在武康身前,磕头如同捣蒜。眼泪簌簌落下,嘴里叽里咕噜,苦苦的哀求着。卫士也控制她,钱顺拽出横刀,高高举过头顶。
武康面沉似水,已然心知肚明。女娃在家玩耍,沙包扔到墙外,便出院门寻找。四五岁的女娃,显然不会明白,何为战备戒严,何为军法行事。
妇人爱女心切,跑来苦苦哀求,也违犯了禁令。钱顺手起刀落,武康瞳孔微缩,及时攥他手腕。呆傻的女孩,伟大的母爱,触动恻隐之心,淡淡说了句:算了吧...
卫士放开女孩,各自收回武器,继续包围母女。钱顺眼珠转,偷眼瞄大佬,煞有介事道:“她们违犯禁令,意图袭击将军,其中定有阴谋。将军亲自审问,赵声带队巡逻,胖子通译留下。”
亲卫齐声应诺,赵声抿嘴怪笑,带着队伍离开。钱顺扬起横刀,架在妇人肩头,摸出半片金叶,霸道的递过去,一副凶神恶煞。意思很明显,胆敢不识相,砍了你脑袋。
妇人颤巍巍的,接过半片金叶,紧紧抱住女儿,娇躯瑟瑟发抖。钱顺收横刀,煞有介事道:“她既然收钱,就是你情我愿,不算淫辱妇人,也不违背军法。”
说罢嬉皮笑脸,靠近轻声耳语:“妇人身材姣好,胸襟很开阔,脸盘儿也不错,是您喜欢的类型。大佬离家五个月,整天在军营生活,也该放松心情啦。”
瞪向胖子通译,恶狠狠训斥:“给乃翁如实翻译,妇人收下金钱,就是同意伺奉。让她带我们进屋,立刻梳洗身体,好好伺候大佬。牙蹦半个不字,追究犯禁之罪。”
通译肥脸谄笑,冲他点头哈腰,转身摆出凶恶,对妇人叽里咕噜。女人娇躯猛颤,小心翼翼抬头,贝齿紧咬嘴唇。看着明晃晃横刀,只能选择顺从。
这个小兔崽子,当什么府兵啊,拉皮|条去吧。武康苦笑,淡淡说道:“首先告诉你,我对媳妇发过誓,不沾其他女人。其次你知道,我不喜欢强迫,特别对女人。”
钱顺错愕许久,表情异常尴尬,赶紧苦脸道歉。武康不置可否,吩咐通译道:“你告诉她,钱不能白给,煮三碗米粥,陪我们聊天。喝完粥就离开,不会为难她的...”
第三十章 兵不血刃谋城池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秋八月二十四,未时两刻。
泗沘城贫民区,犯禁妇人宅院,武康站东厢外,盯房铁锁发呆。胖翻译点头哈腰,馒头脸满是谄笑,讲述着家庭状况。此户人家姓阶,阶老丈十年前去逝,阶老妇拉扯二子。
老妇居住正房,今年三月病死,兄弟俩居东西厢。长子阶富是豪商,腰缠万贯,家有千钟,八处宅院。次子阶仁没能耐,只是个普通士兵,贫寒的家徒四壁。
若按常理来说,两人一母同胞,弟弟如此艰辛,兄长应该帮衬。阶富不这样想,非但不接济兄弟,反而占半份老宅。东厢富丽堂皇,名贵家具装饰,平时也不居住,就用铁锁把门。
阶仁和黑齿氏,两人的独生女,挤在破败西厢。黑齿是百济姓氏,武康不禁想起,名将黑齿常之。百济国扶余族人,降唐后战功彪炳,爵封燕国公,平定李敬业叛乱。
后被酷吏周兴,逼死在监狱里,着实令人唏嘘。武康暗下决心,以后我来保他,难得穿越大唐,总要改变些历史。如此彪悍猛将,就算罪不可恕,也要死在战场上。
胖翻译继续讲,天兵杀来后,熊津湾溃败,阶仁没回家,估计战死了。故事挺悲催,钱顺嗤之以鼻:“阶富尖酸刻薄,不顾手足情义,堪称为富不仁。”
胖翻译插话:“钱将军有所不知,阶富是天唐拥趸,对天唐忠心耿耿。苏元帅破外郭,阶富倾尽家财,购粮草和布匹,慰劳天朝上兵。武将军下榻的宅院,以及吃穿用度,都是阶先生提供。”
钱顺更加鄙夷,武康无声浅笑,阶富挺奇葩的,相比大清慈禧,两人伯仲之间。腰缠万贯财物,不帮衬亲兄弟,却倾囊襄助外敌。宁赠友邦,勿与家奴,卖国八字真言,体现淋漓尽致。
抽出镔铁横刀,走到厢房门前,劈断挂锁铁链。见顺子义愤填膺,便抿嘴呵呵笑:“老人留的遗产,他们兄弟平分,也是理所应当。阶富继承财产,不让外人插足,也是人之常情。”
转身走进厢房,家具古香古色,唐朝的瓷器字画,各个价值不菲。示意钱顺坐下,继续说道:“他发家致富,是否接济胞弟,如何使用财富,是他自己的事,外人不容置喙。所以说顺子,你刚才的话,是道德绑架。”
钱顺尬笑挠头,殷勤的擦拭椅子,伺候大佬坐下。吩咐黑齿氏,赶紧先去熬粥,再陪大佬聊天。指使百济翻译,这里没你的事,去大门外守着。笑着招呼萝莉,和小夫人同岁,陪大佬玩耍,慰藉相思苦。
井井有条安排,他们立刻行动,武康哑然失笑。沙包还给女孩,让她去外边玩,招呼钱顺坐下。哥俩轻松闲聊,钱顺滔滔不绝:阶仁效力的军队,驻守在熊津湾,阻挡我们登陆。
守军被打垮后,已经完全溃散,阶仁没有回家,估计十有**,战死在熊津湾。这就搞笑了,杀黑齿氏夫君,让她熬粥伺候;若非誓言加身,还会逼她侍寝。杀男人睡女人,这就是侵略战争。
扫视墙上字画,感慨他们的结局,忽然想到什么。很快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渐渐露出诡笑,笑容越发放肆。这时闻见稻香,钱顺银针试毒,捧着碗递过来。
米粥热气腾腾,比粟米炊饼美味,好久没吃过喽。拿筷子开动,感觉有视线,循着望过去。萝莉盯着热粥,不停抿动嘴唇,黑齿小跑过去,拉着女儿离开。武康喊停,淡淡吩咐:“给她盛一碗,都留下吃饭。”
钱顺马上安排,胖子进屋翻译,妇人受宠若惊。萝莉抱大碗,狼吞虎咽着,也不怕被烫。估计老长时间,没喝过白米粥。阶富挺黑的,若我有侄女儿,肯定不会如此。
两碗粥下肚,妇人放下碗,再盛第三碗。武康摸肚皮,呵呵感慨道:“百济的稻米,不输婺州米,吃着又香又甜。咱们带兵打仗,吃顿舒服饭,真的不容易。出征到现在,有半年时间?”
钱顺点头,再过五天,整整半年。不过大佬说错了,婺州稻米甲天下,百济海外蛮荒地,不能相提并论的。纠结片刻,小声说道:“以皇后的地位,您不必屡次出征。”
武康笑而不语,埋头吃米粥,出征是必须的。在军界站住脚,结识诸位将军,是为将来考虑。军界威望足够,将来帝后争权,可遏制废后举动。腹黑的李治大帝,不敢投鼠忌器,为媚娘增加筹码。
还有更大好处,得卫士们认可,立于不败之地。将来无论李氏,还是李敬业等,都翻不起大浪。同时为了自保,立的战功越大,李九越不敢动我。不会像武家兄弟,要么被贬死,要么被毒死。
喝完第四碗,摸滚圆肚皮,舒服打饱嗝,起身伸懒腰。钱顺立刻起身,快速拨动筷子,吃完碗里粥。萝莉没心没肺,依旧捧碗埋头,貌似饿死鬼投胎。
黑齿放下碗,跑去东墙角,抱来千牛刀,给他背身上。小鸟依人的模样,武康开始手贱,揩她朱唇米粒,放在口中咀嚼,动作很暧昧。黑齿羞红脸,乖巧的垂头,一副任君采撷。
解开腰间
算袋,拿出全部金叶,大概有九片,塞到她手里。黑齿芳心乱颤,没有胆子拒绝,模样不知所措。钱顺眼珠转,压低声音说:“百济女是贱籍,不配称呼女人,大佬若是喜欢,不算违背誓言。”
种族主义不好,武康淡淡道:“在这吃顿饱饭,想到破城之策,若能完美运作,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泗沘城池。金钱是感谢费,她的不幸遭遇,给了我灵感。”
盯着钱顺,满脸严肃:“顺子你记住,人无信而不立,誓言必须遵守。当然我也承认,如此成熟美妇,是我的最爱。我对她有**,却能克制**,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钱顺连连点头,武康继续吩咐:“我去找阶富,打听城内情况,希望有收获。少则半时辰,多则一时辰,我去中军营。你通知老苏,召集全部总管。”
说完离开厢房,吩咐百济翻译,马上去找阶富。离开阶氏小院,与钱顺分道扬镳,跟随翻译向西行。走出百十步,陡然转过身,妇人探着头,正深情凝望。无奈挥手道别,实在搞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胖子翻译带路,找了三处院落,终于找到正主。阶富摇尾乞怜,胖脸笑出菊花,把武康当亲爹。两人书房长谈,阶富知无不言,详细介绍城内,驻扎什么军队,彼此间的关系。
感觉不虚此行,假惺惺的勉励:你是大大的良民,好好为天朝服务,少不了你的好处。阶富瞬间**,兴奋的直搓手,转身跑进书房,奉献一盒珠宝。
果断照单全收,走到大门口,想到美妇人。珠宝塞回去,煞有介事道:“你的弟媳妇,已经献了身,她是我的女人。我无法带她走,珠宝给她送去,以后多多接济。”
阶富更兴奋,拍胸脯保证,以后当祖宗供着。武康呵呵浅笑,带着翻译离开,前去老苏的宅院。一路都在勾勒,越想兴致越浓,如果所料不差,计划可能成功。
来到会议室,当场瞠目结舌,十四位行军总管,除了嵎夷道金春秋,已经全部到齐。互相见过礼,苏定方说道:“变之先入席,东线传来战报,报与诸位知晓。”
武康正襟危坐,苏定方轻叹:“不出变之所料,东线战事不利。新罗将军金庾信,在小白山附近,遭遇顽强抵抗。百济名将阶伯,率五千士卒殊死,战局异常焦灼。”
众人嗤之以鼻,新罗的战斗力,向来弱的可怜。武康更加不屑,对新罗要求不高,别拖后腿就行。可笑的大韩国,还把这等战斗,拍成电视剧歌颂。
左骁卫将军刘伯英,贼眼瞄武康,嘿嘿戏虐道:“苏元帅召开会议,因为你的亲信,说有破城良策,邀请我们参详。变之有何妙计,赶紧说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急不可耐。”
善意笑声响,大佬随声附和,武康开门见山:“最坚固的堡垒,都从内部攻破。泗沘城卫戍部队,共有三大主力。扶余镇左厢军,实力最为强大,由扶余泰统领,是义慈的次子。”
茶杯扣桌面,拿第二茶杯,轻轻放旁边:“扶余镇右厢军,与我军对垒时,伤亡颇为惨重,实力弱于左厢。本由扶余隆统领,他却追随义慈,逃亡到北方。此刻由他嫡子,扶余文思管辖。”
扣上第三茶杯,继续分析道:“最后是百济联军,实力最为弱小,是勤王的地方军。统领他们的,是扶余郡将阶寻,阶伯的亲兄弟。扶余泰实力最强,不能掌握右厢,百济联军阶寻,也是阳奉阴违。”
这些众所周知,武康接着忽悠:“扶余泰此人,曾在高句丽生活,异常仇视大唐,会负隅顽抗的。可他也很发愁,如何团结部队,共同守卫内城?”
三个茶杯摞起,煞有介事道:“也可以这样说,用什么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名义,才能名正言顺的,号令城内所有军队。武康才疏学浅,还请伯父们解惑。”
会议室安静,大佬表情各异,都在冥思苦想。不到两分钟,眼珠都亮了,苏定方笑骂:“变之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要考究我们吗?最好的身份,是成为百济王,名义上统领众军。”
武康竖拇指点赞:“老师说的对,我相信扶余泰,也是这样想的。好比有座宝库,主人家逃亡了,我来帮他守护。若是我的心里,没有半分觊觎,那是不可能的。”
众人嗤之以鼻,左骁卫朗将刘仁愿,阴阳怪气儿道:“带兵打仗的将军,都是一副直肠子,哪像变之这样,九曲十八弯的。扶余泰不敢自封,众多将领不服,除非我们帮他。”
陇州刺史董宝德,笑呵呵说道:“刘将军说的对,这个忙很好帮,只要我们攻城。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暂时齐心,扶余泰借此良机,自封为百济王。可是变之啊,刚才你说的,都是废话嘛,如何兵不血刃?”
武康回答:“咱们佯装攻城,远程发射弩箭,不派卫士进击。帮忙扶余泰,自封百济王。最多佯攻两天,咱们收拾细软,摆出撤兵架势。敢问诸位伯父,此刻的扶余文思,心中有何想法?”
再度陷入沉思,武康怡然自得,
把玩手中茶杯。约莫半刻钟,刘伯英浅笑:“百济王、太子逃走,现在都活着,扶余泰拥兵自封。倘若我们撤军,好戏马上开始,扶余泰会禅让吗?”
刘仁愿笑道:“让二王子扶余泰,接回义慈和太子,禅让百济王位,显然不现实。若所料不差,他会派兵杀义慈,杀掉扶余隆,以及扶余文思,继续做百济王。”
众人恍然大悟,看过来的眼神,多少都有赞许。武康挺直腰杆,信誓旦旦道:“可能不杀义慈,封太上王就行,但是扶余隆父子,绝对在劫难逃。咱们能看透,扶余文思不傻,也是心知肚明。”
看向苏定方,言辞凿凿道:“对于文思来说,只要唐军撤退,他是必死无疑。如果我是他,会带部下投降。以唐朝的作风,以圣人的仁义,肯定赦免死罪。”
气氛顿时尴尬,大佬饱含鄙夷,苏定方瞪起眼,武康赶紧补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若是文思,肯定拼杀抵抗。只要国家不亡,个人的生死得失,又算的了什么?”
节目效果很差,众人鄙夷更甚,武康果断闭嘴。出乎意料的是,向来斗嘴的老刘,竟然打起圆场:“为一己之私,出卖国家利益,每个国家和朝代,都是层出不穷。以变之的为人,肯定血战到底,这点毋庸置疑。”
武康差点哭了,投以感激眼神,收获两个白眼。刘仁愿说的对,诸如大清国慈禧,还有百济的阶富。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宁愿给敌国,也不给本国人,哪怕是江山社稷。
在他们看来,国家的利益,等于他家族利益。统治阶级们,视国家利益,高于家族利益的,又有几个人呢?所以万分笃定,扶余文思宁愿投降,把百济国给大唐,也不会便宜让给,篡位自封的二叔。
刘伯英说道:“变之的计策,我们佯装攻城,帮助扶余泰上位。两日后停止攻城,文思为了活命,会率左右部下投降。以我的推测,他没权利开城门,会顺绳爬下来。”
左领军将军金仁问,接过话说道:“扶余右厢投降,守城兵力更弱,相信文思手上,有泗沘防御图。哪里有缺陷,哪里可进攻,他了如指掌。得到这些机密,我们再度攻城,肯定事半功倍。”
众人表示赞同,淄州刺史于元嗣说:“恐怕不仅如此,城内普通百姓,早是惊弓之鸟。老夫可以断言,只要扶余文思,扶余右厢投降,他们也会效仿的。”
讨论声再响,气氛很轻松,约莫十分钟,右武卫中郎将,曹继叔将军说:“上述若能实现,城内大局已定。扶余泰无计可施,会按变之的设想,打开城门投降。”
刘仁愿赞同:“若按计划发展,扶余泰必降,因为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老夫窃以为,兵不血刃破城,极有可能实现。变之了不起,既能冲锋陷阵,又能运筹帷幄,还精通天文地理,老夫也想收徒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商业互吹开启,一句名师出高徒,也让苏定方欣慰。老脸笑意很浓,假惺惺训斥:“诸位切莫浮夸,变之还差很多。试问在场同僚,谁不能运筹帷幄?不懂天文地理,如何行军打仗?”
武康不停自谦,大佬们的高帽子,戴着太难受。不过能看出来,在场的将军刺史,都没有恶意。也许真的看重,也许看媚娘面子,此次和他们相处,还是很和谐的。
讨论仍在继续,众人畅所欲言,围绕诱降策略,完善实施步骤。一句话概括,摆最大阵势,作最大场面。老苏甚至命令,拆掉楼船绞车弩,运到泗沘城下。只要扶余泰,自封为百济王,扶余文思的叛逃,就会水到渠成。
泗沘城告破,百济国覆灭,战略目的达成。气氛十分轻松,刘伯英戏谑:“变之的计划,老夫很有信心。只是美中不足,义慈和扶余隆,仍在逃亡中。若抓到他们,咱们百济之行,堪称功德圆满。”
视线聚焦过来,武康浅笑道:“只要攻破泗沘,不用咱们去抓,有人会送来。护卫义慈父子的,是百济大将祢植,而他的先祖就是,三国名士祢衡。”
又是重磅炸弹,会场刹那寂静,苏定方首先叫好,大佬纷纷响应。据说祢衡的后人,为躲三国乱世,家族不断迁徙。如果泗沘城破,祢植失去百济利益,肯定谋取新利益。
进献义慈父子,堪称大功一件,跟随王师进京,家族落叶归根。凭着献俘之功,靠着先祖祢衡,在大唐当个官,那是易如反掌。他对百济没归属,只要脑子不傻,都会如此抉择。
众人笑逐颜开,对谋划者武康,也都刮目相看。如同卸去重担,心态如释重负,苏定方摆宴。一时推杯换盏,武康成为目标,被车轮战敬酒。酒到酣处,老苏说:我徒武变之,可独当一面矣!
很高的评价,武康受宠若惊,很快把心态放平。想独当一面,还是差很远,先考虑眼前吧。泗沘城的局面,是否按剧本发展,文思是否投降,只能拭目以待...
第三十一章 闪电战的教科书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秋八月二十五,卯时五刻。
高大的泗沘城墙,方圆四百步距离,被无数绞车弩包围。苏定方豁出去了,二十艘楼船的车弩,全部架泗沘城外。在绞车弩后方,是牵引式抛石机,从百济国缴获的。
武康仰头望太阳,瞄了眼舆图沙漏,潇洒的挥衣袖。军令层层传递,鼓手擂响战鼓,军阵响起吆喝。卫士井然有序,扭动车弩轮轴,架设锐利弩矛。旗手挥动红旗,卫士扣动弩括,刹那间百矛齐发,破空声震耳发聩。
势不可挡的弩矛,少部分飞上城头,大部分钉在城墙。城头空空如也,没有百济守军,武康再次传令,抛石机准备发射。三米高的炮架,横架铁木炮轴,支撑五米炮梢。
炮梢后挂吊篮,吊篮悬挂弹兜,两个卫士合力,搬动百斤石头,安装在弹兜里。炮梢前端垂炮索,特制的复合绳索,七至十条不等。炮手都是壮汉,同时用力向下拽,为炮梢提供动力。
酷似跷跷板,炮梢尾部猛翘,抛射弹兜炮弹。百斤的石块,划出抛物线,飞行四百步,砸在城墙上。砸碎城头女墙,摧毁守城器械,砸死守城士兵。熟练的炮手团队,每分钟发射五次。
牵引式杠杆抛石机,也称人力抛石机,原理是费力杠杆。它的构造简单,制作非常方便,随时砍伐树木,随时可以制作。因此极易推广,是唐军最主要的,大型攻城器械。
满天流星雨,疾射绞车弩,画面蔚为壮观。一时感慨颇深,石头砸破屋顶,砸死屋里的人。火力如此密集,会有平民倒霉,正在家里喝茶,巨石从天而降,直接砸成馅饼。表示爱莫能助,无论什么战争,都有平民伤亡。
半个时辰后,钱顺汇报进展,三百支绞车弩矛,全部发射完毕。武康看向城墙,像个大型牙刷,弩矛插满墙体。既然完成任务,弩手回军营休息,等到未时三刻,继续例行射击。
二十分钟过去,钱顺再次汇报,抛石车完成任务,抛射石头千块儿。武康欣慰点头,同时传下命令:发射特殊弹,婺营留下巡逻,其余回营休息,未时三刻继续。
大小各异的坛子,放抛石机弹兜里,飞进泗沘城内。噼里啪啦破碎,满天纸片飞舞,飘荡白色的雨。那是劝降书,两种文字书写,百济文写给平民,汉文写给读书人。朝鲜半岛三国,读书人想做官,必须学习汉字。
劝降书写道,城内顽固势力,为免生灵涂炭,立刻开城投降。立下君子协定,讲明炮击次数,每次炮击时间。同时作出承诺,凡出城投降者,天唐既往不咎。
人力杠杆投石机,抛射各种炮弹,甚至生化武器。武康昨日提建议,找些瘟疫人畜,抛进泗沘城内,来场生化危机。招来口诛笔伐,大佬痛心疾首,车轮战训斥他。
故意制造瘟疫,亏你想的出来,玩火**的馊主意。若是瘟疫传染,天兵卫士遭难,你脑袋要搬家。当时异常尴尬,点头哈腰道歉,开个玩笑嘛,只是活跃气氛,你们别当真嘛。
抛射完劝降书,找苏定方交差,在军营里午睡。下午完成任务,回到下榻宅院,见到黑齿母女。不禁当场懵逼,找来钱顺训斥:“你个小兔崽子,拉皮|条上瘾啦?怎么又找来啦?”
钱顺低眉顺眼:“楚神客告诉我,不阴阳媾合,不违背誓言。楚神客还说,很多替代方法,可以绕过重誓,解决生理需要。他给了两本书,那些有用的书页,已经被我折叠,大佬您研究下。”
接过房中秘术,感觉哭笑不得,皮|条拉的真好。黄书扔到桌上,阴阳怪气道:“关于这方面,懂的比你多,她们留下来,你现在就滚。告诉楚神客,明日佯攻泗沘,你俩找辆炮车,负责搬运石头。”
钱顺浑不在意,眉开眼笑作揖,屁颠屁颠离开。黑齿氏很乖巧,不用开口吩咐,主动按摩双肩。柔荑很有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舒服的闭双眼,头枕开阔胸襟,这才是生活嘛。
晚上同床共枕,努力克制**,睡的很不舒服。翻开房中术书,找到合适书页,丢给黑齿研究。美妇克服害羞,小心翼翼服侍,武康释放火力,很快进入梦乡。
翌日五更时分,被林平郎叫醒,紧急军事会议。武康穿上官袍,提千牛刀出门。跑到中军营,总管们都在,各个兴奋无比。刘伯英眨眼,嘿嘿戏谑着:“变之年纪轻轻,口味却很独特,喜欢大龄妇人呀。”
会场爆发哄笑,刘仁愿调侃:“变之年轻力壮,妇人年逾三十,恐怕不堪征伐。乃翁奉劝你,不要带回大唐,那是违反军法。我们不闻不问,圣人不会纵容,可要小心脑袋。”
到处阴阳怪气,武康置若罔闻,这就是群老流氓。苏定方捂嘴干咳,会场随之安静,扫视众人说道:“得到确切消息,昨日我军佯攻,扶余泰果然中计,自封为百济王。”
短时间的寂静,再次爆发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武康也咧开嘴,扶余泰真给面子,很有职业道德。那么接下来,看扶余文思的,只要他也配合,就能兵不血刃。
众人胸有成竹,仿佛十分笃定,文思必然投降。绵长报告响起,卫士匆匆来到:报告诸位将军,伪王扶余泰,传下伪王令。命令全体百济军,以及城内的百姓,誓死抵抗天军,与泗沘共存亡。
到处冷哼鄙夷,众人面露不屑。阿泰勇气可嘉,可惜人心复杂,会阳奉阴违的。打发卫兵再探,苏定方传军令:变之攻西门,伯英攻东门,仁愿攻南门,仁问攻北门。其余总管们,按既定计划,做好受降准备。
众人起身应诺,各自离开准备,武康和苏定方师徒,共同来到西内门。等到卯时五刻,流星雨齐射,辰时完成任务。接下来无聊等待,干粮填饱肚子,与老苏阵前闲聊。
到了午时三刻,城头出现人影,军旗高大耀眼,是扶余镇右厢兵。武康热血沸腾,等到白旗出现,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欢呼着:“老师您快看,文思是好演员,正准备投降嘞。”
老苏手拈长髯,颇有大将风度,不急不缓道:“扶余泰目光短浅,文思心胸狭隘。伪王自封那刻,叔侄便有隔阂,结局已经注定。不过变之啊,不要沾沾自喜。为将者要从容,做到荣辱不惊,像卢尚书学习。”
城头续下绳索,士兵头系白布,此为投降信号,披麻戴孝似的。沿绳索往下爬,脚踩墙上弩矛,渐渐来到城下。大概三四十人,双手托着兵器,嘴里说着汉语,慢慢靠近军阵。
三排弩手出列,三段射击姿势,阵前虎视眈眈。城头待降百济兵,都在观望情况,首批人的生死,左右事态进展。征得苏定方同意,武康提高嗓门:“众弩手听令,听钱校尉吩咐,不许私自放弩,否则军法从事。”
整齐的应诺声,武康勾勾手指,胖子翻译上前,淡淡的吩咐道:“降兵靠近百步,命令他们蹲下,放下手中武器。缓缓起身,双手抱头,若轻举妄动,立刻百弩齐射。”
交代完翻译,继续发号施令:“钱顺临时指挥,若是降兵配合,楚校尉率婺营,收拢地上兵器。钱校尉率莱州府,押解降兵去后营,交陇州刺史处理。”
众校尉得令,各自开始准备。降兵进入百步,翻译依令喊话。节目效果很好,降兵都很配合,乖乖缴械投降。剧情按照剧本,三十八名降兵,高举起双手,纵队进入后营。
不到五分钟,又有降兵下城,泗沘城的结局,已然尘埃落定。武康彻底放心,阿泰无计可施,只能瞪眼目睹。他不敢阻止降兵,更不敢杀文思,那会迎来哗变。
宽大的城墙上,无数蜘蛛侠,武康怡然自得,与苏定方闲聊:“咱们出海之前,发生两件大事,梁王废为庶人,卢相公被罢相。老师可有耳闻,知道什么原因吗?”
苏定方叹道:“听淄州于刺史说,李忠任房州刺史,整日提心吊胆。怕被刺客行刺,偷穿妇人衣服,私自占卜吉凶。后来事情暴露,房州长史告发。圣人龙颜大怒,将其废为庶民,迁居到黔州,囚禁承乾故宅。”
武康嗤之以鼻,穿女人的衣服,简直胆小如鼠;私自占卜吉凶,简直愚不可及。《唐律疏议》规定,只能朝廷占卜,私人占卜犯罪。李忠触犯法律,犯下皇家大忌,导致今日结局,可说咎由自取。
苏定方继续:“卢相公着实可惜,咱们渡海讨百济,他身为户部尚书,算错了辎重开支。圣人龙颜大怒,罢其宰相之位,改任润州刺史。可他心境很好,没有郁闷抱怨,所以让你学习他。”
武康不禁莞尔,煞有介事道:“领兵打仗的将军,必须有大心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不过学习卢相公,做到宠辱不惊,恐怕有些难度。”
此刻泗沘城墙,蜘蛛人越发多,每条垂下绳索,至少两人攀爬。墙身密集弩矛,给他们搭台阶,百济人趋之若鹜。黑压压的人影,就像爬山虎,画风相当讽刺。
扶余文思没出现,苏定方没兴趣,继续感慨老卢:“在贞观年间,子馀任尚书右丞,被褚遂良诬告,贬为益州长史。褚遂良再诬告,贬为简州司马,又转洪州长史。后来被圣人召见,出任汝州刺史,最后拜为宰相。”
卢承庆的仕途,颇有些坎坷,武康轻笑道:“他任考功员外郎时,有官员监督漕运,遭遇大风翻了船,老卢给他中下评。官员神色自若,没说半句废话,直接告辞离开。”
见老苏有兴趣,武康继续说:“老卢看重气量,便说遭遇大风,非人力可阻止,改评价为中中。官员不悲不喜,再次坦然接受。老卢更加赞赏,称赞宠辱不惊,改评价为中上。估计这件事,让他深有感触吧。”
苏定方颔首,手指向正前方,迈步离开军阵。武康转头看,也露出笑容:年轻人衣着华丽,被二十降兵围拢,正往这边靠近。若所料不差,他就是扶余文思,大鱼终于上钩。
武康传令弩手,暂时解除警戒,护卫老苏身后。等文思行礼,师徒再还礼。文思面带惭愧,向苏定方请罪:“我等抵抗天兵,两国生灵涂炭,可说罪孽深重,还请元帅责罚。”
老苏客套几句,武康阴阳怪气:“王子此言差矣,阿泰谋朝篡位,才是罪孽深重。你不同流合污,选择大义灭亲,带部下弃暗投明。两国从此息兵,百姓安居乐业,堪称居功至伟。”
**裸的嘲讽,文思哑口无言,只能尴尬赔笑。苏定方翻白眼,开口给他挽尊:“文思带队出城,想必身心俱疲,还请随我入帐。眼下泗沘未破,逆贼负隅顽抗,劳烦文思提点。”
意思不言而喻,有泗沘城防图吧,赶紧交给本帅,
许你戴罪立功。文思也心知肚明,往脸上贴金道:“我熟悉泗沘城,若元帅用得着,定鞍前马后效力,与天兵共诛叛逆。”
苏定方哈哈笑,亲切拉他双手,大步走向军营。武康留下来,主持受降事务,心中满是不屑。扶余文思的心态,就是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看来无论哪国,无论什么民族,都有败类的存在。
扫视百济降兵,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眼前一亮。指点前方降兵,高声喝道:“你给我站住,说的就是你,留着八字胡,瘦成麻杆儿那位。左右卫士,把他带过来。”
两名卫士冲出,横刀架上脖颈,控制麻杆降兵。降兵呆若木鸡,被摁着跪下,脸色苍白如纸。武康仔细打量,拿出算袋画像,打开仔细比对,还真是阶仁。
他的命很大,熊津湾被击溃,竟然活到现在。画像塞他手里,淡淡说道:“不要紧张,本将问你话。是否名叫阶仁,曾驻守熊津湾,发妻是黑齿氏,有五岁独生女。”
阶仁听不懂,拿着自画像,两肩瑟瑟发抖,忽然砰砰磕头,哀求声泪俱下。武康也听不懂,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家有妻女,请大将军恕罪。
胖子翻译跑来,恨铁不成钢的,翻译武将军的话。很快哭泣停止,阶仁瞠目结舌。
武康扶他起来,语重心长道:“我与你妻黑齿氏,有段非凡交往。是个贤妻良母,你要好好对她。我给她很多钱,你家后半辈子,会衣食无忧的。不要再当兵,好好过日子。”
说完召来赵声,小声的交代着:“送黑齿氏回家,再次警告阶仁,与我同床的女人,他没资格怠慢。另外告诉钱亮,把我全部盘缠,都赏赐黑齿氏。”
赵声抱拳应诺,提起痴呆阶仁,带着翻译离开。看着他们背影,武康哑然失笑,继续观望城墙,欣赏蜘蛛侠窘态。不知过了多久,城头忽然骚乱,出现豪华仪仗。
仪仗围拢着青年,两人相隔四百步,此刻心如明镜,他就是扶余泰。降兵颇有压力,不再下城投降,搞事儿的节奏。武康目露凶光,阴阳怪气道:“四百步距离,三石弓射程,老楚看你的。”
楚神客行动,藏武康身后,拉三石强弓,欲暗箭伤人。然而就在此时,城头再现异常,蜘蛛人如期而至。扶余镇右厢军,是太子的卫队,并不服扶余泰。
既然不影响,咱不节外生枝,武康叫停楚神客。降兵继续爬墙,此刻的扶余泰,估计暴跳如雷。但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士兵,倒向唐军阵营。
时间分秒过去,投降川流不息,百姓紧随其后。泗沘城平民,是惊弓之鸟,害怕天降巨石,更怕唐军屠城。武康笑容诡异,没有扶余右厢,还能困兽之斗。没了老百姓,泗沘城瘫痪,你拿什么抵抗?
城防弱点曝光,百姓纷纷逃离,士气降到冰点。眼前的烂摊子,哪怕孙武重生,也会无计可施。等待扶余泰的,只能开城投降,没有其他门路。兵不血刃取泗沘,也许已经成功。
就在两天之后,猜测得到应验,泗沘城墙下,双方首脑对话。磋商半个时辰,苏定方保他性命,扶余泰自缚投降。武康带领卫士,占据百济王宫,接手防卫事务。
苏定方派出探子,精挑百济降兵,四处宣扬消息。中央集权制国家,政治中心陷落,各地群龙无首,只能选择投降。百济立国七百年,屡次与大唐为敌,终于成为历史。
又过了两日,武康的猜测,再次被应验。百济大将祢植,按照剧本演戏:百济王扶余义慈,太子扶余隆等,七十八位王室,全部被他扣押。日夜兼程回泗沘,向苏定方投降。
五万新罗友军,终于打赢阶伯,从小白山脉西进,沿途收拢百济兵。各地达率兼郡将,类似大唐州刺史,也率部下来泗沘,向苏定方投降。时至今日,百济王国,宣告终结。
王宫内殿中,武康与苏定方,痛快的喝酒聊天。整个百济战役,闪电战剜心术,打的酣畅淋漓。登陆熊津湾,陷落泗沘城,灭亡百济国,仅仅九天时间。
武康很欣慰,喝的醉醺醺,打开话匣子,信誓旦旦道:“老师个人履历,再添辉煌一笔。指挥此次战役,堪称冷兵器时代,闪电战的教科书,会被后世膜拜。”
老苏笑而不语,武康接着忽悠:“征西突厥,活捉阿史那贺鲁;征阿悉结,活捉酋长都曼;征百济国,活捉扶余义慈。三次出征,三灭其国,三擒其主。辉煌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您是神话。”
武康醉醺醺,说话不利索,穷尽赞美词,开始骂大街:“老师得罪文人,被那些无良狗,污成白脸奸臣,黑出了银河系。与潘仁美、陈世美,并称三大千古奇冤,已经遗臭万年。”
听完“二美”故事,苏定方仰头狂笑,直至笑出眼泪。师徒行酒令,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很快酩酊大醉...
第三十二章 旌旗十万飙战歌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秋九月十二,卯时六刻。
波澜不惊的黄海,连绵不绝的舰队,雄伟宏大的楼船,耸入云霄的桅杆,唐字旗随风招展。三层楼船的顶层,安放牵引式抛石机,炮团整装待命。舰长手捧罗盘,旗手变幻旗语,指导舰队返航。
战舰甲板周围,安装八架车弩,三张弓弦绷紧,弩矛蓄势待发。战舰两边的船舷,各色军旗仪仗,在楼船顶层后方,是红色苏字旗。此乃主力楼船,苏定方的旗舰,武康称其“凯旋”。
卫兵列队巡逻,路过船头甲板,尽量放轻脚步。武康闭目假寐,简易的小躺椅,沐浴柔和日光,感受腥腥海风,颇为怡然自得。不时张开嘴,吞下紫葡萄,吐出葡萄皮。
平定百济后,按朝廷旨意,分其为五部,置五都督府:熊津都督府,马韩都督府,东明都督府,金连都督府,德安都督府,并设置带方州。五个都督府,下辖三十七州,共二百五十县,纳入大唐版图。
可惜都是羁縻州,弱化版的自治区,由百济国贵族,出任刺史和县令。驻扎少量军队,因为是府兵制,战争结束以后,卫士回家种田。导致这些地区,经常出现叛乱,滋生复国行为。
九月初三那天,苏定方收到诏书,远征军班师回唐。朝廷重新启动,诛高句丽战役,召海军主力回国。按照李九的癖好,上次战胜的将领,任下次领军大总管。
苏定方着手安排,左骁卫郎将刘仁愿,率领五支折冲府,共一万余名卫士。新罗王子金仁泰,新罗将军金庾信,率领七千新罗兵,配合刘仁愿将军,共同镇守真都。
远征军主力离开,押解扶余义慈,百济王室贵族等,大约九十三人。挑选万余百姓,编入俘虏大军,乘船渡海凯旋。阶富和阶仁兄弟,也成为光荣俘虏,举家搬迁大唐。
苏定方老不正经,阶仁发妻黑齿玉,被安排到旗舰上,伺候爱徒的起居。武康长吁短叹,中国好老师啊,想的太周到。睁眼瞄向身边,黑齿玉亲兵打扮,投喂着紫葡萄。
不禁哑然失笑,这仗打的舒服,俘虏个美妇婢女。忽然传来鸟鸣,无数海鸥降落,黑齿玉失声尖叫,快速躲到躺椅后。武康猝不及防,手里的烤羊肉,被海鸥叼住抢走,差点把门牙掰断。
胡桌食物也遭殃,诸如烤肉和葡萄,甚至杯中美酒,全被海鸥劫走。那首歌怎么唱的,海鸥海鸥我们的朋友,你是我们的好朋友。狗屁的朋友,分明是群强盗,一颗葡萄都不留。
武康被气乐,身体陡然跳起,羽箭搭上强弓,箭头随鸟而动。现在是大唐朝,没有保护动物,射杀海鸥不犯罪。快速锁定目标,叼葡萄的那只,自认倒霉吧你。
强弓拉成满月,感觉自己幼稚,和它们怄什么气?慢慢松开弓弦,羽箭放入箭囊,放弃猎杀行动。身后笑声爽朗,苏定方为首,老楚平郎都在,以及众婺营亲卫。
黑齿玉叫声大,他们听到了动静,出舱查看状况。老苏手拈长髯,悠悠哉走过来,躺在折叠椅上,幸灾乐祸调侃:“早就告诉过你,这些海鸟很坏,专门抢夺食物。”
武康翻白眼,让小玉回船舱,打发亲兵离开,与老师并排躺。老苏头老神在在,煞有介事感慨:“被海鸟挑衅,射杀很容易,赦免却很难。变之及时收箭,难能可贵嘛,仁者才能无敌。”
此乃毒鸡汤,武康很不适应,咂咂嘴戏谑道:“您老想差了,不是仁者赦免,而是得不偿失。海鸥坠入黄海,成为鱼的食物,我却一无所获,还赔上长羽箭。损人不利己,傻子才会做。”
苏定方叹气:“傻子有很多,譬如新罗人。以世仇为借口,到处劫掠报复,无数百济男人,死在他们刀下。本来局面大好,现在乱成浆糊,百济贵族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武康也很生气,嘴里骂骂咧咧:“新罗棒子该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猪狗般的队友。我的黑齿常之,本来说好的,跟我回大唐。新罗棒子乱杀,估计常之害怕,带着八个亲信,连夜逃之夭夭。”
黑齿常之是名将,就这样失之交臂,气的几乎暴走,真想砍了金仁泰。苏定方蹙眉,语带惋惜道:“百济人黑齿常之,风达郡的达率,兼任风达郡将。身高七尺有余,本人有勇有谋,令人扼腕叹息。”
谁说不是呢,两米二的身高,钢铁般的身躯。我这一米八三,站在他跟前,秒变小鸟依人。沉吟片刻,喟然叹气:“唐罗联军灭百济,采用剜心战术,百济国力犹在。若有星星之火,必呈燎原之势,我们不该撤退的。”
起身坐躺椅,有淡淡哀伤:“百济屡跌屡起,民族韧性十足。两百多年前,高句丽声东击西,海路进攻百济,兵临真都城下,百济国王投降。一百多年前,被高句丽灭国,百济被迫迁都。两次重创,两次复国,令人担忧。”
苏定方坐直,表情很严肃:“变之说的对,军队主力撤退,他们会复国的。不过别太担心,一万七唐罗联军,刘仁愿久经战阵,绝对可以应付。”
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赋闲在家的王文度,被朝廷重新启用,出任左卫中郎将。率领府兵三万,赴任熊津都督。与刘仁愿会师,四万我朝卫士,完全
可镇百济。”
武康有些懵,王文度将军,征讨西突厥时,因矫诏而获罪。被李治贬为平民,怎么又启用了?盯着苏定方,哼哼怪笑道:“按照朝廷规矩,派遣的继任者,参考前任的意见。我说老苏头,老王是你举荐的?”
苏定方颔首,摊双手装逼:“举荐王文度,为大局着想,出于国家利益。胜利果实来之不易,必须派遣猛将,来快刀斩乱麻。王文度作战勇猛,敢于冲锋陷阵,同时心狠手辣,必要时不择手段。”
扭头看武康,煞有介事道:“其实镇压百济,变之最合适。我向朝廷建议,留你率军镇守,圣人已经批准。皇后坚决反对,必须让你回京,圣人无计可施,启用了王将军。”
武康很无奈,中国好姐姐,溺爱很过分。琢磨片刻,淡淡说道:“王文度是猛将,当年讨伐高句丽,敢冒生命危险。身先士卒登城,横刀大杀四方,深得圣人喜爱。”
老苏起身,手扶船舷,遥望海面:“征西突厥,嫉贤妒能,欺上瞒下,独断专行。杀戮降俘,纵兵抢掠,心狠手辣。镇压百济复国,必须雷厉风行,不算变之,他最合适。吕氏春秋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
你可拉倒吧,武康呵呵调侃:“您举荐老王,是大势所趋;他交好刘仁愿,可相得益彰。你们不算仇人,他是你的恩人,他的嫉贤妒能,您老成为赢家。他东山再起,必然竭尽全力,理顺百济乱局。”
老苏笑而不语,武康继续剖析:“维护国家利益,同时落得名声。外举不避仇,圣人更看重,老王知道真相,也会心存感激。老师这步棋,里外都是算计,学生心悦诚服。”
**裸的调侃,老苏坦然接受:“变之说的对,对自己有利,为何不去做?老百姓有句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无论政界军界,盟友最为重要,你要牢记在心。”
武康深以为然,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忽然楼船顶层,领航手高声喊:报告大元帅,游艇分队报告,前方二十里外,发现了大舰队。桅杆密密麻麻,旌旗遮天蔽日,战舰不计其数。
苏定方蹙眉,立刻传下军令,进入战备状态。旗语快速传递,原本寂静舰队,顷刻喧嚣震天。走舸率先出动,前去侦查敌情;卫士跑出船舱,驾驭甲板车弩,弓手各就各位。
婺营火速列队,检查随身装备,占据甲板桅杆。原本军阵肃杀,却被娇小卫士,拉低几个档次。小玉抱着千牛刀,刀柄高她两头,笨手笨脚的模样,大幅度拉低士气。
老苏翻白眼,狠狠瞪爱徒,攀云梯去顶层。武康很尴尬,百济傻娘们,忒不知礼数。背起千牛刀,腰挂两石弓,看着小鸟依人,温言软语说:“没我的吩咐,不要跑出来。幸亏是老苏,若换成李勣,定拿你祭旗。”
小玉听不懂,以为在夸她,笑的很温柔。这倒霉娘们,无言以对啊。懒得搭理她,大步攀爬云梯,来到楼船顶层。取下两石强弓,长箭轻搭弓弦,护卫老苏身边。
女墙站满射手,全都目视前方,强弓劲弩警戒。炮长不停吆喝,炮团挪动炮架,瞄准西北方向。百斤炮弹放弹兜,十炮手攥炮索,静等发射命令。
搭眼极目远眺,数十游艇游弋,不停传递旗语。不知过了多久,海天相接之处,渐渐冒出桅杆。无数饱满风帆,最后涌出大船。舰队遮天蔽日,声势不输己方,登时如临大敌。
武康视力极好,随着距离拉近,心弦渐渐松弛,言辞凿凿道:“看对方船型,是大唐舰队,可能是友军。如果所料不差,是王文度将军,按照时间算来,就这几日相遇。”
苏定方颔首,不解除警戒,静等游艇消息。半刻钟过去,旗语频频传来,是友军的舰队。为保万无一失,武康爬瞭望台,挥舞红蓝小旗,打出询问旗语:海鸟夏羽几只?
对方很快回应,蓝旗横舞三次,红旗竖舞一次,是约定信号“王”字。再三确认无误,武康再打旗语,报告给苏定方:王文度的舰队,暗号连问三次,回应准确无误。
收到旗语命令,武康爬下桅杆,站在女墙后边。羽箭搭强弓,轻轻拨弓弦,死死盯旗舰。距离越靠越近,直到游艇归队,能看清对方模样。老苏终于传令,解除战备状态,目送友军出征。
对方旗舰旗语,我方旗舰回应,隐约响起欢呼声。两大无敌舰队,即将擦肩而过,他们奔赴百济,镇压遗民叛乱,捍卫胜利果实。站稳敌后基地,为夹击高句丽,作出应有贡献。
神丘舰队卫士,无不振臂高呼,熊津舰队回应。熊津的欢呼声,恭喜袍泽凯旋;神丘的欢呼声,祝袍泽旗开得胜。如此热烈气氛,令人热血沸腾,此处应有歌声。
武康收起弓箭,双手夹在嘴边,扯开嗓门咆哮:“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旗舰卫士附和,带动附近战舰,迅速蔓延全军。友军热烈回应,也是秦风无衣,最普遍的战歌。浓浓关中秦腔,歌声整齐嘹亮,十几万人大合唱,飘荡黄海之上,震撼不可描述。
精力旺盛的卫士,释放心中豪
迈,不要领唱歌手,就能异口同声。老苏加入合唱,与袍泽共呐喊。嚎唱秦风无衣,嗓子不知疲倦,共同手舞足蹈,身体血脉喷张。
两大舰队擦肩,无数手掌挥舞,与友军卫士告别。午时日光照射,铠甲烁烁放光,比起舞厅激光灯,颜色虽单调,气势却碾压。对方旗舰顶层,出现无数人影,王字军旗下方,王文度将军挥手。
气氛达到**,老苏手拈长髯,武康双臂抱胸。矗立桅杆之下,目送友军前行。希望王老将军,发挥恶魔本性,将百济复国梦,碾碎扫进垃圾堆。
忽然大片海鸥,盘旋友军旗舰,武康皱起眉头。此乃不祥预兆,海鸥是杂食鸟。诸如面包水果,只要是能吃的,全都不放过。最喜欢吃鱼虾,还有腐烂尸体,类似黑羽乌鸦。
半个时辰左右,友军庞大舰队,消失在茫茫黄海。苏定方传军令,卫士回舱休息,舰队全速前进。按照行程计算,在莱州成山登陆,至少半月时间。陆路回京师,若不出意外,至少十月下旬。
旗舰抛石机边,师徒对面而坐,品味腥腥海风。沉默长时间,武康把玩横刀,纠结良久说:“海鸟盘旋是凶兆,我有不祥预感,王文度老将军,可能身体抱恙。”
苏定方抬头,武康苦笑:“今年六十二岁,正值花甲之年,身材魁梧却偏胖。四年前贬为庶民,他又心胸狭隘,不能宠辱不惊。或自暴自弃,或悔不当初,沮丧和郁闷,伴随他身边。”
斟酌片刻,继续说道:“老王的军旅,都是陆地战场,从没渡海远航。六十花甲老人,久违战阵四年,乘船渡海颠簸。不适海上气候,容易落下疾病。”
苏定方皱眉,武康轻叹息:“异域水土不服,百济局势吃紧。面对陌生的环境,难于驾驭的局势,难免心情急躁。种种不利因素,学生真的担心,老王突得暴病。”
短时间沉寂,苏定方开口:“熊津道的卫士,将去三年成山,与新罗军会师,册封新罗王金春秋。那里靠近熊津江,重要的军事据点。若你不幸言中,百济局势更乱,刘仁愿的联军,会陷入险地的。”
武康搜索记忆,确定三年成山,是韩国的乌顶山。位于忠清北道,在报恩郡附近,距离不算太近。良久哑然失笑,在大唐待久了,受封建迷信荼毒,也越来越深了。
自嘲摇头,安慰老苏:“海鸥围船死人,是渔民的传说,隶属无稽之谈。我们此次回京,准备伐高句丽,等不了多久,会重新出征。必从百济登陆,攻高句丽南线,到时再收拾百济。”
苏定方抬头,笑容逐渐怪异:“变之说错了,不是我们俩,只有我自己。显庆二年至今,随我东征西讨,三灭敌国,三擒其主,立汗马功劳。所以高句丽战役,圣人不想你参加,皇后也不想的。”
武康不置可否,良久后小声说:“我朝是府兵制,将军们没兵权,不存在功高震主。难道我是外戚,圣人妄加猜疑,不想让我立战功,这很不合理嘛。”
苏定方摇头:“这很合理,你是外戚,无论哪个朝代,都会受到猜疑。长孙无忌刚去,圣人的目光,自然落你身上。他允许你出征,却不会允许,跟随我出征。”
这就搞笑了,难道我大武康,要缺席灭高句丽,那太遗憾啦。苏定方浅笑,雪上加霜道:“皇后也不允许,上次巡幸并州,政变胎死腹中。她对弘农杨氏,已经失望透顶,需要你留身边。”
武康唉声叹气,老苏头也说了,处理百济乱局,我是最合适的。首先推荐我,李治也同意,被老姐搅合。高句丽战役,铁定要缺席。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是我的梦想呀!
努力搜索记忆,很快露出诡笑。灭亡高句丽的,是二号腹黑李勣,应该是八年后。那就无所谓了,明年无功而返,不参战能接受。转念再想想,四年三出征,常年不在家,确实冷落妻女。
老苏见他想通,表情很欣慰,煞有介事道:“军政不分家,不精通政务,最多是将才,不会成帅才。你还很年轻,战略眼光虽毒,战略把控很差。”
貌似有道理,阅历不丰富,自然显稚嫩。年龄是硬伤,等到五十岁,绝对老油条。想到这里,嘿嘿笑道:“我做婺州刺史,靠狄仁杰和张柬之,堪堪维持政务。官场经验少,求老师指点,该向谁学习?”
两人下楼台,回底层指挥室,老苏语重心长:“皇后最合适,可身居后宫,也有心无力。许敬宗和李义府,深谙为官之道,多向他们学习。有皇后的面子,他们乐于教你,不过他们的贪婪,千万不要学。”
武康很不屑,信誓旦旦道:“对于黄白之物,向来兴致缺缺。我只有俩闺女,攒嫁妆就行,钱多了没用。每年的俸禄,皇后的接济,锦衣玉食不考虑,生活绝对过得去。”
苏定方不接茬,床头翻出书信,满脸幸灾乐祸。武康莫名其妙,拆开信件阅读,很快气的跳脚。强压郁闷,苦脸哀求:恳请恩师,借我千贯,江湖救急...
第三十三章 武皇后首触朝政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初三,午时三刻。
半个多月的航海,朝鲜半岛远征军,终于在九月下旬,在山东半岛登陆。莱州成山出发,沿着官道西行,淄莱两州府兵,沿途各回各家。洋葱层层剥皮,离开山东半岛,大军剩下五万。
等到十月下旬,进入河南道洛州,神丘军只剩三万。李治夫妇在洛阳,关中兵回关内道,只剩两千余卫士。十一月戊戌日,就是初一那天,洛阳宫则天门外,举行盛大献俘仪式。
苏定方和刘伯英,武康及诸位将军,全部身着戎装,押解俘虏进献:百济王扶余义慈,百济太子扶余隆,次子扶余泰等,五十八百济大酋。李治身穿衮冕,训斥声色俱厉,训完全部赦免。
封他们闲散官职,长安道政坊软禁,在大唐度余生吧。百济扶余义慈,阿悉结酋长都曼,可以串门下围棋。原本能玩斗|地主,阿史那贺鲁薨了,被软禁的第二年,染病驾鹤西归。
万余百济俘虏,男人分配将作监,为唐王朝做贡献;女的分配掖庭宫,给皇宫织布养蚕。各种技术人员,以及表现良好的,都得到朝廷特赦。
诸如富商阶富,散尽万贯家财,粮食犒赏唐军,是大大的良民。特赦为唐朝公民,给他几十亩地,安排成公务员。其余贬为奴婢,赏给立功的将军,开启悲哀人生。
阶仁运气很好,成为武康的奴婢,暂时住在道政坊。阶仁当过兵,编为部曲,看家护院;小少妇黑齿玉,伺候小晴起居;小萝莉阶明,做闹闹的书童。
处理完俘虏,开始论功行赏,李九龙颜大悦。神丘道东路远征军,上至大总管苏定方,下到普通折冲卫士。三代以内的家属,除去十恶不赦,全部赦免罪恶。
流放在外的,赦免回中原;关在监牢的,罪行既往不咎,都回家过年吧。为了普天同庆,赐天下大酺三日。天下万民百姓,可以呼朋引伴,聚众喝酒三天。
苏定方灭三国,皆生擒其国主,赏赐最为丰厚,成为最大赢家。金银财宝无数,两尺长的珊瑚,五光十色的珍珠,同僚无不眼红。他的嫡亲孙子,苏庆节的儿子,官拜备身左右。
武康是第二赢家,罢左千牛府将军,升左千牛府大将军。十六卫大将军,正式的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着实振奋人心,足以光宗耀祖,差点昏厥过去。
不过很可惜,南衙十六卫中,千牛府和监门卫,并不遥领府兵。左右监门卫,皇帝的看门保安;左右千牛府,皇帝的贴身保镖。用现代词汇描述,即中央警卫团,千牛府大将军,警卫团总司令。
李治亲写诏书,《册武康左千牛府大将军文》,其内容如下:阊阖任隆,周庐禁切,忠贤之允著,韬略之兼优。惟尔左千牛府将军,金华县开国公,柱国武康,志力沈济,襟情爽烈。早标奇正之术,弥光巡警之功。
偃沙巨海,功宣六豹,气压三韩。折冲之效有闻,瓜牙之任攸属。式畴徽烈,擢卫宸闱。是用命尔为,左千牛府大将军,勋封如故。尔其职思,无荒朕命,不虞之寄,可不慎欤!
武康研读三遍,品味其中之意,窃以为是夸奖。接下来的赏赐,延续坑人本色,赏赐的金银财宝,只给了一份清单。李九大帝的意思:妹妹新城出嫁,你们是老朋友,那些金银财宝,给她做嫁妆了。
这盆冷水浇的,很想抱头痛哭,你们兄妹太坑了。当初百济打仗,漱玉通过苏定方,给我写讨债信,开口千贯嫁妆。这些金银财宝,本打算给她添箱,被李九捷足先登,还得重新准备。
朝会结束回家,小晴得知喜讯,乐的几乎癫狂。大摆流水宴席,邀请街坊四邻,共庆夫君高升。武康小心翼翼,拿出清点白条,怯懦的解释着。媳妇言笑晏晏,晚上卧室关门,滚书房睡去吧。
十分糟心,彻夜难眠,诅咒李九,不得好死。今日清晨,更加糟心,新城派人,索要嫁妆。愁眉苦脸,去哪筹钱,没心情吃早饭。俸禄不能动,也不能从家拿,会鸡犬不宁的。
不能找皇后开口,拿姐的私房钱,给老情人添箱,我还是要脸的。绞尽脑汁之后,想到馊主意,找苏定方救急。先借他千贯,以后省吃俭用,用零花钱还债。
收起讨债信,钱顺匆匆报:“宫里来人了,是宦官王伏胜,带来圣人口谕。这个老匹夫,可谓油盐不进,送礼照单全收,饮宴全部婉拒。收礼不办事,要不要把他?”
抹脖子的手势,武康果断摇头,斟酌片刻说:“放弃王伏胜,不要下杀手,我们担不起。他与圣人感情深,是绝对的心腹,不会孝顺皇后。转移目标,攻略李德官,尽全力拉拢。”
说完离开书房,钱顺亦步亦趋,压低声音道:“李德官有侄儿,经营个小店铺,做布匹生意的。等回到长安,属下通知赵声,全天的监视,应该有收获。”
武康懒得过问,你办事我放心,放手去做吧。来到大门外,与王伏胜见礼,得到李九口谕。夫妻俩临时决定,巡幸许州讲武台,左千牛府护驾,壬寅日辰时出发。
许州就是许昌,讲
武台在临颍县(河南漯河临颍),原来叫尚书台。大概显庆二年,李九在那阅兵,改名为讲武台。貌似距洛阳宫,大约四百里。
武康应诺奉诏,拿两片金叶,打发王伏胜。心情很郁闷,刚出征回来,还没舒服几天,你丫就搞事。明天又得加班,找北衙百骑统领,确定往返路线。
望王伏胜背影,眼中闪过狠戾,我早晚弄死你。转身进门,钱顺上前,小声汇报:“再过两刻钟,是练武时间。演武场铜锣阵,已经准备好,要取消吗?”
武康听罢,微微摇头,拳不离手,武不能废。斟酌片刻,吩咐钱顺:“去找楚神客,赵声和平郎,你们共同研究。洛阳至临颍,找最佳路线,尽快拿出报告。通知所有兄弟,跟随左千牛府,保护皇后安全。”
钱顺应诺准备,武康回到卧室,媳妇在绣鸳鸯。悄悄抱住她,来个法式热吻,再来浪漫壁咚。小晴气喘吁吁,揽着夫君脖颈,嗲声嗲气道:“夫君老实交代,你和少妇黑齿玉,有没有发生关系?”
此乃秋后算账,武康果断摇头,信誓旦旦保证:“我说话向来算数,不会和别的女人,发生男女关系。我说小媳妇,圣人扣赏赐,咱们没办法,不要再生气。现在和我说,渡海出征后,有无趣事发生?”
小晴嘟起嘴,依旧闷闷不乐:“在九月中旬,圣人看望李勣,赏赐他墓茔。到十月上旬,代国夫人杨氏,改封荣国夫人。正一品国夫人,位在王公母妻之上,人家好羡慕呦。”
就是个虚名,没啥羡慕的,武康很不屑,温言软语道:“她是皇后母亲,也是咱的伯母,你的楚国夫人,只能位居其下。先不说这个,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事?”
小晴扑闪眼珠,表情开始怪异,抬眼瞄门外,压低声音说:“那日拜访杨氏,也许事出突然,发现贺兰敏之。竟在杨氏卧房,衣冠不整,发髻凌乱。见我之后,低头跑开,我怀疑他们...”
意思不言而喻,武康嗤之以鼻,看来历史无误,敏之和杨氏,有内乱关系。那个老妖婆,那么大年纪,还是不消停。心中吐槽,交代媳妇:“她们家很够乱,咱们敬而远之,就当不知道吧。”
小晴乖巧点头,武康继续说道:“在两天之后,圣驾幸许州,我职责所在,必须跟着去。亲爱的媳妇,在家乖乖的,多陪咱闺女。我去演武场,如果有人找,派人通知我。”
又要分别了,小晴不开心,武康很无奈。来到演武场,接过千牛刀,走进铜锣阵。黑布蒙眼,扎起马步,轻轻点头。钱亮发号施令,亲卫蜂拥而至。
很快各就各位,手里拿鼓槌,钱亮喊开始,敲响铜锣阵。锣响四面八方,声音杂乱无章,武康绷紧神经,聚精会神倾听。不到两分钟,身后恶风不善,立刻转身挥刀。
感受轻微阻力,重物砸在脚下,身侧又来袭击,再次砍出刀锋。锣声越发密集,感觉越发灵敏,刀锋风驰电掣,劈砍周围靶子。忽然后背被砸,锣声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声。
武康叹口气,扯掉蒙眼布,手拄千牛刀。扫视四面八方,悬挂九扇生猪,八扇拦腰截断,地上满是猪肉。转身看身后,有头完整生猪,貌似在嘲讽。不禁沉下脸,九头的极限,还是不能突破。
气氛开始压抑,保安垂首不语,有的战战兢兢。钱亮挠挠头,小心翼翼道:“大佬别生气,若是我来砍,被锣声干扰,定一无所斩。您连斩八头,已然难能可贵。”
武康不置可否,忽听稚嫩童声,是闺女往这边跑,阶明紧随其后。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快乐精灵。黑布丢给钱亮,千牛刀给阶仁,淡淡吩咐:这些猪肉,分给兄弟们。
走出铜锣阵。抱心肝宝贝,原地转几圈,逗的她咯咯笑。捏捏小胖脸,煞有介事道:“眉眼长开了,遗传你阿娘,也是美人坯子。小声告诉阿爹,不在书房读书,跑出来干什么?”
闹闹笑嘻嘻,抱脖子撒娇:“阿娘的任务,已经完成啦,出来透透气。阿爹太棒了,蒙着两只眼,能在铜锣阵中,连斩八头猪猡。也教教我嘛,闹闹想学武,将来征战沙场。”
差点被噎死,我的宝贝闺女,不能做花木兰。笑呵呵讲道理,闺女立刻噘嘴,挣脱父亲怀抱。从阶明手里,接过木横刀,仰起小脸说:“阿爹快教嘛,人家好想学。”
感觉很无奈,小模样委屈的,真不忍心拒绝。钱亮凑过来,递镔铁横刀。武康握刀柄,温言软语道:“既然闺女想学,阿爹自然会教。不过你要记住,练武强身健体,别想着当将军,那是男人的事。”
闹闹很不满,木刀给阶明,掰手指数落:“李相公的六娘,许相公的八娘,苏先生的孙女,都说您是大将军。闹闹也当将军,将来上阵杀敌,也要保家卫国。”
这闺女没救了,武康翻起白眼,懒得多说废话。拉开架势,脚扎马步,慢舞横刀。耍些花拳绣腿,动作比太极慢,就当哄小孩子。闹闹兴致很浓,舞动木横刀,欢乐的模仿着。
学的有模有样,武康更加头疼,有女汉子的潜质。宽阔演武场,保安靠边站,欣赏父
女耍刀,不禁露出笑意。特别是阶仁,见爱女也模仿,比小夫人更像,乐的他眉开眼笑。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嬉笑,声音很熟悉。武康转身看,是媚娘和小晴,还有正太李贤。刚想打招呼,就听女儿惊叫。丢掉手中木刀,抬脚踢到身后,摆出淑女造型。
娇笑声再起,武康拉下脸,这闺女没救了。过去打招呼,闹闹向姑母行礼,靠在李贤身边,柔声细语道:“潞王表兄,你在做什么,不来找我玩。闹闹很想你,睡觉也梦见你。”
武康脸更黑,丢人现眼啊,李贤才五岁,就是个表弟。小晴也尴尬,媚娘笑嘻嘻,貌似很享受。李贤很害怕,弱弱喊舅舅,垂头不敢对视,怯懦的说道:“我也梦到你了,就在昨天晚上。”
算你小子识相,武康挽回面子,脸色好看许多。媚娘心情不错,翻白眼戏谑:“康郎快三十了,还吃外甥的醋,丢人现眼啊。小闹闹最乖,带表兄去游乐房,把你爹让给我。”
小晴心知肚明,一手牵闹闹,一手牵李贤,去游乐房玩耍。没走出几步,李贤小声道:“阿爷告诉我,女子要温婉,不能舞刀弄枪。闹闹别学武,阿爷不喜欢的。”
武康瞪大眼,盯向小李贤,想手起刀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女儿,信不信我揍你。你爹又是哪根葱,把他给我叫过来,乃翁揍你们父子俩。
闹闹乖巧点头,煞有介事道:“表兄说的对,闹闹不想玩刀,也不想当将军。阿爹非得教我,说能强身健体,真的好讨厌。表哥放心吧,以后肯定不碰。”
气的差点吐血,这个倒霉闺女,如此埋汰老子,彻底的没救了。保安忍俊不禁,媚娘笑逐颜开,小模样很得意:“看来你家闹闹,很喜欢我的贤儿。”
武康怒不可遏,直接拂袖而去,气冲冲回书房。端坐太师椅,鬼脸黑成锅底,女大不中留啊。黑齿玉小心翼翼,热茶放在书桌,低头站在旁边。
不到五分钟,媚娘款步来,眼里满是戏谑,示意小玉离开。关闭书房门,轻点康郎额头,没好气的训斥:“千牛府大将军,别小孩子气嘛,像什么样子?”
此乃耀武扬威,武康背过头去,懒得搭理她。媚娘浑不在意,坐在书桌对面,轻抿朱唇道:“神丘道主力班师,刘仁愿将军兵少,百济余党反叛。九月二十三,叛乱蔓延全国,响应者二十城。”
听闻此言,赫然回头,不可置信。不到半分钟,不禁喟然长叹,刘仁愿处境不妙。媚娘挤眉弄眼,拈起兰花指,话语饱含调戏:“还有更多战报,康郎若是想听,连眨三下左眼。”
武康嗤之以鼻,您三十六岁,不是十八岁,装什么纯情。纠结片刻,经不住诱惑,无奈抛三次媚眼。媚娘很满意,打开话匣子:“九月二十三,沙吒相如、黑齿常之,攻破泗沘外城。”
又是黑齿常之,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灯。泗沘城被围,军粮肯定不足,刘仁愿要头疼。脑筋快速转动,最后无奈摇头,结合泗沘城防,没有退敌良策。
媚娘继续讲:“叛军抢夺物资,继续进攻内城。刘仁愿老将军,一万七唐罗联军,经过艰苦作战,击退黑齿常之。黑齿败退后,在泗沘城南岭,筑起五个军栅。继续包围泗沘,伺机抄掠城邑。”
武康长舒口气,只要泗沘不破,百济复国无望。刘仁愿老将军,挺有本事的,不愧是悍将。突然想到什么,急不可耐问道:“王文度老将军,为何不去救援,难道真的病了?”
媚娘错愕片刻,点点头说道:“九月二十八,王将军抵达三文成山,按照朝廷旨意,册封新罗王金春秋。仪式进行途中,王将军突然暴毙,由随从完成册封。”
听罢如遭雷击,乌鸦嘴成真了,王文度猝死了,很不是时候。没时间惋惜,继续追问:“然后怎么样,金春秋是否率军,有没有支援刘仁愿?朝廷派了谁,接任王将军?”
媚娘回答:“联军攻破尔礼城,反叛的百济城池,再向新罗投降。联军继续进攻,黑齿常之败退,泗沘之围得解。此时刘将军,已与熊津兵会师。圣人启用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接替王文度统军。”
刘仁轨粉墨登场,武康兴致缺缺。他与苏定方不和,以后飞黄腾达,处处排挤老苏。后来兼修国史,又矫枉过正,大改老苏的历史。此乃公报私仇,人品相当不好。
媚娘深情凝望,握住武康的手,挤眉弄眼说:“上个月中旬,圣人突发风眩,双目不能视物。为了不影响朝政,竟然让我帮忙,阅奏章理政事。阿姊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武康再度懵逼,你丫没心没肺,李九是你老公。他遗传病爆发,你应该难过,别幸灾乐祸。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大快人心。越想越兴奋,很快笑出猪声...
第三十四章 许敬宗家的内乱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初四,午时三刻。
洛阳城道政坊,东北角武家宅,高大梳妆台前,小晴打扮夫君。头发梳理顺,扎成丸子头,罩帽衬巾子。所谓的巾子,用苎葛或藤草,篾竹或马尾,在桐木模具上,编织成网兜,用来罩发髻。
罩黑色头巾,头巾的后角,在下巴打结,包起黑秀发。头巾的前脚,在后脑打结,解开下颚活结,系在头顶上方,便是唐代幞头。柠檬色黄袍,腰系金玉带,右边挂算袋,左边挂横刀。
昨夜突然想起,好像不出八年,李九颁下诏书,禁止天下百姓,穿黄色的衣袍。理由非常奇葩,土黄是帝王色,其他黄会混淆。至此以后,黄色成为皇家专用,直至封建时代结束。
武康琢磨着,趁现在没禁止,体验黄袍加身。带钱顺和平郎,出道政坊家门,去东边修义坊,找苏定方借钱。今天辰时三刻,新城又派心腹,上门索要嫁妆。
此乃无理取闹,我们只是老情人,有个可爱私生女。让我准备嫁妆,明显于礼不合。不过无所谓,谁让我对女人,总会莫名心软。特别是那些,有肌肤之亲的,希望她们幸福。
因为灭亡百济,老苏发了大财,师徒如同父子,应该会借给我。春节即将来临,行人比较密集,街道略显嘈杂。百无聊赖之际,想起昨天中午,皇后滔滔不绝。分享参政喜悦,酷似豆蔻少女,整个手舞足蹈。
李九大帝倒霉,皇族的遗传病,在他身上爆发。头昏脑涨,胸闷气短,视力下降。诊断为风眩,风疾的初期,脑血栓引起。心脑血管病,在封建社会,是不治绝症。
皇帝陛下生病,无法正常工作,但国家要运转。权利必须暂时,下放给其他人,通常两种选择,宰相或者太子。然而太子李弘,现在只有七岁,可说狗屁不通。
权利交给宰相,显然也不可能,当初关陇专政,几乎把他架空。使出吃奶的劲,弄死长孙无忌,清理关陇门阀,加强中央集权。竭尽全力获取,轻而易举下放,谁都不会乐意。
李九另辟他径,想到自己皇后,觉的大有可为。打铁还需自身硬,女总裁武媚娘,不是家庭主妇。她聪明伶俐,既才华横溢,又通晓文史,堪称贤内助。
皇后染指政务,顺利通过考核,女皇帝武则天,正式建号上线。按照史书记载,大帝的风疾症,会不断的恶化。媚娘协理政事,从最初的染指,变成日常练级。
练级分两种,肝帝般练级,开外挂练级。我武变之不才,身为穿越人士,是最好的外挂。权利就是毒品,一旦品尝滋味,一发不可收拾。帝后争权,在所难免。由我保驾护航,她会茁壮成长,最终君临天下。
史书评价此事,大多指责李治,纵容武后参政,埋下篡唐祸根。武康窃以为,此乃马后炮,眼下政治形势:李九身体抱恙,国家必须运转,太子尚且年幼,群臣不敢信任。皇后协理政事,堪称最佳选择,偶然中的必然。
缕清思路,沾沾自喜,开挂人生,正式开始。媚娘有权,我的脑袋,不会搬家。这种感觉相当酸爽,相比带兵打仗,相比灭国屠城,**更加澎湃。
忽然蹙眉头,陡然转过身,鹰眼锁前方。二十步开外,有个年轻男子,年岁不到二十。他猝不及防,错愕十几秒,惊慌的转身。钱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他女扮男装,从道政坊门,跟踪到这里。来者不善,是否处理?”
武康嗤之以鼻,花季的小娘子,乃翁没有颜值,居心不良啊你。仔细观察,扯出诡笑:“她神情紧张,双手握拳头,袖中有异物。若所料不差,是业余刺客。你们先离开,悄悄跟着她,给行刺机会。”
两人相视点头,大佬身经百战,本身武艺高强,这种小鱼小虾,根本伤不到他。俗话说的好,抓贼要拿赃,抓奸必在床。只要她行刺,把罪名坐实,才能收拾她。
三人简短交流,在进德坊交叉口,钱顺沿街北去,林平郎向南行,武康继续往东。女人还在尾随,傻乎乎很可爱,荆轲的棺材板,估计摁不住了。
懒得理会她,不到五十步,停在路中央,前方有熟人。李洋是千牛备身,许彦伯备身左右,隶属左千牛府,是我手下小弟。李义府的家宅,在前方修义坊,李洋是他的嫡子。
许彦伯二十岁,家住在思恭坊,出身官宦世家。许敬宗的嫡长孙,许昂的嫡长子,根红苗正官三代。此刻愁眉苦脸,两个眼眶通红,貌似经历痛哭。
两人认出长官,赶紧过来见礼,参见武大将军。三人靠在路边,武康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愁眉苦脸?如果有难处,不妨告诉我,我竭尽所能。”
许彦伯落泪,门牙咬嘴唇,低头擦眼角。李洋扫视周围,声若蚊呐道:“不怕将军笑话,是彦伯的父亲,圣人已下诏书,将其流放岭南。彦伯来我家,求家父帮忙,却被家父婉拒。”
没啥取笑的,犯法被流放,天经地义嘛。忽然觉察异常,若是许昂犯罪,只要别太过分,以老许的圣眷,绝对大事化小。沉吟片刻,盯向李洋询问:“李兄和许伯,关系非常好,为何不求情,罪名很大吗?”
李洋欲言又止,气氛开始压抑。武康耐住性子,大约半刻钟后,许彦伯开口了。抬起红肿双眼,抱拳鞠躬到底,哭丧脸小声说:“虽家丑不可外扬,但关系家父安危,还
请武将军帮忙。”
武康俯身聆听,表情逐渐怪异,最后只剩尴尬。收拾许昂的,就是许敬宗,刚做太子舍人,就东窗事发了。敬宗贪财好色,发妻裴氏早逝,其婢女有姿色。老许异常宠爱,抬举她做继室,并假姓虞氏。
唐律疏议规定,良贱不能通婚,婢女不能为妾。许敬宗此举,已触犯法律,若有人举报,估计会倒霉。更可笑的是,虞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许,不能满足她,便勾搭上许昂。
上次在老许家,罗织无忌的罪名,半夜去茅房方便。无意间撞破,许昂和虞氏,在树林野战。他们俩的关系,酷似李九媚娘,儿子戴帽老子,说实话挺乱的。
俗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四天前三更天,两人再次苟合,被老许抓了奸。老许暴跳如雷,马上废黜虞氏,关进柴房鞭笞。武康窃以为,处理完虞氏,息事宁人就行,毕竟许昂是子嗣。
老许却不认同,竟找李九哭诉,痛斥许昂不孝,请求流放岭南。李九也是孝子,痛恨不肖子孙,没有调查取证,下诏流放许昂。彦伯苦苦哀求,老许油盐不进,无奈求助李义府。
这种家务事,老李不好插手,便婉言谢绝。武康纠结许久,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蹚浑水:“我可以去劝,但结果如何,不敢给承诺。你们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只是个外人。”
彦伯稍微错愕,抓住救命稻草,眼泪簌簌哀求:“家父年过四十,岭外蛮荒之地,恐怕熬不过去。求将军规劝祖父,若他铁心流放,退而求其次,不要流去岭南。”
所谓的岭南,指五岭之南,广东和广西,海南岛全境。热带气候,空气潮湿,山林众多。山林中热气蒸发,产生某种毒气,在湿热环境下,蚊虫传播疟疾。
北方人去岭南,因为水土不服,极易感染疟疾。医学不发达,疟疾和感冒,都会导致死亡。所以流放岭南,仅次于死刑,人们闻之色变。武康轻叹气,煞有介事道:“你们先行,我随后到,尽力劝吧,”
彦伯感恩戴德,擦干眼角泪水,躬身行礼告辞。李洋放心不下,与长官告别后,继续送他回家。望着他们背影,以及墙角裙摆,武康哑然失笑。刺客小娘子,还不放弃吗?
翻个白眼,继续赶路,先找老苏借钱,再去拜访老许。虎毒不食子,老许过分了,就因为小妾,流放嫡长子。又走百十步,想到馊主意,老许是土豪,找他借钱更好。
借苏定方的钱,必须尽快归还,师母是守财奴。借许敬宗的钱,有媚娘的面子,可以宽限几年。于是打定主意,回头去思恭坊,在洛阳北市西边。故意紧蹙眉头,假装在沉思,给刺客机会。
不到半分钟,墙角探脑袋,又快速缩回。靠近十字路口,眼前闪出白影,娘子咬牙切齿,匕首奔胸而来。笨拙的动作,嗔怒表情,真的很搞笑。
双脚火速闪,轻松躲避伤害,空手夺白刃,匕首攥手中。娘子受不住,娇躯向前倾,要跌狗吃屎。决定怜香惜玉,快速伸出左臂,揽在她小腹上。又听哎呦惊叫,刺客身体右斜,看情形崴脚了。
此乃喜剧演员,武康手臂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又是失声尖叫,小嘴开始骂人:狗淫贼放开我。俩胳膊乱舞,魔爪碰不到脸,只能捶打胸口,小拳拳打你呦。
钱顺平郎冲出,正要制服刺客,身后传来怒吼。伴随横刀出鞘,声如洪钟大吕:左武侯卫在此,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斗殴,全部给我住手。
杂乱的脚步,大批武侯涌来,将他们包围住。刺客娇躯僵硬,手脚瞬间老实,赶紧垂下脑袋,额头抵在腹部。武康翻白眼,就你这小胆子,太丢职业脸面。
抬头看四周,是武侯卫打扮,中年汉子为首,看军服是校尉。左右武侯卫,隶属南衙十六卫,负责京城治安。大约两年后,被李九改为,左右金吾卫。
怀里的小娘子,双肩瑟瑟发抖,武康哑然失笑,决定息事宁人。沉吟片刻,看向校尉,呵呵赔笑:“左武侯卫的兄弟,这是场误会,我是左千牛府的。”
中年校尉错愕,示意部下别动,千牛卫不好惹。钱顺和平郎,得大佬眼色,松开横刀柄,守护大佬左右。不到半分钟,校尉瞪大眼:“请恕标下眼拙,可是左千牛府,武变之将军吗?”
这就好办了,熟人好说话,武康微点头。校尉很兴奋,命令武侯收刀,赶紧自报家门:“标下左武侯卫,豹营的右校尉,姓张名开颜,将军可称我师德。”
武康言笑晏晏,称其师德贤弟,算是给足面子。师德笑的真诚,瞟向外行刺客,言辞凿凿道:“此人胆大包天,行刺三品将军,实在罪无可赦。此乃惊天大案,若将军信得过,交给标下处理。”
刺客浑身僵硬,武康嗤之以鼻,胆小如鼠的娘们,回去绣花去吧。给手下使眼色,钱顺伸手拉扯。画面更搞笑,刺客娇躯猛颤,搂住腰不撒手。
武康嘿嘿笑:“她是我的小妾,刚才出门急,忘记带匕首。刀鞘在我身上,这个笨妇人,没心没肺的。握匕首乱跑,差点捅了我,还崴了右脚。”
张师德早看出,这是个小娘子,又看眼前情形,的确不像刺客。事主不追究,虽疑点重重,也懒得过问。于是打定主意,小事化了吧:“既然是误会,不敢再打扰将军,标下这就告辞。”
两人寒暄
几句,武侯卫队离开,很快消失街角。刺客快速闪身,又是痛苦惊叫,身子向右倾倒。平郎快步搀扶,将她抵墙上,匕首架咽喉。样子凶神恶煞,吓的她花容失色。
挺水灵的妹子,当什么刺客嘛,回家生孩子吧。没心情过问,匕首给钱顺,沿交叉口南行。两个狗腿对视,钱顺转身跟上,平郎放开刺客,任由她跌倒。
业余的刺客,若所料不差,是关陇女人。我是大奸臣,害她家破人亡,只有关陇女人,才会贸然行刺。不过话说回来,找职业刺客嘛,这种送人头的,实在兴趣缺缺。
沿着高高坊墙,路过履顺坊,来到思恭坊。进坊门找坊正,却发现许彦伯,这小子很聪明,知道会找坊正。他头前带路,大概两刻钟,到坊西大宅门,许敬宗的洛阳宅。
确实是座豪宅,到处飞楼水榭,符合老许作风。曾听媚娘说过,老许的长安宅,比这里更豪华。飞楼七十间,让平康坊妓者,飞楼骑马而走,他在旁边笑,玩的挺开心。
来到后院阁楼,房门高大气派,许彦伯上前敲门,不冷不热的禀告:“左千牛府大将军,前来拜访大父。孙儿自作主张,迎将军到书阁,还请大父责罚。”
脚步声顷刻响,房门吱呀打开,老许笑逐颜开。皮球般的身躯,拉武康双手:“今早喜鹊奏乐,便知贵客临门,原来变之亲临。彦伯快上茶,吩咐门房仆人,以后变之来访,不需要通报。”
彦伯转身离开,武康呵呵笑:“冬天的喜鹊,不讨人喜欢。它是中原留鸟,寒冷的冬天里,不会迁徙南方。以尸体为食,拣残羹冷炙,还捕捉麻雀,是以讨人厌烦。”
许敬宗微楞,拉着他进屋,笑容不减道:“此刻临近年关,变之难得登门,所以不开心的事,咱们改日再说。屋内温着美酒,为圣人钦赐,你我把酒言欢。”
这个老狐狸,得知我的目的,马上拿话堵我。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收拾逆子,劝谏恐怕很难。分宾主落座,心思电转间,嘴角扯诡笑:“武康此次前来,是请伯父帮忙,借我黄金百两。”
许敬宗又楞,哈哈大笑道:“百两黄金,千贯铜钱,叔父拿得出,自然借给你。不过老夫不解,以变之的俸禄,断不会缺钱。就算手头紧,也没必要找我,皇后疼你入骨,要多少钱都给。”
武康挠头,尴尬说道:“不瞒老许头,我和新城公主,有过非凡交往。她女儿长孙秀,是我的私生女。明年三月份,下嫁韦正矩,找我要嫁妆千贯。不敢和夫人提,不敢找皇后要,只能四处举债。”
老许捧腹大笑,笑的老泪纵横。良久之后,阴阳怪气:“变之说的对,如此风流债,只能瞒着夫人。不过新城公主,是故意刁难你。要求如此无理,天下除了变之,都会婉言谢绝。”
可不是咋的,调皮的小漱玉,就欺负老实人。每年的俸禄,被强扣五成,给她私房钱。灭百济的赏赐,也被全部扣除,给她添箱钱。哪知还不满足,还要铜钱千贯。
有不祥预感,这只是个开始,老鼠拉秤砣,大头在后边。不过无所谓,只要她开心,随便折腾吧。哪怕负债累累,哪怕贪污受贿,也要有求必应。
老许收敛笑,语气严肃道:“变之是大将军,战场杀人无数,弄死长孙无忌,牵连无数人命。对待男人,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对待妇人,心怀怜悯,优柔寡断。此乃致命软肋,真的很不好。”
武康不反驳,尴尬的挠头。老许手拈长髯,言辞凿凿道:“外面强硬,家中软弱,顺从妇人。说不好听的,若战死沙场,你全部家当,归夫人掌握,子嗣会遭罪。”
老许闪出阴寒,声音陡然变冷:“变之你记住,无论男人女人,都要心狠手辣。特别对待妇人,不能宠溺过甚,否则必遭其害。想必你知道,老夫的糟心事,贱人和逆子,统统都该死。”
终于言归正传,武康呵呵调笑:“我说老许头,咱俩不外气,我有啥说啥。你今年六十八,那方面不行了。虞氏如狼似虎,**不得满足,红杏出墙很正常。所以你的处理,是否太过偏激?”
许敬宗冷哼:“你小子懂个屁,不满足就出墙,还要《女则》做什么?咱爷俩不外气,你老实告诉我。如果这件事,发生你身上,你怎么处理?”
还真不好回答,武康冥思苦想,良久淡淡说道:“若设身处地,我会装聋作哑,打发出轨小妾。毕竟亲生子嗣,最多旁敲侧击,或者狠狠训斥。应该不至于,流放岭南,自生自灭。”
许敬宗摇头:“变之贤侄,给你讲个故事。我在孩童时,村里有老者,村民称其‘善者’。隔壁家赵三郎,经常被人欺负,有次被打耳光,去找善者哭诉。”
说到这里,满脸不屑:“善者告诉他,别人打左脸,你不要还手,伸出右脸,让他继续打。他会心生怜悯,不会再欺负你。我当时在场,到善者面前,挥手扇他左脸。变之猜猜看,善者怎么做?”
武康哑然失笑,老许冷笑更甚:“善者没伸右脸,而是伸出手掌,打我六记耳光。拧着我耳朵,找父亲告状,哭诉痛心疾首。父亲暴跳如雷,把我吊在树上,用柳条死命抽。”
貌似很有道理,武康无言以对...
第三十五章 李义府卖官鬻爵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初四,未时七刻。
许彦伯恭送,武康出许府,离开思恭坊,返回道政坊。喝了很多酒,头重脚轻的,心情也沮丧。许敬宗许诺,共百两黄金,宵禁开始前,送去道光坊。
新城府邸在那,道政坊正南方,两坊隔街相望。李九对新城公主,照顾无微不至,无论巡幸洛阳,还是旅游许州,都带她在身边。此次出征回来,还没见过漱玉,多少有些想念。
老许头很土豪,可无限期还款,不收任何利息。武康感激涕零,同时也很无奈,估计十年之内,还不清这笔债。每年俸禄要上缴,也没额外收入,只能勒紧腰带,从零花钱里抠。
劝谏宣告失败,老许油盐不进,非要收拾逆子。太子舍人许昂,流放到海南岛,已经不可更改。所谓的太子舍人,是执掌东宫宿卫,同时兼任太子秘书。李九不会允许,不孝顺官员,做太子属官。
老许讲的故事,令人无言以对,根本无法反驳。就像明朝张居正,要求皇帝节衣缩食,自己却穷奢极欲,马桶是纯金打造。理想主义给别人,现实主义给自己,典型的双重标准,这类人数不胜数。
美酒喝到酣处,两人推心置腹,可谓无话不谈。许敬宗醉醺醺,拉着武康双手,言辞凿凿问:变之说实话,流放逆子许昂,会看不起我吗?骂我铁石心肠,说我虎毒食子,说我是大奸臣。
这个笑而不语,咱们半斤八两,都是奸官佞臣。于是摊开心扉,请您老请放心,我没丝毫唾弃。老许虽然醉了,却能感受真伪,心情非常激动,喝的不省人事。
老许渴望知音,奢望被人理解。隋末江都乱,他为了保命,捣蒜般求饶。沦为同僚笑柄,被无尽的嘲讽,让他抬不起头。武康却理解,命是自己的,节操算什么?没亲身经历,请闭上臭嘴,没资格评论。
为了高额彩礼,女儿嫁给蛮夷,后世司空见惯。为了捞取钱财,肆意篡改史书,这也无可厚非。任何朝代与政权,都会篡改历史,武康早就麻木。
流放许昂,也不鄙视,亲情的淡漠,早见怪不怪。穿越大唐之前,老家落实开发,对门邻居陈家,上演传奇闹剧。因为拆迁巨款,父子反目成仇,陈父举报儿子,上演大义灭亲。
十八岁的小陈,法律观念淡薄,娶妻未满十四。武康与他交好,便登门去劝说,这是犯罪行为,后果非常严重。哪知他爹偷听,直接电话报警,小陈锒铛入狱。
利益的纷争,金钱的诱惑,人性的恶劣,早耳濡目染。想到这里,哑然失笑,狗屁倒灶的事,实在影响心情。感觉危险来袭,武康瞬间抬头,一时哑口无言。
还是那个妇人,手里握着匕首,继续笨拙行刺。心思电转之间,想到六种办法,都能化解危机。无奈的摇头,更懒得躲避,空手入白刃,夺过锋利匕首。
平郎闪电靠近,眨眼将她控制,身体抵在墙上,横刀架上咽喉。钱顺接过匕首,嘲讽阴阳怪气:“将军冲锋陷阵,娘子花拳绣腿,不要白费心思,回家练武去吧。”
奚落完毕,见大佬离开,赶紧跟上。平郎收横刀,也懒得废话,潇洒的离开。刺客脸色煞白,突然昂起脑袋,冲着背影大骂:“狗奸贼武康,你会遭报应的。”
这话很熟悉,武康停住脚,努力搜脑海。当初在莫名谷,鸠酒毒死的妇人,也是如此诅咒。刺客见此,骂的更凶:“凉州都督府长史,就是我的父亲,你今日不杀我,他日取你狗命。”
武康缓缓转身,打量怒气俏脸,确实像赵持满。老赵被无忌牵连,被许敬宗构陷,曝尸长安西市,由王方翼收尸。不过小娘子啊,你该找许敬宗,找我做什么?
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你只是个女人,这些血海深仇,不该你来背负。找男人嫁了,生两个儿子。灌输报仇思想,然后走访名师,苦练各种武艺。等到三十年后,我年老力衰时,再让他们报仇。”
**裸的嘲讽,懒得多说回话,直接转身离开。钱顺说的对,以她的本事,杀我难如登天。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嫁人生子,为国家做贡献。
回到家门口,吩咐林平郎:“谋反的家庭,女眷很凄惨,你去处理吧。”
平郎点头离开,钱顺小声说:“不要轻视女人,报复心很强的,今日行刺不成,他日还会继续。您若有顾忌,属下去处理,保证神鬼不觉。俗话说的好,可以千日做贼,不能千日防贼。”
武康果断摇头,如此呆萌女人,杀了着实可惜。生活枯燥无味,需要她添情趣。再者说来,赵持满的死,我难辞其咎。她没有威胁,何必赶尽杀绝?
钱顺闭嘴,扫视四周,小声建议:“调遣三十兄弟,府里日夜巡逻,特别出征时,更要加派人手,保护夫人安全。属下还建议,物色女卫士,贴身保护夫人。”
英雄所见略同,妻女不能自保,需要侍卫保护。轻拍他肩膀,淡淡的吩咐:“你办事我放心,放手去做吧。不要走漏风声,别让皇后知晓,她会动杀心的。”
说完迈进门槛,绕过前院客厅,来到起居后院,刹那瞠目结舌。院子里放桌子,上摆无数银块,码的整整齐齐。走过去查看,船形的银铤,每块五十两,仰面似船,伏面似案。
正不明所以,闹闹跑过来,扑进怀抱里,抱着脖子撒娇:“苏伯父送来的,苏爷爷的吩咐,娘娘问他缘由,他三缄其口。爷爷为何送银,阿爹小声说,不让娘听见。”
爷爷是苏定方,伯父是苏庆节。老师够意思,没找他借钱,主动送上门。不过老师啊,您老不正经,银子送到家,就是在坑我。
媳妇款款而来,质问劈头盖脸:“先生为何送银,是否有事瞒我,马上老实交代。”
气氛很尴尬,抱紧大闺女,赔笑脸讨好:“闺女在这嘞,给我留点面子,咱们晚上再说。我说你别瞪眼,可以现在说,不过有条件,不准发脾气。”
小晴不置可否,冲门口勾手指,钱顺屁颠屁颠,也是满脸赔笑。上下打量着,阴阳怪气道:“钱顺大管家,派人搬银铤,锁在库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用,听明白了吗?”
钱顺低眉顺眼,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完成任务。小晴飙来眼刀,款款走向卧室,像傲娇的孔雀。父女相视苦笑,闹闹古灵精怪,凑在耳边调侃:“政策您知道,阿爹自求多福,女儿爱莫能助。”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子知道,不要你教。一时生无可恋,放开怀里闺女,龇牙咧嘴抱怨。闺女幸灾乐祸,老爹硬着头皮,迈步走向卧房,祈祷顺利过关。
道光街清化坊,平郎站在坊角,看着坊门身影,也是头痛欲裂。大佬在想什么,被刺杀两次,不擒拿报官,还让我送钱。对她有意思,想要养外室,明显说不通嘛。
正愁眉苦脸,背后有动静,黄龙大转身,匕首横胸前。赵声连退三步,摆着手鬼叫:“老林别冲动,不认得我吗?动什么刀子,赶紧收起来,别惊动武侯。”
平郎翻白眼,收起钢匕首,懒得搭理他。赵声望坊门口,贱贱的调侃:“娘子好可怜,双手抱膝,模样柔弱,我见犹怜。不过奉劝你,最好养外面,武嫂不好惹。”
瞎添什么乱,平郎更烦躁,瞪眼发脾气。忽然涌出诡计,拉他到墙后,简单讲述经过,煞有介事道:“她是个傻娘子,咱们英雄救美,给大佬排忧解难。”
赵声沉吟片刻,嘴角扯出冷笑:“你当匪徒,我当英雄,戏做全套。让我受些伤,骗她去我家,一番床前照顾,绝对芳心暗许。我把她搞床上,先生胖小子。孩子的父亲,是仇人的死士,她会什么表情?”
平郎瞠目结舌,这个兔崽子,忒不是东西。两人密谋许久,赵声守在街角,平郎走向坊门。故意制造动静,等刺客抬头,亮出钢匕首,恶狠狠恐吓:“将军放过你,我却不放过,贱人受死吧。”
刺客失声尖叫,狼狈的爬起来,嘴里大喊救命,向着街角逃窜。平郎紧追不舍,心中很无奈,果然是傻子。你也不想想,我若动杀心,你能逃掉吗?
逃到街角附近,英雄闪亮登场。说完台词,赤手空拳,殊死搏斗。刺客没有逃跑,娇躯瑟瑟发抖,紧张的望赵声。平郎强忍笑意,把握精确力度,割破赵声手腕。
赵声飞起脚,将平郎踹倒,拉着傻娘子,仓惶的逃跑。等他们消失,平郎爬起来,桀桀怪笑着。忽听身后呵斥,竟然是武侯卫,登时愁眉苦脸。今天太倒霉,乖乖举起双手,祈求大佬救命。
然而他的大佬,此刻自身难保,也在瑟瑟发抖。小晴黑着脸,瞪着眼抱怨:“新城好过分,你是她什么人,凭啥找你要嫁妆?你也很过分,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武康挠挠头,温言软语道:“媳妇别生气,你也知道的,她就那脾气。那千两白银,还给老师吧,我已经借到了。估计许相公,早把百两黄金,给漱玉送去了。”
小晴俏脸含霜,恨铁不成钢训斥:“我们夫妻一体,为何选择隐瞒,我是小气的人?你写两封信,给先生和许相公,道明事情原委。然后让钱顺,点出两千两,分别送过去。”
如此通情达理,堪称中国好媳妇,武康竖拇指点赞,收获两个白眼。准备拍马屁,钱顺匆匆来报:“李洽和李洋兄弟,持李相公拜帖,正在客厅等候。”
夜猫子进宅,好事不会来,武康嗤之以鼻。李义府要作妖,派俩崽子登门,肯定有所企图。投去疑问眼神,钱顺立刻汇报:“去年九月上旬,李洽任职东宫,右内率府长史。为人聪明伶俐,深得李相公喜爱。”
所谓的右内率,隶属东宫十率,参照十六卫。其中左右卫率,左右怀御率,左右清道率,遥领折冲府兵。左右监门率,类似左右监门卫,守卫东宫诸门;左右内率,类似左右千牛府,太子的保镖团。
工作性质相同,两人却没交情,武康沉吟片刻,吩咐钱顺道:“你负责接待,先给茶水喝,半刻钟之后,带去书房见我。派钱亮去调查,李义府是否在家。”
钱顺应诺离开,小晴眼珠转动,煞有介事道:“坊间有传闻,李义府夫妻,他的诸子和女婿,都在卖官鬻爵。李洋兄弟拜访,可能为此而来,我也跟着去吧。”
武康欣然接受,夫妻来到书房,媳妇躲屏风后。半刻钟过去,钱顺在外汇报,带李氏兄弟进门。哥俩恭敬行礼,互相寒暄几句,示意钱顺上茶,双方分宾主落座。
李洋接茶杯,开门见山道:“好叫将军知晓,家父本欲亲来
,却被圣人召见。派出我们兄弟,代为拜访将军。将军是直性子,咱不拐弯抹角,延陀梯真的幼子,有事请您帮忙。”
见武康疑惑,李洽补充道:“延陀梯真,铁勒族人,左武候将军。今年四月下旬,与定襄都督枢宾,居延州都督李合珠,共同讨伐契丹。擒契丹酋长阿卜固,献俘东都洛阳。”
武康心思电转,火速调取资料:延陀部隶属铁勒,与铁勒薛部交好,共称为薛延陀。降服大唐后,以延陀为姓,听说过梯真,左武候卫将军,彪悍的草原大汉。
考虑片刻,呵呵笑道:“梯真得胜凯旋,又是堂堂将军,就算幼子犯事,他也能处理的。我们是神交,偶见过几面,谈不上交情,我能帮什么忙?”
李洽恭敬回话:“恐怕这件事,只能叔父帮。朝廷封妻荫子,多封嫡长子。梯真子嗣多,最疼的幼子,没一官半职。梯真拜托家父,想在左千牛府,为幼子直仆,谋备身之位。”
果然不出所料,李义府卖官鬻爵,竟然拉乃翁下水。李洋察言观色,放下茶杯说道:“方才听彦伯说,将军为钱发愁。家父托我带话,今日宵禁之前,定办妥此事。”
该死的许彦伯,臭嘴不把门,乃翁的糗事,你敢嚼舌根?已然心知肚明,梯真想买备身,李义府便找我。开口就是千贯,果然财大气粗;敢插手千牛府,果然胆大包天。
沉吟片刻,温言说道:“李洋是千牛备身,李洽是内率长史,你们明白规矩。千牛卫的选拔,都是圣人钦点,我这个大将军,只能提供名单。所有你们俩,找我没用啊。”
李洋回道:“您刚拜大将军,可能不太清楚,名单优劣排序,其中大有讲究。您只需把直仆,放在上等前列,就是着重推荐。家父吏部尚书,若也推荐直仆,**不离十。”
该死的李义府,敢插手千牛府,好大的狗胆嘛。轻抿香茗,和颜悦色:“左右千牛府,保卫圣人安全,责任重于泰山。若直仆有本事,达到上等标准,肯定名列前茅。”
此乃婉言谢绝,李氏兄弟沉默,笑容略显僵硬。直仆是窝囊废,若有真才实学,哪里还会求你。两分钟后,李洋笑道:“将军也明白,那么多备身,有真本事的,不超过两成。担心直仆闯祸,可少安排任务。”
武康呵呵浅笑,我是大将军,如何安排工作,你不配指手画脚。放下茶杯,扣上杯盖,表示送客。哥俩笑容僵硬,互相确定眼神,准备起身告辞。
屏风后轻咳响,小媳妇有吩咐,武康再端茶杯,假惺惺喝茶。又是两声咳,这倒霉娘们,瞎蹚什么浑水。无奈叹气,和颜悦色:“李相公的面子,本将军必须给。劳烦两位,帮我传话,直仆的事,包我身上。”
剧情大反转,两人眉开眼笑。恭敬的行礼,李洋回话:“将军请放心,今日宵禁前,家母拜访公主。将军公务繁忙,我等不便叨扰,这就告辞离开。”
假惺惺挽留,这俩兔崽子,美滋滋去了。小晴走出屏风,坐武康腿上,搂脖子撒娇:“夫君做的对,李义府圣眷正隆,阿姊的左膀右臂,咱们不要交恶。”
武康很不屑,阴阳怪气道:“他贪得无厌,此刻正在作死,交恶又能如何。不过话说回来,看媚娘的面子,不好与他计较。只是参与卖官,等于送出把柄,李九收拾我,又多个借口。”
小晴嘻嘻摇头:“李九为难你,不需要借口。程咬金老将军,听王文度鬼话,就是为了自污。夫君把柄越多,身上污点越大,李九越是放心。咱家是外戚,若清正廉明,他戒心更重。”
貌似有些道理,武康欣然接受,捧俏脸占便宜。唇枪舌战后,挤眉弄眼道:“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精明女人,媳妇就是贤内助。去通知钱顺,找老李要钱,直接还给老许。至于老苏,等我离开,你悄悄还。”
小晴眼神迷离,嗲声嗲气道:“不要去找他,让他给新城,咱家不插手。你的老情人,索要一千贯,我给她两千。我如此大度,请问夫君,怎么补偿啊?”
媚眼刷刷的,武康嘿嘿贱笑:“我的书桌很大,只要简单收拾,就能开辟战场。不过媳妇啊,多给漱玉嫁妆,未必是好事。我很了解她,蹬鼻子上脸,咱们这样宠,她会肆无忌惮。”
小晴嗤笑:“别装腔作势,我更了解你,巴不得多给。只要她开心,能解开心结,钱不是问题。言归正传,马上收拾书桌,换个陌生环境,兴许就能怀胎。”
恭敬不如从命,战场很快开辟,战局立刻开启。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钱顺胆战心惊:“右武侯张将军,派部下登门,平郎闯祸了。说是持刀行凶,关在卫所里,让您去提人。”
武康抹去汗,冷言冷语道:“平郎素来稳重,不会如此冒失,其中必有隐情。我现在没时间,你拿千牛府腰牌,把事情弄清楚。若鸡毛蒜皮,把人提出来,若事情严重,再来通知我...”
第三十六章 与许圉师结梁子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十六,未时七刻。
洛阳至许州,洛许古驿道,李治大驾卤簿,气势规模庞大。共分五大部分:导驾和引驾,车驾和鼓吹,后卫大部队。像架庞大机器,仪仗轻车熟路,运转有条不紊。安保如同天网,传说中的刺皇驾,绝对不可能的。
先头的仪仗队,称之为导驾,数十战车开路,乘坐扈从京城,沿途的地方官。之后是清游队,两队重甲骑兵,六队铁甲卫士,负责清理道路。其后南衙十二卫,各执黄旗仪仗,分为左右两列。
十二卫后方,是专业车队:指南车和白鹭车,记里鼓车和鸾旗车,辟恶车和皮轩车等。每车四马牵引,有驾士十四人,随车工匠一人。此为导驾部队,精锐中的精锐,武康窃以为,自己不敢行刺。
导驾后是引驾,南衙十二卫,分成十二排。每排皆铁骑兵,卫士战马皆披甲,执横刀和弓箭。其后是军乐队,花里胡哨的乐器,有战鼓等击打乐器,笛箫等吹奏乐器。
两名乐官指挥,八百人乐队方阵,演奏破阵乐、将军令等。虽然气势磅礴,听的时间长了,也会感到腻歪。几百里路,几首曲子,音乐变噪音,折磨武康的双耳。
乐队后方是旗阵:各种各样的幡,即长方形下垂旗;色彩斑斓的幢,即羽毛装饰的旗,代表不同含义;诸卫的行军旌旗,颜色泾渭分明,堪称遮天蔽日。
军旗阵后方,两杆神兽旗:左边青龙旗,右边白虎旗,矗立棋车之上。旗手身宽体阔,身高六尺靠上,满身的腱子肉,还都是小白脸。给武康的感觉,国家的升旗手,代表国家脸面。
诸扈从将军,随行的文官,二十四御马,跟在两旗后。重甲骑兵,铁甲步兵,护卫他们。御马膘肥体壮,皆纯种宝马,是打猎的坐骑。唐皇酷爱打猎,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是狩猎摔死的。
上述导驾和引驾,只是先头部队,后方半里左右,是李九的玉辂。学名大驾玉辂,以白玉做装饰,皇帝出行专车。这辆车了不起,特点是平稳,水杯放上去,开车不晃动。
到宋仁宗时期,玉辂还在服役。仁宗庆历年间,集齐能工巧匠。然造出的玉辂,坐着摇摇晃晃,皇帝果断弃用。宋神宗元丰年间,又造了辆玉辂车,没来得及进献,就在庭中压散。所以宋神宗,还用高宗唐辂。
给武康的感觉,家里有辆奔驰,三百年前造的。而最新款的奔驰,性能相比老爷车,被爆的渣都不剩,此乃天大笑话。玉辂的设计师,大画家阎立本,果然名不虚传。
驾驭玉辂的,是太仆寺卿,三公九卿之一,从三品的文官。玉辂的前后,有四十位驾士,类似备用司机;玉辂左右两侧,十六卫大将军,着戎装跨战马。
依次为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武候卫,左右骁骑卫,左右屯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千牛府,左右监门卫。十六卫大将军,虽品级相同,却地位有差,千牛府倒数第二。
武康背千牛刀,左挂环首横刀,右挂黄金障刀,身披黄金战甲,武装到了牙齿。驾驭战马斗骢,护卫玉辂左边,恰是靠窗位置。车里李九媚娘,卿卿我我的,一路撒狗粮。拉上窗帘行吗,咱要脸点行不?
没羞没躁的,懒得理你们,继续目不斜视。前后大将军,虽然都认识,交情却不深。关系最好的,左武卫大将军,授业恩师苏定方。其次是杜君绰,右武侯大将军,离开洛阳之前,与他把酒言欢。
说起来很搞笑,本月初四那天,书房里喂媳妇。钱顺突然汇报,武侯逮捕平郎,理由持刀伤人。钱顺拿着腰牌,去武侯卫提人,却被婉言拒绝。意思很明显,你是哪根葱,让正主过来。
此乃官僚主义,右武侯同意放人,但有前提条件:需武康亲临,给足我面子,欠我个人情。这是官场规矩,武康喂饱媳妇,带着五个亲卫,去武侯卫提人。
左千牛府大将军,亲自驾临;右武侯卫大将军,亲自接待,这也是规矩。杜君绰热情招待,两人在侯卫内室,愉快的喝酒聊天。把酒言欢,东拉西扯,不谈主题。
杜君绰六十岁,玄武门之变,他是急先锋。太宗的嫡系,李九的心腹,地位杠杠的。武康执晚辈礼,态度毕恭毕敬,姿态放的很低。一番忆苦思甜,谈起那场政变,大拍老杜马屁,哄他笑逐颜开。
节目效果很好,成了忘年之交,老杜美滋滋的,亲送武康出门。事主林平郎,已在队伍中,皆心照不宣。回到家审问,差点被气死,这俩兔崽子!搞英雄救美,骗娘子感情,忒不是东西。
杀到赵声家,气的呵呵乐,赵声与娘子,正卿卿我我。若是继续发展,娘子必坠爱河,将来痛不欲生。武康板着脸,训斥劈头盖脸,赵声点头哈腰。
娘子嚎啕大哭,赏赵声两耳光,掩面跑出家门。武康拦住她,拿五片金叶,煞有介事道:欠你家的债,要用头颅还,金叶是利息。你满身补丁,囊中羞涩吧,拿去买刀吧,没刀怎么刺杀?
僵持了十分钟,娘子夺过
金子,提着裙子跑了。感觉莫名其妙,画风明显不对,原本的复仇戏,转变成言情戏。心有不祥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还会与她纠缠。
偷眼看向前方,老杜全副武装,驾驭枣红战马,一副怡然自得。欠他的人情,必须要还的,只能慢慢还。耳边响起轻笑,眼珠转到眼角,见李九媚娘,正冲这边嬉笑。
感觉生无可恋,知道他们笑啥。我的黄金战甲,亮瞎众人狗眼,鹤立鸡群似的。媚娘坐在右首,瞄康郎的打扮,总会哑然失笑。没良心的娘们,枯燥的旅途,拿我找乐子。
两人窃窃私语,媚娘挤眉弄眼,李九转头吩咐:“我说武爱卿,你的山鬼面具,还是拿下来吧。看着怪吓人的,影响出游心情。这里不是战场,没有暗箭流矢,”
武康拱手应诺,摘掉山鬼面具,塞背后算袋里。媚娘嬉笑出声,嗲声嗲气道:“陛下您瞧瞧,康郎这张脸,杀气腾腾的,比面具更吓人。臣妾窃以为,带面具更好。”
李九捏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煞有介事道:皇后言之有理。武康充耳不闻,转头目不斜视。这俩缺德东西,把自己的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上。
查看地上影子,大概午时五刻。距离许州城,还有五十多里,按现在的速度,应该不误行程。走出大半里路,李九传下君令,仪仗休息两刻钟。
右千牛府大将军,负责通知前队。武康调转马头,通知后方部队:“圣人有令,原地休息,两刻钟后,准时启程。所以仪仗,缓步行动,半刻钟内,依次停止。”
紧随玉辂的,是宦官宫女,包围玉辂的,是左右屯营。所谓左右屯营,就是北衙禁军,其兵名曰飞骑。驻扎玄武门外,保护皇宫安全,是皇帝的私兵。而南衙十六卫,是国家中央军,两者性质不同。
禁军身穿画兽衫,脚蹬豹纹皮靴,双手持强弓,后背挂箭囊。都是彪形大汉,选拔异常严格,首先弓马娴熟,其次力大无穷。肩扛五斛米,就是六百斤,步行三十步。
武康窃以为,他们是弱鸡,若单打独斗,轻松取其性命。曾做过测试,婺营亲卫队,能达到标准者,共有二十五人。楚神客和钱顺,林平郎和赵声,能肩扛五斛米,走出四十五步。自己更牛逼,背负七百斤,步行五十步。
禁军队伍后面,千牛执仗方阵。左右千牛府,共三百执仗,抱着孔雀扇,小团和方扇,黄绛麾仗、玄武幢等。其后又是乐队,配置类似前方,只是规模较小,有乐工三百多人。
乐队的后方,是李九专车队,各种各样的专车。诸如方辇小辇,黄钺豹尾车等,共有二十五辆。在豹尾车后面,左右屯卫府兵,折冲都尉率领。共二百名卫士,分成四个横排,分别持大戟和刀盾,弓箭和劲弩。
队伍的最后,是后卫部队,负责殿后工作。前后两个方阵,共有四十八队,每队三十卫士。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各种武器,装束颜色相同。共有五种颜色,如此循环交替,画面蔚为壮观。
保守估计,整个队伍,有五千人。如此大的排场,只有皇帝能用,堪称最大旅游团。武康嗤之以鼻,觉的没啥感觉。比起战场之上,数十万人的厮杀,仪仗队相形见绌。
传递完命令,回到玉辂边,找李九交差。解下腰后算袋,拿出竹叶粽子,拆线大快朵颐。拳头大的粽子,四口就吃完,只用五分钟,吃了八个粽子。
正拆第九个,赶紧有视线,循着看过去。媚娘脸色怪异,李九瞠目结舌,片刻后开口说:“武爱卿的食速,是沙场练的吧。此地不是战场,暴饮暴食不好。”
武康尬笑点头,慢慢品尝粽子,浑身都不舒服。宫人端来糕点,媚娘温言软语:“康郎饭量大,再吃些糕点。饮食习惯,要注意场合,毕竟是大将军。”
李九接过话:“皇后说的对,身为皇亲国戚,更要注重礼仪。到了许州城,更换常服吧,黄金甲太刺眼。我欲狩猎长社,你和苏定方将军,准备相关事宜。”
武康表示受教,端着糕点品尝,还是甜的腻歪。糕点全部下肚,盘子递给宫人,搜索脑中记忆。许州治所长社,如此记忆不差,是许昌市魏都区。
貌似没啥名山,最佳狩猎地点,应该是紫云山。好像在襄城县,后世挺有名的。懒得多费心思,让苏定方主理,自己跟着混。对于打猎行为,表示兴致缺缺,欺负小动物嘛。
就在这时,相公们来到,共五大宰相:许敬宗和李勣,李义府、任雅相和许圉师。刑部尚书刘祥道,户部尚书窦德玄,许州长史许之涣等,个个神情焦急。
给李九见过礼,许之涣恭敬道:“启奏陛下,前方二十里,有妬女庙祠。据民间传闻,女锦衣红鲜者,或装束盛服者,或山丹、百合经过者,皆会激怒妬女,必遭雷风电雹。”
气氛陡然沉寂,众臣缄默不言,媚娘脸色骤冷,李九也沉下脸。许圉师瞟武康,煞有介事道:“所谓妬女者,介之推女弟也,昔年三月初五,兄妹被焚绵山。”
此乃火上浇油,媚娘脸色更冷,武康有些尴尬。听说过介之推,晋文公的忠厚臣僚,留下了很多故事。诸如割股奉君,功不言禄,功成身退等,民间广为传颂。
与晋文公共犯难,打造晋国春秋霸业,然后功成身退,隐居在山西绵山。晋文公请他出山,他却避而不见,文公三面放火,意图逼他下山。可朝中大臣们,担心权利被分,便四面放火烧山。
介子推被烧死,与之共同罹难的,还有母亲和妹妹。晋文公痛心疾首,下令三月初五,晋国禁止烟火,只能吃寒食,形成寒食节。民间确有传说,盛装过妬女庙,会招来雷风电雹。
武康暗叫倒霉,这条旅游路线,是我亲自制定的。马上要进城,出了这档事,李九要发飙啊。想到这里,鞠躬到底,陈恳请罪:“臣考虑不周,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李九果断冷哼,扫视众位大臣。李勣置身事外,李义府和许敬宗,是武康的老友,不会落井下石。刘祥道行礼,开始上纲上线:“仪仗不能经过,武将军却有失,请陛下明鉴。”
窦德玄接话:“介子推忠臣良相,被奸臣迫害致死,妬女为兄积怨,怨气凝结祠堂。许州全部军民,凡是路过祠堂者,皆会布衣简行。圣驾不能如此,否则君威何在,请陛下三思。”
武康恨的咬牙,此乃封建迷信,你们这群老古董。媚娘轻咳几声,盯着许圉师,阴阳怪气道:“康郎军旅出身,对于各地风俗,自然知之不详。许长史许州为官,应该心知肚明,与许相公是族亲,为何此刻才禀告?”
这里面有猫腻,武康心思电转,瞬间了然于胸。许圉师在坑我,他早就知道妬女,却故意装不知道。事到临头,车架即将进城,才跳出来汇报,肯定别有用心。
武康很纳闷儿,该死的老许头,我没得罪你啊。我与你儿子,关系非常好,为何要坑我。气氛越发压抑,李九面沉似水,瞟了眼媚娘,开始和稀泥:“路线武卿主选,许相公不在其位,自然不好参与。”
明显的袒护,媚娘不置可否,许敬宗赶紧解围:“启禀陛下皇后,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为保陛下天威,不能简装出行。是以老臣建议,车队饶行临颍,东面进许州城。”
许圉师反驳:“临时改变路线,会有许多问题。首先劳民伤财,其次会出纰漏,倘若圣驾有失,臣等万死莫恕。许长史曾言,按照当地习俗,生祭妬女祠,便可削减怨气。”
果然有后手,武康顿觉不妙,老家伙要使坏。媚娘脸色更冷,李义府出列反驳:“许相公言之谬矣,生祭有为天和,为帝王所不齿。尔置圣人失义,到底是何居心?”
许圉师冷下脸,阴阳怪气道:“李相公言重了,本官并无此意。许州生祭妬女祠,用阳气重的男子,身穿单薄布衣,拜在祠堂门外。祭品身插鸟羽,对着祠堂稽首,七七四十九次,可暂时化解怨气。”
武康被视线聚焦,恨的咬牙切齿,真的在坑我啊。老狐狸的言外意,老子征伐沙场,阳气自然极重。并且这场闹剧,我是始作俑者,肯定要被黑锅。
众人心知肚明,这么冷的天,穿单薄衣服,非得冻出病。变之身强体健,也绝对挨不住。最主要的是,王八好当气难受,浑身插满羽毛,肯定沦为笑柄。
若真如此作践,恐怕武康以后,在文武百官前,根本抬不起头。媚娘强压怒火,可怜巴巴望李九,强颜欢笑道:“此乃无稽之谈,妾身窃以为,绕路走是良策。”
许敬宗和李义府,马上随声附和;李勣偷瞄武康,选择置身事外;许圉师等人,自然坚决反对,又是上纲上线。李九犹豫不决,良久之后,望向这边。
武康暗叫不好,要恶心乃翁啊。脑筋快速转动,也就十秒功夫,想到了馊主意。再次恭敬行礼,义正辞严道:“陛下仪仗出行,千乘万骑扈从,风伯为之清尘,雨师前来洒道,妬女何惧之有?”
话语掷地有声,配合无畏神情,当显丈夫之风。许敬宗立刻附议:“陛下九五之尊,更为天之骄子,风伯雨师诸神,必然全力相助。老臣窃以为,陛下的天威,可镇压妬女怨气。”
李义府随即附议,呈上热乎乎马屁。李勣笑而不语,许圉师等面面相觑,也都闭上了嘴。媚娘见缝插针,温言软语劝谏,众神庇佑陛下,咱不怕妬女。
李九脸色大好,颇为豪迈道:“众卿言之有理,朕乃天子,何惧妬女?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后,队伍直奔许州。朕倒要看看,介子推之女弟,敢不敢降风雪!”
这话说的霸气,众人也被感染,齐呼陛下圣明。问题圆满解决,武康瞅瞅许圉师,嘴角扯出诡笑。咱俩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乃翁睚眦必报,等着被报复吧...
第三十六七 许州闻巂州噩耗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十八,午时两刻。
前日仪仗进城,妬女并未发怒,没有风雨雷雹。李九龙颜大悦,貌似他的王霸气,已镇压妬女怨气。文武百官拍马屁,宰相许敬宗领唱,仪仗队山呼威武。
武康嗤之以鼻,就是群老封建,铁杆迷信分子。后世在河南生活,熟悉家乡的气候,综合当日的天气: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温度偏高,突然变天,无稽之谈。
昨日安顿扈从,身为保镖头子,只能履行职责。左右护卫李九,几乎寸步不离,问对许州官僚,视察百姓疾苦。就算大帝出恭,也要守茅房外,精神高度集中,看谁都像坏人。千牛府大将军,不是人做的官。
今日终于消停,御前护卫工作,右千牛府接任。在许州刺史府,和皇后拉家常,狠狠批判许圉师。打听新城住处,拿到府邸地图,屁颠屁颠离开。自从出征回来,未能与她谋面,着实放心不下。
来到大林坊,使浑身解数,绕层层护卫,潜入长史府,感觉在偷情。明年三月份,下嫁韦正矩,有必要交流。依据府邸草图,绕到长史后宅,潜入公主榻院。
众婢女仆役,都战战兢兢,新城冷静吩咐,都出去守门吧。二丫扑进怀里,武康稀罕的紧,抱闺女转几圈,柔声细语道:“亲亲的秀娘,想不想阿爹?”
二丫反应迟钝,作出思考状:“梦见阿爹三次,有次骑牛牛,有次赶大马,有次不理我。在东都卧房,你抱着阿娘,躲在床帐里。我在床外哭,你都不理我,还咬阿娘脖子。”
画风很尴尬,这倒霉闺女,今年才五岁,思想不纯洁。新城轻啐,背过身去,两耳焕红。武康矢口否认,煞有介事道:“那时你周岁,肯定看错了,不是咬阿娘,是投喂阿娘。”
又是一声轻啐,骂句老不正经,提着裙摆离开。停在卧室门口,迟疑了半分钟,转身走向厨房。武康瞠目结舌,涌起不祥预感,千金公主下厨,后果不堪设想。
扫视小院四周,柴房外有水缸,抱着闺女过去,清水还没结冰。把心放进肚里,等下厨房起火,扛水缸灭火就行。院中四下散步,茅房外发现水桶,更觉万无一失。尽情的折腾吧,那都不叫事儿。
陪着二丫嬉戏,骑牛牛跨大马,捉迷藏荡秋千,享受天伦之乐。新城进进出出,手捧黑暗料理,让他头皮发麻。味觉和脾胃,貌似两辈子,都跟着受苦。
半个时辰左右,闺女昏昏欲睡,武康抱着轻晃。等她睡熟了,抱着进卧室,轻轻盖锦被。蹑手蹑脚的,到卧室外厅,饭菜也上齐。新城摆好碗筷,话语疏离淡漠:“感谢你的嫁妆,本公主的赏赐。”
金枝玉叶下厨,堪称难能可贵,不能得寸进尺。武康嬉皮笑脸,拿起碗筷开吃,她家盐不要钱。六碟菜两碗汤,都是豆油炒菜,做婺州刺史时,给她做过炒菜。
因为不想经商,所以敝帚自珍,炒菜尚未问世。新城坐到对面,看他大快朵颐,良久后轻叹息:“八月十五日,我得到消息,长孙诠病死了。”
话语清冷淡漠,武康停住筷子,看向麻木的脸。新城惨笑,淡淡说道:“巂州冬暖夏凉,你派出的保镖,对他照顾很好。年前感染风寒,外加郁郁寡欢,导致药石无灵。”
武康轻叹,温言安慰:“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一日夫妻,百世姻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过去的追不回,要珍惜眼前生活。”
一时颇为感慨,长孙诠病死,也算履行诺言。忽然想到什么,言辞陈恳道:“我派钱顺过去,带长孙林回京,我抚养他成人。漱玉你放心,会视如己出,绝不亏待他。”
新城浅笑,微微摇头:“长孙诠心胸狭隘,流放巂州那刻,结局已然注定。过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身为李家公主,就是联姻工具。菜快凉了,趁热吃吧。”
感觉她不正常,武康凝视良久,只能埋头吃饭。风卷残云般,扫荡盘中餐。见到额外筷子,陡然抬头,错愕片刻,欲言又止。新城夹韭菜,品尝后皱眉,尝试所有菜,放下筷子说:果然难以下咽。
武康摇头:“已经很美味,西征突厥时,吃发霉炊饼。那次雪夜行军,干粮全部冻住,沿途射杀野兔,直接茹毛饮血。再者说来,只要你做的,哪怕是毒药,我也会吃的。”
新城嗤之以鼻,双眼皮向上翻,浓浓的不屑。撩妹失败,浑不在意,继续吃喝。噩耗突如其来,武康豁然站起,视线死盯新城,满脸不可置信。
短时间沉默,新城离开饭桌,来到他面前。脸白如纸,高扬右手,抽他脸上。武康没有躲,伸手指内屋,压低声音说:“出去谈好吗,别吵醒二丫,怎么打都行。”
新城泪如泉涌,牙缝挤出声音:“长孙诠死后,到了第三天,长孙林自缢。我不敢想象,七岁的孩子,怎么会自缢?你是杀人凶手,迫害长孙家,杀我的林儿。”
武康神经错乱,害死长孙家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你的亲哥哥,是历史的必然,我只是柄屠刀。心有千言万语,凝
视绝望的脸,说不出半个字。
他是我接生的,虎头虎脑的萌娃,我也相当喜欢。可现实很无奈,政治争斗残酷,堪称毫无人性。他随父流巂州,生活提心吊胆,死亡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吧。
脖颈传来剧痛,新城死命撕咬,刹那痛入骨髓。武康仰起头,无神望房顶,尽情发泄吧。抬起双手,搂她肩头,疼痛更剧。身体尽量放松,承受莫名撕咬。
不知过多久,脖颈麻木了,终于松开口。嘴唇的鲜血,混合着泪水,令他触目惊心。新城嘴唇碰触,诅咒幡然而来:“你罪大恶极,牵连无数人命,老天爷开眼,你会遭报应的。”
话语戛然而止,她满脸的恶毒:“你的报应,已经来了,不能生育,断子绝孙。你放开我,马上消失,不要再来。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给我滚啊!”
尖叫突如其来,武康赶紧松手,下意识看卧室。竖双耳聆听,女儿在鼾睡。沉默片刻,扯出苦笑:“你恨我,我理解,但我求你。不要把仇恨,转移秀娘身上,她也是你女儿,她是无辜的。”
新城背对他:“你不配说无辜,有太多的无辜,被你牵连致死。长孙无忌家,褚遂良家,赵持满家,柳奭韩瑗家,王家和萧家。还有的我林儿,再过一个月,是他八岁的生日。”
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单薄身影,良久喟然长叹:“身体是自己的,是仇恨的根本,请你好好保重。只有活着,才能目睹,我的报应,才能解心头恨。”
说完转身离开,前脚迈出门槛,后脚僵在半空。望向倔强背影,默默跨过门槛,转身关闭房门。走出院门,听到呵斥,木然抬头。左武卫猛虎营,手里提着刀,围的水泄不通。
为首的团校尉,喝令卫士收刀,踟蹰片刻,小声说道:“属下见过将军,还请将军示下,为何出现在此?您脖子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公主是否无恙?”
得不到回应,校尉不敢逼问,看向公主别院。两火卫士离开,跑向公主榻院,被门口宫婢阻拦。校尉拿出药瓶,苦着脸哀求:“求武将军明言,别让属下为难。”
僵持仍在继续,武康面无表情,不伸手接药瓶,任由伤口淌血。校尉哭丧着脸,硬头皮再开口:“属下职责所在,还请将军谅解。三火和六火,你们护送将军,去刺史府面圣。”
前方传来咳嗽,校尉马上抬头,跑过去行军礼,想说话被阻止。苏定方拿药,塞爱徒手里,示意卫士离开。望向公主榻院,取下自己头盔,语重心长劝:“有些事,不能强求;有些事,问心无愧。”
武康挤出苦笑,作揖表达歉意,头盔戴在头上,护颈遮挡伤口。苏定方叹口气,揽住爱徒肩膀,迈步走向外宅。走过无数岗哨,走出长史府正门,半开玩笑道:“老夫要执勤,你注意安全,明天还我头盔。”
再次躬身作揖,木然迈开脚步,肩膀又被扣住。茫然抬起头,看着死胡同,颓然的转身,低着头离开。苏定方摇头叹息,注视颓废身影,直至消失巷口。
回到长史府,大步去后宅,直奔公主榻院。遣散所有卫士,宫人不敢阻拦。来到卧室外,抬手敲房门,突听呜咽声。手僵在半空,良久之后,转身离开,这又何必呢?
满桌残羹,满地狼藉,满目疮痍。新城瘫坐,头埋膝盖,压抑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童声:阿母不哭了,阿爹走了吗?他又气阿母,真的好讨厌,再也不理他了。
新城抬起泪眼,紧紧抱住女儿,下意识摇头辩解:“是阿母不对,不该咒骂他,他也很苦的。秀秀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别惹他伤心,他会痛不欲生的。”
二丫绷着嘴,小脸很纠结,良久点头说:“我喜欢阿爹,陪我捉迷藏,让我骑牛牛。我更喜欢阿母,只要他疼您,不惹您生气,我就不惹他生气。”
新城擦干泪,挤出丝笑意,起身收拾着。二丫也帮忙,清理残羹冷炙,拿抹布擦桌子。母女齐心,半时辰后,卧室恢复如初。只是碎的碗碟,再也不能复原。
许州城刺史府,到处明岗暗哨,宫人到处奔波。圣人驾临此处,江刺史的家眷,全部搬到外面。后宅主卧室里,李九躺在床上,两名按摩博士,为他疏缓头痛。
按摩很快结束,两个博士离开,媚娘端来药汤,服侍李九喝下。垫上高枕头,温言软语道:“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有奏章。他与康郎商议,建议的狩猎地,是襄城乡紫云山。”
沉默片刻,继续说道:“陛下身体不适,把狩猎取消吧,或者延期押后。康郎的奏章言,太极宫地势低,湿气也很重,会加重陛下风疾。建议速建大明宫,搬大明宫住宿。”
李九睁开双眼,媚娘扶他坐床,后背垫上枕头。回忆片刻,李九开口:“贞观八年十月,阿爷建永安宫,意为长永安泰,做为祖父宿宫。贞观九年正月,更名大明宫,哪知五月份,祖父崩于大安宫,大明宫中止建造。”
轻声咳嗽,武媚伺候,李九摆手,淡淡说道:“想不到武变之,忧心我的身体,建议重建大明宫。他有这份心,难能
可贵嘛。关于此事,你怎么看?”
武媚嗔道:“妾身不依嘛,康郎忠心耿耿,陛下身体抱恙,他也忧心忡忡。康郎手不释卷,之前读书经,现在读医经。今天他休沐,还去大林坊,求教林名医,忠心可鉴呀。”
李九笑而不语,了解那小子,他因为阿姊,才忧心姊婿。沉吟片刻,呵呵戏谑:“他去大林坊,是幽会漱玉,顺便求医问药。不说这些了,回答问题吧。”
武媚还是不依,嗲声嗲气撒娇,惹的龙颜喜悦。调笑片刻,媚娘取药,柳眉轻蹙。看来在他心里,还是颇有微词,还在排斥康郎。情况依旧糟糕,这该如何是好?
药碗给王伏胜,遣散所有奴婢,关闭卧室房门。回到病榻前,柔声细语言:“站在妾身立场,陛下身体重要。我会批准奏折,把重建大明宫,正式提上议程。站在国家立场,现在不是时候,心腹大患未除。”
李九很欣慰:“武康曾说过,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高句丽不除,东线无宁日,我寝食难安。等回到东都,便调兵遣将,再伐高句丽。铲除心腹大患,再重建大明宫。”
媚娘拍马屁:“陛下英明神武,三军将士用命,定能马到功成。妾身恳求陛下,此次伐高句丽,别让康郎出征。太医博士说过,大海湿气最重。若再次出海,恐怕叔父家,再也无子嗣。”
话语饱含辛酸,模样泫然欲泣。李九揽妻如怀,柔声安慰着:“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他西征。讨伐西突厥,不幸染恶疾,导致不能生育。媚娘放心吧,这次东征三韩,我不让他参与。”
夫妻达成协议,武康的鸭绿江梦,彻底沦为泡影。卿卿我我许久,李九柔声说:“狩猎暂时押后,讲武后再说。按大唐惯例,大军出征前,我要主持讲武,媚娘怎么安排?”
媚娘深思熟虑,说出自己见解:“高句丽在三韩,可在东门讲武,那里平坦开阔。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统左军。下辖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以及左屯营。”
略微停顿,继续安排:“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统右军。下辖左右骁卫,左右武侯卫,左右领军卫,以及右屯营。两军各布阵型,三挑而五变,步退而骑进,五合而复位。”
李九缓缓点头,给出不同意见:“左军保持不变,右军更换统帅,由张延师担任。按照以往惯例,左右卫的大将军,都会统领一军。去制定章程吧,拿给我过目,再喊博士进来。”
媚娘施礼告退,关上卧室门,交代按摩博士。回到前宅书房,八两匆匆来报。刹那如遭雷击,胸脯剧烈起伏,眼中闪过狠戾。放下手中奏折,吩咐八两带路,到刺史府大门外。
见到钱顺平郎,劈头盖脸质问。众人胆战心惊,钱顺正欲开口,媚娘摆手制止,冷冷吩咐道:“我们边走边说,你们给我记住,康郎若有意外,全部人头落地。”
众人低眉顺眼,千牛卫士跟随,媚娘近乎小跑。钱顺亦步亦趋,硬着头皮汇报:“大佬回到家中,把自己关书房,不让我们伺候。他喝了很多酒,我们放心不下,这才禀报皇后。”
林平郎上前,压低声音说:“属下去大林坊,还苏将军头盔,无意在护颈处,发现斑斑血迹。属下窃以为,是脖颈受了伤,想进书房查看,却被拒之门外。”
媚娘陡然转身,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低头。阴冷的声音,饱含着杀机:“这么大的是,此刻才汇报,都是酒囊饭袋,统统都该死。你们都祈祷吧,保佑康郎无恙。”
说完加快脚步,不到半刻钟,来到法曹参军府。来到书房外,轻轻的敲门,里面没动静。闻到刺鼻酒味,直接推开房门,入眼满屋狼藉,纸笔到处都是。
武康躺在地上,媚娘跑过去,伸手探鼻息。不断呼喊名字,不得任何回应,冲门外怒吼:“都是死人吗,全部给我进来。把他抬到床上,准备醒酒汤。”
人群蜂拥而至,楚神客抱起人,跑到书房内室。平放床铺上,伸手盖被子,不禁瞠目结舌。左侧咽喉外,伤口已结痂,是明显的咬痕。殷红的血迹,蔓延到脑后。
媚娘走到床边,呆愣半分钟,淡淡吩咐道:“全都出去吧,准备热水毛巾,再拿套新衣服,从里到外都要。守在书房外,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人群很快退去,书房鸦雀无声,八两送来衣服,守在门外听候。媚娘坐床边,盯着伤口发呆,目光越发狠戾。伸手宽衣解带,胸膛十多条伤疤,条条触目惊心。
擦干脖颈血痕,轻抚武康额头,柔声自言自语:“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小孩脾气,生气就喝酒。那日佛祖面前,我曾立下重誓,无论谁伤你,必百倍奉还。新城公主,也不例外...”
第三十八章 东城门外大阅兵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二十四,午时两刻。
许州城东门外,飘荡各色旌旗,刀枪兵戈林立。黑压压的人头,骑步卫士列阵,肃杀气息弥漫。沿着许州城墙,三排战鼓军车,清漆实木鼓架,置放十二寸战鼓。
鼓手立于战车,双手紧握鼓槌,等龙飞阁军令。所谓的龙飞阁,临时搭建高台,或者说讲武台。李九身着戎装,率领文武百官,共襄讲武盛举。
朝廷每年秋冬,在特定的时间,都有大型讲武。大军开拔出征,或者部队凯旋,皇帝都要讲武。目的是检验部队,提高军心士气,向藩属炫耀武力,其实就是大阅兵。
从春秋战国起,无论哪个朝代,阅兵都是传统。时间多在秋冬,要绕开耕作秋收。史载最早的阅兵,是武王伐纣前,召集周国诸侯,在盟津开会观兵。
唐朝把阅兵式,看成军事训练,是以要求极严。唐律疏议规定,参与阅兵的卫士,如果无故不到,笞刑五十皮鞭。将军们更惨,要挨六十棍,还要降低勋级。
武康印象最深的,是今年并州讲武,规模不逊于后世。平定贺鲁都曼,李九龙颜大悦,选择并州阅兵,政治意味很浓。并州是龙兴地,李渊在太原起兵;也是李九的封地,他曾被封为晋王。
日冕指向午时,李九传下军令,很快战鼓齐鸣。一鼓而誓众,告诫所有人,阅兵要开始,都打起精神。武康护卫李九,双眼目不斜视,心却不在这里,飞到城内漱玉家。
爱子长孙林惨死,彻底把她压垮,整日浑浑噩噩。以往为了开导她,所作的种种努力,全部化为泡影。每次登门造访,包括犯夜潜入,她都避而不见。更加无奈的是,女儿也不相见,还说讨论阿爹。
就在五天前,李九狩猎紫云山,武康兴致勃勃,终于有机会见面。可惜紫云狩猎,颠覆了三观,感觉非常野蛮。三面放火烧山,把猎物逼出山,由守山猎手射杀。
对李九的印象,也彻底被刷新。身披战甲戎装,跨战马持弓射,箭法也非常准,射杀很多猎物,酷似军中悍将。武康原本以为,他的文采很好,是病恹恹的书生,没想到文武双全。
狩猎过程中,有意外惊喜,跑出三头野猪,都在四百斤靠上。李九岿然不惧,冷静搭弓射箭,没有射中要害,彻底激怒野猪。猪二哥被激怒,威力堪比猛虎,能撞飞战马。
武康履行职责,双手握千牛刀,驾驭斗骢冲锋。电光火石之间,切开野猪头颅,战刀被迫撒手。疯狂的猪二哥,顶着战刀狂奔,跑出四十多步,终于栽在地上。
三军为之欢呼,李九拍手叫好,爱卿果然勇武。武康兴致缺缺,收千牛刀归鞘,加入狩猎大军。很快找到目标,可爱的小白兔,新城公主的最爱。
野兔分两种,草兔和雪兔,草途最常见,皮毛草灰色。雪兔是白兔,主要分布在东北,大兴安岭附近,三江平原也有。中原极其罕见,被朝廷视为祥瑞,秦始皇的骏马,就是以白兔命名。
武康瞬间癫狂,懒得护卫李九,策马狂奔追赶。追出四里左右,斗骢突然发威,张口咬住白兔。拎着祥瑞交差,李九龙颜大悦,抱着不舍放手。群臣马屁如潮,卫士山呼威武。
李九抱了许久,突然赏给武康,让他欣喜若狂。等到狩猎结束,漱玉帐前献宝,被扈从卫士拦住。宫人进去汇报,结果大失所望,人家表示不要,还让他马上滚。
这盆冷水泼的,武康心中阵痛,楞在原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二丫跑到面前,也不给好脸色,抱着白兔进帐。媚娘心里窝火,派人请他进帐,劈头盖脸训斥,貌似恨铁不成钢。
郁闷到如今,感觉生无可恋,忽然后腰被捅,瞬间灵魂归壳。如果记忆不差,身后是李义府,够意思啊兄弟。此刻鼓声再响,卫士火速列队,准备迎接检阅。
半刻钟以后,三声战鼓响,阅兵正式开始。以团为单位,每团三百人,团校尉领导,校场中央演武。首先骑兵方阵,骑士手持马槊,操练刺挑削等。
所谓的马槊,就是普通长矛,长度约有丈余,唐军普遍装备。不像后世说的,用柘木篾泡油,麻绳泡油包裹。还称其弹力杆,吹成贵族兵器,吹成有价无市,没有那么神秘。
骑兵演练结束,步兵方阵上场,手持各种武器,演练各种阵型。最常用的兵器,是长枪和横刀,最骇人的兵器,是传说中的陌刀。在武康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巨型长刀而已。
陌刀长约两米,刀身两端开刃,尖端异常锋利。比千牛刀略长,重量不到十斤,用于克制骑兵。如果一人一刀,不能人马俱碎,陌刀军靠阵型。刀手如墙而进,攻击手段是刺,大片陌刀齐刺,敌骑人马俱碎。
当然陌刀队,是最精锐的,不是每个卫士,都用十斤兵器。最普遍的横刀,重不过一斤半,枪槊等长兵器,重不过三斤。武康用的横刀,重五斤左右,用的千牛刀,重三斤有余。
诸位典韦的双戬,关羽的偃月刀,岳云的双锤等,动辄百十斤重。文学过分夸张,只会出现小说里,不会出现战场上。再猛的大力士,也不能长时间的,抡舞百斤战刀。
骑步操演结束,开始左右军对阵。苏定方帅左军,摆曲直圆锐阵;张延师统右军,摆方锐直圆阵。步兵三次对阵,模拟战场厮杀,节目效果很好。然后五次变阵,两军纵横交错,场面蔚为壮
观。
武康锁定张延师,这老家伙不简单,官拜左卫大将军,检校左屯营军务。他大哥张俭,他兄弟张大亮,都是初唐名将,也都战功彪炳。张家有个绰号,人称三戟张家,他们兄弟三人,皆府门立棨戟。
棨戟是长木戟,包裹着赤黑缯,是身份的象征。三品以上官员,朝廷赏赐棨戟,类似光荣军属。平时立在府门外,出行时做为仪杖。武康初任千牛将,从三品的武官,朝廷赏赐一根,立在修真坊武宅。
坊间百姓路过,都会面露敬畏,自觉保持安静。不过武康出行,向来轻骑简装,从不用它开道。杵门外风吹日晒,向来懒得包养,估计都腐烂了。等回到成安,找朝廷更换,毕竟关乎颜面。
步兵对战结束,骑兵开始交锋,进退各五回合,各自回到位置,操演正式结束。节目效果很好,军阵异常整齐,卫士精神抖擞。李九怡然自得,群臣纷纷叫好,武康也拍手称赞。
卫士精气神十足,能够令行禁止,堪称百战强兵。转念仔细想想,是唐初国情早就,民风异常彪悍。百姓崇尚武力,国家崇尚扩张,堪称穷兵黩武。
采用府兵制度,就是全民皆兵,每丁分田百亩,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卫士若立功勋,享受特殊待遇,家属生活无忧。所以平头老百姓,不排斥打仗,甚至心有向往。
军规也异常苛刻,有十七条禁律,共五十四斩刑。点名不应答,集结时迟到,偷他人财物,逼淫妇女等。不仅本人掉脑袋,还会连累家里。武康窃以为,现在的大唐,就是军国主义。
两军演习结束,李九传下君令,检阅三军射箭。射箭不是表演,马三矢步六矢,不能随意应付。左右两军,军火为单位,骑兵先射击,每骑射三箭。
要求很简单,高速移动中,射固定箭靶。不计较环数,两箭中靶,就算合格。有专人监督,射中靶子,鸣鼓示意。骑马射箭靶,说实话很难,必须职业骑兵。
骑射井然有序,武康全神贯注,很快扯出微笑。五团骑兵射击,不合格的骑士,竟然不足半成。飞龙阁爆发喝彩,众大佬心情愉悦,李九笑逐颜开。
轮到步兵射靶,规则类似骑兵,每人射出六箭,四箭上靶合格。大唐的军队,战弓是标配,人手一张弓,配十五支箭。折冲府的卫士,都能搭弓射箭,都能射杀敌兵。
当然比起弓箭队,还是略逊一筹,毕竟不是专业的。结果大跌眼镜,不合格者,寥寥无几。气氛推向**,三军山呼威武,李九放声大笑,群臣击节赞赏。
兵锋之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武康心思电转,很快了然于胸,卫士都能挽弓,唐律居功至伟。唐律疏议规定,赌博是犯罪,但有种例外的。用弓箭来赌博,朝廷非但不罚,反而大加鼓励。
唐律特别声明,射箭属于练武,就算博戏财物,也不违反法律。所以民间百姓,军队里的卫士,为了尽情赌博,都会苦练射术。某种程度上说,唐军的强悍,唐律是推手。
骑射演练完,卫士校场比武。军火派出代表,按照顺序对战,火员摇旗呐喊。所有的兵器,用油布包裹,不会伤人命。蘸上生石灰,打在对方身上,会留下白色印记,以此判断胜负。
战鼓擂响,欢声雷动,比武激烈。武康兴致很浓,欣赏校场武斗,很快陷入其中。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悉声音,马上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李九打量着他,扫到咽喉牙印,老脸有些尴尬。捂嘴干咳几声,压低声音说:“新城脾气不好,变之你多担待。昨日你阿姊,又找我哭诉,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武康连道不敢,你们李家人,我得罪不起。沉吟片刻,小声说道:“其实不怪她,长孙林的死,她迁怒于我。如果能得原谅,别说咬几口,断手脚都行。”
李九十分满意,算你小子识相,我最疼漱玉了。武康再次行礼,话语饱含歉意:“陛下日理万机,臣的琐碎小事,劳烦陛下操心,实在罪不可恕。另外恳请陛下,原谅臣的阿姊,她很重亲情。”
睁眼说瞎话,她若重亲情,不会贬武家兄弟。李九不置可否,煞有介事道:“媚娘素来稳重,可牵涉到你,会失去理智。不过变之啊,别愁眉苦脸,等我有时间,会开导新城。”
武康诚挚道谢,心里却在吐槽,估计你的开导,狗屁用也没有。漱玉最恨的,就是你和我,她不敢收拾你,只能收拾我。冷暴力行为,更让人头疼,我替你背锅,你个杀千刀的。
李九斟酌片刻,解掉腰间玉佩,塞到武康手里:“爱卿郁结在心,最好发泄出来,今日讲武阅阵,就是最佳时机。你摆下擂台,玉佩做彩头,挑战诸勇士。”
名贵羊脂玉,皇帝贴身物,彩头足够大。武康不禁手痒,七八天的郁闷,是该发泄出来,否则得憋出病。握紧玉佩,重重点头:“陛下口谕,臣不敢违抗。”
李九果断传令,战鼓再次擂响,全体卫士列阵。武康身披战甲,来到校场中间,玉佩交给钱顺。解下千牛刀,绸布捆刀鞘,长刀杵地上,标准的侍卫姿势。
钱顺高举玉佩,扯着嗓门大喊:“此乃陛下玉佩,是比武的彩头,左千牛府大将军,在此摆下擂台。在场所有袍泽,谁都可以上场,打败我家将军,就能赢走玉佩。”
引起轩然大波,婺营带头呐喊,刹那引爆三军。
不到两分钟,来了挑战者,是个彪形大汉,看打扮是禁军。双方互相见礼,大汉自报家门:“右屯营校尉,李大祚挑战。”
右屯营禁军,秒变啦啦队,无不呐喊助威。李大祚受鼓舞,扎马步举横刀,咧嘴桀桀笑,满脸的挑衅:“素闻武大将军,每战身先士卒,堪比古之恶来。大祚不自量力,敬请将军指点。”
楚神客端着盆,平郎手持绢布,刀鞘涂抹石灰。等打开场子,武康双手握刀,刀身举过头顶。一米七千牛刀,杵着像避雷针。李大祚沉脸,阴阳怪气质问:“将军仪刀出战,且不取刀鞘,小看右屯营吗?”
都是血性汉子,右屯营炸开锅,纷纷高声叫嚣。其实可以理解,刀鞘的重量,远重于油布。千牛刀重三斤,刀鞘重二斤多,近六斤的重量,不是战场用的。
左卫大将军,张延师来到,现场很快安静。现在的北衙禁军,编制还比较混乱,李九没成立羽林军。禁军也没将军,校尉官职最高,吞营全部的军务,由诸卫将军检校。
张延师看武康,双眼闪过赞许,清清嗓子喊:“陛下有口谕,张某人不才,主持擂台比武。双方兵器任选,马战步战不限,先中刀者为败。陛下特别交代,做到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卫士纷纷叫好,张延师资格老,军中很有威望。武康坦然接受,看着李大祚说:“李兄有所不知,此刀陛下所赐,随我征战沙场,刀下亡魂无数。这把千牛刀,出鞘必见血,所以不缠布。”
这逼装的很大,颇有武侠之风,短暂沉默后,爆发满堂彩。十六卫众将军,有的面露不屑,有的肃然起敬。特别是苏定方,以及曾经和武康,并肩作战的将军,更是点头称赞。
李大祚不再赘言,呶呶冲了过来,举刀力劈华山。武康眉头微蹙,所谓北衙禁军,果然绣花枕头。不经实战洗礼,也没嗜血气息,如果放战场上,就是送人头的。
横刀举起那刻,双脚果断行动,钢铁般的身躯,却比狡兔灵活。刀锋风驰电掣,与他擦肩而过,闪出两个身位。
双方背对背,武康手腕下翻,千牛刀杵地,身如青松挺拔。四十万度望天,嘴角扯出嘲讽,果然不出所料。所谓的禁军,就是绣花枕头,说他们是弱鸡,那是侮辱弱鸡。
李大祚低头,看着胸口白印,满脸不可思议。一个回合落败,若是沙场对阵,已然开膛破肚。呆愣许久,颓然转身,到武康身前,拱手行礼道:“将军冲锋陷阵,杀敌砍瓜切菜,李某昔日不服。今日比武,心服口服。”
武康浅笑,轻轻点头,双手回礼。大祚转身离场,婺营放声欢呼,禁军全部蔫了。他们心知肚明,李大祚在禁军,勇武名列前茅。可在对方面前,不过一合之敌。
李九皱起眉头,脸上略带怒气,保卫皇宫的禁军,竟然不堪一击。是武康太强横,还是禁军太弱?
李义府凑过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明鉴,变之久经战阵,平睦州叛乱时,年仅十八岁。其后跟随苏将军,东征西讨数年,战斗经验丰富。李校尉落败,在情理之中。”
许敬宗也拍马,李九摆手制止,全神贯注观看。有个怪异的想法,渐渐涌上心头:禁军必须加强,以往选拔途径,明显不合时宜。何不从诸卫中,选拔百战精锐,编入禁军之中?
比武仍在继续,武康连败九勇,赢得阵阵喝彩。连败十二勇士,都是一合之敌,顿时索然无味。目光扫视四周,定格将军方阵,煞有介事道:“诸位将军们,除了我老师,晚辈恭请赐教。”
**裸的挑衅,将军们神情各异,苏定方笑而不语。很快有人应战,刘伯英老将军,提马来到阵中:“变之贤侄,你很嚣张,老夫不才,特来领教。”
钱顺牵来斗骢,武康翻身上马,轻抚斗骢鬃毛,煞有介事道:“您老今年五十,晚辈正值壮年,已经占据上风。昔日在百济,刘仁愿老将军,曾豪言壮语,三十回合打败我。不知您老,要几个回合?”
刘伯英哈哈乐:“百济战场上,变之的表现,令我刮目相看。不过变之啊,老夫首次出征,是在三十年前,你还没出生嘞。至于多少回合,打过才知道,先吃我两槊。”
白马四蹄如飞,斗骢迎面而上,两人战在一处。刘伯英使马槊,招数相当老辣,招招不离要害。武康双手握刀,应对游刃有余,十个照面过去,斗的旗鼓相当。
马槊长四米,装具尺许枪头,攻击范围广,是猛将的标配。武康却不喜欢,觉的伤口太小,杀人不够血腥。他挚爱千牛刀,造成伤口更大,流的血更多,中刀者必死无疑。
几个回合过去,武康身体后躺,躲过马槊横削。同时找准时机,长刀斜着劈出,两骑擦肩而过。各自勒挺战马,缓缓调转马头,没有再次冲锋,胜负已经分出。
刘伯英右手提槊,左手驾驭战马,来到校场中央。间隔两米不到,颇有豪迈道:“若我年轻二十岁,那么今日获胜的,必然是老夫,变之以为然否?”
武康不接话茬,简单恭维几句,目送老刘离开。忽听马蹄声,炸雷般怒吼:“变之休要张狂,左骁卫将军庞孝泰,特来领教高招。咱们废话少说,先吃我一槊...”
第三十九章 火药军用没有戏
显庆六年(公元661年),春正月初八,午时五刻。
东都洛阳福善坊,紧靠洛阳南市,有名的消金窟,堪比长安平康坊。武康全身黑衣,悠闲漫步大街,从许州回洛阳,带回满腔郁闷,春节也没过好。小晴忧心忡忡,让夫君狎妓放松,堪称大唐好媳妇。
进入福善坊门,弥漫着脂粉气,鼻腔很不舒服。赵声亦步亦趋,嘴里滔滔不绝:“洛阳福善坊,等同长安平康坊。众青楼娼妓,根据接客对象,分三个等级。下等娼妓,不管身份,只要有钱,就会伺候。”
前方孩童嬉戏,两人靠墙走,赵声贱笑十足:“中等接客对象,是富商和巨贾,以及中小官吏。上等接客对象,是达官贵族们,以及名人雅士。上等中的上等,各个青楼头牌,士人称其都知。”
示意赵声闭嘴,武康努力回想,很快了然于胸。大唐的青楼歌馆,经常举行文酒会,邀请散闲官员,以及文人雅士。在文酒会现场,有丝竹管弦,轻歌妙舞,陪酒女郎。也有节目主持人,多由名妓担任,称之为都知。
后世主持人,可以凭关系,唐朝主持人,只能凭本事。个人素质: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主持功底:容貌姣好,举止得体,善于周旋。把控节奏,制造气氛,面面俱到。让与会者,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轻轻摆手,赵声继续:“颜宾楼的都知,艺名水仙小哥,东都鼎鼎大名。颇有大将之风,处理各种尴尬,能快刀斩乱麻。自幼聪慧过人,十五岁成头牌。谈吐风雅有趣,气质高贵娴雅,能奏乐唱歌,能吟诗作画。”
武康呵呵浅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能小觑的。路过高门大院,有妇人贴桃符,站在高胡凳上。由于用力不均,胡凳突然摇晃,娘子失声尖叫,娇躯向后仰倒。
必须英雄救美,武康眼疾手快,迈大步伸双臂,温香暖玉入怀。看着惊慌俏脸,一时瞠目结舌,堪称貌若天仙。片刻惊艳后,将她放地上,煞有介事道:“除了家中发妻,你是我遇见的,最美小娘子。”
捡地上桃符,刷粟米浆糊,贴在左边门上。不应她的道谢,手抽赵声脑门,瞪着眼笑骂:“瞧你那出息,眼珠子掉啦。时候不早了,快去颜宾楼,别让贵客久等。”
赵声移开视线,袖子擦拭口水,唯唯诺诺跟上。见大佬很淡定,不禁暗自腹诽:若平心而论,眼前的小娘子,比夫人美数倍。估计在大佬眼里,就算仙女下凡,也不及夫人万一。
没走出几步,听身后轻呼,百灵般动听。赵声骨头酥了,本想继续搭讪,见大佬置若罔闻,只能紧随其后。咧开嘴做鬼脸,娘子请咱留步,您老听不见吗?
美人望着背影,嘟起樱桃小嘴,貌似十分生气。老娘出道以来,首次被人无视,那人太讨厌啦。身边的小婢女,也是气愤填膺,阴阳怪气儿道:“娘子咱不生气,这种人见多了,搞欲擒故纵,雕虫小技耳。”
两人来到巷角,赵声回头偷瞧,嘿嘿傻笑道:“大佬您瞧瞧,刚才的小娘子,正凝望咱们嘞。生的真俊俏,论姿色身材,不输水仙娘子。属下窃以为,也是某楼头牌。”
武康脚步不停,颇为不耐道:“死扑街有完没完,瞧你煞有介事的,见过水仙小哥?她是美是丑,是不是头牌,和咱没关系。赵声小老弟,你就死心吧,她们爱才子,不爱糙大汉。”
赵声满脸尬笑:“大佬言之谬矣,普通的才子,不入她们法眼。据说有才子,托关系拜访,水仙隔窗看,直接掉头离开。婢女通知他,娘子不见客,郎君请自便。才子遵守规矩,留下黄金十两,垂头丧气离开。”
哎呦我的妈,武康笑出声,十两金百贯钱,才子真土豪矣。估计水仙小哥,是洛阳城首富,来钱简直太快。转念一想,随之释然,脑残粉丝,不可理喻。为打赏女主播,不惜抢劫盗窃,脑子里进水了。
一路无话,来到颜宾楼,被眼前震撼。无数衣冠禽兽,围着年轻婢女,递出手中诗篇。有个胖书生,近乎哀求道:“昨日文思泉涌,偶的两篇拙作,劳烦小莲娘子,递给水仙小哥。”
满堂类似祈求,婢女应接不暇,急的脸蛋通红:“你们别为难奴,我家娘子说了,上元节之前,不见众宾客。奴奴恳求诸位,回去润色诗文,等到正月二十,再来颜宾投递。”
粉丝置若罔闻,依旧苦苦纠缠,婢女泫然欲泣。这群兔崽子,都闲得蛋疼。武康嗤之以鼻,让赵声去开房,继续欣赏闹剧。曾听钱顺说,许多有名头牌,喜欢以诗探花。
她们更胜后世女星,有文化有内涵,视金钱如粪土。想要一亲芳泽,首先得有文化,能写几首好诗。拿着你的作品,请头牌们品鉴,如果入了法眼,才有可能继续。如果看不对眼,那么不好意思,门你都进不去。
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无缘名妓,人家卖艺不卖身。卖身不卖艺者,更加没有兴趣。堂堂的大将军,想要解决需求,根本不用花钱。不过很可惜,只能守着媳妇,人要信守承诺。
赵声安排好,博士殷勤接待,带他们进包厢,讲述各种规矩:新郎君光顾,嫖资要加倍,老顾客半价。进门先喝酒,至少喝三杯。酒喝的越多,表示心越诚,越有可能得到,娘子们的赏识。
喝酒没问题,我擅长这个。武康迈过门槛,不接小巧酒杯,拎起两斤酒坛,仰起头对坛吹。两斤酒下肚,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拍拍胸口,呵呵怪笑,再来两坛。
博士婢女懵逼,看怪物似的,他是酒缸呀。赵声吩咐开宴,博士低眉顺眼,满脸谄媚道
:“好叫郎君知晓,颜宾楼的规矩,开宴金三百文。郎君是生面孔,按规矩要翻倍,诚惠六百文。”
这是店大欺客,武康嗤之以鼻,懒得多费唇舌。打开腰间算袋,拿出片金叶子,放在中央胡桌。拽出镔铁横刀,刀锋刹那闪过。侍女失声惊叫,博士冒出冷汗。
武康收起横刀,拈起金叶小角,放在博士手里。博士手心颤抖,舌头也打了结,赔着笑说道:“颜宾楼规定,破坏器物者,要照价赔偿。郎君砍伤胡桌,赔铜钱五百...”
响起清脆耳光,赵声突然暴走,掐住他后脖颈,又是两记耳光。摁他在胡桌上,骂骂咧咧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有无刀痕。大佬的刀法,能给你剃头,要不要试试?”
博士直接吓尿,说不出半句话,婢女叫声更大。动静引来围观,走廊脚步凌乱。美妇人先进门,后跟彪形大汉,手里拿着家伙,个个凶神恶煞。
妇人是老鸨,涂脂抹粉的,三十岁左右。见自己人被打,登时暴跳如雷,指赵声破口大骂:“哪来的田舍奴,敢在这里撒野,给我乱棍打死,丢后院喂狗...”
滔天杀气闪过,叫骂戛然而止,打手纹丝不动,妇人额头冒汗。她阅人无数,刚才的杀气,生平所未见。此刻万分笃定,如果轻举妄动,所有人都会死。
望高挑男子,心脏砰砰跳,好个厮杀汉。身高六尺,虎背熊腰,相貌中等。左脸狰狞刀疤,右耳没有耳垂,浑身透着杀伐。三分不像人,七分更像鬼,走夜路遇见,能活活吓死。
老鸨迅速应对,遣散所有打手,打发博士婢女。见她息事宁人,武康懒得追究,拉出左边胡凳,坐姿大马金刀。伸脚提出胡凳,手指轻敲桌面,示意妇人坐下。
妇人款款而来,绕过桌边胡凳,坐在武康腿上。柔荑锁住脖子,嗲声嗲气道:“郎君好面生,首次光顾吧,奴奴颜宾楼,蓬荜生辉矣。下人不懂事,怠慢少郎君,奴奴赔礼了。”
暖玉满怀,媚态十足,武康浅笑。拈起半片金叶,放在她的眼前:“我要招待友人,劳烦掌管布置,不会亏待你的。要最好的酒席,最好的乐队,最好的娘子。”
妇人略微迟疑,赵声厉色训斥:“我家大佬能来,就是天大面子,别给脸不要脸。叫水仙哥伺候,如若她不来,我拆你酒楼。不管后台是谁,也不管几品官,乃翁说到做到。”
老鸨勃然变色,瞬间恢复正常,抚摸武康胸膛,楚楚可怜道:“奴奴胆子小,请郎君息怒。水仙偶感风寒,奴奴很是担心,会扫郎君雅兴。若执意要见,还请留下墨宝,奴奴代为通传。”
赵声再度暴走,拽出环首横刀,架在妇人肩头。妇人终于害怕,身体很快僵硬,流露真实恐惧。武康哑然失笑,影视中的恶霸,也是这种套路。
手中金叶子,插上通天髻,拿开横刀锋,不冷不热道:“我是当兵的,不会写诗,不见水仙。今日招待贵客,不想寻衅滋事,不怕寻衅滋事,速去安排吧。”
老鸨如蒙大赦,嗲声嗲气告辞,轻轻关上房门,俏脸勃然变色。气冲冲回后院,召来心腹部曲,咬牙切齿吩咐:“速去通知东家,有人在此闹事,身份可能很高,请他亲自处理。”
部曲马上行动,骑上马去报信。老鸨闪出狠戾,哪来的田舍奴,不留两条胳膊,老娘就跟你姓。转念仔细想,决定稳住他,吩咐博士奴婢,准备高档宴席。
二楼的包厢,武康听完汇报,满满都是不屑。太岁头上动土,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惹毛乃翁,不介意拆酒楼。考虑片刻,吩咐赵声:“不要理会她,去楼下候着,迎客人上来。”
赵声有些纠结,小声提意见:“我去通知钱顺,多带帮手过来,真的打起来,咱们会吃亏...属下知错了,这就下去守着,如果发生意外,您大声喊我。”
等赵声出门,武康翻白眼,真的打起来,我杀光他们。这个兔崽子,脾气太暴躁,还心狠手辣。因为几句口角,就拆人家店铺,简直恶霸行径。回去知会媚娘,物色个母老虎,好好管教他。
此时房门敲响,老鸨言笑晏晏,酒菜纷纷入席。乐队开始演奏,两个俊俏娘子,左右两边伺候。妇人寒暄几句,作揖告辞转身,却被武康喊住。
轻敲桌面,淡淡说道:“身边两个娘子,刚才进门时,眼里有厌恶。看来我这张脸,不讨她们喜欢。我不喜欢强求,你们她们带走,也不要再安排。”
二妓花容失色,老鸨勃然变色,狠狠瞪着她们,转脸娇笑道:“郎君别生气,这两个贱婢,我会管教的。两个贱蹄子,还不赶紧滚,去后堂领罚。”
鸡飞狗跳之后,耳根总算清静,武康眯起双眼,聆听悦耳音乐。两刻钟左右,包厢门打开,赵声喊停乐队,小心翼翼汇报:“客人在门外,我带他进来?”
武康摆摆手,起身来到门外。鹤发童颜的老者,模样仙风道骨,身穿青色道袍,是老神棍李淳风。赶紧摆出笑脸,和颜悦色道:“老先生驾临,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先生恕罪。”
李淳风搀扶,煞有介事道:“五品的太史令,劳烦大将军亲迎,老朽罪孽深重。不过话说回来,变之宴请老夫,尽可家中摆宴,何必来颜宾楼呢?”
互相寒暄几句,两人联袂进门,武康遣走乐队,与他对面而坐。吩咐赵声守门,入席三杯美酒,爷俩边吃边聊。半刻钟左右,想步入正题,房门再次打开。
赵声胆战心惊,抹去额头冷汗,小心翼翼汇报:“刚才在巷子里,差点摔跤的娘子
,大佬有印象吧。她是颜宾楼的,听说咱们饮酒,特来伺奉左右。”
感觉有点意思,那么美的娘子,也是此楼艺妓。抬头看老李,老李笑而不语,武康示意赵声。娘子作揖行礼,还是那身衣袍,俏脸不施粉黛,犹如清水芙蓉。
老李颇感惊艳,很快收回目光,再邀武康共饮。三杯美酒下肚,开始唉声叹气。打开腰间算袋,递来个小布包,自怨自艾道:“变之当日所托,老夫未能实现,心中有愧呀。”
武康打开布包,是乌黑的粉末,伸鼻子仔细闻,很快笑逐颜开。起身离席,粉末放地上,引燃火折子。粉末快速燃烧,明亮的火光,浓浓的黑烟。
娘子吓的捂嘴,小手捂着胸脯,看向熏黑地板。武康回座位,竖拇指点赞:“您的《乙巳占》,将风分成八级。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气象专著,绝对名垂青史。而火药的发明,是划时代变革,您就是个伟人。”
老李摇头苦笑:“你刚才点火的,是最纯的火药,也只有那么多。我和众师兄弟,呕心沥血数年,依旧没有进展。试验过无数次,威力小问题多,军用不可能啊。”
这盆冷水浇的,简直浪费感情。老李滔滔不绝,模样痛心疾首,讲述各种缺点。诸如点火不灵,见潮气结成块,甚至不会爆炸。满竹筒的火药,试验三十次,炸开竹筒两次,成功率太感人。
武康愁眉苦脸,火药不能军用,要它还有毛用。感觉手中温热,下意识转过头,娘子捧着酒壶,小心翼翼斟酒。那怯懦的模样,乖巧的神情,我见犹怜啊。
转念仔细想想,又觉的无所谓。火药锦上添花,有也好无也罢,仗还是要打的。放眼唐工业,就算有炸药,作用也不大。造不出火炮,造不出火枪,历史不允许的。冷兵器时代,战场杀人的,始终是刀矛。
邀老李共饮,大大咧咧道:“先生不要沮丧,搞发明创造,不会一帆风顺。您是我朝半仙,其余诸位道长,个个身怀绝技。只要潜心研究,相信总有一天,火药会装备军队。”
李淳风愁眉苦脸:“变之说的有理,可惜世事难料,老夫年近花甲,怕等不到那天。今日不谈这个,变之军旅出身,竟然读《乙巳占》,令人刮目相看。既然有兴趣,探讨一二如何?”
艺不压身,求之不得,领兵的大将军,必懂天文地理。话题逐渐铺开,武康虚心求教,一时感触颇深。眼角余光发现,娘子轻抿朱唇,柔荑拈出小鱼刺。
小晴也爱吃鱼,那谨慎的神情,手上的动作,两人如出一辙。武康不禁浅笑,打开腰间算袋,拿出专用刀具。鱼盘端到面前,双手左右开弓,熟练挑出鱼刺。
看向李淳风,说话很谦虚:“风等级划分,我有些浅见,请先生指点。零级风,烟直上;一级风,烟稍偏;二级风,树叶响;三级分,旌旗飘;四级风,灰尘起;五级风,起波浪;六级风,大树摇。”
说完前半段,挑刺动作不停,静听大神点评。大神沉思良久,手拈长髯道:“言简意赅,划分准确,符合事实。应该有下文,变之都说出来,咱们共同探讨。”
武康受到鼓励,把处理好的鱼,放娘子面前,背诵后半段:“七级风,行路难;八级风,树枝断;九级风,烟囱塌;十级风,树根拔。十一十二级,陆地不会见,起在海洋之上。”
老李瞠目结舌,表情相当怪异。武康心里美滋滋,被我震撼了吧,还不顶礼膜拜。很快觉察不对,视线明显下垂,貌似没有看我。循着视寻找,也是目瞪口呆,衍生浓浓尴尬。
娘子泫然欲泣,呆呆望着自己,貌似被感动了。目光继续下移,看见那盘烧鱼,挠挠头解释道:“发妻酷爱吃鱼,我怕鱼刺伤喉,给她挑出鱼刺。刚才出于习惯,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子海涵。”
短暂的沉默,她快速摇头,动筷夹鱼肉。吃了七八口,眼角闪泪光,被我撩到了。唐朝的妹子,容易被感动。若在上辈子,只要没有钱,你把心掏出来,她会捧去喂狗。
武康装腔作势,算袋拿出手帕,温柔擦拭泪水。假惺惺数落,吃鱼不能哭,鱼会变咸的。听到老李干咳,赶紧停下动作。这就不厚道了,六十岁老翁,当众吃狗粮,罪大恶极呀。
李淳风翻白眼,果断转移话题:“变之的划分,比老夫详细,也很有道理。只是老夫不解,最大的两级风,为何只起海洋?可否描述下,十一二级风,到底有何威力?”
这谁知道啊,高级天文学,我七窍通六窍。打算敷衍了事,突听外面争吵,声音异常嚣张。赵声拔出横刀,扯嗓门咆哮:“我管你是谁,若敢硬闯,人头落地。”
对方更嚣张,数把横刀出鞘,声音异常刺耳。老李不禁皱眉,武康扯冷笑,冲门外吩咐:“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赵声放进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嚣张?”
房门砰的踹开,走进魁梧老者,黄脸杀气腾腾。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呆愣当场。半分钟左右,武康起身见礼:“右屯卫大将军,好像没有权利,让我家破人亡。请问郑将军,我说的对吗?”
第四十章 对垒武卫大将军
显庆六年(公元661年),春正月初八,未时六刻。
洛阳福善坊,青楼颜宾楼,二楼豪华包厢,对峙剑拔弩张。婺营左队正赵声,护卫大佬左侧,单刀对峙众部曲。十几个部曲,七八个护院,刀锋已出鞘。
部曲队伍前面,矗立中年汉子,身材异常魁梧。武康认识他,姓郑名广字仁泰,汴州开封县人。今年五十八岁,功勋上柱国,爵封同安郡公,官拜右武卫大将军。
早年投李世民,秦王府的幕僚,堪称嫡系心腹。参加唐初战争,平定刘武周,宋金刚王世充,及窦建德的战争。玄武门政变,他是急先锋,资格相当老。曾跟随李勣、牛进达,两次讨伐高句丽,可谓战功彪炳。
然而在秦王府,出身地位较低,是以在贞观时,不显山不露水。虽然久经沙场,却是副将身份,从未独当一面。等到李九上台,凭借军功资历,混了个大将军。
武康的上辈子,也是开封县人,与他可称老乡。是以有些好感,主动起身见礼,决定先礼后兵。先把姿态放低,息事宁人最好,毕竟是大将军,犯不着结梁子。
郑仁泰有台阶下,和颜悦色的还礼,煞有介事道:“变之说笑了,让你家破人亡,老夫何德何能?说句不中听的,咱们的生死祸福,只有圣人能左右。”
说完大实话,转身训部曲:“酒囊饭袋们,把刀收起来,滚门外候着。都瞎了狗眼,知道他是谁吗?金华县公武变之,武皇后的从父弟,左千牛府大将军,与老夫平起平坐。”
节目效果很好,部曲仓惶撤退,护院屁滚尿流。老鸨肠子悔青,此刻终于相信,他敢拆颜宾楼,并非无的放矢。壮胆子偷偷瞧,不禁目瞪口呆,为何水仙也在,还是不施粉黛?
很快人群退去,空荡荡的包间,只剩老郑老鸨。李淳风起身,寒暄些废话,老郑吩咐老鸨:“兰娘速去准备,请邓举举作陪,取来竹叶佳酿。老夫今天高兴,要与变之贤弟,好好喝上几杯。”
暂时风平浪静,李淳风挪位置,坐在北方主位。武康和颜悦色,示意赵声守门,招呼客人入席。郑仁泰不客气,姿态大马金刀,与他对面而坐。
认出水仙小哥,黄脸稍微错愕,鹰眼闪过狠戾。神情变幻虽快,却被尽收眼底。武康浑不在意,南衙十六卫中,二武卫的地位,高于二千牛府。可是在实际上,南衙其余诸卫,若非万不得已,不会得罪千牛府。
左右千牛府,不领折冲府,只是保镖警卫。更通俗的讲,御前带刀侍卫,皇帝的身边人。同时监视诸卫,直接报告皇帝。若他们说坏话,圣人耳濡目染,会逐渐疏远你,这谁顶得住?
此刻有敲门声,赵声得到许可,开门放人进来。兰娘带着美人,嗲声嗲气作揖:“两位将军容禀,这是我家举举,她和水仙小哥,并列颜宾台柱。武将军是贵宾,举举尽心伺候,奴奴先行告退。”
邓举举作揖,提裙角款款来,确实是大美人。武康窃以为,其容貌气质,比起素衣娘子,要逊色两分。即将入席那刻,素衣娘子温言:“杯中酒尚温,郎君及时饮。”
声音委婉动听,武康轻翻白眼,这也是心机女。不过给你面子,举杯邀贵宾,李淳风共襄,郑仁泰敷衍。举举面不改色,走向胡桌对面,坐在仁泰右首。
气氛略微尴尬,仁泰意图落空,武康嗤之以鼻。想让举举陪我,**过去陪他,可人家不乐意。同时也明白了,身边的素衣娘,就是水仙小哥,洛阳城头号名妓。
老色鬼郑仁泰,觊觎小哥许久,看来尚未得手。酒杯再度斟满,武康调戏老李:“我和郑大将军,都有美人相伴,您老也请个吧,免得空虚寂寞。环肥燕瘦,随便您挑,晚辈做东。”
土豪气息十足,老李不置可否,偏过头不理他。仁泰放下酒杯,看向武康说道:“变之此言差矣,青楼诸位头牌,都是以诗探花。咱们出来狎妓,就要遵守规矩,若以权势相逼,会被士族嗤笑。”
此乃指桑骂槐,指责我用权势,逼迫小哥就范。估计在他眼里,小哥素衣出席,是在无声抗拒。乃翁被冤枉了,没有以势压人,是她主动伺候。果断笑而不语,也不多费口舌,静等他的下文。
笑面虎郑仁泰,突然语重心长:“变之小贤弟,不是我说你,征战沙场之余,必须手不释卷。你勇冠三军,还冲锋陷阵,愚兄很佩服。但你的诗文,实在不堪入耳,特别是大明湖...”
诗歌朗诵完毕,节目效果很好,举举低头不语,肩膀轻微颤抖,是在强忍笑意。水仙表情怪异,估计也在嘲笑,狗屁不通的诗。仁泰达到目的,老脸故作痛惜,笑容幸灾乐祸。
该死的老狐狸,故意抖我糗事,让小哥厌恶我?不过无所谓的,我对水仙小哥,没有非分之想。她是否厌恶,与我没干系,小伎俩没用。想到这里,不接话茬,悠闲饮酒。
酒席开始尴尬,老李不甘寂寞,手拈长髯辩解:“我听皇后说过,那是玩笑之作。变之为官婺州,当时还没成亲,惹得夫人生气。便写下大明湖,逗乐楚国夫人,根本做不得数。”
此乃神助攻,武康想点赞,本来是首烂诗,却被赋予柔情。再看邓举举,已然抬起头,鄙夷消失了,多了丝情愫。至于水仙小哥,俏脸恢复自然,桃花眼角微翘。
武康放下酒杯,挂公式化笑容,貌似浑不在意。扑街的
郑仁泰,咱们什么身份?十六卫大将军,在我的上辈子,就是陆军上将。因为青楼名妓,上将争风吃醋,你能不要脸,我却嫌丢人。
仁泰笑容僵硬,老李乘胜追击:“变之西征贺鲁,将士雪夜追击,便有感而赋诗,请郑将军品鉴。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又是神助攻,老李太可爱了,真想请个美妓,好好的伺候他。仁泰不可置信,举举情愫更大,水仙柔声点评:“大雪满弓刀,战斗的艰苦,将士的奋勇,皆身临其境。郎君允文允武,奴奴心悦诚服。”
尴尬的挠头,其实这首诗,是抄别人的。郑仁泰呵呵乐,举杯一饮而尽,怒气转瞬而逝。武康敏锐觉察,可怜的老扑街,小肚鸡肠啊你。身为大将军,不能独当一面,还是有原因的。
仁泰放下酒杯,和颜悦色道:“贤弟允文允武,是愚兄多心了。不过还有件事,卫士们嚼舌根,说你十分惧内。家中无妾室,也不养外室,因为惧怕夫人。这群兔崽子,贤弟你放心,我收拾他们。”
武康起身敬酒,可怜的老扑街,你的拳拳盛意,乃翁感激不尽。两人碰杯饮酒,仁泰继续埋汰:“家里阴盛阳衰,始终不是好事,没有男儿气概,如何统帅三军?”
兄台教训的是,武康表示受教,强忍喉中笑声。他的这番言论,表达两层意思。首先我是妻管严,没有男子气概,水仙小哥跟我,会受窝囊气的。其次也在暗示,小晴是个妒妇,家里不容妾室。
两层综合起来,告诫水仙小哥,他不是良配,赶紧死心吧。不过很可惜,此乃神助攻,会适得其反。乃翁的惧内,男人会看不起,女人却会心仪。
在她们看来,惧内的男人,就是有心郎。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鱼玄机的心声,适用所有娘子。再看举举、小哥,都是含情脉脉,哪有半分鄙夷?
一时兴致缺缺,伸手挠着鬓角,很想结账闪人。他官拜大将军,简直就是奇迹。太宗和李九,不委他重任,很英明神武。以他的智商,若听令行事,是沙场悍将;若独自领军,必刚愎自用,会累死三军。
小哥款款起身,轻挠武康鬓角。举举轻抿朱唇,嗲声嗲气道:“郎君的巾子,是苎葛编的,奴奴的舅父,也是鬓角痒。换成竹篾巾子,效果立竿见影,郎君不妨一试。”
武康微笑点头,心里却在吐槽,俩个小妖精,火上浇油啊。仁泰妒意更浓,淳风再次补刀:“将军有所不知,变之不是惧内,而是重情重义。当初开刀问斩,夫人勇闯百杖,冒死递万民书。”
酒席再次沉寂,曾经满城风雨,众人都有耳闻。淳风抚须,继续补刀:“万民齐上表,圣人被感动,彻查圣袍案。变之死里逃生,全仗夫人挽救,岂能不被感动?房玄龄惧内,百官敬重,变之惧内,卫士亦然。”
**裸的打脸,郑仁泰很尴尬,忽然站起身,举起酒杯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道听途说,不足为据。愚兄很惭愧,自罚三杯酒,聊表心中歉意。”
武康冷静应对,言辞凿凿道:“兄台切莫自责,您是为我着想,我又岂能不知?不能罚酒兄台,您看这样如何,咱们共饮三杯。我再敬您三杯,感谢关怀之意。”
面子给足他,李淳风相陪,借坡下驴吧。三杯酒喝完,武康独饮三杯,三人相视而笑。各自入席后,小哥再斟酒,只有大半杯。感觉很无奈,娘子春心萌动,貌似撩过头了。
武康略感头疼,开始吹嘘老郑:“郑将军的威名,晚辈如雷贯耳。侍奉三位明主,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立汗马功劳,扬大唐国威,实乃我辈楷模。您叱咤风云时,我还没出生,很是惭愧呀。”
仁泰豪迈大笑,被搔到了痒处,摆着手谦虚道:“都是陈年旧事,贤弟休要再提。古人有诗云,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贤弟年仅廿八,柱国金华县公,左千牛府大将军,才是我辈楷模。”
商业互吹开启,推杯换盏频频,气氛开始和谐。举举殷勤伺候,眼中却有嫉妒,不时偷瞧武康。不到而立之年,正三品大将军,还是皇后堂弟,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狐媚子,不理睬郑将军。
仁泰继续捧:“去年许州演武,圣人钦赐彩头,贤弟摆下擂台。连败十二勇士,战胜八位将军,最终守擂成功。刘伯英将军,庞德安将军,薛仁贵将军,都是军中悍将,都是手下败将。”
武康赶紧谦虚:“是同僚们承让,没有认真出手,否则我早败了。郑将军也知道,最后战薛仁贵,只是平局而已。他手中的铁戟,让我吃尽苦头,若非圣人叫停,败的肯定是我。”
郑仁泰长诶,面露不屑道:“经过车轮战,变之已力衰,他乘人之危。你们缠斗许久,众人都很担心,两虎相争,非死即伤。苏将军劝谏,圣人纳谏,叫停了比武,以平局收场。”
这话倒是不假,当时打出真火,千牛刀想出鞘。李九息事宁人,原玉佩归我,又拿个小玉佩,赏给了薛仁贵。郑仁泰眨眼,煞有介事道:“圣人赐的玉佩,可是大有来头,贤弟想知道吗?”
武康不置可否,算袋拿出玉佩,恭敬的递过去。郑仁泰双手接,小心翼翼品鉴,很快啧啧称奇:“灵州献的祥瑞,太宗赐给圣人,圣人随身佩戴。两位帝王经手,关键时刻能保命。”
你可拉倒吧,现在能杀我的,只有李九大帝。他
若真想杀我,别说这块烂玉,免死金牌也没用。摇头晃脑后,有了馊主意,询问郑仁泰:“庶民拥有它,会有什么特权?”
郑仁泰笑道:“庶民有此玉,就是护身符,可保生命安全。满朝文武百官,哪怕是你和我,见到了持玉人,也要恭敬三分。不过你在说笑,我绝不相信,你会送出玉佩?”
武康笑而不语,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挤兑我啊。咱们俩是老乡,我不出言反驳,不代表好欺负。馊主意涌心头,准备打他老脸,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吧。
玉佩放进算袋,我确实舍不得,您老满意了吧。仁泰挽回面子,笑声很是放肆,端起酒杯豪饮。淳风自斟自饮,老脸怡然自得,眼中闪过赞许,变之处理的对。
接下来很和谐,忆往昔峥嵘岁月,郑仁泰大讲过去。酒也越喝越多,武康杯中酒,却越斟越少。不知过了多久,郑仁泰有些飘,起身施礼告辞:“人老酒量小,不胜酒力啊,改日再饮吧。”
两人起身恭送,郑仁泰摆手,颇为豪迈道:“老夫先行离开,两位还没尽兴,不必起身相送。实不相瞒,这座颜宾楼,是我的产业。我尽地主之谊,两位尽管享用,花销记我账上。”
乃翁早就猜到,不是你产业,你也不会来。武康客套着,今日我做东,理应我买单。仁泰坚决不许,召来兰娘叮嘱,三人依依惜别,耳根总算清静。
举举没有离开,坐在老李身边,开始斟酒伺候。老李面露诡异,呵呵坏笑道:“你心在东方,照顾变之吧。老夫自小入道,跟随至元道长,苦修十多载,习惯事事躬亲。”
武康拉出胡凳,举举坐在左边,两大头牌伺候,感觉非常奇妙。李淳风开算袋,递一本线装书:“变之经常出征,这本《天文志奇》,是老夫的拙作。讲述风雨雷雪,天气阴阳变化,你应该用得上。”
绝对用得上呀,武康欣喜若狂。能够预知天气,对于将军来说,就是如虎添翼。谨慎收算袋,拿李九玉佩,准备礼尚往来。发现老李视线,瞄着水仙小哥。
武康心思电转,明白其中深意。拉起小哥的手,玉佩塞过去:“郑仁泰说,它是护身符,给你防身吧。那个老家伙,老是心怀不轨,你也不胜其烦。别和我客套,我送的东西,从来不容拒绝。”
小哥再次被撩,俏脸泫然欲泣。李淳风抚须,老神在在道:“老夫掐算过,变之送你东西,是左手转右手,所以收下吧。至于郑仁泰,不会善罢甘休。刚才老夫算出,他今年有厄运,变之不要结交。”
老神棍的话,信息量略大,武康关注重点:“先生放心吧,对于郑仁泰,我敬而远之。不过话说回来,我与他无交情,也没工作纠缠。想找我麻烦,也无从下手。”
这时左臂柔软,举举楚楚可怜,抱着胳膊摇晃,嗲声嗲气撒娇:“郎君好偏心,奴奴不依嘛,奴奴不要玉佩,只求郎君赋诗。大雪满弓刀,杀伐气息太重,奴奴要风花雪月。”
瞎添什么乱,正谈正事嘞,哪有心情赋诗,我也不会赋诗。解掉腰间算袋,塞给她敷衍道:“乖乖的别闹,我和先生谈正事。算袋里的东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说完不再理会,李淳风继续:“朝廷东征在即,根据老夫估计,会有大动作的。你们都是将军,他的资历更老,若是奉命出征,想与你交集,可说轻而易举。”
武康不禁皱眉,当初灭亡百济,是要伐高句丽。昨天听媚娘说,李九想御驾亲征,她使浑身解数,终于劝住李九。此次东征规模,绝对不会小,可惜没我啥事。
心中涌起沮丧,唉声叹气道:“他资格虽老,却不堪大用,东征兹事体大,圣人不会派他。他想恶心我,放马过来吧,我接招就是。先不说这个,先生请直说,朝廷此次东征,能灭高句丽吗?”
长时间沉默,李淳风苦笑:“老夫也不瞒你,昨夜占卜得知,此次无功而返。又夜观星象,此次东征战场,会有将星陨落。至少两员大将,战死在辽东。”
武康脸色骤变,快速回忆历史,很快长舒口气。苏定方无恙,其余爱咋咋地,反正不是太熟。再与他对视,无奈的苦笑:“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是我的批言,也是我的宿命?”
李淳风浅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夫不是神仙,也会看走眼的。上次你的死劫,老夫就没算出。况且人的命数,随着环境改变,不要杞人忧天。”
武康不置可否,您的名头太大,很难看走眼的。不过无所谓的,七十战死沙场,也算是高寿了。双臂同时酥软,小哥嘟着嘴,举举很开心,晃着泥人说:“奴奴要这个,谢郎君打赏。”
巴掌大的泥人,武康的艺术照,比真人帅很多。懒得搭理她们,抬头看向老李。这个老狐狸,明显意犹未尽,肚里还有坏水儿。
半刻钟过去了,李淳风很无奈,实话实说道:“郑仁泰有厄运,你们有交集,你会被牵连。至于化解之道,就是敬而远之。记住一句话,随礼而走,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