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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第一佞臣全文阅读

作者:宝珠道长     武唐第一佞臣txt下载     武唐第一佞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奥斯卡影帝上线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十四日,申时二刻。

    婺州兰溪县三河戍,叛军与官军首次交锋,官军大获全胜。从两军对垒,到叛军溃败,再到官军追杀,近两个时辰。只追出五里左右,武康鸣金收兵。战略目的是引蛇出洞,让童天宝求援,引叛军主力南下。

    战后清理战场,首先缴获物质,包括四十匹战马,一堆破铜烂铁。其余啥玩意儿没有,叛军都是苦哈哈,口袋比脸还干净。

    其次处理伤员,全部“什长”出动,辨认各个伤员。凡是属于婺州的,由辅兵抬往伤兵营,交予医疗队救治。

    所谓的什长,是民团基层军官,领士兵十名。五什一伙,设伙长;三伙一队,设队正;五队一营,设指挥。一营四百五十兵,两营外加一百亲兵,组成千人大营,设指挥使。于洪志是婺州团练总指挥,婺州六县民团的头目。

    处理完婺州伤员,处理叛军伤员,按惯例要么补刀,要么置若罔闻,任其自生自灭。武康却力排众议,把三百多伤员变俘虏,暂时羁押在战俘营,医疗队救治完本部,再救治他们。

    处理完活的,处理死的,什长们再次出动,寻找本什阵亡士兵。据统计共二百多人,集中在阵亡营地,派婺州城、兰溪、金华衙役,即刻送将士遗体回家。

    最后统计阵斩叛军,共一千二百有余。据探子汇报,这是叛军的精锐,大部分是火凤教信徒。洗脑相当彻底,被官军包围,根本不投降;负隅顽抗,遭斩尽杀绝。

    如何处理叛军尸体,武康召开军事会议,众大佬讨论商定。

    魏定州建议火葬,理由:尸体太多,容易造成瘟疫,火葬解决一切,既干净又方便。

    秦礼反对:火葬消耗大量干柴,现在天寒地冻,干柴要给将士们取暖、做饭。

    狄仁杰反对:《永徽律注》言,焚尸是犯罪行为,要流三千里。火葬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会加剧叛军敌视情绪,无形增加平叛难度。

    武康觉的有道理,平叛升官是首要目标,不能自增游戏难度。而对于《永徽律注》,却暗暗吐槽。这本法学巨著大名鼎鼎,被后世称为《唐律疏议》,东亚最早的成文法之一,与平叛圣旨一起到婺。

    应该在永徽三年,李总让长孙无忌、李、于志宁等超级大佬,逐条逐句解释《永徽律》。历经一年时间,十月初李总批准,颁发天下施行。

    本是普天同庆,却被陈硕真打脸。武康估摸着,李总恨不得生啖其肉,将陈女皇挫骨扬灰。吐槽完毕,拍板否决火葬,众人继续讨论。

    于洪志语出惊人,竟建议筑京观:收集叛军尸体,堆积道路两旁,用泥土夯实,筑成金字塔形土堆,写上“京观”二字。给出的理由,叛军罪大恶极,必须以此震慑,以儆效尤。

    众人都觉不妥,此般耻辱处理,加剧叛军仇恨,影响平叛大局。小弟纷纷反对,大佬顺水推舟。

    狄仁杰建议土葬,理由:土葬能让逝者安息,对敌方也是一种尊敬。消息传到睦州,无论叛军还是家属,都会感激武公。从而减轻反抗情绪,降低平叛难度。

    貌似很有道理,武康征求同意,拍板决定土葬,派出辅兵去挖坑。给他们分配好任务,和狄仁杰巡视军营,因为刚打胜仗,将士们心情不错,或凑在一起聊天,或三五成群嬉闹。

    两人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伤兵营。看四周环境,满意点头,没想象中的脏乱差。狄仁杰觉的不可思议,眼前画面,和印象中天差地别。

    得到消息的医学博士,大老远过来迎接,简单寒暄见礼,开始汇报工作:“禀武别驾,照您吩咐,清理附近污物。也吩咐全部伤员,以及郎中们,必须喝热水。”

    见大佬面无表情,华博士继续:“婺州城所有郎中,包括没参加急救培训的,悉数来军营义诊。截止现在,医治伤员八百七十余,包括那些俘虏。缝合伤口,酒精消毒,除了伤及要害的,并无死亡发生。”

    大佬面露赞许,华博士眉开眼笑,并打铁趁热,邀请大佬参观。路过一处帐篷,听高亢呻吟声,武康撩门帘进去。一中年老郎中,正做缝合手术,特制勾针娴熟飞舞。没麻醉剂,疼的呶呶叫,不过和相比,疼不算什么。

    等缝合完成,再用酒精清洗,那兄弟满头大汗,趴床上喘大气。众伤员发现大佬,纷纷起身行礼,武康摆手阻止。先慰问一番,再发表讲话:“弟兄们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早日重归...”

    话语被呻吟打断,气氛瞬间僵硬。声源是个青年,年纪三十五以内,他意识到闯祸了,赶紧起身赔罪。身子起一半,又是一声哎呦,前胸直接砸床上,龇牙咧嘴,大汗淋漓。

    华容见大佬皱眉,赶紧低声解释:“武公您别生气,伤兵背生脓疮,无礼惊扰,实属无奈,请武公恕罪。”

    恕罪个屁,我是小气的人?武康脸色更黑,田舍翁坏滴很,故意破坏我

    “爱兵如子、与兵甘苦”形象,必须训斥一番:“本官和你说过,无论弟兄们何种症病,无论是否战场负的伤,都要及时救治。你把本官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下官不敢,武公容禀”,华容赶紧赔罪,战战兢兢道:“后勤准备的药材,都是止血、风寒和发热的,并无治疗脓疮的...请武公恕罪!”

    武康脸黑如墨,疾言厉色:“本官还和你说过,后勤救护队的宗旨,士兵健康大过天。三番五次交代,无论缺什么药,都要第一时间汇报。你...去解开衣服,本官要查看伤情。”

    华容如蒙大赦,抹额头冷汗,匆匆跑床边。众人鸦鹊无声,气氛有些压抑,大佬发怒很吓人。伤员咬牙坚持,强忍不出声。很快,众人呼吸变的粗重,都感觉到了恶心。

    铜钱大小的脓疮,淌出乳白脓水,发出恶臭气味儿,着实令人作呕!武康到床边坐下,看着腰眼脓疮,强压腹中翻滚,默念《演员的自我修养》。紧张担忧情绪,由内自外发出,奥斯卡影帝上线,慢慢俯下脑袋,嘴唇贴脓疮吸吮,品味脓水咸臭。

    围观伤员不可置信,狄仁杰瞠目结舌,大佬这是...效仿吴起吗?虽然是老套路,效果相当不错,咱大佬是人才。惠而不贵的小恩小惠,换取别人为你拼命的信念。

    众伤员脸色潮红,被吸者情绪激动,眼泪流了出来。狄仁杰毫不怀疑,如果重归战场,只要大佬一声令下,这些人会冲到最前面,置生死于度外,殊死拼杀冲锋陷阵。

    脑海想起那句老话,贫不与富交,民不与官往。富豪与官僚,用金钱和权利施恩,你拿什么去还?除了贱命一条,又有什么?

    戏精加身,渐入佳境,强行麻痹味蕾,一次次俯下脑袋,一次次吐出脓液,直到吸出殷红血水。轻吐两口唾沫,保持脸色平和,模仿手术医生,向肩外伸出左手。

    狄仁杰很有眼色,揪瓶塞递酒精,让大佬清洗疮口;递金疮药和绷带,让大佬包扎。此事定不胫而走,爱兵如子美誉,绝对收入囊中。将帅关爱士兵,士兵为将帅拼命,咱大佬为了平叛,也是豁出去了。老西儿我扪心自问,做不到为兵吮疮。

    武康按《演员的自我修养》,此刻不宜长篇大论,无声必胜有声。慢慢起站起身,轻抹士兵眼睛,拍拍他肩膀,拉被子盖上。眼角余光环视,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营帐。

    狄仁杰快步跟上,两人谁也不说话,仿佛一切没发生。哥俩继续巡视,看方向去战俘营,大佬做戏没过瘾?

    军营西北角工地,临时开辟战俘营,民兵们给战俘搭帐篷,不时抱怨几句。工地东边附近,全副武装民兵执勤,围成圈看押战俘,不时有巡逻队经过。

    武康和狄仁杰来到,老远听巡逻圈里,有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反贼叛逆,都罪该万死。武公宅心仁厚,给你们治伤,给你们饭吃。你们非但不感恩,还糟蹋粮食?猪狗不如的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打骂声乱成一团,却没听到哀嚎,也不知谁喊了句:武公、狄公来啦...

    场面瞬息安静,兵卒纷纷让开,大胡子什长匆匆见礼,咬牙切齿的告状:“武公容禀,按照您的吩咐,凡伤筋动骨者,都给碗米粥喝。可他不知好歹,非但不喝,还打翻了。”

    武康不置可否,眯眼扫视四周。所有战俘蹲成团,手捧炊饼狼吞虎咽,没人搭理五品大官,。

    什长指的方向,趴个年轻人,穿破烂麻衣,斑斑血迹,披头散发,不断抽搐。右手只剩大拇指,断口处被火烧焦,用来止血结疤。前边是打翻的米粥,依稀见几粒米,瓷碗口扣地上。

    武康心知肚明,战俘右手被废,不习惯用左手,端不稳打翻了粥。什长被气到,吩咐手下暴打。想到这微微摇头,缓步走过去,双腿岔开跨过他身子,伸双手穿过他腋下,慢慢拉他起来,扶着一起蹲下。

    画面很是怪异,民兵目瞪口呆,战俘纷纷抬头。狄仁杰快步过来,帮忙搀扶。武康来他跟前,右手抓左袖口,擦他脸上污泥。见袖口有血迹,低头打量身上,到处是干涸血迹。从战后到现在,一直忙碌着,没来得及换衣服。

    沉默片刻解掉官帽,用那俩帽耳朵,仔细擦他脸上淤泥。露出略显稚嫩的脸,涣散呆滞的目光,人不人鬼不鬼的。看年纪二十左右,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被陈硕真洗脑,稀里糊涂成为叛军,可真是造孽。

    轻轻叹口气,拣起地上碗,用力甩两下。弯腰拿袍角,擦碗内粥渍,擦碗口淤泥。到什长跟前,拿过小木勺,来到粥桶前。大勺盛满粥,勺口扣碗口,空碗里粥汤。

    大勺继续舀,慢慢倾斜勺,空汤水留稠米,把米粥搞成蒸米饭。蹲在残疾战俘前,小勺子舀满,挂上温和笑容:“重伤员每餐一碗粥,是本官定的规矩,不能带头儿破坏。本官能做的,是把这碗粥,最大限度变稠。少年人,吃饭吧!”

    勺子送嘴巴,目光依旧呆滞,足足三分钟,嘴唇微张开,下巴开始咀嚼。一勺

    接一勺,他瞳孔渐聚光,四周越发安静。米粥下去一半,突然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夹杂着“我有罪”忏悔...

    悲伤感染四周,战俘们眼圈红了,有的淌出泪水,有的呜呜抽泣。有战俘跪地叩头,带动所有战俘,纷纷作有罪忏悔。民兵也被感染,大胡子什长带头,一躬到底。

    武康面带温和,将勺子放碗里,轻拍小战俘肩膀。狄仁杰有些感动,有些佩服,更多的是担忧。他们毕竟是叛军,这样做不合适,会惹来流言蜚语,甚至有心人的污蔑。

    待哭声渐停,武康送出粥碗,递小战俘手里。起身环视战俘,抑扬顿挫道:“你们是战俘,也是我的军功。但对本官来说,治下百姓安危,比军功更重要。”

    斟酌片刻,淡淡说道:“你们攻打婺州,进兰溪县三河戍,西边十几个村庄,部分百姓来不及转移,被你们俘虏、挟裹。三天之后,我会对话童天宝,用你们换回百姓。”

    民兵首先震惊,人家杀良冒功,大佬拿功换良?太不可思议了!狄仁杰也懵逼,同时心悦诚服,这顿操作下来,“爱民如子”跑不了。大佬的声望和号召力,扎根婺州军心民心,又何愁士气不隆?

    同时,无论陈硕真,还是童天宝,都会同意交换。也不敢不同意,否则就得背锅,不顾部下生死的锅。

    嗯...好像有后招儿,狄仁杰露出了然:叛军凝结的根本,是官 逼民反;士气的源泉,是对脏官刻骨铭心的恨。然而物极必反,越痛恨脏官,越敬重好官。大佬此举表示,俺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你们对脏官的恨,报复在好官身上,是不对的。如此釜底抽薪,根本上动摇军心。

    嗯...好像还有后招儿,狄仁杰凝眉沉思,再次了然于胸:如果仅为交换百姓,没必要给俘虏疗伤,更没必要作戏。如此降尊纡贵,感化俘虏心,不是宅心仁厚,而是用心歹毒。这三百多俘虏,就是陈硕真烫手山芋,既不能扔又烫手。

    如果我是陈硕真,该如此处理呢?狄仁杰开始换位思考...我会怀疑,脏官拿军功换百姓,肯定有阴谋,这些人被收买了?再看伤口被处理,会更加怀疑,又该怎么处理?

    首先不能杀,他们为我拼命,不幸被俘,如果杀掉,会寒部下的心。没死官军手里,死在我手里,算怎么回事?

    其次不能留,不管是不是奸细,都不能留。我起兵的口号是杀赃官,这三百人存在,时刻无声提醒战友,你们正在攻击好官。此为动摇军心之一。

    狄仁杰想起,千金买马骨故事,和大佬做戏如出一辙。古代有国君想买千里马,却没有人卖。负责寻找的部下,花千金买千里马骨。国君很不解,负责人解惑:马骨您千金买,卖马人会认为,您是诚心且重金收购,很快会有马送来。果然不出半年,许多卖马人找上门。

    等战斗再次发生,如果出现困局,有他们珠玉在前,叛军可能不会殊死搏斗,可能选择投降。因为投降能活命,能被用来交换百姓,此为动摇军心之二。

    这批人不能杀,不能留,也不能赶走。睦洲乱成粥,粮食极度匮乏,跟着部队能吃饭,赶他们离开,是让他们死,照样寒部下的心。

    狄仁杰越想越心惊,大佬太有才啦,比老狐狸更奸滑。露出无奈苦笑,懒得继续思考,留给陈硕真纠结吧。此时听大佬吩咐,要把交换百姓事宜,交给自己负责,果断接下任务,小弟给您排忧解难。

    作秀电影杀青,武康巡视完军营,和狄仁杰排队吃饭,渐感身子疲乏,回营帐休息。撩开卧室帘子,登时如遭雷击,我嘞的妈呀,您老咋来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娇喝随之而来:站住...进来!

    崔小晴冷笑连连,围着转两圈,阴阳怪气儿:“哎呦呦,大英雄回来啦?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了不起啊!你个杀千刀的混蛋,你要是死了,我欺负谁去?你...呜哇”

    这就尴尬啦,骂我把自己骂哭,武康很惭愧。也懒得解释,孙子装到底,舔着脸说好话。累的口干舌燥,一再举手发誓,保证再也不敢,终于哄住某人,比打仗都费劲。

    崔小晴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些甜头,于是娇媚道:大兄弟,来互相伤害。

    画风转变太快,武康跟不上节奏,讪讪道:友情提醒,刚给士兵吸过脓疮,要不刷个牙先...唔呀

    如此纠缠,不知多久,营帐帘掀开,秀才兴奋喊:老板好消息,陈...

    画面少儿不宜,刹那转身,背对着汇报:童天宝战败消息,陈硕真已得到。内线兄弟传信,陈硕真决定,率主力支援。叛军正准备开拔,预计七天左右,到达三河戍。还有...我什么也没看到!

第六十二章 大决战之大准备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二十六,午时。

    十月二十日,叛军主力抵达三河戍,兵力四万一千余众;二十一日,信安县民团到,婺州六县民团会师,共一万七千余人。二十二日至今,武康和陈硕真扳手腕,官军和叛军血战五场。

    兰溪县、三河戍、兰阴山脚,成为血肉磨坊,仅四天功夫,至少一万七千人丧命,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除去重伤员,官军可用战兵,只剩一万一不到,战死士兵五千多。据卧底内线秘报,叛军战兵剩余三万,战损比达到1:2。

    战果很喜人,战局很忧心,一万对三万,压力山大。上午结束鏖战,武康和女皇协议,下午暂时休战,各自给部下收尸。把场地清理亮堂,再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接着打。

    三河戍阵地后方,婺州六县一城,所有的衙役、官婢、教坊女人,临时充入运尸辅兵,送阵亡将士遗体回家。武康这种政策,被全体将士点赞。死后有人收尸,免去后顾之忧,杀敌更悍不畏死。

    快速视察军营,召开军事会议,诸参军和指挥使,请求继续征兵。武康犹豫不定,现在平均一户一丁,继续征会出问题。最后商议决定,等战兵不足八千,再从六县征兵五千。

    最让大家忧心的,是叛军的五百铠甲士,其中明光铠甲一百五,剩余是光要甲、细鳞甲。他们前身是睦州折冲府,按大唐军制,着甲六成,一千府兵六百披甲。无甲兵对披甲兵,不可同日而语,要被吊起来打。

    叛军南下婺州,最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婺州折冲府上番。军事会议上,众小弟建议,退出三河戍。退守婺州城,靠坚固城池,抵御叛军兵锋。这等于抛弃兰溪,不到万不得已,武康不想这么做。

    于是力排众议,决定咬牙坚持,熬到扬州援军到达。南北夹击时,叛军覆灭日。

    据探子汇报,扬州刺史房仁裕,十月十一接圣旨,十六整军南下,共两万五千人:两支扬州折冲上府,每府一千二;婺州折冲上府,一千五百人;民兵团练两万余。

    扬州城距离婺州,四百多公里,已经过去十天。如果日行军三十,顶多五天,就会到达三河戍。那么问题来了,怎么熬这五天?

    思来想去,最大问题,还是五百甲士。特别那二百铁甲兵,就像人形坦克,屡次让我吃大亏。如能吃掉他们,肩头压力顿减,坚守待援不成问题。那么问题又来了,如何吃掉?

    军事会议结束,武康独留中军帐,愁的唉声叹气。这时,听到熟悉脚步,置若罔闻;闻到芳香佳肴,无动于衷;感受轻柔按摩,甘之若饴。疲劳得到缓解,有媳妇儿就是好!

    老生常谈般安慰:“二郎别烦恼,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剿灭叛军的。瞧你都瘦一圈了,赶紧吃饭...看我带了什么?”

    闻到高粱酒味,瞬间瞪大双眼,放下帐门苦笑:“小晴别坑我,军营不许饮酒。前天信安县团指挥使,偷喝医用酒精,被打四十军棍。总指挥官犯军规,倘若传出去,让我如何...”

    说到这突然愣住,脑海豁然开朗,可怕念头涌上。

    崔小晴不乐意,撇撇嘴反驳:“你可拉倒吧,军规是否规定,军营不能有女眷?狄仁杰专程请我过来,当你的贤内助,杜绝你再次冲锋...二郎,你怎么了?”

    武康微微摇头,纠结片刻说:“媳妇儿曾说过,上阵夫妻兵,有件事要你帮忙。这个...有些难以启齿,会煞您老的威风,可以选择拒绝。”

    定下基调,凑耳边耳语。小晴眉头微皱,渐渐舒展开,翻个白眼说:“确实煞威风,人家出身清河崔氏,名门望女一枚。不过为了夫君,勉为其难吧。有个条件,明年三月长安行,带我一起去。”

    这个嘛...有些纠结。明年三月,李总正式册封,媚姐荣登昭仪。昭仪是九嫔之首,地位仅次于四妃,相当了不起。装腔作势一番,勉强点头答应,媳妇儿马上投怀送抱...

    等到末时两刻,中军大帐里,摆十圆木高桌。桌上珍馐佳肴:十盘烤羊肉,十只烧鸡,十个大号鸭梨,二十煮鸡蛋,十坛半斤装高粱酒。每桌十个人,皆是普通军士,都盯着美食流口水。

    其中有个精瘦汉子,名叫赵力,三十多岁,是金华县民团,兰仪乡营的什长。面对梦中美食,流不出半滴口水,武公这样安排,肯定有危险任务。不过无所谓,武公给我吸脓疮,我就给他卖命。

    大约一刻钟后,中军帐门打开,宴会主人来到。士兵纷纷起身见礼,武康示意众人就坐,呵呵笑道:“些许军务耽搁,诸位兄弟久等!哦对了,这位是我的发妻,崔刺史的爱女。”

    椅子摩擦再响,兵卒再次起身,向别驾夫人行礼。崔小晴抱拳,夫唱妇随道:“兄弟们免礼!诸位都是精兵悍卒,都是我军精锐,夫君没诓我,都坐下吧。”

    兵卒受宠若惊,有的面带激动。一般待客之道,女主人不会出现,只有通家之好,

    才会站夫君身后,静听夫君吩咐,共同招待客人。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赵力吃惊,武公带着娘子,走到自己身前。武娘子拿酒壶,武公拿自己酒杯,配合着斟酒。赵力回过神,赶紧起身抱拳,目不斜视等待。

    酒杯放桌上,听武公招呼,才灵魂归壳。武娘子出身名门,高高在上的五姓女,连圣人都不伺候的崔家女,竟然给我斟酒...何德何能啊?

    夫妻俩配合,为百名士兵斟酒,回自己小桌。武康端酒杯,待众人起身,呵呵笑道:“今天宴请诸位,确有任务交代。诸位都是精英,只有你们能胜任。不过不急,先吃再说,这杯酒敬大家。”

    “谢武公”,众人齐声,满饮此酒。开吃时都拘谨,大姑娘似的,崔小晴闪亮登场,微笑着寒暄:“诸兄弟不要拘礼,夫君也是军中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方显军营本色。”

    武康妇唱夫随,也在旁边帮腔,众人渐渐放开。赵力认为这顿饭,是这辈子最美味的,酒也是最好的,鸭梨也是最甜的。一时忘记扭捏,不顾形象胡吃海喝,差点把舌头咬掉。

    夫妻俩也不闲着,小晴吩咐上菜,武康陪着闲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康笑道:“诸位知道花满楼吧,咱们婺州第一楼。现在吃的食物,就是花满楼招牌菜,酒也是招牌酒。”

    大帐瞬间安静,兵卒全员懵逼,都知道花满楼。最豪华、最贵的酒楼,只招待朝廷官员,普通人有钱也进不去。据说最好菜,能换普通家庭一年口粮。

    赵力舌头发颤,听指挥使说过,花满楼的招牌高粱酒,好像叫...红高粱,一斤卖五百多文。俺刚喝了半斤,二百五十文,俺家小半年口粮呀!想到这,舌头打结儿,脸色涨红。

    武康笑道:“诸位别紧张,花满楼是我的,你们是我兄弟,当然能享用。都别放心上,都...这样吧,我讲个故事,给诸位压压惊。在很久很久以前,蜀国丞相诸葛亮,火烧孟获藤甲兵。”

    环视四周,继续讲:“野史记载,诸葛亮南征孟获,遇刀枪不入藤甲兵。藤甲都知道吧,把藤条泡在水中,晒几天再泡油里。最后用桐油编制,穿在身上轻便,坚硬无比,刀枪不入。然此种藤甲,军中很少见,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摇头,武康继续:“首先制作麻烦,一套藤甲制下来,需两年时间。其次藤甲油中泡,所以非常怕火,一旦起火,披甲人必死。因此诸葛亮,用火烧光藤甲兵。其实我觉的,盔甲都怕火,诸位以为呢?”

    众士兵赞同,赵力也深以为然,哪怕明光铠,也依附绢布编制,自然怕火。正走神间,听大佬问话,赶紧回答:“回禀武公,我有一兄一弟,有两个儿子。种田百亩,除了小家里的花销,能攒二百文钱。”

    武康嗯了声,呵呵笑道:“既然有兄弟、有儿子,便符合任务执行条件,先说任务奖励。等任务完成,得铜十贯;两位小郎君,在成亲之前,每年得钱五百。”

    赵力目瞪口呆,如果省吃俭用,十贯够吃三十年。大儿子十四,如果十八成亲,可得钱两贯;小儿子才八岁,得钱五贯。十七贯铜钱,到死我也攒不够,这是真的吗?

    脑袋嗡嗡响,脚下趔趄,差点跌倒。直到有东西塞手里,才渐渐回过神。看着手中纸,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两个印章。尴尬抬起头,我不认识字啊。

    武康微笑:“这是契约,有我私人印,红高粱酒坊印。你或者你的家人,凭此契约,到酒庄领钱十贯,以及每年俸钱。如果你接任务,它就是你的。”

    “属下接”,赵力毫不犹豫。完成这次任务,全家吃喝不愁,不接才是傻子...或者说完成任务,喜娘和娃子吃喝不愁,我在阴间吃喝不愁,这都不是事儿。

    武康拿走契约,瞅瞅他的不舍,瞅瞅其他人的艳羡,和煦笑道:“听我把话说完。任务异常凶险,执行者九死一生,或者说...十死无生。考虑清楚,确定要干,先签军令状。”

    手指门外,继续道:“签好军令状,拿契约离开。跟随保安,找司法参军狄仁杰,他会安排好一切。”

    赵力毅然决然,话语铿锵:“两个兄弟,代我尽孝;两个孩子,延续香火。武公待我恩重如山,为我吸疮疗伤,没奖励属下也接。”

    武康很欣慰,递契约给他,收拾小片桌面。小晴放上生死状,打开印泥盒。赵力拇指蘸印泥,毫不犹豫盖手印。收起契约书,躬身行礼,大步流星离开。

    俗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巨额金钱诱惑,人人都能铤而走险,哪怕付出生命。轻叹一声继续忙碌,逐个宣读契约。这些精挑细选的士兵,都不是家中独子,有的没成亲,成亲的都有儿子。

    每人赏钱十贯,按儿子数量补助,送出份份契约,收回份份生死状。整整一百人,没有一个退出,武康很惊讶,金钱的魅力,有这么大?要钱不要命吗?

    忙活两个时辰,送走最后的士兵,坐

    太师椅晃脑袋。

    崔小晴过来按摩,轻声说:“二郎我感觉吧,有很多办法,让他们乖乖就范。譬如权利逼迫,用家人生命要挟,没必要花钱啊。你个败家男人,扔出一千多贯,你七年的工资呀!”

    小晴说的不错,确实有些多。按现在物价,养活小晴和俩小妾,如果粗茶淡饭,一年工资够用140年。怪不得大唐贪官少,一年工资够吃一辈子,没必要冒险贪污。

    不过钱这东西,多多益善,武康呵呵道:“任务很危险,强逼和自愿,效果天差地别。我费这么大劲,扔出那么多钱,还让媳妇儿降尊纡贵,正是收买他们的心。”

    轻叹口气,淡淡说道:“如果他们超常发挥,做掉全部铠甲兵,钱就没白花。媳妇儿你知道吗,没了铠甲兵,就能坚守待援。等扬州援军到来,剿灭这起叛乱,朝廷论功行赏,我可能升任婺州刺史。”

    “不是可能,是绝对”,崔小晴很兴奋,也不按摩了,直接坐腿上说:“平叛首功,占城稻之功,伤口缝合之功,果园管理之功...功劳绝对够了。”

    嘻嘻笑两声,继续科普:“朝廷论功行赏,耶耶肯定升职,刺史是地方官的尽头,只能去京城任职。空出的位置,肯定举荐夫君,按照惯例,朝廷会慎重考虑,有五成可能。媚姊加封昭仪,深得圣人宠爱,咱给她那么多钱,她会吹枕边风,又得五成可能。”

    小晴眉开眼笑,化身女流氓,规划老公人生:“有功劳,有关系,升任刺史板上钉钉。婺州是中州,刺史正四品上。夫君再干几年,把婺州变成上州,把官职变为从三品。三品大员,就能穿紫袍啦!”

    这娘们儿对紫袍,那是相当执着,说梦话都是紫袍。武康哭笑不得,出言打击她:“八字还没一撇嘞,别异想天开。朝廷是规定,三品及以上,穿紫色官袍。但朝廷还规定,各州的刺史,无论品级大小,一律穿排袍。”

    轻捏她鼻子,继续戏谑:“所以想要穿紫袍,必须去长安当官,老公想方设法巴结武昭仪,就是为了进京。诶媳妇儿,媚姐在信里撒泼,骂我没良心,骂我是头猪,骂我不理解她的苦心...啥意思啊?”

    “你呀,确实该骂”,崔小晴调笑:“昭仪机关算尽,为你争取婺州别驾,确实大有道理。我给你分析,如果没别驾,你只是录事参军,品级正八品下。婺州刺史是正四品上,连升多少级来着...连升十六级,绝对不可能!”

    武康彻底懵逼,还真是这个理儿,历史上能连升十六级的,一个都没有...倒是有一个,唐中宗李显的老丈人,韦皇后他爹韦玄贞。李九总裁死后,李显总裁上任,提拔老丈人为豫州刺史。就这样,老韦由从九品下的参军,华丽蜕变为从三品刺史,连升二十四级。

    李显还不满意,又升老韦为宰相,正三品门下侍中。遭裴炎等大佬反对,李显大放厥词,说把江山给老韦都行,何况小小宰相?裴炎找媚姐打小报告,李显直接滚蛋,老韦流放钦州。

    仅仅半月时间,从九品到宰相,再一撸到底,过山车似的,直接郁闷而死。武康觉的搞笑,笑容很快僵硬,媚姐给我争取婺州别驾,是以退为进。借助别驾的正五品下,升刺史的正四品上,也就连升五级,勉强说的过去。

    那娘们儿太厉害了,玩不过她啊!小晴抚平爱郎眉头,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有些人,天生政治家,羡慕不来的。不过我感觉,昭仪重感情,只要咱们忠心耿耿,定飞黄腾达。”

    武康叹气,看来这辈子,得被武昭仪拿捏。正郁闷之际,听秀才喊报告。

    崔小晴撇嘴,脱离爱郎怀抱,对着营房外,阴阳怪气儿道:“秀总管不错嘛,这才几天,就学会先报告、再进门啦?外面挺凉的,进来吧。”

    帐门推开,秀才垂着脑袋,老鼠见猫似的:“见过老板娘,禀报老板,收集蜂蜜的弟兄回来了,数量管够。”

    武康欣喜若狂,竖拇指点赞,有足够蜂蜜,平叛胜率加两成。

    正想夸两句,阴阳怪气儿又来:“秀总管,整蜂蜜做啥?让你的老板,招蜂引蝶吗?又在某个院子,藏小少妇给你老板吗?”

    这就尴尬了,武康老脸一红。秀才瑟瑟发抖,连说不敢,赶紧转移话题:“经过调查,终于发现江红朱,他躲在山里姘头家。已被咱们抓获,明天押到军营。”

    睦州刺史找到了,平叛胜率再加两成,武康乐的跳脚,哈哈笑道:“弟兄们辛苦,秀才通知下去,凡参与找蜂蜜、抓刺史的,赏钱十贯。另外,今晚执行蜂蜜计划,明天给陈寡妇一份儿大礼!”

第六十三章 大决战之灭甲兵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二十七日,辰时四刻(早上9点)。

    婺州别驾、录事参军事,官军总指挥官武康,传令全军将士:三河戍就是我等坟墓,不惜一切代价,守卫阵地不失。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亦不可后退半步,武康与诸君同在!

    辰时五刻,冲锋战鼓响,大决战拉开帷幕。龙丘县团,先锋主力,指挥使张重林;金华县团一营,左翼先锋,指挥使陈知礼;兰溪县团三营,右翼先锋,指挥使钱林镜。官军共计四千人,与八千火豹营叛军,于兰阴山西展开决战。

    喊杀惊天动地,哀嚎连绵不绝,鲜血浸染大地。官军中军本阵,临时搭建指挥台,长六米、宽三米、高三米。指挥台南边缘,立三根旗杆,三面大旗迎风招展。

    中杆高六米,悬杏黄大旗,书斗大“唐”字;东杆高五米,深绯色“武”字军旗;西杆高五米,浅绯色“婺”字军旗。

    旗帜前方太师椅,武康正襟危坐,崔小晴客串秘书。面前巨型沙盘,上插密麻小旗:红色婺州军,蓝色叛军,黑色扬州军。沙盘两侧放高背椅,坐着十位小弟:婺州六曹参军,三个参军事,团练总使于洪志。

    气氛紧张压抑,众人缄默不语,都盯着沙盘沉思。从戮战开始,武康的视线,锁定扬州旗,眉头越皱越深。这时听急促脚步,抬眼看指挥台东北,长出秀才身子。

    秀才抱拳,高声汇报:“禀武别驾,半个时辰前,扬州军进入钱塘县。”

    崔秘书马上行动,从湖州武康县(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武康镇),拔出扬州军旗,插在杭州钱塘县(浙江省杭州市区)。沙盘显示,距离三河戍阵地,约一百三十公里。

    这俩地名很有意思,钱塘原名钱唐,犯大唐国号讳,改名钱塘。武康县犯我名讳,等以后媚娘发达了,等我官居宰相之位,求她把县名给改了。

    这时狄仁杰说:“参照扬州军,以为的行军速度,到达三河戍,并加入战斗,最快需要五天。是以下官建议,修书给房刺史,以战局紧为由,催促扬州军加速,最起码骑兵先来。”

    武康斟酌片刻,叹口气说:“还是算了吧,欲速则不达。每天行军六十里,是人体耐力极限,至于骑兵先行,老房不会同意。他已经很给力了,咱别蹬鼻子上脸!”

    众人无不遗憾,也都心知肚明,咱大佬武别驾,指挥不动扬州刺史。就算崔公修书,也无济于事:扬州是上州,刺史从三品,婺州是中州,刺史正四品上,官阶差一级嘞。

    示意秀才再探,武康来到北看台,望叛军大营。密集的营房,高大的中军帐,遮天蔽日旌旗,密密麻麻的叛军。两军大阵中央,双方正在厮杀,不时有辅兵穿梭,抬伤员送后方救治。

    踱步到沙盘,盯钱塘县发呆,很快遗憾重生。大唐海军虽强,主力却在北方,如果杭州有水师,也就没啥屁事了。沿富春江直入睦州,经新安江进兰溪水,直接开到三河戍,既省时又省力。

    思绪被报告打断,张重林满身血污,面色异常疾苦,直挺挺跪跟前。武康登时心头一沉,难道龙丘团...高声喝道:“张指挥使,不在前线指挥,跑中军台意欲何为?”

    张重林眼泪落下,抱拳哽咽道:“将士们伤亡惨重,四千袍泽,只剩八百;龙丘两千,只剩二百。末将恳求武公,让我们撤吧,给龙丘民团留点后吧,末将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气氛瞬间压抑,众人无不惊讶,战局激烈如斯?一个时辰不到,三千多兄弟没了?

    武康就觉天旋地转,阻止众人搀扶,压抑心头剧痛,来张重林身前,蹲下缓缓摇头:“张兄...龙口团没了,你填进去;你没了,义乌团填进去;你们都没了,我填进去...去吧!”

    张重林面如死灰,从武别驾眼中,看到军令如山,看到不容置疑。半分钟左右,他扶膝站起,转身离开。走下指挥台,大步流星跑向北,背影消失于军阵。

    武康手扶心口,艰难咽下唾沫,缓缓闭双眼。叛军孤注一掷,拼命向我猛扑,想必陈寡妇,也知道援军将到,也知道命不久矣!

    此刻叛军中军帐,众头目吵翻天,都扯嗓门咆哮。山寨版文官集团,以仆射章叔胤为首;西贝货武将集团,以大将军童天宝为尊。双方针尖对麦芒,互相指责,互相甩锅。

    文佳女皇陈硕真,身着大红色戎装,手指节奏敲膝盖。等手下吵够了,捂嘴轻声干咳,场面瞬间安静。小寡妇很满意,看向妹夫章叔胤,淡淡说道:“睦州回不去了,那里没补给,撤退是作茧自缚。”

    环视部下,继续道:“探子汇报,扬州刺史房仁裕,率唐兵两万五,从钱塘县出发,赶往阳陂湖。等扬州军到,圣军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唯一的生路,就是...”

    看向童天宝,淡淡说道:“扬州军抵达前,打垮婺州军,攻占婺州城。婺州官员,枭首示众,震慑敌军。进:借婺州坚固城池,阻击扬州军;退:南下括州建州,甚至进军岭南道。众卿家,此为我

    等唯一出路。”

    童天宝缄默,章叔胤摇头:“武佞指挥有方,婺州抵抗顽强,火豹营阵亡七千。另外探子汇报,婺州另有民团五千,紧急开往三河戍。如此武佞兵力,至少一万三。咱们只剩两万二,恐怕...”

    “章仆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童天宝声色俱厉:“最迟未时,李将军到三河戍,我军兵力三万五。难道章仆射认为,三万五圣军,打不过万三官军?难道章仆射,对圣军作战能力,缺乏信心吗?”

    章叔胤针锋相对:“令本官缺乏信心的,不是火凤圣军,而是童将军你。首次作战,丢盔弃甲,数次恶战,损兵折将。是以本官建议,撤销童天宝大将军之职。由程将军暂代,重整旗鼓,与武佞决一死...”

    陈硕真“砰”的拍桌,所有争吵结束,淡淡道:“临阵换将,兵家大忌,仆射无需多言。武佞能呼风唤雨,法力不在我之下,童将军非战之罪。传我命令,火彪接替火豹,继续进攻三河戍。”

    众头目起身应诺,陈硕真吩咐程四钱:“圣甲将军,让圣教甲兵出战,尽快打开局面,拿下三河戍。某向你保证,等击垮武佞,攻占婺州城,定和将军一起,沐浴恩师圣水。”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艳羡,太上老君圣水,沐浴三次就能升仙。姓程的沐浴过两次,我们才一次啊。

    程四钱眉开眼笑,当即拍了胸脯,信誓旦旦道:“圣人请放心,五百披甲兵,定打的武佞落花流水。”

    陈硕真吩咐完毕,打发众人离开,嘴角扯出苦笑。太上老君圣水,普通温泉水罢了,飞升成仙的诱惑,真这么大吗?能让上府折冲都尉,舍弃正四品官位,跟我举旗造反?

    舔舔干裂嘴唇,轻轻咽下唾沫,缓缓闭双眼。官军死守三河戍,想必老对手武佞,在等援军到,南北夹击吧!呵呵,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咱俩好好较量,看你防守持久,还是我进攻持久?

    关于持久,武康窃以为,无论哪个方面,不输任何人。盯着沙盘扬州军,面无表情听汇报,直到噩耗降临:龙丘团,金华一营,兰溪三营,全军覆没;指挥使张重林,陈知礼,钱林镜,以身殉国。

    气氛沉寂压抑,武康面无表情,盯龙丘军旗发呆。崔秘书轻启脚步,拔沙盘四军旗,放爱郎手里,手抚手无声安慰。爱郎的悲伤、痛苦,没挂在脸上,通过颤抖拳头,传到我心间。

    秀才再次来报:预备役五千,抵达军阵后营,可随时投入战斗。

    众人安心没三秒,又被秀才浇灭:叛军李敬晖部,一万三千人,进入雉山县,未时前抵达三河戍。

    司户参军孙茂,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抱拳道:“叛军三万五,我军一万三,不再硬碰硬。请武公收兵,撤出三河戍,退守婺州城,在城中坚守待援。”

    狄仁杰即刻反驳:“纵观历史,凡攻城略地,己方损失惨重者,为发泄怒火,都会大屠杀。叛军在三河戍,损兵折将两万人,如果我军撤出,叛军必屠兰溪。绝不能撤退,否则就是兰溪罪人,请武公三思!”

    司功王林睿反驳:“叛军越打越多,我军越打越少,这仗没法打。倘若在三河戍,军力消耗过巨,又如何守婺州城?婺州城破,咱们都得死!况狄参军所言,主观臆断,不足为凭。请武公下令,退守婺州城。”

    “王参军所言差异”,狄仁杰针锋相对:“项羽屠齐国,刘邦屠颖阳,曹操屠徐州,皆为泄私愤。难道王参军认为,陈硕真比他们,更加心胸开阔?属下恳请武公,为兰溪百姓计,万万不能撤军,撤了就是逃兵!”

    “狄参军,休要危言耸听”,司仓孙应元反驳:“就算狄参军所言不虚,受难的只是兰溪;倘若兵败三河戍,整个婺州大劫。孰轻孰重,狄参军心里没数吗?敌我兵力悬殊,退守婺州城,方有胜算,请武公三思。”

    狄仁杰据理力争:“叛军乌合之众,我军士气正盛,一万对三万,又能如何?除了第一次会战,哪次不是兵力悬殊?只要三军用命,就能熬援军到来。属下恳请,武公三思!”

    “狄仁杰,你...”

    “够啦”,武康一声吼,众人偃旗息鼓。伸手探怀,拿公文展开,起身扫视:“崔公抱恙在身,特意发来军令,命令我们守住三河戍,与阵地共存亡。你们都是文化人,都该知道,什么叫‘与阵地共存亡’”

    公文拍在沙盘上,沙盘为之颤抖,武康五官狰狞,怒目扫众人。凡视线所触者,皆纷纷低头。在场所有人,首次见大佬发火,非常的吓人,浑身迸射杀气。

    秀才匆匆上来,看到大佬脸色,赶紧垂头汇报:“义乌团、金华二营,与叛军火彪营厮杀,损失惨重。叛军五百甲兵尽出,前线抵挡不住,林立文指挥使,紧急求援。”

    “通知林立文,坚持一刻钟,否则提头见我”,转身看于洪志,淡淡说道:“于叔父,执行破甲任务的,是张重林指挥使,以及令郎于七。张指挥为国捐躯,请叔父成全。”

    于洪志惨然,叹气道:“

    武公曾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七郎从军那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末将知道怎么做,七郎也知道...八郎,喊你七兄上来。”

    于八咬牙离去,武康轻叹口气,冲于洪志抱拳。老于依旧惨然,满脸的苦笑。

    三分钟左右,于七上台行礼,武康走过去说:“七郎,破甲计划交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告诉愚兄,能做到吗?”

    于七挺腰杆,一字一顿道:“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已有决心。”

    武康很欣慰,揽住他肩膀:“走吧,愚兄送你出征。”

    走下指挥台,到敢死营前,是昨日宴请的百名袍泽。身穿丝绸长袍,腹前拴黑坛子,满装医用酒精,飘出浓郁酒香。

    武康抱拳,陈恳且严肃:“拜托诸位兄弟,本官亲自擂鼓,为你们助威。”

    队长赵力带头,振臂高呼必胜,整齐而赤诚。武康到赵力身前,轻拍他肩膀,露出和煦笑容。交代于七两句,大步走到鼓架前,沿竹梯上高架,接递过来的鼓槌。

    一鼓响,百鼓鸣,万军呼,风云动。赵力扭头,两丈高鼓架,武公奋力击鼓,大红绯袍很显眼。俺当过府兵,见过很多长官,都没武公阔绰,都没武公爱兵。

    昨天大儿子过来,十贯钱已经到账,还问怎么回事。我没说实话,说是立功的奖励,只要钱到了,就没啥担心的。你们好好过日子,每逢清明时节,多给我烧纸钱。

    将军的呼声,打断思绪,赵力一声令下,跟枪兵后冲锋。呐喊让他失聪,脚下全是尸体,到处是血水,太惨了。不知过了多久,眼被光闪了,赵力当即明白,靠近明光铠了。

    之前穿过明光铠,正儿八经的铁甲,箭射不穿刀砍不破,对付无甲步兵,以一当十。完全可以理解,武公为何不惜重金,也要灭披甲叛军。心中很纳闷,府兵为什么叛乱,能种一百亩地,绝对饿不着啊。

    听到“点火”命令,赵力毫不犹豫,拿出火折子。抽出竹筒纸芯,对着火星子,狠狠冲口气。竟然一次成功了,看着忽闪的火苗,露出满意笑容。

    这玩意儿是富贵人家用的,俺们平时用火石、火镰,啪啪的打火,哪有这方便?昨天专门练习,怎么吹都吹不着,糟蹋好几个,气的小将军揍我。还是武公人好,非但不骂人,还温和的鼓励俺。

    前方枪兵逐渐散开,露出叛军铁甲兵。接下来要做的,点燃坛子里的酒精,解下后背绷带活结,把酒精坛砸向甲兵,活活烧死他们。听到后方督战兵催促,赵力不再犹豫,边加快脚步,边扯掉坛口封布。

    清水般透明,酒香味儿浓郁,可惜了啦。火折子丢进去,坛子瞬间着火,火苗快速上涨。赵力立刻伸手,掀后腰披风,意图解开绷带...打的竟是死结?说好的活结呢?

    不出所料,武公骗人了,俺早已洞悉一切。不过无所谓,赵力再次怪叫,不顾燃烧的头发,使出浑身气力,抱住明光铠叛军。顷刻间,两具火人诞生,互相凄厉惨叫。

    忽然闷雷响,赵力失去意识,胸口酒坛爆炸,火海瞬间蔓延,吞噬好几个甲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火焰如巨型怪兽,吞噬一切人命。

    武康站鼓架上,鼓槌放胸前,静静注视火海,回忆爆炸原理:酒精点燃,温度升高,大量挥发。酒精蒸气,与空气氧气混合,再次被点燃,如此循环。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热,坛内气体急剧膨胀,压强增大产生爆炸。

    敢死队的弟兄们,别怪本官心狠。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才能烧死所有披甲叛军。还是那句话,叛军精锐尽失,其余为乌合之众,我有把握坚守待援。

    冲锋官军有五百,包括心腹大患披甲兵,全部被火海吞噬。战斗刹那停止,双方愣住原地,看着火海发呆。有胆小的先跪,随后跪倒大片,竟然顶礼膜拜。

    叛军营传出锣响,鸣金收兵了。火海继续肆虐,继续向叛军蔓延,引燃一个个逃跑的人。不时有火人冲出,嗷嗷怪叫着,跑几步摔倒在地。

    于洪志出现军阵前,士兵抬出许多木箱,装满泥土细沙。有火人冲出,边一拥而上,倒沙土灭火。火被浇灭,于洪志冲过去,查看是不是于七。

    武康摇头,火海加爆炸,没人能生还,可怜的小七!然而五分钟不到,老于仰天狂笑,笑声极其癫狂、放肆。

    难道于七还活着?我被打脸了?想到这,迅速下竹梯,跑向于洪志。两辈子加起来,首次渴望被打脸...

第六十四章 大决战之心理战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二十九日,辰时四刻。

    十月二十七鏖战,双方身心俱疲,默契停战两日,各自重整旗鼓。武康要做的,送阵亡将士回家,妥善安排伤兵,调动粮食、药材等军需后勤。

    酒精消毒,伤口缝合,挽救大批伤员,据华博士汇报,感染率不到一成。之前小伤致命,现在大伤活蹦,众将士大跌眼镜。事实摆眼前,无形中削弱了,将士对受伤的恐惧,兴许再次会战,会更加奋不顾身。

    如果说之前作秀,士气、威望槽六成,那么战地医疗队,推动士气值到七成。

    那场酒精大爆炸,烧死五百铠甲兵,武康再次被神化。此时技能树,变为:凝水成冰,呼风唤雨,引雷驱火。大佬有仙术,必战无不胜,军心再次高涨,士气值到达八成。

    巡视军营时,每听这类说辞,就觉得可乐。感觉正在修真,曾致力破除迷信,却成为最大迷信。不过这样也好,暂时客串神仙,提升我军士气,打击叛军士气。

    睦州叛乱的根本,是贪官污吏;陈硕真当领导的根本,靠邪教忽悠乡民。那场大火还烧了叛军心,官兵领导也是神仙,本事还比女皇高,这仗能打赢吗?

    陈硕真表示不服,为证明技高一筹,这两天不干别的,就在叛军营,巡回表演魔术。诸如大变活人、隔空取物等,耍猴似的提升士气,简直被“女皇”耽误的“魔术师”。

    经过两天忽悠,效果立竿见影,总算重整旗鼓。然今天早上,士气槽再次见底,因为探子带回消息,狗官江红朱被砍了。江红朱是睦州刺史,在睦州臭名昭著,得到消息的叛军,纷纷出来观看。

    兰阴山石板岩上,麻绳悬挂两颗脑袋,一个人头、一颗猪头,下面挂着长旗。识字叛军朗读,猪头旗写“头还猪命”,人头旗写“江狗官”。

    叛军奔走相告,无不欢呼,有的喜极而泣。江狗官罪有应得,要不是你祸害,害我们没活路,我们不会走“造反”不归路。

    火龙营西北角,十人小营房,也在谈论此事。小兵唾沫星子乱飞,添油加醋描绘着,武佞审问江狗官,推出斩首的经过。绘声绘色的样子,让不明真相的战友,以为他身临其境。

    讲述完毕,战友称赞,消停下来,叛军甲愤愤道:“江狗官该杀,不让咱们养猪,我家大猪和母猪,就是被那些灰狗子,用水火棍活活打死的。”

    战友连连点头,叛军乙诉苦:“家里没猪,开春粪不够,老天爷还不下雨。田里收的粮食,都被狗官抢走了,村里人饿肚子,耶耶也饿死了...都是江狗官害的。”

    叛军丙帮腔:“要是有吃的,能活下去,我才不造反。诶各位老乡,突然有个问题...江狗官害咱家破人亡,害咱活不下去,武别驾...武佞砍他脑袋,算不算帮咱报仇?”

    此言一出现场安静,众人仔细琢磨,还真说得通。叛军丙见战友赞同,小声说:“他帮咱报仇,是咱恩公吧?咱现在打他,还要砍他脑袋,是恩将仇报吧?”

    众人再琢磨,也觉的有道理,叛军甲接过话:“从小祖父就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祖父还说,恩将仇报是造孽,阎王爷要挖心,死了不能埋祖坟。”

    气氛有些压抑,什长蹲角落,不打算阻止。缓缓仰起头,慢慢闭上眼,想起熟悉的脸,想起“恩将仇报”,心中泛波澜:我受过武公的恩,还不止一次。

    记得去年腊月,雉山县的灰狗子,打杀阿姊家的母猪、十五只猪崽,还打伤阿姊全家。有队过路贵人,给阿姊四两银钱,说买下死猪。阿姊搬家去杭州,靠那四两银子,做小买卖生活很好。

    托我打听恩公,说要还钱报恩,我多方打听无果。直到前几天,终于见到恩公,竟然是武别驾。阿姊要是知道,我和武别驾打仗,正恩将仇报,会气哭吧?

    叛军乙凑过来,赔着笑说:“三喜什长,听说武别驾...武佞,是咱们雉山人?身高两丈青面獠牙,每天吃人心,是真的吗?薛四郎说,你们被官军抓走,见到了武佞,给讲讲呗。”

    三喜点头,小声说:“武别驾是武家村人,离咱村三十多里。身高有九尺,没青面獠牙,也不吃人心,和我一起被抓的,都没被挖心。”

    众人兴趣盎然,瞬间围上来,叛军甲继续说:“薛四郎还说,武别驾给你们治伤,给你们吃的。巴掌大的炊饼,一个小半斤,你喝的大碗米粥,还是武别驾喂的?”

    三喜眼圈微红,瞅瞅残缺右手,重重点头:“武别驾说,轻伤给俩炊饼,重伤再加碗粥。我没端稳洒了粥,他又盛一碗。全都是稠米,看不到汤水,一勺勺的喂。”

    众人满脸不可置信,好半晌叛军乙说:“原来薛四郎没胡说,童将军说他...被武佞下咒,是胡说八道,所以杀他祭旗。薛四被冤枉了,你们说是不是?”

    叛军表示认同,三喜露苦笑。不仅薛四没了,一起被抓的三百人,除了我都没了。我比较幸运,或者说比较倒霉,被那个女人看上,每

    天去那里伺候。若非如此,也会像他们那样,编到火豹营冲阵,被官军斩杀。

    后来那妇人说,那些人都该死,到处宣扬武佞的好,妖言祸乱军心。可那是实话,确实给我们治伤,确实给我们饭吃。还有那些酒,一看就不便宜,竟给我们擦伤口...

    遐想被打断,叛军甲说:“按三喜的话,武别驾是好官!程将军却说,官兵坏的很,经常杀良冒功。可武别驾,拿军功换百姓,是好官啊。”

    叛军乙说:“我也这么认为,好官才会杀狗官。听奸商陈六说,武别驾求雨,放火烧自己,老天爷感动,给婺州下暴雨。他要是雉山县令,睦州就会下雨,咱也有收成了。”

    这位言辞凿凿,众人点头称是,叛军丙冷哼:“咱们造了什么孽,遇上江狗官,遇不上武别驾。要是能活下去,肯定去婺州,好好过日子。”

    一直沉默的叛军丁,突然提出难题:“玄女教主说,赃官害咱们,所以杀赃官。武别驾是好官,为什么要杀他?”

    问题很深奥,所有人陷入沉思,脸色相当纠结。十几分钟后,营房门打开,教主亲卫进来,冲三喜招手。

    三喜见众人艳羡,眼中闪过厌恶,缓缓起身离开。妇人把我当玩物,当她和亲卫们的玩物,肆意凌辱。不过没关系,我发现个大秘密,今晚确定是否属实,想办法通知武公,报答两次大恩。

    等他离开军营,众人马上围成团,猥琐讨论着,咱什长艳福不浅,能上女皇的床。正美着呢,听伙长咆哮,又要和官军打仗。互相对视片刻,眼里露出厌恶,叛军甲甚至小声骂:该死的战斗...

    如果他们的讨论,被武康知道了,肯定“再”乐的一蹦三尺。这就是我的算计,让你们认为我是好官,是帮你们报仇的恩人。用道德绑架你们的心,让你们生疑惑、愧疚,伤你们的士气。

    “再”字大有玄机,前一次蹦三尺,是得知众叛军,见江元朱头颅时的兴奋。

    此举效仿汉景帝杀晁错,老晁建议削藩,以吴王为首的藩王,清君侧诛晁错,发动七王之乱。为了平息藩王怒火,汉景帝腰斩晁错,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战争依旧爆发。

    以江红朱的脑袋,平息睦州叛军、对官员的怨气和怒气。这两种负面情绪,也和士气息息相关,情绪越小士气越低。武康认为会有卵用,陈硕真不是藩王,有小农思想的局限;叛军也不是她养的兵,不会有藩兵的忠心。

    斩杀江刺史经过:昨天下午,召开会议,审问江元朱。列数两大罪状:治理睦州无方,导致民怨沸腾,滋生睦州叛乱;不战而逃,致州城陷落,致睦州陷入敌手。两顶帽子扣下,推出中军帐斩首。

    当然了,这只是逢场作戏。被审问的江红朱,确实是睦州刺史;被枭首示众的,是叛军脑袋。毕竟一州刺史,就算天大罪过,没李总的圣旨,武康也不敢杀。

    审真刺史是必须的,因为唐朝的刺史,没多大的架子,基本骑马不乘轿,经常在大街上亮相。如果随便找人,糊弄不了敌方密探。

    审讯完毕,效仿韦小宝杀冯锡范,用准备好的俘虏,掉包江元朱。把砍下的脑袋,用麻绳拴头发,悬在石壁岩。武康赌陈寡妇,不会上山查看,果然赌赢了。

    整件事几经周折,以狄仁杰为首的小弟们,全部反对审刺史。新颁布的《唐律疏议》规定,凡是出使在外的长官(地方官),包括都督、刺史、折冲、县令等,在本地犯罪,小弟们不能推堪审问。

    哪怕大佬们犯死罪,小弟们也只能软禁,不能刑具加身。要上报领导,等候领导们裁决。大唐的州是直辖市,直接归中央管辖,除了李总的圣旨,没人能杀刺史,否则就是犯罪行为。

    按照《唐律疏议》,犯此罪者,以大佬本罪为基础,减四等处罚。江元朱丢城失地,开刀问斩免不了,斩刑减四等,就是流刑,流放两千里,去海南岛钓鱼吧。

    武康力排众议,再加上小弟们,都知道老江的丰功伟绩,最后捏着鼻子认了。审问的时候,老江异常嚣张,再场官员骂一遍。认为在座的诸位,没资格和他说话,嚷嚷着要见崔刺史。

    众人也都有了火气,武康直接下令,随便找个猪圈,软禁在猪圈里。等剿灭了叛军,把这位和陈寡妇,以及一干头目,一起押送进京,交给李总处理。

    此时战斗打响,武康派出信安、勇康两团,陈寡妇派出火虎、火彪两营,于两军阵前厮杀。山呼海啸般呐喊,你死我亡的鏖战,你来我往的拉锯。频频战报传来,所以人放宽心,叛军的拼劲、士气,远不如两天前凶悍,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佬计策,已经凑效了。可怜的陈寡妇,不派人鉴定头颅,不派人取下头颅,以为能提升士气,傻啦吧唧老娘们儿。小弟们五体投地,看着研究沙盘的大佬,悄悄竖拇指点赞。

    武康的视线,依旧注视扬州军黑旗,此刻插在杭州富阳县南(浙江省杭州寺富阳区)。半个时辰前,得秀才汇报,扬州军加快行军,两天来走了八十公里。

    他们经阳陂湖,入富阳县城;简短修养补给,度过富春江;距离睦州桐庐县境,只有十里左右。距离三河戍阵地,约六十公里。也就是说,明天黄昏前,扬州援军到达。

    房仁裕在信里表示:武康小老弟,再咬牙坚持两天,老兄马上就到。等我安营扎寨养精蓄锐,咱俩在十一月初二、辰时五刻,共同发起进攻。你迎头痛击,我包抄断后,咱俩精诚合作,务必全歼叛军。

    武康欣然同意,让小弟们传阅,所有人露出笑容。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被铁锤敲碎,胜利的天平向官军倾斜,胜利女神在微笑,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见战局基本无恙,武康缓缓起身,扫视众人说道:“诸位同僚,品味当前战局,预测战局走向,畅想战局结果。按照这个命题,都发表下意见,本官洗耳恭听。”

    狄仁杰当仁不让,首先捧哏:“根据前方战报,对比双方士气,坚守待援计划,基本宣告成功。下官认为,会战的转折点,是两天前火烧铠甲兵。叛军没了精锐,剩下乌合之众,攻不破三河戍,但是...”

    肉戏要来了,众人打起精神,魏定州连使眼色。狄仁杰置若罔闻,话语铿锵有力:“民兵是朝廷军队,武别驾用自己的钱,犒赏敢死队,与法相悖,会授人以柄;明说打活结,暗地打死结。失信于人,有损诚信、声威,望武公三思!”

    这是被喷了,无法反驳的喷,武康有些尴尬。崔小晴不乐意,要为爱郎撑腰,却被武康眼神制止。媳妇儿,咱别和他一般见识,这货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敢硬钢李总,敢喷武昭仪,喷我不在话下。

    眯眼干咳两声,正要出言敷衍,秀才匆匆过来。当即借坡下驴,询问前线军情。

    当得知叛军全线压上,武康没有担忧,反而露出笑容,直接发号施令:命令金华、兰溪于洪志部,外加预备役四千,充当中军主力,硬抗叛军火龙营;信安崔真实部,左翼发起进攻,攻击叛军火虎营;勇康蒋文静部,右翼发起进攻,攻击叛军火彪营;义乌林立文部,领预备役一千,负责殿后支援。

    斟酌片刻,吩咐秀才:“通知所有指挥使,给我狠狠的打,谁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秀才高声应诺,匆匆下台传令。武康带领众小弟,来到北看台边缘,极目远眺前线。全军出击之下,血肉磨坊再次形成,兰阴山为之颤抖。众人心知肚明,叛军孤注一掷,今日不破三河戍阵地,三日后就是死期。

    决定战局走势的会战,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全神贯注凝望。从烈阳当头,到日落西山,再到星空浩瀚,武康站了一天,纹丝未动。没和指挥使们欢呼,也没和参军们巡查,静静的站着,望着星空发呆。

    不知何时,响熟悉脚步,闻米粥芳香,听关切话语:“二郎喝点粥吧,听参军们说,战果非常不错。叛军拼死冲锋,只推进阵地三里,又被于洪志赶了出去。”

    接过温热粥碗,品味米粥香甜,再听小晴汇报:“刚才狄仁杰说,叛军损失惨重,只剩三万不到,且疲惫不堪。陈硕真要收拢部下,再次发起冲锋,至少需要两天,那时扬州军已经到了。”

    武康露出微笑,也认为大局已定,仰头一气喝碗粥。碗口离开脸,再度睁开眼,赫然间发现,一道流星拖着长尾,在天际滑行,目标正是三河戍。当即笑逐颜开,丢掉手中碗急切道:“有流星,媳妇儿快许愿。”

    就听崔小晴一声尖叫,声音带着恐惧,武康赶紧转身,见她双手捂嘴,惶恐盯着天空。不禁有些懵逼,什么情况啊,流星而已,至于这么害怕?

    流星很快滑落,好巧不巧的,落在叛军营地。极目远眺过去,发现依稀火光,听到依稀惊呼。正不明所以,又被崔小晴吓住,媳妇儿一声惊叫,整个扑进怀里。

    看着那欣喜若狂的俏脸,武康再度懵逼,托起来脸对脸,不解的问:“咋的啦大妹子,又惊又喜的,脑壳秀逗啦?”

    脑袋摇成拨浪鼓,情绪更加激动:“二郎太好啦,咱们绝对赢了。瘟星落叛军营,老天爷示警,陈硕真将陨,大吉大利啊!”

    那今晚吃鸡喽,武康哭笑不得,同时也回过味儿,流星在古代就是瘟星,是老天爷示警。先秦宋景公见流星,改掉骄奢淫逸;已故李二总裁,见流星示警,改穷兵黩武念头。

    匆匆脚步响,传来狄仁杰的兴奋:“天助我军,恶星砸叛军,陈硕真必陨。请武公马上下令,所有探子散播...恶星降、陈贼陨。”

    武康认为可行,转过头吩咐:“此事你去做,找秀才配合,现在就去...我说狄老西儿,你咋和秀才一个毛病,也背身说...滚!”

第六十五章 大决战之斩敌将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一月初二,辰时。

    昨日,扬州军到达三河戍,在叛军后方十里安营,一夜休整养精蓄锐。今日,辰时五刻,按照约定时间,两军同时出击,南北夹击叛军。

    扬州军的先锋,是婺州折冲府,联合扬州民兵五千。左果毅都尉崔玄籍,右果毅都尉宋行之,共任先锋将军,猛扑叛军火龙营。

    整个江南道,只有七支折冲府,分布于六州之内。折冲府的等级,按照府内卫士数量,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有时增至一千五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婺州是上府,共九百披甲卫士,有四百明光铁甲,弓箭刀枪全副武装,是江南道最精锐的军队。婺军阵地指挥台,武康极目远眺,看着明晃晃铁甲兵,心中满满的侥幸。如果此军在婺州,叛军不敢南下,就没平叛全功啦。

    既然友军攻击,咱也不能示弱,武康当即调兵遣将。除了全军覆没的龙丘,其余五县民团,各自抽出满编营,组成五千先锋军。于洪志任先锋将军,五营指挥使为副将,猛扑叛军火虎营。

    巨大的沙盘中,三河戍阵地周围,插满各色旗帜。崔小晴忙碌着,根据频频战报,变幻军旗位置,拔插各色小旗。到了辰时八刻,代表阵亡的盒子里,出现六支军旗:四支蓝旗(叛军),一支红旗(婺州军),一支黑旗(扬州军)。

    如此喜人的战损比,所有人长舒口气,心理战奏效了,叛军已是强弩之末。那颗落入敌营的流星,狄仁杰散播的谣言,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武康觉的不可思议,后世喜闻乐见的流星,让叛军士气槽,直接见底啦?

    然而人在绝境下,会激发潜能,会燃烧小宇宙。生死攸关之际,叛军抵抗非常顽强,官军推进异常艰难。众人心知肚明,熬过叛军的困兽之斗,小宇宙燃烧完毕,就是大溃败之时。

    等就完事儿啦,等叛军崩盘时,去快乐的收人头儿。武康从兰阴山、石板岩收回目光,看向狄仁杰,接到ok手势。嘴角勾出微笑,狄老西儿接受能力强,跟着秀才他们,学了不少暗号。

    吩咐参军事观察,招呼众小弟坐下,手指敲击沙盘框。考虑几分钟,问出心中所想:“诸位同僚,回顾历史,纵观古今,农民造反,悉数失败,此为何解?”

    约莫五分钟,司兵秦礼说:“至秦始皇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掀起首次农民暴动。虽然撼动秦朝政权,却以失败告终。刘邦和项羽,以之为基础,灭亡强秦。最后自相残杀,刘邦定鼎中原。”

    武康不置可否,瞟了眼兰阴山,示意众人继续。狄仁杰承前启后:“秦参军言之有理,陈胜吴广大泽乡造反,最终被其他叛军吞并。此为农民暴乱的,第一条归宿。”

    狄仁杰也看看兰阴山,继续道:“第二归宿,被门阀招安,成为改朝换代的工具。王莽篡汉时,樊崇和王匡组织赤眉军,被刘秀招安。等刘秀推翻新莽王朝,开始卸磨杀驴,剿灭全部农民势力。”

    魏定州接过话:“第三归宿,直接被门阀剿灭。汉末道士张角,发起黄巾暴乱,直接被各大军阀剿灭,造成三国时期军阀混战。”

    狄仁杰继续:“第四归宿,也是最常见的,被官军直接剿灭。这样的暴动,都是小规模,类似睦州陈硕真。能在睦州攻城略地,是当地吏治太差。然四周天下太平,百姓不会响应,她冲不出睦州。”

    武康嗯了声,淡淡道:“怀英分析的很好,睦州造反的结局,从开始就被注定,绝对不可能成功。不过诸位同僚,你们答非所问,我问的是原因,不是结果。”

    众人无不微笑,狄仁杰思量片刻,说出自己见解:“农夫造反失败,根本原因是目光短浅,没有大批士人辅佐。他们只是农夫,没有足够的学识,没洞察本质的能力。是以下官认为,类似这种暴动,永远不能成功。”

    这话有待商榷,武康赞同前半段,不赞同最后一句。真正完全成功的,纵观历史只有一个,大明公司创业总裁,伟大的朱元璋同志。不过不能说,结束此话题,边关注石板岩,边与他们讨论。

    不知过多久,突听全军欢呼,然后身边欢呼,最后手被握住。“大唐必胜”的口号,先是此起彼伏,很快三军呐喊。浅青色的兰阴山,西麓石板岩上,勾勒出四个大字,呈现黑红色,异常的显眼。

    看着歪扭笔画,武康瞄向狄仁杰,扯着嗓门戏谑:“我说狄老西儿,您经常自吹自擂,说自己的书法,在婺州数一数二。瞧瞧你写的字,都是什么玩意儿?左右不对称,头不重脚轻。”

    众人开怀大笑,狄仁杰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是不太入眼,但起码是字,那种情况换您,根本写不出来。不是我吹,就是书圣王羲之,那种情况下,也写不出书法!”

    再次哄堂大笑,同僚竖拇指点赞,武康深以为然。昨天三更半夜,狄仁杰和众保镖,悄悄登兰阴

    山。老西儿扎紧腰带,上挂小桶蜂蜜,袖子里揣特制毛刷,长长麻绳拴腰里,吊在石板岩前。

    大毛刷蘸蜂蜜,按照事先的练习,凭着感觉和记忆,在石板岩上刷写。用崔小晴的夜明珠,上下左右晃动,指导上面人移动,从而刷出“大唐必胜”。武康有自知之明,黑灯瞎火写字,自己是搞不定的。

    蜂蜜是昆虫的最爱,兰阴山里的小家伙们,绝对全军出击了。会飞的蝙蝠、象鼻虫,不会飞的黑蚁、红蚁,闻着味聚集。沿着蜂蜜纹路,用极度渺小的身躯,写出庞大的“大唐必胜”。

    此为蓄谋已久的“蜂蜜计划”,一直憋着此大招儿,就等着决赛用嘞。其根本目的,提升我军士气,打压叛军士气。对于不理解的现象,古人都归之于鬼神。一颗流星都能吓破胆,如此浩瀚的天字工程,还不吓的屁滚尿流?

    效果立竿见影,最新战报显示,叛军无心恋战,官军推进越来越快。八千火虎营叛军,被打的连连后退,只剩三千残兵败将。武康觉的差不多了,和众小弟确定眼神,不做声色点头。

    同僚全部出动,肩并肩围成圈,把崔小晴围进去。呆愣不到半分钟,天生聪颖的小崔,登时心知肚明,扯着嗓门咆哮:“武康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下去,我和你没完。”

    看不到外面,听不到脚步,崔小晴彻底炸毛,快速确定目标。五大参军是长辈,也都上了年纪,自然不能放肆。狄仁杰与爱郎年纪相仿,平时兄弟相称,就是最好的施暴对象。

    握起小拳拳,咬牙切齿使尽全力,狠狠捶他腰眼上。粉拳瞬间生疼,他们早有预谋,狄仁杰衣服里,竟然垫着东西。崔小晴暴跳如雷,再度咆哮:“你是指挥官,不是马前卒,赶紧给我回来。”

    粉拳雨点落下,狄仁杰暗自庆幸,幸亏接受建议,腰上垫两本书。然即便如此,还是疼的龇牙,不禁暗暗后悔。当初为了镇住大佬,把克星请入军营,简直自作自受!大佬这日子,怎么过下去的,家有母老虎,真够可怜的。

    崔小晴手生疼,开始打苦情牌,哭啼啼哀求,别让俺家爱郎冲锋。众人无不撇嘴,是他自己要去,我们拦不住。大佬为稳定军心,为彻底打垮叛军意志,为了升官发财大计,也是拼老命了。

    没过多久,山呼海啸的“威武”,崔小晴急哭了,苦苦软语哀求;撼天动地的战鼓,崔小晴绝望了,停止一切攻击,慢慢抹着眼泪。

    待人墙闪开,撒腿跑向北看台,看到最前方一抹红,心脏提到嗓子眼。那个天杀的混蛋,又冲锋陷阵了。现在能做的,只有虔诚祈祷,祈求满天神佛,别收走我的夫君。

    伟岸的身材,大红的官袍,乌黑的官帽,雪亮的横刀,确实鹤立鸡群。武康咬牙切齿,满耳都是嚎叫,满眼都是敌獠,不断振臂砍刀,收割无数人头,带起无数血箭。

    楚神客带保镖,护大佬左翼;秀才带保镖,护大佬右翼;钱顺带着亲兵,不断前插。在他们看来,大佬还不如不来,完全增加工作难度。叛军像见血的狼,不断往这边集中...

    唯一的好处,我军士兵的冲杀,更加奋不顾身。还是那句话,当官的不怕死,当兵的敢拼命。大批士兵主动靠拢,想沾大佬煞气,跟随大佬奋勇杀敌。

    双方孤注一掷,派出所有兵力,最后的厮杀开始。骑兵全部出动,婺州军二百骑,扬州军三百骑,绞杀叛军三百五十骑。骑兵对决,人仰马翻,比步兵更激烈。也就半个钟头,官军大获全胜,全歼叛军骑兵,敌将程四钱授首。

    老程也够可怜的,本是折冲都尉,正四品武官,却因封建迷信,被陈硕真忽悠。为了飞升成仙,与陈寡妇沆瀣一气,带领府兵造反。最终身首异处,可悲可叹。

    然而睦州折冲府,都是邪教信徒,是荼毒最深的死忠,作战悍不畏死。官军损失惨重,可怜的扬州骑兵,剩余不到三十骑。婺州军剩九十骑,按武康指示,游历战圈外。不管敌我双方,只要当了逃兵,全部斩于马下。

    扬州军指挥台上,众大佬得知战果,全都黑了脸。扬州刺史房仁裕,今年六十二岁,狮鼻阔目,不怒自威。一个眼神瞟过去,兵曹参军面如土色,赶紧抱拳低头,冷汗簌簌滑落。

    房大佬也是牛人,房玄龄的远房族弟,一生战功彪炳,做过州刺史、陕州刺史,死后陪葬昭陵。旁边三位红袍武官,分别是三府折冲都尉,都是正四品武官。

    房仁裕重新注视战局,很快被战阵中央,耀眼的大红袍吸引。缓缓伸手指过去,问身边崔行风:“崔折冲,那个冲锋陷阵的文官,是不是婺州别驾?武昭仪的堂弟,被褚遂良称为‘武佞’的武康?”

    崔行风有些尴尬,武佞不是好字眼,讪讪着打哈哈:“不瞒崔公,婺州折冲府上番,我俩素未谋面。家兄信里言,他去年七月来婺,被认命为不良帅。一直官运亨通,升任婺州别驾,兼任录事参军。”

    赵折冲接话:“回禀

    房公,整个婺州,除了崔刺史,只有武康能穿绯袍。据属下打听,他献上永徽犁、牛穿鼻,圣人赐绯赐银鱼袋。此次睦州叛乱,崔公身体不适,指派他主持平叛大局。”

    秦折冲点赞:“属下得到消息,他和将士同甘共苦,曾效仿吴起,为士兵吸吮脓疮。与叛军首次会战,亲率骑兵出击,全歼叛军五十骑。仅用两万民兵,将两倍的叛军,阻挡在三河戍。”

    房仁裕嗯了声,看看石板岩的字,手抚长髯道:“这后生不错,做过几件大事,确实有门道。本以为是个智将,没想到文武双全,还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老房很满意,继续道:“听褚遂良说,他才二十二,前途不可限量啊。山壁上的字,应该是蚂蚁,被涂的蜜糖吸引...先质,四娘年已及笄,等回到长安,为父请圣人指婚,许给武康如何?”

    房先质很满意,点头就要答应,崔行风马上赔笑:“武康这瓜怂,怕要辜负您的美意。大概今年年初,他和堂兄家九娘订亲,在九月底十月初,两人喜结连理。”

    房仁裕不置可否,眼中闪过遗憾,盯着依稀红影,露出赞许笑容。约莫两刻钟,缓缓摇下头,年轻人有拼劲,更要保持冷静。特别是战场杀敌,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瞧你现在,冲的太靠前,护卫跟不上。

    如果众保镖,得知老房心声,肯定感激涕零。大佬超出三个身位,确实拼过头了。武康身为当事人,直到手中横刀,与鬼头大刀相撞,感受虎口酸麻,才意识到鲁莽。

    鬼头刀主人,身高与自己无差,五大三粗异常彪悍。看到狰狞、熟悉的脸,瞬间知道底细,这位就是天宝大将,童文宝的兄弟童天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童文宝死我刀下,你又来送人头,某却之不恭喽。

    横刀横劈,势不可挡,奔他咽喉而去。童天宝压根不抵挡,大刀砍武康肚子,这是以命换命。武康脑袋嗡的一声,又瞬间恢复清明,非但不回刀防守,反而加重力道。

    也就眨眼功夫,一道血箭喷出,童天宝身首异处。腹部一阵剧痛,腹内翻江倒海,哇的吐出酸水。此刻终于明白,童天宝知道此战必败,特意过来换命报仇的。

    然人算不如天算,武康贴身穿的宝甲,刀枪不入。当初被童文宝追杀,在翠屏山楚神客家,发现了这种布,裁剪成防身宝甲。一手抓童天宝头颅,看了眼被切开的绯袍,再奋力砍翻几个贼兵。

    等秀才他们上来,将自己团团围住,终于缓口劲。横刀杵地,左手揉肚皮,强行挺腰杆,高举头颅,牙缝中崩出“童天宝”。秀才立刻大喊:童天宝授首,投降者免死。

    众保镖齐喊,带动大片官军。火虎营刹那大乱,叛军四处逃散,没头苍蝇似的。把头颅丢给钱顺,举起横刀咆哮,再次冲向前方,不断斩杀叛军。

    不知杀了多久,把自己杀成血人。砍死拿锄头的,砍向拿菜刀的,那人突然跪倒,丢菜刀嗷嗷叫,显然崩溃了。武康大脑迷茫,横刀不受控制,瞬间将其斩杀。

    又有两人投降,被顺势杀掉,呼啦又跪下七八个。看着瘫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小兵,大脑终于清醒。手中的横刀,距离小兵鼻子,不到一寸距离。

    呆愣半分钟,收回手中刀,跳过哀求的脸,继续追杀站着的。震耳欲聋的噪音,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大脑宕机,让他失去思考能力。所有的动作,交给双眼和横刀支配:凡是站着逃窜的,杀;凡是蹲下投降的,赦。

    直到眼前无人影,直到官军欢呼,直到秀才过来搀扶,终于停住脚步。甩掉袖子上的手,视线往下压,黑压压全是人头,得有一两千人。他们遵守官军指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抖。

    钱顺跑过来,手里拎颗脑袋,咧着嘴嗷嗷:“经属下审问,这是营长周孝仁的首级。火虎营或被杀或被俘,已全军覆没。”

    叛军“龙虎彪豹”四大营,火虎营排第二,全歼真的很爽。武康颔首,见左前方一里外,扬州军硬钢火龙、火彪两营;左后两里处,于洪志带着先锋军,与火豹营厮杀。

    发号施令:“押解战俘回营,不要虐待他们,让他们吃饱;把童天宝、周孝仁的脑袋,挂旗杆上;剩下弟兄,跟我全歼火豹营。”

    看右前方,约莫一里外,铠甲兵包围指挥台,依稀四红袍,正往这边眺望。知道他们是谁,忽然心血来潮,高举左手比划ok,呵呵笑几声,杀向火豹营。

    崔行风马上解释:“回房刺史,那个手势,代表万事大吉、请君放心。”

    房仁裕不置可否,老夫很放心,叛军今日必灭。至于万事大吉,你自己抓紧。擒拿敌酋大功,老夫不在乎,然扬州军士,眼热的紧...

第六十六章 大决战之追穷寇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一月初二,未时五刻。

    战斗辰时打响,历时三个时辰,渐渐进入尾声。叛军出现大溃败,婺州军由南向北,扬州军由北向南,做最后的收尾。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举手投降者,暂时羁押;仓惶逃窜者,骑兵追杀。然数万人的混乱,逃之夭夭者,大有人在。

    三河戍指挥台,众人欣喜若狂,到处洋溢喜庆,大局终于定,媳妇熬成婆。武康淡然处之,掀起左脸面具,挠挠骚扰伤口。上午鏖战时,光荣的负伤,从左眼角到下巴,被刀伤破相。

    本就杀气腾腾的脸,更加狰狞不堪,三分不像人,七分更像鬼。因为伤口不能见风,崔小晴吩咐钱顺,快马回婺州,找主持傩舞的方相士,买铜面具回来。

    往脸上一扣,好家伙更狰狞,还不如不戴嘞。钱顺被小晴臭骂,让你买民间俗神,你买驱疫神,想吓死人啊?钱顺想哭,不是俺不买,是人家不卖,卖神面不吉利。

    直到申时,三军尽情呐喊,宣泄积压情绪。秀才送来战报:叛军全军覆没,俘虏贼兵万余,阵斩统计中。楚神客率保安队,杀入叛军中军帐,俘虏陈硕真、章叔胤等头目,正往这边押来。

    指挥台欢声雷动,众同僚手舞足蹈,崔小晴更是喜极而泣。睦州陈硕真叛乱,九月二十八开始,十一月初二平定,历时三十五天。叛军在婺州剿灭,婺州官场吃肉,扬州援军喝汤。

    一年多的谋划,达到理想效果,再苦再累都值了。等朝廷论功行赏,升迁刺史有望,生活也有了盼头儿。面具的好处体现出来,武康眉开眼笑,小弟们看不到,成功维持领导的威仪。

    没过多久,俘虏押上台,共八个头目。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七个男人,非常配合,让跪就跪,让拜就磕拜,让抬头就抬头;一个女人,极不配合,强摆跪姿,强摁磕头,强拽头发仰脸。

    武康呵呵:“陈硕真,数月不见,还是这么精神啊!所谓成王败寇,本官是战胜者,高高在上;你是战败者,跪我面前。如此画面,数度梦中,终得偿所愿耳。”

    陈硕真剧烈挣扎,头发被扯掉好几缕,隔老远都感觉疼。

    武康继续呵呵:“世间事很奇妙,也许千百年后...阁下,成为反抗暴 政,揭竿而起的义军首领,流芳千古;鄙人,被喷为朝廷鹰犬,血腥镇压义军,遗臭万年。”

    陈硕真双眼喷火,武康怡然自得:“可我不在乎,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评?我只在乎你的脑袋,能让我官升几级。本官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八辈祖宗。你聚众造反,我少奋斗十年,当真万分...”

    “武公慎言”,狄仁杰出言打断。大佬嘴不把门啊,别得意忘形,当心祸从口出。再干咳两声,高声建议道:“扬州是客军,刺史也在,于情于理,咱们得去拜见。”

    这话有道理,武康吩咐楚神客,分别羁押头目。陈硕真送到中军帐,重兵在外看守,别为难她。崔小晴拉他到一边,小声嘱咐:“老古板叔父很凶,夫君小心伺候。别告诉他我在军营,否则都得挨骂?”

    武康觉的可乐,敷衍着应下,让秀才送她离开。招呼全体小弟,走下指挥台,去扬州中军大帐。

    士兵各自忙碌,配合辅兵清理战场。放眼望去,死尸堆积如山,伤员呻吟连连,战俘队伍连绵。他们高举双手,如行尸走肉,不时被拳打脚踢。一时感触颇深,一将终成万骨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来到扬州军大帐,房仁裕带头,众大佬账外等候。武康快步上前,摘面具挂腰带,抱拳鞠躬到底,不卑不亢道:“婺州别驾武康,率婺州全体同僚,拜见房刺史、崔折冲、秦折冲、赵折冲。”

    众人见他的衰样,都目瞪口呆。绯袍到处是口子,腹部那条足有一尺,代表这位挨的刀子。本就狰狞的脸,配上狰狞刀伤,简直不堪入目。这文官当的,比武将都彪悍。

    房仁裕当即决定,掐死挖墙脚念想,我那宝贝孙女胆小,非被他吓哭不可。上前两步,亲自搀扶,哈哈笑道:“身高九尺,英武不凡,冲锋陷阵,文武双全。只不过,诗文有待提高,吞扶桑可以,戳蛤蟆不行。”

    扬州同僚哄堂大笑,武康很尴尬,张大帅那两首诗,都传到扬州啦?这老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转移话题挽尊:“房公劳师远征,婺州感激不尽。不如进城歇息,晚辈略备茶水,以尽地主之谊。”

    房仁裕摆手道:“叛乱已平,老夫完成使命,可向圣人交差。大军原地休整,待拜会崔公,便班师回扬州。变之不必招待,去忙你的吧,崔折冲也去吧。”

    寒暄扯皮片刻,房仁裕下逐客令,武康和崔行风并行。崔行风先自责一番,表示自己行军慢,没能提前回来,害贤侄受苦啦。然后步入正题,只问两件事,老崔身体状况,小崔为何在军营?

    都不好回答,第一个敷衍过去,第二个实话实话。崔行风哈哈笑,拍着他肩膀说:“九娘就这

    个性子,贤侄多多担待。这里交给你,我回城看望堂兄,有时间再聚。”

    武康恭敬行礼,和左右果毅都尉打招呼,恭送他们离开。一般来说,文官和武将集团,互相不统属。刺史能指挥民团,不能指使折冲府,除非紧急突发状况,譬如叛乱、自然灾害等。

    忙活完率众小弟回营,见秀才匆匆跑来,拉他到旁边耳语。武康眉头紧皱,很快大步离开,留下众同僚迷茫。狄仁杰问怎么回事,秀才缄口不言,露出抱歉苦笑,跟随大佬而去。

    武康来到中军帐,撩帐门进去,见陈硕真绑在木棍上。碗口粗细的木棍,深深埋地下,铁链配合麻绳,把她捆成粽子。

    大步走过去,取靴筒匕首,割断胸前麻绳,割开布衣,扯掉贴身小衣。蹲下仔细看,登时咬牙切齿,见女人满脸嘲讽,恨不得她捅几刀。此刻听熟悉脚步,头皮阵阵发麻。

    崔小晴冲过来,阴阳怪气嘲讽:“哎呦武二郎,不仅爱少妇,还爱寡妇啊?怪不得关到这,居心不良啊你。你...想气死我吗?叛军贼头都敢沾,好色不要命啊你!那么多良家妇人,不够你糟蹋吗?”

    “胡咧咧什么?”,武康直翻白眼,起身匆匆离开。

    崔小晴彻底暴走,追着跑出去,见他提刀上马,扯嗓门咆哮:“你去哪?要做啥?”

    “去糟蹋良家妇人。”

    斗骢马绝尘而去,四十保镖紧随其后,荡起大片烟尘。烟尘散去,崔小晴呸呸两声,看向远方黑点,气的跳脚大骂。骂到口干舌燥,冲旁边钱顺招手。

    钱顺暗叫倒霉,硬着头皮过来,低头保持缄默。崔小晴上下打量,阴阳怪气道:“瞧你这样子,王八吃秤砣似的,无论我怎么问,你都不会说吧?”

    钱顺装聋作哑,小晴也不强求,转身回帐休息。钱顺如蒙大赦,悄悄抹把冷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一路逃回军帐,清水洗把脸,坐铺盖上发呆,老板娘这么大度?不应该呀!

    越想心越毛,寻思怎么压惊。这时帐门帘掀开,中队长孙五进来,神秘兮兮拿出羊皮袋,拧开盖子飘出酒香。钱顺眉开眼笑,伸大拇指点赞,夺过酒袋仰头就灌。

    一口气半斤下去,就觉天旋地转,见到两个孙五,正向自己招手。再次恢复意识,迷糊睁开眼,见面前矮榻上,放着大海碗。碗口盖水袋,碗边放木勺,还有个铁漏斗。

    不明所以间,见老板娘也在,孙五仰头看屋顶。再发现自己被绑,登时汗如雨下,严刑逼供的节奏啊。咬牙切齿瞪孙五,田舍奴依旧仰头,不往这边看。

    崔小晴淡淡道:“别龇牙啦钱总管,是我让他做的,咱们开始吧。你老板应该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他干什么去了?”

    钱顺哭丧着脸,紧咬牙关不吱声。崔小晴乐了,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啊,你对我家二郎,倒是忠心耿耿,不错真不错,得给些奖励。孙五,别愣着啦。”

    孙五连连应声,掀掉碗口水袋,拿起漏斗和勺子。钱顺一看碗里东西,腹中阵阵翻滚,眼泪都恶心下来。大半碗蛆虫,茅坑里的玩意儿,正欢快蠕动嘞。

    俩保镖过来,控制他脑袋,挠他咯吱窝。一时奇痒无比,绷不住乐出声,漏斗随即塞嘴里。孙五舀勺蛆虫,满脸歉意:“队长别怪我哈,老板娘的话,兄弟不敢不听,您受累...”

    眼见勺子送漏斗上,钱顺哇的吐了,嗷嗷叫道:“老板去抓陈硕真,军营里的是替身,和陈硕真长的像。透露消息的是个战俘,被老板喂饭的那个,好像叫刘三喜。”

    崔小晴不置可否,钱竹筒继续倒豆子:“三喜生的俊俏,被迫侍寝陈硕真。他发现秘密,有两个陈硕真,替身是亲卫队长。她们的区别是,真身的左胸下面,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替身那里没有。”

    崔小晴嘟起嘴,终于明白真相,冤枉爱郎喽。

    钱顺继续说:“叛军溃败时,亲卫队长逃跑,往西北方去了。三喜怀疑金蝉脱壳,自己被抓的时候,嚷嚷着要见老板,恰被秀才发现。兹事体大,秀才不敢做主,立刻找老板禀报。”

    话说到这份上,崔小晴心知肚明,陈硕真肯定跑了。想到这一拍桌子,掐着腰骂钱顺:“为何不早说?害我冤枉夫君,陷我于不贤,必须得惩罚。孙五,罚他吃一勺。”

    钱顺欲哭无泪,我的老天爷啊,求你放过我吧。嘴里再次塞入漏斗,眼睁睁看着木勺下翻,无数蛆虫坠落,恶心的再次干呕。然而很快发现,嘴里没有异物,不禁有些懵逼。

    孙五揪出漏斗,在他眼前晃晃,见漏嘴儿堵着木塞,刹那心如死灰,被老板娘耍了。

    崔小晴呵呵哒:“你是夫君的左膀右臂,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侮辱?哎,都过一宿了,夫君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啊。你立刻带所有兄弟,快马接应夫君。狄仁杰和五叔父都在,军营安全的很,不需你们保护。”

    钱顺如蒙大赦

    ,捣蒜般点头,恨不得马上飞出去。去抓陈寡妇,就是战死了,也比惊心动魄强。绳子刚解开,直接蹿出去,边吵吵备马,边集合所有兄弟,前往西北方支援。

    西北五十里开外,是睦州雉山县郭邑里(浙江杭州、建德市寿昌镇),镇北有村落名梨园坡,被山地包围,与世隔绝。村南边山坡最矮,生长漫山遍野梨树,也是出村唯一途径。

    刚过卯时天刚亮,平缓的山路上,出现大队行人,约莫百十来个。仔细看都是道姑,背黑布包裹,穿青色道袍,举家搬迁似的。来到半山腰,为首的道姑突然停住,制止身后队伍,柳眉轻蹙盯着坡脊。

    半分钟左右,揉揉酸疼右眼,轻轻拿开手,右眼皮继续跳,不祥预感萦绕,柳叶眉拧成疙瘩。身后道姑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玄女娘娘,怎么不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陈硕真沉默,再次手搭眉头,赫然发现怪异,山坡脊梁处冒出东西。先是人头,再是马头,黑色的骏马,魁梧的骑士。骏马缓缓下坡,四十米左右停住,拦住众人去路。

    所有人倒吸口凉气,青面獠牙的阎王面具,令人心惊胆战。骑士缓缓仰头,貌似在祷告,忽然抽出横刀,吹响穿云箭。刹那马蹄轰鸣,山脊出现大队骑兵,呼啸着冲过来。

    陈硕真大吼“敌袭”,道姑快速解开包裹,亮出三尺仪刀。百十个包裹,同时滚落斜坡,场面有点震撼。全军出击,娇喝响,杀声起,脚步动,山坡摇。

    二十骑冲锋,顺斜坡而下,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与敌营相撞,横刀同时劈砍,至少四十多道姑,被撞死、踩死、砍死。俯冲加惯性,骑士控制不住骏马,直接冲向山下。等冲到山底,还得跑段距离,才可能调转马头。

    其余道姑没溃逃,陈硕真重整旗鼓,直接向山顶杀来。武康仰头祈祷:文若二牛,所有被陈贼害死的兄弟,所有为保护陈贼而死的兄弟,你们在天上睁大双眼,我正给你们报仇!

    一声令下,全员下马,二十人排成排,抵挡道姑厮杀。混战开启,刀光剑影,双方都很安静,只有刀兵撞击声,并无高声呐喊。道姑是陈硕真亲兵,个个武功高强,大规模战场上没用,小规模火拼相当难缠。

    山坡那边是梨园,如果骑兵冲锋,会像刚才兄弟那样,直接冲到山底。等打马回来,漏网之鱼逃入梨园,想再一网打尽,难于登天。只能步战拦住他们,等山下兄弟回来,就能全歼。

    然而现实很骨感,冲入山底的骑兵,突然人仰马翻。长长的陷马坑,淤泥完全淹没马腿,马匹根本出不来。众保安无奈,纷纷跳入泥潭,按照平时训练,躺泥潭上翻滚,这样才能出去。

    等滚出泥潭,身上全是淤泥,又是斜坡又是脚滑,速度比乌龟还慢,气的他们直骂娘。武康也在骂娘,陈寡妇太坏了,泥潭肯定事先挖好的。啥也不说了,必须拦住他们,熬到山下兄弟到来。

    五十余道姑,护陈硕真在中央,与二十保安血拼。保安凶悍无比,占据地利;道姑人多势众,却都是女人。双方旗鼓相当,像古惑仔血拼,各有伤亡。

    狭路相逢勇者胜,武康作为主心骨,必须起带头作用。蓦的紧咬牙关,横刀砸飞仪刀,刀势不减直下,直接砍掉妇人手臂。抬脚踹飞拦路者,像把尖刀一样,向圆心陈硕真插去。

    泥人兄弟越来越近,武康越战越勇,砍掉一颗脑袋,刺入一人小腹。然而在拔刀的瞬间,看到熟悉的脸,身子如遭雷击,横刀当啷落地。膝盖陡然弯曲,抱起瘫倒妇人,喉咙被浓痰哽咽。

    保镖大吃一惊,秀才一马当先,格挡砍向老板的刀,胳膊肘狠撞去。十余兄弟齐上前,将老板挡在身后,继续与贼兵厮杀。秀才砍死两人,死熬援军到来,等泥人兄弟加入混战,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己方三十人,对方四十多,问题不大。想到老板异常,赶紧转身看。只见他半跪在地,摘掉面具,抱着那个妇人,捂住她腹部伤口,与她四目相对。

    秀才刚要开口说话,听到一声“阿娘”,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身子趔趄差点摔倒,这个妇人难道...难道就是公司不断寻找,至今仍失联的,老板的娘亲吗?怎么和陈硕真在一起,怎么会加入叛军?

    几分钟后,秀才一声咆哮,转身加入战团,一滴眼泪滑落眼角。

    妇人颤巍巍伸手,武康赶紧抓住,紧紧贴脸颊。妇人露出微笑,断断续续道:“康郎...原来真的是你,都当大官了。二郎和小娘,都饿死...康郎,阿娘不怪你...不怪!”

    武康大脑完全空白,一个声音在回荡:爱你的继母,死在你的刀下。宰下蛋母鸡,给你补身;通风报信,让你逃跑;头破血流,为你求饶;星夜兼程,给你送盘缠的继母,死在你的刀下...

第六十七章 大决战之杀战俘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一月初三,卯时五刻。

    睦州雉山县,郭邑里梨园坡,盛世安保四十保安,鏖战陈硕真百名亲卫队。战斗临近尾声,横七竖八的尸体,共留下五个活人。武康抱着继母尸体发呆,陈硕真被秀才打晕,两个保安拿麻绳捆绑。

    秀才站在保安身后,见绳子越绑越多,手中刀也越举越高。绳子完全捆好,横刀用力劈下,左边保安头颅坠落,右边的惊叫转头。刀锋再次划过,咽喉猛喷热血,喷射在秀才衣袍上。

    面无表情蹲下,抚合死不瞑目的眼,笑容凄苦无奈。打杀父母,无问因由,皆为恶逆。十恶不赦之四,会判处斩刑,立即执行。武公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结草衔环报答,只有死人才能保密,兄弟对不起了。

    横刀杵地站起身,挨个翻找保安尸体,取下腰间羊皮袋,抱在怀里聚集成堆。来到老板身边,抱起他怀中妇人,平放在皮袋堆旁。脸上闪过坚毅,拧开羊皮袋,倒出袋中酒,洒在尸体身上。

    回过神的武康,看到跳跃火苗,大脑瞬间清明,咆哮着冲过去:“秀才不要,不要啊...你这混蛋,你干了什么?快灭火,赶快灭火...你放开我!秀才...怎么了?”

    夺过他手中匕首,狠狠甩出老远,扑通跪他旁边,死死捂住腹部刀口。鲜血顺指缝流出,武康肩膀颤抖,五官狰狞咆哮:“为什么想不开?你不会说出去,我相信你不会泄密的!”

    秀才惨然:“我能管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自己的嘴,特别是喝酒后。琴娘子的事,就是我喝醉后,无知觉透露给钱顺的。所以,只有死人才能保密。伯母的尸首不能留,我也不能留,所有人都得死!敢问老板,把柄被别人拿捏,真的好吗?”

    几个呼吸后,感觉腹部力道减小,秀才扯出苦笑:“你对外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人优柔寡断,这样真不好。人心都是会变的,有的人天生白眼狼,咱们队伍有内鬼...老板做的一切,崔义玄了如指掌,包括你对他下药。只是很遗憾,我没能揪出内鬼...”

    腹部力道再小,秀才苦笑更甚,呼吸开始急促:“你对兄弟们的好,大伙儿有目共睹,可还是有白眼狼,吃里扒外出卖组织。老板听我一言,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包括最亲近的人。”

    武康摇头,秀才继续:“老板弑母的秘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等我死后,杀了陈硕真,带尸体邀功,又是大功一件。老板再次升官,请每逢初一十五,给死去的弟兄们,多烧两刀纸,多...多...”

    声音永远消失,秀才面目安详,嘴角泛着微笑,就像睡着似的。武康抑不住泪水,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站起来。

    翻开趴着的陈硕真,看到死气沉沉的脸,双手死死锁喉。她很快睁眼,脑袋剧烈挣扎,本能的张开嘴。又不知过多久,挣扎越来越小,舌头越伸越长,眼仁越翻越白,直至悄无声息。

    从她身上下来,望着死人脸自言自语:“被我掐死,是你的造化,你应该感恩戴德。想听听历史上,你被官府俘虏后,受到了什么待遇吗?”

    盘膝而坐,娓娓道来:“你是邪教起家,信徒视你为神仙,你在百姓心中有威望。所以官府要破坏你的形象,打击你的威望,会剥光你的衣服,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刽子手行刑,在众目睽睽下,凌辱你的身体,砍掉你的脑袋。”

    摇头咂舌,呵呵笑道:“这是传说中的裸刑,历史上还有一例,前秦皇帝苻登的毛皇后,也是受裸刑而死。呵呵,这样直勾勾盯着我,是不是想问,我如何得知?”

    嗤之以鼻,自言自语:“实话告诉你,我是穿越人士,灵魂来自一千多年后。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的媳妇儿,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

    慢慢爬起来,淡淡说:“上辈子,打我记事起,阿娘撒手人寰,我没得到过母爱;这辈子,继母对我很好,可惜造化弄人,她跟着你造反,死在我的刀下。也许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永别了,伟大的文佳女皇陛下!”

    大踏步转身离开,跨上斗骢马,望着满地尸体,痛苦摇摇头。忽然马蹄声响,梨园冲出三十骑,都是公司的保安,钱顺带队接应。众人下马见礼,看到眼前画面,无不惊叫出声。

    武康斟酌片刻,平静的吩咐:“把咱们的兄弟,带回去安葬,把所有的马匹,包括山下泥潭里的,全部带回去。叛军尸体集中火化,骨灰撒在那团火旁边,让她们永远伺候她。顺子,去送送秀才吧,他也走了。”

    钱顺红了眼,良久艰难点头。武康拍他肩膀,叹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想当初你们三个,卧底婺州地痞,创建安保公司,我很感激。现在就剩你一个,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

    钱顺右手拍胸,重重点头。武康很欣慰,凑过去轻声耳语:

    “秀才临死前,说咱们队伍有内鬼,有人是崔义玄的卧底。顺子,把他们揪出来,悄悄处理掉。”

    武康不理他的愤怒与错愕,轻轻拍他肩膀,扯缰绳夹马腹,走进山坡梨园。并不打算带陈硕真尸体,让她在烈火中永生吧。她的替身,会履行职责,承受官府凌辱,保持历史书的完整。

    出梨园深呼吸,快马加鞭赶往军营,无尽压抑化作泪水,被狂奔带起的风吹干。想到阿娘临终时,并没提及阿爹下落,他还活着吗?到底身在何方?我该去哪找他?

    茫茫人海人找人,无异大海捞针。一路回到军营,在中军帐前,被崔小晴拦住。她脸色焦急,往账内使眼色,拉着他往外跑。武康瞬间明悟,凑到她耳边问:“是四哥来了?”

    小晴轻点头,神色更加焦急。武康不禁莞尔,刚平叛老崔来,是要算总账吗?跑解决不了问题,示意稍安勿躁,转身走向帐篷。称呼老崔为四哥,带有恶趣味儿。在唐玄宗之前,没有“岳父”称呼,称妻子他爹为“舅”,这很不习惯。

    而“哥”这个称呼,在唐朝既指父亲,又指兄长。老崔排行老四,称其为四哥,光明正大占便宜。老崔也欣然接受,女婿喊我爹,是亲近的表现,所以两人都美滋滋的。

    回到帐篷,全体官员到齐,东西两方分别而立。文官班底狄仁杰为首,武官班底崔行风打头。崔行风后面,是左果毅都尉,右果毅都尉,别将、长史和兵曹参军,是折冲府全体领导。老崔大马金刀坐主位,精神头倍儿棒,哪有被下药痕迹?

    武康站在狄仁杰前边,老崔开始讲话,先介绍大伙认识。着重给自己贤婿,介绍折冲府众武官,其中的意味儿,大伙儿心知肚明。介绍完毕互相见礼,开启长篇大论,高度赞扬平叛工作,同志们都辛苦啦。

    着重表扬贤婿,不吝赞美之词,衬托自己眼光好。说完漂亮话,批评崔行风,行军缓慢贻误战机。崔折冲孙子似的,不停的鞠躬告罪。最后关于贼首处理,果然如史书记载,裸刑游街,肢解尸体。

    狄仁杰觉的不妥,想劝谏被武康阻止,你小子拎不清,敢替造反头子说话,不要脑袋啦?再说了,老崔向来说一不二,非但不听你的,还会给你个穿小鞋,得不偿失。

    安排好任务,宣布会议结束,给武康使眼色,咱爷俩出去走走。两人出中军帐,崔小晴想跟着,被老崔眼刀阻止,委屈的直掉眼泪。武康再度投以安心,跟着岳父离开军营。

    十几分钟后,老崔递过信封,武康拆开阅读,是密麻的人名,足足三十个。越看越心惊,都是保安队成员,一时摸不着头脑,老家伙卖什么药啊,难道是叛徒名单?

    崔义玄淡淡说:“这些人,都是被我收买的,都是吃里扒外的,已经帮你处理了。贤婿啊,所谓收拢人心,要做到恩威并施。一味打压不行,一味施恩更不行,升米恩斗米仇,道理你应该明白。”

    武康胆战心惊,还以为就两三个,哪知二三十个。气的直咬牙,骂了句白眼狼,心有戚戚道:“多谢四哥帮忙,揪出害群之马,他们死有余辜!四哥,有件事向您坦白,我给您下药...”

    老崔摆手制止,背着手继续走,三分钟左右说:“老夫不怪你,还异常欣慰。你以身试药,确定无损身体,才偷偷下药。并且嘱咐武开,一旦出现不适,马上停止用药。这说明在你眼里,我这把老骨头,比主持平叛更重要。”

    这就尴尬了,武康羞愧难当,讪讪闭上嘴。老崔继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仕途必要手段,能做到这点,老夫很开心。不过你还是太嫩了,就算不下药,我也会交给你主持。因为无论你我谁平叛,只要完成圣旨,我都会官升一级。”

    武康有些懵,开到脑筋思考,很快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么回事。老崔自己平叛,最多升一级,进京做个御史大夫啥的;我主持平叛,老崔也会升官,毕竟他是最高领导,功劳自然最大。

    想到这更加尴尬,简直枉做小人。正想表示惭愧,老崔继续说:“贪欲是进步的源泉,人就得往高处走。老夫会向朝廷举荐,哪怕动用家族力量,也保你做刺史。”

    崔义玄停住脚步,语气严肃:“给武昭仪写信,把主持平叛的经过,一五一十描写清楚。这样对她表忠心,她会尽心竭力帮你,只要圣人点头,阻力会小很多。三天后交信给我,我连同平叛奏章,一同发往长安。”

    武康应诺,觉的多此一举,我那个媚娘姐,让我当刺史的念头,比您老来的更强烈。老崔又拿份文件,递过来说:“昨天刚到的公文,五百里加急,你代劳吧。”

    武康看完内容,顿时如遭雷击,焦急嚷道:“叛军是大唐子民,陈硕真蛊惑的死忠,基本全部战死。剩下的是被挟裹强迫,罪不至死啊。为何坑杀四千?朝廷怎能如此决绝?四哥您劝劝!”

    崔义玄瞪眼呵斥:“瞎嚷嚷啊,怕别

    人听不见,想被治大不敬罪名?你让老夫怎么劝,圣旨都下了,根本没得劝。老夫也知杀俘不祥,也知叛军情况,可皇命难违!”

    武康牙关紧咬,几息后坚定摇头:“拿起武器是叛军,我剿灭他们,不会有丝毫手软;放下武器是百姓,坑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我真做不到,四哥另请高明吧!”

    崔义玄也不生气,良久和颜悦色道:“朝廷对造反士兵,一般从轻处置,譬如打入奴籍服劳役。然这次造反,陈硕真悍然称帝,此为其一;朝廷刚颁新法,本是普天同庆,她却犯上作乱,此为其二。圣人异常震怒,朝堂同仇敌忾,就有了这道公文。”

    轻拍贤婿肩膀,继续说道:“皇命难违,谁都没办法。老夫年纪大了,不想背此罪孽,也背不起来,所以你来背。我已经交代崔行风,三天后你为监斩官,在雉山县郭邑里,坑杀叛军四千。”

    武康气的咬牙,刚想说不干,又被老崔制止。老崔唉声叹气:“事已至此,你没的选,也不要意气用事。如果抗旨不尊,崔行风有权先斩后奏。贤婿啊,胳膊拗不过大腿,好好想想吧”

    崔义玄背着手离开,留下武康痴呆,紧紧攥公文,手不由得颤抖。突然呶一嗓子,公文摔地上,狠狠的踩,狠狠发泄。最后瘫坐在地,脸埋在膝盖间,双手抱头懊恼。

    不知过多久,崔小晴过来,捡起地上公文,掸掉泥土收入口袋。安静坐身边,良久开口:“监斩战俘的监斩官,在咱们地方,只能是刺史、录事参军。杀俘不祥,我不想让耶耶做,更不想让你做。二郎别难过了,我们没办法。”

    武康嘴唇哆嗦:“今天追杀陈硕真,我杀死一个妇人,是我的继母。睦州旱灾,她的儿女饿死,她加入叛军,成为陈贼亲卫。秀才为掩盖秘密,杀自家兄弟,最后自杀。临死前叮嘱,不要和任何人透露,包括最亲近的人。”

    崔小晴很平静,把爱郎抱着怀里,轻拍颤动的双肩。两人呆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直到星光满天。

    十一月初六,卯时三刻,武康端坐书案,精神萎靡目光涣散。狄仁杰站左边,钱顺、楚神客站右边。身后两个果毅都尉,身前巨大土坑,士兵刀枪林立,战俘成片跪倒。

    狄仁杰看看沙漏,焦急提醒:“时辰到了,不能再等了,武公快下令。”

    武康置若罔闻,狄仁杰急的跳脚。又过半刻钟,还是没动静,左果毅呵斥:“武别驾,请奉旨行事,不要让我们难做。再给你半刻钟,如果还不下令,休怪军法行事。”

    眨眼时间到,依旧纹丝不动,果毅瞬间抽刀。钱顺、楚神客马上行动,四柄横刀相撞,发出刺耳轰鸣。右果毅厉声呵斥:“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钱顺不卑不亢:“造反?某不敢!某只知道,武公是五品大员,除了圣旨,没人能下杀手。”

    “放肆”,左果毅声色俱厉:“武别驾抗旨不尊,折冲府可先斩后奏。速速闪开,否则一并治罪。”

    狄仁杰再次劝:“不能再等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圣旨就是圣旨,谁也违抗不得。他们是叛军,死有余辜?您奉旨行事,没人能说什么?”

    楚神客也劝:“武公快下令,否则一年谋划,毁于一旦。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九娘子考虑啊。”

    大佬依旧痴呆,狄仁杰按捺不住,抓起签筒红签。武康瞬间回神,抓住他的手,夺过那支签,感觉千钧重。狠狠咬破舌尖,把红签丢出去。盯着令签落地,缓缓闭上双眼。

    左果毅高喝:“时辰到,行刑!”

    命令一级级传递,府兵高举屠刀,伙长一声令下,战俘身首异处。现场异常安静,他们没有哭喊,也许早就麻木。更麻木的府兵,重复挥刀动作。

    狄仁杰化身心理医生,继续开导:“坑杀战俘自古有之,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曹操坑杀袁绍降卒三万,奴隶皇帝石勒,坑杀晋卒一万。再者说来,这是朝廷圣旨,您奉命行事,只是微不足道监斩官,轮不到您背骂名。”

    武康无奈说:“坑杀降兵有伤天和,哪怕打入奴籍,做最累工作,也比杀人好。顽不灵的骨干,杀了也就杀了,可纵观历史,农夫参加叛乱,很多是被阴谋家挟裹的,不是出于本心!”

    狄仁杰不置可否,无奈摇头。

    坑中尸体越积越多,武康越发疾苦,良久自言自语:“出来混,是要还的!”

第一章 路遇新城长公主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一月二十九,辰时。

    十月一初二,武康率领婺州民团,与扬州军南北夹击,全歼叛军于婺州境内。文佳女皇陈硕真,伪仆射章叔胤,五名火凤教死忠,在东明大道法场上,正式领了盒饭。婺州人民的生活,翻开新的篇章。

    十月十五日,公文下达,婺州官场大地震:原婺州刺史崔义玄,升御史大夫,官阶从三品,官升一级。御史的职责,风闻奏事,监察百官,今天喷这个,明天参那个。俩字概括喷子,御史大夫就是喷头儿。老崔早收到风声,初五卷铺盖走人。

    原婺州别驾武康,终达成所愿,升婺州刺史,官阶正四品上,普天同庆。大唐的行政制度,分道、州、县三级,安史之乱前,道是监察机构,类似华北、东北地区等。

    御史台派御史,分赴各道,监督刺史。州和县是行政机构,州辖区比地级市大,州长官是刺史,直接对中央负责,类似省长加书记。武康虚岁二十二,能做实权刺史,确实震惊官场。

    武媚姐在信中说,为他升职这事儿,朝堂吵的天翻地覆。关陇集团,以褚遂良、韩瑗、来济为代表,以年龄为借口,坚决反对;佞臣集团,以许敬宗、李义府为代表,强烈支持。

    李九总裁力排众议,摆出武康各大功勋,强升其为婺州刺史。李总很够意思,为了帮助武康,同时论功行赏,大力培植武康的班底:原司法参军狄仁杰,升录事参军事,官升一级。

    原司功参军王林睿,升信安县令;原司户参军孙茂,升龙丘县令;原司仓参军孙应元,升勇康县令;原司兵参军秦礼,升义乌县令。原司士参军魏定州,升金华县令。

    五县都是中县,所以他们的官阶,都是从七品上,比六曹参军高两级。同时撤销兰溪县,三河戍归金华县,其余归龙丘县。如此一来,婺州五县的县令,都是武康原班人马,工作确实好做许多。

    关陇集团不甘失败,施行分权架空计划:首先派出亲信,来婺州任实权长史,人选还没确定,身份绝对不低;其次派出门阀子弟,出任六曹参军,明目张胆的夺取。

    武康登时就不乐意了,决定以刺史身份,发送紧急公文。表示接受朝廷安排,可以放弃长吏,放弃五曹只留户曹。举荐候补太学生张柬之,出任司户参军,做婺州财政所长。估计怀才不遇的老张,会感恩戴德,美滋滋来婺州。

    张柬之(625-706)字孟将,山南道、襄州、襄阳县人,今年二十八岁。和姜子牙一样,大器晚成者。六十中进士,在舒州清城县(青城山下)做县丞,后被狄仁杰举荐,被媚姐擢升宰相。八十岁发动神龙革命,杀媚姐姘头张宗昌、张易之,逼媚姐还政李唐。

    武康认为,争权夺利的政斗,我可能搞不过,但我知道谁能搞得过。狄仁杰和张柬之,两个未来宰相,老张还是老革命家,斗不过你们这群龟孙?我还真不信了!

    十月十五午时,拟好举荐公文,连同御赐绯袍,加急发往长安。穿绯袍冲锋陷阵,被砍的千疮百孔,被老崔写入报功书,添油加醋一番。李总得知后,让他发绯袍过来,列为实物教材,教育朝廷官员。

    等发出公文,同僚相约喝庆功酒,毕竟升官发财了。唐朝升官等于发财,拿武康来说,每年俸钱五十两,俸粮二百八十斛,职田七百亩,仆役俸钱八十两。全部折合铜钱,约一百八十贯,一年工资吃两辈子。

    第二天酒醒后,打开朝廷公文箱,发现几件官袍。五件刺史排袍,不同场合穿,还有一件紫袍,李总特别恩赐。崔小晴乐坏了,三品及以上官员,才能穿紫袍、配金鱼袋。

    穿上后紫气东来,小晴乐的直蹦,没蹦几下开始呕吐。武康吓懵,赶紧喊武开把脉;彻底懵逼,咋就成喜脉啦?这事儿闹的,整天计算安全期,搞大堆安全措施,咋就怀孕了?

    小晴流下激动的泪,武康流下郁闷的泪,要了我的亲命呦。十五岁小姑娘生产,危险系数太高,闹不好出人命。擦干泪绞尽脑汁,寻找降低危险办法,别说还真找到了。

    上辈子年幼时,村里不流行医院待产,本人就是家里出生。村医古大妈,本就是妇产医生,兼职开乡村诊所。给人接生时,随身携带产钳,能辅助产妇分娩,解决头位难产,尽早终止妊娠。

    她给武康科普过,产钳使用历史悠久,可追溯到公元前250年,古埃及的托勒密王朝。起初是夹出死胎,大概在北宋前期,某个了不起的老外,用产钳接生活胎。

    记得五岁时,为满足恶趣味,以拜师学医为借口,求古大妈接生时,现场传授产钳的使用方法。结果屁股挨两下,收获批评教育,美梦破灭;后来上体校,为满足恶趣味,以科学为借口,研究产钳使用视频。被室友嘲讽的同时,也熟悉了步骤,只是没实践过。

    想到这马上行动,根据记忆画图样,打开库房取出黄金,命匠人日夜赶工,纯金打造两把。

    为何纯金打造?黄金不生锈,降低

    细菌感染概率;为何打造两把?一个送给武媚姐,那娘们儿挺能生;为何连夜打造?说多了都是泪,也与那娘们儿有关。

    由于平叛工作顺利,媚姐在信中强烈要求,快马加鞭在腊月初七前,赶到长安城,参加伯母杨氏寿宴。理由很强大,首先给长辈尽孝,人之常情;其次咱俩的关系,也该再进一步啦,从笔友奔向现实见面。

    产钳打造完毕,留一个在家,和小晴依依惜别。安排如烟和琴娘,放弃手头工作,专职照顾崔国宝。带着产钳和夜明珠,带上楚神客、林平郎和钱顺,外加四十保镖,嗷嗷着开往长安。

    队伍出江南道,经淮南道,进入河南道。过洛州进入谷州,来到天池县双桥镇(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此地距离长安,将近三百公里,骏马日行六十公里,大概五天时间到达。

    松口气的同时,也咒骂武媚娘,为了给你娘过寿,来回六千里路,太折腾人了。过完寿还得回婺州,主持明年春耕大典,然后还得跑回来,参加您老三月份的“昭仪加封”仪式...想折腾死我吗?

    吐槽完继续赶路,草草吃早饭,马队离开县城,向西奔赴长安。等进入官道,所有人拿出面具,扣脸上快马加鞭。倒不是为了显摆,骏马没法加装挡风玻璃,带面具凑合吧。

    武康戴阎王面具,小弟们戴鬼怪面具,吓的行人屁滚尿流。倒不是故意吓人,而是震慑沿途山贼、盗匪。虽然不怕火拼,却怕节外生枝,从而耽误整个行程。

    离开县城十五里,行人渐渐稀少,马队提速到最快。绕过一座小山,前方突然窜出两人,拦在路中央,摆着手嗷嗷着。众人赶紧勒缰,惯性推着冲出老远,丈许外堪堪停住。

    斗骢马前蹄高扬,差点把武康甩出去,登时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呵斥:“该死的田舍奴,突然冲官道,不要命了?说你们想干啥,抢劫还是碰瓷儿,赶紧划出道来,乃翁接招就是。”

    保镖全都行动,左手摁横刀绷簧,右手握刀柄,作出攻击架势。只要他们敢说抢劫,不必大佬吩咐,瞬间冲杀过去。两拦路人仆人打扮,年纪三十左右,看到鬼脸面具,吓的呶一嗓子,转身撒腿就跑,嚷嚷着“鬼呀护驾”。

    半分钟不到,车队部曲冲过来,约莫四十多人,全部拽出横刀。保镖也不示弱,全部亮出家伙,架势拉开对峙形成。就等大佬一声令下,冲出去大杀特杀。

    部曲头子满脸络腮胡,见对方杀气腾腾,神色更加紧张,提嗓子壮胆子,拱手抱拳道:“尔等是什么人?因何鬼脸遮面?因何冲撞我家主人车队?”

    武康当即明白,原来不是打劫的,可能是个误会。马鞭指前方,极不耐烦呵斥:“你家主人是哪个,让他亲自过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没资格和本官说话,滚!”

    好横的小子啊,络腮胡嚣张惯了,哪能受这种气,嗷嗷着要动手。火拼一触即发,小胡子赶紧拉他,扯到队伍后面,如此这般低声耳语。络腮胡瞪马队两眼,悻悻转身离开,去豪华马车旁报讯。

    很快马车开动,来到部曲后,装修的挺豪华,比崔小晴专车更大。车帘掀开,探出个年轻人,看到武康紫袍,瞬间皱紧眉头。这位是三品大员,不能随便开罪。

    不过戴面具做啥,没脸见人吗?青年下马车,在部曲拥护下,到队伍最前边,抱拳施礼文绉绉:“这位兄台,我认为这是误会,部曲担心我的安危,听马蹄冒失拦路。兄台既是朝廷重臣,又何苦出言不逊?”

    这是在教训我,武康呵呵了:“我这个人嘛,向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恶奴出言不逊在先,本官没当场杀之,已经给足阁下面子。既说是误会,本官不追究,请闪开去路。”

    “好大的胆子,敢对驸...主人无礼”,络腮胡子狗仗人势,疾言厉色训斥:“我家主人出身名门,是新任婺州长史,官阶正六品上,你多大的官?”

    无巧不成书啊,武康放声大笑,小弟们纷纷嗤笑。这可真是稀罕,长史和刺史叫嚣,还是同一单位的。络腮胡子气的跳脚,年轻公子也沉了脸,不过修养很好,没有当场发飙。

    武康扬手止笑,摘掉阎王面具。部曲再次如临大敌,把主人护在当间,警惕盯着眼前人。这位凶神恶煞,配合左脸长刀疤,还不如戴着面具嘞。青年面露疑惑,眉头皱的更紧,貌似想到什么。

    武康不想扯皮,直接亮出身份:“本官姓武名康,新任婺州刺史,此去京城,经圣人批准,给伯母祝寿。尔既是婺州长史,见到本部最高长官,还不见礼,更待何时?”

    对方全员懵逼,个个看怪物似的,态度明显软了。青年露出职业笑容,文质彬彬行礼:“原来武公当面,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下官长孙诠,以后为武公效力,请多多担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康抱拳还礼:“长孙长史此言差矣,非是为我效力,是为圣人效力,是为朝廷效力,是为百姓效力。咱们当官的,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百

    姓牛。”

    长孙诠有些懵,教训送回来啦,还无法反驳。同时也很纳闷儿,传闻武刺史胸无点墨,一首大明湖戳蛤蟆,一首伪大风歌,沦为京城笑柄。现在看来,传言谬矣,当即微笑道:“武公所言极是,下官五体投地。”

    孺子可教也,武康怡然自得,淡淡说道:“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此言缪否?”

    这句话的意思,两人每次见面,都像初次见面,也就不会互相怨恨。这是化解矛盾,长孙诠正有此意,点头称赞:“武公金玉良言,君子之交,淡如水矣!”

    居高临下失礼,武康翻身下马,小弟也全部下来,静静立在旁边。来到长孙诠跟前,继续商业互吹,这时车帘掀开,露出妇人身影,不禁抬眼看过去。

    长孙诠发现情况,快跑马车边,喊来其余车中婢女,一起搀扶妇人下车。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身高一米五,穿名贵绸缎,挺着大肚子,小贵妇加小孕妇。

    两人到武康跟前,双方见过礼,是长孙诠的发妻。这可真有意思,婺州上任三千里,还带着媳妇儿,还挺着大肚子,不怕颠簸早产吗?两位心真大!

    妇人优雅行礼,声若百灵动听:“武公大名,某如雷贯耳。夫君经常提起,说您胸怀大才,秘术神乎其技,造福我大唐百姓。平息叛乱,身先士卒,力保婺州不失。某代表大唐百姓,向武公行礼。”

    这话很大啊妹子,还代表大唐百姓,你以为你是公主吗?

    武康虚扶一把,微笑道:“贵人言重了,本官受之有愧。长孙兄说的对,此事是误会,咱翻篇就是。我要赶往长安,不如就此别过...兄弟们闪开路,请长孙兄先过。”

    两口子片刻呆愣,刺史给长史让路,心胸宽阔啊。双方再次行礼,长孙诠扶着媳妇儿,转身走向马车。忽然妇人脚一软,一声惊叫摇摇欲坠,长孙诠眼疾手快。妇人一声哎呦,捂肚子呻吟,顿时鸡飞狗跳。

    婢女婆子惊慌失措,围上来喊公主,老妪迅速查看,登时焦急大嚷:“早产,阿郎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下场面更混乱,所以人都变了脸色,长孙诠方寸大乱,跳着脚喊:“快扶公主上车,赶紧去县里,这才九个月,好端端的为何早产?都赶紧啊!”

    婢女七手八脚,妇人呻吟更剧,老妪都哭了:“不行啊郎君,来不及了,羊水破了,马上要生。快请稳婆,快请稳婆啊,晚了就来不及啦!”

    长孙诠马上吩咐,部曲撒腿就跑。这位急糊涂了,两条腿的速度,等稳婆来了,黄花菜也凉了。武康很尴尬,乌鸦嘴护体了,转身吩咐钱顺:“你去天池县城,请稳婆过来。”

    钱顺调转马头,保镖闪开,骏马四蹄狂奔。看这情形,只能车里生产,武康再发施令:“孙五带兄弟,进山砍木材;赵勋带兄弟,去后方村庄,买铜盆、水、绢布、红糖、羊奶。诸位兄弟,速去速回。”

    一时马蹄轰鸣,保镖散去大半。长孙诠投来感激,和众婢女一起,搀妇人上车。然而问题来了,妇人疼的死去活来,踩凳上车不可能,急的婢女嚎啕大哭。

    这不是办法,武康大步走过去,快速冲两人行礼,异常严肃道:“人命关天,多有得罪,请恕无礼...楚兄过来。”

    踢开木墩,拨开婢女,来个公主抱。众人炸开锅,哭声变尖叫,老妪在呵斥。武康眼刀扫过,全都吓的闭嘴。楚神客单漆跪地,十指相扣手心向天。

    右脚踩上去,轻声数到三,楚神客高喝,武康僵尸般跳起。左脚踩车板,左腿弯曲,客串减震弹簧。楚神客掀车帘,武康探身进车厢,见铺着地毯,便把妇人平放。幸亏车厢大,妇人娇小,否则真没辙。

    转身跳下车,长孙诠很感激,快速爬上。接下来没啥做的,就等兄弟们回来,等稳婆车上接生。突然回过味儿,陡然瞪双眼,刚才好像听到“公主”?我嘞个亲娘诶,没听错吧?

    想到这也急了,两步到部曲跟前,抓络腮胡衣领,拎小鸡似的拎起,瞪着牛眼问:“她们称她公主,是不是真的?你个扑街赶紧说,是不是你家主人,小名叫公主?”

    络腮胡双脚离地,脸憋的通红,手不停扒拉。众部曲忙劝,武康松开手,络腮胡干呕两声,赶紧汇报:“不是小名叫公主,主人是新城长公主。”

    武康再度暴走,再度把他提起,呶呶怪叫:“你说啥玩意儿?新城长公主?诓我吗?先人个板板,掘死你个扑街。”

    卯足劲两耳光,络腮胡鼻青脸肿,嗷嗷着肯定着。武康脚下趔趄,差点吓昏,我的老天鹅,脑袋要摇搬家啦...

第二章 为新城公主接生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一月二十九,午时。

    武康奔赴长安途中,不巧遇到长孙诠夫妇,不巧他媳妇儿早产,不巧还是位公主,真够倒霉的。当得知是新城长公主时,大脑彻底宕机,豆大的汗珠滑落,不断脑补被砍头画面。

    努力回忆史书,调取这位姑奶奶的生平:她是已故李二总裁的幺女,长孙皇后亲生,李九总裁的亲妹妹。因为从小没娘,李二非常疼她,八岁封衡山郡公主,有实打实的封地。

    《唐六典》中言:名山、大川及畿内(京城管辖之地)县,皆不得以封。也就是说,名山大川不得作封号。然衡山所在的衡山郡,成了公主的封号,可见李二爱女之心。然小公主的婚事,却几经波折,非常的坑。

    贞观十七年(643年),许配魏征长子魏叔玉。四月侯君集谋反杀,杜正伦被罢免,都是老魏举荐。李二怀疑他与老侯结党,盛怒取消婚事,魏叔玉的媳妇儿飞了。

    贞观二十三年(649年),下嫁现任老公长孙诠。婚礼准备期间,李二突然暴毙,被礼法强行中断。直到三年孝期满,李九总裁改封亲妹子,新城郡长公主。于去年五月份,完成中断的婚礼,总算嫁了出去。

    婚后幸福美满,夫妻感情和睦,琴瑟相谐,度过十多年美好时光。后来长孙家被媚娘斗垮,长孙诠流放州(四川省西昌市),同年被媚娘的狗腿毒杀。新城因此意志消沉,也不梳妆打扮,躲屋里不见人。

    李九总裁不忍心,又为她安排婚事,嫁给京兆韦氏韦正矩。然而在她的心里,都是前夫的影子,日子能过好才怪,小两口经常吵架。很快新城病死,李九以为妹妹被家暴了,盛怒之下砍了韦正矩,流放老韦全家。

    武康认为家暴不可能,唐朝公主都是姑奶奶,谁敢家暴她们。后来李九查明,家暴子虚乌有,又将韦正矩和新城合葬。新城的墓规模很大,完全是皇后墓葬规格,可见李九的疼爱之心。

    调取完资料,汗毛根根倒竖,像豪猪似的。百分百确定,如果新城出事,以李九的妹控尿性,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全得脑袋搬家。

    我嘞老天鹅,造了什么孽啊?武康再次跳脚,冲林平郎嗷嗷:“再去天池县找稳婆,直接给我绑过来...耳朵里塞驴毛啦?还愣着干啥!”

    林平郎不敢多言,立刻调转马头,猛抽马鞭狂奔。心里不禁腹诽,又不是您媳妇儿,激动个啥?

    武康再次嗷嗷:“留下五个兄弟,就地挖灶台,其余所有人,去二里外警戒。禁止任何人入内,否则格杀勿论,倘若飞进一只苍蝇,本官唯你们是问,还有...”

    鹰眼扫视四周,继续发号施令:“这里所有人,包括那些部曲、奴婢,除了老妪和长孙诠,全部清理出去。全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诸不听命令者,大声喧哗者,全部人头落地。楚神客,执行命令!”

    老楚拔刀应诺,保镖全部行动,拽出腰间横刀,驱赶部曲和奴婢。只砍两颗脑袋,他们全部认怂,乖乖跟着离开。五分钟清场完毕,只剩老妪瑟瑟发抖,小媳妇连连哀嚎,长孙诠哭腔安慰。

    保安解下工兵铲,快速勘察就地挖坑,挖好坑横着掏洞,横洞上面再开洞,保证能卡住铜盆。很快开出三个灶,砍柴保安回来,给每个灶台生火。

    火苗急剧窜动,武康心急如焚,强迫自己镇定。略微思考,明白来龙去脉,史书记载不虚,两人新婚燕尔,确实如胶似漆。长孙诠任婺州长史,小媳妇不舍爱郎,想双宿双飞你侬我侬。

    她是偷跑出来的,她公公长孙操,她舅长孙无忌,她老兄长李九,肯定蒙在鼓里。如果他们知情,肯定大批侍卫、府兵随行。武康这个恨啊,身怀六甲长途奔波,作得一手好死,妻奴长孙诠更作死。

    所谓妻奴最讨厌,一点原则没有,还是不是男人?武康真想上车,一刀砍了长孙诠。乃翁刚当上刺史,屁股还没捂热,你就这么坑我?为什么走这条路,为什么和我撞面,为什么早产?

    咬牙切齿间,钱顺回来了,腋下挟着稳婆,约莫四十多岁。派出保安回来了,拿各种家伙儿,不待大佬吩咐,自觉忙碌起来。把铜盆扣灶台,解掉腰间水袋,水倒铜盆开烧。

    稳婆匆匆见礼,在钱顺的搀扶下,伸手拉车厢把手。武康见长长指甲,以及里面的黑泥,登时厉声咆哮:“你给我下来,留那么长指甲,你师父梅超风吗?顺子,指甲给我切了,再用酒精消毒。”

    钱顺拿匕首,拎起瘫倒稳婆,匕首当指甲刀。稳婆貌似不乐意,觉的专业被侮辱,据理力争道:“郎君您不知道,指甲是专门留的,划破那里给婴儿开路。老身接生十多年,都是这样做的,其他姐妹也这样呀。”

    祸害少妇不少啊,杀千刀的玩意儿!自从小晴怀孕,三大稳婆进驻刺史府,组成私人接生团队。武康深入了解,觉的唐朝接生,

    非常野蛮、无知,特别是指甲划产道。

    此法虽能助产,也导致伤口污染,造成产褥热,给产妇带来终生伤害。想到这瞬间黑脸,不容置疑道:“少给我废话,按我说的做,否则脑袋搬家。”

    稳婆吓坏了,点头如捣蒜,指甲被剪干净,清理黑泥酒精消毒。钱顺把她推上车,武康继续吩咐:“顺子多带些兄弟,上山砍柴多多益善,马车附近燃篝火,保证车里温度。”

    等钱顺离开,武康站马车边,配合稳婆工作,不停递热水进去。远方传来马蹄声,林平郎开挂了,平伸两条胳膊,挂着六只水桶,水不停往外溅。

    保安过去帮忙,把水倒进铜盆。老林刚才遇到钱顺,见稳婆已经找到,就重金买水桶,也是心思活络的。他配合众兄弟,马车附近选安全区,燃起一圈篝火。

    武康想到后续,吩咐楚神客:“去后面车上找,肯定有襁褓、婴儿衣物,全部拿来备用。另外再开个灶,烧羊奶给宝宝喝,产妇下奶需两天...赵勋、孙五,再去天池县,找奶孩子的妇人,绑一个回来。”

    命令很奇葩,众人很尴尬,这是绑架奶妈?车厢忽然传出动静,稳婆嚷嚷着难产,让长孙诠割头发。这孙子憋半分钟,崩出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武康气乐了,提高嗓门吩咐:老楚,割我的头发。

    拽掉发髻白玉簪,放开满头秀发,低头让老楚割。一般稳婆接生,自带头发、擀面杖和镰刀,称为稳婆三大宝。车里的这位,是被绑过来的,身上没带宝贝。

    孕妇难产时,吃头发也是偏方。头发刺激肠胃,引发恶心呕吐,增加腹部压力,促进胎儿下滑出生。古人的智慧,你不服不行,虽然恶心、残忍,却能解决问题。

    递头发进车厢的同时,暗暗咒骂长孙诠,史书说你们夫妻恩爱,恩爱个屁啊!屁的身体发肤,屁的受之父母,掘死你个扑街!要是我媳妇儿,别说割缕头发,剪光头都无所谓。

    很快惨叫停止,干咳呕吐传来,呕吐近半分钟,再次转变成惨叫。长孙诠急的呜呜哭,稳婆探脑袋大喊:“郎君难产,去拿擀面杖和镰刀,晚了就来不及啦。”

    你可拉到吧,那可是公主殿下,能用擀面杖抽吗?急的抓耳挠腮,心说我的小公主,咋这么不争气嘞!忽然想到什么,快速解开腰带,**上半身扎紧袍子,冲楚神客咆哮:“楚兄皮鞭抽我,狠狠的抽,其他人背过身。”

    说罢掀开车帘,伸脑袋进去,尴尬的闭上眼。小公主像条对角线,背靠车门,倚在长孙诠身上。看见武康的脸,吓的失声尖叫,下意识并腿,被稳婆摁住。

    武康心说接着叫,惊吓有助于分娩,稳婆三宝之擀面杖、镰刀,就是起惊吓作用。擀面杖打孕妇,和德国鞭打异曲同工。

    中世纪德国,难产孕妇会被鞭打,或看别人挨打。据说有皇后难产,被带到刑具房门,参观二十犯人挨鞭,两个被活活打死,皇后因惊吓过度分娩。

    镰刀也一样,稳婆假装砍孕妇肚子,也是为了惊吓。还是那句话,古人智慧,不服不行。然而眼前这位是公主,李九最疼的妹妹,您要是敢打她,等着诛九族吧。

    武康赶紧解释:“惊吓利于生产,我脸长的凶,挨打时更凶,您看我表情。另外,您若疼的难受,就咬长孙兄手腕,别咬到自己舌头...诶咬我干啥?咬你男人...啊”

    这时鞭子抽脊背,武康叫的更凶,五官更加狰狞。好家伙比鬼都难看,公主确实吓到了,叫声更尖锐。稳婆见有效果,兴奋喊“使劲”,不知是让使劲打,还是让公主使劲生。

    为了孩子顺利降生,这位也是拼了。没办法,武康对待兄弟,只是嘴巴臭,不可能无故鞭打,只能糟践自己。如此奇葩的要求,楚神客这辈子,还是首次听到,犹豫着继续抡鞭。

    足足挨十八鞭,后背液体流淌,肯定皮开肉绽。拿出小本本,给楚神客记上,以后算总账。然而又听稳婆喊叫:“还生不出来,头部难产啊,保大还是保小?”

    武康瞬间睁眼,鬼脸更加狰狞,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孩儿他爹...头部难产?我的老天鹅,瞬间想拔刀砍人,你咋不早说啊?我随身带的产钳,专治各种头部难产,这鞭子白挨了。

    恨的咬牙切齿,见公主痛苦不堪,长孙诠神情呆滞,显然纠结保大保小。武康嗤之以鼻,转身跑向斗骢,很难回答吗?肯定保大!大的没了,咱俩都得掉脑袋。就这还琴瑟和鸣?和鸣个屁!

    速度取产钳,转身跑向马车。钱顺见大佬的狼狈,血肉模糊的后背,压低声音问林平郎:“老林你说,公主是不是...大佬的姘头,孩子是他私生子,瞧他紧张的样子。”

    林平郎纠结片刻,底气不足回答:“应该不是吧,大佬怕被牵连,唐朝公主很凶。可也不对,当今圣人不是昏君,大佬是封疆大吏,正四品高官,不

    会因此降罪吧?”

    武康来到车前,咬咬牙钻进车里,焦急解释:“公主、长孙兄恕罪,不是我耍流氓,是人命关天。产钳是我发明的,专治头部难产,除了我没人会用,现在没时间教。”

    长孙诠很纠结,小公主脸色煞白,撕心裂肺惨叫。封建礼法去死吧,武康打定主意,语气尽量温和:“公主请尽量配合,千万别害羞。在我们那疙瘩,很多妇产科大夫,都是大佬爷们儿,那都不是事儿!”

    抹把冷汗,回忆产钳视频,全神贯注手术,满嘴跑火车:“不要紧张,生命最重要,哪怕是婴儿的。您把我当成医生,当成太监也行,我都没有胡子,妥妥太监啊...您再使劲,快出来了。”

    也许是羞愤过度,也许是惊吓过度,伴随凄厉哀嚎,稳婆兴奋的嚷嚷,终于生出来了。长孙诠泪流满面,紧紧揽住公主。公主目光涣散,无神的盯着武康。

    武康头皮发麻,拿出靴筒匕首,摘腰带小酒袋,倒在匕首上。在衣服上擦拭,切掉胎盘脐带,小心翼翼抱孩子,尽量控制手劲儿,轻拍在屁屁上,急促哭泣传来。

    再解释:“孩子哭的越凶,肺部进入空气越浓,肺部越膨胀,呼吸系统正式工作。哦对了,恭喜你们,是个男孩儿。”

    把婴儿交给稳婆,收起匕首和产钳,垂着脑袋下车。稳婆给武康背书:“回禀两位贵人,郎君刚才说的,老身听不懂。但每次接生时,我也会像郎君那样,打婴儿屁股,哭出声就好了。”

    武康接过襁褓、小衣,隔着车帘递过去。钱顺赶紧过来,酒精清理鞭伤,抹上金疮药。楚神客端糖水、羊奶,武康先递糖水,等送羊奶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保镖绑个了妇人,下马开始松绑,扯着妇人过来。 武康塞给二两银,抱拳歉意道:“手下行事鲁莽,娘子受惊了,非常道歉。这二两银可抵两贯钱,您先拿着。车里有新生婴儿,需要您喂奶,定另有重酬。”

    在银子诱惑下,妇人停止哭泣,收银子施礼。钱顺扶奶妈上车,长孙诠下来了,看武康后背血淋淋,喉头动发出声:“多...多谢武公大恩,您的伤不碍事吧?”

    武康不置可否,轻轻点下头,心说不稀罕道谢,只要公主安然无恙,脑袋就不会搬家...还是不太稳,毕竟给公主接生,破了男女大防。得赶紧去长安,找武媚娘求救,让她转述给李九,尽量美言几句吧。

    伤口处理完毕,稳婆从车上下来,武康抱拳道:“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不过指甲助产,确实伤害妇人,带来的伤病,永远不能痊愈。不过您老放心,本官定重金酬谢,请帮我穿衣服吧。”

    稳婆接过二两碎银,老脸笑出菊花,放在嘴里咬咬,乐呵呵塞口袋。长孙诠一把夺过,袖子里拿出三两,递给稳婆说:“银钱该我出,不能让武公破费。”

    稳婆千恩万谢,收起银子穿衣服。长孙诠向武康行礼,皮笑肉不笑继续道谢。虽然掩饰很好,武康仍能感觉梳离、恨意,他这是恨上我了,不过情有可原。换位思考,自己也会恨,还可能动刀子。

    两人寒暄几句,武康还是提醒:“公主要坐月子,最好安顿在天池县,出月子再打算其他。长孙兄听我一言,妇人的月子病,会跟随她们终生,永远不会痊愈。”

    长孙诠笑道:“武公了解妇人颇深,还发明产妇钳助产,下官自愧不如。哦对了,家父任岐州刺史,等武公到长安城,劳烦去太尉府一趟,由太尉向家母道喜。”

    岐州(陕西省凤翔县南)刺史长孙操,就是他的老子。武康点头应下,由衷赞道:“引水开渠,无虞涸辙;凌烟首绘,佐定功成。长孙家,人才辈出,能拜会太尉,是在下的福气。”

    前两句话夸长孙操,开广济渠引水入城,被百姓称颂赞美;后两句话夸长孙无忌,辅佐李二总裁,凌烟阁首位功臣。长孙诠瞬间**,笑容真实很多:“武公谬赞,那都是祖辈荣光。”

    又寒暄几句,楚神客过来汇报,众人折腾天池县,被老百姓告发了,县令正带着衙役赶来。武康见长孙诠没表示,便抱拳离开,跨斗骢去见县令。道明事情经过,隐瞒公主车驾,谎称自己的妻子。

    县令很恭敬,三言两语安抚百姓,邀他去县里一叙。武康婉言谢绝,拿出婺州特产敬送,县令美滋滋去了。回到马车旁,和长孙诠告别,率众人直奔长安城。

    感觉长孙诠的恨意,也懒得放心上。他是被关陇门阀,派去婺州夺权的,本来就不是朋友。现在要做的,去长安见媚姐,求她向李九求情,免除唐突公主之罪。只要李九大度,一切迎刃而解,否则...

第三章 笔友的现实会面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腊月初七,卯时八刻。

    武康率领的马队,终于来到长安,春明门外勒住马,望着高大的城墙,着时感觉震撼。长安城是这个时代,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熙攘人群络绎不绝,还有许多胡人,鱼贯涌入城门。

    众人下马进城,靠右边走,过兴庆宫,穿繁华东市,进入平康坊。这里不是婺州,不能违反法律,城中跑马要挨鞭子。此地距尚书省官署近,成为举子、各地驻京官吏、进京人员聚集地。

    婺州驻京办就在这里,是私人性质的,是红高粱酒坊长安总部。官办的驻京办叫进奏院,中唐以后的事。负责接待的,是酒坊总管卢浅,卢三郎的家奴。

    平康坊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大的红灯区,早已闻名全国。暗娼不断抛媚眼,还主动过来搭讪,小弟们早就兴奋难耐。武康嗤之以鼻,撇撇嘴笑骂:“瞧那点儿出息,尽情去玩吧,给你们报销,不过仅限今天。”

    刹那欢声雷动,保安嗷嗷直叫。武康也乐了,继续吩咐:“都给我记住了,不许争风吃醋,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带女人回来。记住这里是长安,不是咱的主场,出事儿我搞不定。”

    保安信誓旦旦,武康满脸鄙夷,带楚神客、林平郎,带贺礼夜明珠离开。平康坊往北,是东部皇宫,不时有士兵巡防。媚姐的娘家住永兴坊,于皇宫景风门、延禧门外,被高高坊墙隔开。

    宽敞大街上,回头率超高,紫袍不稀罕,稀罕的是刀疤脸。明明文官打扮,却挎着横刀,还如此彪悍年轻。沿途遇见个小吏,提着木盒子,到一户人家前,打开盖子翻找。

    片刻拿出信封,从门缝塞进去,提木箱离开。看起来是邮差,邮政快递系统,早在关内道试行,不知效果如何。武康来了兴趣,过去和邮差搭讪。

    武府在永兴坊东北,是高门大院,院内热闹非凡,迎客仆人哈欠连连。门房甲伸懒腰,揉眼抱怨道:“我说三胖子,来的都是绿袍,绯袍就两个,紫袍一个没有。昭仪圣眷正隆,主母七十五大寿,咋就没人巴结啊?”

    三胖子撇嘴:“你问我,我问谁?上月萧淑妃娘家过寿,紫袍来七个,绯袍数不过来,门庭若市的。这俗话说的好,不怕不识人,就怕人比人...发啥呆啊二饼,有没有听我说话?”

    二饼挺直腰杆,暗暗使眼色。三胖子扭头,见来了紫袍,瞬间打起精神。两人恭敬行礼,三胖子接名帖,登时目瞪口呆,说了声“贵客稍等”,撒腿往院里跑。

    堂屋客厅坐满人,正位坐着老妇人,举止优雅大方。武顺在讲故事,逗得杨氏呵呵笑,媚娘也抿起嘴。下手坐着四个中年,是媚娘的便宜哥哥,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便宜堂兄武惟良、武怀运,再往下是后辈,老幼十几号。

    三胖子跑到客厅,手托名帖兴奋汇报:“新任御史大夫,崔义玄崔公前来祝寿,此刻门外等候。”

    客厅瞬间安静,武媚娘噌的站起,接过名帖仔细看,脸上露出兴奋。杨氏接爱女示意,由婢女搀扶起身,笑的合不拢嘴:“快去打开中门,老身亲自迎接。”

    三胖子应诺,杨氏走在前,武顺、武媚跟在后。武媚紧握小手,大眼满是喜气,激动压抑不住。贱人王氏登皇后位,因为她出身太原王氏,是关陇门阀的代表。

    崔义玄代表清河崔氏,是超越王氏的望族,如果得到他的支持,绝对如虎添翼。不禁又想起康郎,他是崔义玄的女婿,崔义玄亲自前来,应该看他面子。

    武元庆四人对视,悻悻跟了上去,心中无不暗骂。哪有妇人迎客道理,我们才是主人,让同僚笑话吗?但敢怒不敢言,他们能做官,都是靠媚娘关系。

    中门大开主人出来,老崔目光扫过,没找到想见的人,不禁有些遗憾。双方见过礼,老崔再次抱拳:“些许公务耽搁,未能如期而至,望亲家恕罪,望昭仪恕罪。”

    所有人瞬间**,这一声“亲家”,比任何礼物都贵重。表示老崔认这门亲戚,御史大夫和清河崔氏,天大的助力。

    媚娘如沐春风,虽然顶着昭仪头衔,真正给面子的重臣,屈指可数。索性行晚辈礼,恭敬打招呼:“崔公言重,您能过来,是武家荣幸,快快里面请。”

    回到屋分宾主落座,四武想插话,老崔不给面子,只和杨氏、媚娘寒暄。觉的差不多了,想问贤婿情况,三胖子再次汇报:“少郎君到了,在门外等着嘞。”

    此言一出,敏月起身就跑,敏之向外婆告罪,也匆匆离开。杨氏面露慈祥,媚娘面露期待,示意三胖子有请。四武频繁使眼色,后辈全部出去迎接。武康是小弟,他们是兄长,不能丢了面子。

    武府大门外,武康抱着敏月亲昵,还是外甥女亲,俩月没见甚是想念。大队人马过来,见敏月骑叔父脖子上,无不面露厌恶。一时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全都目瞪口呆。

    约莫两分钟,走出个四岁娃娃,有模有样行礼,操着稚嫩童声:“侄儿三思,拜见叔父,舟车劳顿,

    一路辛苦。耶耶和姑母,都在等您!”

    哎呦我的天,这没断奶小屁孩,梁王武三思呀,以后兴风作浪,搅得武唐天翻地覆?正想敷衍几句,又有瓷娃娃见礼:“侄儿承嗣,给叔父请安,叔父辛苦了。”

    魏王也来了,有点儿意思啊。其他人纷纷见礼,除了敏之喊舅舅,其他都喊叔父。武康让他们免礼,拉着敏之,驮着敏月,带着楚神客、林平郎进门。

    诸闲聊官员,见武康尊荣,无不瞠目结舌。传言是真的,这位真的凶悍,瞧瞧脸上刀疤,能活下来命真大。可不是咋的,你见过配刀文官?简直奇葩。

    不理会指点,径直走进大厅,所有人凌乱,这是什么造型。武顺眉开眼笑,康郎和子女亲近,自然无比开心。赶紧起身迎上,假意训斥敏月:“这孩子又闹舅舅,赶紧下来啦,像什么样子?”

    武康松开敏之,拎敏月下来,递武顺怀里。走到杨氏跟前,执晚辈礼祝寿:“武康拜见伯母,祝伯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氏欣喜若狂,亲自扶他起来,扬手摸脸上刀疤,眼圈竟然红了:“这孩子太傻了,你是文官不是武将,怎能冲锋陷阵?听顺娘说,你单人匹马,与几百强人拼杀,要有个三长两短,让老身如何交代?”

    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是老戏骨,武康傻笑两声,奉上夜明珠:“侄儿比较穷,没奇珍异宝,偶得三颗珠子...一颗给了媚姊,一颗给了九娘,伯母不要嫌弃。”

    鹅蛋大的夜明珠,散发淡绿柔和光芒,可谓价值连城。众人都识货,武氏兄弟眼直了,透出嫉妒与贪婪。杨氏眉开眼笑,捧手里仔细端详,爱不释手的把玩。

    媚姐微笑凝滞,探究目光扫武顺,后者脸色微红,慌乱移开视线。武康有些懵,瞬间觉的尴尬,暗怪自己多嘴。记得平叛前,为帮助媚娘竞选皇后,准备的竞选经费里,有颗夜明珠,看来被武顺贪污了。

    心里很是郁闷,抢妹妹的东西,还抢上瘾了。现在抢夜明珠,以后妹妹怀孕,暗中勾搭李九,抢妹妹的老公。密谋废媚娘,自己取而代之,有点儿过分啊。

    不过这样也好,给媚娘敲警钟。如果引以为戒,不让武顺进宫,就不会姐妹相残、姨甥厮杀。

    心思电转,强行圆场:“九娘原本的打算,两颗珠子都给您,被我阻止了。最后的夜明珠,等顺姊生日,要作为贺礼,不能厚此薄彼。”

    此言一出,武家男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寻思着找机会,把生辰告诉他,礼物不能比夜明珠差。

    武顺没了尴尬,马上顺水推舟,向妹妹表达歉意:“康郎给阿妹的礼物,确实有颗夜明珠。被我不小心摔了,有了裂纹,是以没告诉阿妹...康郎,九娘那颗珠子,阿姊不要了,给媚娘吧。”

    这位也是实力派,说谎话不打草稿。媚娘心知肚明,当即笑道:“阿姊此言差矣,哪有妹妹要好珠,阿姊留瑕珠的道理?瑕珠给我吧,等来年你生辰,康郎送好珠给你。”

    两人假惺惺,都是影后级别,好一幕姐友妹恭。杨氏很快发话:“都不要说啦,顺娘把瑕珠给媚娘,都不让老身省心啊。看看侄媳九娘,通情达理孝心可嘉,崔公生个好女儿!”

    崔义玄面露笑意,和杨氏客套两句,假惺惺训斥贤婿:“二郎,为何不带九娘过来?她身体一向很好,路途遥远和旅途劳顿,不是借口...到底发生何事?”

    武康赶紧行礼,实话实说道:“本来商量好的,一起骑马过来,既给伯母拜寿,同时看望您老。可上月十五,九娘有喜了,只能在家休养。她嘱托我向您、伯母和媚姊,表达歉意。”

    场面再次热烈,女人又惊又喜,老崔眉开眼笑,悠闲捋胡子。等女人们消停,起身向杨氏、媚娘告辞:“老朽还有公务,不便叨扰太久,祝亲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位现学现卖,媚娘也行晚辈礼:“崔公是康郎的长辈,也是奴奴长辈,无需如此客气。”

    见她无此谦逊,崔义玄脸色更温,贤婿说的对,此女前途无量,皇后是她囊中之物。和杨氏寒暄片刻,留下礼物离开,武康和媚娘送客。到了门口,老崔交代贤婿,有时间去崔府。

    送走老崔,并没回客厅,来到后院厢房。武康召唤戏精,酝酿片刻扑通跪倒,抱着媚娘大腿,侧脸贴她肚子,嚎啕大哭喊救命:“小弟闯祸了,姐姐救命啊!”

    画风转变太快,画面过于热烈,媚娘彻底懵逼。半晌神思归壳,轻拍康郎后背,嘴角扯出笑意。他不向崔义玄求救,反过来向我求救,把我当主心骨了。

    今天收获太大,与清河崔氏搭上关系,又获康郎忠心,一举两得。想到这眨眨眼,假意嗔怒:“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也不怕人笑话?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武康抱大腿耍无赖,姐不答应就不起来,媚娘不禁失笑,同时有些感伤。曾几何时,自己也想这样,犯了错求兄姊庇护。可两个天杀的兄长,从小欺负

    我;关系不错的姐姐,贪墨我的东西。

    没有兄妹情,淡薄姊妹意,倒是认来的堂弟,不遗余力帮我。倾尽大半家财,换成黄金白银、珠宝首饰,让我打赏奴婢,收买朝臣。

    效果很不错,奴婢们通风报信,贪财的许敬宗、李义府,也渐渐靠拢。既然你拿我当亲姐,我也拿你当亲弟。打定主意,享受亲情,再次嗔道:“赶紧起来,姐姐答应就是。”

    武康讪讪起身,狗腿的扶她坐下,讲述为新城公主接生。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细节,全部和盘托出。配合精湛演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媚娘越听越心惊,最后哭笑不得,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运作的好,还能皇恩浩浩。想到这,轻点康郎脑门儿:“你这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宽心吧,圣人英明神武,定能明察秋毫。”

    “这话我爱听,我确实英明神武”,话音落走进一人,身高一米七左右,眉目很是清秀,带着浓浓贵气。赭黄(土黄色、黄中带赤)色紧身圆领袍,袍子纯色不花哨,也没绣龙纹。

    媚娘赶紧见礼,这位就是李九,武康再度召唤戏精,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婺州刺史武康,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都懵了,媚娘很尴尬,李九脸色微红。口号听着舒服,马屁拍的很大,承受不起啊。干咳两声,虚扶一把:“爱卿快快请起,切莫如此称呼,若是被褚遂良知道,又得追着骂你。”

    武康眼泪汪汪,一个头磕地上,刻骨铭心检讨:“罪臣不敢起来,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惩罚。”

    又是嚎啕大哭,幸亏来的时候,衣袍里备了葱,否则真挤不出泪。李九云里雾里,媚娘闪亮登场,招呼李九坐下,开始讲接生之事。

    添油加醋少不了,大捧康郎,猛踩长孙诠,痛斥其罪状。首先不知轻重,公主即将临盆,却带她婺州上任,此为不负责任,藐视皇家。

    其次公主难产,需用头发助产时,却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公主的安危,不及一缕头发吗?还是我家康郎好,主动割头发,可见忠心耿耿。

    公主需要惊吓时,长孙诠竟手足无措,逃避责任。还是我家康郎好,为制造惊吓,被部下抽二十鞭啊,不信您看!媚娘哭啼啼,解开康郎袍子。武康配合转身,精壮的后背,露出条条鞭痕,触目惊心。

    媚娘继续哭诉:紧要关头,稳婆问保大保小,天杀的长孙诠,竟然闭口不言。可见在他心里,公主的安危,不及长孙家子嗣。长孙无忌欺负您,长孙诠欺负公主,长孙家太欺负人啦。

    如此借题发挥,大泼脏水,李总脸黑,牛喘粗气。

    媚娘添油加醋:临盆关键时刻,康郎拿产钳,挽救公主母子。长孙诠非但不感恩,还对康郎冷嘲热讽,讽刺他了解妇人身体。陛下您听听,这叫什么话?可怜的康郎,求陛下给妾身做主。

    武康都懵了,这恶状告的太好了,不服都不行。亵渎公主轻描淡写,把我塑成正义化身,把长孙诠塑成极品渣男,还恶心长孙无忌。什么叫借题发挥,什么叫政治手腕,这就是了。

    李总直接拍了桌子,呶呶叫道:“长孙诠欺我太甚,当真不为人子!”

    门外护卫闯进来,李九再次暴喝:“都滚出去。”

    媚娘赶紧过去,给他抚胸顺气,陛下保重龙体。良久,李九长叹一声,看向武康说:“爱卿挽救新城母子,何罪之有?所谓的男女大防,与性命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起来说话,孤没那么迂腐。”

    心中大石落下,这事翻篇了,武康感激涕零,大呼“吾皇圣明”。您老不迂腐,还很前卫,连小妈都娶,还立为皇后。

    李九打量他,确实英武不凡,示意武康坐下,酝酿片刻问:“产钳是什么?能解决难产?为何随身携带?”

    轮到武康表演,大概讲述产钳,着重回答最后一问:“产钳助产,是昆仑奴产地,一个叫‘埃及’的番邦发明。臣之发妻怀孕,便打造两把,一把留在家,一把献给陛下。”

    见李九满意,继续说:“臣听稳婆说,妇人生育,如鬼门关行走,有性命之虞。产钳能解决头部难产,能缩短生产过程,让妇人少受痛苦。是以臣带到京城,家姊生育皇子时,既顺利又少受罪。”

    此回答满分,李九满意,媚娘也感动。有人真心为你着想,真的很温馨,当即投桃报李:“陛下,康郎发明产钳,也是大功一件。”

    李九连连点头,哈哈笑道:“爱卿公忠体国,数次进献秘术,孤重重有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孤应允就是。”

    武康感恩戴德,郑重其事道:“报效朝廷,为君尽忠,分内之事。倘若陛下要赏,臣斗胆请求,赏臣之二姊,永远平安幸福...”

第四章 永徽版《捕蛇者说》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腊月初七,巳时两刻。

    长安城东永乐坊,太尉长孙无忌府邸,武康被礼送出门。三胖子带路,楚神客、林平郎护卫,返回永兴坊武府。之所以拜访长孙无忌,是受长孙诠所托,报喜新城公主诞下男婴,由长孙无忌代为传达。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取得李九原谅后,马上打铁趁热。长孙诠居心不良,想玩借刀杀人,手段略显稚嫩,长孙老狐狸,岂会看不破?又不是他媳妇儿,他才懒得管,何况李九都不追究。

    整个拜访过程,姿态放到最低,抱着极大尊敬。虽然阵营不同,彼此还有龌龊,却敬仰老家伙的才学。单凭编写《唐律疏议》,就能赢得尊重。一番交谈下来,感觉他稳如泰山,有权倾朝野的自信。

    毕竟三朝元老,凌烟阁首图,李二的托孤重臣,有自信的资本。然纵观历史,凡托孤重臣,能得善终者,寥寥无几。他没王莽、司马懿篡位实力,又不能学周公及时还政,李九也不是窝囊废,早晚难逃一死。

    想到李九,想起早上画面,不禁心有余悸。当时李九杀气腾腾,差点把他吓尿,媚娘也吓的脸色煞白。不是因为亵渎公主,而是被外甥李弘坑了,别人坑爹他坑舅。

    一岁半的小屁孩,躺杨氏怀里咯咯笑,媚娘想让舅、甥联络感情,便递给康郎抱。一抱出事了,原本笑逐颜开,见到舅舅鬼脸,吓的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李九的脸当时就黑了,认为儿子被吓失魂,立刻让人叫魂儿,瞬间鸡飞狗跳。武康却从哭声中,听出不同寻常,“结核病”脱口而出。上辈子本家小侄儿,小时候没照顾好,得了肺结核,哭声如出一辙。

    哪知又捅马蜂窝,李九不懂“结核”,却能听懂“病”。太医都说健康,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咒我儿子,不想活了?天子一怒,承受不住,武康抖若筛糠,媚娘情急之下,搬出“癔症”借口。

    “癔症”俩字救命,李九也知道,武康有这毛病,便不再追究,黑着脸带儿子走了。原本还在幻想,君臣奏对一番,获李九赏识,步入人生巅峰。现实太骨感,惹李九嫌弃,刺史做到老吧。

    媚娘他领进厢房,询问结核病。武康不确定,也不敢说实话,此病在唐朝无解。敷衍忽悠几句,安慰她并无大碍,还说自己幼年时得过,长大就痊愈了。

    哪知姑奶奶不信,武康被逼发誓,总算糊弄过去。结核是慢性病,慢慢发展成肺结核,李弘英年早逝,二十三岁暴毙,估计是病死的。如果李弘身体好,肯定继承皇位,唯一正统女皇就没了。

    正魂游天外,闻熟悉乡音,瞬间停住脚步。转身见个中年人,约莫六十岁,身材精瘦,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穿紫色长袍,系十三金玉带,左边挂银质匕首,右边挂砺石(磨刀石)。

    能穿同款紫袍的,只有三品以上大员,这位还是杭州口音儿。回忆卢浅给的画像,心思电转间,明白此人身份。上前两步抱拳行礼,操着杭州乡音儿:“婺州刺史武康,参见褚仆射。”

    此人正是褚遂良,李二的托孤重臣,尚书右仆射(从二品),封爵河南郡公。今年五十七岁,字登善,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杭州钱塘县(浙江省杭州市)人,这辈子的老乡;祖籍豫州阳翟县(河南省禹州市),上辈子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辈子老乡,背后开两枪。“武佞”诨号,是他取的;两首打油诗,也是他宣传的。武康很郁闷,却不表现出来,装出恭敬和谦逊,姿态放到最低。

    褚遂良也懵了,传闻武佞睚眦必报,对我应是横眉冷对,为何如此谦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谦逊我也不拿捏,于是微笑道:“武刺史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看到脸上刀疤,想起坊间传言,态度温和许多。虽讨厌他的溜须拍马,却看重他的功劳,教育癖发作:“武刺史所作所为,有的利国利民,有的不可取。婺州土贡清单,去年增鸡枞菌,今年增高粱酒,都是因为你。”

    武康谦卑告罪,老褚更来劲:“每增一种土贡,百姓多分负担,圣人多分奢欲。诨号‘武佞’,由此而来。为官一方,要造福一方,不要把自己的前程,建立百姓疾苦上。”

    这帽子有些大,武康不置可否,假惺惺受教:“褚公言之有理,为百姓某福祉,才是为官之道。高粱酒一直由卢家打理,下官也是最近得知,在京城异常红火,不过呢...”

    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反驳:“褚公您也知道,酿高粱酒的粮食,是难以下咽的粗粮。百姓喝高粱酒,意味少喝米酒,无形中节省粟米。如果整个大唐,都喝高粱酒,也是功劳一件吧?”

    老褚不置可否,淡淡说:“老夫有见及此,才允许高粱酒存在。武刺史,投机取巧不是正途,你应该学越州都督。今年五月,秦都督发来公文,奏请以青

    花蛇,折合百姓田租。老夫与诸朝臣商议,觉的是仁政,便奏请圣人批准。”

    见武康疑惑,继续解释:“青花蛇是越州特产,镜湖附近最多,此蛇青色无毒。腊之以为饵,可治挛和瘘疠,去死肌杀三虫。效果很不错,大批干蛇入长安,部分进太医院,其余进两市,供不应求。武刺史,这才是为民谋福祉。”

    永徽版《捕蛇者说》,武康不由暗乐,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铁青。褚遂良见此,以为武康生气,嘀咕句“朽木不可雕也”,黑着脸拂袖而去。

    盯着老褚背影,眼神逐渐迷离,想到可怕后果,眉头拧成疙瘩。呆了近两刻钟,直到三胖子提醒,才堪堪回神儿。望褚遂良离开方向,也说句“朽木不可雕也”,也黑着脸拂袖而去。

    午时回到武府,众宾客全部入席,都是些是七八品小官。都是武氏兄弟的朋友,都是攀龙附凤的投机分子,想靠媚娘关系,略微升官发财。然媚娘还没当皇后,武氏兄弟都是小官,哪顾得上他们?

    回客厅打招呼,端坐矮榻前,挨着媚娘和武顺。唐朝以左为尊,杨氏坐主位,东面是武顺、武媚娘和武康;西面是武氏兄弟,脸色都不好看,眼神都怨怼。

    懒得搭理他们,反正都没好下场。安静吃完饭,陪杨氏寒暄,半个时辰杨氏犯困,被武顺送回后院休息。武氏兄弟出去送客,媚娘拉他出客厅,后跟俩贴心太监,走向秘密厢房。

    恶趣味加身,突然张开胳膊,揽住老姐肩头,像后世的好哥们。媚娘身子一颤,赏他个白眼,也懒得理会。身后俩太监,全楞在原地,直到两人进屋,才匆匆过去守门。

    开启舔狗模式,围着她转两圈,到身后捏香肩按摩,嘿嘿怪笑道:“见到老姐之前,我一度以为,小晴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武媚娘翻个白眼,眼里满是鄙夷。武康来到前边,煞有介事:“老姐颜值高,面相更好。丹凤眼,宽额头,有龙虎之气。大富大贵,器宇轩昂,永远有贵人相助,定能母仪天下。”

    这话搔到痒处,媚娘再翻白眼,推开魔爪哼道:“老实坐着,别动手动脚,多大的人了?不过康郎啊,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皇后。王皇后、萧淑妃那俩贱人,都失宠了,早晚被废。”

    说到这,唉声叹气:“上次的一品宸妃,被韩瑗、来济搅黄,长孙无忌、褚遂良都没出手。倘若圣人立我为后,朝堂肯定吵翻天,长孙无忌也会出手。成功微乎其微,许敬宗和李义府,也不会支持我。”

    武康斟酌片刻,压低声音说:“那俩老狐狸不必担心,他们都是投机分子,肯定不遗余力支持。如果把权利比炊饼,关陇门阀吃的太多,其他人肯定不满。我估摸着,不仅李义府和许敬宗,崔义玄也会支持!”

    媚娘眼神一亮,呵呵笑道:“能看到这点,姐很开心。现在为时尚早,等积攒足够支持,再讨论此话题。康郎啊,等会我回宫,别在这里留宿。只要我离开,武元庆和武元爽,肯定死皮赖脸的,讨要高粱酒份子。”

    “白日做梦,酒只能是老姐的”,武康嗤之以鼻,搬胡凳坐她身前。怀里拿出锦袋,塞她手里说:“酒股共十成,一成给了婺州卢家,剩下的全都在这。”

    两人膝碰膝,姿势很亲昵,媚娘不适应,脸色泛红。低头拆锦袋,拿出个小锦袋,还有一份文件。文件是契约书,红高粱三成股份,有武康的掌纹、手印,以及酒坊印章。

    媚娘有些感动,红高粱日进斗金,被列为婺州供品。被无数人觊觎,若非自己压着,早被明抢暗夺了。感动完收起文书,伸手去解锦囊,又被大手阻止。

    武康神秘兮兮:“三国时,诸葛亮给赵云三个锦囊,装三条妙计,帮刘备逃离东吴。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被气的金疮迸裂,昏迷不醒,最终一命呜呼。这是我的锦囊妙计,最需要时打开,否则妙计失灵。”

    媚娘瞪他一眼,重新放进锦袋,轻轻拍巴掌。宦官进来,恭敬收好锦袋,离开屋带上门。瞟他两眼,继续鄙夷:“我也熟读三国志,没有锦囊妙计。还有,不是全部股份吗,其余六成哪去了?果然啊,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有点儿冤枉,武康信誓旦旦:“普天之下,我只对两个人诚实,一个是九娘,一个媚娘。其余六成酒股,在锦囊妙计里..咱换个话题,今天离开太尉府,遇到褚遂良,他给我一个把柄,想不想要啊?”

    媚娘不屑更甚,阴阳怪气道:“得了吧,褚遂良老奸巨猾,你能拿他把柄?”

    武康不乐意:“什么表情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听我慢慢道来...在北方的草原上,活跃无数恶狼,它们咬死牛羊马匹。牧民经常捕杀,却不会赶尽杀绝,还以狼为图腾,知道原因吗?”

    媚娘柳眉轻蹙,渐渐陷入沉思,半刻后朱唇轻启:“草原骑兵强大

    ,如果可汗下捕狼令,赶尽杀绝不难。纵观草原历史,没人下这种命令,难道狼能保护他们?”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位真聪明,武康点赞:“草原最大的祸害,不是狼是野兔,野兔祸害草场,狼是野兔天敌。如果没有狼,野兔没了天敌,会泛滥成灾。要不了多久,草地没了草,牲畜会饿死,游牧民族会灭亡。”

    很满意她的震惊,接着忽悠:“狼吃野兔,野兔吃草,此为最简单食物链。食物链破坏,生态会失衡,会造成灾难。今天褚遂良说,越州盛产青花蛇,朝廷同意百姓,捕蛇充田租。”

    说到这停住,见她冥思苦想,便静坐她身边。时间分秒过去,很快觉的无聊,悄悄站起来,研究她的发髻。好像是半翻髻,崔小晴最爱的发型,将所有头发梳于头顶,向前翻形成高髻,插金花珠钗。

    很快兴趣盎然,在永徽二年初,王皇后到感恩寺,让媚娘蓄发。这才三年功夫,就从可爱光头尼姑,长成长发及腰?不科学啊!按捺不住好奇,凑近脑袋研究,伸手轻轻触碰。

    渐渐发现端倪,竟然很多假发,还真有意思。原来臭美的假发,唐朝就流行了。正兴趣盎然,突然下巴挨打,牙关猛咬舌头,疼的哎呦一声,跳着脚喘粗气。

    媚娘也是一声哎呦,摸着脑袋起身。见他龇牙咧嘴,嘴角淌血沫,赶紧过去搀扶,冲门外焦急喊:“三两快去拿药,四钱快备热水,怎么咬到舌头啦?”

    门外脚步匆匆,武康抹把眼泪,苦着脸阻止:“别瞎忙活,咬破舌尖,没法上药。我说老姐啊,你和小晴一个德行,火急火燎做啥啊?正研究头发嘞,突然来这么一下,想疼死我吗,哎呦...”

    脑门被敲,媚娘鄙夷道:“研究啥头发,去研究小晴的,这么大的人,别毛手毛脚...康郎你刚才说,褚遂良的把柄,是不是和蛇有关?蛇少鼠多?难道越州,会发生鼠灾?”

    武康目瞪口呆,这都能想到,不愧是女总裁!干咳两声,竖大拇指点赞:“老姐真聪明,小弟五体投地。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老鼠的本事...”

    说话跑风声音怪异,惹得她捂嘴轻笑,把他推到椅子上。敲门声响,刚才太监进来,媚娘接过茶杯。武康抱起胳膊,身子向后躺,张嘴啊啊两声。

    舒服喝两口,继续讲科学:“蛇能安身立命,是捕猎鼠;鼠延续种族,靠超强繁殖能力。一对老鼠每年繁殖的子孙,如果全部存活,将近五千只。按这种效率,天下就是老鼠的,它能吃光所有东西。”

    很满意她的求知欲,接着装逼:“事实并非如此,老鼠有很多天敌,譬如说猫、蛇、黄鼠狼、猫头鹰...就是咱们说的夜猫子。它们负责吃鼠,维持生态平衡。”

    媚娘彻底明悟,接过话说:“猫是家养的,不成气候。黄鼠狼偷鸡,夜猫子不祥,百姓见到它们,都会痛下杀手,是以数量极少。蛇,就是捕鼠主力,越州大肆捕蛇,老鼠肯定泛滥,是不是这样啊?”

    武康点赞,媚娘翻白眼,坐他身边叹气:“鼠灾自古皆有,都是小范围的,最多两个县。小的灾情小的替罪羊,越州都督足够了,牵涉不到褚遂良。康郎啊,姐谢谢你的苦心,可把柄不够大。”

    垂头丧气的样子,有几分可爱。武康打响指,再次曝猛料:“越州不一样,有八百里镜湖。今年全国干旱,唯越州风调雨顺,雨水比往年更充足,导致湖面大幅上涨。”

    轻叹口气,继续道:“我手下楚神客说,每年三月份,镜湖水大涨。淹没堤岸鼠巢,百万老鼠无家可归,以镜湖为中心,嗷嗷着辐射四周。再加上越州捕蛇,老鼠没了天敌,鼠灾不可避免,规模绝对震惊朝廷。”

    讲完原理,举例佐证:“陈硕真叛乱,派人去越州采购药材,已有鼠灾发生,规模都不大。明年三月镜湖涨,鼠灾彻底大爆发,很可能危及婺州...哎,满满的惆怅!”

    约莫十分钟,媚娘终于开口:“能震动朝廷的灾难,必须有人负责。两个罪魁祸首,提出蛇抵赋的,促成蛇抵赋的。康郎说的对,这就是褚遂良的把柄,只要讲出...食物链,谁也反驳不了。如此大把柄,不信不为我所用,真是太好了!”

    看她兴奋的模样,武康不想泼冷水。后年李九立你为后,老褚是坚定反对派,别抱太大希望。沉吟片刻,黯然道:“老姐回宫,我也回婺州吧,没你在身边,呆着没意思。”

    “呸!你的甜言蜜语,和崔小晴说去”,媚娘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早些回去也好,早些把控局面。明年三月要是忙,就别来长安了,加封昭仪只是形式。”

    武康呵呵乐了,保证肯定来。因为明年四月,有大事发生,如果处理好,这辈子性命无忧。

第五章 赴越州调研鼠灾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腊月三十,除夕。

    来大唐第二个春节,比第一年更坑,美好时光消耗在路上。腊月初七,告别武家人,拜访崔义玄。老崔殷勤接待,给贤婿讲为官之道,归纳起来共两点:谋定而后动;支持一方,打压一方,保持队伍不团结。

    谋定而后动,不要轻易发言,言多必失;不要轻易决断,授人以柄。只提出问题,让部下出具解决办法,你来拍板决定。若完美解决问题,你是首功;若一塌糊涂,你能置身事外。

    保持不团结是必须,如果部下团结,就会架空你。想方设法制造矛盾,制造不同阵营,制造彼此斗争。无论哪个阵营,都会找你主持公道,都会以你为主心骨。

    都是经验之谈,貌似有些道理,武康铭记于心。告别崔义玄,一行四十三人,快马加鞭回婺州。途径汴州时,忽然心血来潮,率队进入浚仪县(河南省开封市开封县),按记忆找到后世家乡,开启寻祖之旅。

    现实很残酷,当地没有姓武的。不死心拜访县令,翻找户籍文书,整个浚仪县,就没武姓人家。看来自己的老祖宗,是永徽后搬入开封的,不是原居民呀。

    了却寻祖心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过年。大年三十除夕,来到越州山阴县(浙江省绍兴市绍兴县),参观镜湖流域。镜湖面积八百里,是鉴湖的前身,出过很多名人。

    高高的湖面,距堤顶不到两丈,等三月湖水大涨,大规模鼠灾已成定局。届时,越州都督倒霉,褚遂良倒霉,越州百姓倒霉,婺州百姓可能倒霉,只有媚娘要笑出猪声。

    怀着郁闷心情,离开镜湖前往会稽山,站山脚仰望。光秃秃耸入云端,与后世大相径庭,再次郁闷失望。

    钱顺提马上前,小声汇报:“绕过这座山,是诸暨县地界。西南方行九十里,是诸暨县城;行二百里,是婺州城。现在申时两刻,再有两刻不到,夜幕降临。属下以为,赶夜路不安全,您看...”

    没啥好看的,又得借宿农家,弟兄们乐意的很。大佬没有回复,依旧望山顶发呆,钱顺不禁腹诽。启程去长安,绕睦州走越州,回程时还绕睦州,是刻意避开呀。

    他心知肚明,睦州坑杀战俘三千,成为大佬的心病。从那以后,再不踏足睦州,三千冤魂啊,每念及此头皮发麻。还是劝劝吧,硬着头皮开口:“那件事儿...您只是执行者,不必心怀愧疚。”

    见到闭嘴手势,讪讪闭上嘴,接到大佬指示,调转马头发号施令:“天黑之前赶不到县城,到下个村庄,各找农家借宿。身上的钱够吗?不够找我要。还是老规矩,不强行借宿,给够借宿、伙食费。”

    众人整齐应诺,脸色兴奋异常,马队再次狂奔。走出三十多里,终于见到人烟,百十户大村落。临近春节年味浓,村庄张灯结彩,袅袅炊烟升起,孩童欢快嬉戏。

    钱顺一声吆喝,众人各自散开,寻找借宿人家。一路都是这样,连吃带睡四十文,比县城客栈都贵。等队伍散开,武康接手半吊钱,挂在左手腕儿。示意钱顺离开,驭马慢行,左顾右盼,找借宿人家。

    路过篱笆院,惊扰看门狗,田园犬狂吠。前爪扒拉泥土,蓄势待发的模样,要不是被拴着,肯定冲出柴扉咬人。武康呵呵两声,既然你这么热情,就借宿你家吧。

    翻身下马牵缰绳,来到柴扉前,睁大眼瞪狗眼。田园犬很快怂了,突然向侧方扑去,狗嘴死死咬个东西。竟然是只老鼠,足有脚掌大小,这不狗拿耗子嘛。

    田园犬吐出死耗子,继续左扑右蹿。短短三分钟,咬死八只老鼠,成功捍卫狗盆里,那半块发霉的炊饼。武康笑意僵硬,心情越发沉重,真是鼠胆包天,鼠狗争食。诸暨县已经鼠灾,与之接壤的义乌县,现在什么情况?

    木门吱呀声打断思绪,堂屋门站俩母女。女娃五六岁,穿单薄布衣,小脸冻的红扑扑;妇人三十左右,穿粗布麻衣,警惕望向这边。看到斗骢骏马,略微放心,牵着女娃过来。

    看清紫色长袍,紧张彻底消失。几天前去越州办年货,越州大都督衣袍,和眼前男人分毫不差。再看他风餐露宿模样,大概明白意图,脸上沁出浅浅红晕。

    武康把半吊钱挂柴扉,抱拳行礼道:“在下婺州金华人士,着急回家过年,错过住店时间,想借宿一晚。这是铜钱五百文,是借宿费和伙食费,望娘子成全。”

    纠结半分钟,妇人轻点头,解柴扉麻绳,迎武康进来。提着四斤铜钱,左右看看无人,急匆匆跑进堂屋。片刻响起翻箱倒柜,应该是藏钱,半贯不是小数目,够她们花销一年了。

    牵斗骢马走进牛棚,拴缰绳在牛槽后,取墙边干草喂马。手忽然停住,听,猛的蹲下推草堆,刹那目瞪口呆。受惊的老鼠群,足有几百只,黑压压冲出篱笆墙,消失

    蒙蒙雾气里。

    我的天,现在都这么猖狂,等三月镜湖涨,绝对翻天啊。瞬间打定主意,回到婺州就开会,召集全体同僚,把预防鼠灾提上议程。其他州不管,不能让越州鼠患,祸极婺州境内。

    喂完马离开牛棚,妇人提着水桶,吃力往灶台走。快步过去帮忙,把水倒进锅里,再去水缸舀一桶,放在灶台上。妇人拿干草塞灶膛,用火石、火镰打火,啪啪的很费劲。

    武康吹燃火折子,递到她手里,转身回堂屋,点燃桌上蜡烛。打量房间摆设,整个家徒四壁,家具稀少且破旧。正北方供桌,供着财神、观音泥像,前边半碗香灰。

    都穷成这样了,拜他们啥用,浪费清香钱。吐槽几句,推开东屋门,是个储物间,放干材和坛罐。发现米缸有意思,缸口的圆木盖上,压十几块青砖。拿掉砖放下木盖,见半缸灰白大米。

    此刻又听声,登时偏过头,与鼠眼对视。巴掌大老鼠,拖着长长尾巴,沿墙脚慢慢靠近。来到米缸旁,蹭蹭爬上缸檐,稳住身形往缸里跳。

    这是无视我啊,很嚣张啊兄弟,武康气乐了,探身哈腰伸手,拎出来拿到脸前。手心越攥越近,手背青筋崩出,老鼠剧烈挣扎。不到半分钟,眼直腿蹬一命呜呼。甩手摔在地上,不屑撇两眼,敢看不起我?

    然而再起,五只老鼠结队,奔着米缸冲锋。武康气乐了,横刀登时出鞘,刀光道道闪过,老鼠身首异处。干材堆忽然晃动,又蹿出几十只,目标还是米缸。

    成精了你们,赶紧还刀入鞘,拿盖子扣缸口,大喝一声“滚”。还真有效果,鼠辈落荒而逃,全部钻入柴堆。门口响起嗤笑,妇人端着大碗,眼角掩不住笑意:“这些扁毛畜生,都不通人性,贵客别和它们计较。”

    这就尴尬了,不禁老脸一红,掀开米缸盖。妇人双手执碗,头插进缸口舀米,伸出双手扒,扒出个雨布包裹。把米碗递给武康,小心翼翼开包,露出青黑色物件,像晒干的青花蛇。

    拿一只放碗里,其余包起来,重新埋进米里。见武康疑惑,接过碗解释:“这是越州特产青花蛇,每条卖五文,晒干卖七文。可以熬汤喝,能清热祛风,还能滋补壮...”

    话语戛然而止,妇人羞红脸,转身逃离东屋。有些莫名其妙,懒得用心去想,把米缸盖好,重新压上青砖。刚回到堂屋,听外面有妇人嚷嚷,嗓门破锣似的:“芳娘子,我家有贵客借宿,借我两个碗呗,给你两文钱。”

    芳娘没回话,破锣音再响:“你家也来贵客了?那太好了!好好招待,可别怠慢了。哦对了,你家只有一张床,我家有多余的,借你一晚吧...你给我十文。”

    商业鬼才这是,武康觉的有意思,停住脚步倾听。芳娘继续沉默,小娘子貌似讨厌破锣,跑出门槛大喊:“俺家床大的很,能睡下三人,不用你家的,才不给你钱。”

    童言无忌啊,武康瞬间决定,还是换地方吧,此地不宜留宿。芳娘轻声训女儿,然后回复破锣妇女:“谢钱娘子好意,床就不借了,太麻烦。等吃完饭,我和秀儿回娘家,床留给贵客。”

    吃完晚饭,夜色漆黑一片,芳娘拉着女儿离开。武康觉的鹊巢鸠占不好,干咳两声说:“芳娘子稍等,我是婺州官员,特意来越州调研。为防鼠灾祸及婺州,有问题向您请教,还请不吝赐教。”

    芳娘娇躯一颤,半晌说句“奴奴省得”,拉女儿匆匆离开。约莫半个小时,把女儿安置娘家,垂头对面而坐。武康干咳两声,斟酌片刻说道:“灾情如火,本官必早做准备,请娘子据实相告。”

    应诺声如蚊呐,武康开始问话:“我在京城听说,越州特产青花蛇,可以充当田租。请问是否属实,捕蛇者多吗,现在好捕吗?”

    芳娘子回答:“今年夏天,有公差进村,后来村正通知,十条青花蛇,抵田租一斗,百条抵一斛。村里人很开心,男女老幼都抓,交给村正、理正记账。现在不好抓了,村民跑几十里路,去挖青花蛇洞穴,深山老林都抓不到。”

    听这意思,青花蛇绝种了,怪不得老鼠如此猖狂。可爱的越州都督,作的一手好死,等着丢官吧。吐槽几句继续问:“我看你们村里,老鼠非常猖狂,你们没应对办法吗?”

    芳娘抬起头,脸色有些迷茫:“不需要应对啊,年年都一样,越州的老鼠多。听村里人说,老鼠是从镜湖来,只要镜湖水涨,老鼠就会出来。等到四月份儿,镜湖水落,它们就回去了。只是...今年老鼠多,比往年多的多。”

    镜湖水涨,淹没堤岸鼠洞,老鼠出来觅食;镜湖水落,老鼠大军班师回巢。湖面涨的越高,大军越庞大,往年老鼠少,是青花蛇帮忙。今年雨水足,青花友军全部阵亡,要发生史诗级灾难了。

    不禁呵呵两声,不死心的问:“越州除了青花蛇,还有

    没有其他蛇?”

    芳娘想了想,摇摇头说:“应该很少,青花蛇凶得很,不仅吃老鼠,还吃其他蛇。”

    雪上加霜啊,武康转移话题:“你家男人呢,去外地服役了?过年也不回家。”

    芳娘肩膀轻颤,平淡回答:“秀娘两岁时,他替县里大户服庸,去台州造御船...御船漏水,他被官府处死。”

    武康登时懵逼,尴尬说声抱歉。唐朝法律规定,给皇帝造的御船,如果出现漏水,所有造船工人,要全部绞死。官方给的解释,船漏水危及皇帝生命,必须得杀。

    所以百姓服徭役,如果造御船、御车的,有钱人会出大价钱,请贫困家庭代自己服役,就是为规避风险。芳娘的老公比较倒霉,武康更尴尬,借宿借到寡妇家,真是造孽啊。

    看着面前女人,斟酌片刻说:“你没了男人,八十亩口分田,要还给政府,现在你手里,只剩二十亩永业田。每年上缴两斛田租,生活能过去吧?”

    芳娘怯懦点头,下意识缩肩膀,武康当即说:“腊月天寒地冻的,堂屋确实冷,咱屋里说吧。关于青花蛇和镜湖涨落,还有些问题请教...”

    翌日清晨,容光焕发,掀被子下床,揉揉酸痛的腰。堂屋传来香味儿,还是青花蛇熬米粥,味道确实不错。舒服伸个懒腰,拿起桌上木梳,笨拙梳理头发。

    卧室门打开,武康懒得回头,把木梳递到身后。梳理完头发,起身平伸双臂。衣服穿好,腰带扣好,取钱袋丢桌上,转身离开卧室。刚走到门口,妇人怯懦开口,带着紧张和颤抖:“如果有了...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武康有些头疼,斟酌片刻到木桌前。拿起木梳把玩,双手使力咯嘣一声,把桃木梳掰为两段。原本紧张的女人,吓的惊叫出声,头垂的更低。

    走到芳娘身边,伸手帮她抬头,静静注视着。几分钟后,半截木梳塞自己怀里,另外半截递她手里,淡淡说道:“如果你有了,带着这半截木梳,去婺州刺史府找我。”

    说罢转身离开,堂屋餐桌上,有热腾腾米粥。顺便喝两口,把横刀挂腰带上,大踏步出门。众保安等候多时,武康眉头微皱,向钱顺比划“铜钱”手势。

    重新回到堂屋,钱顺很快来到,武康倒出钱袋,足有四两白银,全部放餐桌上。看了眼微开的卧室门,淡淡说道:“这些钱够你用几年,我走了。”

    马队绝尘而去,妇人匆匆跑到院外,驻足眺望远方。直到影子消失,才收回不舍目光,低头凝视木梳。突听有人说话,惊慌转身,把木梳藏身后。

    衣衫褴褛的乞丐,须发苍苍,手拿青色竹竿,腰挂鼓囊囊布袋。看向芳娘,操着沙哑声音:“叫花子两天没吃东西,心善的娘子,能给口吃的吗?要是没吃的,给碗水也行,小老儿感激不尽。”

    看清老乞丐的脸,差点惊叫出声,赶紧跑进屋里,捧热腾腾粥出来。乞丐连声道谢,不接筷子仰头就喝,三下五除二热粥下肚,舒服打个饱嗝。把碗递过去,片刻后问道:“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芳娘摇头,乞丐也摇头,缓缓说道:“他姓武名康字变之,新任婺州刺史,朝廷四品命官。他坑杀三千俘虏,背负三千罪孽,佛祖会惩罚他的。把木梳丢了吧,他会给你带来灾祸。”

    女人大惊失色,满脸不可置信,木梳攥的更紧。半晌摇摇头,底气不足道:“奴奴只是妇人,不懂老丈说的。他是个好人,给奴奴很多钱,如果没有孩子...我不会去找他。”

    老乞丐不置可否,打开腰间布袋,手探进去摸索,递给她一粒米说:“人生最难知足,你有这个想法,真的很好。这粒米你留着,如果真有了,拿着米找他,他会安排好你。”

    芳娘迟疑片刻,接过那粒米,匆匆回到房间。从柜里翻出荷包,把米粒、木梳放进去,搬出所有破衣服,把荷包压箱底。见老乞丐还在,端起自己那碗粥。

    老乞丐没接粥,提竹竿离开,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吃饱,今天不饿肚子,已经知足了。那个人贪得无厌,不知道满足,佛祖才会怪罪...”

    声音越来越小,老乞丐渐渐消失,芳娘久久不能回神。老丈和武刺史长的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的。他们什么关系?是父子吗?

    很快自我否定,暗笑自己傻,不可能是父子。他是婺州的刺史,很大很大的官,怎么可能让大人乞讨?

    乞丐走出很远,向着西方虔诚行礼:“他给那妇人很多钱,是做好事吗,能抵消一份罪孽吧?”

    祈祷很久,仿佛听到佛祖原谅,再次解开布袋,拿出一粒米,放进嘴里咀嚼...

第六章 主持婺州开年会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正月十二,辰时三刻。

    婺州城金华大道刺史府,天不亮被崔小晴吵醒,说今天老鼠的生日,要过老鼠节。武康瞬间凌乱,从长安到越州,再到婺州,满脑子都是老鼠,没完了是吧?老鼠的生日,还得给它祝寿不成?

    郁闷的早饭都没吃,穿上官服去衙门,主持婺州开年会议。刚出卧室又凌乱了,所有仆人拿着枝条,敲遍墙角旮旯,嘴里念念有词:打、打、打旮旯,十个老鼠九个瞎,留下一个拨眼的,眼里长个萝卜花。

    这就是老鼠节,什么玩意儿嘛,唱戏似的。慢悠悠到大门口,跨上斗骢马,吃着炊饼夹羊肉,驭马赶往州衙。东明大道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基本都是买卖灯笼的。衙役忙着搭盖灯棚,再过三天,就是上元佳节喽。

    来到婺州衙门,缰绳丢给衙役,直奔州衙二堂。所谓的开年会议,就是所有官员大聚会,包括辖下五县的县官,确定今年工作目标,制定具体工作计划。

    大会议室扩建竣工,山寨后世会场布局,除了投影仪等电子设备,其他物件一应俱全。主席台摆两张长桌,是刺史和折冲都尉;前排是婺州的州官,连同长史长孙诠,共十三人;后排是各县的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共二十人。

    全部与会人员到齐,武康正襟危坐,扫视会场首先发言:“诸位同僚们,春节已经过去,工作即将展开。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创永徽五年,共建和谐婺州。现在我宣布,婺州开年会议,正式开始。”

    此处没有掌声,小弟们木头人似的,鼓掌宣传有待加强。武康继续主持:“永徽四年迎来送往,对于在座的诸位,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为了更好展开工作,所有人自我介绍,包括姓名、字号、年龄和家庭住址...长孙长史,由你开始吧。”

    长孙诠当仁不让,按要求介绍自己。武康不由得想起,给他媳妇儿新城公主、马车接生的场景,嘴角勾出猥琐。长孙诠介绍完,轮到录事参军狄仁杰,其他人排队等候。

    资料铭记在心,和保安发来的情报比对,从他们的话语中,初步琢磨脾性。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司户参军张柬之。今年虚岁三十,满脸的正气,声如洪钟大吕,简直正义化身。

    其余五曹参军,四个来自关陇门阀,分别是司功杨选、司法王旭、司兵李成。他们以长孙诠为尊,组成婺州关陇系;两个兰陵萧氏,司士萧兆兴和司仓许睿,组成婺州兰陵系。

    政斗无处不在,小小婺州官场,就跟三国演义似的。武康打定主意,老太婆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先收服兰陵系。结成统一战线,再与关陇系掰手腕,必须斗垮他们。

    众人介绍完毕,会议继续进行,书吏按照大佬指示,分发文件给所有人。

    武康挺直腰杆,话语铿锵有力:“党项部特浪生羌,大首领冻就,于永徽五年正月,携部落七万于人来投。朝廷以其地置剑州,隶松州都督府,公文昨日下达,都了解一下。”

    必须歌功颂德,众人都很兴奋、骄傲,此乃国家强大的表现。吹嘘完毕,武康斟酌片刻,决定先解决官员住房。除了狄仁杰有房子,其他都在驿馆将就,不是长久之计。

    再说了,住房都不解决,说其他也没啥意义。待众人安静,继续说道:“按照惯例,官员离职,归还府邸。截止昨天,已全部落实,诸位按照职位,各自入住吧。”

    这关乎自身利益,长孙诠笑而不语,参军们眉开眼笑,狄仁杰合不拢嘴。录参府是武康婚房,装修的豪华程度,丝毫不输刺史府,便宜这小子了。

    接下来是人口问题,重中之重的问题,武康扫视众人:“今年陈硕真叛乱,战场在婺州,阵亡民壮很多。我去京城之前,曾通知诸县令,重新详细勘察人口。想必有了结果,都说说吧...王县令先来。”

    信安县令王林睿起身,翻开统计资料汇报,包括本县户籍、阵亡民壮情况。武康越听越心惊,听完五县汇报,眉头凝成疙瘩。一场小小的叛乱,婺州人口伤筋动骨,只剩一万九千多户,十八万人口,还不及后世小县城。

    问题严峻气氛压抑,武康淡淡道:“永徽二年,两万二百余户,超过上州标准。现在还差五百户,就是我们工作的重心。本官要求诸君,想方设法完成标准,明年九月之前,婺州必须成为上州。”

    会场寂静无声,几分钟后,长孙诠发言:“人口的增加,非朝夕可就,生聚需要时间。仅一年多时间,不可能多出五百户,除非强制原户分家。此与法不合,望武刺史三思。”

    司法参军王旭声援:“唐律疏议规定,凡是祖父母、父母在的,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处徒刑三年。如果强制分家,与法律相悖,下官认为不可取。”

    他们说的

    不错,唐朝的户分九等,由财产和丁口(二十岁以上)决定,等级越高徭役越重。人们用分户异居办法,来分散财产和丁口,以降低户等减轻课役。

    武康也知道,人口增长是长期行为,一口吃不成胖子,可他等不了。因为永徽律规定,二万户已上为上州。至显庆元年,也就是后年九月,新的规定出现:满三万户是上州,之前定为上州的中州,依旧为上州。

    必须在明年九月,把婺州搞成上州,官升从三品。把地方官做到极致,同时积累厚重政治资本,为入主中央打基础。可这些话不能说,未卜先知不好解释,会被当成疯子。

    作为嫡系小弟,狄仁杰马上声援:“分户异居以降低户等,法律明令禁止;如果分户异居,自愿不降低户等,法律是允许的。所以下官以为,咱们的工的重心,是说服百姓分户不降等。”

    张柬之表示赞同:“狄录参所言甚是,大多数家庭想分户,不在同一屋檐下,家庭矛盾少很多。况且申报上州,咱们都会升官,有百利而无一弊。是以下官觉的,此计划可行。”

    这话搔到众人痒处,中州升上州,在座所有大兄弟,至少官升一级。众人交头接耳,很快决定服从组织,谁不想升官发财?长孙诠不再言语,阻碍大伙儿的官运,会遭嫉恨的。

    人口计划敲定,武康提出下个问题:“再过两天就是上元,百姓张灯结彩欢度佳节,同时也是火灾、盗窃高发期。危及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请诸君重视起来,拿出切实有效的对策。”

    会场再次交头接耳,司仓参军许睿发言:“上元节花灯会,无论长安还是地方,都会伴随走水状况。特别是长安城,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规模大小不等。是以下官看来,此为小事,无足轻重。”

    这位心真大,走水还是小事,张柬之立刻反驳:“凡是危及百姓安全的,都不是小事,都必须严肃重视,防火防盗势在必行。下官建议发布政令,责令每处花灯,存放足够的水源,防范于未然。”

    许睿哑口无言,众人议论纷纷,狄仁杰接着补充:“不仅如此,还要派出衙役,排查一切安全隐患。检查每处灯棚,特别是巨型、大型的,倘若存在安全隐患,全部责令整改,实在不行依法取缔。”

    武康不由得乐了,左膀右臂啊你们,不用我操心,问题解决了。司法王旭瞅瞅长孙诠,提出自己意见:“防盗也势在必行,下官建议三卫尽出,上元节混在百姓中,打击一切盗窃行为,依法作出严惩。”

    众人随声附和,武康笑而不语,等他们讨论完毕,作最后总结:“诸位所言,正中本官下怀。上元节咱们放假,牢狱不放假,法律也不放假。 对于盗贼绝不姑息,发现一例处理一例,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小弟们应诺,大佬满意点头。既然你们这么配合,咱把问题讲完:“上元节安保问题结束,下面讨论春耕大会。新来的同僚可能不知,婺州春耕大典有处弊端,就是最后的抢春。”

    目光扫视会场,郑重其事道:“春耕大典完毕,土牛放衙门口展览,七日后被切成碎块儿,洒在衙门校场上。百姓争相抢夺,碾碎洒自家田地,认为能保佑大丰收...问题就出在‘争相抢夺上’。”

    话锋一转,义正辞严:“去年的抢春,竟发生踩踏事件,总计二十多百姓,不同程度受伤,所幸没造成死亡。这是给我们敲警钟啊,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好事变坏事。是以本官建议,取消野蛮抢春,诸位以为然否?”

    此处应有反驳,司兵参军李成,马上表达异议:“既然是民间习俗,都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贸然取缔,会招来民怨的。咱们都是外地官员,要入乡随俗嘛,下官觉的不可行。”

    司士参军萧兆兴也说:“李参军言之有理,司马公在《史记》中言: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各地有各地的规矩。百姓们抢春,是为五谷丰登,出发点是好的,不能强制取消。”

    关陇系、兰陵系沆瀣一气啦?有点意思啊。狄仁杰干咳两声,针锋相对:“世间万物,皆有好坏之分,风俗也有歪风陋俗。以受伤、致命为代价的寄托,不要也罢。况且春牛碎土保丰收,本就是无稽之谈,下官同意取缔。”

    两系马上反驳,驳斥狄仁杰言论不当。各地知县是刺史系的,纷纷点赞狄仁杰。武康稳住钓鱼台,抱坐山观虎斗心态,听着他们撕逼。老崔说的对,领导就该这样,不能亲自冲锋陷阵,那样太丢份儿啦。

    要扶值代言人,扶值杀人刀、咬人狗,让他们打头阵。这点儿要向媚娘学习,御史台酷吏就很成功。吵闹越来越凶,武康当即拍桌子,声色俱厉呵斥:“有理说理,有话说话,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里是婺州衙门,不是菜市场!”

    节目效果不错,众人全部安静。武康刚想发表意见,张柬之开口:“

    下官觉的,诸位的争执点不对。武公只是提出取缔抢春,并没禁止春牛碎片流出,咱们换个思路,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话有意思,众人目光聚焦,武康也洗耳恭听。张柬之继续道:“春牛被切成碎片,可以不丢校场,派出专员发放,百姓排队领取。先到先得,公平公正,既能发放春牛,也能杜绝危机。”

    武康又乐了,英雄所见略同,有点儿东西啊兄弟。当即竖大拇指点赞,不愧是老革命家,能把媚娘拉下水。众人也觉的有道理,狄仁杰首先赞同,五县的县团马上举手,最后全票通过。

    此刻需要顺水推舟,武康也拍板决定,通过张柬之的提议。这里还是老崔的建议,部下提出解决办法,你来拍板同意。如果百姓和谐抢春,你的功劳最大;如果排队发生纠纷,甚至引起伤亡,张柬之背锅。老狐狸之言,字字珠玑呀!

    一直沉默的长孙诠,见会议太过顺利,果断跳出来作妖:“我在长安城时,每逢上元佳节,圣人皆会邀请文武百官,宫中聚会吟诗作对,此为与民同乐。是以下官建议,武刺史应当效仿,与婺州百姓同乐。”

    关陇系首先点赞,兰陵系马上背书。县官们置身事外,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我不参加。狄仁杰和张柬之,眼中带着浓浓担忧。这是将大佬的军,明摆着让大佬出丑。

    就咱大佬那诗文水平,万一在盛会上戳蛤蟆,能把人丢到姥姥家。同时不能拒绝,人家都搬出圣人了。

    武康也心知肚明,这小子满肚子坏水,还是心胸狭隘之辈,**裸的报复。我给你媳妇儿接生,是救你妻儿的命,不要在意细节嘛。不过想让我出丑,怕是没那么容易。

    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走着瞧吧。想到这胸有成竹,呵呵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本官新任刺史,自然追随圣人脚步,自然要与民同乐。上元节当日,婺州花满楼,愿与诸位把酒言欢,共同吟诗弄月。”

    众人纷纷叫好,个个斗志昂扬,张柬之开启神补刀:“下官之前在京城,也知道圣人与民同乐盛况。上元节当天,不仅文武百官到场,家中女眷也会到来,由皇后负责招待,共同欢度佳节。”

    狄仁杰马上接话:“下官同意张公所言,家眷们互相认识,某种程度上,也能帮助我们的工作。下官斗胆请求,武公家眷以身作则,负责招待众家眷。”

    现场欢呼一片,长孙诠瞬间黑脸,武康差点乐出声。他理解众人心情,长孙诠的媳妇儿是公主,还是圣人最宠的新城公主。如果自己媳妇儿与她打好关系,就是升官发财的助力。所谓夫人外交,他们可能不懂,却都在履行。

    长孙诠搬起石头,狠狠砸自己的脚,武康乐得接受,当即拍板同意。这里不得不说,李九真的宠新城,刚刚生产的情况下,依然派出大队人马,送她来婺州陪伴老公。

    处理完这些龌龊,示意众人安静,武康提出最后的话题:“诸位同僚,本官从京城回来时,专门绕路越州,那里已经出现鼠灾。灾情相当严重,会祸及义乌、金华两县,本官忧心忡忡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怔神。武康不急不缓,将越州青花蛇事件,八百里镜湖涨潮事件,以及越州诸暨县见闻。除了隐瞒夜宿寡妇家,其余全部和盘托出,并添油加醋一番。

    所有人瞠目结舌,张柬之和狄仁杰,甚至面露惊慌,显然意识到严重。狄仁杰首先开口,言辞凿凿道:“据此看来,鼠灾必祸及婺州,咱们必须作出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越州都督,该杀啊!”

    这位咬牙切齿,五官都狰狞了。长孙诠有不同意见,轻咳两声说:“武刺史所言,皆为主观臆断,窃以为不足为凭。退一步说,就是三月大灾,也只会祸害镜湖周边,很难殃及婺州。”

    司功参军杨选,直接驳斥狄仁杰:“狄录参所言,窃以为危言耸听。金华、义乌虽然与诸暨接壤,未必会被殃及。咱们无论采取任何应对,都需要动用户衙钱财,万一鼠灾不来,劳民伤财白忙活呀。况且越州都督是否该杀,也不是狄公所能言的。”

    这就胡搅蛮缠了,张柬之不乐意,针锋相对道:“杨参军此言差矣,现在不是讨论越州都督,而是讨论即将到来的鼠灾。无论任何灾情,预防比救灾更重要。劳民伤财的预防,势在必行;防范于未然,重中之重。”

    长孙诠还想继续反驳,武康当即制止,扫视众人道:“三月是稻苗插秧期,万一鼠群来到,是灭顶之灾。在座的诸位,谁也担不起责任。本官在此要求,绝不让一只越州老鼠,进入婺州地界。望诸位集思广益,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今天必须出结果...”

第七章 公主殿下的刁难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古时称夜为宵,此夜又称元宵。

    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分别是春、夏、冬首个月圆夜,故有三元之称,即上元、中元、下元。皆是唐朝法定节假日,所有公务员,带薪休假三天。

    关于上元节起源,据说汉武帝时,采纳方士奏请,通宵达旦祭祀太一神,形成夜里张灯习俗。东汉佛教入中土,又与佛教“聚集观灯”习俗结合,形成独具风采的传统节日。

    此节在大唐最火,甚至超过春节,得益于宵禁制度。黄昏三声锣响,百姓回家坊门关闭,外出是犯罪行为。没本坊出具公事、疾病文牒证明,先挨二十鞭,再关大牢过夜。全年只有上元,解除宵禁三日,是以弥足珍贵,是以万人空巷。

    酉时两刻刺史府,大院里立个箕帚,穿丝绸衣戴着花。崔小晴虔诚祈祷,请紫姑神降附,并诉说美好愿望。紫姑神又叫厕神,能预知未来,妇人说心事给她听,有助于愿望达成。

    这也是上元节旧俗,厕神并不管茅厕,只是取了个倒霉名字。小晴愿望太多,叨咕半天没完,能把厕神郁闷哭。道出最后心愿,把武康郁闷哭,就您这小身板,还想生龙凤胎?可拉倒吧!做人别贪心,平安生单胎,俺烧高香庆祝。

    祈祷完出刺史府,十几名保安开路,前往东明道、花满楼聚会。刚出大门,节日气息扑面,放眼望车水马龙。东明大道路口,不良人设路障,禁止马车驶入。交通管制势在必行,马车禁入东明道,万一惊了马就是悲剧。

    穿拥挤人群,费九牛二虎力,到花满楼外。送媳妇儿到女宾部,和狄仁杰、张柬之汇合,察访负责区域。这也是开会决定的,东明道划分责任区,归不同官员负责。

    各家各户挂花灯,绣各种图案,包括花鸟景观、人物动物等。其中最大的,是校场点将台上,两丈多高的朱雀。婺州地处京城南方,要供奉南方之神,只是造型不咋地。孔雀不像孔雀,凤凰不像凤凰,没丝毫美感,纯粹浪费公款。

    最小的灯,是孩童提的灯笼,只有拳头大小,却精美明亮。放眼望四周,花市灯如昼,俨然不夜城。人群比肩接踵,络绎不绝,三人有时被推出很远。不时遇便衣衙役,向大佬比划ok,表示尽在掌握中。

    挤的太难受,巡视完东明道,从衙门口西行,进入婺州道。人流稀疏许多,心情更难受,两边漆黑胡同里,不时传出暧昧声。次日也是情人节,是情人私奔、少妇出轨的好日子。有诗为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入婺州道不足百步,二十多面具少妇搭讪,羞答答送绣鸯荷包。鸳鸯本是一对儿,雄性为鸳、雌性为鸯,鸯荷意为求鸳,也就是露水野鸳鸯。狄仁杰瞠目结舌,婺州妇人的奔放,丝毫不逊长安。

    大佬成为最大目标,毕竟是最高长官,生的伟岸壮硕。张柬之暗暗计算,如果鸯包全收,十三蹀躞的金玉腰带,绝对不够挂的。不过大佬高风亮节,文质彬彬的道谢,以公务繁忙拒绝。

    狄仁杰觉的,此刻需转移话题,于是强改暧昧画风:“昨天收加急公文,朝廷撤销婺威府,恐影响三月抗灾。要不武公上书,阐述鼠灾的严峻,请求押后解散?”

    张柬之接话:“此举恐有不妥,文官、军队互不干涉,贸然上书会惹争议。至于三月鼠灾,狄公不必担心,征发金华、义乌民兵即可。咱们婺州的民兵,作战悍不畏死,不比府兵差。武公可命令于洪志,提早征...”

    话语戛然而止,画风强改失败,鬼面具妇人来,口吐“张公有礼”,递出精美鸯包。张柬之老脸微红,武康添油加醋:“孟将兄先去忙吧,我和怀英巡察,别耽误戌时聚会。”

    狄仁杰憋不住笑,张柬之很尴尬,干咳两声施礼:“承蒙娘子错爱,柬之感激不尽,然公务缠身,还请娘子恕罪。”

    妇人作揖还礼,收起荷包坦然离去。为缓解尴尬,柬之赶紧转移话题:“朝廷撤婺州折冲府,是不是秋后算账?下官听说睦州叛乱时,折冲府因耽误行程,没能及时回婺,确有失职之处。”

    狄仁杰怪笑:“孟将兄多虑了,府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折冲府亦随时增减。然婺威折冲府是上府,卫士身经百战的,解散太过可惜。下官昨天听说,崔行风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对此怨念颇深。”

    武康表示赞同,不理解朝廷命令,认为是秋后算账。不过这样也好,不再受军队掣肘,可以只手遮天。

    不讨论此问题,提出新问题:“我有不祥预感,三月鼠灾很大,比想象中更大。打算动员百姓,待鼠灾来临,以铜钱换百姓抗灾。”

    两人皱眉思考,前方传来争吵,抬头望过去,眉头皱的更紧。不知不觉间,竟来到华冠庙,争吵就在庙门口。此为婺州最大道观,也是最高级猎艳场所,观里都是女冠。

    女冠是女道士,多为不愿嫁人,或逃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少女,借出家入道躲婚姻。同时,也是文人骚客的最爱,狗仔队的最爱,风韵绯闻从不间断。

    比较典型的,唐代三大女诗人:薜涛、鱼玄机和李冶,与李白、王维、陆羽等有绯闻。武康觉的很遗憾,她们是盛唐中唐的,这辈子见识不到。自嘲撇撇嘴,和两人说:“听争吵内容,是拐卖儿童,咱过去看看。”

    三人加快脚步,武康刹那停住,目光锁定老乞丐,久久不能回神。两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正冲老乞丐撒泼,指责他拐骗男童。围观者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破口大骂,老乞丐闭口不言,死抓男童袖子,男童嚎啕大哭。

    眉头越皱越紧,目光越凝越锐,牙关越咬越实。直到争执现场,发现狄仁杰身影,才堪堪回神儿。觉察身边异样,陡然转身怒目,吓的女冠回退两步。

    青布相间道袍,曼妙玲珑身姿,姣好清秀面容。抚胸缓惊吓,微躬身施礼,落落大方道:“奴奴鱼玉贞,见过武刺史。您凝望两刻,眼神凄苦无奈,有不甘愤懑。不知有何心结,可否与奴家叙说?”

    武康不置可否,您当道士可惜了,去当心理医生吧,轻叹息淡回复:“我心中的想法,不喜与人分享,更不喜被洞悉。你若无事,保持安静,陪我静观其变。”

    转头继续凝望,鱼玉贞自讨没趣,嘴角却露出莞尔,与他并排而站。又过半刻钟,急促脚步身边过,年轻夫妇奔现场。几分钟后,夫妇对狄仁杰千恩万谢,妇人跪下磕头,被张柬之虚扶。

    不良人得到消息,见到大佬身边女冠,远远行礼识趣离开。横刀架嫌犯脖颈,强行带走她们。武康等狄仁杰、张柬之来到,从老乞丐身上收回目光,轻声问怎么回事?

    狄仁杰回话:“男童和父母走散,两妇人起歹念,以找父母为由,企图拐卖人口。老丈觉察异常,紧紧跟后面,及时抢夺孩童。嫌犯贼喊捉贼,反过来污蔑老丈,现已水落石出。”

    武康轻轻点头,鱼玉贞口诵法号,冲两人行礼:“奴奴观两位面相,天庭饱满地颌方圆,官运亨通大富大贵。将来定官拜宰相,位极人臣,恭喜两位。”

    两人礼貌还礼,不失礼数的敷衍,看来对女冠没好感。武康却来了兴趣,瞅着鱼玉贞微笑:“给你指条明路,去当算命先生,比道士挣钱...时辰快到了,怀英兄、孟将兄,咱回花满楼。”

    说罢再次眺望,道观外仍在推搡,夫妇给乞丐报酬,乞丐摆手不接。姜大牛匆匆跑来,瞟了眼鱼玉真,结巴的汇报:“武公容禀,九娘子让您回去,说同僚到齐了。”

    气氛瞬间尴尬,鱼玉贞噗嗤乐了,美艳不可方物,众人片刻失神。武康表示无奈,自己一切行踪,都被媳妇儿监视了。姜大牛这孙子被收买,唯崔小晴马首是瞻。当即懒得废话,又看了眼庙门口,转身大步离开。

    鱼玉贞饶有兴趣,传闻果然不假,武公果然惧内,不过挺有意思。此刻争执停止,她款步走到庙门,探究望向老乞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左肩挂着大布袋,看起来沉甸甸。

    待青色打开布袋,透过灯光看,竟是白花花稻米。乞丐拿出一粒,放进嘴里咀嚼,慢慢咽下去。待看清苍老的脸,鱼玉贞不禁惊愕,这张脸为何...

    老乞丐路过她跟前,淡淡说了句:他不适合你,好自为之...

    东明道花满楼门外,狄仁杰拉住大佬袖子,拽到马厩附近,神秘兮兮拿出几张纸。张柬之有样学样,也拿出一沓,塞到大佬手中,压低声音说:“这是我们作的上元诗,武公...拿去应急。”

    这就尴尬了,两张醒目的嘲讽脸,真想大巴掌甩过去。两个未来宰相当枪手,咋就这么别扭?飙出两个眼刀,把纸丢在马厩里,黑着脸进花满楼。

    男宾全部到齐,武康一声招呼,众人上二楼,拜访新城公主。公主官阶一品,自己只是四品,必须去行礼。浩浩荡荡上楼,小心翼翼敲门,找到正主行礼:“婺州刺史武康,携全体同仁,拜见公主殿下。”

    众小弟齐喊口号,包括长史长孙诠。新城示意免礼,扫了眼莺莺燕燕,清咳两声吟起诗来:“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武刺史这首佳作,众姐妹以为如何?”

    众家眷沉默几秒,爆发哄堂大笑,有的笑弯了腰。老狄老张绷着脸,其余同僚憋着笑,崔小晴直接黑脸,武康被结实打脸。心中却有不同意见,张大帅这首诗,在长安和婺州火的很。

    婺州城南门外,有片两亩荷花塘,本来叫“千里荷塘”,现在跟风改叫“大明湖”,可惜没有容嬷嬷。这娘们小心眼儿,武康尴尬赔笑,讪讪说道:“公主谬赞,臣愧不敢当。”

    又是哄堂大笑,崔小晴脸黑如墨,武康赶紧使眼色,媳妇儿咱不和她一般见识,咱怀着孩子嘞。

    崔小晴也识大体,知道撕不过公主,委屈的像受气小媳妇儿。

    长孙诠不屑的同时,心中满是疑惑,新城平时不是这样,无论对公婆还是外臣,皆谦卑不失礼仪。为何对待武康,如此咄咄逼人...想必心有怨恨吧,那种事若放烈女身上,早投河自尽了。

    笑声逐渐停歇,新城瞟了眼武康,淡淡说道:“我记得你们今日,要把酒言欢,吟诗弄月吧?奴也想听刺史佳作...不如这样吧,就以上元为题,刺史诗赋诗一首,好让我等学习借鉴。”

    嬉笑声再起,不过声音很小,女眷们觉的过分了。特别是老狄、老张的媳妇儿,正襟危坐缄口不言。武康胸有成竹,干咳两声酝酿情绪,决定搬运辛弃疾的“一夜鱼龙舞”。

    哪知不待开口,公主又出新花样,葡萄串上拧下一粒,淡淡说道:“以武刺史的才华,上元为题太过简单,还是换一个吧。劳烦武刺史,以葡萄为题...”

    “要得要得”,武康满口答应。葡萄美酒夜光杯,比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简单很多,好背很多。再次酝酿情绪,还是来不及开口,新城一句“话没说完”,成功让他闭嘴。

    公主殿下呵呵,注视手中葡萄说:“昔日上元节,九兄赐群臣食物,以示皇恩浩荡。奴也赐你食物,就这颗葡萄吧,你和你的同僚,共享此葡萄...都说你运筹帷幄,难不住你吧?”

    现场寂静无声,这是明目张胆的为难,一颗葡萄不够一人塞牙缝。众人不禁纳闷儿,武公因何得罪了公主?所有人面露担忧,唯独崔小晴、长孙诠,露出怪异神情。

    长孙诠的怪异:公主的自称不对,哪怕在圣人面前,都是自称“我”。可在武康面前,却自称“奴”;崔小晴的怪异:康郎讲过狗血爱情故事,男主角深爱女主角,却一个劲儿的欺负她...有点儿意思啊!

    武康脸色难看,我说大妹子,有点儿过分啦。不就是给你接生嘛,至于这么为难人?干咳两声,讪讪道:“禀公主殿下,您是说一串葡萄,还是一颗葡萄...要不咱还作诗吧,要不作两首,一首葡萄一首上元?”

    阴阳怪气儿响:“皇兄赐臣子吃食,臣子感恩戴德;奴赐婺州官员吃食,却遭刺史推脱。看来奴这个公主,很没威信呀,等回答长安,找皇兄评评理。”

    得嘞,您老厉害,小弟甘拜下风。武康恨的咬牙,脸上风轻云淡,慢慢过去伸手,任由葡萄落下。所有同僚分享,到底怎么吃,每人舔一口...被自己恶心到了。

    同僚明白大佬想法,纷纷扭头作恶心状,女眷也皱起眉头。唯独崔小晴,眼中满是兴奋,暧昧的看着新城。武康无计可施,心里暗暗咒骂。

    百姓有句俗话,娶亲尚公主,平地起官府,说的就是你们。不仅招蜂引蝶,还嚣张放肆,不就仗着你哥是李九吗?李九那个龟孙...

    登时茅塞顿开,想到李九某个典故,他封禅泰山时,用萝卜刁难某大家族。那个家族九百多口,一直没有分家,族长说只要治家有方,再多九百口也没问题。

    李九刁难族长,给他两根萝卜,要求全族分着吃。武康暗暗腹诽,不愧一奶同胞,刁难手段如出一辙。来到崔小晴身前,葡萄放她手心:“拿着这颗葡萄,请最好的厨子,做一锅葡萄汁,本官与诸君共饮。”

    此言一出满堂喝彩,狄仁杰忍不住叫好,高喊“谢公主赐果汁”。张柬之紧随其后,其他人呆愣片刻,捏着鼻子附和。崔小晴眉开眼笑,喜滋滋下楼去。

    新城皮笑肉不笑,吩咐贴身侍婢:“德冠啊,照顾好九娘子,怀着身子嘞。要是伺候不好,将来早产、难产的,武刺史又该用产钳啦。顺便吩咐厨房,给武刺史他们,每人两碗葡萄汁,用本店最大的碗...”

    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花满楼男宾包厢,婺州全体官员,围着热气腾腾大锅。看水面葡萄皮儿,端大海碗,喝清澈葡萄汁...

    此情此景,没吟诗雅兴。那小娘们儿,**裸报复。贴身婢女来传话,俺家公主说了,驸马排斥葡萄汁,另赐红高粱半斤。诸位上官别愣着,赶紧喝果汁啊。

    这是葡萄汁吗?排斥个毛啊,众人敢怒不敢言。长孙诠很得意,拿高粱酒坐旁边,自斟自饮起来。武康更鄙夷,如果我是你,肯定陪同僚喝白开水。你的所作所为,会引来不满。

    新城也没心眼儿,整蛊羞辱我们,我们会把不满,转移到长孙诠身上。实力坑夫,都是孩儿他娘了,还这么幼稚。果然,众人脸色难看。

    两碗白水下肚,排队去茅房。熬到深夜行人散去,大牛过来汇报,除了那起拐骗案,又抓七名盗贼,没发生火灾。

    武康很满意,对众人说:“治安良好,诸君辛苦,都回去睡觉吧...把锅里葡萄汁分走,明天接着喝...”

第八章 史诗级灾难片儿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三月二十日,婺州公务员休沐日。

    欢度上元夜,主持春耕节,生活趋于平淡,按时上下班,开始两点一线。两个多月来,有欣喜也有郁闷,有温馨也有恶心。欣喜、温馨源于小晴,郁闷、恶心来自新城。

    去年十月十五,小晴检查出喜脉,怀孕六个半月。身子越来越重,小个子挺大肚子,每见她幸福模样,就暗骂自己禽兽。是以尽心竭力,陪她散步,亲自下厨,听胎动搞胎教,照顾的无微不至。

    新城不知想什么,上元夜刁难失败,便和武康卯上了。一月和小晴成闺蜜,只在武康上班时,抱孩子来刺史府串门。给小晴灌输“酸男辣女”,导致厨房里醋坛子,醋位急剧下降。

    二月变本加厉,无论武康是否在家,都抱孩子串门。当武康在家时,带长孙诠一起拜访,美其名曰联络同僚友情。每次作客的固定节目,让武康抱她儿子。

    说起来很邪门儿,只要武康一抱,兔崽子不屙就尿。一次串门下来,至少换三次衣袍。每每此时,女人笑弯腰,长孙诠忍俊不禁。完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接触时间长了,长孙诠与武康的隔阂,明显在减少。官场上的对立,不影响私下关系,两人喝酒闲聊,有了共同话题。背地龌龊不断,表面都过得去。

    终于在三月份,关系彻底破冰,往“通家之好”发展。对于他们夫妻的命运,武康心怀怜悯,本来温馨两口子,被权利争斗殃及。长孙诠在流放地,被媚娘派人弄死;新城郁郁寡欢,最终红颜薄命。

    关系和谐的同时,也有无奈的地方,眼角余光发现,新城有意无意瞟自己,这可要了亲命。为杜绝地下情,给小晴灌输三防,即防火、防盗、防闺蜜。

    今天恰逢休沐,一大早亲自下厨,准备丰盛午餐。邀请长孙诠、狄仁杰和张柬之,带媳妇儿过来聚餐。说来很不巧,三人都在值班,午时才能交接。

    小晴之前的闺房里,闺蜜四个愉快聊天,张家长李家短,妥妥的长舌妇。武康见时辰还早,便回书房静坐,看公文打发时间。直到午时一刻,琴娘送来信封,竟是长安来信。

    二月初五给媚娘去信,您老三月“昭仪加封”仪式,老弟我去不了。不是心里没老姐,实在脱不开身,首先照顾媳妇儿,其次越州鼠灾太严重。

    派往越州的探子,每天传来消息,有几个重灾区,秧苗全被祸害。生活绝望的百姓,拖家带口逃亡,大部分逃向杭州,小部来到婺州。所幸数量不多,财政还能支撑,每天两餐救济他们。

    最可笑的是越州都督,竟选择隐瞒灾情,作死路上越走越远。纸包不住火的,事发之日丢官之时,你绝对倒大霉。想到这轻叹气,煞有介事吟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摇头晃脑拆信封,拿出两张信纸,先捡字少的看。万年宫铭?什么玩意儿,标点符号都不加,哪个混球儿写...竟然是李总写的!瞬间尴尬无比,再次仔细阅读...

    朕闻:金台迢递,超忽昆阆之间;玉阙参差,绵邈蓬瀛之际,是以周王肆辙,惟招既往之僭...好像是写景铭文,既绕口又生涩。不过既然是大佬写的,必须研究透彻,吃透文字精髓,领悟文章精神。

    研究半天不明觉厉,还是等老狄他们,一起学习李总语录吧。打定主意放下文章,阅读媚娘家书。开篇就是抱怨:你个没良心的,因为几只老鼠,不来参加姐的重要时刻。幸亏一切顺利,姐正式成为昭仪,否则要你好看。

    这事儿整的,没地方说理,武康哭笑不得。继续往下看,画风突变,心花怒放跃然纸上。今年关内大热,圣人带着老姐我,以及部分朝廷重臣,月初到九成宫避暑。所有后宫嫔妃,只带姐一个,亲爱的康郎,知道意味什么吗...

    小人得志的样子,恭喜您宫斗胜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接下来的内容,媚娘吐露心声,武康胆战心惊。她在信中表示,之前看不起李总,认为他没啥才学,只知儿女情长,比先帝差远了。

    这话要命啊,嘴不把门啊你,颤巍巍擦掉冷汗,硬着头皮往下看:直到初五那天,我俩游历九成宫,圣人心花怒放,诗兴大发,一气呵成《万年宫铭》。

    姐在旁边伺候,一时惊为天人。文采飞扬的辞句,飞龙走凤的书法,深深折服了我。我情不自禁夸赞,圣人激动异常,轻揽我的香肩,与我敞开心扉,温软吐露心声...

    哎呦我的妈,没羞没躁的样子,必须嗤之以鼻。接着往下看:圣人和我说,后宫嫔妃佳丽无数,只有媚娘你,能够欣赏我的诗文;只有媚娘你,能够领悟我的心声。所以我决定,等回到皇宫,召集重臣商议,立媚娘为皇后...

    知道姐怎么回复吗?亲爱的康郎,学着点儿:承蒙圣人不弃,刚刚加封昭仪,不敢

    得陇望蜀。妾此番回宫,实为不道;与陛下欢好,实为内乱;敢窃皇后宝座,实为不赦。地位与荣华,非妾身所图。只要陛下心中有妾,妾就心满意足...

    哎呦我妈,你可拉到吧,鬼都不信啊。这场政治风暴,终于来临了。其实废王立武,只是导火索,实际是权利斗争。李总想要权利,想要亲政,必须和关陇门阀撕破脸。

    轻叹气继续看,李总文章得媚娘赞许,便拿给群臣显摆,又得好评一片。中书舍人李义府,提议将铭文刻成碑石,将九成宫改名万年宫,已示纪念。李总龙颜大悦,恩准老李提议,让褚遂良、薛元超等准备,把铭文刻成碑石。

    读到这里想起后世,曾去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参观九成宫遗址。那座《万年宫铭》碑,保存的非常完美,眨眼间沧海桑田呀。

    闭双眼冥思苦想,史书记载无误,万年宫终于出现。那么发生在万年宫,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该随之而来吧。必须找个借口,去长安万年宫一趟...找什么借口好呢?

    绞尽脑汁半小时,仍找不到合适的,心中满满惆怅,无奈放弃吧。怀着郁闷心情,看下面的内容,瞳孔蓦然紧缩,兴奋的嗷嗷叫。如果老姐在这,绝对抱着亲两口,雪中送炭呀!

    媚娘在信尾表示,姐加封昭仪你没来,暂时原谅你;四月十四日,是姐的首个生辰,你要来万年宫。如果还不来,姐也原谅你;第二个生辰,必须得过来,否则要你好看!

    武康莫名其妙,什么首个、第二个,你一年出生两次?斟酌片刻,喊来琴娘问话,得知今年俩四月。四月过完,过闰四月,然后过五月。呵呵,有点儿意思,过两次生日,着实鸿运当头。

    回忆史书记载,大事五月发生,换算过来是闰四月。小晴的预产期,五月十五左右,如果日夜兼程,应该赶得上。权衡利弊后,当即作出决定,等四月中旬镜湖水落,鼠灾彻底褪去,启程赶往长安。

    敲门声打断遐想,如烟过来禀报,客人已经来到。武康拿起万年宫铭,去大门外迎接。长孙诠、狄仁杰、张柬之联袂而来,双方简单见礼,结伴来到客厅。

    两大桌珍馐佳肴,夫人们单独一桌,已经入席静待。武康把文章给长孙诠,瞟了眼新城公主,干咳两声说:“这是圣人大作,武昭仪寄给我瞻仰,三位好好参详,一定要领略其中精神。”

    此言一出,瞬间被目光聚焦,长孙诠神色庄重,把文章供客厅主位。三人全跑门外,再洗一遍手,恭敬站供桌前。长孙诠捧起文章,片刻后击节赞赏,摇头晃脑大声叫好。

    武康有些懵,一惊一乍的,真有这么好吗?长孙诠阅读完毕,捧着交给狄仁杰,张柬之马上凑过去。三人德行一样,纷纷大声叫好,个个神情激动。

    看样子不像演戏,武康不禁感慨,史书把李九黑成狗,应是子虚乌有。单凭这篇铭文,单凭文学造诣,我就拍马莫及。

    新城接过文章,品头论足一番,末了竖拇指点赞。四位夫人都是才女,也都击节赞赏,武康彻底信服。答应他们请求,带着来到书房,让他们各自抄写。

    饿的前胸贴后背,终于抄写完,终于能吃饭。还没吃两口,传来急促脚步,人未到声先来:“武公不好啦,武公不好啦...”

    登时火冒三丈,武公我好的很,杀千刀的姜大牛,和你说了多少次,狗改不了吃屎。抬手刚想拍桌子,俩眼刀飚过来,讪讪挠头化解尴尬。俩奶奶得罪不起,怒气冲大牛发泄:“有话快说,有...快放。”

    大牛抹把冷汗,急不可耐汇报:“越州探子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前,数以万计的鼠群遮天蔽日,从诸暨县,沿浦阳江南下。最多半个时辰,到达义乌县浦阳乡。”

    “你说什么?”,武康豁然起身,脸色异常难看。长孙诠三人同时站起,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有浓浓的恐惧。遮天蔽日什么概念,如不夸大其词,绝对是大灾难!

    看向长孙诠,后者拱手抱拳:“三月初一开始,征发义乌、金华、勇康民壮五千,挖掘婺西防鼠壕。从义乌县、浦阳乡、浦阳江南岸,到勇康县、东阳乡、剡江北岸,已全部打通。防鼠壕深三尺,宽五尺,完全合乎标准。”

    看向狄仁杰,后者拱手抱拳:“四千民兵征发完毕,两千来自金华,两千来自义乌、勇康。共有骑兵三百,指挥使于洪志统领,于浦阳乡严阵以待。”

    看向张柬之,后者拱手抱拳:“防鼠壕外侧,聚干材长城,至少燃两刻钟;有偿灭鼠,定为二十只铜钱一文。公文已经下达,三县的县令亲自宣传,参与者至少万余。”

    听三人汇报,略微舒缓紧张,淡淡说道:“这场战争,相比三河戍之战,更加棘手与艰难。秧苗刚入田,如果鼠群泛滥,挽回难于登天。造成的后果,咱们承担不起...拜托诸位兄弟

    !”

    客厅落针可闻,众人面露担忧,小弟神色肃穆。狄仁杰上前,举手立下誓言:“下官立军令状,倘若婺州秧苗,被越鼠啃噬一颗,下官必引咎辞职。”

    “好好,有怀英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武康长出口气,发号施令:“饭也别吃了,各自去马厩挑选战马,随本官前往浦阳乡,打好这场防御战。”

    三人应诺离开,姜大牛带他们,去刺史府马厩挑选。武康到武器架前,把横刀挂腰带,大步流星离开。路过饭桌,停下脚步,抓俩热乎乎炊饼,塞怀中口袋。

    迈步刚要离开,背后两声“我也去”,顿时头皮发麻。苦着脸转身,近乎哀求:“两位姑奶奶,别添乱行不,你们干啥啊?你崔小晴,挺个大肚子,万一出事怎么办?你李新城...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万一...”

    “没有万一”,新城不乐意,瞪鹿眼训斥:“武刺史少看不起人,当年平阳姑姑,率娘子军出征,我怎么就不行?你吩咐司功参军,在金华三县大力宣传,严厉打击‘鼠神’妖言,听说效果不好啊?”

    武康无言以对,确实很不好,百姓太迷信。新城趁热打铁:“我是新城长公主,是天潢贵胄,能震慑鼠神。只要我在现场,就能提升军民士气。康郎...康刺史以为如何?”

    康刺史什么鬼,康郎又是什么,咱有那么亲吗?不屑的同时,也觉的有理,公主的金字招牌,确实能增士气槽。这边刚点头答应,那边崔小晴作妖:“我也要去,之前陈硕真叛乱,咱夫妻并肩作战,现在也一样。”

    再次无言以对,武康暗叫造孽,苦着脸说:“打虎亲兄弟,上阵夫妻兵,算我怕了你们。不过丑话说前面,都照顾好自己,特别崔小晴...否则收拾你们。”

    这话很暧昧,武康迅速逃离,府门口遇狄仁杰三个。接缰绳跨斗骢,吩咐姜大牛:“通知所有官员,特别是医学博士,随同法衙三卫,除了值班的,全部前往浦阳乡。”

    夹马腹挥马鞭,四骑快速出城,直奔义乌浦阳江。跑出几十里,腹中饥饿难忍,摸出怀里炊饼。眼角余光扫过,长孙诠脸色尴尬,合着也没吃饱。

    伸手递一个过去,长孙诠也不客气,掰下三分之一。其余递给狄仁杰,老狄再分张柬之,画面相当和谐。武康哈哈一笑,炊饼塞口中,挂最快档位,把他们甩身后。

    一路快马加鞭,午时八刻,来到目的地。长长防鼠壕,一眼望不到边,贯穿整个婺州东。挖出的泥土,堆在壕沟内侧,与战壕截然相反。壕沟外两丈,是高高干材堆,再往外是大片荒地。

    壕沟内侧两里,是婺州稻田,绿油油的秧苗,随微风招展。防鼠壕、柴长城,把婺州户衙搬空,如果战争打赢,所有劳累与花销,都是值得的。

    三百骑兵在前,四千民兵最后,百姓蠢蠢欲动,吃瓜群众在祈祷。三县的县官,跟随于洪志,过来给大佬见礼。武康简单询问,等狄仁杰他们来到,提马走到骑兵前方。

    隆隆战鼓响,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眺望远方。两州交界荒地三里,天地相接之际,是绿油油稻田,依稀几个村庄。约莫两刻钟,地平线出现身影,是匹奔驰骏马。

    骏马屁股后,拉巨大灰地毯,快速淹没绿地毯。等地毯靠近,所有人懵逼,武康脑袋嗡的一声。全身汗毛倒竖,脊背阵阵发寒,脑中闪过一句话:史诗级灾难大片儿,胜过一切电影特效;如果有摄像机,最佳特效奖没跑儿。

    长孙诠脸白如纸,不禁心有余悸,幸亏没极力阻挠,否则自己就是罪人。其他人也胆战心惊,无不暗自庆幸,武公决定挖防鼠壕,搭柴堆长城,多么的英明神武!

    数不清的老鼠,真的遮天蔽日,吞噬一切绿色。密密麻麻异常恶心,谁有密集恐惧症,铁定倒血霉。忽听扑通一声,有名骑兵落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还真有这种病。

    现场阵阵惊呼,辅兵赶紧抢救,把他抬壕沟后。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嗷嗷喊“鼠神”,现场再次炸锅。百姓有的落荒而逃,有的顶礼膜拜,祈求鼠神开恩。

    鼠神个屁啊,武康咬牙切齿,直接下令开打。辅兵拎着鞭子,拦住逃跑的,鞭打膜拜的。鸡飞狗跳,无数哀嚎,渐渐控制局面。

    拉地毯的骑士,很快到近前,扑通坠落马背,手指前方鼠群,干动嘴说不出话。武康当即传令:“擂响战鼓,骑兵就位!”

    刹那百鼓齐名,骑兵勒紧缰绳,高高扬起马鞭。鼠群距离壕沟,目测不到三里,洪水猛兽般涌来。武康默数三个数,拽出腰间横刀,扯嗓门咆哮:“骑兵冲锋,给我踩死它们!”

    骑士呼喝,马蹄轰鸣,三百骑士,前后两横,迎着鼠群,激流勇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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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中毒魂穿,来到唐高宗初期,先平第一位女皇叛乱,再见证第二位女皇的崛起,成为武唐第一鹰犬爪牙...更新、质量有保证,放心入坑武唐第一佞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唐第一佞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唐第一佞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