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升任录事参军事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二十,半夜三更。
武康猛的坐起,瞪大双眼,胸脯起伏,大口喘粗气,又做那个噩梦了。自从初三晚上,妖妇七仙女一尸两命,梦魇便来临了。老是梦见血淋淋婴儿,飘浮半空找他索命,刀砍自动愈合,火烧无济于事。梦里落荒而逃,怎么也逃不掉。
心情相当郁闷,该死的小鬼,你不负责任的妈,怀着孕来寻仇,我总不能引颈受戮吧?再说了,是楚神客射死了她,冤有头债有主不懂吗,缠着我做啥啊?
越想越气,眉头越拧越紧,心情越发烦躁。二月份马上过去,一直躲着做缩头乌龟,都快憋疯了。杜家没动静,三十八赌徒暂时羁押,没来得及审判定罪。出自大户人家的他们,哪个没关系人脉?
家属各显神通,找门路托关系,想从牢房捞人。听秀才说,老崔和老卢闭门谢客,五大参军为了找我,都掘地三尺了。其他同僚,包括三个养老官,都在寻我的藏身之所。
按照历史记载,这个时候的长安,应该满城风雨。老卢的检举信,初四那天发走,快有消息了吧。瘪犊子们继续闹,骑驴看唱本,暴风雨马上来临。
婀娜玲珑娇躯,鸳鸯绣帕附额头,慢慢擦拭冷汗。武康闭上眼,任由绣帕游走,任其抚平怒火。忽然急促敲门声,钱顺焦急汇报:“武公醒了吗,崔公派人传话,让您马上去州衙。”
终于来了吗,武康瞬间露出笑意,掀被子跳下床,瞟了眼桌上沙漏,子时三刻左右。捂嘴打个哈欠,揉揉眼冲屋外吩咐:“马上就好,让弟兄们稍待...不穿这个,穿那件绯袍。”
穿好衣服挽好发髻,提横刀大步离开。开门见到钱顺,刀挂腰间出门槛,屋里传来呼唤。武康停住脚步,钱顺赶紧离开,随手关上院门。琴娘小跑过来,把银鱼袋挂他腰带上,急匆匆回房。
来到巷子里,踩马镫上马,扯缰绳夹马腹。保镖紧随其后,一时马蹄轰鸣。东明道很热闹,不良人、民兵、衙役等,急匆匆跑向校场。当即心下大定,计划成功了。
内心不禁吐槽,总裁都怕谋反啊。婺州距离长安,至少三千里,举报信初四发出,今天收回信,来回短短十六天,绝对五百里加急。策马到衙门口,校场站满人,腰里都别着家伙,团练队长于七维持秩序。
衙卫班头老程见礼,武康翻身下马,把缰绳撂给他。抬眼看衙门口,登时乐出声,没到账的四个老狐狸,早等候多时。心说既然你们送上门,坑死你们活该,按计划行事。
大步流星过去,互相见过礼,到司功参军跟前,凑过去耳语:“王参军久等了,您那份早就备好,在星兰街鬼屋放着,赶紧派人取吧。王叔父啊,早就想给您送去,无奈九娘不乐意...我悄悄准备的,你得领这个情啊!”
王林睿那张老脸,顿时笑出菊花,眼里带着嘲讽,你个惧内的软蛋。轻拍两下武康肩膀,二话不说大步离开,去衙门口西边,通知仆人赶紧去拉钱。迈着四方步回来,不着痕迹笑笑,背着手走进衙门。
武康故技重施,其余三参军也**了,各自通知仆人拉钱,美滋滋回二堂开会。见钱眼开的货色们,等着倒霉吧!
转身扫视校场,招呼姜大牛过来,低声吩咐:“交给你个任务,把刚才那四只的仆人,全部打发走,自己想借口。另外和于七沟通,如此这般...”
交代完毕,走进州衙,来到二堂发现,同僚到齐了。微笑着抱拳行礼,敷衍着寒暄几句,回自己座位。
不久崔义玄来到,会场鸦雀无声,众人正襟危坐,老崔淡淡道:“半个时辰前,接到朝廷公文,兹事体大,召诸位前来共商。书吏关堂门,会议现在开始。”
拿出第一份公文,抑扬顿挫宣读,如同重磅炸弹,会场瞬间炸锅。同僚或呆愣当场,或交头接耳,唯独武康长舒口气。历史没偏差,高阳姐姐还是谋反了。
小姐姐真的作,老李总裁宠她,指婚房玄龄次子房遗爱。可她喜欢小鲜肉,不喜糙汉子,和辩机大师勾搭。玉枕案发,大师被腰斩,阳姐怀恨在心,哪怕老总裁驾崩,都不带伤心的。
去年十月份,继续作死大业,为夺大伯哥房遗直爵位,诬告其对自己无礼。经调查子虚乌有,李九总裁斥责,阳姐更恨,竟想掀李九办公桌,作死路上越走越远。
怂恿房遗爱,勾结薛万彻(丹阳公主驸马),柴令武(巴陵公主驸马),欲奉荆王李元景当总裁。事情泄露,长孙无忌审讯。房遗爱想戴罪立功,知无忌与吴王李恪不和,便诬称与李恪合谋。
绿帽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意算盘落空。这月十三日,李九总裁下令,斩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赐李元景、李恪、高阳、巴陵公主自尽。江夏王李道宗,执失思力夫妇,因与绿帽哥关系铁,流放岭南,罢房玄龄配飨。
司功老王的声音,打断武康思绪,老小子坐不住了,请求去茅房。老崔点头同意,另
外三只也不淡定,也请求出恭。老崔都懵了,什么毛病这是,上厕所也组团?
看着急匆匆背影,武康差点乐出声,他们不是内急是心急。此时此刻,傻子都明白,杜家被牵涉了。丽蓉老师说的好,萝卜沾上“宫廷”涨价,铜钱沾上“谋反”致命。
明知杜家参与谋反,还去分他家赃款,你想干什么啊?武康沾沾自喜,这个坑挖的漂亮,完美打时间差,抓四大参军把柄,不怕你们不配合。
你们的仆人,被我打发走了,我交代过于七,以及法衙三卫,没人给你们传话,乖乖认倒霉吧。
果然没多久,四只狐狸回来了,脸色如同便秘,不时飙眼刀过来,你小子不厚道啊。武康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满满的幸灾乐祸,继续神游天外。
阳姐的所作所为,在历史书上一炮打响,落得污秽名声。然社会风气如此,男女关系太乱。举个例子,唐玄宗的宰相杨国忠,出使江浙两年,等回到长安,莫名其妙多个儿子。
媳妇儿给的解释,有次梦中与他相会,就怀上了。杨国忠很高兴,给便宜儿子取名,还宴请朋友庆祝。身为一国宰相,不会傻到那个程度,可人家就是不在乎。脏唐臭汉的称号,可不是随便喊喊的。
武康越想越可乐,笑容越发猥琐。突然脑门儿一疼,刹那灵魂归壳,一支笔掉眼前。正被同僚围观,再看老崔冒火双眼,赶紧正襟危坐。
崔义玄哼了声,继续宣读,大概意思:老崔、老卢和武康,秘密调查杜家,发现杜家以赌坊敛财,借助公主奶娘,为谋反提供经费。李九总裁下令,杜家男丁全部斩刑,女眷全部打入奴籍。
同僚无不吃惊,看怪物似的看武康,这小子鸿运当头,本以为丢官罢职,哪知一飞冲天啊。司仓、司户、司兵、司功四参军,个个脸黑成锅底,冲他倒竖大拇指。
武康怡然自得,继续神游。老卢接到武康的信,与老崔商量,五百里加急上书告发。就在那个时候,杜家命运实锤了。是否参与谋反,根本不重要,没人担心罪名。
无论哪个总裁,处理谋反都草木皆兵,宁杀错不放过。就连李九兄长李恪,王叔李道宗,没真凭实据,照样屠杀流放,杜家又算哪根葱?
朝廷论功行赏,武康的四舅哥,擢升河南道郑州录事;老卢家二郎,擢升河南道汴州尉氏县丞;批准老卢辞职,赏万金,绢布二十匹。
同僚纷纷道喜,老卢别有深意瞟武康,表达感激之情。没过多久,又听有人道贺,武康赶紧随大流,抱拳呵呵笑道:“恭喜恭喜,恭...”
情况不对,同僚眼神怪异,崔义玄黑脸,武康莫名其妙,咋的啦这是?
老卢赶紧打圆场:“二郎啊,听说你老做噩梦,昨天没睡好吧,升职还能走神...朝廷任命,你升任婺州录事参军事。暂代司法参军,等新参军到任,即刻交接。”
武康喜出望外,终于进步了,终于升官了。站起身拍胸脯,哈哈笑道:“承蒙朝廷错爱,感谢同僚支持。没你们照顾,没今天的我,啥也不说了,都到我家喝酒去。”
会场爆发善意笑声,老崔也很满意,悠闲捋着胡子。等会场安静,斟酌片刻说:“老夫偶感风寒,对杜家执法事宜,由变之全权负责。”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艳羡,这是为贤婿捧哏啊。崔义玄起身,轻拍武康肩膀,从袖子里拿封信,递到他手里,背着双手离开。
娟秀的字迹,上书“康郎亲启”,火漆密封。自从上次回信效忠,武姐姐魔障了,赐他“康郎”昵称,既敏感又暧昧。
老卢也站起身,冲众人作揖,哈哈笑道:“老夫闲云野鹤,不便参加会议,这就告辞。愿诸位同僚,官运亨通!”
众人起身还礼,武康出去送他。来到门口,老卢点赞:“二郎弱冠之年,从不良帅做起,升任录事参军事,叔父非常佩服。放眼整个大唐,无人出二郎左右,前途不可限量啊!”
武康连忙自谦,赔着笑寒暄。其实俺才十九,距弱冠差一年。类似身份证多报年龄,升任司法参军时,老崔给虚了两岁,官方年龄二十一。
老卢话锋转,唉声叹气道:“有些话叔父不该说,眼见六娘日趋消瘦,叔父痛心不已呀。二郎有时间劝...算了算了,叔父不为难你。”
让我怎么劝啊,上次党参事件,崔小晴把我家拆了。后世我是八号备胎,在唐朝为何花见花开?六娘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
等老卢背影消失,转身进会议室,回座位途中,被人扯住袖子。老魏眼神示意,都录事参军了,坐二把交椅啊。武康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坐上去。
抬眼环视众人,发现有趣一幕,到账同僚友善,四老狐狸愁眉苦脸。武康懒得废话,先把工作安排了,直奔主题道:“承蒙崔公看得起,把执法杜家交给我,望诸位齐心协力,共同办好此差。”
开始
发号施令:“于指挥使,带着法衙官印,率民团、不良卫、衙卫,火速开始行动。包围杜家老宅,许进不许出。从杜启明到杜美,四代直系亲属,全部缉拿。”
于洪志应诺,接法衙官印,急匆匆离去。校场响起马蹄声,嘈杂脚步声,杜家劫难开始。武康不禁腹诽,我扫你家赌坊,结下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很抱歉。
待外面安静,继续发令:“司仓孙参军,吩咐仓衙市吏,将婺州城杜家店铺,全部贴封条查封。开具协查公文,派市吏前往各县,各县长官配合,登记造册,运回婺州城。”
孙应元应诺,武康继续吩咐:“司户孙参军,调取杜家所有口分田、永业田地契母契,宅户地母契。等查抄杜家子契,核准无误后,收归户衙存档。”
看向司功参军,微笑道:“劳烦王参军,查阅科举文书,杜家有功名者,悉数革除。还有一点,此次行动,宣传工作必须到位。不教而诛不可取,要让老百姓知道,杜家犯了何罪,受何种惩罚。”
王参军回道:“武公言之有理!我起草告示榜文,武公预览后,派文吏张贴。全城三十榜牌,必定一个不落。”
没必要交我阅览,您的文笔甩我几条街。武康撇撇嘴,吩咐两个录事,三个参军事,“你们陪着魏参军,记录执法经过,清点杜家财物,登记造册送我查阅。”
安排完仔细思索,觉的没遗漏,问众人道:“诸位同僚,有什么补充吗?”
众人互相对视,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摇头。
他们的纠结,武康心知肚明,病根是在押的赌徒,在杜家赌坊逮捕,里面大有文章。不敢开口求情,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与杜家,到底有什么瓜葛?
如何处理他们,武康早已订计,此刻不便明说。目光扫视众人,微笑道:“既然没补充,开始行动吧,散会!”
起身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老狐狸们简短交流,都无奈摇头。魏定州来的晚,与大户纠葛少,首先发话:“诸位杞人忧天了,武公是聪明人,肯定给咱们面子,不会全判徒刑的。”
王林睿摇头:“没有高阳公主谋反,会不了了之。可现在不行,他们在杜家赌坊抓获,换咱们是武参军,也会全部判刑的。”
孙应元呵呵笑道:“诸位诸位,咱们没必要头疼啊,二郎才是最头疼的。依法判刑,得罪大量乡绅;不依法判刑,授人以柄。让他自己头疼吧,咱别操心。”
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眉开眼笑,纷纷给老孙捧哏。一致决定,继续敷衍求情乡绅,烫手山芋丢出去。
鸡鸣三分天已亮,婺州城开始热闹,金华道杜家大院,响起犬吠声,带动整条街的狗。
很快杜家狗没了声息,家主杜启明被吵醒,起床气很大,冲着门外喝骂:“哪个贱婢在外,把那几条狗勒死。”
三遍没回应,老杜吹胡子瞪眼,掀被子拄拐杖。心中很纳闷儿,伺候起居的婢女,为何都不在了?又听门外哀嚎哭喊,火气更是上涌,这些无礼的贱婢,全该活活打死。
这时门被踹开,闯入七八名差役,二话不说将他摁倒,拿绳子五花大绑。等出了房门,他终于回神,呶呶叫骂着:“田舍奴无礼,老夫乃杜室家主,孙女乃公主奶娘,你们放...”
啪叽一声被摔地上,唯一的门牙摔断,疼的嗷嗷叫。老杜忍疼抬头,看到身高九尺的官员,着深红绯袍,挂银鱼袋,登时破口大骂:“田舍奴武康,你该死...”
啪啪两耳光,老杜直接吐血,被人整个提起,空中旋转面朝后,呵斥随之而来:“杜启明老匹夫,你的案子发了,睁开狗眼看清楚。”
待看清眼前画面,好悬没昏过去。自己的儿孙,儿媳孙媳,部曲奴婢,全五花大绑,个个长刀加身,分两列跪着。嘴里塞破布,个个泪流满面,丝毫不敢动弹。
姜大牛凑汇报:“武公容禀,因为杜美的事,杜家人全在老宅。已经验明正身,与户衙文书核对,除了去长安送信的部曲,全在这里。”
呵呵,挺配合的嘛!武康缓缓伸手,接过朝廷命令,打开正要宣读,老杜又嗷嗷:“我孙女是公主奶娘,田舍奴你...”
啪啪又是俩耳光,随后破布塞嘴,世界终于清静。武康觉的很搞笑,这可是谋反大案,别说公主奶娘,亲娘都不行!
摇摇头开公文,清清嗓子,高声朗诵:“门下:江南道婺州杜家,开赌坊敛财,参与谋反,铁证如山。着:杜启明下,四代以内,男丁斩刑,女眷徒奴籍。中书省:长孙无忌,褚遂良。”
杜家彻底疯狂,很快被镇压,押解前往校场,刽子手等着嘞。谋反为十恶之首,不等秋后,立即执行。
第四十七章 抄家发现萤石矿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二十,午时三刻。
金华大道杜家老宅,一副繁忙景象,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抄家行动如火如荼。衙役都是专业的,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连马桶都仔细检查,聚集财物在院子里,十几名书吏清点造册。
保镖送来太师椅,武康翘着二郎腿,舒服沐浴午后阳光。六名狗腿分站两侧,狗头军师老苏,两名录事,三名参军事。老苏是私人幕僚,其他五位,是录事参军的直系下属。
姜大牛刚才汇报,杜家所有男丁,男性部曲奴婢,无分老幼,全部斩首弃市。这是灭族行为,没人给他们收尸。武康宅心仁厚,吩咐狱丞老秦,拉到北檐山乱葬岗掩埋。
太师椅前面空地,杜家女眷跪成片,垂着脑袋流眼泪。有几个姿色不错,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武康斟酌片刻,吩咐赵录事:“她们不敢逃跑,去松绑吧,塞嘴布也拿下来。”
赵录事应诺离开,找来衙役执行。武康起身,来到女眷前排,干咳两声正欲开口,姜大牛映入视线。老姜老脸谄笑出菊花,两名书吏跟着,四不良人抬着胡床,上放两口大箱子。
桌子放地上,大牛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开箱。珠光宝气入眼,各种首饰珠宝,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有点意思,武康拿个步摇端详:纯金打造,七颗宝石呈梅花形,中间那颗鹌鹑蛋大小,是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所谓的步摇,是首饰界地位最高的,镶嵌名贵宝石,各种花里胡哨装饰。戴在头上,每走一步,上面零碎摇摇晃晃,因此得名步摇。后宫嫔妃中,只有皇后有资格佩戴。眼前这个挺值钱值,杜家挺阔绰嘛。
大牛嗷一嗓子,扯着嗓门嚷嚷:“这个步摇很眼熟,哦想起来啦,这不九娘子丢的吗?年前九娘子婢女报案,说丢了七宝步摇,就是这支啊!三郊你说是不?当时你也在场。”
“啊?对对,我也在场”,这位也戏精加身,义愤填膺道:“该死的杜家,竟敢行窃刺史府,胆大包天啊!好在苍天有眼,完璧归赵啦,咱们也能交差啦。”
赵录事赶紧使眼色,书吏快速翻账本,提笔划掉七宝步摇。武康笑而不语,既然你们想练演技,我奉陪到底。又拿起支玉镯,煞有介事把玩。
大牛赶紧嚷嚷:“这是如烟娘子丢的,也找我报案啦。”
账本再次翻动,书吏大笔一挥,划掉和田白玉镯。
武康扒拉着宝箱,扒出个长方形木盒,打开后目瞪口呆,周围也响起粗重喘息。三颗浅绿色圆润宝石,呈规则圆球体,有鸡蛋大小。
参军事老齐附耳嘀咕,认为可能是夜明珠。武康来了兴趣,凑盒子到眼前,慢慢合盖子。透过缝隙,果然散发淡淡绿光,还真是夜明珠啊。传说这玩意儿,是特殊的萤石?
仔细回忆脑海,调取萤石资料。萤石矿,后世很普遍矿石,形成与火山喷发有关,广泛用作装饰品。记得某个考古节目,出土过萤石雕刻的鹿角。专家说是新石器时代,河姆渡人的装饰品,也不知道真假。专家还说,所谓的夜明珠,就是特殊的萤石。
武康为此查阅资料,了解萤石历史。古埃及人用它制塑像,罗马人用它制酒杯和花瓶,流行于上等贵族之间。
大学有个室友,家里有萤石矿,说了很多萤石作用。比如说制作照相机镜头,各种凹凸透镜,制作精美工艺品,炼钢铁的催化剂等等。
回忆到这儿,不禁瞳孔紧缩,室友是金华市武义县人,也就是婺州勇康县。有点意思啊,难道我这一亩三分地,有萤石矿层存在?
要是真的有,绝对发大财。咱也不好高骛远,不考虑各种透镜,炼钢总可以吧?雕刻工艺品总可以吧?
俗话说的好,家里有粮,心里不慌,辖区有矿,官袍变样。矿产是龙头企业,带动经济增长,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找时间和老魏勾搭下,派出士衙矿吏,去勇康县勘探。越意淫越兴奋,狗腿子见大佬两眼放光,很自觉的翻找账本,把三颗夜明珠划掉。
武康回过神,见他们满脸贪婪,口水都流出来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出息的玩意儿,丢人现眼有木有?
狠狠咳嗽两声,把步摇、玉镯子和夜明珠,全部放回宝箱。合上宝箱盖儿,手指有节奏敲击,释放浩然正气,凌厉扫视众人。
众狗腿瞠目结舌,很快羞愧低头,大牛拍马屁:“武公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堪比崔刺史,实乃吾辈楷模。杜家全部家当,理应收仓衙充公,属下五体投地,心服...”
“一百个俯卧撑”
大牛登时懵逼,看大佬杀气腾腾,吓到一缩脖子,赶紧找地方趴下,边做俯卧撑边数次。许三郊噗嗤半声,赶紧捂住嘴,看着大牛幸灾乐祸。你个瘪犊子,没有巧舌如簧,别乱拍马屁,拍马腿上喽。
武康满身正气,手指敲击宝箱,目光锁
定书吏。后者感觉杀气,眼神不住躲闪,心里直喊救命。杀气越来越浓,书吏脑门沁出细汗,大佬这是怎么了?
忽然脑袋嗡的一声,貌似想到什么,手中笔丢地上,快速翻动账本。“撕拉”声响七次,七张账单撕掉。把账本塞怀里,把账单撕碎,团成一团往嘴里塞。
手腕被抓,武康夺过纸团,塞自己口袋里。拍拍书吏肩膀,你小子有前途,以后跟着大佬混,吃香的喝辣的。转头瞄赵录事,淡淡说道:“老鼠太讨厌了,什么东西都咬,家里存放书籍的箱子,都被咬坏了。”
赵录事瞬间挺直腰杆,冲书吏发号施令:“你们两个,再找几个人,把这俩破箱子送武公府上。都麻溜点儿,老鼠要是咬坏公文,你们担的起吗?”
呼啦十几个人,吆喝着抬起宝箱。武康想到什么,出声喊停,打开箱子盖,拿支金钗出来。放手心掂掂,十层赤金,满意点点头。又打开夜明珠盒子,取一颗放手心,示意差役离开。
姜大牛做完俯卧撑,舔着脸凑上来。武康瞟他两眼,把金钗、夜明珠递过去,压低声音吩咐:“把东西交给秀才,他知道如何处理。”
“武公放心吧,一定送到琴娘”,话语戛然而止,大牛汗如雨下,恨不得自抽嘴巴子。人目光逼迫,好半晌苦着脸说:“是秀才醉酒说的,不关我的事...您放心,当时就我们俩。”
武康满脸和煦,拿过金钗夜明珠,招呼许三郊过来,低声吩咐:“你去公司一趟,交给秀才处理。另外带个话,他今年所有奖金,全部扣光光。让他围着婺州城,跑三圈吧,你亲自监督。大牛你别闲着,再来一百俯卧撑。”
姜大牛生无可恋,寻找没人地方认罚。许三郊也苦了脸,杀千刀的秀才,你到底做了什么,连累乃翁跟着跑步。
打发走两人,张录事匆匆跑来,献上厚厚文件。武康一页页查看,是杜家田契和宅户契。翻看二十多张,终于露出笑容,真是良田万亩呀。下面的地契,都是杜家非法兼并,契约都有署名。
把属于杜家的,交给张参军充公。重坐太师椅,约莫半刻钟,终于找到许二牛的,招呼姜大牛过来。大牛看到署名,明白怎么回事,不敢多说废话,转身直接离开。
其余地契收口袋,琢磨如何处理。吃独食不现实,与同僚平分不可取,物归原主不合适。深思熟虑良久,决定先当大地主。地契原主先做佃户,两年之内,分批逐次还给你们。
张录事又拿来账本,行礼汇报:“武公容禀,杜家财产清查完毕,请您过目。”
接过账本,看到第一页数据,不禁呵呵了。都说破家值万贯,巨室又值多少呢?我都羡慕喽。不屑摇头,突听院外有人嚷嚷:“本官乃司户参军事,有公务面见武参军,因何阻拦?”
斥责义正辞严,还吼这么大声,想让谁听啊?武康嗤之以鼻,这个老狐狸,绝对来者不善。小弟们恐怕拦不住,便吩咐参军事老刘,再去搬个太师椅。
三分钟不到,老孙气冲冲过来。等他把礼数做足,武康笑脸相迎,招呼他坐下,呵呵笑道:“老孙别生气,手下人不懂事,待会我教训他们。哦对了,您老有什么事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孙扫扫四周箱子,不屑道:“二郎啊,你也知道规矩,杜家所抄财物,要登记造册上报朝廷。铜钱布匹上缴州库充公,牛马牲畜上缴仓衙。”
武康表示赞同,先恭维一番,翻开账本煞有介事:“牛马牲畜正在统计,很快出结果。铜钱布匹统计完毕,共有铜钱851贯零420文;绢布430匹,丝绸102匹,上等丝绸55匹。”
打发叫花子呢?婺州最大乡绅,就抄这么点东西?老孙正襟危坐,苦口婆心劝解:“二郎啊,一口吃不成胖子。这数据别说叔父我,崔公和朝廷都不信,吃相不要太难看。”
武康斟酌片刻,觉的有点道理,转动眼珠笑道:“不好意思啊,叔父您也知道,我昨天没睡好。我再仔细看看...此次查抄的铜钱,共有1851贯,零头就不说啦。”
孙茂又是两声呵呵,像个精明老狐狸,压低声音奸笑:“昨晚没睡好?我看睡的很香吧。大概十天前,城北有户夫妻和离,来户衙分户籍备案。户主好像姓许,叫什么牛来着,二郎有印象吗?”
武康瞠目结舌,好你个老狐狸,不要脸了是吧?强忍抽他冲动,皮笑肉不笑:“叔父说笑啦,户籍是户衙的事,本官当然没印象。那个再看看啊,查抄铜钱共3851贯。绢布530匹,丝绸202匹,上等丝绸80匹。”
孙茂还是那副欠揍脸,呵呵笑道:“叔父听说,因为卢六娘,九娘子把你家拆啦?咱俩说话不外气,我都怕崔家九娘子。我家那不争气的,见了她躲着走。叔父想不到的是,二郎和曹孟德,还有共同爱好。”
“我说老孙,差不多就行啦”,武康鼻子都气歪了,噌的起身
嗷嗷。
老孙岿然不惧,稳坐钓鱼台,悠闲捋胡子。
武康深呼吸,瞅瞅杜家女眷,眼珠转动计上心来,呵呵笑道:“老孙你啥意思,指责我贪赃?虽然咱俩很熟,我照样告你诽谤!再说了,我一刻钟几十贯上下,会在乎杜家牛毛?账本拿去!”
孙茂眉开眼笑,伸手接账本那刻,武康抬起手,嘿嘿道:“别急嘛,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样吧,我要杜家妻妾户籍,以及婢女的奴籍。”
如此奇葩要求,孙茂着实错愕,片刻后猥琐挂脸:“这个没问题,只要二郎吃的消,叔父都给你。”
老孙夺过账本,塞怀里继续道:“不过二郎啊,不要太过分,杜家女眷九十八人,打为官婢分配仓衙。要适可而止,要是留太多,孙参军会有意见。”
这话有道理,武康也知道轻重,此刻也明白过来,抄家的钱不能贪污。大河有水小河满,如果贪污大河水,导致同僚不好过,绝对招来嫉恨,得不偿失。
想明白这些,恭敬送孙茂离开。吩咐不良人守大门,招老苏吩咐:“去通知法衙三卫,再去趟盛世公司,集合那些单身狗们。说本官发二月份福利,每人赏媳妇儿一个。”
老苏当场懵逼,单身狗是什么狗,媳妇是什么玩意儿?等得到解释,再度懵逼,弄明白大佬意思,喜滋滋去了。
武康来到女眷前,换温和的语气:“都起来吧,把头抬起来。”
妹子们很乖巧,武康逐一视察,质量还是有的。斟酌片刻,淡淡道:“杜家勾结高阳公主谋反,已被明正典刑。你们编入奴籍,要么沦为官婢,要么沦落教坊。你们应该明白,什么是官婢教坊!”
队伍瞬间嘤嘤抽泣,都压着声音。所谓官婢,是官有奴婢,比私人的更可怜。据武康了解,婺州官婢,大部分集中仓衙,从事高强体力劳动,诸如养蚕、纺织、种官田等。吃不饱穿不暖,得病没人管,死亡率很高。
如果说官婢是身体折磨,教坊就是精神折磨。教坊里是官妓,供奉伺候官员的妓者。大户人家被抄,他们的妻妾和女儿,包括女奴女婢,会打入教坊沦为官妓。
这种坑爹的机构,由春秋齐国管仲创建,历经整个封建社会,直到满清才废除。拿婺州教坊说,接待外来官员,或同僚聚会,大多去教坊,美人相伴且完全免费。
武康窃以为,人人想当官,也有这方面原因。唐朝官员福利很好,自己这个八品官,每年俸禄三十七贯,是普通人半辈子收入。另外还有二百五十亩职田,国家免费让你种,不收任何田租。
除了物质待遇,还有特权待遇。九品以上官员,能用钱赎罪。流刑以下的,包括笞刑、杖刑和徒刑,明码标价赎罪铜。七品以上官员,直系亲属犯罪,也能花钱赎罪。
等哭声渐小,武康心神归壳,直奔主题:“我手下有三十人,种种原因没娶妻,或发妻离世鳏居。等下他们过来,将从你们之中挑选,下聘娶为妻。”
这是救命稻草,哭声瞬间没了。武康继续道:“你们没听错,是明媒正娶的妻。只要被我兄弟挑中,将获良人身份,嫁给我的兄弟们。当然了,被挑中者如果不同意,本官也不强迫。”
最后一句是废话,能脱离苦海,傻子才不同意。张录事凑过来,轻声耳语:“武公容禀,这样与法不和,如果传出去,对您不利啊!”
武康笑而不语,身为司法参军,知道这是犯罪行为。然犯罪行为,我干太多了,没必要放心上。婺州官场铁板一块,基本没政敌。就算有,也不会拿此事做文章,官员十有**都干过。
张录事不再言语,去找不良卫沟通,驱散闲杂人等,严密把守大门。约莫半个时辰,单身狗来了,得知大佬福利,又蹦又跳欢声连天,冲大佬顶礼膜拜。
他们名声烂大街,不良人、衙役、狱吏,都是被骂的对象。正常人家的闺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嫁给他们。而让他意外的,单身狗中没保镖,前身都是地痞无赖啊。
钱顺悄悄过来,为老板解除疑惑。自从盛世安保成立,地痞被收编后,有了正当职业,工资还贼高。这种情况下,马上水涨船高,十几个单身狗,全部订婚啦。
等老孙的人来到,相亲活动开始。第一个单身狗运气好,挑中了杜家嫡女,还是没出阁的。可把这小子乐坏了,拉着女人行大礼。
武康脸挂微笑,假惺惺勉励,让书吏挑户籍,放火盆销毁。户衙人员执笔,重新编户籍,盖户衙官印。幸运的大小姐,成为别人新娘,从地狱来到人间。
武康很欣慰,手下的感激,是站稳脚跟的基石。新来的司法参军,如果唱反调,老子就架空你。柏杨大师说过,收服民心,只需十亩地,外加一个媳妇儿。收服底层小吏,也差不多吧...
第四十八章 婺州大佬敛财记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三月初四,未时。
截止三月初二,杜家谋反案处理完毕,该杀的杀,该抄的抄,该打奴籍的打奴籍。武康难得清廉一把,除了那两箱珠宝,那几千亩地契,其余查抄财物,全部充公婺州库。
婺州库瞬间充盈,全体官吏过年似的,乐的合不拢嘴,被拖欠的薪水到账,还得额外福利。所谓饮水思源,他们对始作俑者武康,自然歌功颂德。武录参的名号,在婺州官场一炮走红。
为表达感激之情,抄家总结会上,司户参军孙茂提议,领导班子全票通过,刺史崔义玄拍板:金华道杜家大宅,官方批给武录参,作为录事参军事府邸。
大唐房价比后世更贵,李白杜甫买不起,低等官员也买不起。官员到某地任职,向当地政府申请,政府审批官邸给你。排号期间,要么租房,要么住驿馆。
批的住宅只是暂住,等任期到时,还得上缴。很多官员辛苦一辈子,连个房子都买不到,灰溜溜滚回老家养老。
武康还算混的不错,现在住的房子,是狐朋狗友凑钱买的。因为有地方住,也懒得申请官邸。杜家宅的规模,比刺史府还大,同事们无不艳羡,武康则暗暗骂娘,被他们恶心到了。
抄杜家的时候,实行三光政策,所有东西搬空,门窗都卸掉了,跳楼价大拍卖。现在家徒四壁,想住进去,必须精装修,自掏腰包买家具。
本打算扔着荒废,无奈崔小晴发话,必须豪华装修,作为结婚新宅。何为报应,何为搬石头砸自己脚,这就是了!武康欲哭无泪,直接把库房钥匙账本,丢给崔小晴折腾。你个败家娘们,败家娘们,败家的小娘们儿...
处理完杜家,处理在押赌徒。依据永徽律,那些人将获徒刑一年,然他们身份特殊,皆婺州乡绅出身。乡绅大户有名望,户籍、田租、徭役等大工作,有他们支持,才能事半功倍。
所以,不能往死里得罪,必须大事化小。昨天召开临时会议,全体同事共商。老崔为了培训、检验贤婿执政能力,故意缺席会议。武康也没让岳父失望,畅所欲言指点江山,搞出完美策略,同僚无不拍手鼓掌。
今天末时一刻,赌徒捞钱有限公司,正式挂牌营业。法衙正堂,军师老苏,班头儿老程,站班衙役,法衙书吏等,各就各位。应乡绅强烈要求,本着照顾脸面的考虑,关闭堂门秘密审讯。
十几分钟后,迎来首位客人。俩衙役带个中年,从侧门进大堂。中年站位行礼,武康吩咐赐座,接过文书状纸,眯着眼阅读。
他叫周平安,周记粮行掌柜,婺州周家当家人。周家三代经营,跻身豪门序列,相当了不起。杜家倒台,周家上位,成为第一家族。他的两个儿子,周浩文周浩武,在三十八赌徒中。
武康看向周平安,呵呵笑道:“周先生是婺州模范标兵,俩孩子却博戏败家,这很不好。家族大业要想延续,必须一代更比一代强。不能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这就尴尬了,周家主羞愧难当,起身行礼:“武录参教训的是,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周某定严加管教。”
武康不置可否,摆手示意他坐下,拿起第二份文件,很快又乐了。户衙的户籍文书,周浩文周浩武,被赵别驾收为干孙子。咱这便宜老师,也耐不住寂寞,加入捞金大业啦?
婺州是中州,别驾品级正五品下,品级高没实权,婺州大会靠边站。然而此时,高品级特权值钱了。《永徽律》规定,七品以上官员的亲属,包括祖父母、父母、妻、子、孙,凡犯流罪以下,均可用铜赎罪。
周家兄弟赌博,按律徒刑一年,被赵别驾收便宜孙子,符合赎罪条件。按法律规定,外加主审官员批准,只要上缴铜钱二十斤,也就是开元通宝3000文,便可免牢狱之灾。
如此有趣的主意,自然是武康提议,大佬全票通过。锦衣玉食公子哥,受不了徒刑的;宝贝疙瘩受罪,家属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是以消息走漏,家属积极响应,走门路托关系。
放眼婺州官场,崔刺史正四品上,赵别驾正五品下,林长史正六品上,白司马正六品下。也只有他们四个,收的孙子能赎罪。老崔出身清河崔氏,家大业大不屑参与。剩下三位相当积极,都赚的盆满钵满。
武康忍住笑,让周家主稍待,提笔写提审公文,交衙役去牢房提人。一时间无事可做,继续神游天外:三大养老官,虽然没实权,也不是随便见的。家属想拜访,须有人引荐,引荐人先捞好处。
有引荐资格的,皆是官场同僚,引荐费二到三贯不等,完全合理合法。等见到养老官,求收自家赌徒当孙子。仨老家伙黑的很,收孙子费十贯,谢绝讨价还价。这也合理合法,孙子孝敬爷爷,谁也挑不出理。
十贯钱到账,老家伙开证明,用于户衙登记。然而法
律规定,必须孙子本人前来,或本人画押摁手印,可本人在牢房关着,所以继续拿钱吧。
到法衙牢房上缴三贯,取走本人画押文书,再去户衙办户籍。这三贯铜钱,武康特别交代,牢房留五百文,其余给户衙送去。
眼前的户籍文书,价值至少十五贯。这时噪音打断遐想,衙役押俩囚犯,从侧门入大堂。周氏兄弟很惨,披头散发精神萎靡,一见到周家主,抓住了救命稻草,登时哇哇痛哭。跪在老周面前,哭诉牢狱悲催生活。
老周眼圈红了,这是我儿子吗?本来衣着光鲜、风流倜傥的公子,这才几天功夫,就成叫花子啦?一时间五味杂陈,既郁闷又心疼,还有浓浓怨气。
待哭声停歇,武康正襟危坐,和颜悦色道:“是本官照顾不周,两位郎君受苦啦。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鞭策警醒,对两位以后人生,大有裨益的。敢问周家主,以为然否?”
周家主捏鼻子点头,周浩文不乐意听,仗着老爹在这,竟手指武康大放厥词。可吓坏了老周,眼疾手快三耳光,抽的他眼冒金星,破口大骂:“孽障休得无礼,此地没你说话的份儿”
教训完不孝子,赶紧躬身道歉:“犬子顽劣无知,还请武录参恕罪...孽障赶紧跪下,向武录参磕头赔罪...还愣着干啥?信不信将你们逐出周家?”
俩纨绔吓坏了,跪地上捣蒜般磕头。武康不由得暗乐,你已经把他们开除了。等磕完三响头,武康假惺惺虚扶:“哎呀呀,这是干啥呀?他们还是孩子!那个周桑啊,不是本官说你,这里是公堂,不是你教训孩子的地方。”
“武录参教训的是,周某受教”,周家主强颜欢笑。
还是不忿啊,武康懒得废话,接过判词起身。老苏闪亮登场,上前两步高喝:法庭最后判决,在场之人,全体起立。
武康双手持判词,高声朗诵:本庭宣判!被告赵浩文,男性,二十五周岁;赵浩武,男性,二十三周岁;家住婺州中城区,迎宾大道北段。
永徽四年二月初二,在婺州南城区杜家胡同,金钩赌坊聚众博戏,被执法人员当场抓获。经本衙调查取证,被告犯博戏罪,罪名成立。经法衙、户衙清点,赌资超五匹绢。
依据《永徽律.杂律》,第十四条,博戏赌财物,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即刻执行。然被告祖父赵行占,官拜婺州别驾,正五品下。依据《永徽律.名例》,符合赎铜原则。可赎铜二十斤,即开元通宝三千文。被告若不服判决,即日起十日内,可向婺州总衙上诉。
宣读完判决书,交给军师老苏。待签字画押,老苏放入卷宗,此案就此了结。
两衙役扛大秤,两衙役持铁链,一起到被告旁边。意思很明确,赶紧去拿钱,没钱就把你儿子捆了,继续关大牢吃公家饭。
周家主心知肚明,跑出正堂侧门,很快抱三贯钱过来。放大秤托盘上,秤杆竟然下垂,意思很明显,钱不够啊!周家主懵逼,这不可能,三贯钱足数,绝对超二十斤。
秤有问题吗?不可置信抬头,见武康似笑非笑,立刻明白了。这个赃官佞臣,心也太黑了吧。《关市令》规定,所有秤每年八月,都要拿官府校验,合格的才能使用。缺斤短两者,受杖刑八十,佞臣知法犯法呀!
周家主咽不下怒气,想据理力争,又冷静下来。如果自己说秤,赃官必拒绝赎铜,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这再次离开,抱来其余铜钱,一贯贯放托盘。一直放到十贯,秤杆终于抬头。
所谓的“其余铜钱”,是判刑赎铜后,找赵别驾取出籍证明,表示老赵把便宜孙子,逐出赵家门。拿证明去户衙,把那俩不孝子,重新登记在周家。
整套敛财套路,总设计师武康,构建者婺州全体官员。本来还担心三养老官,顾忌家族名声不乐意,哪知他们叫的最欢。
后经崔小晴点拨,明白其中窍门。试问哪个家族,没几个不肖子孙呢?家主一经发现,即刻逐出家门,非但不遭非议,还得“治家严明”美称,何乐而不为呢?
注意到周家主不满,武康呵呵道:“那个周先生啊,令郎在杜家赌坊被捕,杜家大逆不道参与谋反!本官听说,两位郎君和杜家的杜美,关系好的不得了,都穿一条裤...”
“污蔑,绝对的污蔑”,周家主扑通跪倒,脸色煞白极力辩解:“武录参明鉴,逆子与杜美,只是彼此认识,绝无任何交情。我周家奉公守法,武录参明鉴啊!”
“哎呀这是做啥?别激动,别激动”,武康离开审判桌,快步来到阻止叩拜,语重心长道:“婺州谁不知道,周先生是大善人,怎么可能参与谋反?实不相瞒,同僚提议彻查你家,被本官严辞拒绝,还狠狠斥责一番。”
“多谢武公大恩,多谢武公大恩...”
“哎呀赶紧起来,做啥啊这是”,
假惺惺搀扶,拍拍他肩膀说:“本官相信周家,当场打包票,此事就此揭过。您也别放心上,把两位小郎带回家,好好管教管教。您就放心吧,有本官在,没事的!”
周家主不顾额头冷汗,一躬到底:“武公大恩大德,周家没齿难忘,以后但有差遣,周家定尽心竭力。奴回家后,就把孽障禁足。”
武康和蔼道:“周兄不必如此,小孩子不懂事,管教一番就行。本官公务繁忙,招待不周,您就先回吧。”
“奴告退”,周家主感恩戴德,转身扬巴掌,俩不争气纨绔,每人再赏两耳光。喊来门外仆人,搀扶俩纨绔,再次行大礼,煞白着脸离开大堂。
现场气氛怪异,所有人目瞪口呆,特别是狗头军师老苏,差点顶礼膜拜。咱大佬太黑了,坑人家那么钱,还让人家感激涕零。恐怕以后周家,会对大佬马首是瞻。真是被大佬卖了,还帮大佬数钱,够可怜的。
武康回审判桌,干咳两声吩咐:“那个谁,有请下一位吧。”
接下来轻车熟路,既坑大把钱财,又收服望族大户。谋反大帽子扣下,没人敢不屈服。不到两个时辰,三十八赌徒全部处理,大户们无不感激涕零,高呼武公英明。
舒服伸个懒腰,狗腿子过来捏背,闭上眼享受,心情相当不错。收服大量乡绅,以后工作好做了。肮脏合法的捞钱行动,恐怕除了老崔,所有同僚都参与了。他们捞外快,应该对我有好感,有他们的配合,工作更如鱼得水。
看着堆成山铜钱,扫视狗腿发光的眼,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会亏待你们的。苏军师负责吧,清点出上缴铜钱,连同文书一起,送到户衙充公。剩下的...”
斟酌片刻,继续道:“剩下的清点出来,全部买成米和面。两个录事,三个参军事,三卫所有兄弟,人人都有份儿。把秤处理掉,本官不想见到它。”
嗷嗷声炸雷般响,弟兄们咧着大嘴欢呼,潮水般马屁涌来。弟兄们表示,只要跟武大佬混,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武康笑骂几句,离开法衙正堂,回自己办公室。
下班还有半时辰,躺床上手枕双臂。突然想到武姐姐的信,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看。想到这坐起,贴身内衣摸出信封,揭火漆展开信纸...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开篇这句让他懵逼。韩非选拔官员的信条,也确实很有道理。没当过地方官的宰相,不是合格宰相;没当过兵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这是勉励我吗,让我好好在婺州当官,积累执政经验,将来提拔为宰相,帮她宫斗?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地方官都做不好,也别想着做京官了,肯定是一窍不通的糊涂官。
第二段是朝廷政事,算是好消息,大概意思是:杜家勾结高阳公主谋反,幸亏康郎及时发现,李九总裁很高兴,在我面前夸你呢。高阳那贱蹄子,平时不尊重我,还到处勾三搭四,不守妇道给皇家蒙羞。
武康彻底懵逼,我的亲老姐啊,您有脸说别人不守妇道?算了算了,继续看信...
邮政快递系统,正月在关内道、河南道试行,成绩相当喜人。每天收发海量信件,短短一个月,挣上千贯铜钱。
各阶层歌功颂德,朝堂一片叫好,李九总裁龙颜大悦。兵部驾部郎中李存良,在朝堂强烈要求,直接全国推广。然兹事体大,长孙无忌等重臣,建议再开设河东道、河北道,到年底统计数据,再确定是否推广全国。
流畅的娟秀笔迹,字里行间透着喜悦:我的康郎啊,真给姐姐长脸,圣人连着好几天,来姐姐这过夜嘞,还经常提你名字。哦对啦,邮政试行邮票,我给你带去几张。那个最大面额的,是姐姐亲自设计的,你看漂亮不?
看到这儿冷汗下来,俺的便宜堂姐,你被圣人临幸,和我说真的合适吗?悻悻放下信纸,倒出几张邮票,大小和后世相差无几,印刷相当精美。
面额十文的,印刷一座宫殿,看牌匾是太极宫;面额二十文的,印刷长安城门;面额最大的五十文...什么玩意儿这是?粟穗还是稻穗?您这设计能力不咋地啊。
贴身收起邮票,肯定有升值空间。继续阅读信件,忽然咧开大嘴,眼珠差点轱辘下来。大概意思是:康郎啊,崔家女勉强配的上你,这门婚事姐姐同意。不过呢,叔父依旧失联,家里没大人怎么行?可不能让崔家笑话!
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姐姐忙着宫斗,实在脱不了身,所以让咱大姐过去,给你操持婚礼。车队二月二十出发,带着你伯母和我的添箱钱,要好好招待他们一家呦。
咱大姐一家?武顺?李九的姘头!贺兰敏之?渣男小白脸!贺兰氏?李九的姘头...我嘞个妈啊,瞎凑什么热闹啊...
第四十九章 梨园管理之点花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初一。
老话说的好,三月怕三七,四月怕初一。武康站堂屋门口,看着灰蒙蒙天空,密麻麻牛毛细雨,心头也蒙上阴霾。四月初一下雨,预示四月份雨水充足,以后俩月阴雨天为主。对于盛花期的梨树,占城稻试验田,不是好事。
梨树可以人工授粉,即将在五月成熟的试验田,没有足够阳光,怕是要减产喽。处理完聚众赌博,整个三月份,就忙两件事:装修录事参军府,收集花粉准备点梨花。
自从接武昭仪来信,得知武顺小姐姐来操持婚礼,便加快府邸装修进度。花钱如尿炕一般,愣是把家徒四壁,装修成拎包入住,让武顺来了住的舒心。
她们是极品亲戚,轻易得罪不得,好吃好喝好招待,当祖宗供着吧。崔小晴客串监工,忙的脚步沾地,前天终于完成装修。
梨树点花,说白了就是人工授粉,用小木棍沾花粉,每朵梨花轻点下,提高梨树座果率。梨园的科学管理,冬季剪枝第一步,接下来是花期授粉。
昨天和崔小晴约好,今天去兰仪乡,自己承包的梨园,传授梨农授粉、疏花。心思神游间,小翠匆匆汇报:东西都准备好了,九娘子马车也到了。
来到院门外,十七匹高头大马,秀才亲率十六保镖,负责出行安保。马队中间两辆马车,乌篷车是自家的,放花粉和相关工具。豪华马车是崔府的,崔小晴掀开车帘招手。
进入马车眼前一亮,小丫头盛装出行,打扮的花枝招展。微笑着打招呼,解下横刀丢车厢,与她并排而坐。屁股刚挨软榻,腿上重量加重,俏脸逐渐放大,互相伤害拉开帷幕。
直到目的地,听到秀才呼唤,嘴才从酸甜中解放。大喘两口粗气,瞟向眼神迷离崔小晴,您老肺活量这么大,不吹唢呐太屈才了。提横刀下车,把刀挂腰带扣上,抱崔小晴下车。
还没转过身,就听清脆童声:采花大叔来了,快去告诉耶耶...
武康愤愤转头,十几孩童欢快跑路,去远方人群报信。武康很郁闷,前段时间采摘梨花,倒霉孩子称自己“采花大叔”,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崔小晴噗嗤乐了,众保镖纷纷低头。
甩袖子迈脚步,在梨园边与他们碰头,密麻麻六七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为首的是王保长,本村村正和梨园主家老钱,恭敬向他问安。
见过礼寒暄几句,决定先来下马威,干咳两声笑道:“劳烦诸位久等,本官心中有愧,因时间有限,咱步入正题。众所周知,夫妻经周公之礼,才能生儿育女。梨树也一样,也得经周...我说你们害啥羞?这是严肃的学术讨论,别胡思乱想!”
人群阵阵低笑,男人猥琐的咧嘴,女人脸红翻白眼。
这就尴尬了,武康干咳数声,待笑声停止,说道:“梨花想结果儿,必须经历授粉,花粉进入雌花蕊,才能形成种子。传统授粉,靠蜜蜂蝴蝶等昆虫,效率非常低,很多花授不了粉,导致大幅减产。”
定下基调,走到梨树前,仔细端详片刻,继续讲:“梨树是雌雄异株,你们看这枝,所有的花都是雄花,称为雄株;这枝全是雌花,称为雌株。仔细看它们的区别,很好辨认。”
梨农啧啧称奇,交头接耳讨论,或摇头或点头。几分钟后,武康继续讲:“一只小蜜蜂,飞到花丛中,花一的雄蕊传出花粉,粘蜜蜂身上。蜜蜂飞到花二时,花粉传花二柱头上,形成结梨的种子。此过程学名叫传播,通俗的讲,就是梨树周公之礼。”
现场寂静无声,良久老钱讪讪道:“以前很烦蜜蜂,怕它弄坏梨花,也怕它蜇人。我不仅驱赶,还打杀它们。这...这不恩将仇报嘛!”
武康不置可否,小蜜蜂在后世,是勤劳代名词,众所周知的益虫。不理群众的缄默,不理小晴花痴崇拜,继续装逼:“蜜蜂太辛苦,也该歇歇了,咱们取而代之,为每朵花授粉。提高授粉率,即提高产量。”
说到这暂停,给出消化时间。梨农难吃透理论,却知道人比蜜蜂靠谱,略微琢磨也就信服了。武康见效果不错,继续科普:“刚才说的是理论,现在讲实际操作。想要授粉,必须制粉,第一步就是采花。现在,我教你们采花。”
又有妇人害羞,武康赶紧补充:“是采梨花,都别误会!看仔细了,这是一个花序,采两到三朵含苞待放的,就是这种...花多的树多采,花稀的树少采。五十斤鲜花,可采花药五斤,得干花粉一斤,可供二十亩梨树授粉。”
让秀才取车里花粉,小心翼翼打开纸包,伸出来展示:“诸位请看,这就是干花粉。”
众人呼啦过来,伸长脖子瞻仰。保镖神经绷紧,下意识握刀柄,警惕注视人群。武康伸胳膊,护住崔小晴,也打起精神。几分钟后,觉的差不多了,示意群众散开,把花粉交给
秀才。
保镖松口气,武康放开小晴,采摘两朵梨花,“鲜花摘回家里,不要堆成堆,及时制花粉。可以像我这样,一手拿一个,互相摩擦,使花药、花蕊、花瓣散开落下。或者把花放筛子里,用手轻轻揉搓,直至搓掉花瓣。”
环视群众,继续讲解:“刚才说的步骤,必须在屋里进行,把碎花药放在纸、布上。婺州这个季节,室内温度正合适,每天按时翻动三次,就像翻晒粮食那样。大概一到两天,花药裂开散出花粉。”
丢掉手里烂花,拍拍手说:“家里都有细筛吧?就是筛麦牛的...不明白?面粉经常生虫,耶耶称之为麦牛。做饭的时候,先倒面粉入细筛,筛出面粉留下麦牛。同样操作,得到纯净花粉,盛在碗坛里。至此花粉制作完毕,诸位有不懂的,可以提出来。”
人群瞬间炸锅,梨农争先恐后,若非顾忌黑衣煞星,能把他砸人堆里。武康耐心很好,不厌其烦解答,甚至从头开始讲。
秀才瞅瞅花痴九娘子,瞅瞅面容温和的大佬,满满都是醋意。大佬的好脾气,七成在九娘子身上,三成在百姓身上。俺也不贪心,能百中取一,放弟兄们身上,绝对大幅增加凝...凝聚力。
犹如粉丝见面会,半个时辰问答,梨农终于安静,个个眼里放电,兴奋的脸都红了。武康让保镖行动,拿出十几张白纸,把花粉均分。
后世和老爹管理梨园,是用橡皮点梨花,就是那种有橡皮的铅笔,或者橡皮绑木棍上,据说不会伤到花蕾。现在条件不允许,用干净筷子代替吧。
端花粉拿筷子,继续讲:“点花的小棍,要在沸水里煮两遍,大家看我操作...这是伞房花序,有五个花柱,边上这朵先开,中间最后开。咱们点第二和第三朵,结果儿整齐且个头大。还有一点,点花要在晴天上午。”
抬头看阴森乌云,叹口气道:“本官公务繁忙,没时间、心思管理梨园。请诸位看仔细,一定要学会,将来作为梨园管理讲师,传授给其他梨农。本官要让咱们婺州梨,驰名整个大唐!”
如此假大空,竟感动所有人,纷纷拍手称赞,高喊武公仁慈。这年头教书先生,最让人尊敬,梨农都感激涕零了。节目效果很不错,武康很满意,开始示范点梨花。一刻钟左右,手把手指导。
众人热火朝天,小心翼翼的点,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速。学会后各自散开,按行按棵点。其实一点技术含量没有,就是太繁琐,一朵一朵的点。
武康没点百朵就厌烦了,后世点自家梨园,黄牛似的不厌其烦,现在没了耐心。将花粉交给梨农,看向忙碌崔小晴,这位更像游园的。哪朵长的漂亮,先趴上去嗅,随便点两下,蜜蜂似的到处逛。
雪白花海,红色精灵,春日气息,火热生命,武康一时看呆了。小蜜蜂停止点花,俏脸笑撵如花,嘴挂甜美微笑,一次次确定眼神,还调皮的眨眼。
武康回过神,小蜜蜂跑过来,围着他转两圈,煞有介事品头论足:“脸不帅气,带着戾气。眉心两道竖纹,如果中间长颗黑痣,活脱庙里二郎真君。胆小的半夜见到你,能活活吓晕。”
我嘞个天,有那么不堪吗?武康不屑撇嘴,咱这是大众脸,谈不上帅,也绝对不丑,中等靠上吧。
崔小晴莞尔,继续毒舌:“笑起来此哭难看,小孩子能吓哭。不过呢,我喜欢!”
这是被撩啦?武康哭笑不得。崔小晴笑嘻嘻,小鹿眼转两圈,贼兮兮道:“二郎你看,那朵花很漂亮,人家想点。”
抬头瞅瞅枝头鲜花,估摸自己都够不着,这闺女要搞怪啊。约定点完花去骑马,所以穿的劲装,外面普通长袍,里面紧身裤,类似后世马裤。想到这不禁撇嘴,望着那狡黠的诡笑,无奈蹲下身。
崔小晴嘻嘻一乐,很不客气骑上脖子,传说中的骑马。武康手扶她纤腰,慢慢站起身,又听到指挥:“这个点完了,换另一朵。往左...再往前...吁”
懵逼的秀才回过神,赶紧背过身。大手一挥保镖散去,四面八方警戒,阻止梨农靠近。郁闷的脸都红了,这不小孩子过家家吗?咱大佬太坑,随时随地增加工作难度。
正郁闷间,发现前方树叶晃动,低眉看到人脚。眉头皱起,拽出横刀,哈腰登腿,蓄势待发。人脸出现那刻,果断砍出横刀。
哎呦两声低呼,硬生生收刀,咬着牙沉声骂:“田舍奴想吓死乃翁?急匆匆做啥?”
钱顺没搭理他,见到被骑的大佬,也赶紧背过身。抹把额头细汗,压低声音说:“武帅搞什么呢?秀才,我有紧急情报。那个...你去禀报武帅。”
秀才:“你怎么不去?”
钱顺:“我害怕!”
秀才:“我也怕!等会吧...”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钱顺快急尿了,听到脚步声,瞬间喜出望外。转身刚想汇报,看到两人手牵手,尴尬的又转回身。等大佬从身边走过,忍不住开口:“武帅容禀...咳咳”
看见闭嘴手势,果断闭上嘴,驴脸皱成苦瓜,与秀才对视,无奈跟后面。等出了梨园,两人放手了,赶紧低声汇报:“武帅容禀,目标出现在二号地区,明天到一号地区。”
武康转过身,皱着眉问:“怎么才报告?和你说过多少遍,出现在三号地区时,马上回来汇报。你这田舍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属下不敢”,钱顺垂下脑袋,怯懦道:“目标突然加快,弟兄们不敢阻拦。”
感受越发冷冽目光,钱顺脑袋垂的更低。几息后,武康轻叹气,看来要星夜兼程了。放缓语气说:“这不怪你。公司有多少兄弟在,能召集百人吗,马匹够不够?”
秀才回答:“公司加上这里的,共五十六人,再从雇主家临时调用,凑足百人没问题。然马匹是问题,咱们只有五十三匹。”
考虑几分钟,武康拿出两枚印章,分别递给两人,“拿着法衙印和录参印,兵分两路。秀才去借调人手,顺子找乡绅借马。乡绅那凑不够,去找兵衙老秦,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凑够百人百马。”
抬头看满天乌云,继续吩咐:“看天还要下雨,让兄弟们准备斗笠蓑衣,让楚神客参与行动。聚集人马后,找于洪志借弓箭,在北城门三里外等候。我把九娘送刺史府,和你们汇合。”
两人应诺准备离开,被崔小晴喊停,小丫头问武康:“你们要去哪,去做什么?目标和二号又是什么?神秘兮兮的!二郎快告诉我,公务还是私事?不要敷衍哈,你答应过我,不说谎的。”
武康有些头疼,不想让她知道,顾左右而言其他。
崔小晴不乐意,质问秀才:“二郎经常提起你,夸你忠厚老实。可老实人,偏不做老实事儿。老实交代,你们要干什么,否则和你算总账!”
**裸的威胁,秀才有些懵,算什么总账啊?忽然脑门嗡的一声,那件事暴露了?顿时汗如雨下,低头装哑巴,打死不开口。崔小晴也不逼他,仰脸盯着武康,目光带着鄙夷和质问。
心虚的武康满脸赔笑,斟酌片刻讪讪道:“目标是咱大姐的车队,一号地区是睦州。你知道的,睦州治安很乱,咱们上次吃了大亏。车队里有伯母和二姐的礼金,我怕贼人盯上他们。打算带弟兄们,去睦州保驾护航,怕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我更担心”,九娘翻个白眼,气呼呼道:“睦州贼人凶的很,带百人远远不够。你听我的,把不良人带过去,再找于叔父借兵...至少借骑兵五十!”
武康暗自可乐,打发走秀才、钱顺,摇着头解释:“不良卫是官府卫队,不是私人武装,不能公器私用。找于叔父借弓箭可以,借骑兵不可能。他就是借,咱也不能要,军队私出辖区,和造反无异。”
听到“造反”,气氛瞬间僵硬,崔小晴神情焦急,口不择言道:“那怎么办啊,睦州贼人都是亡命徒,一百人不够的。二姐也真是,让大姐来瞎折腾...”
哎呦我的妈,武康差点吓尿,赶紧捂她嘴,扭头四下打量。四下无人,长舒一口气,近乎哀求道:“姑奶奶千万记住,无论何时,都别抱怨武昭仪,那娘们儿小心眼,报复心大的很!”
崔小晴疑惑不解,武康松开手,放缓语气说:“放心吧,咱们保镖兄弟,经我悉心调教,战斗力堪比府兵。再配上战马,如虎添翼,陈寡妇的土鸡瓦狗,根本不够看的。”
想到陈硕真,眼里闪过怒火,恨恨道:“咱们兵强马壮,陈寡妇不出现便罢,她要敢出现,哼哼!斩其项上人头,祭奠文若、二牛,以及所有死去的兄弟。”
这是满嘴跑火车,陈硕真造反之前,不会让她死的。她要是死了,谁去造反?没人造反,就没平叛之功,梦寐以求的刺史,得等猴年马月。
“别胡说八道,无论何时,保命第一”。教训完,崔小晴又愁眉苦脸:“还是不放心,咱去求于叔父吧,让他与你同行。耶耶曾夸奖,说他勇武无比,有大将之材。”
说到大将之材,武康想起一人,呵呵笑道:“小晴不必担心,其次前往睦州,咱带两个大将之材。一个是楚神客,三石强弓箭术无双。另外一个,就是猎户林平郎,还有印象吗?”
崔小晴仔细回忆,片刻后说:“那个特大杀人案凶手,卖咱们‘虎头虎脑’的猎户?要不是你,他早没命了。嗯...有他们保护,我也放心了。跟我回刺史府,斗骢给你当坐骑。”
武康眉开眼笑,竖拇指点赞,老崔的斗骢是宝马,早垂涎三尺啦...
第五十章 从天而降的骑士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初二。
睦州桐庐县(浙江省杭州市桐庐县),地处钱塘江中游,富春江斜贯县境。在睦州东北部,与杭州接壤,是睦州最大最繁华的县。官道由此经过,联通睦州城,进入婺州兰溪县。
连着几天暴雨,官道泥泞不堪,特别是桐庐北的分水七乡,出了名的鬼见愁。分水十字坡,下雨不能过,人过崴腿脚,马过陷马车。
这不,五辆马车豪华车队,最次的那辆乌篷车,轱辘深陷泥窝里。仆役后面推,军士木枪撬,随从车辕拉,车夫挥马鞭,费九牛二虎力,愣是搞不出来。
旁边站个白胖子,二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有威严,略微鹰钩鼻,灰蓝色长袍。看着深陷的车轮,皱着眉摇头,吩咐书童去帮忙。
中间马车下来个孩童,穿绫罗绸缎,约莫十来岁,身高一米五左右。剑眉星目,五官如刀削斧砍,标准帅气小正太。要是以后不长歪,典型的小白脸子。
白胖子见小正太,扯出笑容温和道:“天湿路滑,大郎小心脚下。车轮陷入深泥潭,咱们没工具,只能把车里货物卸掉,劳烦小郎君,和令堂请示下。”
正太躬身行礼,苦着小脸说:“不瞒狄先生,车里东西很贵重,是我外婆和姨母、送给舅舅的贺礼。各种绫罗绸缎,杂七杂八贵重药材,不能见雨水的。”
仿佛印证少年的话,蒙蒙细雨更密了,两人仰头看天,相视无奈苦笑。护卫统领邢军,走过来汇报:“车轮陷太深,车子也太沉,推不出来。两位郎君,再套两匹马吧。”
没有空余马匹,只能从马车卸,狄胖子拧眉沉思,几息后无奈点头。让书童带着邢统领,卸自家拉车驽马。自己去婺州任职,和贺兰家车队同路,便结伴而行了。
贺兰家有手谕,路过每州前,会派随从通知驿馆。州县派兵差衙役,伴车护驾礼送出境,一路颇为方便。哪知在睦州出岔子,这都三天了,派出的护卫杳无音信,保车兵丁也没来。
四周杳无人烟,天空阴沉沉,两侧竹林风阵阵。不祥预感萦绕,右眼皮突然狂跳,心中不安更甚。
这时在车队后方,隐约出现人影,狄胖马上喊邢统领。邢头儿发号施令,二十护卫结阵,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对方貌似运输队,十几名大汉带队,后跟十多辆鸡公车,装载满满的干草。
运输队见这阵仗,不由自主停住。领头是个虬髯大汉,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扬手吆喝停下车队。小心翼翼到军阵前,点头哈腰赔笑道:“将军容禀,我们是睦州杂役,奉折冲卫都尉命令,给折冲府军马送草料,这是文书...”
护卫接过文书,邢统领是睁眼瞎,转交到狄先生手里。狄先生仔细阅读,再三确认后,又细心打量车队,压低声音说:“邢统领,此人所言不虚,文书有折冲府官印,以及折冲都尉印鉴。”
邢统领点头,交头接耳一番,让手下交还文书,对虬髯大汉说:“我们的车陷淤泥里,你们也过不去。这样吧,解你们两条刹车绳,帮忙把车拉出来,咱各不耽误。”
大汉琢磨片刻,招呼手下解绳子,拴在陷落马车轱辘上。邢统领解散阵列,双方混合搭配,有的在后面推,有的拉绳子。
摆好架势,大汉喊口号,众人齐吆喝,使出吃奶的劲。车厢前后摇晃,车轴咯吱作响,车轮离开泥潭那刻,突然响起惨叫。迅雷不及掩耳,运输队员纷纷弯腰,从靴桶里拿出匕首,刺杀附近护卫。
喊杀声响,鸡公车旁的汉子,大手伸入干草车,拽出明晃晃长刀。狄胖最先回神,大喊有刺客,抱起正太往后闪。霎时喊杀震天,拉车的护卫猝不及,全部死于非命。剩下的在邢统领指挥下,慌乱结阵提枪迎敌。
敌众我寡,还是被偷袭,护卫伤亡惨重。狄胖见势不好,扯着嗓门喊:“所有随从仆役和车夫,拿起武器加入战斗,对方是乌合之众,不要怕他们。”
然而没人搭理他,那些人胆都吓破了,嗷嗷逃入两边竹林。气的他跳脚大骂,贪生怕死的废物。然而不到半分钟,他们又回来了,狄胖子很开心,算你们有良心...
很快被打脸,竹林涌出无数人,个个衣衫褴褛,手拿各种武器,竹枪粪叉菜刀等,追杀逃跑的仆人。书童攥住狄胖袖子,焦急大声嚷嚷:“郎君快跑啊,贼人太多了!”
狄胖甩开袖子,跳着脚咆哮:“呔!吾乃婺州司法参军事,朝廷正八品命官,不是普通过路行商。尔等强人盗匪,杀害朝廷命官,与造反无异,要诛灭九族的。”
奇迹发生了,贼人竟然停止攻击,场面瞬间安静。狄胖见有效果,手指深陷马车,高声谈条件:“车里有大量钱财,你们尽可拿去,千万别害人命。”
也就几秒功夫,虬髯大汉咆哮:“他是武康武变之,弟兄们砍死他!给文宝大帅报仇,给七仙圣姑报仇...”
又是杀声震天,无论先前运输队,还是竹林涌出的强人,矛头全指狄胖子。不理会强弩之末的护卫,不管无头苍蝇般奴婢,嗷嗷向这边杀来。狄胖瞬间懵逼,武佞那个瘪犊子,到底造了多大孽,睦州人民都要砍死他!
邢统领也回过神,带领残兵败将,把狄胖护中间,再度与贼人厮杀。他们好像真恨武康入骨,眼珠子都红了,争先恐后包围厮杀。
贼人如潮水,护卫逐个惨死,眼见全军覆没。小正太突然发疯,狂奔到前方马车,跳上车辕拉开车帘,焦急的喊:“阿娘小妹,强人杀人越货,抓稳车棚扶手。”
两母女抱在一起,少妇三十左右,体态丰满身材姣好。萝莉八岁左右,五官秀美满脸稚气,是个美人坯子。都吓的花容失色,身体抖若筛糠,显然不会抓扶手的。
正太放车帘,一手缰绳一手马鞭,狠狠抽马背上。马车狂奔泥土飞溅,碾在坑里跳起老高,车厢传出绵长惊呼。少年不闻不问,死命抽马屁股。跑出十丈不到,骏马被绊马索绊倒,一头栽地上。
强大惯性推着,车里母女及赶车少年,全部跌落马车,在肮脏泥水里翻滚。衣着靓丽的贵妇,瞬间成为泥人儿,别提有多狼狈。幸亏是泥泞地,没有摔成重伤。
少年比较倒霉,脑袋撞在车辕上,直接昏厥过去。少妇冲过去,摸爬滚打到近前,不住呼喊:敏郎…
得不到爱子回应,少妇泪如泉涌。又听爱女哭叫,以及男人狞笑。妇人赶紧回头,见女儿被强人挟持,情绪彻底崩溃。扑通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哀求:求你们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
狞笑更甚,贼人围住她,把女童丢旁边。抱着满身泥泞爱女,看着不省人事爱子,声泪俱下。也就十几秒功夫,被贼人狂笑淹没,到处是“抓到武康了”欢呼。
泥泞官道上,横七竖八到处死尸,几十名宫廷护卫,十几个丫鬟婆子,几十随从仆人,全部死于非命。鼻青脸肿的狄胖子,被丢到少妇跟前,摔个了狗啃屎。
虬髯大汉走进人群,抓住狄胖衣领,啪啪三耳光下去,破口大骂:“武康没你这么窝囊!老实交代,你这瓜怂到底是谁?”
狄胖吐出污泥,吐大汉满脸,又挨了七八记耳光,嘴角淌出血。这时,喽兵高喊“发财了”,大汉丢下狄胖,与众喽离开,围观那辆被卸掉车厢的马车。
精美的绫罗绸缎,金光灿灿的铜钱,熠熠生辉的珠宝...大汉收回贪婪目光,甩袖子擦口水,扯着嗓门笑骂:“没出息的东西,都别愣着,把宝贝搬车上,把死人扔竹林里。”
喽兵马上行动,扔干草腾出鸡公车,抬死尸处理现场。趴地上的狄胖,脑筋快速转动,考虑眼前一切。这是有预谋的杀人越货,先杀害真正运输队,假借推车突然发难。杀戮朝廷命官,杀戮宫廷护卫,这是造反吗?
哭泣声打断他的思绪,贺兰家的郎君醒了,躺地上起不来,脸色白的吓人。母女跪旁边,不停的呼唤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特别是那个女童,嗓子都哭哑了,抓袖子不停摇晃。
狄胖心里酸楚,正想起身安慰,见虬髯大汉过来。意识到不好,爬起来阻拦,被再次踹倒。不顾胸口剧痛,扯着嗓门喊:“你们想干什么,他们是皇亲国戚,是武昭仪的姐姐,你们...”
啪啪几个耳光,被摁地上动弹不得,虬髯大汉满脸淫笑,摁倒妇人撕扯。妇人的挣扎,女童的哭喊,正太的绝望,狄胖喝骂,阻止不了强人的粗暴。
喽兵目瞪口呆,死死盯着白皙肌肤,不时吞咽口水。虬髯大汉也愣住了,脸上淫笑更盛,迫不及待伸手,脏手却停在半空。画面短暂定格,武顺停止挣扎,看着大汉右眼发呆。
眼珠贯穿长箭,鲜血顺着箭杆,浸染箭尾羽毛,狰狞的脸逐渐放大,尸体砸在胸前。武顺用力拨开,木讷盯着前方,贼人大喊大叫,她却听不见分毫。
很快那人嘴不动了,利箭穿透咽喉,摇晃几下栽倒。头顶黑影闪过,眼前出现黑衣骑士,猛虎般撞入人群,十多个贼人死于非命,有被马踩死的,有被刀砍死的。
这个人,从天而降吗?骑士冲出人群,骏马即将撞翻马车,武顺的心提到嗓子眼,双手下意识捂嘴。骏马前蹄跃起,像人一样直立,又稳稳踏地上,她的心也随之放肚里。
骑士调转马头,左手握缰绳,右手执横刀,再次杀入人群。她什么也听不见,目光屏蔽一切画面,盯紧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他背对自己跳下马背,对着马耳说什么,黑色健马突然跑了。
又是黑影闪过,骑士背后的披风,飘落自己身上。覆盖身体春光,阻隔蒙蒙细雨,遮挡微微凉风,身心瞬间温暖。披风领口处,绣着白色小字,婺州盛世安保。
他如青松直立,肩膀像堵墙,将强人隔绝在外。厮杀再次开启,强人潮水般涌来,他孤零零一人,不害怕吗
?心再次提到嗓子,十指相扣抱胸前,目光随身影移动。
刀光每次闪过,都有强人死于非命,都有血箭喷射而出...他中刀了!武顺咳出浓痰,下意识起身,手臂却被人抱住,是自己的儿女。爱子目光敬畏,爱女目含崇拜,抱着她胳膊起不来。
忽听背后马蹄声,大地剧烈颤抖,武顺赶紧转头。那匹骏马领头,后跟无数骑兵,和他相同的衣服,同款的披风,或搭弓射箭,或舞刀呐喊。终于明白了,原来黑马报信去了,好聪明的马。
狂风吹乱秀发,马蹄震撼耳膜,强人四下哄逃,骑兵紧追不舍,把强人砍翻在地。这些人好凶哦,有贼人逃向竹林,他们竟然弃马追赶,赶尽杀绝吗?
越想越兴奋,脸色越发潮红,目光锁定天降骑士。有人脱他上衣,露出健壮肌肉,以及左臂狰狞伤口。闻到浓郁酒香,有人倒酒在伤口,还拿出了针线。
铜针刺穿皮肉,她陡然回神,不由得惊叫出声。死尸越来越多,场面越发安静,针线越发迅速,伤口越来越小。武顺有种错觉,胳膊同样位置,也在隐隐作痛,他应该很疼吧?
这不废话嘛,那是相当疼,武康都想骂娘了。都怪钱顺那孙子,还有那些酒囊饭袋。要不是他失职,耽误情报传递,也不用日夜兼程。若非那六个废物贪杯,也不会丢失顺姐行踪,没头苍蝇般乱撞。
人生地不熟的,武康无奈下令,弟兄们分头找。也该他好时运,遇到仓皇逃命仆人,得知十万火急,便单人匹马冲过来。多亏小晴给的斗骢,通人性还认路,能客串通讯兵。
咬着牙拼命坚持,像影视剧里古惑仔,一人砍人家一群。不过老天眷顾,自己被砍死之前,增援部队到了。估摸再晚几分钟,绝对被活活砍死。
伤口缝合完毕,抹掉额头冷汗,若非顾及领导形象,真想跳脚嗷嗷。不断深呼吸,等适应疼痛,慢慢睁开眼。贼人数量在减少,竹林也传来哀嚎,武康很满意。
瞅着点头哈腰的钱顺,呵呵笑道:“那些喝酒误事的伙计,每人扣半年奖金,围着婺州城跑一圈;你小子扣全年奖金,围着城跑三圈,写五千字检讨...有意见吗?”
钱顺摇头晃脑,您是老板您说的算,奖金和跑步没啥,写检讨太头疼了。
武康白他两眼,这小子就是滚刀肉。讨厌湿漉漉衣服,到泥人前单膝跪倒,换上惭愧欲绝表情:“弟武康护驾来迟,害顺姐受苦,罪无可赦,请顺姐责罚。”
四泥人都懵了,狄胖子瞪大牛眼,眼珠子差点轱辘下来。这个杀神般的人物,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婺州的录事参军事,被褚遂良称为“武佞”的武变之?
吏部说他是读书人啊,记错了吧?泥人继续呆愣,武康很无语,泥里坐着舒服?
顺姐貌似傻了,我姿态放那么低,刻骨铭心的检讨,你该借坡下驴啊!干咳两声,讪讪说道:“顺姐啊,我先扶您上车,别感染了风寒,请恕弟无礼。”
不待她反应,标准公主抱,扯动肩头伤口,疼的倒吸凉气。披风顺势滑落,露出雪白肌肤...武康认为走光不好,于是垂下脑袋,咬住披风领口,把披风提上去,头皮抵她脖颈。
走向最豪华马车,冲秀才使眼色,秀才快速蹲下,十指相扣前伸。武康不禁暗乐,想到影视剧里,踩着人背上马的牛人。
微微眨眼,踩他手掌跳上车,用脚摊开软塌。把顺姐放软榻,想了想问道:“换洗衣服在哪辆车,我去拿。”
武顺终于清醒,拉拉身上披风,眼泪涌出眼眶。武康表示理解,如此凶险画面,第一次遇上吧。手在裤子上擦拭,拂掉泪珠柔声劝慰:“顺姐别伤心,都怪小弟不好。您放心,我一定杀光强人,给您出气!”
光亮透车厢,武康转过头,见脏兮兮小萝莉。估计是未来魏国夫人,确实美人坯子,李九那混蛋呦。想到这摆出温和,伸手抱她在腿上,撇撇嘴说:“小丫头片子,见了舅舅也不打招呼?”
她竟然脸红了,武康顿觉尴尬,赶紧放武顺旁边。这里是大唐,女孩成熟的早,可不能像后世那样。挠挠头讪笑:“你们先休息,我让人准备热水。”
跳下马车,面前站个小泥人,向他躬身抱拳:“敏之见过舅舅!”
武康又乐了,贺兰敏之吗?活脱脏兮兮小乞丐。从秀才手中接酒壶,递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说:“免礼吧!这是烈酒,给你娘亲暖身子。哦对了,衣服在哪辆车,去给你娘和小妹拿衣服。”
舅舅说话很怪,贺兰敏之不适应,良久点了点头。
武康笑而不语,看着满地尸体,决定留给睦州头疼,吩咐秀才:“让弟兄们麻利些,把礼金拉走,其他不管,尽快离开睦州。”
第五十一章 狄仁杰是我小弟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初四。
看着院子里蒙蒙细雨,武康愁眉苦脸,有骂娘的冲动。后世老爹说过,今天是乌龟的生日,不能下雨,否则秋收时节,必有干旱灾情。老农有句谚语,四月初四落一点,十匹荷叶九匹卷。
昨天崔小晴说,今天还是文殊菩萨圣诞。东城外东阳江畔的华阳山,有座文殊菩萨寺,约定去那里烧香。武康唉声叹气,菩萨您要能保证风调雨顺,别说烧香供奉了,刷金漆咱都无所谓。
还有个虔诚信徒,也要跟着烧香拜佛,就是录参府的武顺。初二那天睦州历险,众人不敢停留,日夜兼程回婺州。昨天上午安顿好贺兰家,顺姐感染轻微风寒,所幸并无大碍,两碗姜汤搞定。
没多久崔小晴来到,两人撑起雨伞,步行去录参府拜见,也就百十米距离。贺兰敏之等候多时,打扮的花里胡哨,确实是小帅哥,今年才十一岁,就有祸国殃民潜质了。
这张小白脸,有祸害妹子的本钱,人见人爱啊。待他见过礼,武康满脸怪笑,捏他下巴调笑:“瞧这细皮嫩肉的,比大姑娘都水灵,搞的舅舅都羡慕了。”
贺兰敏之闹个大红脸,挣脱魔爪垂下脑袋,受不了舅舅的搞怪。武顺母女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武康拉着崔小晴过去,见过礼笑道:“顺姊刚刚痊愈,不宜到处走动,快进屋吧。”
武顺莞尔,迎他们到客厅,吩咐仆人奉茶。随便寒暄几句,武顺和崔小晴亲密聊天。武康无所事事,瞟了眼端坐小萝莉,舔着脸凑过去,嘿嘿笑道:“我说外甥女啊,悄悄告诉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场面瞬息寂静,所有人聚焦目光,带着错愕和不解。看着嘟嘴脸红的丫头,武康也回过神,有些失礼喽。少女出阁前,芳名不能问,除了至亲家属知道,就是行问名礼的未婚夫。
史书上称其为贺兰氏,并不知道真名,敏月也是杜撰的。武康心痒难耐,求知欲促他失礼,忙讪讪补救:“那个...她亲舅她堂舅都是她舅,咱是一家人,不过分吧?”
崔小晴要装淑女,悄悄飙个白眼,武顺微笑道:“叔母去的早,康郎不知礼也正常。女儿家的闺名,只有祖父母、父母和兄弟姐妹知道。康郎可称呼‘敏月’,是小娘的乳名。”
乳名就是小名,这很巧合。武康笑着点头,看着嘟嘴丫头,正想调笑一番,门房匆匆来报。不良帅姜大牛,带着新上任司法参军,在门外求见。这位狄参军,昨天找老崔报道,还没正式开会介绍。
敏之亲去迎接,带两人过来,姜大牛见过礼,去门外候着。狄参军长的富态,脸像刚出炉馒头,身高一米七靠上,体重少说八十公斤。先向武顺作揖,再向武康施礼:“司法参军事狄仁杰,见过武录参。”
噗的茶水喷出,武康突然暴走,起身呶呶怪叫。揪住狄仁杰领口,提小鸡似的提起:“狄仁杰?狄老西儿?本官接旨‘山呼万岁’,就是因为看了,你这扑街的电视剧。听崔公说,俺沦为朝廷笑柄,掘死你个扑街!”
沙包大的拳头扬起,妹子们失声尖叫,狄仁杰吓的捂脸。姜大牛赶紧跑来,挡住拳头怪叫:“武公癔症复发了,九娘子快吩咐人,快请崔公过来。”
崔小晴也不装淑女了,火急火燎喊人,过来抱住他胳膊。武顺也跑过来,抱住另一条胳膊,急的脸都红了。敏之敏月凑上前,眼里都是担忧。
唐朝的癔症,类似后世精神病。众婢女下意识后退,武顺一家却迎上,这让武康感动。睦州武家和并州武家,八竿子打不着,武昭仪强改家谱,把他这支归到并州,把老爹说成武士弟弟,失散多年那种。
俩小家伙兴许不明白,武顺肯定心知肚明,看她眼神不像作伪。武康懒得寻根究底,松开狄仁杰衣领,拇指摁人中。得糊弄过去,老崔要是来了,一顿臭骂少不了。
戏精加身眼神迷离,呼吸强行粗重。小晴见到转机,赶紧喊停报信,她也不想情郎被骂;大牛见到转机,认为大佬虚弱,伸出满是黑泥的指甲,狠摁大佬人中。
门牙快摁掉了,武康疼的翻白眼,好你个瘪犊子,先拿小本本记下,以后再算总账。本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做戏要做全套,配合着放缓呼吸,眼神渐渐正常。
懵逼的狄仁杰,表示自己很冤。“武佞臣”流传朝廷,确实因为接旨呼万岁,但不关我的事。李起的头儿,程知节煽的风,褚遂良点火起绰号,真不关我的事。另外,电视剧是什么鬼,我没那玩意儿。
若非大牛掐的疼,还想再演半时辰,手臂被妹子抱,有点儿舒服。恢复往日冷静,看向狄仁杰微笑:“怀英的大名,本官早有耳闻,科举明经出身,比我半路出家强。刚才思绪紊乱,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狄仁杰只当客套,去年明经及第,没几个人知道他。本在长安无所事事,
突然被认命婺州法曹,有了大展宏图机会,当时很兴奋。早知武康名号,也佩服这个人,他做的那些事,皆利国利民。
想到这抱拳施礼,恭敬道:“武录参谬赞,下官愧不敢当。对于癔症暗疾,下官略知一二,由过度劳累引起。武录参为创利民秘术,殚精竭虑,要保重身体啊。”
保重个屁,压根儿没那病!首次是被武昭仪吓的,这次是被你小子惊的。假装和颜悦色,吩咐姜大牛:“怀英初来乍到,你们要好好辅佐。通知法衙三卫,谁不给怀英面子,就是不给本官面子。”
姜大牛应诺,心里却疑惑,这就放权啦?弟兄们昨天还商量,给新参军下马威,好让他明白,法衙谁说的算。狄仁杰也很疑惑,武录参说话风格太怪,官场需要面子吗?
渐渐的,武康觉的可乐,影视剧烂大街的狄仁杰,成我小弟了啦?据说这位是神探,毕生断案千余起,没一例冤假错案。想到这干咳两声,拍拍他肩膀,煞有介事道:“你办事,我放心!对于睦州遭遇,有何感想?”
这是考教,狄仁杰早已成竹在胸,正欲娓娓道来,发现画面暧昧,不适合谈公事。武康也回神,光顾着聊天,胳膊还被抱着嘞。轻轻动胳膊,武顺招呼九娘:“咱们收拾东西,别耽误礼佛。”
待众人离去,武康离开堂屋,两人边走边聊。狄仁杰侃侃而谈:“下官认为,强人的目标,就是礼金车。车队进入睦州前,就被盯上了...武录参不必怀疑,没有内奸,单凭车辙,就能判断车里货物。”
貌似有些道理,铜钱密度大,留下的车辙深。老狄见他点头,继续道:“强人有谋略,截杀去州衙搬兵的护卫,断了车队援军。精选十字坡为作案地点,下官怀疑,那些陷车的坑,是他们挖的。”
武康不置可否,狄老西儿继续:“在前方设绊马索,重兵埋伏竹林,冒充折冲府粮草队。假装搭手推车,突然发难袭击,护卫猝不及防。只是下官不明白,折冲府的粮草队,必有府兵押送...”
武康却心知肚明,陈寡妇的势力,渗入睦州折冲府了。那真实的文书,是折冲都尉给的。怪不得陈寡妇造反,睦州折冲府不堪一击,千余府兵一触即溃,原来早勾搭上了。
见上官不言语,狄仁杰想到事发现场,小心翼翼道:“当时下官厉声斥责,强人好像...对婺州法曹参军恨之入骨。还说为文宝大帅、七仙圣姑报仇,敢问武录参,认识这两人吗?”
那当然认识,都死在我手里了。不想告诉他,琢磨借口敷衍,眼角余光瞟到,敏月躲月亮门外。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是来通知我,该去拜文殊菩萨了。懒得找借口,直接和老狄说:“法衙快上班了,你过去吧。”
老狄略微错愕,施礼告辞。敏月很淑女过来,武康不待她行礼,一把抱在胳膊上,嘿嘿戏谑道:“不是舅舅说你,六岁大的娃子,哪那么多礼数?木头人似的。走吧,咱去礼佛。”
小丫头嘟着嘴,武康更觉可乐,伸手去捏噘起的嘴。换来两个白眼,嘿嘿调笑道:“瞧这小嘴噘的,都能拴叫驴了。敏月啊,小声告诉舅舅,大名叫什...算啦,当我没问。”
大步流星到门口,众人瞬间凌乱,仆人纷纷低头。崔小晴眼神怪异,敏之恭敬行礼,武顺眼有笑意。武康懒得理会,把敏月放车上,随便打个招呼,骑上黑马斗骢,示意保镖开路。
揉揉左臂伤口,舒缓下疼痛。这次受伤,没敢让崔小晴知道,否则鸡飞狗跳。老狄家金疮药不错,还有止疼功效。武康陷入沉思,仔细回忆史书,貌似老狄大器晚成。
公元630年生人,今年二十三,比我大四岁。出身太原狄氏,是武昭仪的老乡,并州太原(山西省太原市)人。早期不受李九待见,在老乡手里一飞冲天,官拜朝廷宰相。据说老狄驾鹤西归,武二姐感触颇深,直呼“朝堂空矣”。
不过现在嘛,是我的小弟,以后有吹嘘资本:当朝宰相狄老西儿,是我带出来的高干。当年在我手下跑龙套,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让他摸狗,他不敢偷鸡...
越想越觉得可乐,竟傻笑出声,搞得众保镖战战兢兢。意淫间斗骢停下,武康迷茫抬头,发现快撞前马屁股了。钱顺带三保镖,车队前与人交涉。
听嚣张吵架,瞬间皱了眉头。前方五丈开外,停着大号鸡公车,俩衙役打扮的汉子,正嚣张跳脚。一人指钱顺鼻子,面目狰狞吼叫。很快保镖长刀出鞘,这位马上老实,翻脸比翻书还快。
典型的色厉内荏,武康认为有点意思,翻身下马看究竟。两保镖牵马,其余全部跟随。俩衙役见深红绯袍,彻底没了嚣张,快步迎上赔笑,恭敬行礼问安。
看他们打扮,不像站班衙役,也不是不良人,好像是狱卫体系。仔细琢磨片刻,“解差”闪过脑海。所谓解差,即押送犯人、物品的官差,相
当苦逼的衙役。
唐律五刑中,死刑二最严重,接着是流刑三,最远流放三千里。每当有流刑犯,解差就会找满天神佛祷告,可别派我出差啊。被点到名字的,基本生无可恋,比亲爹死了都难受。
他们两人结伴,徒步押送流犯,沿着官道行走,至少走两千里。到达目的地,交流犯给当地官府,再徒步返回。一来一回小半年,不知磨坏多少鞋底。
最有名的解差,应该是《水浒传》里,押送林冲、卢俊义,热水洗脚的董超、薛霸。最可乐的解差,也是《水浒传》里,押送武松那俩,想吃母夜叉豆腐,差点成包子馅。
眼前这俩挺高级,别人都步行,他们开鸡公车。车上躺着的流犯,身穿素衣,满身汗臭,头发盖脸。车上两条水火棍,两个深灰布包,是解差的行李。
钱顺凑过来汇报:“武帅容禀,这俩田舍奴凶的狠,叫嚣让咱们让路。还说办的皇差,押送的犯人,是...犯了事儿的王爷。”
办皇差押王爷,武康瞬间迷茫,最近被流放的王爷,只有被高阳公主牵连,发配象州的李道宗,李九的王叔江夏郡王。时间能对上,地点对不上,象州隶属广西,从长安到广西,不可能路过浙江,绝对有猫腻。
然不管怎么说,王爷是稀罕物,武康来了兴趣,想继续问话,发现有人拉衣角。敏月嘟着嘴质问:“礼佛吉时快到了,阿娘问舅舅,为什么停下?”
武康喜出望外,笑着抱起她,搞怪道:“你这小丫头,终于和舅舅说话了,还以为小哑巴嘞。舅舅有事要处理,月月是和舅母礼佛呢,还是陪舅舅办事呢?”
敏月有些纠结,嘟着嘴不说话,武康嘿嘿两声,大步到车前。马车帘掀开,武顺、小晴共乘一车,俨然如胶似漆的闺蜜。
这是好事啊,武康微笑:“很抱歉两位,突然有公务,让钱顺保护你们吧。另外,帮我给菩萨带话,就说本官公务繁忙,不能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让他老别生气,改天请他喝酒赔罪。”
四只白眼闪过,武顺苦口婆心教诲:“不许胡说八道,不许对菩萨不敬,菩萨会怪罪的。”
武康嬉皮笑脸,妹子表示无奈。武顺瞅瞅爱女,笑着说:“从长安到婺州,一路舟车劳顿,康郎带敏月散心吧,礼佛由敏郎陪着。”
小丫头不置可否,武康应下差事,冲钱顺招手。钱顺得吩咐,让保镖齐下手,抬鸡公车到路边,招呼车队通行。让楚神客、林平郎跟随车队,身边留只四名保镖。
鸡公车上流犯咳嗽,仿佛浓痰堵喉咙,呼吸十分困难。武康就走进一看,这位太惨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脸色蜡黄,嘴角溢出血丝。
解差见大佬皱眉,赶紧点头哈腰,解差甲汇报:“回禀上官,犯人之前是位王爷,好像被高阳谋反牵涉,发配岭南道象州。好像叫什么李道...李道宗。”
真是李道宗?与李靖、李齐名的帅才,战功彪炳的大将?先前被电视剧忽悠,以为是祸害薛仁贵的坏人,后来了解历史,发现他被黑了。干咳两声,淡淡问:“既发配象州,为何途径婺州?”
解差张口结舌,讪讪低头。不用说也知道,他们收了好处,私自改变押送路线。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听微弱且刚毅声音:“老夫挂念杭州四娘,圣人恩准改变行程,郎君别为难他们啦。”
气若游丝有气无力,武康不禁唏嘘,昔日风华正茂,指挥千军万马,灭突厥、吐浑谷。如今虎落平阳,成垂暮老人,世态炎凉啊。貌似史书记载,李道宗在流放途中,郁结在心病逝。
轻轻放下敏月,抱拳一躬到底,铿锵有力请安:“婺州录事参军武康,参见江夏郡王。”
保镖见大佬拜了,纷纷效仿请安,小敏月也有模有样。李道宗楞了,渐渐苦笑上脸,扬手想说什么。武康赶紧搀扶,保镖齐搭手,把他扶坐车上。李道宗干咳,敏月很有眼力劲,绕过去轻拍。
李道宗扯出笑容,上气不接下气:“老夫在长安,听说过武变之。长孙无忌称其‘佞臣’,老夫不敢苟同。咳咳...老夫落魄至此,变之不失礼数,不是心地善良,就是别有所求。咱们当官的,没有心地善良的...”
人精就是人精,武康也不客套,直接说:“如果睦州百姓叛乱,会不会南下婺州?婺州折冲府上番,只有民团迎敌,兵力最多一万五。请王爷教我,如何守住婺州城,如何反攻?”
良久,微弱声音响起:“睦州叛乱,肯定南下。婺州无险可守,如叛军三万以内,不足为惧;五万以内,守城待援;超过五万...”
第五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十五,据说是霞郎、霁姑,殉情化蝶之日,狗血的爱情故事。
东明大道盛世安保后面,琴娘的小院,武康、李道宗围着沙盘,模拟平叛攻防战。初四偶遇,武康当机立断,强留李道宗,必须求学兵法。
自己只是体育老师,喊“齐步走向右转”可以,带保镖抢地盘,斗殴血拼也凑合,指挥千军万马,绝对抓瞎。李道宗是百战名将,不能失之交臂,也不能强留婺州,能学几天是几天吧。
解差安排在婺州教坊,整天大鱼大肉,还有美人相伴。听秀才汇报,这俩孙子乐不思蜀,提出永远留在婺州。武康为掩人耳目,安排李道宗在琴娘家,找武开父子诊治,名贵药材轮着上,病情得到控制。
由于录事参军比较闲,武康干脆当甩手掌柜,全部交两个录事、三个参军事处理。十天来不干别的,早上州衙打过卡,直接来琴娘这,虚心求教兵法。
李道宗大起大落,仿佛勘破红尘,觉的他对自己口味儿,尽心竭力的教。天时地势,排兵布阵,阴谋阳谋,后勤保障,作战经验等等,毫无保留和盘托出,围绕睦州叛乱,制定详细攻略。
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教学工作很完美。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结束婺州攻防沙盘推演,李道宗作期末考试。听徒弟回答头头是道,欣慰的摇头晃脑。
武康考了满分,秀才撤沙盘,琴娘端药碗,坐在武康旁边。李道宗喝完药,沉默片刻叹气道:“十几天来,该教的都交了,该上路了。变之,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剧烈的咳嗽,琴娘过去伺候,被李道宗阻止。伸手抹咳出眼泪,手僵持半空,看着手心血丝,无奈苦笑。接过递来手帕,擦干塞入口袋,孤寂落寞压抑不住。
强留李道宗,已经触犯法律,不能再留了。吩咐秀才照做,见老师生无可恋,便寻思怎么开导。想到执失思力(封安国公,九江公主驸马),与老师同病相怜,十年后复任归州刺史。
如果熬过此劫,李九回心转意,待遇不会比安国公差。届时无论重回长安,抑或外放州刺史,都会成为坚定盟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武康深信不疑。
心思电转间,想到考高中时,写的那篇虚假鸡汤,开口说道:“老师知道雕吗,是老鹰的近亲,能活七十岁。但三十五岁时,会迎来生死大劫,老师知道它如何渡劫吗?”
李道宗兴致缺缺,武康继续讲:“三十五岁时,羽毛厚重飞不高,鹰爪弯曲难捕猎,雕喙老化难进食。它有两条路走,要么重生,要么等死。可生命只有一次,雕选择生不如死的重生。”
故事比较玄幻,老李来了兴致,武康继续讲:“它躲深山老林,飞翔着撞山壁,用雕喙撞击,忍受无法想象的痛,把喙生生撞掉。等新喙长出,用它拔掉老化的指甲;用新长的指甲,拔掉厚重羽毛。等羽毛长齐,再次翱翔蓝天,再活三十五年。”
李道宗听了进去,皱眉眯眼沉思,武康添油加醋,再灌毒鸡汤:“老祖宗用数万年,爬到食物链顶端,我辈若禽兽不如,老祖宗蒙羞矣!蝼蚁尚且贪生,重生不难的,请老师三思。”
李道宗干笑两声,正打算吐槽,楚神客进来。老楚脸带怪异,递信到武康手里,讪讪道:“公司来个婢女,让属下把信给您,好像是...卢府六娘子的婢女。”
卢六娘?传说中的情书?有点意思啊。看着“康郎亲启”封面,脑袋阵阵胀痛,她一定魔障了。打开信封拿出信纸,四句话二十字,武康当场懵逼,看不懂啊。递给李道宗,尴尬道:“老师帮忙看看,什么意思这是?”
李道宗接过信,片刻后连连点头,捋着胡子点赞:“好诗好才华,短短四句话,红豆相思,闺中情愫,磐石思念,描述的淋漓尽致。嗯...当得起‘才女’二字,变之艳福不浅。”
这就尴尬了,情诗都看不懂,直接写“我爱你”多好。讪讪接过信,来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回信。纠结好久,不知回些什么,无奈长叹息,抱歉了六娘。
展开情书,提起朱砂笔,写个“阅”字,再画俩小红旗。两辈子首次收到情书,俺还是很高兴的,但咱俩不可能。卢氏女不可能做妾,我也不可能甩崔小晴,到此为止吧。
折叠好情书,找个信封装进去,交楚神客回信。老楚前脚走,秀才带解差来到。几天不见,俩孙子大变样,足足胖了两圈。两人见到金主,顿时眉开眼笑,撅着屁股鞠躬。
琴娘从书柜里,拿出数枚银锭,解差两眼放光。武康呵呵道:“这是纹银十二两,你们每人三两,剩下的是王爷的生活费。王爷平安到象州,皆大欢喜,否则...本官的姐姐,是荣宠加身的武昭仪。”
解差错愕片刻,跪下感恩磕头,急不可耐收银子。武康不置可否,你们是长安解差,我鞭长莫及。但昭仪搞死你们,类似碾死蚂蚁。同时希望老师渡劫
成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李道宗没任何表示,跟着解差出门。胡同里停着马车,十几名保安搭人墙,遮挡马车两端。胡同所有住户的大门,都有保安把守,在马车离开之前,禁止住户出门。
马车离开,武康长舒口气,私会流犯李道宗,被李九知道了,政治生涯宣告结束。然李道宗鼎鼎大名,如不能掏出兵法,绝对抱憾终身。想来这老家伙,被我诚意打动,才倾囊相授吧。
武康面露凄苦,回堂屋坐下,秀才低声汇报:“两个解差的身世,已被弟兄们套出,也找到了替身,是咱公司员工。他们见不到明天的日头,替身将代替解差,护送王爷到象州。”
汇报完毕,见大佬摆手,再次施礼离开。武康躺太师椅,仰头闭眼,苦笑越来越甚。崔小晴说的对,只有死人才能保密,两位解差兄弟,下辈子找我报仇吧。
肩膀被揉捏,武康睁开眼,脑袋往后靠,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押送李道宗的解差,整整十一天,吃饭在花满楼天字包厢,睡觉在教坊头牌房间,每人得纹银三两...琴娘你说,我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吧?”
“奴奴什么都不懂,奴奴只知,郎君做的,就是对的”,琴娘俏皮一笑,凑过来小声问:“郎君说的故事,是真的吗?又是撞山,又是拔指甲,得多疼啊。”
武康摇头说:“肯定是假的,野生雕的寿命,最多二十年,故事只是故事。但这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假到真时假亦真。”
砰砰敲门声响,琴娘去开门。听脚步是楚神客,步履有些凌乱,武康正襟危坐,皱着眉转过头,见他脸色更怪,疑惑道:“怎么了老楚,信送去了?”
楚神客说:“崔公差人来,让您马上去卢家,卢家出了大事。听来人说,好像死...死人了。”
武康唰的起身,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太师椅稳住身体。和楚神客对视,冷汗滑落额头,六娘出事了?看到恶搞回信,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了?
越想越觉的可能,六娘脸皮薄,玩笑开大啦。一时间懊恼不已,恨不得自抽耳光,焦急吩咐:“老楚去备马,琴娘快换衣服,换御赐绯袍,都麻利些。”
一通鸡飞狗跳,穿绯袍戴上官帽,提横刀匆匆出门。跨上斗骢马,狂奔去金华道,幸亏雨天人少,没出交通事故。来到金华道卢府,走到大门口,听到撕心裂肺痛哭,是卢三的声音。
再次如遭雷击,趔趄几欲摔倒,推开搀扶门房,咬着牙狂奔,一把推开堂屋门。
客厅坐满人,刺史崔义玄主位,所有同僚到齐了,包括新上任的狄仁杰。悲伤气氛笼罩,个个愁眉苦脸,武康差点哭了。如果那封恶搞信,害的六娘惨死,那我这辈子,都得受愧疚煎熬。
崔义玄见他脸色难看,伸手指指里屋,偏过脑袋唉声叹气。武康不管不顾,撒腿跑到里屋,登时目瞪口呆。卢三坐地嚎啕大哭,不时捶打胸口;卢母跪在床前,掩面而泣,俩素衣婢女搀扶。
床上躺个人,白布蒙着脸,看身形和六娘无异。再次头晕目眩,要了我的亲命啊,跑到床边跪倒,抹把额头冷汗,颤抖着揭蒙脸布...怎么是老卢,还七窍流血?
陡然转身,抓住素衣婢女手腕,用下往下扯...不认识!起身绕过卢母,蹲下扯另一个。看到熟悉脸庞,心口大石坠落,六娘没事啊。大起大落之下,心神有些恍惚,下意识说出“好”。
哭声瞬间变小,武康差点吓傻,反应过来嚎啕大哭:“好...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那种结果。叔父啊,您怎么走啦?咱俩的新式象棋还没下完,您还没赢我,怎么能走啊?哎呀呀,要了我的亲命喽...”
撕心裂肺的干嚎,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是老卢私生子嘞。
卢家人哭的更甚,外面人脸色更悲,老崔掉滴眼泪,老狄暗暗感慨。来婺州前,武昭仪派人传话,说武录参重感情,果然如此。同僚遇害离世,都哭的那么揪心。
然而干嚎的武康,眼尿没掉几颗,冷汗流了不少。刚才好险,怎么就说了“好”字,要不是我机灵,非被卢三抽耳光!再多嚎片刻吧,多搞些冷汗,蒙混过关。
嚎着嚎着,被悲伤感染,想到后世早逝的娘,孤苦无倚的老爹,唐朝失联的父母...顿时悲从心来,哭的稀里哗啦。这很不合适,你又不是死者家属,床边哭算怎么回事?差不多就行啦。
很快老崔过来,把他拉出堂屋,与同僚站一起,面向堂屋,摆出庄重肃穆。应该是唐朝丧葬规矩,武康有样学样,仰头盯堂屋顶。司功参军王林睿出现,左肩搭着衣袍,是录事参军官袍。
东厢房搭着竹梯,老王爬上房顶,沿着瓦片跳到堂屋顶。来到屋脊最高处,左手拿官袍领口,右手拿官袍腰部,面向北方大喊:“卢怀远,归来吧!”
至此武康明白了,此为招魂仪式,为逝者
招魂。古人认为,魂与魄的结合,形成完整的人。断气并非真正死亡,招魂礼后不醒来,才是真正的逝去。虽然是封建迷信,却流行整个大唐,有诗为证: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王参军连喊三遍,小心翼翼来到屋檐,双手丢下官服。司兵参军秦礼,在屋檐下端着箧,接住那身衣服,沿着东阶进入堂屋。接下来的操作,把衣服盖老卢身上,招魂礼完毕。
如果半个时辰,老卢醒不来,表示魂魄散去,人彻底死亡,可以发丧了。众人心知肚明,美好愿望而已,没人能醒过来。曾并肩作战的好战友,婺州百姓的好同志,已经驾鹤西归。
时间分秒过去,半个时辰后,堂屋哭声骤剧。意料之中,众人没啥反应。等王参军下梯子,秦参军出门,老崔一声招呼,众人鱼贯进入东厢房。
老崔站东方,武康站北方首位,诸官员按照品级,分南北而站。站好位置,老崔看向狄仁杰,淡淡说道:“狄参军,说说你的看法。”
狄仁杰出列,斟酌片刻说:“卢先生七窍流血,是中剧毒迹象,初步怀疑砒 霜中毒。贴身婢女交代,大概一个时辰前,卢公突觉口渴,六娘子端来茶水。卢公喝完茶,捂着肚子喊疼...”
“怀英”,武康打断他,皱眉说:“你的意思,六娘毒杀生父?你应该知道,这是十恶中的恶逆,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妄加猜测。万一传出风声,就算六娘含冤,也会以死明志!”
狄仁杰抱拳道:“武录参说的是,不能捕风捉影,凡事讲证据。但武录参,茶水是她独自准备,中间并无他人接触。下官以为,现在嫌疑最大的,依旧是卢六娘。”
众人保持缄默,武康直接黑脸,想出言反驳,崔义玄打断,看向狄仁杰说:“狄参军,此案你全权负责,需要哪个衙门配合,找武录参协调。老夫给你三天时间,将真凶绳之以法,为怀远讨回公道。能做到吗?”
狄仁杰沉思片刻,重重点下头。碰头会结束,众人鱼贯出门,武康喊住狄仁杰,沉着脸说:“狄老西儿,我看重你的能力,所以交法衙给你。找出真凭实据,还卢叔父公道,还六娘清白,不要让我失望。”
狄仁杰不卑不亢:“武录参的信任,下官感激不尽。要说六娘子是凶手,下官也是不信。但查案办案,要讲证据,不能主观臆断。请武录参放心,如果六娘不是凶手,没人能冤枉!”
这孙子油盐不进啊,武康恨得牙痒痒。等狄仁杰出去,崔义玄过来,拍他肩膀安慰:“变之无须担心,老夫了解六娘脾性,她没那么狠的心。老夫主持丧事,你监督法衙,狄仁杰问话时,你要在场,安抚六娘情绪...只是可惜了卢二郎。”
崔义玄欲言又止,背着手离开,为老友主持丧礼,他责无旁贷。武康楞了片刻,不禁扯出苦笑。古人最重孝道,官员父母去世,基本要辞官奔丧,回来披麻戴孝,并守孝三年。
坟前盖草庐,守孝三年内,不吃荤腥,不近女色,挺可悲的。之前老卢举报杜家谋反,卢二郎因此做官,这才多久,是报应吗?
摒弃心中杂念,快步离开东厢房。王林睿和崔义玄,指挥丧堂布置;孙茂去冯记寿材店,为老卢定做棺椁;魏定州、秦礼、孙应元,执笔写丧贴;其他同僚,协助狄仁杰办案。
衙卫已经出动,团团围住卢府,许进不许出。狄仁杰开始问案,不时有衙役过来,带奴婢去后院问话。武康来到堂屋,卢母、卢三仍在哭泣,却不见六娘身影。
被衙役带走问话了?想到这转身离开,随便找个衙役打听,快步往后院走去。推开客房门,突听惊呼声,见到疯癫的六娘,伸出脑袋跑向顶梁柱。
武康目眦尽裂,咋就想不开啊?下意识跳出去,箭步挡在柱前,肚子仿佛铁锤砸,口水都撞出来了。这力道要是撞柱子上,焉有命在?还没回神儿,就听喃喃细语:二郎不是我,我没有...
“我知道,不是你”,见她浑噩颓废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儿,揽怀里安慰几句,看向狄仁杰说:“怀英,叔父死于非命,对六娘来说,是天大打击,不要在伤口上撒盐了。”
放缓语气商量:“你先调查取证,我带她休息,等情绪稳定,咱们再问话?”
狄仁杰也吓坏了,已经尽力委婉,可她性子太烈。抹把冷汗,向武康施礼:“劳烦武录参。”
武康点头,见她目光涣散,依旧喃喃自语,神智都错乱了。道声抱歉,来个公主抱,找婢女带路来到闺房。谁知放不下,脖子被圈住,这事儿整的...
第五十三章 算计倭国遣唐使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十八,巳时。
婺州城东城门上,录事参军武康带队,婺州官员在后。前天接台州(浙江省台州市)公文,番邦使团朝贡长安,因越州(浙江省绍兴市)突发大水,临时改道婺州。崔义玄主持老卢的丧事,三大养老官靠边站,狄仁杰还在查案,其余全部到齐。
对于越州,武康有兴趣,是越州都督府所在,督管越州、杭州、婺州、衢州、温州、括州(浙江省丽水市)、台州等六州。现在只是名义上统管,婺州大小事宜,都不通过都督府。所谓大都督,安史之乱前,蒙古国海军司令;安史之乱后,军区司令。
昨天勇康县汇报,使团已经开拔,预计巳时抵达婺州城。是以一大早,武康令于洪志率七百民兵,执行安保护卫工作。自己带着同事们,站城门上迎接。
让他感兴趣的,使团来自倭国,现在叫遣唐使。台州方面传来消息:遣唐使节吉士长丹、高田根麻吕,率一百二十一人,有入唐留学生、入唐学问僧等,与另一大使高田根磨,分两路入唐。
史书上记载,高田根磨在海上团灭,没能到达。此系倭国大化革新后,首次遗使来唐。倭国派遣唐使,从贞观年持续到晚唐,将大唐风俗文化,佛教等带回日本。至唐以后,再无使团,导致倭国停留唐时,后世说盛唐在日本,有些道理。
相比于他的兴趣盎然,同事们兴趣缺缺,对使团全无好感。在他们看来,巴掌大的番邦,有什么好迎接的,还不如参加老卢葬礼。当然,武康对他们更无好感,无奈老崔发话。毕竟一国使团,不能在婺州出事,否则都得倒霉。
神游天外间,听张录事汇报:“武录参您看,那是不是九娘子,正向您招手嘞。”
顺着指点看城下,熟悉的豪华马车,十多个保安护卫,缓缓向城门驶来。武顺抱着敏月,崔小晴手里拿着什么,正向城门摆手。这是做啥去了?武康不明所以,也伸手打招呼。
得到回应更热烈,听敏月高喊舅舅,不由得又乐了,问旁边司功参军:“请问王叔父,九娘拿的泥娃娃,有什么讲究?今早到现在,大批妇人出城,回来时都拿着那东西。”
王林睿莞尔,低声解释:“今天四月十八,是泰山庙神生日,又称祈嗣日。每年的今天,妇人都会去婺州山的奶奶庙烧香祈福,领请庙里泥娃娃,祈求福禄双全,多子多孙。”
有点儿意思,泰山庙神和送子观音,一个单位的。崔小晴毕竟是黄花闺女,就是再豪放,也不会去祈嗣。肯定是武顺撺掇,她对我的婚事,相当上心啊。
司士参军魏定州说:“泰山庙在亳州,又称为奶奶庙,据说曹操正妻卞氏不孕,曹操到奶奶庙烧香叩拜,不久其妻孕也。是以流传下来,四月十八,奶奶庙上祈娃娃。”
这典故有意思,有时间拜访下。亳州隶属安徽,听说过那个奶奶庙,距离婺州不算远,两州习俗大同小异。既然崔小晴这么积极,结婚后多多努力,满足她的愿望。
同事见他表情猥琐,也都浅笑出声,老狐狸们当即表示,奉献祖传秘方、秘药,保证他一胎两宝。互相开着玩笑,气氛比较和谐,直到狄仁杰匆匆上来。
寒暄几句,武康让城门兵远离,同事们围成团。狄仁杰喘口气,压低声音说:“回禀武录参,卢公遇害已调查清楚,确实和六娘子无关,凶手是卢府婢女,名叫春萍。”
所有人松口气,武康放下心,终于脱离苦海。可怜的六娘,三天来瘦一圈,晚上还得听我唱小曲,才能安然入睡。幸亏那封恶搞回信,她没来得及看,就在闺房书案上。拍拍狄老西儿肩膀,竖起双拇指点赞。
同事们明白意思,也纷纷点赞,老狄有些难为情,讪讪说道:“春萍在卢家十三年,负责卢府日常采购,和卢家部曲汪直结合,育有两子一女。经调查得知,春萍在饼茶里下毒,和六娘子无关。”
众人表情怪异,都觉的不可思议,结婚生子的老奴,因何加害主人?武康问:“她是主谋吗,家人有无参与,茶行老板调查没,杀人动机是什么?”
狄仁杰回:“家人和茶行老板,并不知情,春萍就是主谋。审问的时候,她神志不清,一直说九天玄女普济众生,贪官污吏全部殒命。敢问武录参,婺州有九天玄女下凡?”
婺州没有睦州有,这个陈寡妇,睦州不够你折腾?当初七仙女油锅捞钱,被识破逃跑,婺州再无类似事件。如此看来,她们贼心不死,大肆传教变定点突破了?
斟酌片刻,冲众人吩咐:“诸位回府以后,调查自家奴婢,凡谈论九天玄女的,全部控制起来。有个未知敌人,欺骗各府下人,谋杀婺州官员,目的是引起婺州恐慌,一定要慎重处理!”
意识到刻不容缓,同事纷纷走下城门,找随从发号施令。狄仁杰接着说:“押解回衙时,她说想出恭,衙役碍于男女大防,在茅
房外等候。等觉察不对冲进茅房时,她悬梁自尽了,腰带挂横梁,踩着马桶上去。武录参,在她房间里,搜到这个...”
看到他手里东西,武康倒吸口凉气,巴掌大布人,正面写小字,有密麻的针眼。这是巫蛊厌胜,无论皇宫还是地方,都是禁忌啊。雄才大略汉武帝,因为诅咒布娃娃,诛了自己三族。
唐朝吸取教训,对诅咒厌胜处罚极严,《永徽律.贼盗律》规定,造厌魅及造符书祝诅,欲以杀人者,各以谋杀论减二等。所谓的谋杀,就是预谋杀人,未能实行的。
穿越到唐朝,如果在大街上喊“想杀谁谁”,那么恭喜你,谋杀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以谋杀论减二等,就是徒刑两年,大概意思是:无论扎小纸人诅咒,还是画个圈圈诅咒,就算被诅咒人没中招,也判你徒刑两年。
让狄仁杰收起布娃娃,武康接过木雕端详,雕刻相当精美,涂着花里胡哨油漆。看造型是妇人,慈眉善目像庙里菩萨,穿绫罗绸缎,踏着七彩祥云。
木雕底部刻“九天玄女”四字,武康笑出声,陈寡妇继续作妖,你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狄仁杰凑过来,低声说:“武录参,下官问过不良卫,婺州没玄女教,这个...”
武康摆手打断,不打算告诉他,此物不能留在官府。取下腰间钱袋,找麻绳穿几十文铜钱,拴在雕像上。退后两步,摆出推铅球姿势,瞄着城外护城河,画出完美抛物线。
雕像沉入河底,狄仁杰很是不解,等同事们回来,武康继续吩咐:“凡是与‘九天玄女’沾边儿的,都会带来厄运,诸位若是见到,第一时间销毁。怀英,把布人作为呈堂证供,此案到此为止。”
想起卢府,又想起命运多舛的六娘,干咳两声问:“卢叔父的丧礼,没什么意外吧?六娘子情绪稳定吗,是不是还不吃饭?”
同事们脸色怪异,狄仁杰低声回道:“今天一大早,九娘子来卢家,陪伴六娘子半刻钟。九娘子走后,婢女送闺房米粥,出来时粥碗是空的。至于六娘子吃没吃,下官不知。”
武康白他两眼,你个浓眉大眼的货,也不是厚道人。寻思着损他几句,远方荡起烟尘,依稀传来马蹄声。倭国使团到了,众人兴趣缺缺,重新站好位置,搭眼望城外。
三名骑士停城门口,红蓝两旗打旗语,使团半刻钟到。果然没多久,看到大队人马,前方五十名骑兵开路,后方持枪民兵断后,中间三辆马车,后跟矮冬瓜倭人。
队伍渐靠近,武康勾出怪笑,想起偶像张大帅的山寨《大风歌》。略微改编下,摇头晃脑吟诗:弩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武康,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咱大佬也能作诗?可喜可贺啊!同僚们瞠目结舌,狗腿子张录事,见气氛尴尬,赶紧拍马屁挽尊:“武公这首诗,比起刘邦的《大风歌》,略微逊色一分,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气氛继续尴尬,除了三参军事,其余全都嗤之以鼻,狄仁杰更是偏过头去。武康无所谓,反正张大帅背锅,其实大帅挺潇洒。兵不知道有多少,钱不知道有多少,姨太太不知道有多少,典型的人生赢家。
想想自己,前两条兴许能做到,姨太太估计难,家有母老虎嘛。发现狄仁杰不屑,涌起恶趣味儿,恶心他一下,“我说狄老西儿,本官难得做诗,指点一二吧。”
狄仁杰眼珠转动,抱拳微笑:“最后一句可以,下官不知巨鲸,却知扶桑是倭国别称,有开疆扩土的豪迈。不过武录参,您的豪迈要落空,倭国俯首称臣,又相隔茫茫大海,朝廷不会同意出兵。”
手指敲击城头,武康喃喃自语:“这个世界不公平,大唐幅员辽阔,金银铜等矿产,却异常稀少。某些番邦蛮夷,坐拥金山银山,实在暴殄天物。怀英请放心,我会给朝廷一个,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同事们继续懵逼,对着倭国使团,讨论讨伐倭国,不大合适吧。狄仁杰错愕,良久说道:“我朝水军更胜前隋,特别是巨大的楼船,可承载士兵、水手,多达七百人。不过可惜,有灭倭国实力,却无灭国水手。”
司兵参军秦礼赞同,接过话说:“狄参军说的对,我朝的船只,从未去过倭国。就算倭国不堪一击,就算他们有金山银山,咱也无计可施。没经验丰富的水手,大规模舰队,开不到倭国。”
狄仁杰补充:“从秦汉起,就有大规模水兵。汉武帝远征南越,隋炀帝三伐高句丽,太宗远征高句丽,都派大规模舰队。但都是近海,当地渔船能到达,经验丰富的渔民可作向导。”
意思很明显,渔民不知道倭国航线,无法充当带路向导。武康若有所思,肚子里开始冒坏水儿,笑容越来越诡异。除了狄仁杰,其余人都明白,武佞臣又开始算计了。
于洪志上来汇报,武康暂停思绪,瞟着城外使团,眼中闪过鄙夷,吩咐司功参
军:“本官改变主意了,接待使团的地点,放在花满楼。教坊女虽是贱籍,也比这些矮冬瓜高贵,他们不配得到服侍。”
不顾众人惊诧,继续吩咐:“王参军、狄参军、华博士,你们和于指挥一起,负责使团接待。卢公今日出殡,毕竟同州为臣,其余同僚随我一起,送卢公最后一程。”
说完甩甩袖子,大踏步下城楼。众人互相对视,也跟着离开,留王林睿四个面面相觑。狄仁杰都懵了,咱们的顶头上司,行事作风太怪。这都等半晌了,好不容易等到,直接撂挑子了。
于洪志冲三人施礼,下城墙执行命令,剩下三人相视苦笑,唉声叹气跟随。
武康步行到卢府,距离午时尚有三刻,不耽误出殡。去灵堂行礼,和崔义玄打招呼,静静站旁边。重孝加身的,只有卢三和六娘,其他不在婺州的儿女亲属,赶不上出殡了。
按照正常情况,父母风烛残年时,子女一般不远行,就怕赶不上丧事。这时代交通不发达,长时间保留尸体不现实,老卢突然暴毙,等外边子女回来,尸体都臭了。
站灵堂片刻,崔义玄安排他和秦礼,去大门外接待来访宾客。迎宾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倭国,都是那令人眼馋的海量银矿。据说那几处银矿的产量,一度达到全球三分之一,必须分杯羹啊。
越想越心痒,决定未雨绸缪,万一将来官居宰相,手里有兵权,征伐倭国不是不可能。狄仁杰说的向导,倒有现成的,就是倭国使船的水手。又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喊来附近保镖,耳语交代任务。
出殡吉时到,武康与同僚一起,帮忙抬棺材到院外,放在出殡牛车上。卢三被郑大、孙三搀扶,哭的直不起腰。本来按照规矩,老卢的遗骸要送到范阳,安葬卢氏祖坟。
听老崔说,老卢出身不好,生母是卢家婢女,被抬举为妾室,一直受卢家排挤。现在倒好,报丧部曲带回消息,卢氏家主发话,不允许葬入祖坟。
无奈在城南自家田里,临时堪舆墓穴,这也是卢三伤心欲绝的原因。武康见卢三有人照顾,便跟在灵车旁,和孙明基照顾卢氏母女。她们坐在车上,扶着棺椁痛哭,防止掉下来摔着。
午时出殡完毕,送葬队伍回城,武康送崔义玄回府,和狐朋狗友留下,帮卢家料理杂事。陪着卢母、卢三聊天,安慰卢六娘。同时让武开父子住下,以防突发情况。
忙活到傍晚,终于安排妥当,又马不停蹄去安保公司。走进会议室,坐在主位上,抬眼扫视众人。秀才、钱顺、楚神客、林平郎都在,还有十几个保镖头目。
懒得废话,直接步入正题:“此次倭国使团访唐,在台州的海游镇上岸,船只停泊在三门湾。我想要倭国的水手,最好是那艘船的船长,你们有什么建议?”
众人都习惯大佬的天马行空,没表现惊愕,纷纷低眉沉思。一刻钟左右,楚神客提议:“船上不比陆地,补给是问题,有两种可能。船员上岸购买,或当地官府运输。前一种好办,咱们埋伏起来,直接绑架。”
秀才接过话说:“后一种比较棘手,要么混入补给队,要么引蛇出洞。混进去不难,难的是如何绑人,如何神鬼不觉。引蛇出洞更难,如果使节严令下船,咱们无计可施。”
武康敲敲桌子,瞪着秀才训斥:“我让你们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无计可施。不管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铜钱,必须给我绑来...至少两个水手。都开动脑子,两个时辰内,必须拿出切实可行方案。”
会场寂静无声,再度扫视众人,淡淡道:“那是外邦使团,行动必须完全保密。如果事情暴露,就是外交问题,本官担不起责任。”
众手下愁眉苦脸,纷纷垂下脑袋。十几分钟后,武康放缓语气:“那支遣唐使,到达长安后,会向长安学士、僧侣等求学,这需要时间。加上往返时间,至少一年功夫。以诸位的能力,一年绑不来人?我决计不信!”
众人终于松口气,没时间限制就好,楚神客说:“如此好办多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以有心算无心。请老板放心,属下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武康笑了,有节奏敲击桌子,“这才对嘛,拿出干劲儿,就能成功。此次行动,秀才为主,楚兄辅助。挑选得力人手,今晚乔装出发,我安排门卒开城门。”
说罢起身,斟酌片刻说:“跟着我干的,不会吃亏。此次行动明码标价,一水手一百贯,副船长三百贯,船长五百贯。再强调一遍,绝对保密,我不希望出现死伤!制定方案吧...”
第五十四章 钦差御史下马威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五月初五,辰时。
今天吃不上粽子,初唐没端午节。在盛唐时,端午民间流行,中唐的唐宪宗,在诏书里确定,定为法定节日,并延续下来。武康恶趣味认为,后世端午假期,不应该感谢屈原,应该感谢唐朝皇帝。
早早起床,端坐矮榻,满满惆怅。敏月在身后搞怪,她对官帽后的尾巴,特别感兴趣,小手不停摆弄,设计各种造型。上个月底,应顺姐强烈要求,搬家到录参府。原来房子租给狄仁杰,他初来乍到,官邸申请还没审批。
迎接完倭国遣唐使,一直在郁闷中度过,可恶的倭国鬼子啊!他们来婺州之前,阴雨连绵不断,之后滴雨未下。已经进入夏季,积水早已干涸,旱灾在所难免。四月初四落一点,十匹荷叶九匹卷,此农谚应验了。
本来够糟心的,朝廷又来添乱。因为全国干旱,李九总裁颁令,减殿中、太仆马粟,并以旱虑囚,遣使决天下狱。即派御史钦差,前往各道各州,决断积压案件。
为响应长安号召,婺州官僚总动员,刺史崔义玄发表重要讲话,并作重要指示:展示婺州最美形象,让钦差乘兴而来,尽兴离开。特别是司法衙门,准备好案件卷宗,全力应付钦差检查。
狄仁杰倒了霉,每天审阅卷宗到深夜;全体官吏倒了霉,配合环卫工人,提着扫帚扫大街,面子工程必须做好。
早在四天前,崔义玄让崔小晴过来,和武顺一起,改造他的录参官袍。平时都穿御赐绯袍,那件官袍从没穿过,崭新的一尘不染,不知会改成什么样。
手托腮唉声叹气,无所事事间,瞟向贺兰敏之。这小子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木头人。这么久的接触,像个乖宝宝,礼数周全毕恭毕敬。感觉很怕我,难道睦州历险,被我砍人英姿吓到了?
帽子被摘,敏月跑到身边,拉他衣角叽喳:“舅舅快看帽子。”
武康扭过头,帽子的俩尾巴,被她打成蝴蝶结,怎么看怎么别扭。无奈翻白眼,起身抱起她,解开蝴蝶结,戴头上吐槽:“舅舅为了搞帽子,费老大劲了,不能随便摘。”
敏月笑嘻嘻,偏着脑袋瞅瞅,伸手正官帽。崔小晴与武顺联袂而来,拿着改好的官袍。武顺接过敏月,假意数落:“又闹舅舅啦?真不听话!九娘给康郎换袍,别耽误上衙。”
等穿好官袍,武康登时懵逼,什么情况这是?胸前三补丁,下半身两个,左肩头一个,活脱要饭花子。敏月围着转几圈,毫无形象嘻嘻笑;敏之想笑不敢笑,憋的脸通红。
崔小晴莞尔:“二郎别惊讶,凑合穿两天。耶耶和我说,王钦差两袖清风,生活非常节俭。官袍穿十多年,到处是补丁,圣人还夸过嘞。你穿补丁袍,肯定得他好感。”
武顺从旁帮腔:“九娘说的对,那些御史最讨厌,不能得罪。媚娘在宫里孤单,奴经常去陪她,后来被御史参了,说奴进宫不合礼法。媚娘怕圣人不高兴,暂时不让奴进宫了。”
那混球会不高兴?骗鬼的吧!您最好永远别进宫,那样就不会勾搭李九,就不会死于非命。哪个御史这么可亲,我要感谢他八辈祖宗,武康对御史的好感槽,瞬间从零充满。
离开家骑上马,看着身前六补丁,想到丐帮六袋长老。俩妹子太搞笑了,崭新官服剪出洞,再缝上补丁...有破洞要缝,没有破洞,制造破洞也要缝,无言以对。
来到州衙二堂,推大门进会议室,再次呆楞当场,走错片场啦?全体同僚包括老崔,以及三个养老官,都穿着破旧官袍,至少**个补丁。崔义玄转过头,淡淡道:“坐自己位置。”
坐在赵别驾旁边,眼角余光数补丁,丐帮九袋长老。胳膊肘抵会议桌,拇指捏下巴,强迫不笑出声。我的天哪,这哪是官员会议?分明丐帮婺州分舵,开帮派火拼动员会。
会议没实质内容,坐等衙役汇报,等钦差车驾过兰溪县,众人立刻离开州衙,前往北城门迎接。一路回头率超高,百姓无不驻足,当官的又搞什么幺蛾子?
钦差车驾到达,王御史走下马车,武康彻底懵逼。这哪是迎接朝廷钦差,分明丐帮婺州分舵,迎接丐帮帮主。众人的乞丐服,与这位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双方见过礼,武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意识到坏事儿,赶紧捂嘴干咳,咳嗽掩饰尴尬。发现被围观,再干咳两声,讪讪解释:“昨夜偶感风寒,请王御史恕罪。”
御史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崔义玄上前介绍。哪知这位听罢,竟冷冷哼了声,毫不掩心中鄙夷,阴阳怪气儿挖苦:“鼎鼎大名的武佞啊?如此崭新的官袍,为何这么多补丁?”
哼哼两声继续喷:“跪接圣旨,三呼万岁,朝堂耻之,歪风恶俗,由你起头。献鸡枞菌,阿谀奉承,蒙蔽圣听,佞臣所为。有什么样的堂姊,就
有什么样的堂弟,如此奸佞小人,本官羞与为伍。”
喷完甩袖子,气呼呼离开,留下呆愣众人。崔义玄瞅瞅御史背影,眼里闪过厌恶,拍拍贤婿肩膀,无声安慰两秒,转身追随钦差。狄仁杰欲言又止,叹口气离开。同僚围观片刻,拍肩头以示安慰,带着怜悯与安心离开。
怜悯自不用说,安心更好理解:咱大佬情操高尚,化身坦克吸收伤害,咱们高枕无忧矣。若非时间场合不对,非诚心膜拜几番,磕几个头表达崇敬。
直到众人远去,武康灵魂归壳,气的脸都绿了。传说中的下马威吗?老匹夫堪比键盘侠,喷的你哑口无言。我武康的名号,在朝堂彻底扑街了?你了解我吗,见面就喷?还羞与我为伍,小太爷不伺候了。
气冲冲离开,不打算去教坊作陪,不热脸贴冷屁股。必须喝酒,必须借酒浇愁,随便找个酒馆,手拍桌子嚷嚷:“酒博士,上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
博士见是乞丐,气儿不打一处来,人某狗样过来撵人。脏话没出口,吓的脑袋嗡嗡,赶紧赔笑:“奴奴给武公见礼!武公稍待,这就给您上酒菜。”
半刻钟酒菜齐,博士道句“武公慢用”,转身却被抓了袖子。武康瞅瞅酒壶,阴阳怪气儿道:“什么个意思,你也看不起我,小酒壶恶心人吗?赶紧拿走,换大碗过来,先整两坛垫底儿。”
博士吓坏了,点头哈腰赔礼,说一通好话。掌柜的匆匆过来,吩咐博士上酒,亲自伺候着。赶苍蝇般赶走掌柜,大酒碗满上,喝一口露出微笑,竟然是高粱酒,口感与米酒相差无几。
高粱酒股卢家有一成,酒厂也是他家建的,从生产到运营,全部丢给他们。口感不差米酒,价格却便宜一半,是以俩月不到,占据婺州城酒馆,并辐射下辖各县。卢家挣的盆满钵满,甚至退股孵化中心,全心思扑在酒厂。
武康很欣慰,吩咐卢三尽快做大,霸占婺州市场,向附近州辐射。如此喜人的势头,用不了两年,抢占整个江南道市场。到时用酒股,给武姐姐换大礼包,以后平步青云喽。
苦中作乐完毕,接着借酒浇愁,却越浇越愁。接唐朝圣旨,根本不用下跪,更不用山呼万岁。自己的行为,确实拍李九马屁,拍的太肉麻。听王匹夫意思,有人拾牙慧啦?
这很无奈,那些扑街电视剧,都是这种套路。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没记载接旨套路。当初接旨时,特意参照《神探狄仁杰》,还是中招了。坑人的狄老西儿,拿小本本记上,等着穿小鞋吧。
指责送鸡枞菌,武康不敢苟同,有好吃的给姐姐,人之常情嘛。这是姊友弟恭,你应该夸,不应该喷。都怪李九那坑货,想吃我给你送,为何非把鸡枞菌,列入婺州供品册,摆明坑我!
再者说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瑕不掩瑜不懂吗?我做那么贡献,为何非揪着...不对!武康回过味儿,想到御史最后那句: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弟弟。
朝堂谁都知道,我是武昭仪的堂弟,所谓恨屋及乌。这个王御史,应该是王皇后本家,或者是萧淑妃、长孙无忌的人。
想明白这些,心情好许多,如果我是王御史,也会大脚踩武康。无视功劳,放大错误,搞臭名声,让他在同僚面前丢人。想到这贱笑出声,武佞臣这绰号,有点儿意思啊,小本本也给褚遂良记上。
喝光碗中酒,举碗立宏愿,你们说我佞臣,我就做大唐第一佞臣,让你们心满意足!恶趣味儿上来,乐得哈哈大笑,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晃晃空酒坛,拍桌子嚷嚷:“掌柜的,再上两坛。”
掌柜不敢忤逆,也不敢劝解,上完酒招手酒博士,拉到门外吩咐:“武公快醉了,你去金华道武府,通知如烟娘子。她要不在,就去刺史府,通知九娘子。”
酒博士应诺,又被拉住衣袖,掌柜皱着眉说:“武公是好官,自从上任后,不良帅和痞子,再不敢敲诈店铺。武公醉酒影响官威,不能让别人看到,你有主意吗?”
博士眼珠转动,低声耳语:“东家有所不知,武公搬录参府了。刺史府咱进不去,冰人多眼杂,不如找武公阿姊。我去禀明情况,驾马车悄悄过来,如此掩人耳目。”
掌柜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笑意,又听武康嚷嚷,赶紧过去伺候,谄笑着拍马屁:“武公海量!奴开客栈二十年,接待客人无数,没有谁的酒量,能超过您。”
“这谁不知道,还用你夸?汴京喝酒人才培训基地,我可是优秀毕业生”,武康被搔到痒处,大谈光辉岁月。诸如酒战群雄,一人喝趴一桌,喝酒升职总秘书,听得掌柜云里雾里。
越喝越尽兴,意识渐渐消失。不知过多久,见到武顺焦急俏脸,心弦瞬间放松,失去最后意识。又不知过多久,恢复半丝意识,感觉在做春梦...
这就尴尬了,后世纯
丝,意淫有情可原。自从来大唐,家里有妾室,没做过那种梦。看清梦里人,更加尴尬,竟是武顺?暗骂自己禽兽,名义上的堂姐也是堂姐,不能胡思乱想...
费九牛二虎之力,梦境终于结束,迷糊间听敲门声,且越来越大。等恢复意识,门吱呀打开,眯眼适应阳光,听急匆匆喊叫:“武公不好啦,赵别驾、白司马、林长史,要烧死自己求雨!”
“武公好的很,田舍奴敢咒我,不想混婺州啦”,起床气爆发,唰的起身,揪姜大牛衣领,呶呶叫道:“好你个姜大牛,反了你了?掐我人中的账还没算,又跑来作妖,活腻歪...你说啥,谁要烧死谁?”
姜大牛错愕片刻,随即仰头看屋顶,一副慷慨就义模样。武康火冒三丈,敢对我摆脸色,非收拾你不可。四下转头,望向武顺,呶呶怪叫:“阿姐,我的刀呢?”
武顺脸红了,唰的背过身。武康不明所以,突觉身上清凉,下意识低头,光溜溜只有四角裤。我嘞了妈啊,赶紧背过身,太尴尬了。掀开乱糟糟被子,除了脏兮兮被单,啥玩意儿没有。
听武顺急促脚步,听到关门声,不由得松口气。想到大牛的话,赶紧转身询问,再次懵逼,再次背身。我的亲姐啊,咋把自己关屋内啦?不是该屋外吗?
姜大牛匆匆汇报:“昨天南城教坊,众上官接待钦差。田舍奴王御史,不知说了什么,今天一大早,赵别驾找到我。让在校场堆干材,必须堆两丈多高,弟兄们堆好后,他们仨...顺着梯子上去了!”
上去沐浴阳光?便宜老师想啥呢?武康不置可否,习惯性伸双臂,配合武顺更衣。生活不能自理,这毛病得改,不能老让别人服侍。
瞪姜大牛两眼,没好气儿道:“他们老年痴呆,别搭理就是。刚才说啥,谁烧死谁?”
“哎呦我的武公,出大事啦”,姜大牛满头汗,声音都结巴了:“赵别驾、白司马、林长史,爬上材堆,祈求天降甘霖。先是焚香祷告,又盘膝坐上面,一坐就是半天。”
大牛抹额头冷汗,继续道:“就在刚才,赵别驾疯了,说尸位素餐贪赃枉法,老天爷降罪降旱灾。他竟让家奴点火,要烧自己赎罪,祈求老天爷宽恕,降雨普济百姓。属下来的时候,赵家的家奴,哭啼啼准备火把嘞!”
武康瞠目结舌,确定大牛不是忽悠,脸瞬间成猪肝色,跳着脚大骂:“愚昧啊!迷信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仨老家伙,加起来二百多岁,咋就这么糊涂啊?阿姐快点穿...那些同僚呢,就没人拉着?”
姜大牛快哭了,赶紧汇报:“今天一大早,王老匹夫要去视察...您的占城稻试验田。崔公和六大参军,都陪着去了。就剩两个录事,三个参军事,还有华博士,根本劝不住。赵别驾还说,谁敢阻止,就跳柴堆。武公赶紧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强迫自己镇定,武康当机立断:“大牛去院里,让下人备马,然后回校场。劝那三个老不死,就说我马上到,一定要阻止放火。火要是烧起来,我把你撂进去,烤成姜大牛肉!”
大牛转身就跑,武康恨的咬牙,皇帝和官员**求雨,历史上真发生过。每当天下大旱,不考虑自然原因,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认为施政无方,惹得老天爷降旱灾。**给老天赔罪,老天就会下雨,彻头彻尾的封建迷信!
越想越上火,握住武顺的手,从腰带上拿开。跑到床边穿靴,扯下蚊帐红绳,把头发扎马尾。提床脚横刀,没跑两步,腰带滑落,气的咬牙切齿。丢下横刀,手扶腰带,大踏步跑向门口。
拉开门跨门槛,脚步硬生生停住,敏之敏月在外面。见提腰带的武康,屋里背身的阿娘,兄妹俩瞬间凌乱,这是什么情况?
“都别胡思乱想,不是你们想的那...哎呀”,武康呶一嗓子,跺下脚跑出屋门。这都人命关天了,解释个毛线,你们爱咋想咋想,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看舅舅走远,敏月跑进屋,急的眼圈微红。武顺抱起她,微笑着解释:“衙门来人报讯,有官员效仿商汤,**祭天求雨。你舅舅心地善良,不会坐视不管。敏月知道的,舅舅不会穿衣服,阿娘帮他穿。然人命关天,等不及正衣冠、挽发髻,匆匆跑了...”
敏月放心了,嘻嘻笑道:“舅舅真笨,衣服都不会穿。”
敏之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外婆和我说,舅舅是姨母认的,不是血亲。自从他在睦州,拼死救我们,他就是我的亲舅,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阿娘,舅舅不是血亲。”
爱子话里有话,见他嘴角戏谑,武顺不自然偏过头,下意识捂心口,心虚呀...
第五十五章 **祭天以求雨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五月初六,申时两刻。
昨日被钦差怒怼,武康借酒浇愁,宿醉被姜大牛吵醒。得知养老官**求雨,便衣衫不整匆匆出门,胯下斗骢马,狂奔金华道。实在想不明白,王御史到底说了什么,仨老家伙怎么秀逗的?
金华道行人寥寥,估计都看**了,不用担心交通事故。刚驶入东明道,就见高耸的四方柴堆,冒着浓浓黑烟,看不清上方人。附近黑压压人头,全面向柴堆跪着,祈祷天降甘露。
看情形已经点火,人多无法靠近,甩出几句国骂。扯缰绳转马头,入胡同抄近路,赶往州衙后堂。
哪知霉运降临,有户人家的院门,突然伸出竹梯。眼见刹不住车,登时目眦尽裂,双脚退出马镫,双臂护胸前,闭双眼撞竹梯。马过人留下,屁股亲吻青砖地,胳膊失去知觉,阵阵胸闷气短,干呕几口酸水。
咬牙甩脑袋,撑地爬起来,吹响流氓哨,斗骢掉头折回。扯掉腰间钱袋,丢在户主脚下,把竹梯搭马背。踩马镫上马,扛竹梯在右肩,夹马腹部扬长而去。
汉子呆傻痴楞,看着满地铜钱,被梯子撬开的门框,久久不能回神。那是武录参?为何给我钱?是我的错啊。
堂屋跑出个妇人,嗷嗷冲过来,边拣钱边嚷嚷:“傻啦?赶紧拾钱!梯子哪去了,让你修门你拆门?杀千刀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必须和离...”
武康出胡同,狂奔到后衙,扛梯子进后门。跑到水缸前,放竹梯跳进去,捏鼻子下沉。十息后豁然起身,大口喘粗气,大幅甩脑袋,抹掉脸上水,扛竹梯跑前衙。
衙役纷纷让路,门口传来哭声,姜大牛哀求声。酒囊饭袋啊,屁大的事办不好,当什么不良帅?武康火冒三丈,厉声呵斥众衙役:“热闹好看吗?赶紧救火,都想滚蛋吗?”
箭步出大门,不顾刺鼻浓烟,寻找火小地方搭梯子,撩长袍爬上。众衙役目瞪口呆,武大佬也要**,也要祭祀求雨吗?
直到爬上柴堆,衙役纷纷回神,扯着嗓门嚷嚷。听到动静的姜大牛,直接吓尿了,跑到竹梯旁攀爬。张录事拽下他,嗷嗷呵斥:“你又不是官,不要影响武公求雨。”
屁的求雨,大牛面目狰狞,揪住不良人衣领,啪啪两耳光下去,发出吃人般怒吼:“让所有不良人救火,武公要有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
不良人乱成一团,衙役冲向储物间,提木桶打水救火。群众得知武康上台,瞬间炸开锅,不约而同齐声喊:武公求雨,老天开恩...
武康气乐了,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的。懒得搭理他们,冲到赵别驾身前,扛在肩膀就走。老家伙剧烈挣扎,嚷嚷着舍生取义,还口吐污言。
懒得废话,一手刀打晕,扔在柴堆上,奔向另外俩。白司马、林长史下意识往后躲,很快也失去知觉。武康解腰间长绳,一端拴中间木棍,一端捆赵别驾胸前。打成牢牢死结,伸手提起他,顺梯子往下滑。
姜大牛接住,拔刀割断绳索,背着赵别驾闪开。走进衙门大院,直接放地上,恨的牙根痒痒。老不死的田舍奴,吃饱了没事做吗?不是因为你们,武公不会以身犯险。想踹几脚,听身后哭喊,家属过来了,暗骂几句离开。
武康故技重施,捆住白司马,抹掉额头细汗。小心翼翼放绳,若白司马脱离竹梯,必大面积烧伤,甚至丢掉性命。三个老不死,瞅瞅你们办的缺德事儿,读书几十年,都读狗肚里啦?
心思电转间,隐约想到原因,这些个老狐狸,肯定商量好的。趁钦差在婺州,效仿商汤焚身求雨,东施效颦啊你们。求雨成功,名留青史,李九感动,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求雨失败,烈火焚身,李九感动,赏个谥号,福泽子孙。
无论成功与否,好处大大的,拾麦打烧饼,里外都是利儿。毕竟他们年过七十,又是养老官,顶多一两年,就会致仕回家。武康真服了,为了官位和后代,竟拿命去拼。
火势越来越大,送林长史走一半,绳子不够长了,僵在梯子中央。火苗引燃衣袍,迅速蔓延全身,千钧一发间,大牛爬上竹梯,挥刀斩长绳,抱他跳下去。几盆水泼灭火,保住老家伙的命。
三人全被救下,武康长舒口气,快速下竹梯。刚下两级,就听咔嚓声,竹梯竟然断了。要了亲命啊,身体直线下坠,本能伸手乱抓。自由落体停止,抓住柴堆横木,身下梯子掉落,衙役阵阵惊呼。
感觉火烧大腿,不顾双手疼痛,蹬腿往上爬。如果所料不差,又被大牛坑了,这小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经过胡同时,竹梯硌门框上,中间出现裂痕,勉强支撑自己的体重。
然每次送人下去,大牛都斩截绳子,导致绳子缩短。他上梯子救林长史,两人的重量,彻底压毁竹梯。武康重新爬上柴堆,探头往下看,阵阵头晕目眩,下意识闭上眼。
柴堆五米多高,搭在校场点将台上;点将台两米多高,加起来将近八米;校场铺的青砖,坚硬无比。综合考虑下来,跳下去必死无疑。就算
侥幸落在点将台,也得终身残废。
火势依旧蔓延,距离两米不到,要不了多久,就会葬身火海。听姜大牛安慰,说找梯子去了,暂时别着急。着急也没用啊,强迫自己镇定,转身看向前方。
校场黑压压站满人,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目光聚焦这边。站万人中央,感受万丈荣光,心里直喊造孽。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求雨的,我没那么高尚。
不经意间,发现几个人影,竟然是熟人。崔小晴和如烟,武顺一家子,包括小翠等奴婢。除了贺兰敏之,全都哭成泪人,崔小晴魔障了,死命往里挤,贺兰敏之护在旁边。
武康收回目光,闭目沉思活命策。头顶火辣阳光,脚踩**,置身火盆之中,水分快速蒸发,额头汗如雨下。
又听姜大牛嚷嚷,他双臂高举作怀抱,听不清嚷什么,却知大概意思:梯子来不及了,大佬您快跳吧,我接着你。
不禁摇头苦笑,你不懂物理啊兄弟,所谓重力加速度,不是闹着玩的。如此高度,你根本接不住,砸死你也摔死我。武康不想跳,脑筋快速转,查看周围,奢望自救法门。
时间分秒流逝,温度越发高,口干舌燥,两眼发黑,依旧无计可施。柴堆上团团转,切实体会到,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
火苗蔓延上来,犹如勾魂使者,浓烟快速生成,熏的眼泪直流。烟尘进入肺部,蹲下抚胸咳嗽。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高楼起火,明知跳楼会死,依旧毅然决然,这滋味儿太难受了。
跳楼**越发强,武康紧咬牙关,就算摔死了,也比慢慢烧死强。奔着搭竹梯方向,决然冲向火苗,满天神佛保佑,别让我摔死,终身伤残就行啦。
忽然炸雷响,瞬间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际。东方天空大片黑云,很快丝丝凉风来袭,这是要下雨吗?
一时泪如泉涌,向东方跪倒,伸双臂闭双眼,虔诚祷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万能的主,圣母玛利亚...可怜可怜我吧,赶紧下雨吧,以后绝对信你们!
狂风呼呼,吹起脑后马尾;黑云遮天,遮盖烈日骄阳;倾盆大雨,浇灌大地万物;欢声震天,震撼脑海心田。慢慢睁开眼,看缕缕青烟,缓缓仰起头,任由雨滴打脸,痛并快乐着。
疼痛难忍,豁然起身,潇洒抹脸,背北向南,面向人群。如此疾风骤雨,没人回家收衣服,校场上群魔乱舞。他们或伸胳膊仰脸,或张开大嘴吃雨,或扯着嗓门吼叫。
呆愣好久笑出声,哪怕巨星演唱会,也没这么嗨气氛。鹰眼搜人群,找到最想见的人:保镖站成凹形,武顺抱着敏月,兴奋挥舞胳膊;敏之双手合十,笑的贼开心;崔小晴十指相扣,目光直勾勾。
一声“武公威武”,姜大牛捧哏;数声“武公威武”,众狗腿起哄;无数“武公威武”,场面相当震撼。犹如足球场人浪,伴随此起彼此“威武”声,人群顶礼膜拜。
有点儿意思啊,激动的快尿啦,气血不住上涌。煞有介事挥手,威武声更甚,整齐有节奏,完全掩盖雨声。 吃瓜群众顶礼膜拜,武公威武山呼海啸,装的有点儿大了,真想振臂高呼:“同志们辛苦啦!”
风速渐渐减小,乌云已经厚重,武康也彻底放心。只要大风不起,不把乌云吹散,暴雨持续两天,婺州旱情必能缓。
回想这出闹剧,仨老家伙机关算,却被我摘了桃子。他们**祭天,祷告、静坐、点火做戏全套,老天爷就是不给面子,一滴雨没下。我把你们弄下去,马上降暴雨,意味着什么?
意味你们功亏一篑,意味我诚心感天。消息到长安,赏赐绝对丰厚,升官有可能,同时洗名声。谁再喊“武佞”,会有粉丝怒怼,有能耐你也焚身求雨?
越想心里越美,搭眼看前方,又发现熟悉身影。老崔、王御史在前,六大参军在后,大批民兵随行。得知经过,民兵二话不说,纷纷跪倒膜拜,都是本地人,谁不希望下雨?
狄仁杰彻底服了,抱拳一躬到底。同时暗下决定,谁再喊武录参“武佞”,老子喷死他;五大参军懵逼,咱顶头上司,有这么高尚吗?打死也不信!然事实摆眼前,咱们也行礼吧。
崔义玄身为准岳父,自然不会行礼,神情异常兴奋,挺腰板看王御史。王御史毫不犹豫,抱拳鞠躬到底。武佞人品再坏,只要焚身求雨,当得起本官一拜。
老家伙乐开花,武佞被我厉声训斥,痛彻心扉幡然醒悟,效仿商汤焚身祈雨。皇天不负,降下甘霖,解决婺州旱情。此为教化之功,不给我升官,说不过去吧?
就算不升官,还有更大功劳,武录参的占城稻试验田,着实震惊了老夫。负责管理的老农说,再过二十天,稻米就会成熟。占城稻的出现,改变了春种秋收格局,江南地区年收两季,天大的功劳。
摸着怀里稻穗,老王热血喷张,呼吸变的粗重。占城稻的稻穗,比唐稻长一寸多,亩产至少增三成。附近稻田干旱枯萎,它却耐旱茁壮,天赐祥瑞呀!
王御史打定主意,回
到行辕就写奏折,五百里加急送长安。朝廷必定震动,必派重臣前来,到时论功行赏,想不升官都难。这位心花怒放,决定成为武康粉丝,谁再喊“武佞”,就是不给我面子。
崔义玄瞟他两眼,明白他的算盘,懒得计较,吩咐众人行动。把百姓劝回家,淋这么大的雨,别感染风寒。吩咐民兵准备梯子,让那瓜怂赶紧下来,别老想出风头,差不多就行了。
柴堆上的武康,见王御史行礼,那叫一个酸爽,打脸感觉太棒啦。正沾沾自喜,天空一道炸雷,彻底让他回神。装逼要遭雷劈的,赶紧冲大牛咆哮:“赶紧搭梯子,本官要下去!”
姜大牛立刻吩咐,衙役抬梯子,搭点将台上。又一声雷响,吓的他直接趴下,哈腰下竹梯。阵阵后怕,光顾装逼了,杵在那避雷针似的,作死啊!
迅速下柴堆,吩咐附近人快闪,雷雨天不能躲柴堆旁。第三道闪电长了眼,正劈在柴堆上,柴堆瞬间炸开。一时木棍乱飞,十多人被砸倒,有的还着火了。
刹那一片大乱,人群四下奔逃,要出大事啊!武康咆哮着,衙役拔横刀,依旧无济于事,混乱踩踏在所难免。此刻想到崔小晴,咬牙推开衙役,挤入人流大喊:“普通雷击,不是雷神发怒,都不要惊慌...九娘顺姐,你们在哪?”
那边崔义玄大惊失色,勒令全部民兵出动,强行维持秩序。六大参军跑过来,将老崔护在墙根。王御史面如土色,撞开旁边店铺,惹来众人鄙夷。这是犯罪行为,狄仁杰当即斥责,同时把老崔推进门。
混乱继续,武康身强体壮,终于发现小晴她们,正被众保镖拥着,前往律师事务所。看到武顺的脸,刚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她被保镖拉着,奋力挣扎,面色焦急。
没看到敏之身影,武康顿时明白,边抵御拥挤人流,边大喊“敏之”名字。不时飙出国骂,愚昧无知的人啊,不就是雷劈柴堆吗,有什么好怕的?
脸色越发难看,没头苍蝇般乱窜,猛的看见熟悉身影,正躲西南角落里,双手抱头瑟瑟发抖。赶紧挤过去,抓住头发往上抬,听熟悉吃痛声,顿时喜出望外:“我是你舅,敏之别怕!”
男孩打寒战,瞬间抬头,苍白的脸,两行泪落下。武康伸双臂,放他在脖子上,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血,把泪给我擦掉。”
训斥完艰难转身,后背紧贴墙角,十指相扣横双臂,格挡混乱人群。半分钟左右,揪头发的手少了只,应该擦泪去了。欣慰的点头,这才像男人嘛!这位显然忘记了,自己在柴堆上,听到雷声那刻,哇哇哭的怂样。
很快听敏之喊“阿娘”,抬头看对面,见律师所门口,小晴、武顺冲这边挥手。她们安全了,正踩在桌子上,看到我和敏之也安全,兴奋的大喊大叫。
乌云渐渐散去,雨势小很多,人群变稀落。这次混乱意外,必须有人背锅,如果所料不差,三个始作俑者,是最佳背锅对象。焚身求雨半途而废,滋生踩踏事故,等着倒霉吧。如果出现死亡,他们全得丢官。
人群完全散去,地上躺十多个伤员,有的毫无动静,有的哀嚎呻吟。武康放下敏之,翻开最近伤员,伸手去探鼻息,嘴角勾出阴狠。此人已经死亡,他们必须丢官,还落得声名狼藉。
武康觉的不冤,甚至幸灾乐祸,都是你们作妖,差点害我性命,活该!招来姜大牛,淡淡吩咐道:“这个已经死亡,确定身份,通知家属认领。”
大牛应诺离开,小晴急匆匆过来。意识到大庭广众,拥抱姿势完成一半,俩胳膊僵持半空,俏脸登时羞红。武康觉的可乐,冲保镖亮手势。保镖马上行动,并肩围成人墙,阻隔墙外视线。
拥抱终于完成,崔小晴小声抱怨:“逞什么能啊你?有啥想不开的?”
武康戏谑道:“都是赵别驾害的,那糟老头子太坏。嘿嘿...就算我想不开,也会选择舒服的死法,**太壮烈了。给你讲个故事压压惊,大宋总裁赵光义,因为大旱,说三天后**求雨。哪知他运气好,次日天降大雨,我的运气也很好,哈哈...”
崔小晴白他两眼,嘟着嘴不说话。武康安慰几句,放缓语气说:“你回去泡热水澡,喝两碗姜汤,别感染风寒。”
这时不良人汇报,老崔通知开会,武康撤去人墙,吩咐姜大牛:“检查东明道,死者登记造册,伤者送华博士医治。收拾烂木头,全部送到...别驾、司马、长史府。”
来到衙门口,遇上狄仁杰,互相打招呼,老西儿低声说:“恭喜武录参,又要升官了!”
武康呵呵两声,淡淡道:下月房租,再涨两贯。
狄老西儿石化...
第五十六章 女皇的新婚礼物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九月二十八,忌修坟,宜嫁娶,黄道吉日。
之于武康,亦是大喜,黄昏时刻,迎娶小晴。这意味着,从偶尔受难,变日常受难。鸡鸣时分,被揪起床,沐浴加冠,油头粉面,身穿喜服,折腾到酉时。再有两刻钟,黄昏吉时到,迎亲队伍出发。
武康恶补礼仪,发现些趣事:首先、迎亲时辰在黄昏,中唐元和中兴时,改为清晨迎亲;新郎称细郎,新郎官是指新科进士。以我的文盲尿性,这辈子甭想当新郎官。
其次、婚礼地点称“青庐”,设在住宅西南角“吉地”,用青布搭成的临时帐篷。有诗为证: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此习俗,从东汉持续初唐,中唐时改变,有了洞房说法。
武康端坐客厅,百无聊赖手托腮,打量家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除了在孝期的卢三,狐朋狗友到齐。这些个土包子,正围观大号鸭梨,双手堪握的大梨。
梨园老钱送的贺礼,经过一年科学管理,历经剪枝、疏花、点花、疏果,终于兑现承诺:不仅增产数倍,个头更比从前大。老崔被惊动,勒令写本管理册子,呈报朝廷邀功。公文发出,老崔再次雄起,创办果园管理讲堂,邀请梨农作讲师。
从五月初六至今,四个多月时间,日子喜忧参半。钦差御史老王,发出加急公文,汇报焚身求雨、占城稻。
到六月初,钦差来婺州调研,是颍川县公韩瑗。同中书门下三品,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当之无愧的宰相,他带来第一封公文。
李九在公文中称,武康是个好同志,赞美之词一箩筐,实际好处啥都没有。求雨造成的踩踏,仨养老官背锅,声名扫地,晚节不保,革职查办,回家养猪。那场阴差阳错的大雨,武康成最大赢家,声名如日中天。
韩瑗经过调研,点名表扬崔义玄,对婺州官僚大加赞赏,唯独对武康不冷不热。众同僚鸣不平,武大佬才是占城稻之父。武康心知肚明,都在意料中,老韩与媚姐有过节。
之前媚姐来信,信中大吐苦水,说韩瑗、来济最讨厌啦。李九想封媚姐为“宸妃”,被韩瑗、来济搅黄,理由有二:其一、宸是北极星所在,用以指宫殿帝位,作帝王代称,封赏后妃逾制了;其二、自古以来,就没“宸妃”称号,老总您就别作妖啦。
估计在老韩眼里,我和媚姐一鼻孔出气,同穿一条裤子。如果换位思考,我是老韩,做不到“不冷不热”,肯定往死里踩。因此,武康没有不满,公式化的汇报问答。
到了七月初,第二份公文来到,朝廷论功行赏。老崔家七郎封官,六大参军全部加薪,赏百匹绢和百贯钱。对武康的赏赐,惊呆所有人,荣升婺州别驾,兼任录事参军事。
婺州是中州,录参正八品上,别驾正五品上,好家伙连升十一级,坐火箭似的。然而没啥卵用,别驾是养老官,每年多拿110贯工资。幸亏兼任录事参军事,否则抱头痛哭,可不能混吃等死。
在武媚姐的信里,了解升职始末:占城稻的发现,确实天大功劳,封国公不为过。李总想把武康调到中央,封六品起居郎,就是记录皇帝言行政令的官。韩瑗、来济唱反调,理由是资质不够。
李总再提议,升他为勇康县令,俩老家伙接着反对,理由:升迁太快,婺州勇康县是望县,县令是从六品上,官职连升六级。李九没办法,最后媚姐吹枕边风,提议封她的康郎,为婺州别驾。
不曾想,朝堂竟同意了。武康觉的可乐,看来“升迁太快”,只限制实权官职。本来没想升官,结果非常满意,真不想做县令,俺的小目标,可是婺州刺史。
信的末尾,媚姐问候顺姐一家,并祝新婚愉快。还调皮一把,要求康郎写家书观后感,最少八百字,交给她批改。
武康憋一夜,整理出几条:李九不好过,皇权受掣肘,譬如宸妃、县令被否;李九痛恨外戚,譬如长孙无忌,我也是姐的外戚;政治是妥协产物,起居郎和县令被否决,事不过三,封我婺州别驾,他们只能捏鼻子认。
回完信开始忙碌,私事准备大婚,公事应对旱情。那场及时雨连下三天,大力缓解婺州旱情,然干旱是全国性的,七八月死灰复燃。婺州官员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缓解旱情,甚至组织百姓挖井。
忙的脚不沾地,婚期原本八月十八,推迟到九月二十八。好容易熬过秋收,结果统计出来,比去年减产三成。因占城稻原因,李总仁慈一把,减婺州部分田租。
婺州糊弄过去,隔壁睦州如火如荼,据公司探子汇报,官吏变本加厉,横征暴敛致民不聊生,官民关系日趋尖锐。武康很欣慰,这场旱灾,就是叛乱导火索,导致第一任女皇登基。
武康配合仓衙、户衙、法衙,完成秋收、土贡、田租工作,九月终于清闲,全身心投入婚事。熬到迎亲日,意淫小晴穿喜服的样子,笑
容渐渐猥琐。
司功王林睿客串司仪,特有绵羊音响起:“吉时已到,各忙人就位,请细郎武别驾,迎亲队伍出发!”
狐朋狗友起哄,扯嗓门嗷嗷叫,伴郎贺兰敏之过来催促。骑高头大马,向群众抱拳行礼,在东明道展览半遭,折回金华道刺史府。下斗骢携手敏之,走上府前婚台,告喊“新妇出来”。
连喊好几遍,半点回应没有,大门依旧紧闭。这里的意思,给武康颜色,媳妇儿不是好娶的。应对办法很简单,老王冲郑宏眨眼。
小郑大手挥,全部狐朋狗友,外加百十号保镖,大门口围成半圆。敏之指挥,齐声高呼:新妇出来...
约莫五分钟,大门终于催开,催妆仪式完成。众人进崔府,跟随丫鬟婆子,到小晴闺房前,房门依旧紧闭。进入婚礼第二步,细郎念催妆诗,用才华做敲门砖。
武康拿出两首诗,由狄仁杰、魏定州代笔,干咳两声高声朗诵。念完诗还不开门,武康有些郁闷,咋不按套路出牌?无奈重新念,却听闺房嘻笑:我家娘子说了,诵那首蛤蟆诗。
这就尴尬了,张大帅的戳蛤蟆,一般人理解不了。武康心里苦,那诗是他们的媒人,搞怪诗造得搞怪姻缘。现在无计可施,干咳两声念诗,众人笑破肚皮。
房门终于打开,娇小玲珑红盖头,丫鬟婆子搀着。走过身前时,依稀听哭声,这也是规矩,表示对娘家不舍。狐朋狗友起哄,齐喊:哭声不响,心向爱郎...
等新妇上花轿,武康来轿前,王林睿喊“起轿”,保镖齐吆喝。刚出小院月亮门,婚礼迎来第三步:大群拦路人聚集过道,拦轿子不让过,想过去也行,留下买路财,此谓“障车”。
狐朋狗友早有准备,大把铜钱洒过去,路障嘻笑着捡钱。武康饶有兴味,钱顺凑耳边说:“禀报老板,一个时辰前,睦州清溪县覆船山,陈硕真和她妹夫章叔胤,聚玄女教信徒。陈硕真自称文佳皇帝,任章叔胤为仆射,睦州叛乱起。”
有点儿意思,史书首位女皇,终于登基了!陈寡妇仗义,这是我收的,最珍贵新婚礼物。武康笑撵如花,取腰间钱袋,抓铜钱大小银饼,洒向众路障。保镖跟着起哄,路障抢钱更凶,现场极度混乱。
边笑着洒钱,边喃喃自语:“吩咐睦州兄弟,加入叛军,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陈寡妇安全。叛军南下婺州前,不许她死,否则睦州安保分部,全部给她陪葬。去杭州富阳县,歙州歙县,越州诸暨县,散播睦州叛乱消息,让他们早做防备。”
钱顺错愕片刻,焦急道:“为什么?为什么保护她?文若、二牛和二十多兄弟,都死在她手里。还有您...您和九娘子,当初睦州历险,也差点遭毒手,为什...”
看到闭嘴手势,钱顺万分不解,气呼呼别过头。武康扔出全部银饼,轻拍钱顺肩膀,小声安慰:“别惹我生气,大喜的日子,要保持笑容。如果我想暗杀,她早死两万遍,为何留她到现在?”
钱顺愁眉苦脸,武康微笑:“有利用价值的人,发挥最大价值,榨取全部价值。派人去台州,通知秀才、楚神客,遣唐使绑架计划搁置,兄弟们全部撤回。通知所有雇主,收回全部保镖,赔偿雇主损失。”
钱顺拱手离开,武康面若春风,路障捡完钱,纷纷行礼让路。队伍继续行进,武康轻声叹息,心说顺子兄弟,要理解我的苦心。我靠陈硕真升官,你们靠我生活,我好你们就好!
待杭州、歙州、越州得消息,早做防备之下,叛军无机可乘,只能南下婺州。平叛的全功,必须是武康的,任何人都不能抢!哎呦...谁打我?
抬头看傻了眼,二姨姐带队,六姨姐断后,二十多娘子军,手拿洗衣棒槌。武康抱头鼠窜,嗷嗷着求饶,众人幸灾乐祸,还跟着起哄。王林睿老狐狸,咋不提醒我呀?
此为婚礼第四步,娘子军打细郎:娘子军是女方亲属,为了煞细郎威风,不让他今后欺负新妇。武康觉的很冤,是她欺负我好吧?她就一母老虎,该我提棍子打她!
好话说尽,哄得俩姨姐开心,闹剧总算停止。骑斗骢马,迎新妇回府,锣鼓齐鸣,热闹非凡。郑宏、孙三跟坐马车上,捧起麻袋里铜钱,不时洒向路边。惹得百姓哄抢,赢来无数祝福,尽显土豪本色。
沿东明道转回录参府,司仪吩咐中门大开,给新妇足够尊重。新妇穿绿色喜服,由婢女搀着下轿,来到武康身边,踩红地毯进大门。
这里有规矩,新妇脚不能沾地,所以夫家准备多块红毯,轮流铺新妇脚下,直到进入青庐。武康是土豪,当然不会吝啬,从青庐到大门,全部铺地毯。
进大门再次等待,武顺拉着敏月,带府里全部下人。从侧门出去,从大门回来,表示踏新妇足迹。司仪老王喊礼毕,细郎带新妇去青庐。金童玉女跟身后,抛洒五谷杂粮,意思是:一切准备就绪
,良辰吉时到了。
在青烟火盆前停下,新妇跨火盆,司仪喊:玉凤抬足迈火盆,凶神恶煞两边分。喜从天降落福窝,好日子红红火火!新人跨火盆儿喽
跨完火盆继续走,新妇跨马鞍,司仪喊:一块儿檀香木,雕成玉马鞍,新人迈过去,步步保平安。新人跨马鞍喽
第三关跨米袋,司仪再喊:有吃又有穿,一代胜一代。新人跨米袋喽
过完三关,上喜台站定。司仪手抓稻米,边洒边喊: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人转过身。有请细郎,三箭定乾坤: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一箭射天,地配一双;三箭射青庐,共把新房进呦!
宾客哄堂大笑,钱顺拿弓箭上来,武康搭射天箭。钱顺假意指点,压低声说:“一个时辰前,睦州清溪县,陈硕真率七百人,破清溪县衙,杀县令程书礼,县尉李师朗,悬头颅于县衙门楣。”
射天箭飞出,钱顺递地箭,接着汇报:“不良帅赵淮安,率不良人投降,并杀死丞狱卒,放牢中囚犯。陈硕真开县仓放粮,掳战马十五匹,队伍激增三千人。”
射出地箭,武康眉开眼笑,接过无头射庐箭,转身瞄准青庐。钱顺跟着转身,说道:“章叔胤领兵一千,欲夜袭桐庐县。陈硕真领两千,欲攻打睦州城。陈硕真破县衙时,有人为她挡刀而死,他叫李丞云,是...公司的兄弟!”
弓弦渐渐松弛,箭矢轻微颤抖...几个呼吸后,强弓拉出满月,箭矢疾射而出,穿青庐门而过。现场短暂安静,片刻后轰然叫好,宾客无比欢呼,大肆夸赞箭术高。
司仪示意,武康带小晴来新房,喜秤挑落盖头。崔小晴手持圆纸扇,扇面挡住脸,这是却扇之礼。想让新妇拿掉扇面,必须用才华打动,也就是吟却扇诗。
武康拿出老狄写的诗,盯着扇面山水画,努力回忆李丞云样貌,怎么也想不起来。听崔小晴催促,目光聚集纸上,深呼吸压下哽咽,一字字念诗。
崔小晴丢掉纸扇,环住老公的腰,仰起脸关切道:“二郎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的情绪不对...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告诉我,和婚礼有关吗?有则点头,无则摇头。”
武康坚定摇头,崔小晴笑逐颜开,拉着他的手说:“只要和婚礼无关,我不多问。夫君咱出去吧,该拜堂了,别让顺姐和宾客久等。”
携手来到青庐,指挥使于洪志是证婚人,拿着狄仁杰写的词赋,为小夫妻证婚。证婚完毕,司仪主持行三跪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武康父母依旧失联,高堂坐着武顺,身为便宜堂姐,倒也名正言顺。夫妻俩扣头,武顺合不拢嘴,拿出白玉手镯,套在小晴手腕上。按套路勉励新妇,批评细郎,唠叨早生贵子。
夫妻对拜完毕,双方交换礼物,武康送出夜明珠。抄杜家贪污了三个,一个给琴娘,一个给小晴,另外那个给媚姐,托顺姐带回长安。
小晴的回礼,是条镶满宝石的皮鞭,武康登时头皮发麻,这辈子真的完了。狐朋狗友笑翻天,其他人懵逼,搞不明白啥意思。
接下来行结发之礼:侍女奉上剪刀,夫妻俩各剪一缕头发,用红线扎起来。放入锦囊挽成“合鬓”,由崔小晴保存,象征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然后是“奉茶”,崔义玄夫妇坐高位,武康手捧盖碗,先敬岳父老崔。眼角余光扫视,见钱顺的ok手势,暗暗叹口气。茶里有秘药,武开父子特制,自己曾以身试药。症状类似烟瘾发作,哈欠连连浑身无力,除了睡觉啥也不想。
平叛的功劳,只能是我的,老崔对不起,大不了负荆请罪,让您老抽皮鞭出气。武康有些愧疚,叩三个头,高高举茶碗。
老崔笑容更甚,接过盖碗抿两口,递过大红包。给岳母奉茶,也磕三个头,不能厚此薄彼。接到岳母红包,轮到小晴给武顺奉茶,咱媳妇儿也不含糊,也是三个头,乐的武顺塞俩红包。
接着是合卺之礼,一个葫芦切俩瓢,用红绳拴一起,夫妻交换葫芦瓢,共饮瓢中酒。
司仪王林睿喊:合卺,即夫妻交杯酒,葫芦是苦的,酒也是苦的。葫芦分为二,即同甘共苦,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
终于到最后一步,送新妇入新房:武康背着小晴,出青庐过流水席,司仪往每桌撒红包。红包洒完毕,夫妻俩向宾客三鞠躬,此为拜客礼。
到新房口,放下崔小晴,由婢女搀扶进去。武康转过身,倒着走进新房,共饮合欢酒。至此婚礼完成,崔小晴新房等候,武康去陪宾客喝酒。
老崔脸色难看,不停打哈欠,武康过意不去,劝他回去休息。老崔坚持不住,很是惋惜点点头...
第五十七章 悲催的洞房花烛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九月二十八,戌时二刻。
录参府后院新房,洞房花烛夜正浪,人生四大喜之极,别有一番感想。久旱逢甘霖,体验过;金榜题名时,彻底没戏;他乡遇故知,没啥稀奇,后世飞机满天飞,到处是老乡。剩下最后一喜,全力以赴。
一番戮战,大获全胜,鸣金收兵,身穿睡衣,坐书桌前,遐想叛军。崔小晴不服,战场上失力,外交手段找回。穿上情侣睡衣,打开书桌抽屉,拿出文件甩桌上。
看到“约法三章”字样,武康更不服,我是战胜方,岂能签不平等条约?不屑推开文件,手托腮满脸戏谑。崔小晴嘻嘻一笑,再次开抽屉,拿出两颗夜明珠。
武康瞬间坐直,满脸不可置信,一共三颗珠子,一颗在武顺那,还有一颗在琴娘那。崔小晴满脸鄙夷,轻拍下巴掌,洞房门打开,走进个婢女,端着水盆毛巾。
看清来人相貌,登时瞠目结舌,尴尬爬上脸。崔小晴呵呵道:“你的那些龌龊,我早就知道,给你留着面子嘞!亲爱的夫君,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签合同。琴娘别愣着,给夫君擦把脸,看这冷汗流的。”
琴娘伺候完,乖巧呆旁边,垂着头噤若寒蝉。武康很无奈,轻叹息拿文件:第一条,不许去教坊等风月场所,不许夜不归宿,如公务需要,必须让海量、海斗跟随。
这条没问题,自从在大唐当官,从没去过教坊,为此还遭同僚取笑。教坊女子,原本是大户人家女眷,已经够可怜,没必要火上浇油。海量和海斗,是小晴陪嫁部曲,据说武艺高强。
看完第二条,武康不乐意,嘿嘿笑道:“我说大妹子,咱哥俩搞法律的,契约应以法律为准。《永徽律.户婚》言,郡王、一品官可纳妾十个,以下按品级递减,平民纳妾犯罪。我是五品官,可纳妾三名,给俩名额啥意思?”
“哎呦大兄弟,我是你的启蒙老师,跟老师谈法律?”,崔小晴满脸不屑,头发捋耳后淡淡道:“《永徽律.户婚》还言,夫纳妾须妻签字,否则就是犯罪。看看人家房玄龄,房夫人不同意,照样没辙。有俩名额还不知足?”
这就尴尬了,法律搞不过她,两个就两个吧。继续往下看,气的嗷嗷叫:“我说大妹子,产业交你打理,库房钥匙、账本交你保管,这都没问题,上缴工资过分了吧?”
“过分吗?”,崔小晴凑过来,舔着脸笑。打开印泥盒,拉老公摁手印,收契约放嫁妆里,淡淡一笑道:“听听更过分的!不许勾三搭四,否则家法伺候。我的家法很仁义,就是让你的官帽,颜色类似六品官服。”
什么意思啊?武康很快明白,六品官服是绿色的,咬牙切齿的冷笑:“好仁义的家法呀!姓崔的,先尝尝我的家法,纳命来...”
惊叫声响,房门关上,琴娘跑出门外,摸摸发烫的脸。几分钟后听脚步声,见钱顺匆匆过来,气喘吁吁的。赶紧摆手阻止,食指放嘴边,作禁声手势。
钱顺呆愣片刻,讪讪退到院门。大概四十分钟,洞房突然安静,琴娘轻轻敲门,小心翼翼喊话:“郎君您睡了吗?钱总管来了,有要事禀报。”
很快门打开,武康来到院里,钱顺过来伏耳轻语:“一个时辰前得到消息,童天宝...就是童文宝的二弟,在睦州雉山县响应叛军。童天宝五大三粗,是山里猎户,武艺高强,是玄女教的天宝大将。”
见大佬脸色难看,钱顺下意识抹冷汗:“童天宝率五百信徒,多为雉山县乡民,已经攻破雉山县衙。民团指挥燕虹信倒戈,县令孙传龄率部曲、衙役抵抗,寡不敌众为国捐躯。县尉苏星运火烧县仓,葬身火海...”
武康面无表情,拿出小本本,翻到“死”字页,用炭笔写:雉山县民团指挥使、燕虹信;翻到“忠魂”页,写:雉山县令孙传龄,县尉苏星运。
钱顺继续汇报:“县仓辎重焚毁,童天宝恼羞成怒,孙县令和苏县尉,满门鸡犬不留。县民奔走相告,队伍壮大四千,已经连夜开拔,打算与陈硕真呼应,南北夹击睦州城。”
清溪、桐庐、雉山三县都乱,意味叛军气候小成,节目效果相当好。武康咧嘴无声笑,尊敬女皇陛下,俺爱死你啦,请尽情的闹。闹的越大,你的人头越值钱,我的功劳越大。
收起小本本,吩咐钱顺:“监视睦州刺史,关注桐庐战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钱顺子,你一个时辰前得消息,为何现在才报?半个时辰前就该...下不为例啊。”
钱顺赶紧请罪,转身快步离开,直到出录参府,笑容开始猥琐。大佬别怪俺汇报慢,俺汇报的速度,取决您的速度。嘿嘿两声接缰绳,淡淡吩咐:“通知刺史府丘有八,来汇报的时候,带矮凳过来。”
马蹄响人离开,十几分钟后,刺史府后门跑出个人。身材魁梧,穿盛世保安服,披风肩头绣两颗菱形,是盛世安保中队长,统领保安五十。小跑到录参府门口,右手板凳
转左手,急敲三下缓敲两下。
侧门很快打开,闪身进入门里,跟随仆人脚步。来到后院清心居,见琴娘子手势,立刻停住脚步。瞅瞅手上板凳,明白钱总意思啦,坐等老板忙完。
四十分钟左右,琴娘子敲门,大佬穿睡衣出来。丘有八过来行礼,干咳两声说:“报告老板,崔公已经睡了,晚饭只喝半碗粥。听崔府奴婢说,他只是犯困,并无其他不适。”
武康彻底放心,心说没事就好,老崔挺硬朗。丘有八见大佬心情好,松口气继续说:“崔公回府后,请来华博士、武郎中,两人皆说感染风寒,建议他多休息。”
武康斟酌片刻,低声吩咐:“通知武元打起精神,如果出现异常,马上停止施药,以崔公身体为重。如果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等等,为何带着凳...滚!”
丘有八诶诶两声,抱凳子跑路,出录参府大门,抹把额头虚汗,咱大佬喜怒无常啊。活动肩膀,晃晃脑袋,看见熟悉身影,貌似狗头军师老苏。那急匆匆样子,也是汇报工作吧,瞅瞅手中板凳,嘴角勾出戏谑。
两人简单寒暄,丘有八嘿嘿笑:“咱大佬把公务放第一,洞房花烛夜还办公,着实令人佩服。那个苏先生啊,您腿脚不好,拿着这个凳子...赶紧拿着,你会感激我的。”
老苏惦着板凳,望向丘队长背影,脑门挂满问号。按要求对暗号,跟仆人到清心居,见守门妇人手势,不由老脸微红。把板凳放院门外,坐着闭目眼神,确实感激丘队长。
眼观鼻鼻观心,屏蔽外界干扰,默念金刚经。还是四十分钟,武大佬出现,老苏赶紧起身,拎板凳上前行礼。武康沉下脸,抬右手掌,考虑是否抽过去。想想还是算了,老苏年纪大了,禁不住一巴掌。
老苏很尴尬,放下烫手山芋,干咳说正事:“婺州全体官员,除崔公以外,属下悉数拜访,还有那些乡绅,兑换白银千两,黄金百两。名贵珠宝首饰,算上您的两箱,共有五箱。”
武康露出微笑,伸拇指点赞,老苏办事很得力。黄金白银在唐朝,并非流通货币。朝廷甚至立法,交易必须以铜钱、绢布为主,实在不行再用金银。手里有银子的,除了官员就是富商,数量相当少。
老苏有些得意忘形,谄笑着恭维:“古有吕不韦奇货可居,今有武别驾倾家助昭仪。他日昭仪荣登后位,定感激明公的倾囊相助,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感受到大佬的杀意,老苏瞬间闭嘴,恨不得自抽耳光。例子举的不好,吕不韦下场不好,马屁拍马腿上喽。
武康不置可否,淡淡说道:“吕不韦官拜丞相,也是我的偶像!老苏别紧张,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官送媚姐金银珠宝,让她打赏太监宫女,拉拢贿赂朝堂臣子,建立人脉系统...”
听扑通一声,老苏跪倒在地。武康不理会,继续自言自语:“人都是现实的,没好处不会帮你。挣钱就是为了花,我的钱让我姐花,是帮扶家里人,名正言顺嘛。”
老苏连连应是,武康哑然失笑,想到之前顺姐的辞行。今年腊月初七,是便宜伯母七十五大寿,顺姐回长安准备寿宴。便宜伯母杨氏,后来的荣国夫人,历史上也是号人物。
四十四岁嫁武士,生三女,长女武顺,次女武昭仪,三女早夭。史书还记载,她和外孙敏之有染。武康不大相信,找机会旁敲侧击,搞的敏之云里雾里。
没敲到什么,便以普法为借口,着重讲十恶中的内乱。敏之饶有兴趣,暧昧的说:舅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呦。轮到武康云里雾里,问什么意思,敏之则笑而不语。
话题到此结束,决定效仿吕不韦。经崔小晴批准,清空大半库房,铜钱换金银珠宝,由顺姐带回长安,交给武昭仪,作为竞选皇后经费,也算帮她宫斗了。
不巧陈硕真造反,武康表示无奈,只能绕道越州、杭州北上。车队后天出发,分出九十保镖护驾,让林平郎带队。想到这一声叹息,扶起老苏说:“回去睡觉吧,把凳子带走。”
老苏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出录参府,府门口大喘粗气,惹得门房询问。忽然回过味儿,大佬毫无保留,这是拿我当心腹啊!我的老天爷,这是天大好事,我应该高兴才对。
心情顿时大好,瞅瞅手中板凳,眼珠转两圈。向门房讨要纸笔,放板凳在台阶,蹲下写纸条:今晚见武公者,请带此胡凳。友情提醒,不听老朽言,吃亏在眼前。
字条压胡凳下,美滋滋去了。离开不到十分钟,又匆匆过来俩人,身穿破旧保安服,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台阶上板凳,阅读下面纸条,也拎着板凳进门。
来到清心居,琴娘继续打手势,俩人明白板凳用途,饱经风霜的脸闪过怪异,轮流享受板凳,等武大佬完事儿。他们是当初客串谢差,押送江夏郡王李道宗,一路到象州(广西柳州)的保安。
回程在括州(浙江丽水市东
南)时,得知大佬婚期,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到末尾。城门卒卖武康面子,巡逻民兵卖武康面子,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金华道录参府。
还是四十分钟,见武大佬出现,赶紧过去见礼,祝大佬新婚快乐。武康很欣慰,轻拍两人肩膀,说几句勉励的话,直接步入正题:“两位兄弟辛苦,老师安顿好了吧?”
保安甲回答:“回武公话,安排妥当了。在象州买房子,添置生活用品,买使唤奴婢,请看护郎中。贿赂当地县令,留下足够钱财,够先生三年花销。”
武康相当满意,自己这只小蝴蝶,终于轻微改变历史。据新旧唐书记载,李道宗病逝流放途中,一代名将死的憋屈。保安乙递呈上信件,说是李道宗给的。
确认火漆完好,和颜悦色吩咐:“给你们三天假期,两位好好休息,然后找钱顺报道。要不了几天,咱们将以民团身份,剿灭睦州陈硕真叛乱。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可不能错过!”
两人眉开眼笑,表示歇半天就够,明天下午就报道。送走俩保安,武康站洞房门口,示意琴娘按摩老腰。借着灯笼打开信,很快笑逐颜开,老李头儿够意思。信里阐述平叛攻略,包括用兵、后勤、地形等,可谓面面俱到。
自从坑了老崔,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能力不足,搞砸平叛大事。老崔不是文弱书生,身经百战颇有智谋,六十九高龄亲临前线,谈笑间灭陈硕真。
不过史书记载,老崔嗜杀成性,大肆屠戮俘虏。武康下药坑他,也有这方面原因。叛军放下武器,就是大唐子民,岂能随意杀戮?
有了这份攻略,就可以踢开老崔,独立平定叛乱。美滋滋收起信,打算挑灯夜读,听崔小晴呼唤,老腰顿时生疼。这位到底什么体质?快招架不住喽!
直到亥时八刻,也就是凌晨零点,金华道再次响起马蹄。钱顺示意手下稍待,拎起台阶上凳子,慢悠悠到清心居。板凳放院门,掐着时间等,哪知才过一刻钟,大佬就出现了。
见大佬脸色惨白,干笑两声讪讪道:“那个大战在即,老板保重身体,来日方...咳咳是这样的,三喜子汇报,婺州折冲府,尚在扬州地界,预计五天后到扬州城。”
武康紧皱眉头,暗骂折冲都尉小崔,你们八月中旬下番,这都十月初了,才走到扬州?如此看来,只能征调民兵,之前和老于沟通,整个婺州,最多征民兵一万五。叛军数万之众,人数差相当距大,打起来有难度的。
钱顺继续汇报:“章叔胤叛军,攻破桐庐县,不过响应者很少,只扩至一千六百人。在桐庐北分水七乡,还遭民团抵抗。卧底兄弟传来消息,章叔胤正和手下商议,是再攻分水七乡,还是会师陈硕真,攻占睦州城。”
武康考虑片刻,说道:“分水七乡地处杭州、睦州交界,典型两不管地带,受睦州脏官压迫少,玄女教影响不够。杭州是江南道重镇,驻守两支折冲府,他们没胆子去,去了也是送人头。”
钱顺继续说:“杭州富阳县,已经收到风声,县令连夜调民兵南下,驻守县南边界。同时派遣公差,前往杭州城报讯。依属下看,北上被堵死,章叔胤肯定回师,不知睦州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呵呵”,武康嗤之以鼻,淡淡道:“睦州折冲都尉,与陈寡妇狼狈为奸,你说能坚持多久?我看不出三天,睦州城必破。接下来叛军的主力,会攻打越州或歙州,歙州可能性更大。顺子,弟兄们准备好没?”
钱顺回道:“已经集结完毕,共二百七十五人,兵器干粮备齐。照您吩咐,从乡绅家借马,能组建骑兵一百五。已经派快马去台州,属下估计秀才和楚教头,回婺州至少五天。”
武康吩咐琴娘,取录参印交给钱顺,揉揉腰吩咐:“以走镖为借口,找于洪志借骑兵五十,明天午时三刻,前往兰溪县边界。守住出境全部路口,禁止百姓入睦州。另外,去象州的兄弟回来了,明天找你报道。”
钱顺抱拳应诺,纠结两分钟轻声说:“老板,让睦州兄弟撤吧,已经折损五个了!如果战死沙场,咱无话可说,那种死法太憋屈!属下求您,撤下来吧!”
武康果断摇头,语重心长道:“打仗会有死伤,通知睦州兄弟,什么时候叛军南下,什么时候任务结束。让他们咬牙坚持,另外通知他们,跟着我干的,我都不会亏待...回去休息吧!”
武康目送钱顺,直到背影消失,叹息转身进卧室。
崔小晴:大兄弟,来嘛...
武康泪流满面:大妹子,饶了我吧...
第五十八章 战前军情演播室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初八,辰时一刻。
东明大道临时管制,十五骑士策马奔腾,在州衙校场前停下。武康穿大红绯袍,头戴官帽,腰挂横刀。缰绳丢给衙役,示意保镖等候,带秀才和楚神客进门。直奔婺州衙三堂,此为军事会议室,平时基本不开放。
来到会议室门外,示意两人等候,推门走入大厅。北墙挂大幅舆图,囊括婺州接壤六州,长会议桌南北放,东西九名官员对面坐,是六大参军和三名参军事。
此等军事会议,只有官职名带“参军事”的,才有资格参加。众小弟见大佬来了,纷纷起身行礼,齐声打招呼:恭迎武别驾。
武康示意免礼,大踏步到正北主位,双手轻轻下压,小弟纷纷坐下。崔义玄成功被坑,躺床上起不来,昨天他召集全体官员,正式授权武别驾,全权处理婺州军政。抬眼扫视众人,类似影视剧里,司令官指挥部,那叫一个酸爽。
干咳两声,淡淡说道:“相信诸位都听说了,睦州发生叛乱,贼首陈硕真,五日前率两千叛军,攻破睦州城。睦州刺史江元朱,弃城而逃不知所踪;录事参军及六曹参军,全部死于非命,睦州北城门枭首示众。”
众人感同身受,脖子冷飕飕的,一州大员,说死就死...
武康敲会议桌,淡淡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官觉的,有必要介绍下陈硕真。她是武德三年(公元620年)生人,今年三十三岁,小寡妇一枚,祖籍睦州雉山县、梓桐源、田庄里(浙江省、杭州市、淳安县、梓桐镇)。”
起身拿教鞭,指点舆图对应位置,教鞭节奏轻击左手,摆出老师教学造型,围着会议桌踱步:“自幼父母双亡,和小妹相依为命,十七岁沦为寡妇。小妹被乡邻收养,她去乡宦家帮工,也是个苦命人,诸位以为然否?”
然否个屁,众人脸色怪异,狄仁杰直翻白眼。大佬别犯政治错误,往死里批斗呀!您这话说的,咱们成反派啦?
武康呵呵:“永徽元年,清溪县遭特大洪灾,睦州同僚尸位素餐,不想办法救灾,还巧立名目敲诈,致民不聊生。陈寡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偷开东家粮仓放粮,事败被捆殴打。后被百姓救出,为躲避官府追捕,逃入清溪县覆船山。”
狄仁杰觉的,必须矫正大佬思想,于是站起身说:“陈贼家境贫寒,着实令人唏嘘。然无论如何,不经东家允许,监守自盗,国法不容。事发畏罪潜逃,更令人不齿。”
同僚异口同声,竖大拇指点赞,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武康呵呵:“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滋生反心,认为只有推翻唐政府,百姓才能过好日子。开始谋反大计,用道家阁皂宗、秘宗摩尼教,创玄女教火凤社。自称太上老君弟子,自诩九天玄女下凡,靠老掉牙的骗术,忽悠善男信女入教,为造反积蓄力量。”
狄仁杰嗤之以鼻,其余满脸不屑,武康继续呵呵:“然百姓也有明白人,向清溪县令程书礼举报,言陈寡妇成仙是假,图谋不轨是真。程县令派官差缉拿,以造妖言妖书罪,上报睦州刺史。此罪如何量刑,大家明白吧?”
众人纷纷点头,诸造妖言妖书者,一旦罪名落实,判处绞刑。
来到狄仁杰旁边,把玩手中教鞭,恶趣味儿说:“信徒筹钱,上下打点,走通门路,司法参军,斥程县令,令无罪释放。这件事,发生在永徽二年三月,怀英你怎么看?”
狄仁杰绷着脸,淡淡说道:赃官该杀。
武康不置可否,继续转悠忽悠:“陈寡妇觉察意图暴露,加速造反进程。妹夫章叔胤宣传:大姨姐在天上进修完毕,返回清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能召神役鬼。百姓无不信服,对其顶礼膜拜,把她的话,当神语仙音。孙参军,对此您怎么看?”
孙应元义愤填膺,义正辞严训斥:愚民蠢妇,神志不清,邪教害人,其心可诛!
武康点头,继续讲:“永徽三年四月,江红朱任睦州刺史,这位比起前任,更不是东西。‘朱’与‘猪’谐音,便禁止百姓养猪,打杀百姓生猪。本官祖籍睦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节奏成功带偏,众人义愤填膺,狄仁杰直接拍桌子,直言胡闹愚昧。
武康呵呵:“今年江南大旱,朝廷拨赈济粮。江红朱领头,众小弟随后,层层苛扣。赈济米粥,能照人影,难民激增,饿殍遍地。陈寡妇见时机成熟,在清溪县举旗造反,封章叔胤为仆射,自封文佳皇帝。诸位同僚,她是自始皇帝以来,首个女皇吧?”
全员懵逼,开什么玩笑,女人也敢称帝,让男人的脸往哪搁?
几分钟后,狄仁杰说:“《魏书》记载,北魏孝明帝病逝,太后胡氏临朝听政,将孝明帝的公主,假冒皇子登基。仅一天功夫,婴儿女帝下台,史称北魏殇帝。”
这下轮到武康懵逼,见他们纷纷点头,颇有
些哭笑不得。心说我的媚姐,原以为陈寡妇抢生意,让你沦为老二。现在却屈居第三,我能帮你收拾陈寡妇,却收拾不了北魏殇帝。
干咳两声,到地图旁,教鞭指点,简述造反:“九月二十八,陈部清溪造反,攻破县衙,杀程书礼,报一箭之仇,率军奔袭睦州。同日夜,章叔胤领兵一千,攻破桐庐县;同日夜,童天宝响应,破雉山县衙,兵发睦州支援。”
教鞭在睦州城画圈,冷笑道:“十月初一,睦州城破,百姓响应。贼军三万,一路西进,十月初四,过新安江,进入歙州,攻打歙县,邑人蒋宝,起兵响应。歙县早有防备,先镇压蒋宝,枭首示众。又坚守城池,与陈部血战,双方僵持...诸位怎么看?”
约莫五分钟,司士魏定州发言:“下官以为,贼军定无功而返。歙州刺史是我的朋友,数次镇压邑人叛乱,身经百战,有勇有谋。且施政有方,百姓安居,叛军讨不到便宜。”
武康点点头,看向沉思的狄仁杰,嘴角扯出怪笑,“怀英,你怎么看?”
两分钟左右,狄仁杰眉头舒展,开启长篇大论:“魏参军所言不虚,叛军攻不破歙县。叛军有两大兵源,玄女邪教和睦州灾民,都是睦州特产。歙州没信徒,百姓安居乐业,不会大规模响应,甚至配合官军,狙击贼寇保卫家园。”
狄仁杰继续:“叛军虽有三万,却是乌合之众!大多是普通百姓,没受过军事训练,又没大型攻城器械。下官认为,陈部从歙州撤退,早晚的事。”
不愧狄老西儿,确实有大才,武康忍不住点赞:“魏参军切中要害,狄参军一针见血,道出叛军本质。本官现在说,陈部西进无路,必重回睦州。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环视会议桌,见他们不言语,武康拿起炭笔,在舆图“歙州”打叉。
教鞭指杭州於潜县,继续道:“章叔胤部,破桐庐县,经分水乡,进入杭州,绕富阳县,突袭於潜。十月初一,於潜县破,叛军东进,掩袭临安。在临安西,遭遇官军,探子回报,战况激烈...诸位怎么看?”
众人瞠目结舌,随后面露不屑,孙茂呵呵耻笑:“他们疯了,敢攻杭州,必咽苦果。两支折冲,驻扎杭州,都是上府,参加过庭州保卫战,都是强兵悍卒。叛军与府兵,不可同日而语!”
狄仁杰见大佬不解,微笑着解释:“永徽二年七月,西突厥沙钵罗可汗,率军袭扰庭州,杀百姓数千。圣人诏令:契何力,发兵三万,联合回纥,八万余众,于金满县,大破贼军,斩杀无数。”
武康回神,庭州应该地处西域,隶属后世新疆。既然杭州府兵这么牛,那便高枕无忧,拿炭笔转身,把杭州划去。教鞭指地图,淡淡说道:“北进受阻,睦州四周,只剩越州,以及婺州。叛军会如何做,诸位畅所欲言。”
又是长时间沉默,约莫一刻钟,司兵参军秦礼说:“睦州叛乱,旱灾、饥荒导致,叛军呆在睦州,无异坐以待毙。他们肯定另谋基地,要么东进越州,要么南下婺州。”
狄仁杰说:“越州是都督府所在,与杭州近在咫尺,驻扎折冲上府。西边的诸暨县,浦阳江南北而过,水流湍急有险可守。反观咱们婺州,无险可守,折冲府不在。若我是叛军首领,不会选择东进,肯定南下婺州。”
众人闻听此言,终于摆脱看戏心态,咱们就是下个目标,兄弟们都醒醒吧。武康会心微笑,向狄仁杰抛媚眼,不愧是媚姐的得力干将,咋就不受李九重用呢?
呵呵两声,端坐主位,淡淡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叛军什么时候,从哪里登陆婺州?”
魏定州说:“陈部攻歙州不克,定回睦洲整顿;章部杭州受阻,也会返回睦州。两军会师,原地休整,预计十天。下官认为,十五之前,叛军重整旗鼓,必南下婺州。”
气氛再度沉寂,狄仁杰经武康同意,手指舆图说:“婺州西的信安、龙丘两县,北有崇山,中有衢江,易守难攻。婺州北兰溪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下官认为,叛军定经雉山县,进入兰溪县,兵临婺州城北大门。”
武康继续呵呵:“婺州折冲不在,我和于洪志沟通,咱们能征调兵力,不会超过两万。有民团五千,其余皆是民壮,和叛军相差无几,皆为疏于训练的老百姓。敢问诸位,该如何应对?如何守住婺州城?”
放下手中教鞭,目光越发凌厉:“如果叛军攻破婺州城,在座的诸位,包括本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脑袋搬家。所以,请齐心协力,各抒己见,拿出切实、有效的应对策略。”
会场寂静,众人拧眉沉思,大概两刻钟,狄仁杰说话:“下官以为,必须封锁睦州,分两个方面。首先人口封锁,所有入睦人口,必须严格排查,道人、僧侣亦不放过。”
众人点头,武康微笑,这主意不错。睦州的几个邻居,那些被欺压的百姓,或郁郁不得志,想浑水摸鱼的读书人,犹如过江之
鲫。他们会想方设法,潜入睦州加入叛军,跟着兴风作浪。
狄仁杰继续:“其次辎重封锁,禁止外物流睦,特别是粮食、药材、布匹、兵器、牲畜等。严禁各地商贩,交易任何货物给叛军。把睦州变成一潭死水,最大限度削弱实力。”
我的天,有点儿东西啊兄弟,众人无不刮目相看。
武康斟酌片刻,吩咐仨参军事:“按怀英意见,起草限制禁令,命令信安、龙丘、兰溪县令,即日起边界戒严。禁止人口流睦,凡是交易叛军的,全部以资敌罪论,处以极刑。”
此言一出,包括狄仁杰,全员懵逼,咱大佬更狠,直接戒严啦?
至于其他州,指使不了,武康也不抱希望,继续吩咐:“公文发歙州、杭州、越州,恳请诸刺史配合。你们起草完,交予王参军、狄参军审阅,再找本官盖刺史印。”
三人起身应诺,武康示意落座,有节奏敲桌,看向司仓参军。孙应元正襟危坐,快速翻找文件:“武别驾容禀,下官连夜统计仓中存粮,如果征调两万民壮,可供两月消耗。”
两月应该够了,史书上记载,这场叛乱十一月中旬结束。想到刚抄了杜家,户衙比较充盈,看向孙茂说:“昨日本官和崔公商议,租借百姓的牛马,有偿组织婺州郎中,购买大量药材备用。”
点名俩孙参军,直接吩咐:“两位共同研究,确定牲畜租金,伤亡赔偿金,郎中劳务金,及必须药品价格。给你们两天时间,确定好呈我过目。另外通知药材商,敢坐地起价者,全部关大牢。”
众人认为不妥,狄仁杰想劝说,被摆手阻止。武康看司兵参军,秦礼立刻汇报:“兵仓中的军械,足够装备两万士兵,各种守城器械俱全。只是盔甲太少,明光铠被折冲府带走,仅有少量绢甲。”
武康表示无奈,能装备兵器就行,铠甲别奢望了。
王林睿看过来,纠结片刻说:“武别驾容禀,敌众我寡,是不是以崔公名义,向杭、歙、越三州求援?”
狄仁杰反驳:“我认为不可行,附近有叛乱,肯定各顾各。另外没有朝廷命令,军队不能出辖区。叛乱已经十天,如果五百里加急,长安会在初四收到急报。下官以为,最晚本月十二,平叛圣旨到婺州。”
众人也都明白,只有圣旨指派婺州,求援才有可能。狄仁杰见大佬点头,继续说:“陈硕真自称九天玄女,之前还在婺州活动,流出各种妖言妖语。下官以为,会给军民造成恐慌,会影响军心民心。”
武康示意继续,狄仁杰有些尴尬,纠结片刻讪讪道:“武别驾焚身求雨,百姓无比感动,都将您神话了,比九天玄女不遑多让。下官以为,您最好亲临前线,震慑陈硕真,增强军心士气。”
同事们脸色怪异,武康呵呵直乐:“既然本官有这功能,当仁不让喽。另外我觉得,不应该只守城,要主动出击野战。所以我决定,司仓孙参军、司户孙参军,留下负责后勤,其余人随我去兰溪御敌。”
会场炸开锅,现在敌众我寡,大佬还想着野战?同事们纷纷劝解,唯有狄仁杰不置可否,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微笑。
有机会作秀,不能错过,干咳两声继续:“如果只守婺州城,等于把兰溪扔给叛军,令百姓受战火荼毒,天大的失职。本官于心不忍,更不能愧对朝廷的栽培,愧对崔公的信赖!”
众人脸色怪异,显然没被忽悠。武康也不气馁,仔细搜索史书,回忆叛乱记载...
笑意渐渐爬上脸,干咳两声严肃道:“陈硕真撤离歙州后,会改变集中兵力策略,制定分路出击。运动战与袭击战结合,打击敌人,扩大势力范围。诸位,以为然否?”
大伙儿沉思,狄仁杰首先赞同,武康接着道:“她不清楚婺州虚实,也不敢孤注一掷,会派小股偷袭试探,人数预计五千左右。咱们要做的,就是咬住先锋队。陈硕真很讲义气,肯定率主力支援...”
起身拿起教鞭,直指兰溪县境,淡淡说道:“咱们要成为钉子,把叛军全部主力,牢牢钉在兰溪县。届时无论朝廷派谁平叛,都会乘机进入睦州,断陈硕真后路。如此南北夹击,灭叛军于婺州境内,诸如以为如何?”
此时此刻,大伙儿终于勘破,大佬的真正目的啦。只要叛军在婺州全歼,平叛的首功就是婺州,谁也抢不走!一起升官发财,简直太美了,此刻担忧不见了,全换上兴奋意淫。
节目效果好,武康发号施令:“王参军拟调兵公文,加盖刺史大印,勒令于洪志,征发全部民兵,数量至少一万五。十月十一之前,必须完成全部准备,十二日准时开拔。”
所有人起身应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五十九章 狄仁杰舌战众将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十三,辰时四刻。
九月二十八日,“文佳皇帝”陈硕真起兵,两千人破睦州城。刺史不知所踪,官员悉数被杀,折冲不战而走,民兵一触即溃。仅仅半个月时间,叛军激增至四万,李总震惊,朝廷震动。
五百里加急公文,责令杭州、歙州、越州、婺州边界戒严,严格排查流睦人口。人口封锁已成,睦洲成酱缸,粮食极度缺乏,甚至人吃人。
武康表示震惊,狄仁杰的封锁策略,和朝堂不谋而合。他才二十三,就有宰相之才?不服不行!
金华大道刺史府,老崔正襟危坐太师椅,武康和小晴母女立在后。宣旨钦差驾临,手展明黄圣旨,抑扬顿挫宣读:
门下:睦州陈氏,聚众造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悍然称帝,目无朝纲,罪大恶极。着:扬州刺史房仁裕,婺州刺史崔义玄,各率本部兵马,即刻入睦州平叛,永徽四年十月七日。
中书令,臣 ,柳,宣;
中书侍郎,臣,来济,奉;
中书舍人,臣,李义府,行;
侍中,臣,崔敦礼;黄门侍郎,臣,韩瑗;给事中,臣,傅游;言。
诏书如右,请奉谨言,永徽四年十月七日。
圣旨宣读完毕,崔义玄颤巍巍接旨,钦差过来寒暄,嘱咐他保重身体,尽快主持平叛事宜。老崔点头应诺,把圣旨交给贤婿,由小晴母女搀回卧室休息。
武康感觉不对劲儿,自己试药时,哈欠连连,脸色苍白,犯大烟瘾似的。老崔看起来体虚,却脸色红润,也不打哈欠。斟酌片刻,估计药效因人而异,也没放心上。
郑重其事把圣旨收怀里,假意向宦官寒暄行礼,两片金叶子塞过去。宦官笑逐颜开,也送件儿回礼,呵呵笑道:“武别驾无须客气,都是给圣人办事。这是昭仪给您的,可得收好喽。”
是媚姐来信,值两片金叶子,武康赔着笑,再拿出两片。宦官假意推脱,悄悄塞袖子里,老脸乐出菊花,伏在他耳边说:“昭仪托奴婢带个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康郎再立新功。”
武康连连点头,打发走老宦官,信塞贴身口袋,回后院看老崔。哪知在门口被拦住,部曲传老崔话,身体欠佳需要休息,让他火速赶往兰溪,主持平叛大局。当下不再犹豫,和部曲拱手告别,大步流星离开。
刺史府外,秀才、楚神客带队,二十多保镖整齐列队,同时抱拳行礼。武康点头还礼,迈步走向马厩,很快又觉察异常。停住脚步,陡然转身,鹰眼扫视。
保镖纷纷低头,脚往旁边挪,露出娇小保镖。武康哭笑不得,走过去恳求:“我说大妹子,别闹了成不?我是去前线打仗,不是过家家,你跟着做啥?”
小保镖扬起头,嘻嘻笑两声,咳咳来两声。保镖迅速行动,背对他们搭人墙,临时搭建无顶小屋。崔小晴抱老公腰,嬉皮笑脸的撒娇:“打虎亲兄弟,上阵夫妻兵,人家想帮你嘛。大兄弟,我藏这么严实,如何发现的?”
武康不屑撇嘴:“单从脚步,就能听出...别转移话题,还上阵夫妻兵,可拉倒吧。你能帮我啥,和叛军**律吗?回家绣花去吧!就你这小身板,挽发髻一米五,不挽一米四,往那一站,太伤士气!”
“姓武的,你...”,崔小晴气的跳脚,片刻后转动眼珠,恢复大家闺秀模样,嗲声嗲气道:“好吧好吧,人家不去就是了,但有个条件,不能逞强呦。上次睦州救顺姊,单刀匹马受伤,别以为我不知道。再强调一遍,不许逞强,人家会怕怕。”
哎呦我的妈,武康一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我是最高指挥官,肯定躲中军帐,运筹帷幄指挥全局。行啦行啦,赶紧回吧,你在家当乖乖,我就心无旁骛...我说你干啥...唔。”
打发走崔小晴,众人策马狂奔,未时左右来到军营。哨兵立刻通报,中军帐走出十数人,狄仁杰为首,后跟司功、司兵、司士参军,以及民团指挥使于洪志,五个副指挥。
小弟们见过礼,两边列队站开,武康昂首挺胸,在辕门处停下。狄仁杰一声招呼,众人仰头行注目礼,四兵卒齐拉绳,军旗缓缓升起。通体大红色,黑色锯齿边缘,中间浅黄,绣白色大字“武”,表示武别驾临前线。
附近兵卒首先欢呼,如投石于平静湖面,海啸般呼声层层扩散,直至整个军营炸锅。武康有些懵,又不是升国旗,至于这么激动?我有那么大名头儿?
于洪志拍马屁:“武公在婺州军民心中,神一般存在。能呼风唤雨,能抱窝孵鸡,能夏日制冰,能增产梨园,能改良稻田。只要您在军营,士气绝对爆棚。”
马屁拍的溜,心里美滋滋,表面装平静,淡说“军心可用”,径直走向中军大帐。正北方主位,铺羊毛毯子,后挂大幅舆图。东西各五个矮榻,铺着绢布垫子,是小弟们的位置。
大帐正中央,放巨型沙盘,长三米宽两米。缩现婺州城北,至睦洲
城南,全部地形地貌。包括山脉、河流、道路等,旁边放“红蓝”小旗。是盛世安保睦州分部,大半年的劳动成果,武康非常欣慰。
来到主位站定,先宣读圣旨,后盘膝而坐,并示意众人落座,宣布会议开始。
于洪志汇报:“禀武别驾,共五营兵,每营千人,是兰溪、金华县民兵,五位指挥使统领。属下打算从每营中,挑出五十最精锐兵卒,充当您的亲兵卫队,您看够吗?”
武康摆摆手说:“精锐老兵的数量、质量,决定每个营的战斗力,本官要战斗力,不是个人安危。于指挥好意,本官心领,有盛世保安三百,安全无虞。”
五位副指挥闻言,都露出羡慕神色,都是带兵将领,见过三百保安,确实彪悍无比。其中二百骑兵,老于都眼馋,整个婺州民团,才有骑兵一百二左右。
武康到沙盘前,寻找军营所在,找到三河戍(浙江省、建德市、三河乡),插五根小红旗,代表五营兵。再插三根小马旗,代表骑兵三百。
老于知道沙盘,继续汇报:“义乌县征民团三千,指挥使林立文,三日后到;勇康县征四千,指挥使蒋文静,四日后到;龙丘县征两千,指挥使张重林,五日后到;信安县征四千,指挥使崔真实,八日后到。”
根据老于数据,在沙盘相应县位,插相应红旗。至此婺州下辖六县,全部兵力明朗,共一万八千余人,能坚持一段时间。如果战局恶化,只能再次征发,希望那天不要来临。
暗暗叹口气,盯着县西兰阴山发呆。七月旱灾视察,曾登兰阴山,对西麓石板岩很感兴趣。不同其他山壁的嶙峋陡峭,石板岩平滑如青石板,因此得名。脑中忽然闪过亮光,馊主意涌上,招秀才过来,轻声耳语。
众人云里雾里,这是搞事的节奏。秀才眉头舒展,抱拳转身离去。气氛有些压抑,武康很快回神,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账外马蹄声,然后是连绵的长音:报
这是军情汇报,所有人打起精神,武康随之吩咐,探子入帐汇报:“报武别驾,贼将童天宝,率叛军四千余人,骑兵五十余。出睦州南城门,于末时两刻,入雉山县白艾里。”
气氛压抑更甚,众人心知肚明,白艾里在西北百里外,叛军近在咫尺,大战很快来到。狄仁杰不禁错愕,大佬猜测应验了,叛军果然分兵出击,派小股部队掩袭婺州。
示意侦察兵再探,走到沙盘沙另一端,找到白艾里(浙江省、建德市、桂村),插四根蓝旗,四舍五入蓝色马旗。
甩掉手中泥,环视众人道:“白艾里距此,仅一百余里。军队行进速度,每时辰二十里。也就是说,最迟明天丑时,四更天左右,会与我军遭遇。敢问诸位,如何应对?”
十分钟左右,民团一营的指挥使,陈知礼首先开口:“禀武别驾,属下听闻,陈硕真是太上老君弟子,是九天玄女下凡。属下建议,回避为上,退回婺州城,待各县援军到,再决一死战。”
这话可真丧气,武康差点气乐,白瞎你的名字。暗暗寻思,要不拿这孙子祭旗,树立领导权威?
见大佬脸色不好,狄仁杰排忧解难,目视对方义正辞严:“陈指挥此言差矣,大战在即,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论太上老君,抑或九天玄女,都是陈贼自封的。”
狄仁杰言辞凿凿:“众所周知,太上老君老子李耳,是圣人的先祖。陈硕真包藏祸心,意图颠覆李唐江山,太上老君岂能收她为徒?岂能祸害自己子孙?”
这话有意思,大忽悠斗小忽悠,李二总裁乱认祖宗,说李唐是老子后代。明白人嗤之以鼻,可这些指挥使深信不疑,渐渐相信狄仁杰说辞。
狄仁杰继续:“九天玄女下凡,更是笑话!众所周知,早在上古时间,九天玄女曾下凡,助黄帝胜蚩尤,造就炎黄子孙的江山社稷。又岂能下凡造反,制造谋反祸端,让子孙互相残杀?”
这话更有意思,武康果断闭嘴,让狄老西儿舌战群将。你们先掐着,俺一锤定音,此为领导的自我修养。
九天玄女的传说,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狄仁杰言之有理,魏定州首先声援,参军事纷纷表态。陈指挥哑口无言,讪讪闭上嘴,依旧紧张担忧。武康决定再给机会,实在不行咱再祭旗。
怂货一号抬下去,怂货二号上线,三营的钱指挥,直接找老狄顶牛:“传闻陈贼,能撒豆成兵,能召神役鬼,能驱阴兵过境。身份可以自封,仙法却是事实,两千人两日破睦州,可为证明。”
怂货三号上线,周雄周指挥声援:“钱指挥言之有理,咱们带兵打仗,都知攻城最难。叛军是乌合之众,没攻城器械,两千能破睦州,着实不可思议。”
怂货纷纷点头,其余不置可否,武康很纠结,祭旗脑袋只需一颗,选哪个呢?
狄仁杰针锋相对:“两位此言差矣,陈贼攻破睦州,并非靠实力或法术,而是里应外合。某来婺州任职,恰与武昭仪阿姊同行。陈贼觊觎武别驾重礼,手持折冲都尉公
文,冒充折冲运输队,于睦州截杀我等。据探子汇报,贼军头目程四钱,就是原睦州折冲都尉。”
意思很明显,程四钱开城门,放贼军进城。武康干咳两声,扫视众人补充:“此案轰动朝廷,钦差调查无果,便不了了之。睦州的公文,部分落在探子手里,本官可以出具。”
轻轻拍巴掌,秀才拿公文进来,递给于洪志。老于看几眼,确实真实无误,递给周雄传阅。
五营指挥看罢,周雄继续强辩:“两千人起兵,半个月时间,发展四万人,定有法术傍身。睦州逃灾百姓言,陈硕真有神灵护卫,敢与其兵对抗者,无不杀身灭门。属下还是认为,回避为上。”
武康漏出诡笑,心说就你了兄弟。名叫周雄实则软蛋,个子不高脑袋挺大,正好拿来祭旗。
正要发飙斥责,于洪志赶紧开口:“周雄你闭嘴,不知四六的东西,就算她有法术又如何?能高过武别驾吗?能呼风唤雨、滴水凝冰吗?她的雕虫小技,遇武别驾失灵!”
武康暂止杀心,狄仁杰背书:“于指挥言之有理,武别驾镇陈硕真,不费吹灰之力。自古以来,哪怕顺天心、合民意的起兵,有时尚不能成功,陈贼不过有点法术,还是个女人,坚持不了多久。”
周雄不再言语,拱手抱拳告罪,众人交头接耳。于洪志心放肚里,大佬那是杀人的笑。狄仁杰也觉察杀意,端坐软塌,为周雄感侥幸。
十几分钟讨论声停,武康淡淡说:“诸位同僚,咱们身后,是兰溪百姓;军营所在,是百姓家园。所以,婺州军人,没有退路。赞成留下御敌的,请举手。”
武康慢慢举起右手,狄仁杰首先响应,魏定州紧随其后,秦礼、王林睿不约而同。然后是于洪志,于七和其他副指挥,周雄见大势已去,不得已举手表态。
武康瞟他两眼,淡淡说:“既然诸位同意,本官就此决定,留在此地御敌。此次的战略目标,是缠住先头部队,将其困死在婺州。诸位有何良策,本官洗耳恭听。”
长时间沉默,狄仁杰发言:“敌方四千人,我方五千人,兵力我们占优;敌方长途跋涉,我方以逸待劳,体力我们占优;敌方地形不熟,我方知根知底,地利我们占优。是以下官认为,此战必胜不殆。”
众人深以为然,心放宽许多,于洪志发言:“武别驾容禀,兰溪地势平坦,不适合伏击。属下建议摆阵,和叛军硬碰硬,争取旗开得胜。”
狄仁杰补充:“战略目标很好实现,睦州破坏严重,粮食匮乏,他们肯定想跳出封锁,掩袭婺州就是证明。”
言外之意,一旦童天宝进攻受阻,陈硕真必倾巢而出,率主力支援。据手下汇报,童天宝刚猛,脑子缺根筋,有进无退类型,挨打越狠越不服。只要缠斗下去,引陈硕真出洞,计划成功一半。
暗自琢磨,明天只是开胃菜,陈硕真主力到,婺州援军也到,将迎来最艰难时刻。必须咬牙坚持,待房仁裕部到婺州,南北夹击之下,叛军必灰飞烟灭。
会议持续两个时辰,探子不断汇报,童文宝推进四十里,在周庄安营扎寨。排好兵布好阵,结束军事会议,武康阻止开小灶。带着众小弟一起,拿着碗筷去火头营,主动排队打饭。
不自觉缅怀后世,学校食堂排队画面,嘴角勾起微笑。没多久被欢呼打断,这身绯袍太扎眼,兵卒再次欢呼。火军头拍马屁,主动送来米粥,自然被借题发挥,狠狠训斥一顿,又赢得满堂彩。
节目效果很好,微笑环视四周,依稀发现熟悉身影,定睛再看消失了。也没放心上,排队打完饭,蹲兵卒中间,边吃边唠嗑。把逢场作秀戏码,演成连续剧。
兵卒激动异常,武康终于体会,为什么那些名将,都喜欢作秀。与士兵打成一片,与他们同甘共苦,自然凝聚军心士气。
夜幕降临,独坐军营,盯沙盘发呆。见识古战场,指挥千军万马,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说不紧张是假的。拿出李道宗的信,仔细研究战局,一字字阅读压惊。
研究透彻,读媚姐家书继续压惊。第一部分是政事: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病逝,他儿子真珠叶护,被李九立为新可汗。为报李九大恩,决定联合五弩失毕,攻击沙钵罗部,报复他袭扰庭州。
第二件事,朝堂决定引进占城稻,首先在婺州推广。媚姐在信里卖萌,说是她吹枕边风,才争取过来的。武康觉的可乐,同时也很感激,粮食大幅增产,绝对大功一件。
第二部分是家事,腊月初九伯母杨氏大寿,估计去不了。媚姐和伯母表示理解,平叛捞功才是大事。
明年三月份,李九正式册封媚姐为昭仪。武康有些懵,先上车后补票?没正式领证啊!看来得过去祝贺,终于能“奔现”了,从笔友奔向现实会面,很难的一步...
第六十章 武别驾冲锋陷阵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十四日,辰时三刻。
文佳皇帝的大将军,天宝大将童天宝,率步兵四千、骑兵五十,进入婺州兰溪县,于三河戍乡遭遇官军。官军严阵以待,两翼在东西,中军在正南。偷袭计划失败,全军退走不现实,唯有强攻硬碰硬。
童天宝今年三十岁,不同于普通江南男子,生的五大三粗、膘肥体壮。胯下黑风马,腰挂铁横刀,身穿明光铠,头戴虎皮冠。仔细观察唐军阵型,弩手在前,弓手在后,若集团冲锋,必伤亡惨重。
缓缓仰起头,看辕门高旗杆,“武”字军旗异常刺眼。脚步声响,褴褛探子来报:“禀大将军,对方是婺州民团,数量五千左右。敌将是...武康,官拜婺州别驾,兼任录事参军事,他是咱们...”
童天宝摆手,知之甚详细:睦州雉山县武家村人,和女皇陛下同乡,圣教头号儿劲敌。今年十九岁,正五品高官,文武全才,年少有为。长兄童文宝,长嫂童黄氏,未出世侄子,都死在他手里...此仇不报枉为人!
女皇缴获他的黑风马,送给本将当坐骑;本将摘他项上人头,送给女皇当板凳。松开紧咬的牙关,向亲兵发号施令:“火龙、火虎、火彪、火豹四营,依次冲击敌阵,冲破长弓射程,本将要武康项上人头。”
亲兵应诺,十几息后,整齐口号,响彻军阵:太上圣徒,玄女下凡,神方仙术,降临人间。火凤信徒,雨露均沾,身有宝甲,刀剑不沾。力有万钧,蹈海摧山,文佳盛世,流芳万年,龙虎彪豹,诛杀赃官...
口号挺响,也挺押韵,武康嗤之以鼻。这打油诗,是某落第书生手笔,他没实力当官,就造反当官。可惜,打仗不是朗诵比赛,要靠真刀真枪真实力,口号再响也没用。
略微思量片刻,为稳定军心,还是传令箭,先比谁的嗓门大。狄仁杰客串领唱,官军合唱团呐喊:大唐必胜,叛军必亡,婺州师雄,武公威武...
咆哮比赛持续四分钟,叛军落入下风,貌似不服气,首先发起冲锋。隆隆鼓声响,火龙军旗在前,五百步兵随后,挤入宽敞官道,踩踏两边稻田,嗷嗷着冲过来。
狄仁杰昨天建议,在稻田里洒水,延缓敌方速度,为弓队争取时间。武康依言施令,租借兰溪水桶,四千兵卒站排,玩水桶接龙游戏。从四里外的兰溪河,传递水桶浇灌稻田,可乐坏了地主人。
本就是水田,再用水浇灌,变的泥泞无比,叛军跑不几步,鞋沾厚厚淤泥。也不敢脱鞋,因为地没耕,满是坚硬稻茬,能把脚扎破。是以策略奏效,叛军推进如老妪。
武康发号施令,弓箭手准备。三百弓箭手站六排,右手长弓垂落,左手取箭壶长箭,箭尾认弓弦。武康骑斗骢马,靠队伍右前方,狄仁杰、于洪志伴左右;楚神客、秀才站左前方,也骑高头大马,全神贯注盯前方。
婺州折冲尚在扬州,导致民团弓箭队,没有哨长指挥。武康认为,大规模步兵的克星,就是远程弓箭队。实在不忍弃用,和于洪志、狄仁杰商议,与楚神客一起,充当指挥哨长。
叛军进入最大射程,武康手持普通强弓,搭长箭瞄准天空。脑筋快速计算,根据目标距离,结合强弓力道,依据抛物线原理,调整发射角度。觉的大差不差,松开弓弦射出利箭,箭支画出抛物线,落在叛军中。
效果非常完美,当即右手握拳,平伸右臂;左胳膊肘,捣右胳膊腕,形成锐角。根据试射角度,尽可能精准的,调整锐角角度。调整完毕,弓箭手也准备完毕,狄仁杰立刻指挥:“参照哨长弧度,弓箭手预备...三、二、一,射”
满天箭雨抛射,画无数抛物线,大部分落入冲锋队。哀嚎随之传来,造成可观杀伤。这就是哨长的使命,充当弓队眼睛,试射确定抛射角度,并传达给弓队。
武康非常满意,完美胜任哨长,没带偏弓箭队。为应付陈寡妇造反,恶补冷兵器知识,终于明白了弓队,正确打开方式。对付小规模散兵,直射为主。对付大规模步兵、骑兵,必须进行抛射。
很好理解,像现在情况,弓箭手站六排,直射不可能,后排会射死前排。再者说来,抛射是自上而下,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
弓手是军中精英,选拔非常严格,臂力大手能稳,是基本条件。哨长是精英中的精英,由经验丰富的射手担任。考虑敌军推进速度,根据双方距离,不断的试射角度。尽量让利箭,射一块范围内,造成最大杀伤。
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火龙营死伤大半,依旧呶呶冲锋,很视死如归。童天宝面不改色,挥动手中令旗,火虎营发起冲锋。
武康、楚神客履行使命,不断试射长箭,传递最佳抛射角度。弓手前三排,武康指挥;后三排,楚神客指挥。弓队有条不紊,重复机械动作:取箭搭弓,观察角度,拉开架势,听令发射。
然而好景不长,叛军箭射过来,不如官军密集,也有不俗杀伤。顷刻间,至少七名弓手,被流矢所伤。后勤辅兵出动,抬简易担架,送去伤兵营救治
狄仁杰觉的,有必要提醒大佬:您是总指挥官,流矢不长眼;您穿深红绯袍,鹤立鸡群一般,很容易被集火。略微考虑,勒缰绳凑脑袋,打算低声耳语。
哪知刚张嘴,肩膀被巨力猛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跌落马背。左脚踝被马镫扭伤,疼的直抽凉气。亲兵赶紧搀扶,狄仁杰有些懵,什么情况?您就是不乐意,等我把话说完,再推到也不迟呀!
这位暴脾气上来,仰起头理论。嘴是张开了,依旧没崩出话,傻傻呆愣原地。大佬官帽转方向了,帽耳朵本来耷肩,此刻一个在脸前,一个在脑后。脸前的不断颤抖,脑后的插支箭,距离帽子不到三寸。
于洪志最先回神,咆哮着让亲兵护驾。盾牌兵火速行动,举大盾牌竖马前,架起高高盾墙。
视线完全被遮,如何做哨长?如何指挥弓队射击?武康登时暴喝:“别驾避箭,还有谁拼死作战?都给我闪开!”
声如洪钟大吕,盾兵不敢违抗,撤牌立旁边。大佬淡定摘官帽,拔出帽耳长箭,在帽子铁圈上方,两处鬓角附近,用箭头刺小孔。
放长箭于马背箭壶,从怀里拿两条红丝带,穿小洞打死结。戴上帽子,系丝带于下巴,活动酸痛的脖子。再取刚才那支箭,目测敌军距离,对着天空发射,履行哨长职责。
狄仁杰终于回神,后背阵阵发寒,想起凶险,心有余悸。若非武大佬,焉有自己命在?感激的同时,亦心悦诚服:利箭贴脸而过,射官帽耳上,仍泰然自若。这份心胸,这份气度,不服都不行!
想到这,狄仁杰重新上马,配合大佬工作。将士也被感动,士气瞬间暴涨,当官的不怕死,当兵的敢拼命。无不振臂高挥,山呼“武公威武”,海啸感染全军。
武康内心澎湃,淡定都是装的,不得已而为之。要是惊慌失措,或者落荒而逃,士气槽铁定见底,这辈子别想发达。
所幸节目效果好,既提军心士气,又获老狄感激。以狄老西儿的尿性,肯定铭记在心,成为坚实盟友。以后若媚姐弄我,他也能说句好话,求求情啥的。
没过多久对方箭停,估计没了存货,所有人松口气。然冲锋还在继续,叛军好像不怕死,提各种武器,踩同伴尸体,发起一波又一波冲锋。约五十米宽度,每批箭雨落下,都会带走数十人命。
好容易冲出射程,前排弩手等着,三段射击收割漏网之鱼。前面的人倒,后面的填上,如此前仆后继,不知“死”字怎么写。直到兵器入肉,才明白“刀剑不沾”是谎言。
等到火彪营冲锋,恐惧气息滋生,他们压根没武器,却潮水般涌来。武康不禁皱眉,这是做什么?这就是陈硕真、宣扬的“幸福生活”?让士兵用**和生命,消耗官军的箭支?
叛军如割韭菜,倒下一批再生一批,捡起同伴的武器,继续嗷嗷冲锋。气氛越发压抑,武康眉头拧成疙瘩,不安萦绕心头。明显感觉到,恐惧的气息,渐渐在军营弥漫。
前排弩手感触最深,上弩速度越来越慢。第三拍站立的弩手,有个十来岁小兵,竟呆楞在原地。火长发现异常,上前就是两鞭,咬着牙训斥:“发什么楞?赶紧上弩发射。”
感受身上剧痛,小兵如梦初醒,哆嗦取腰间箭,接连上膛失败。又挨两鞭子,终于完成了。哪知发射时手抖,射中旁边战友。战友哀嚎,小兵彻底崩溃,呶一嗓子丢弩,转身往队伍后跑:“他们是阴兵,我不打了...”
刀锋架咽喉,小兵停脚步,脸上无血色,哆嗦抬起头。武康尽量温和,淡淡说道:“士兵,现在是战斗时刻,请回到岗位。若擅离职守,就是逃兵,会被砍头。”
小兵哇的哭了:“我下不去手,都杀二十多个了,不想再打了,求武公放过...”
武康摇头,淡淡说道:“你下不去手,他们冲上来,要咱的命。士兵,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岗位继续战斗!”
“不!我不打...”
鲜血喷溅而出,话语戛然而止。狄仁杰赶紧传令,辅兵抬来担架,把无头尸体,连同委屈绝望的脸,抬到后勤死亡地。
武康横刀归鞘,疾言厉色咆哮:“胆敢妖言惑众者,他就是榜样。”
官军寂静无声,恐惧依旧蔓延,小兵的死,没能带来好转。武康明显感觉,弓手齐射的箭雨,无论强度还是准度,与之前天壤之别。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阻止,否则阵脚必乱。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兵逃致全军溃。武康心惊胆战,必须当机立断,越久越不利。拿出刺史大印,交旁边狄仁杰,淡淡说道:“战局危机,本官需冲锋陷阵,我不在的时候,你来主持军务。”
狄仁杰目瞪口呆,武康置若罔闻,提高嗓门咆哮:“弓箭手停止射击,弩手闪在两边,擂响所有战鼓。所有骑兵听令,随本官一同杀敌,冲!”
话音落红影闪,斗骢撒腿狂奔,眨眼冲出阵外。于洪志大喊“骑兵冲锋”,拍马紧随其后。无数黑影冲出,马蹄震耳欲聋,烟尘呛鼻
迷眼,鼓声震天动地,士兵山呼海啸,“武公威武”响彻云霄。
狄仁杰终于回神,统帅亲自冲锋,这叫什么事啊?看着冲向敌阵的马队,气的呶呶直叫。叫声惊醒三曹参军、三个参军事,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老西儿直哎呦,冲同僚抱怨:“三位兄台、三位兄长,我刚才神志不清,你们为何不阻拦?”
参军事低头,三曹参军撇嘴,咱大佬谁也拦不住。与老狄交好的魏定州,讪讪说道:“怀英你不知道,放眼整个婺州,能拦住武别驾的,只有崔刺史。若崔公不在,再没人能拦...好像还有一个。”
老魏欲言又止,狄仁杰再次跳脚:“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倒是说啊!身为主帅带头冲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主持大局?咱们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威望,快说啊...”
话语戛然而止,依稀想到某个人,探究眼神望过去。见三人面露怪异,狄仁杰哭笑不得,瞬间打定主意,招幕僚吩咐一番。
强迫自己冷静,斟酌片刻发号施令:“弓箭手全部闪开,一营五营冲锋,三营攻左翼,四营攻右翼,二营断后。众将士,随我杀敌,冲啊!”
一时全军出击,狄仁杰孤注一掷,也找到了最好时机。武别驾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冲在前,正是军心最高时,必须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神经紧绷的武康,不受噪音影响,此战许胜不许败。如果出现溃败:于公、影响平叛大局,失去同僚信任,队伍不好带,甚至丧失指挥资格;于私,一年多的谋划,毁于一旦,升任刺史美梦破灭,能活活郁闷死。
如大获全胜,粉碎“叛军神助”鬼话,消除军队畏惧心理。同时打击陈硕真的声威,别说九天玄女,就是玉皇大帝下凡,小太爷照样弄死你。再者降低叛军拼劲、士气,让胜利天平倾斜官军。
冲锋的叛军停下,被骇然气势吓住,显然吃过骑兵的亏,啥也不顾四下逃窜。然而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一时被箭雨射死,被战马撞死,被马蹄踩死,顷刻损失惨重。
对面骑兵也冲锋,武康面露鄙夷,以五十抗三百,太把自己当回事!探手取箭壶长箭,两石强弓拉满月,瞄着敌方领队,全神贯注估算距离。
耳边忽传破空声,利箭疾射飞出,猎物跌落马背。被抢生意了,武康很郁闷,不回头也知道,是楚神客干的。如此远的射程,又如此精准,只有三石弓能做到。
无奈寻找其他目标,利箭破空响,一阵箭雨过去,十几骑兵纷纷落马。骑射是保安必修课,历经一年多苦练,耗费铜钱无数,效果很不错,武康很满意。没时间射第二箭,挂长弓于马背,拽横刀呐喊冲锋。
童天宝嗷嗷直叫,暗骂自己轻敌。万万没想到,婺州官军,竟如此骁勇,与之前遭遇的,天壤之别啊!骑兵是宝贝,女皇只有三百,此次分我五十,已是天大荣宠。如果全部折在婺州,该如何交代,如何再做大将军?
想到这,立刻命令亲兵,齐喊骑兵回家吃饭。然而,非但没效果,还充当猪队友。本来骑兵吃箭雨的亏,心中已然胆怯,现在士气更低。半路出家的大将军,缺乏基本军事常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调马转回阵不可能。
骑兵冲锋,不需要用力砍,只需刀锋向前,死命握刀柄。马速快,惯性大,腰斩敌人,不在话下。终于冲撞一处,顿时人仰马翻。斗骢不愧是宝马,直接撞飞敌马,踩死滚地骑士。
勒马分割,包围掩杀,也就十分钟,四十骑全军覆没。这也正常,马是唐朝兰博基尼,叛军多为普通百姓。除了投靠的府兵,官宦人家仆人,有几个能接触马?更别提马术训练!所以称不上骑兵,马上步兵都不算。
敌骑覆灭,再无威胁,骑兵对步兵,绝对的虐菜。武康重整旗鼓,因全军出击而热血沸腾,举横刀高呼:“弟兄们,冲敌营,杀叛军,擒敌将,冲锋”
巨大冲击力,如狼入羊群,瞬间冲散叛军,撞死踩踏无数。武康暴走,横刀舞,带血箭。楚神客、秀才、钱顺和于洪志,如影随形的护卫。保安以他为中心,驱马快速靠拢。
步兵团来到,双方短兵相接,厮杀震天大地颤抖。叛军本是普通百姓,叛乱时间才半月,战斗力相当低,单兵素质更不值一提。过去克州陷府,凭声威和拼劲,最重要的,是对手太无能。
武康的婺州军,士气、拼劲不输叛军,且训练有素,饭饱睡足,以逸待劳,装备优势大,外加三百骑,很快占上风。不到两刻,叛军溃败,拥挤踩踏,甚至自相残杀。
童天宝见大势已去,由亲兵护卫,调转马头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