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
《大明辅君》马上就上架了,纵横的很多书都没上架感言,豆豆想了想还是写一下吧。
本书自9月5号上传,已经两个月,豆豆不是全职,写书基本占用了所有的业余时间,很累但也很快乐。
首先要感谢一直以来默默支持本书的读者,有从起点追来的朋友,也有到纵横后开始看书的新朋友,有你们不离不弃的陪伴,豆豆很幸运。
同时要感谢编辑风大一直不厌其烦的讲解规则以及给予本书的推荐支持。
《大明辅君》从最初的一个两个收藏一直到现在的四千多收藏,成绩让豆豆这个纵横新人感到很欣慰,上架后会有怎样的成绩豆豆不敢期望太高,但豆豆一直坚信,既然决定做一件事情就要努力把这件事情做到最好,不管本书成绩如何,只是因为豆豆心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怀和信仰,以及那些支持本书的忠实读者,豆豆也要把书坚持写好。
之前有一位同为历史类的作者拿出他更新的截图,连续365天更新。
豆豆想说,我的目标是努力做到从本书上传开始至本书完本之前不断更。
再说说书的内容本身,本书的主题是一种家国情怀,是男人的金戈铁马与女人的柔情傲骨,前面可能铺陈太多,让许多新来的读者望而却步,其实只是因为在豆豆心里不希望一个年幼的主角出现太多的大是大非,所以在第一卷年少轻狂多仗剑中,豆豆把主角写成了一个凭着身份到处惹是生非欺负人的角色,直到第二卷之后豆豆才会真正的让主角沿着主线展开。
有其他作者问豆豆为何不把开篇写成一个成年的角色,因为豆豆不认同那种一穿越到古代就能凭着历史知识马上力挽狂澜的,所以本书写起来会吃力很多,而且没有所谓的黄金三章,也难以吸引许多读者的目光。
豆豆只能说,请书友们坚持往下看,本书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希望书友们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豆豆,支持《大明辅君》。
第一章 天门吐雾
张家界天门洞上空2500英尺,极限运动大佬邹检全副武装挑战翼装飞行记录,原纪录为3000英尺,挑战的高度足足比原记录低了500英尺,而且挑战的是天门吐雾的环境。
天空中各种无人机航拍机器,伴着直升机轰鸣飞来飞去,准备记录这一历史时刻,地面上记者们长枪短炮早已架好,邹检也已站在直升机门边做着最后的准备。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极限运动玩家,邹检对各种极限运动已经没了多少激情,感觉都没有太多挑战性,于是他把目光对准了这次危险系数非常高的极限翼装飞行,所以说极限运动就是一项不作不死的运动。
翼装飞行的死亡率在30%,直升机上邹检一手扶着舱门,一手握着个彩烟罐,脑中想着早就计划好的许多风骚的动作纵身一跃,完美!从航拍器传回地面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邹检已经拉开了烟罐,一道黄色的烟雾轨迹和背上那个骚气冲天的redbull标志,没错,就是牛牛赞助的。
邹检通过头盔显示的各种数据调整着速度、高度、角度和线路并做着动作,天门吐雾的景观对游客而言是难得的美景,但是这种环境却让翼装飞行死亡率硬生生超过50%,加上高度降低许多,可以说谁敢这么玩就是作死,但是所有人都相信邹检必然成功,因为即使想失败但是实力不允许啊。
中、美、英实时直播,央五的解说在看完邹检和烟雾轨迹过了天门洞的画面后优雅的念出了一副对联,“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莺燕穿绣幕半帘玉剪金梭”,如果邹检知道的话肯定能猜到老妈又给解说写台本了,凭央5那几个货是绝没这水平的,美国abc是没这文化底蕴了,主持将之比喻为,“邹像穿针引线一样穿越了一座山”,英国佬语言更贫乏,只是夸张的叫着“ohgod,crazy,ohoh amazing”。
过了洞基本上就算完成了,后面不会有太大问题,开伞、降落、奔跑、减速,一切有条不紊,只是因为急速超过了240公里所以最后地点与计划的稍微有点偏离,但那又有什么呢,只是记者们需要多跑几步而已。
眼看着记者们快要跑到面前了,邹检甚至连头盔都没摘,摆了个自认为最有型的靠莲姿势准备迎接祝贺及采访,谁知翼装在减速后与栈道的围栏打了个结,邹检往栈道栏杆上装x的一靠顿时让他脚下不稳头重脚轻,本身栏杆只过腰,栏杆上面几道防护缆绳是接近齐胸的,谁知这邹检怎么就奇迹般的从两者中间穿了过去摔出栈道,又进行了一次翼装飞行,直看的众记者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说只有邹检知道自家事,装x遭雷劈啊,一个极限玩家居然在这里失手了,太丢人了,还不如在翼装飞行中摔死呢。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的想法,毕竟身上还有装备还是要挽救一下的,目测高度有3500英尺,飞行难度不大,只是障碍物有点多,邹检不断调整,做着最大努力,但是也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因为伞包已经用掉了,降落速度已经调整到能做到的最低了,此时邹检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关于一部电影的一句话,“巴音布鲁克特么为什么没有海”。
邹检的爸爸是北大历史博士毕业,是徐师校史最年轻历史系教授,研究生导师;邹检妈妈是浙大汉语言文学博士毕业,同样是徐师研究生导师,副教授。邹检算是标准的书香门第,从小没少受爸妈荼毒,因为文化人要求高啊,所以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使劲往身上招呼,除了爸妈文化人的原因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据老爸话说邹检是大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的第28代单传,一切为了家族荣誉。不过邹检挺不以为然,大明都亡了快四百年了还讲这一套呢。而且爷爷是单传,老爸是单传,自己又是单传,这单传没想的那么困难啊,不过几百年了这样还没断也真过分。至于老朱家的后代为什么姓邹?据说是亡国那年头躲的挺艰难,老爱家的人害怕被复辟追的也挺凶,于是就改了姓。
邹检从初中开始参加定向队攻体育特长生,高中以国家一级运动员身份加高文化分考入清大物理系。
什么叫不务正业邹检做了完美诠释,一入大学深似
海,从此节操似路人,邹检入了大学后在极限运动上越走越远,四肢练得挺发达,虽然头脑不至于太简单,可专业课除了四门基础物理勉强及格,其他全部挂科,于是邹检被这个人人羡慕的第一学府光荣劝退。
邹检不甘心啊,自己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就被劝退了呢?毕竟自己在央视体育频道可是好好给学校露了几次脸啊,其实学校也觉得可惜,但谁让这家伙不服从专业调剂呢,门门红灯在这个学术为主的学府当然不能忍,毕竟某明星学术不端论文造假事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于是第二年邹检重新高考,以苏省文科状元的成绩再次考入清大物理系,许多人不理解为啥一个文科生偏要选理科专业,邹检说,填志愿的时候手滑了。于是继续极限,继续挂科,但这次不是劝退了,邹检直接被开除了,并且进了清大物理系的黑名单。
邹检再次高考,没办法了,清大不收只能改去祸害北大了,作为清大长期竞争者,北大对这个刺头也是有所耳闻的,于是学校走曲线救国路线改做邹检老爸的思想工作,让邹检调剂到了历史系,毕竟邹检老爸也是北大出身还是有的谈的。邹检想想也好,毕竟历史系有家族底蕴,总是被开除也不太好。
终于混过了四年大学,勉强拿到了学士学位,邹检学位虽然拿的勉强,但是给学校带来的各种奖杯、荣誉却数不胜数。清一色全是极限运动的,连吉尼斯纪录都破了好几个。而作为拿到学位的庆祝,邹检选择了张家界天门洞的翼装飞行,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翼装飞行滑降比约是1:3,极限翼装可以做到1:3.5,而邹检这次意外摔落栈道最后50米高度时几乎做到了1:5,这都是浓浓的求生欲啊,极限玩家也怕死。
落地的那一刻邹检只能做到避免脸着地,否则即使戴着头盔在这么高速情况下那帅气的脸皮也要磨没了,至于摔坏其他地方?那是老天该考虑的事。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更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灵魂出窍看到的,救援队慌慌张张的赶到了,好像还有爸爸妈妈。邹检第一次见到一向从容优雅的爸妈哭的这么没有形象,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玩极限的想法,他突然很想抱着老爸真诚的说一句,“趁着年轻再造一个吧,别让单传断了。”然后就再也没了知觉。
不知昏迷了多久,邹检终于醒了过来,脑袋清醒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都不死,似乎有点太没天理了。
邹检努力想看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但是挣扎了半天眼睛似乎只能看到一条迷迷糊糊的缝,于是邹检放弃了观察,老老实实休养吧,看来这次伤的不清,要一段时间不能下床了。
让邹检奇怪的是似乎没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难道不是在医院?不会老爸老妈已经对自己放弃治疗了吧?邹检脑子中乱七八糟的转动着各种天马行空的东西,完全符合一个脑子摔坏或烧坏的病人的症状,一会是七巧板胡乱的拼凑,一会是各种数字排列组合,一会是各种物理公式胡乱的交错替换,最后邹检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话,“老邹啊,不管我是死是活,支持你再造一个的话依然有效,所以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说完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邹检感觉到有个人握着自己的手在哭,却不是爸妈。只听那人说,“小五,皇兄对不起你啊,不该让你冒险飞行的,你要真摔出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邹检总算可以睁开眼了,先是看了看环境,很陌生,很奇怪,再看看这个哭的跟死了爹妈一样的人,就更奇怪了,这小孩谁啊?穿的跟演戏似的。再看看不远处跪着的几个人,也是差不多的服饰,邹检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玛德,老子穿了。”
紧接着就是疑问三连,“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邹检依稀记得这小孩自称皇兄,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大叫一声,“拿镜子来。”
旁边那小孩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叫声有点放心了,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不过还是赶紧吩咐道,“快,快,拿铜镜。”
很快一个小丫头紧张兮兮的双手递上铜镜,微微还有
些颤抖,邹检也顾不得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了,赶紧接过铜镜一看,竟是自己十来岁时候的帅模样。已经没精力去关心科不科学了,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这位皇兄,你猜猜我是谁?”邹检勉强露出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
旁边那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些不淡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弟,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摔傻了”,接着紧紧握着皇弟的手像是下着无比大的决心激动的许诺,“小五,就算上天入地遍请名医,皇兄一定要把你治好。”
看来是误会了,但邹检又无法言说,只好摆摆手道,“皇兄,我有些累了。”
“好好,小五你先好好休息,有事让锦绣叫我。”说完少年领着一班老头走了出去,只留下那个之前拿来铜镜的小丫头候着伺候,看来就是少年所说的锦绣了。
“秀儿啊,别站着了,过来坐。”邹检伸手拍了拍床沿,金丝楠的雕花大床只躺着一个十岁少年,还是有很富余的位置可以坐的。
“奴婢不敢。”锦绣心里有些乱,自五殿下五岁丧母后性格就有些孤僻阴翳,除了大殿下外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是对自己的父亲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模样,对下人更是可想而知了。锦绣正是从五殿下5岁那年被派来伺候,那时自己7岁,现在五年过去了这竟是五殿下第一次叫自己名字,虽然只叫对了一半。话说这些年来五殿下身边伺候的下人还没听过哪个是五殿下能叫得出名字的。
“这是命令。”为了搞清现在的状况邹检已经顾不得脸皮开始扯虎皮做大旗了。
虽然只是面对一个十岁儿童,毕竟自己也才十二岁,锦绣还是有些害怕的,五殿下凶名在那里,虽然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纸老虎,锦绣还是依言诚惶诚恐的往床沿坐了过来。
邹检拉过锦绣的小手,亲切的抚摸着,虽然只有十来岁,这丫头已是邻家有女初长成之趋势,欣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自己前世也有24岁的年纪了,这样抚摸着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的手总有一种怪蜀黍欺负小萝莉的负罪感,再想想谁让自己现在只有十来岁呢,于是心里嘿的一声怪笑也就摸的更心安理得了。
“秀儿啊,给我讲讲你的身世。”
锦绣被摸的有些不自然,但那是主子,也只能认命了,好在这主子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于是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境开始回答问题,“奴婢本姓张名嫣小名宝珠,因祖上获罪,家道中落,被买入宫中改名锦绣。”
邹检听出锦绣不愿多提自己身世,但自己又急着弄清自己的身世,所以只能继续询问锦绣了。其实邹检早已根据众人服饰看出这是穿到大明朝了,再根据皇兄皇弟的称呼再次缩小了范围,差的就是现在到底是哪个皇帝,于是进一步问道,“祖上是?”
“家祖姓张名敬修。”
若是别的穿越者或许不知道这张敬修是谁,但这位是祖传的北大历史系毕业生啊,邹检听到也是大吃一惊,“你家曾祖父是太岳公?”
锦绣听了五殿下的话被震惊目瞪口呆,吓得一言不敢发,她虽然心里是不承认祖上有罪的,但是这可是万历朝,任何人对于太岳两字都是讳莫如深,那人是皇帝禁区,何况对方还是个皇孙,竟敢尊称一声太岳公,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邹检看到锦绣的表情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张居正重孙女的时代,而大明朝还没倒闭,自己排行老五,皇兄还没做皇帝,也不像刚刚死了老爸的样子,时间就呼之欲出了。
“秀儿啊,我考你个问题,我的九岁生辰是在何时何地过的?”大灰狼一步步套小白兔的话。
“去年腊月二十四,在梅园,殿下还随手折了一支梅花送给奴婢,奴婢记得清晰。”锦绣有些羞涩的回道。
邹检顾不上体味锦绣的表情了,他已经算明白自己是谁了,万历三十八年腊月二十四出生,排行老五,现在十岁,今年就是万历四十七年,自己以后就不再叫邹检了,而是叫朱由检。
“我x”邹检脱口而出,声音直冲云霄。
第二章 再见滑板
锦绣被五殿下这穿金裂石的吼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心跳莫名的就有些快,似乎五殿下这次受伤后醒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又说不上来,似乎没那么稳重了,也开朗了许多,更不像以前那么不近人情了。
“小五,你怎么了?”大殿下听到皇弟这撕心裂肺的叫喊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就带着御医又跑了进来。
曾经的邹检,现在的朱由检,一手拉着锦绣,一手扶着床沿颤颤巍巍的下了床,应该是躺着几天了,脚下有点虚,腿还有点软。
大殿下一看皇弟这似乎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心疼,两步迈出赶紧扶住了皇弟的另外一个胳膊,这弟弟也不客气,顺势就把手搭在了皇兄的肩头。“哥哥哎,别竟整些没用的,等弟弟我恢复好了带你玩点更刺激的。”尽管知道胳膊下驾着的这位皇兄是谁,那是自己前任朱由校,但他却也一点都不见外,毕竟谁将来还不是个皇帝呢。
莫名其妙的被皇弟这称呼搞得有点懵,但是听到小五这么说他心里也有些感动,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呢,这是告诉自己他没有把这次受伤的事放在心上。接着朱由校又忍不住好奇,皇弟这更刺激的到底是什么?没听说过这小五比我还会玩啊。
两个人驾着朱由检慢慢的就走出了房,这冬日的北京城还是有些寒冷的,屋里烧着地龙还感受不到,出了门立马就是一个哆嗦。
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摆着一面三尺左右的大理石圆桌,圆桌周围间隔齐整的码着五个石墩算作凳子,而石桌上放着的东西,不用深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害自己受伤的东西了。
走近了,五殿下伸出手摆弄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散成一堆零件的木器,依稀还能看出来整体的造型,有头有翼有尾,大概是个木鸟的样子,这十岁的小孩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看驾着自己的皇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怎么没有降落装置呢?”自己前世可是翼装大佬,一看就知道这木鸟缺陷在哪,没想到这一穿,遇到个皇兄也是位翼装玩家啊,而且自己悲剧的原因居然都一样。
朱由校老脸一红,这就是这次事故的根源啊。这木鸟是朱由校近期完成的新作,还没试验过他就带着小五直接起飞了,待飞了一阵后才想起来怎么降落的问题,虽然飞行高度也就十几米的样子,摔下去也是会死人的。最后没办法,找了几棵树跌跌撞撞的就减速迫降了,最后小五还给自己当了肉垫。
这也不是朱由校第一次这么坑了,两兄弟自小就亲近,做哥哥的一些发明创造没少在弟弟身上试验,而朱由检也乐得如此。自朱由检生母身故后也就只有这位皇兄能和自己玩到一起了,而这次试飞事故前皇兄朱由校的生母也刚刚去世,两人更是觉得同病相怜。不过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却还是第一次,也许自己这位皇兄正是化悲愤为动力所以玩的过火了些。
随意转了一圈五殿下就示意回房了,身体还是太虚经不起太过折腾。再次安顿好这个皇弟,朱由校就离开了,既然知道小五已无大碍,那他就要回去继续研究他的发明创造了。
房间里又再次只剩下五殿下和锦绣主仆二人,五殿下拍拍床沿,锦绣就意会到了,心里略微局促的坐到了床沿,五殿下一边摸着锦绣的小手一边思考着一个困扰整个人类的深奥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过了戌时,手里还握着个软软的小手,记得初睡时应该是未时不到,这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秀儿竟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就是后世久经沙场的办公室白领也扛不住啊,何况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秀儿啊,坐了这么久不动累了吧?累了就到床上来躺一会。”五殿下这次是真的有点小感动想让锦绣休息一下,并没有什么太禽兽的想法。
可锦绣不这么认为,在宫中这么久,毕竟已经不是**岁的小孩子了,自己都已经十二岁了,什么暖床啊通房啊之类的即使没见过也听过。见这五殿下才十岁就要有这嗜好了,锦绣心里那还不紧张的敲锣打鼓,赶忙站起来直摆手说,“奴婢不累,奴婢一点都不累。”
五殿下看锦绣这反应顿时乐了,在这娱乐项目极度匮乏的大明朝,没事干也只能调戏调戏小丫头了。“好好,我知道了,你一点都不累,那你去给我找本书来吧。”
“殿下要什么书?”
“随便吧,能消遣就好。”
锦绣淅淅索索的退去,没多久就带了一本书过来。朱由检接过一看书名,
《资治通鉴》,不由得白了锦绣一眼,谁家公子哥用《资治通鉴》来消遣的,本以为会是个《金瓶梅》、《西厢记》之类的,再不济也可以是与《金瓶梅》同列四大名著的水浒、三国啊,不是不喜欢《西游记》,而是这年头《西游记》还在**之列,至于《红楼梦》那还没诞生。
拿着《资治通鉴》读读,聊胜于无吧,毕竟亲生爹妈一个是研究历史的,一个是研究汉语言文学的,没穿越之前像二十四史、《资治通鉴》这些也是读过的,一些经典的语句还可以背诵,可这繁体的还是第一次读。所以说国人对繁体字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虽然没有学过,却基本上都是认识的。
就这样一边看书,一边修养了七八日,锦绣也一直陪在身边伺候,看的累了就让锦绣读来听,听的累了就下床走走。
终于是离得皇兄生辰近了,五殿下身体也已好的差不多了,带着锦绣逛着逛着就到了皇兄的寝宫。五殿下前世号称第28代单传,自然是没有感受过兄弟情的,这一世虽说同父异母,但这皇兄对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过生日了自己自然要表示表示。
进了门就看到皇兄带着两个小太监在那里忙活,锯子,斧子,刨刀,墨斗,能想到的木工设备一样不少,多日未见,这位皇兄依然这么虎啊。
看到皇弟到来,朱由校停了手里的活计,接过太监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走向五殿下道,“五啊,听闻你这几日已经痊愈了,皇兄忙于一项研究没有时间去看你,勿怪。”
五殿下看了看皇兄接近完工的作品,撇了撇嘴,“皇兄,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以后咱就别做了,这不马上到了皇兄的生辰了吗?皇弟特来送上一副珍品图纸给皇兄聊表心意。”
朱由校不以为意的笑道“小五,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我做的东西叫什么吗?鲁班锁,听名字就很高端,是一个叫李进忠的奴才献上的,说是失传了许久的图纸,据说这鲁班锁能解开的人还没有。”
这厢朱由校得意洋洋的说着,那边十个鲁班锁已经被五殿下拆的只剩了三个,剩下的也在解着,基本也就是朱由校再多说几句话的功夫了。
朱由校迈着八字步,这一回头不要紧,自己十多天功夫做的鲁班锁在自己这皇弟手下已经拆成一个个的零件了,哪是据说无人能解的情况。
“李进忠这狗奴才竟敢糊弄我,我要剁了他。”大殿下准备暴走了,他有一种幼小的心灵受到深深欺骗的感受。
“皇兄先别动怒,看了我这图纸再说。”五殿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宣纸,这是五殿下在这修养的几天中抽空画的,前世虽有些国画书法底子,但让他用毛笔画图纸还是做不到的。这图纸是五殿下让锦绣挑的木炭修成铅笔形状画出来的,至少前世素描的功底可一点都不差,泡妞基础技能他是不会荒废的。
朱由校接过图纸看了看,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图纸,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只见下面是两个支架连着四个轮子,上面七层木板粘贴而成。这确实是前无古人的东西,若是放在几百年后,连个儿童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滑板。
与其说五殿下是给皇兄祝寿,倒不如说假公济私,反正皇兄喜欢的是珍品图纸和未见过的工艺研究,自己需要的是滑板,各取所需,五殿下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着,“等东西出来我演示给皇兄看,这就是我前些日子说的更刺激的玩意。”
朱由校从小就疏于学习,文化水平有点低,但见过的图纸却是多不胜数,尽管不知道这图纸画的是什么,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图纸的与众不同,线条极简,笔法不俗,“小五,这图纸是哪位大师所作?看起来不像是古本。”
“皇兄以后慢慢就知道了,这东西只有一个要求,要经得起折腾。”五殿下朝着皇兄挤了挤眼,意思很明显,暂时保密,交代完五殿下就带着锦绣离开了。
朱由校坐在他的工作台前,袍袖一挥就把辛苦了十来天做出的鲁班锁扫进了垃圾行列,接着铺开图纸仔细的研究起来。
其实说起来这图纸已经非常详细了,只要按照图纸来做毫无难度,而作为大明朝的第一工匠来说,朱由校知道这物件难就难在选材上。
朱由校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加上十几个小太监忙前忙后东奔西跑的辅助,试验了十几种材料,终于是在他生辰这一天完成了。
五殿下带着个小厮也准时的出现在了朱由校的面前,朱由校仔细一瞧,这小厮头戴网巾,一袭淡青长衫,黛眉如柳,眼若凝星,琼鼻樱唇,肤如凝脂,又明显不是个小太监,却是比太监还要妖
娆妩媚的多,这后宫中除了未成年皇子皇孙是不许有其他男人。
朱由校有些慌乱,心想“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自己可是皇长孙,再怎么不学无术这取向问题可不能错。”定了定神再细看那眉眼却有些放心了,竖起大拇指对五殿下说道,“这不是小五家锦绣吗,你们城里人可真会玩。”没想到这丫头女装时没看出来,这一换了男装却是绝色啊。
“今日皇兄生辰,人多嘴杂,怕秀儿身份跟着多有不便,所以换了身装束。”
朱由校又打量了锦绣几眼便招呼一个小太监去取了个物件过来,小太监端着个托盘,上面盖着块红绸,朱由校小心翼翼揭开红绸,露出了滑板本体。
大明第一木匠的名头果然不虚,五殿下摸了摸这隔了一世的滑板,心里感慨万千,这一看一摸就可知这滑板成了,朱由校甚至精心的在滑板的翘首上雕了个坐蟠,精品中的精品。
五殿下单手取过滑板往地上一丢,右脚踩上,左脚用力,只见五殿下嗖的窜了出去,从接过滑板到滑出几丈开外,五殿下动作一气呵成,这时朱由校才反应过来,自己精雕细琢的东西原来是这么玩的,难怪皇弟说要经得起折腾,可笑自己捧着还担心磕磕碰碰了,但这玩法貌似也没小五说的那么刺激啊,这边想法刚起那边小五接下来的动作便让他啪啪打脸。
起初还好,五殿下只是试试这滑板的性能,十丈开外确定了性能后,五殿下开始随着滑板闪转腾挪,花坛、阶梯,无不可滑。旁边几个小太监和锦绣已经看的目瞪口呆,朱由校也是快惊掉了下巴,这应该算是自己历年生辰最别致的表演了,从没听说过五弟还会这一手。
锦绣看着自家殿下俊逸出尘的身姿有些目眩神迷,自从五殿下受伤醒来之后真的是彻底的不一样了,现在的那位万岁爷不仅不理朝政沉迷享乐,对皇子皇孙的教育更是不闻不问,而太子爷自身地位就岌岌可危,朝争了十多年才保住自己的位子,对两位殿下更谈不上教导了。
两位皇孙殿下从前是众所周知的不学无术,满腹草莽。可自从五殿下醒来后不仅人随和了许多,而且说话更是风趣幽默,经常几句话说的锦绣面红心跳,不仅如此,五殿下最近没事还经常给下人们讲故事呢,那学问哪像别人说的是只读过《三字经》和《百家姓》的样子。
锦绣看的一阵出神,那边五殿下耍了一圈已经脚踩滑板滑回来了,一个尾刹停在了锦绣面前,很优雅的朝锦绣伸出了右手,锦绣有些痴痴的伸出左手交给五殿下,这是最近坐在床沿养成的习惯,可是这次有些不一样的感受,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锦绣打心底里又不想拒绝。
“殿下最近常讲的脚踏五彩祥云迎娶紫霞仙子的至尊宝就是这样的风姿吗?殿下这是在邀我同游吗?”锦绣面红红心跳跳的胡乱想着。
五殿下右手拇指和食指在锦绣递过的手心轻轻一捏,左手掌心轻轻的按在了锦绣的额头上,“想什么呢,我是要汗巾。”
锦绣呀的一声缩回了手,慌慌张张的去掏汗巾,脸上更是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又红又水嫩,让人忍不住有种想咬一口的**,这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到了思春的年纪了。
朱由校舔着脸陪着笑走了过来,“小五啊,皇兄仔细思量了一下,这蟠龙可能不适合你,明日皇兄再给你做个螭龙的,螭龙性好险,才符合你说的刺激的玩法。”
朱由校这话倒是让五殿下有些刮目相看,智商明显见长啊,居然学会反忽悠了,不过五殿下已经试了手也不急于一时,何况今日还是皇兄生辰,你怎么说怎么来了。
“今日皇兄生辰,皇弟只是借花献佛为皇兄演示一番,这滑板自然还是皇兄的了,皇兄若有兴趣,改日咱们去皇极门广场去耍耍,那里宽敞,而且皇弟手里有趣的东西还多着呢。”
五殿下的意思是我不跟你抢,不过你现在还不会玩还要我教你,但是你别忘了给我再做一个,否则我手里其他好玩的就不给你玩了。
小心思被看穿,朱由校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原来这叫滑板,好名字,形象。皇弟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一并交与皇兄吧,不用顾虑皇兄身体,皇兄不累。”朱由校说的大义凛然,堪称无耻的典范。
“图纸尚未出来,皇兄还需等些时日。”
这边正说着,旁边有个太监过来传话,之前五殿下正玩得兴起,所以都没留意到这传话的人。
“奴婢参见两位殿下,选侍让奴才过来传话,午时万岁爷传下旨意,酉时在乾清宫举办家宴,给皇长孙庆生。”
第三章 乾清宫宴
这传话的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为大殿下献上鲁班锁古图的李进忠,大殿下倒是没有真的剁了这太监,虽说当时鲁班锁被五殿下解的利索让他有些气恼这奴才夸大其词让他丢了些颜面,但事后想想,这鲁班锁为古图确实不假,而作为制作者自然明白鲁班锁其中的奥妙不是什么人都能解的,或许只能说这皇弟天纵奇才吧,倒不能怪罪这奴才的一片心意。
实际朱由校哪里知道,五殿下前世玩得鲁班锁太多了,可不是这区区十来个能难为住的。
大殿下虽不欲为难李进忠,但总归让他丢了些脸面还是要训斥一下的,于是不等李进忠往下说便哼道,“你这奴才,上次不是说那鲁班锁无人能解?倒是还没出我这宫门就被皇弟给破的一个不剩了。”
李进忠本想与大殿下多说说这生辰宴的事的,可听了大殿下的话却是一阵诧异,这鲁班锁虽说无人能解有些夸张,但大明朝虽说能人无数,可会解鲁班锁的真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但毕竟是宫中混了几十年的老太监,李进忠也不辩解反而是连忙告罪道“大殿下恕罪,奴婢妄言了,不过也只有五殿下这天纵之姿才能解开这鲁班锁,旁人是万万不行的。”嘴上拍着马屁,李进忠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出了名的草包竟有这等能耐?
李进忠低头答话,没注意五殿下一直打量着他,不为别的,因为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九千九百岁魏忠贤。
“你就是李进忠?”五殿下昂着头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这李进忠现在是在西李选侍宫中伺候,而大殿下的养母正是西李,是故李进忠与大殿下接触较多,而五殿下的养母是东李选侍,自然不认得李进忠。
“回殿下话,奴婢正是李进忠。”老太监谄媚的回道。
“听闻你进宫前原本姓魏?”
不仅是李进忠,包括朱由校、锦绣都是一惊,连他们都未曾听过的事情这位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五殿下是如何知道的,而李进忠更是有些不安了,他本姓魏虽然不是没人知道,却也是极少,而五殿下与他向来没有来往,竟把这隐秘的事情都了解到了,到底所为何来。
李进忠越深思越是惴惴不安,再想想鲁班锁,他越是觉得这个十岁少年有些不简单,或许以前的不学无术形象都是掩人耳目的吧,在宫中装傻充愣不失为一种明智的生存之道。
诸多心事的李进忠却不敢隐瞒,答道“殿下明鉴,奴婢入宫前本姓魏,怕辱没了祖宗,所以改姓名为李进忠。”
“以后没事多到小爷宫中走动走动,少不得你的好处。”
五殿下的话让李进忠稍安了心,看来是得这位主子赏识了。
“任凭殿下差遣。”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就不要叫殿下了,叫五爷。”五殿下不仅是对李进忠说的,包括朱由校宫里的一干人等,当然不包括朱由校,让自己皇兄叫自己五爷,他还没觉得自己活得够长。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有违礼法啊,只有锦绣已经习惯了,这叫法已经在这位爷的宫里施行一些时日了,只是她不知道缘由,实际上这是五殿下在为出宫微服私访做准备呢。
所有人还在为这称呼纠结的时候,李进忠已经表明态度了“是,五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一个十岁的小子叫五
爷真的是毫不迟疑,而且毫无违和感,这就是李进忠说话做事的艺术和能人所不能的地方,后来权倾朝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闻你入宫前家里排行老四?”
“回五爷,奴婢不敢,以后奴婢就排行老六了,爷您叫我小六就成。”
“有前途,我看好你。”五爷扬起手,于是李进忠就很自然的沉沉肩,把自己放到一个五爷最舒适的高度,让这位小爷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以示嘉许。
李进忠这真叫一顿操作猛如虎,大殿下宫里的小太监们都看呆了,心里都暗暗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好了,闲话说完,六儿啊,说说这庆生宴是怎么回事,李选侍让你过来应该不止是传个话这么简单。”热闹过了,五殿下终于是有些严肃的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虽然是皇长孙的束发之年,却也不会让自己那位不问朝政不管子孙死活的皇爷爷放在心上,这又是庆生又是家宴的,其中必有事端要在晚上发生。而五殿下之前的一番作为只是担心这老奸巨猾的李进忠有所保留,故而敲打敲打罢了,李进忠的一顿操作也让五殿下彻底的放了心。
其实五殿下是多心了,李选侍让自己心腹过来就是为了提醒大殿下,因为别人办事没这么牢靠,但李进忠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大殿下给打断了。
李进忠也是明白了这位小爷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委屈了,不是自己保留,是没得机会说啊,于是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这位小爷道“回五爷话,李选侍确有事情交代奴婢好生转达。”可是他却不往下说了,而是打眼看了看四周。
这是朱由校的地盘,看他半天没什么表示,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五殿下只得一挥手道,“都先下去吧。”只留下了李进忠、锦绣和自己兄弟二人。
见五爷身边的小厮没走,李进忠也明白这人不必忌讳,便接着说道“听传旨的爷们说万岁爷是没打算为大殿下庆生的,一切都是郑贵妃的主意,万岁爷嫌麻烦,是郑贵妃连提了好几次陛下才答应,而且郑贵妃告诉万岁爷大殿下为他老人家做了极为有趣的物件,否则这事也断不能成。”看来大明宫中娱乐匮乏,连皇帝对有趣的事物也是心生向往的。
李进忠后面有些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闻郑贵妃还准备借机为大殿下筹备选秀女,并准备在这上面做文章。”
后面这句话应该是李选侍也不知道的,李进忠之所以会说应该还是五殿下的一番敲打之功,确实如此,李进忠虽然老奸巨猾,但这短短时间的接触却让他对这位十岁的小爷有种妖孽的看法,他对五殿下那句“以后多走动走动,少不了好处”的话是真的信了。
说完这些,李进忠便不再言语而是伺立一旁,这些话或许大殿下还需要讲明白些,这位五爷应该是能想的通的。
换了曾经的十岁朱由检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是现在的五殿下可是不同,那位郑贵妃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心头肉,宠的不能再宠的妃子,那位怕麻烦的皇帝陛下甚至不惜为了郑贵妃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福王差点废了自己老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爷,于是便有了和朝臣长达十多年的国本之争,最后自己这位皇爷爷实在是不想再这样麻烦下去,索性懒得争了。可是那位郑贵妃却不甘心,应该是又想借机作妖了。
那乾清宫中所谓皇帝家宴,是皇帝
与后宫女眷的宴席,凡成年皇子都是另有席面,所以无论是皇太子还是那位非常得宠的郑贵妃家三皇子福王殿下都是乾清宫中不列席的,因为是皇长孙的庆生宴,五皇孙也在席,所以东西两位李选侍作为二位皇孙的养母都是有幸在席的。但她们仅是太子的选侍,而且还是非常不得皇帝欢心的太子选侍,地位与郑贵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到时即使有些状况,她们也是完全无法出头的。
“选侍可有说法?”五殿下相信李选侍应该会有所准备,不可能只是抛了个问题给个小孩子。
“选侍说,百言百当不如一默。”
看来这位李选侍也是黔驴技穷了,既不知对方如何出招,实力又差距悬殊,只能让大殿下沉默是金了。
“去回话吧,就说大殿下知悉了。秀儿,你也回去吧,晚上是不能带你去玩了。”五殿下挥了挥手。
李进忠心里明了,这位小爷让回话特意提到大殿下知悉,是不愿提及自己了,而庆生宴的事这位爷想必也是知道其中难处,仍能面色无波,应该是有了主意。李进忠是打定了主意,这次危机看这位小爷如何化解,若是破局破的巧妙,以后定要誓死追随了。
李进忠按五殿下交代回话云云不表,这李选侍可以想象朱由校那有些愚鲁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又能指望谁呢?皇太子本就不得宠,自己又只有一女,虽是皇长孙庶母,这出了问题说不定就会连累到太子爷,太子只要一天没继位,那就随时都有风险。
朱由校、朱由检这对难兄难弟坐在花园中,虽说朱由校大字不识几个没什么学问,可是聪明不过帝王家,这位大殿下还是从李进忠的传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郑贵妃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老爹去的,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想想一阵头皮发麻,这玩战术的人心都脏,自己还是适合做木匠,到底该怎么办呢?朱由校一声声的唉声叹气。
屋檐上少许积雪尚未消融,午后的阳光一照还有些刺眼,粼粼银光加上冬月的小风一吹,五殿下的脑瓜稍微清醒了一些。
郑贵妃提到的有趣玩意应该只是为了引起万历皇帝的兴趣让他同意这次生辰宴,而郑贵妃也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有,那么必然是知道这些天皇长孙在鼓捣些什么玩意,说明这位皇兄的身边已经被人插了眼了。而到时候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拿出的东西没那么有趣,引不起皇爷爷的兴趣让他不快,甚至出些小丑,这些年自己老爹做太子爷出的丑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点,虱子多了不痒,无伤大雅。
那么杀招应该就是这李选侍所不知道的为皇长孙选秀女了,可是郑贵妃到底会如何去操作却不是五殿下现在能想通的了,这选秀女程序之繁琐可不是当场就能做定夺的,除非这位皇兄现场作死,否则应该过的去这一关,真正的难关应该在后面,以后就见招拆招了。
理清楚了头绪,五殿下握着皇兄的手,大殿下终于停止了唉声叹气,看着自己的皇弟问,“小五,我该怎么办?”
这位比自己大了五岁的皇兄,站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坐着也就差不了多少了,以前都是朱由校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朱由检揽住朱由校的肩头道“皇兄,以后动脑子的事情交给我吧,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老头子也不行。”
第四章 初露头角
毕竟两位小爷,一个十五岁,一个才十岁,苦恼了没多久就把烦恼抛诸脑后,该玩的玩,该闹的闹。
过了申时就有太监过来提醒该沐浴更衣准备前往乾清宫了,五殿下自然是要回自家寝宫与东李同行的。
酉时不到两位皇孙跟随东西两位李选侍便到了乾清宫,有太监指引按位入座。两位殿下的位置是紧挨着的,五殿下在大殿下下首。
不多时,皇帝陛下和郑贵妃也到了,所有人起身行礼相迎入座,一番礼仪流程下来,酉时已经过半,所以说皇帝家宴,都是形式大于实质的,五殿下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大殿下倒是经验丰富,下午时候就垫补了一些点心。
也就这时乾清宫里方有了些热络的气氛,大家可以随意进些酒食,关系交好的开始轻声交谈,殿中还有舞乐,交谈的内容也被舞乐声掩盖了,当然即使听得到相信这种地方也不会聊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皇帝陛下精神有些萎靡,毕竟年龄有些大了,近来又被辽东战事困扰的不行,国库还没钱,矿税、工商税、辽饷搞得天怒人怨,骂声不断,这位万历皇帝早已力不从心,对殿上看了无数遍的表演更是兴趣缺缺,长期沉迷酒色的身体才过了半个时辰就有些昏昏欲睡。
郑贵妃适时屏退歌舞,对着皇帝道“陛下,听闻近几日皇长孙新做一物,精美绝伦,不如让他为陛下展示一番?”
果然郑贵妃一说话,整个乾清宫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等待郑贵妃下半场的表演。
一些消息灵通的妃嫔已然有所耳闻,皇帝下午保和殿宴请皇子和大臣时就提到了为皇长孙选秀女的事情,而且就是郑贵妃的主意,所有人都知道郑贵妃和皇太子有隙,这主意万万不会是为了皇长孙着想。
“哦?”皇帝稍微提了提神。
得了提醒的朱由校自然早有准备,双手捧着滑板离席而出“孙儿最近确实偶得一张图纸,便做了此物。”
此时早有太监接过呈上。
万历皇帝看了看又摸了摸, “非金非玉,雕工尚可,这样式朕倒是第一次见,不知何趣之有?”
“此物名曰滑板,孙儿尚未掌握其中门道。”朱由校低着头答道。
“那就只是个废物了?”万历皇帝已面露不喜,顺带连郑贵妃也埋怨上了,心道这就是所谓的有趣?
听闻皇帝的话,不仅朱由校,西李选侍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郑贵妃心里却是有些得意,这一个句废物说不得不仅仅骂的是这滑板,甚至皇帝心里想的可能连皇长孙也一起骂了,这小小手段虽不至于建功,加深一下皇帝对那父子的厌恶总是好的,这样更能衬出福王的好来。
五殿下有些烦躁,帝王家怎么竟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同样的子孙为何就区别那么大呢,但他也知道,是该自己为皇兄出头了。
“皇爷爷,就让小五来为皇爷爷演示一下这滑板的妙处吧,这滑板乃是孙儿委托皇兄所做,今日方成,皇兄自然还不能尽是掌握其中诀窍。”五殿下越众而出。
五殿下两世为人知道如何去招人喜爱,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话卖个乖,做两个可爱的表情动作卖个萌,那边万历皇帝的不快已消了大半。
“哦?那皇爷爷就看看小五最近又学了什么本事。”说着示意太监将滑板交由朱由检。
五殿下接过滑板却没有立即耍起来,这乾清宫可不比殿外宽敞,演示起来可比中午那次难度大多了,要考虑地形,还有那天下至尊和那个虎视眈眈的郑贵妃带来的压力。
也未让人等太久,五殿下放下滑板往殿门方向滑去,未多远,起脚一个豚跳,接着又是一个踢板360,几个眨眼时间五殿下已快滑到了殿门,殿门不远处是左右两个一人抱的雕龙大柱,五殿下一个墙上滑行从柱子上借势掉头,绕着各位妃嫔坐席后方或蛇形或直滑,绕开一个个障碍物,并不时做着风骚的空中动作,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滑到五殿下自己空着的席位时,一个借力豚跳越过了席面回到了起点,其实以五殿下的滑板实力从那些妃嫔后面连人带桌豚跳越过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在这注
重礼法的大明朝他还是没敢这么做,所以只是越了自己的空桌,接着五殿下滑板不停,朝着皇帝冲去,这皇帝宝座与大殿是隔着九级台阶的,五殿下脚踩滑板拾级而上,快到皇帝陛下面前时一个空中转体后空翻加踢板再加抓板稳稳的落在了阶下。
这一番表演前后不过盏茶时间,却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心里一阵激动,连万历皇帝沉寂已久的心都有些动荡,在五殿下演示结束后甚至站起身来感叹道“年轻真好!”
虽说朱由校已看过皇弟玩滑板,可这次却是比之前那次不知道华丽了多少,此宴过后,滑板就成了京城纨绔的必备玩物,甚至炒的一时京城板贵,这是后话。
已近耳顺之年的老皇帝好像重新焕发了青春,走下台阶拉着五殿下的手道“这真是朕的小五吗?”
这许多人听了皇帝的话都有些不以为然,虽说五殿下这一番表现的确引人入胜,也不至于让陛下这么语无伦次吧。
实际是没人能够体会万历皇帝的感受啊,本想做个千古明君,确实也励精图治了许多年,然而最辉煌的时候却是在那个被自己挖坟鞭尸的张居正期间,张居正死后本想做一番作为,但真的有心无力,然后就是一个被全面否定和自我否定的过程了,从此一蹶不振,越堕落越快乐,甚至连子孙都被骂是一个个的草包,天下人都怪他教导无方,可是现在他很想对天下人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皇孙,怎么就教导无方了?
五殿下很配合的冲着老皇帝眨眨眼,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没错,又帅又能侃,小弟朱由检。”
“放肆!”五殿下话音未落,郑贵妃大声训斥已经到了,跟自己的皇爷爷自称小弟在这年头确实是有些大逆不道,如果有人知道五殿下本来想说老子朱由检的估计下巴能惊掉。
而阶下的万历皇帝只是松开了朱由检的手,然后笑着拍了一下朱由检的后脑勺轻声骂了一句“小混蛋。”接着转身回了自己的宝座。
幸好这句小混蛋除了爷孙俩没别人听到,不然一定会说真是有什么样的爷爷就有什么样的孙子。
“朱由检,你大逆不道。”郑贵妃总算是抓住了小辫子,本来一场好戏被这小子一搅和有些虎头蛇尾就让她有些不高兴,这么好的机会郑贵妃哪还会放过,可是向来喜欢察言观色的郑贵妃这次却没注意到万历皇帝的态度。
万历没有接过郑贵妃的话头,先是像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年轻就是好啊!”接着又是中气十足的对着殿中所有人说道“年轻就是好啊,哈哈哈哈……小孩子就该多些朝气。”
郑贵妃发现局面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了,结果与预算出入有些大,那边万历皇帝却还没完又道“今日是皇孙的束发生辰,皇爷爷就赐你束发紫金冠一顶,云龙碧玉簪一支,二龙抢珠金抹额一条。至于小五,皇爷爷就赏你七宝琉璃龙凤团纹靴两双,龙凤玉带两条,东珠十颗,锦缎五十匹。”
两人连忙跪拜“谢皇爷爷!”
“平身,都回去坐着吧!”
郑贵妃想不通这陛下怎么突然兴致这么高了?已经许多年没见老头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五殿下也纳闷,之前都说是要为皇兄议亲,怎么这老爷子成双成对的赐我结婚用品,这龙凤靴、龙凤带不像蟒袍那种是身份的赏赐,自己可是才十岁。
郑贵妃有些恨恨的看着朱由检,五殿下也感受到了对方不善的目光,于是直视回去,郑贵妃轻蔑一笑,朱由检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收回,眼神中多了一些警告的寒光。
郑贵妃被盯的有些发毛,就像被一群饿狼监视一样,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吃她的肉。郑贵妃有些惊慌的转开目光,心里有些骇然,这哪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在他老爹皇太子朱常洛的身上也没感受过这么大的压力。
**过后总是有些无趣,常规的宴饮作乐让万历皇帝又有些无精打采了,郑贵妃准备的重头戏可还没开唱呢,可不能散场了。
“陛下,皇长孙已年过十五,到了该开府立室的年龄了。”郑贵妃终于说出了一直谋划的事,而且目光一直在大殿下和五殿下身上逡巡。五殿下心下疑惑,难道这为皇兄选秀的事与我
有干系?
“此事朕下午已同太子及群臣商议过,就按爱妃的意思办吧,已临近年关,此事就等过了年开春交由内监去操作,朕身子有些乏了,起驾吧。”
皇帝家宴就这么匆匆结束,郑贵妃的戏也是草草结尾,本想最后再使些手段,却没想到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好在为皇长孙选秀女的事已通过,自己还有的是后招,压轴的大坑本就不在这乾清宫。
两位皇孙也在皇帝离开后起身随东西两位李选侍回去,两位皇孙各得了赏赐,两位选侍似乎眉眼都乐开了花,哪还有之前一筹莫展的样子。
一众妃嫔还等着看戏呢,除了这五皇孙今日表现有些令人惊奇外,其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精彩,后宫枯燥,这种机会可不多,但主角都散了,他们也只能跟着散了。
乾清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李进忠更是第一时间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那位小爷真是妖孽,锦上添花固然是好,但却不及雪中送炭的万一,目前皇太子一脉虽说有些势弱,处境有些艰难,却也还是占个正统名头,而这几次见识了那位小五爷的手段,只怕不会再有变数了。
接到乾清宫的消息后李进忠便朝着五殿下寝宫而去,腋下携着一物,黑色绸布包着,半尺见方,像是个木匣子。没多久李进忠就到了宫门外,门内灯火通明,里面那位五爷正瓜分着皇帝陛下的赏赐,见李进忠杵在门外,五殿下伸手招呼他进来,然后继续分。
“秀儿,我看这靴子和玉带都挺好看,龙凤团纹靴你一双我一双,龙凤玉带我一条你一条。”
“五爷,奴婢可不敢,这龙凤纹哪是奴婢能穿戴的?”锦绣还是午时小厮装束,她发现自己这位主子最近是越发视礼法如无物了。
见五爷这分东西的方式李进忠也多多打量了几眼这个叫秀儿的小厮,正是今日大殿下宫中见到的那位,看来是位女子,姿色的确不俗,尽管是一身男装,在这姹紫嫣红的宫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也就是年龄小了些还未长成。
“爷可没说让你穿戴,给你是让你给小爷供起来,每天三炷香。”五殿下每次听到锦绣自称奴婢就有些烦躁,让她改过几次了却还是改不过来,这是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封建糟粕的严重抗议,索性不再搭理她,与李进忠交谈起来。
“六儿这么晚了过来有事吗?”
“回五爷,听闻您今晚乾清宫大展神威,特来祝贺,这是奴婢从极北之地得到的一件天丝软甲,由冰山天蚕丝织就,穿在身上轻若无物,且冬暖夏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奴婢想来这等宝物穿在奴婢身上算是糟践了东西,只有五爷才配得上此等神物。”李进忠揭开黑色绸布,递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
“哦?果真有这么神奇?那小爷倒是要试试,秀儿去拿一把锋利一点的剪刀来。”五殿下接过木匣,只看这木匣表面的纹饰就已精美异常,打开木匣,红色的丝绒上静静躺着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色软甲,拿在手中丝毫看不出其中的可贵,难怪古人会有买椟还珠的典故。
拿着软甲往油灯上一遮,房内光线立刻晦暗了几分,停了片刻软甲在火苗上完全没有要点着的迹象,火烧之处入手仍旧一片冰凉,接过锦绣拿来的剪刀,五殿下对着软甲用力的扎了几下,然后翻来覆去的检查几遍,剪刀扎过的地方连一点的痕迹都不曾留下,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难得六儿一片忠心,小爷我就收下了,这十颗东珠你就拿去把玩吧,秀儿,这上等的绸缎挑十匹好看些的给小六带回去做几身衣裳。剩下的给院里的分了吧,也快过年了,都添置一些新衣服。”皇帝赏赐的东西转眼就被败光了,五十匹绸缎做的衣服够这些人穿十年都穿不完,实际五殿下只是想传达给李进忠一个信息,跟着小爷有肉吃。
“谢五爷赏,奴婢告退。”李进忠表过忠心便告辞离开。
房内伺候的下人领了赏也纷纷退下,只剩朱由检对着油灯发呆,没电脑没手机的年代本就难熬,还被圈在宫中,一天两天还好,这半个月下来,身上都快闲的长毛了,是要好好想个法子溜出宫去逛逛了。
第五章 筹划出宫
第二日,宫门初开,昨晚乾清宫的事便火速传至京中各个达官显贵府中,事关国器,但凡有些城府的外臣哪有不关注之理,万一有所不妥,也好提早做些准备,经此一事,五皇孙稍微摆脱了些许草包的名头,而那神秘的滑板与五殿下让人眼花缭乱的玩法也在京城中流传开来。
午时刚过,大殿下便差人送来了一副滑板,因为之前材料已经确认,且做第一副滑板的时候材料也剩余颇多,所以这第二个并未用时太久就已经完成,倒是雕刻那螭龙的纹饰稍微多耗费了些时间。
“五殿下,大殿下已在皇极门广场,特让奴婢过来请五殿下过去。”送滑板的太监恭敬说道。
“你先回吧,我稍后便去。”
出了内室五殿下便准备招呼锦绣一起前往皇极门广场,却见外屋一台香案上整齐的摆着一靴一带,三炷香正冒着青烟,看的五殿下是又气又笑,索性也不管锦绣径自一人携着滑板奔皇极门广场而去。
广场之上朱由校倒是玩的不亦乐乎,不过也就是踩着滑板直来直去的滑,专业动作那是一个都做不了的,即便这样旁边几个小太监看的也是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摔着了这位小祖宗。
朱由检也没急着教他,只是姿势上做些指导,极限运动最忌讳的就是不会走就想跑,何况自己这位皇兄要是摔破了相自己也落不到好,“赵全,下次给你大爷多备着几件护膝护肘头盔之类的,你家主子受了点伤你可是免不了要掉层皮的。”赵全是大殿下的贴身太监。
“五爷提醒的是,奴婢疏忽了。”赵全想既然阻止不了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耍了近一个时辰,都有些疲乏了,这年头官员缺员缺的厉害,且皇帝不上朝都无事可做,所以这两位殿下也没看到什么大臣经过,只有远处守门的侍卫觉得新奇偶尔看看这边。
“皇兄,你可曾出过宫?”五殿下一手扶着滑板凑过头来轻声问道。
“不曾。”
“想不想出去看看?”五殿下一步步引诱着。
大殿下眼中精光一闪,转而又暗淡了下去,“没有皇爷爷的令牌是出不去的。”
五殿下放下滑板脚踩着就飘了出去,“我去试试。”
看守太和门的侍卫看着五殿下踩着那个不知名的东西眼花缭乱的就过来了,还能在空中闪转腾挪,看起来比他们这些习过武的还要高明一些。不过越是近了这两个侍卫越觉得不对劲,似乎这位小爷没有减速的迹象,这是要闯门啊,这让他们有些慌张,真让他闯过去了这是要掉脑袋的,可照这速度若强行阻拦非把这位小爷摔死不可,真是拦也不是不拦更不是。
眼看着五殿下就要闯门成功,只见其中一个侍卫身子一偏,似乎是怕撞上故意要侧身让过五殿下,就在五殿下要越门而出的刹那,这侍卫眼疾手快一个燕子抄水就把五殿下提溜在了手里,滑板径直飞出去两丈远在地上蹦。
“放肆,快放下我,你竟敢对我不敬。”五殿下在这侍卫手里挣扎着。
“殿下恕罪,卑职职责所在,没有令牌卑职不能放殿下出宫。”这侍卫放下五殿下抱拳告罪道,另一个侍卫过去捡起飞出的滑板递了过来。
五殿下自知强闯不过,于是又是亮出身份威逼又是利诱,却都不能成,索性直接不顾身份的坐在门边与这两个侍卫套起了近乎。
这两个守门侍卫原来是亲兄弟,哥哥高胜,弟弟高寒,本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但由于皇帝陛下多年不出皇宫、不理朝政、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就被打发来守门了,说白了是这哥俩不太会做人,其次是因为穷,不然稍微打点一下也不至于谋个守门的苦差。
高胜、高寒两兄弟自有武夫的正直无私,本来见五殿下闯门以为这是一位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聊了一阵发现这五殿下还挺平易近人,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没见临走还送了两人几粒金瓜子,于是高寒在五殿下的感召下稍微透露了一点,这东南西北四处宫门没有皇帝的令牌是没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放他出门的,但是每日尚服、尚食等各处都有人员进出,二人点到为止,五殿下自然明了。
见五殿下无功而返,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若让他闯出去了才是奇了怪了,然而五殿下却并不见沮丧反而兴致更高了。
朱由检回了寝宫便差人去传李进忠,因为李进忠正是执掌尚宫局的太监,不多时李进忠便随传话太监到来。
“小六,听闻你们尚宫局每日都会去玉泉山取水,五爷我明日想随你们一起去观摩观摩这玉泉山到底是怎样的钟灵毓秀能产出如此甘甜的水,只是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门有些麻烦,你去弄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和你们尚宫局的腰牌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五殿下也知道出宫并非易事,但说起来却像举手投足一样简单,自然是不想给李进忠推辞的机会。
“五爷,亏得您老选的是明日,明日值门的侍卫与我有些交情,稍微打点一下或可出去,换了时间即使有身份腰牌都不见得蒙混的过去。”李进忠并没有推辞,甚至连叫苦叫难来邀功都没有,只是提醒了一下五殿下以后想每日这样出去是不可能的。“不过五爷要出宫明日奴婢是一定要跟着的,否则您老出了一点麻烦奴婢就是万死都难辞其咎,若五爷不同意奴婢宁愿弗了您老的意也不敢遵从。”
“那是再好不过,你对这京城想必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五爷正愁没人指路呢。”初次出宫,五殿下自认不敢大意,有个人介绍这京城情况自然是求之不得。
“宫门每日丑时二刻打开,水车寅时准时走西华门出宫取水,奴婢明日丑时三刻再过来,除了奴婢外一行六人,为了防止被察觉五爷您老可不能再带其他人了。”李进忠一边说着不由看了一眼那个叫锦绣的丫头,他可是知道这人五爷平时是走到哪带到哪的。
“这第一次出宫自当小心谨慎些好,你且回去准备吧。”五殿下起身送客,意思也明确,第一次自当谨慎,熟练了还是要多带些人的。
第二日丑时三刻,李进忠准时带着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和一块腰牌来到五殿下寝宫,锦绣伺候五殿下换好衣服,挂上腰牌,检查了一下没什么破绽五殿下就随着李进忠奔西华门而去,五个小太监早已等候多时。
到了西华门前,李进忠早已打点过,守门侍卫只是检查了一下水车,然后草草看过几人腰牌便放行通过,五殿下个子本来就小,走在最后低着头,更是没人过多关注。
几个小太监推着水车过了筒子河向西城玉泉山方向而去,离开侍卫的视线,几人闪身进了一个巷子,巷子里早有人候着,正是为五殿下和李进忠二人准备便装的接应,虽然偶有太监出宫采买,但穿着太监衣服招摇过市影响总是不好。
五殿下虽然前世对京城熟的不能再熟,可这一世还是头次出宫,京城更是与前世天壤之别,出了宫便一头雾水不知该往哪去。
李进忠本就没想过五殿下会随水车去玉泉山考察水源,一看五殿下一脸茫然的情形自然明了,便介绍道“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不过几处,城南五道口,城北三公槐,城东云龙寺,城西琉璃巷。五道口一带是国子监所在,包括万岁爷钦点的天主教教会都在那一带,之所以热闹就是因为国子监学生经常没事举办些文会,一些鬼佬也经常在那里传教,所以学风旺盛。”
“城北三公槐是因洪武初年太祖爷亲手种了三棵槐树而得名
,咱大明自开国以来皇亲国戚三公九卿的住所就聚在那一带,英国公成国公住兴宁胡同,首辅大人和几位尚书侍郎就住在芝麻胡同,这些王公大臣所在,自然少不了斗鸡走兽跑马鸣虫,三公槐就是因这些玩项而得名,隆庆爷时候的三公槐文辩之风早已见不到喽。”连李进忠这太监都有如此感慨,真的是世风日下。
“城东云龙寺的香火虽比不上相国寺,但得益于云龙寺后山的一眼温泉,那里常年四季如春,去往云龙寺游览和疗养的人络绎不绝,云龙山的百亩兰园和菊园更是成为许多文人雅士斗花的圣地,奴婢听闻今年春日的时候云龙寺的兰园出了一株极品蝴蝶兰,有人出价三十万两银子那花主都不愿转让。”李进忠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没太多兴趣,只是对一些奇闻异事特别上心,也就是俗称八卦党,他很难想象一株花竟能值三十万两。
“哦?你可知出价者何人?”五殿下虽然对兰花研究不多,但蝴蝶兰的名号还是知道的,蝴蝶兰属于人工培育的品种,独一株那自然价值千金,但培育的多了虽不至于一文不值,却也是烂大街的货色。而能拿出三十万两买一株兰花的,肯定是京城数得上的纨绔了,自然不会籍籍无名。
“奴婢有所耳闻,欲买那株蝴蝶兰的是首辅方从哲的公子方世鸿,那方世鸿吃喝嫖赌斗鸡走狗倒是在行,没听说还喜好兰花这种高雅的物件,说不得又是为哪家姑娘一掷千金了。”
“三十万两买一株兰花,只为博美人一笑,有趣,实在有趣的很。听闻矿税和工商税就是出自方从哲的提议,看来我们的首辅大人也高雅的很呐。”五殿下抚掌大笑,似乎真的发现了特别有趣的事。
李进忠自然知道矿税和工商税的油水之丰厚,但他却一点没捞着,本想借机说几句方从哲坏话,但看到五殿下的态度他却住嘴了,虽然这位小爷在笑,心里应该已经在憋坏水了,以李进忠这几日对这位小爷的了解,万万是容不得别人挖自家墙角的。
“城西琉璃巷又是怎么个说法?”见李进忠在出神,五殿下提醒道。
李进忠敛了敛心神回道:“城西琉璃巷是自正德年间发展起来的,因为皇庄在城郭西郊,起初那里只是一些皇庄的人做些瓜果粮食鸡鸭鹅毛的以物易物的小交易,因为上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则,琉璃巷无人收税,且无人敢闹事,于是名头越来越大,无论是奇珍异宝飞禽走兽还是瓜桃李枣糖人纸伞,号称只要你有钱,在那里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近些年还从琉璃巷新生出了个职业叫倒爷,专门倒些别人买卖不到的东西。前些年郑贵妃下面几个得宠的太监来琉璃巷买办,眼红这里的收益,想使坏收些税钱,不知被何人脱光了吊打一番丢在了筒子河边,自那以后没人再敢动琉璃巷的心思了。而一些老字号像六必居的酱菜、正明斋的糕点、正阳楼的螃蟹、御泥坊的胭脂、吴裕泰的茶叶、千芝堂的药铺,这些全部都在琉璃巷,那里的繁华可见一斑。”
其实还有一处地方比这四处的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城中的八大胡同,碍于这位爷才十岁李进忠便没有介绍,看来这位后世臭名昭著的权奸这时候还是有些底线的。
“那今日我们就去这琉璃巷转转,看看是否真有你说的那么繁华。”五殿下听完李进忠的介绍便做了决定。
李进忠也正有此意,一是因为与取水车顺路,来去方便掩人耳目且不易出变故,二是这琉璃巷多是商贾,不易被人看破身份。
从取水车一行离开西华门,五殿下和李进忠换完便装再一番研究,到达琉璃巷时已近卯时,天色已经大亮,李进忠交代几个取水的小太监申时在琉璃巷的牌楼下等候就随五殿下离开。
第六章 江湖道士
琉璃巷的早市,到处都是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此时吆喝声最大的莫过于卖早点的了,连续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两人也都有些乏了,找了个早点铺子吃了些早点略作休息。
这就是古代的集市,五殿下心生感慨,吃完早点便一路走一路看,感觉到处都透露着新奇,连吹糖人的都会驻足观望许久。这时的集市不像后世的商城,到处都是专卖店,一条条的街道两旁无数的摊贩,书籍字画、头绳花鼓、胭脂水粉、镜面纸伞,真的是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但一些高档的物品如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是要到店铺里去挑选的。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此时两人还是两手空空,多数时候五殿下都是在一个个摊位上看来看去摸来摸去,就是不买,连着被几个摊贩鄙视了一番,看穿着像个富家公子竟是个穷鬼,起初李进忠还兴致勃勃的在一旁指指点点,后来一看五爷靠近哪个摊位干脆躲了几步远,因为实在受不了那些鄙视的眼神。
五殿下没想到一个男人竟也有这样的逛街潜力,实在受不了李进忠哀怨的眼神,自己腿脚也有些酸疼,于是找了家酒楼歇脚顺便吃些东西。两人来到一家名为海碗居的酒楼前,就见里面人声鼎沸生意红火,看起来应该是不错。
二人进了大堂见到席位已满便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不多的几张桌子尚未坐满,两人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只见楼梯口不远处一个身着油腻道袍的牛鼻子道士操着一口带有浓浓山东口音的官话在那里说书。
五殿下看的有些新奇,道士在酒馆说书还是头回见,而且这说书不在一楼人多的地方却在这二楼没几桌客人的地方说更是奇怪。
小二见两人衣着不俗赶紧上前招呼,五殿下就问起了这道士,原来这道士是云龙山青云峰青云观的道士,虽同在云龙山,青云观和云龙寺的香火不可同日而语,嘉靖年间道士是最火的职业,之后便一蹶不振,青云观只有一老和一特别老两个道士,而青云观的香火连这两人都养活不起,那特别老的道士姓蓝名道行,因嘉靖年间攻击严嵩,在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金丹中毒案中被严嵩陷害牵连受到些迫害身体落了残疾,现已九十又九。而另一老道士就是现在说书的这位,早些年从山东逃难到京城便在青云观落了籍,和蓝道行学了些扶乩占鸾的本事,香火不行,蓝道行又行动不便,生存的压力就都落在这老道士身上,说是老道士,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只是一身道袍油油腻腻,一把羊角胡加上凌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老了。
这老道在海碗居扶乩已经有十多年了,平时扶乩占鸾的生意不好,又占了人掌柜酒馆的位置,几年前就兼起了说书的行当帮掌柜招揽些生意,一楼大堂的人普遍是拿不出闲钱来占卜问卦的,又碍于自己道人的身份老道就在二楼说书了。
海碗居的掌柜以前是货郎出身,讲究的就是开四门结交些朋友,所以无论是乞讨化缘掌柜的都会予些方便,初时这老道只是化些吃食,后来就在海碗居挂了摊,掌柜知道青云观的境况也就行了方便。
小二讲完那说书道士的来历也给五殿下二人点了一桌酒菜,刚好旁边一桌客人离席小二便离开过去招呼结账。
老道士说书一上午也没什么人找来算命,到了午时道士有些饥肠辘辘,看有人离席便顺势结束了这一段评书,拿着算命幡和沙盘坐在了刚有客人离席的那一桌,借些剩食果腹,小二早已习以为常,老道士刚来海碗居时小二就得了掌柜招呼,也不急着收拾,只等道士吃完。
老道士就在朱由检旁边坐着,作为皇孙,五殿下怔怔的看着老道士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而老道士也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吃人家剩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又觉得这人有些无礼,你吃你的山珍海味我吃我的残羹剩饭,何必如此。
老道士是有些冤枉朱由检了,五殿下纯粹的只是心忧天下而已。“不知道长可愿来我这里喝些茶水?”
“公子可是要算一卦?”老道士听闻有人招呼就起了做生意的打算,两桌本就离得近,老道也不客气,顺势就做了过来,能吃些好的酒菜谁会愿意吃残羹剩饭。
“哦?不知道长怎么称呼?擅长些什么?炼丹画符、看相卜卦还是什么?”五殿下虽然对这些不太信,但闲来无事也起了些兴趣。
“贫道洪星河,炼丹画符、看相卜卦贫道都略懂一些,但要说擅长的还是扶鸾起乩。”老道说着扶起算命幡,上面果然写着“扶鸾起乩”四个大字。老道士接着洋洋自得的说道“家师青云观蓝道行,人称蓝神仙,一手紫姑起乩之术神乎其神,贫道不才,虽未能达到家师的境界,却也习得**成。”
一桌酒菜已上的齐全,朱由检和李进忠二人未动,老道洪星河作为客人自然不好先动,但饿的饥肠辘辘的肚子实在有些不争
气,五殿下看老道士眼睛盯着酒菜却硬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有些好笑。
“道长既然有此神通,为何我听闻道长算过男子怀胎女子升官的事迹?”李进忠有些看不下去了,这老道也太能吹了。
老道不满的看了小二一眼,肯定又是这家伙大嘴巴说出去的,小二心虚的缩了缩脑袋,既然被揭了老底,老道士洪星河也不再端着了,拿起筷子端起酒杯冲着朱由检和李进忠二人道“两位施主快快用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然后也不管二人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五殿下笑笑也不以为意,本来就是来吃饭歇脚的,老道只是偶遇,会不会算,算的准不准都只是一些调剂,无伤大雅并不影响心情吃喝。
五殿下和李进忠很快就已经吃完喝着茶水,老道士还在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看来着实饿得不轻,两人也不着急,静等着老道吃饱喝足招呼小二结账。
老道士吃完一抹嘴上的油道“贫道也不白吃二位的酒席,就帮二位起一乩以做酬谢。”
五殿下看老道的做派就知道这只是个为生计忽悠的江湖术士,没必要当真,便推脱道“那请道长为我算算这天下百姓何时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听闻朱由检的话老道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旁边坐着的公子哥,行走江湖坑蒙拐骗洪星河靠的就是一双眼睛,只见这位公子衣着不凡,领口绣着几丛金线,说明这人不仅富而且贵,另外隐隐从他袖口可见一抹明黄色,心里便有了计较,敢穿明黄缎用金丝线,卜问的又是天下苍生,配上这个年龄,洪星河对这公子的身份已经有底了,“不知施主怎么称呼?”
“这是我家五爷,牛鼻子叫五爷就成。”李进忠连忙接话,怕五殿下把身份说漏了嘴,因为听闻了老道的底,又见了老道的做派,李进忠对这洪星河一点尊敬都欠奉。
“五爷的卦面太大贫道算不出。”洪星河起身作了一揖十分遗憾的道,“不如贫道先为公子相个面,若说的准了,贫道再为公子重起一乩如何?”
“道长说的有理,那便麻烦道长说说看吧。”五殿下也不推辞。
洪星河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朱由检的面相激动的说道“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五殿下没什么表示,李进忠却有些惊讶,心道难道这牛鼻子老道真有些道行不成?便问道“怎么个贵法?”
老道拿起起乩的沙盘放在桌上,伸出食指在沙盘上写了三个字“城中城”,然后神秘莫测的说道“公子可是自这里来?”
朱由检笑笑不说话,李进忠却心下诧异,收起来对老道的轻视之心,不解的问道“道长既然能掐会算为何会闹出男子怀胎女子升官的笑话?”
“天机不可泄露。”洪星河轻抚胡须又端了起来,“贫道以前为人起乩都是十两银子起步,如今行情不好贫道又与二位有缘,更得二位酒席相请,贫道就免费为二位的其中一位起一乩,另外一位只收五两银子如何?”
李进忠没进宫之前多混迹于赌场,要说吃喝嫖赌他很擅长,但对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不算很熟悉,所以被这老道神神叨叨一通侃已是信了七八分,于是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老道士就先为爷们起一乩,算的不准爷们收了你的招牌,算得准这银票就是你的赏钱。但若敢欺瞒我家五爷,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五殿下本不欲和这道士纠缠的,请他吃了顿饭结些善缘就罢了,哪想老道士来了兴致这李进忠也来了兴致,索性就听之任之。
虽然这一世没出过皇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前世见的多啊,老道哪里是看什么面相,就是看自己穿着举止,加上身边跟着个怎么看怎么像太监的仆人猜到的。
“不知这位施主想问些什么?”老道摆好了道具问李进忠道。
“我想问……”
“莫言莫言,写下来,说出来就不灵了。”老道士阻止了李进忠继续说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道。
李进忠接过符纸和老道给的沾了朱砂的笔,用袍袖遮住写下要问的事项,折了几折交还给洪星河。
老道士接过符纸袍袖一抖,结了一个手印,右手夹着符纸与左手交互绕了几圈然后往李进忠面前一探,呼啦一声符纸无火自燃了起来。
这一手不仅李进忠,二楼的食客也都看的惊讶了起来,纷纷探头过来想一看究竟。接着就看老道士洪星河摇头晃脑好似得了羊癫疯,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更加披散开来,老道士袍袖掩面,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词,就如紫姑附身。
只见老道士双手前探,漏出了头脸,但见他双目翻白毫无黑色,而起乩的乩笔突然在沙盘上毫无征兆的立了起来,随着老道双手在空气中挥舞而动,无人握笔,却又好似有人握笔操控一般,只见沙盘上乩笔
写就“忠权佞倾”四个大字,四字方成,老道似失了所有气力瘫在了桌上,乩笔也随之而倒。
李进忠本身文化水平就不是很高,虽然认识这四个字,心里模糊的也有个大致概念,却还是不敢确认,仍是要老道士起来解释的。可这老道士如今人事不知可急坏了李进忠,李进忠使劲摇了几下老道没有反应,索性一杯茶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去,老道士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心说还好不是开水。
老道士洪星河最后这一瘫本身就是做戏,虽被浇了茶水还是要演完全套的,他看似有些疲惫的醒来,问道“施主所求可有了结果?”
“结果是有了,可这几个字到底是何意?”
“施主要贫道在这里解吗?贫道还是奉劝施主回去慢慢参悟吧。”这几个字并不难解,李进忠符纸上求的是前程,沙盘上写的当着五殿下的面解透彻了确实是不太好,而老道也是抓住了这点做的文章故弄玄虚,李进忠说准也不是说不准也不是,不过符纸是直接烧给紫姑神的,沙盘的字应该假不了。
“那就听道长的,有道是天机不能轻易示人,我还是回去慢慢参悟吧。”李进忠已经做好了回去找人解签的打算。
“既然这位施主对结果无异,那就让贫道稍作歇息再为五爷起一乩吧。”第一关糊弄过去了,老道准备赚那一百两的银票,这一百两可是够青云观师徒俩一年的伙食了,甚至一些颓败的墙垣还能修缮一下。
五殿下摆了摆手,凑近了老道士轻声道“三仙归洞,白磷自燃,悬丝起乩,道长好手法。”
听了这位小爷的话老道士洪星河顿时就尴尬了,原来自己糊弄人的伎俩都被人看穿了,这还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遭,“五爷您老高抬贵手,小道就靠这些赚些生计,可别给咱揭穿了。”洪星河对着朱由检轻声央求,接着把银票往李进忠面前一推,说道,“贫道受了两位爷的恩惠哪能再收钱财,施主赶紧把这黄白之物收起,不然平白疏远了咱们的缘分。”
李进忠不明白之前还看到银票两眼放光的道士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了,“爷们拿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道长快快为我家五爷起一乩。”
洪星河有些委屈的看着朱由检,心说您老就行行好让我起一乩吧,朱由检也不理会,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洪星河突然想起了早上出门时师傅蓝道行交代的话,蓝道行年纪近百,每日洪星河出门时都会扶乩一次,而今日出门时蓝道行同样起了一乩并将卦语交给了洪星河,同时特意交代洪星河今日若遇贵人则以这卦语示之,且不可多言,洪星河不知师傅起乩的卦语何意,想多言也言不出来呀,不过现在不正是遇到了师傅所说的贵不可言的人了吗?
眼看这位贵人要走,洪星河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五爷且等片刻。”说完拿起乩笔闭上眼睛在沙盘上写起了字。
朱由检回过头看着他,老道士这次倒没有装神弄鬼,也不问人所求为何,也不点火烧纸,更没有紫姑附身,连悬丝起乩都没有,就那样闭着眼平平静静的写了个三字卦语,然而就是这平平静静的三个字却让朱由检大惊失色,因为沙盘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天门洞”。
见这位五爷神色不对,洪星河也不知师傅这三字卦语到底何意,只得抱歉道“五爷见谅,小道只得这三字卦语,具体何意,小道也解不得。”
朱由检此时脸色煞白,手心已经冒汗,紧握着道士的手一脸不善的问“道长当真不知这卦语何意?”
洪星河的手被朱由检捏的有些生疼,双眼更是被这个十来岁的公子哥盯的发毛,不自觉的眼神闪烁,躲避着朱由检的目光,“不知,不知,小道当真不知。”
“道长可是有所欺瞒?可知若是我想,你们青云观可重现嘉靖爷时候的辉煌,也可能随时灰飞烟灭。”朱由检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接近是在警告这道士了,连李进忠都被朱由检的神色吓了一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听了朱由检的话,洪星河心里苦不堪言,回答不好的话这位小爷还真不知到底是贵人还是恶人,“回五爷,小道修为浅薄当真解不得,若是五爷得空,他日可到我青云观让我师傅为五爷解卦。”
“请道长转达,日后有机会定当去青云观请教蓝神仙。”朱由检现在也看不出洪星河的深浅了,时而憨傻,时而高深,自己能来到这个时代本就是个奇迹,而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呢,从看到“天门洞”三个字开始,五殿下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朱由检从袖中掏出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冲洪星河抱了抱拳道“些许银两道长留着喝茶,望道长以后说书的时候有所保留。”说完便转身下了楼,李进忠有些莫名其妙的跟着走了。
第七章 借名忽悠
经过海碗居道士洪星河一卦,五殿下没了之前逛街的兴致,心事重重的走了两条街,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有机会去青云观问问老道士蓝道行自然就清楚了。
五殿下想通之后心情开朗了不少,好不容易出一趟宫,自然是要买些东西回去的,此时刚好经过御泥坊,于是五爷很自然的走了进去,进到御泥坊里面,大多数的都是女人,看起来是一些夫人小姐带着丫鬟在挑选胭脂水粉,几个伙计向她们吹嘘着御泥坊的胭脂水粉是多么的高档多么的与众不同。
朱由检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宫里用的总是最好的,这些普通货色他自然是看不上,五殿下转身欲走,却见门外一个身形肥胖的少年带着两个随从把门堵了个正着,还未进门就听到这位仁兄的大嗓门了,“掌柜的,你们店里最近可有什么好货色?”
“怪不得一早就听到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小公爷您老要来。”掌柜的看见来人连忙从柜台后小跑了出来迎接。“来喜,去取我珍藏的龙井给小公爷泡上,来福,去正明斋买些小公爷最爱吃的蛋黄酥。”
那叫来喜的伙计麻利的泡好茶,掌柜的亲自奉上道“小公爷,这可是吴裕泰今年最顶级的龙井,一年才出几斤,连宫里都喝不到,您老尝尝。”
“我说吴胖子,茶小爷慢慢喝,赶紧把你们店里的好货给爷拿出来,要独一无二的,上次爷从你这买的两盒胭脂竟然跟绿柳院的柳萍用的胭脂一样,害的小爷送给凤来仪芙蓉被方世鸿那几个混蛋嘲笑,小爷要送的是八大胡同的头牌,你再敢拿那些过了气的姑娘用的东西糊弄小爷,小心爷砸了你家招牌。”
御泥坊的掌柜姓吴,体型有些微胖,熟悉的人都叫他吴胖子,可这吴胖子的称呼从这位小公爷的嘴里叫出来却听的朱由检直想笑,对比起来这位小公爷的体型抵得上吴掌柜两个了。
吴掌柜听了小公爷的话忙辩解道“我的爷,您老可是冤死在下了,您上次买的胭脂可是最顶级的了,一共就三盒,方公子买走一盒,剩下的两盒都让您老买走了,想必那柳萍用的正是方公子送的,那种胭脂可不是烂大街的东西。”
五殿下旁边看的热闹,问李进忠道,“这是哪家的小公爷?”
“回五爷,这位是成国公朱纯臣家的小公爷朱应安。”
此时伙计来喜捧着个漆金木盒递给吴掌柜,吴掌柜取下身上的钥匙打开木盒的金锁,这应该算是御泥坊的保险箱了,想来里面存放的应该便是御泥坊的镇店之宝了。
看吴掌柜那样小心翼翼,朱由检也忍不住凑了上去,他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珍品要这样珍而重之。
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两个格子,其中一个格子放着一个天青色的瓷盒,上面是御泥坊三个字,而另外格子大了许多,里面放着四个玻璃瓶,玻璃瓶中装着或淡黄色或粉红色的液体。
吴掌柜先取出那个瓷盒介绍到,“小公爷,这是我们御泥坊最新研制的海藻泥,一年也出不了几盒,今年一共出了五盒,其中四盒被宫中郑贵妃的买办买去,想来不会流出,这可是最后一盒,您看连这瓷盒可都是官窑的东西,一盒海藻泥要六百两银子。”
吴掌柜说完把海藻泥递到小公爷手上,然后取出另外一格的玻璃瓶继续介绍,“这几瓶琉璃香并非我御泥坊制造的,乃是法兰西的舶来品,您老看这精致的琉璃瓶,再闻闻这清香,清新雅致,听说在法兰西也是只有贵族才配用这琉璃香,一瓶八十两银子,茉莉香浓淡各一瓶,玫瑰香浓淡各一瓶,共三百二十两,小公爷要的话给您老三百两。”
小公爷朱应安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海藻泥,却没有去接那吴掌柜手里的琉璃香,“吴胖子,你这琉璃香砸手里有半年了吧,怎么你这是要拿些卖不出去的东西来糊弄小爷?”
朱由检见朱应安没有要买的意思,便随手接过吴掌柜手上的琉璃香道,“掌柜的,这四瓶香水
我要了,给我找几个精致的盒子分别装起来,这是三百五十两,多的算是盒子的价钱。”
那小公爷不识货但朱由检却认得,这哪是什么琉璃瓶,分明是玻璃,可在大明朝玻璃可是比琉璃瓶稀少,连宫中都用的是铜镜,可想而知大明朝还有哪里会用玻璃,而这瓶中的更不是什么琉璃香,而是香水。
吴掌柜见有人买了香水,脸上都乐开了花,“公子叫这琉璃香作香水真是再形象不过,以后小店就叫琉璃香作香水了,多谢公子赐名。”
琉璃香是当初几个佛郎机传教士带来的,说是法兰西的贵族水粉,一瓶买进就是一百两,可是半年过去了,却一直无人问津,几乎就算砸手里了,本想这次折个价让小公爷给处理掉,没想到小公爷不接茬却被别人买了去。
小公爷朱应安虽然不愿做冤大头买了这几瓶香水,可是眼见有人竟敢接了自己看的东西,这就让他大大的落了面子,几百两银子他还是不看在眼里。
“这几瓶香水小爷我要了,吴胖子,连同海藻泥给爷我一起包起来,而且小爷买东西从来不喜欢抹零头,香水给爷添到四百两,否则以后别想做小爷的生意。”小公爷朱应安把海藻泥递回给吴掌柜道。
“小公爷,这……”吴掌柜有些为难了,海藻泥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就等于他认同了小公爷的说法,可香水已经卖给了别人,再卖给小公爷恐怕会砸了自己百年老店的声誉,但不接又怕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小公爷,于是吴掌柜为难的转头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看着这嚣张的朱应安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自己就李进忠一个随从,若是多几个侍卫可以把朱应安打一顿拿了东西就跑,毕竟自己是先付了钱的,谁还能到皇宫里找他麻烦不成,打了也是白打,可是现在自己人手不够,对方却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随从。拿身份压他一头?自己本来就是偷偷跑出宫的更不可能暴露了身份。
李进忠也有些头疼,怎么就这么巧在这碰上了,有心为主子出些力,但成国公提督京营兵马,有权有势,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不是他一个尚宫局太监得罪得起的,何况身份还不能暴露。
“这位看起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兄台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成国公家小公爷?小弟初来京城就常听家兄提起小公爷的事迹,这香水莫非小公爷也喜欢?那小弟就让与小公爷了,但小公爷可千万别拿香水送八大胡同那几个头牌,五道口的传教士手里这些东西可多得是,没事就拿香水送几个粉头,怕小公爷送出去有损您的威名。”五殿下上来就是一记马屁拍的小公爷晕乎乎的。
“哦?兄弟府上是?都听过小爷哪些事迹?”朱应安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货色,一听有人竟这么仰慕自己还听过自己很多事迹顿时来了精神。
“我家表兄张之极,早就听闻小公爷什么绿柳院折桂赛诗会,凤来仪入幕芙蓉榻等等事迹,小弟仰慕的很。”朱由检这是第一次见朱应安,除了是成国公的儿子其他真是一点都没听说过,现在纯粹是根据他之前的谈话胡扯的,当然连自己的身份都是编的,五皇孙的身份不敢暴露,别人的名头借来用用倒是可以,难道谁还会计较个表亲真假不成,一番表演看的李进忠直树大拇指。
“原来是英国公家的表少爷,你家表兄真的这么说我的吗?”小公爷朱应安有些疑惑,绿柳院和方从哲那混蛋争风吃醋倒是有,什么折桂赛诗会,他压根就不知道诗词是怎么作的,让他唱两句十8摸倒是信手拈来,作诗嘛不太熟,淫湿倒是会。至于凤来仪,小公爷目前还真没能把芙蓉拿下,更不要谈什么入幕之宾了,这不正是来买胭脂准备去讨好芙蓉的嘛。
三公槐的一帮二代,朱应安与张之极年岁差不多但交集有限,成国公小公爷喜欢逛八大胡同,英国公的小公爷喜欢狩猎射箭,虽然偶尔也去喝喝花酒,但没听说张之极找过粉头,朱应安心想听说英国公家教管得极严难道是张之极心里羡慕
我嫖粉头的本事?
“表兄自然是这么说的,难道我听岔了?表兄说的不是小公爷的事迹?”朱由检装出一副既崇拜又茫然的神情。
“兄弟听的不错,你表兄说的正是在下的事迹,以后有机会我带兄弟一起去八大胡同见识见识。”朱应安昂头挺胸十分瑟的拍了拍朱由检的肩膀,接着吩咐吴掌柜道“把香水给这位兄弟包好,把银票退回去,难道小爷付的银子不够吗?”
李进忠以手抚面,心想,成国公家这个草包,这次惹了这位小爷,以后是有的机会被坑了,这不头一次就亏了四百两嘛。
听了小公爷的话,吴掌柜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化解了问题。于是连忙把银票还给朱由检,顺便递上包好的四瓶香水。
五殿下接过银票和香水转身就走,对小公爷连声谢都没有。毕竟让五殿下认怂的这朱应安还是第一个,虽然坑了他一把,这一阵朱由检是记下了,以后找机会再让这死胖子吃些苦头。
朱应安看着门外已经不见了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头绪。
离开了御泥坊朱由检和李进忠又逛了几条街,到正明斋买了许多糕点。
二人经过一家门面不大的店时只见店门口一位金发碧眼的佛郎机小妞学着大明人一般招呼着客人,“客官,请进来看一看歇歇脚。”朱由检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好好的一家店硬生生被这佛郎机小妞喊出了外国青楼的感觉。
朱由检还是走了进去,这家店生意不是一般的差,除了朱由检二人就没其他客人了,一是因为这店的位置确实很偏,另外或许因为这是一家钟表店,也难怪没有生意,大明朝和欧洲的计时方法是不一样的,钟表在大明目前完全行不通,不仅没几个人看得懂,就算看懂了对起时辰也麻烦,还不如看日头来得方便。
朱由检买了两块最好的怀表,作为一个21世纪的人,没有钟表看时间真的很不方便,朱由检计划自己一块,另外一块送给皇兄。或许是因为生意不好的缘故,两块金表才只要十两银子,也就是五两银子一块,估计除去材料成本和人工可能还要搭上些运费。
朱由检和李进忠逛街的新鲜劲也早过了,日头有些偏西,有些不宜晚上摆摊的商贩也在准备收摊,两人便朝琉璃巷牌楼走去,快到时辰了该准备回宫了。
五殿下和李进忠远远的就看见五个小太监已经在牌楼下候着了,汇合了二人,一行人便朝皇宫行去,离皇宫不远处朱由检和李进忠换回了太监服挂上腰牌。
接近西华门时,李进忠走在前头,朱由检走在最后埋着头推着个水车。待看清守门的侍卫时,李进忠心里咯噔一下,或许被发现了,因为看守已经不是早上打点过的守门侍卫了。
若只是换人,也许有可能混过去,因为李进忠作为尚宫局的主管太监西华门守卫都是认识的,何况腰牌服饰都是真的,谁会在李进忠领头的情况下去验证一个小太监的真假,但当班换人本就不正常,何况这换的还是郑贵妃的人。
李进忠和前面几个小太监经过时两个守门侍卫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放了进去,直到轮到朱由检时,被其中一个侍卫拦了下来。此时五殿下也已明白,自己第一次溜出宫的把戏被揭穿了。
既然被看破,而且侍卫是直奔自己而来,朱由检索性也不再伪装,斥责道“大胆,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殿下恕罪,奉陛下和娘娘旨意,传殿下圣前问话。”拦路的侍卫恭敬答道,虽然五殿下私自出宫,而且传的是娘娘的命令,但这位皇孙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侍卫还是不敢太过无礼。
“前面带路。”五殿下此时有种慷慨赴国难的热血上头。
侍卫有守门之责,自然不会引路,早有郑贵妃安排好的太监领着朱由检奔乾清宫而去,李进忠心下害怕的要命,无论如何他是逃不脱干系的,索性安排好了五个小太监后也跟着朝乾清宫行去等候发落。
第八章 金镶玉牌
到了乾清宫,领路的太监便退下了,皇上的贴身大太监王安进去通报,通报过后王安便领着朱由检进了殿,乾清宫外殿和皇帝的寝殿隔着个黄色的绸幔,王安没有停留,径直带着皇孙殿下过了帘子来到万历皇帝的龙床前。
朱由检环顾了一圈,郑贵妃坐在一旁注视着朱由检,其他就只有大太监王安立在一旁侍候了,万历皇帝躺在床上精神有些不太好。
按礼仪朱由检该拜过皇爷爷和郑贵妃的,但朱由检不理会那一套,这满肚子坏水的老姑婆可受不起他的跪拜。朱由检扫视了一圈后径直来到床边,抱着老皇帝的胳膊装傻道“皇爷爷这时候叫孙儿过来是不是想孙儿了?”
看到朱由检这不懂尊卑礼仪的样子郑贵妃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气恼。
万历皇帝对太子是百般不喜,唯独对这个小皇孙兴不起一点的反感,即使听说今日他私自出宫也只是有些担忧这小家伙的安危。
老皇帝板起脸假装生气的道“小五,你今天是不是偷偷溜出宫了?”
朱由检撒娇道“皇爷爷,孙儿已经在宫中生活了十年了,总是听说咱们朱家的江山如何多姿多彩,可是孙儿就像金丝雀一样,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孙儿也想光明正大的出去看看,可是那些守卫不许,孙儿只能偷偷的溜出去了。”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老皇帝的表情,好像没有太过生气,于是接着说道,“皇爷爷您知道吗,孙儿今日去了城西的琉璃巷,那里真的是太繁华了,凡是吃喝用度孙儿能叫的出名的那里应有尽有,可以看的出百姓安居乐业,那里就像我大明江山的缩影,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些可都是皇爷爷的治世之功。”
老皇帝被这小孙子说的有些脸红,琉璃巷他是听说过的,确实繁华,但说是大明的缩影,老皇帝再自信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被自己孙子这么崇拜万历也不会去揭自己的短,老皇帝实在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真的会拍马屁,想来应该是孩子真实所见所想。
“孙儿今日不仅是溜出去玩了,还给皇爷爷带了件有趣的物件。”说着朱由检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递给了老皇帝,“这东西叫怀表,是西洋人造的用来计时的,琉璃巷已经有许多西洋人在那里开了店铺,有佛郎机人、法兰西人、不列颠人,这怀表就是孙儿从一家佛郎机人店铺里买来的,那里还有许许多多的钟表,这些舶来的钟表就是万国来朝的象征,是我大明朝兴盛的象征。”
万历皇帝被朱由检拿住了七寸,他几十年来最期待的就是被认同,老皇帝被这小孙子忽悠的有点热血沸腾,心想“真该让那一个个的大臣听听我这孙儿的话,整日责备朕这不对那不行,说我大明朝这里不好那里有问题的,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一点都不知道体会朕的辛苦。”
其实这怀表哪是朱由检给他买的,明明是准备自己一个送朱由校一个,这不是溜出宫被抓了正着嘛,只好把自己的那个拿出来哄皇爷爷开心了。
这小孙子溜出去玩还能想着自己,万历仅有的一点气也消了,一手把玩着孙子淘来的怀表,一手掏出了一块令牌,“难得小五出去玩还能想着皇爷爷,皇爷爷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令牌就给你了,以后再想出去就光明正大的出去。”万历皇帝对朱由检和蔼可亲的道。
接着转头一改面色对站在旁边的王安道“去给五殿下找两个侍卫,以后出宫一定看护好小五。”原本一脸慈祥的皇帝展现出了九五至尊的威仪。
“奴婢遵旨!”
朱由检接过万历皇帝的令牌,入手颇沉,令牌巴掌大小,周围一圈黄金,中间青玉镶嵌,一面刻的是二龙围绕一个御字,另一面是如朕亲临四个鎏金大字。
郑贵妃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今晚本该是对五皇孙私自
出宫做出惩处的,怎么就又成了赏赐大会了,尤其是这金镶玉的令牌,郑贵妃不是朱由检那么没见识,这令牌可不仅是方便出宫那么简单,从今以后,这位五皇孙算是正式的无人敢惹了。
“朕累了,王安,带五殿下去挑选侍卫吧!”老皇帝挥了挥手。
“皇爷爷好好休息,孙儿告退。”朱由检和王安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乾清宫的门,朱由检便道“王安,皇爷爷说给我的侍卫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挑?”
“殿下自然是可以,不过想来殿下与侍卫没有什么接触,老奴为殿下选的会更好一些。”王安答道。
王安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结党,不贪污,对皇帝忠心耿耿,老好人一个,如今这位皇孙得了皇帝赏赐的金镶玉令牌,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皇孙很得皇帝宠爱,王安做起事来更是用心。
“高胜、高寒兄弟如何?”朱由检问道。
“殿下知道这二人?这二人曾是陛下的贴身侍卫,一身功夫在宫中也是无人能及,只是这二人性格有些耿直,老奴怕殿下把他们带在身边他们会经常冲撞殿下。”王安说的是实话,不过朱由检并不怕,那日接触来看两人耿直的性格也并非太过鲁钝,多加引导还是可以教坏的,何况五殿下向来是不怕你有性格,就怕你没本事。
“就这二人了。”
“老奴这就去办。”王安躬身退下。
朱由检朝着不远处的李进忠走去,李进忠从朱由检进了乾清宫就一直候在乾清宫门外,手里还提着朱由检买的糕点,心想这一顿廷杖是躲不掉了,少则二十多则杖毙,就看五殿下有多大本事能保自己多少了。
直到见朱由检和王安一同走出来才松了口气,也不知这位小爷使了什么手段,私自出宫竟能不受一点惩罚,李进忠可是做好了受杖责的准备的。
离得近了,朱由检掏出令牌在李进忠面前晃了晃,显摆道“以后跟小爷我出宫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李进忠看着金镶玉的令牌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心想,这次总算没有选错。
一番折腾,天色已完全黑了,除了西华门的守门侍卫及几个知情人外,旁人都不知道五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锦绣和几个朱由检的宫人早早的就在门口翘首企盼了,直到天黑了都没见到五殿下的身影,这是五殿下第一次出宫,可是宫门都落了锁了,如果五殿下还在宫外,那无论如何是进不来了。
锦绣是知道五殿下和李进忠一起出门的,派人去大殿下宫中询问,回话说李进忠也没回来,如果五殿下真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人怕是百死莫赎,所有人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些人是担心自己的命运,而锦绣实实在在担心的是五殿下的安危。
那边朱由检见了李进忠后安慰了一下李进忠担惊受怕的心灵,却也没有急着回寝宫,而是和李进忠二人奔大殿下寝宫而去。
到了大殿下寝宫朱由检听闻自己宫人刚来打探消息回去,也猜到那边怕是已经在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于是又着人回去报信。
此时戌时未到,朱由校尚未休息,朱由检便揣着块怀表献宝似的给了朱由校,朱由校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只听里面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却不知道此物到底有何妙用。
“皇兄,我今日出宫去溜达了一圈给皇兄带来个宝贝,这宝贝名叫怀表,乃是从佛郎机传到我大明的,你看这做工,你看这精度,啧啧啧……无与伦比的精致啊。”
“小五,你居然真的出去了?怎么出去的?怎么不带上皇兄一起?”朱由校在宫中见的宝贝多了,听闻这又是个宝贝,虽然不曾见过,但兴趣仍然不大,反倒是对出宫充满了好奇。
“这次风险比较高,皇弟一个人都被抓了现行,刚才还在乾清
宫中听皇爷爷训话呢,以后咱们多得是机会出去玩。我先为皇兄讲讲这宝贝的用处,怀表是西方人用来计时的,用怀表计时可以精确到几时几刻几分几秒。”于是朱由检为朱由校讲解起了怎么用怀表,为一个连阿拉伯数字和公历纪年都没听过的人讲解怀表的认知是非常有难度的,大明朝没有人听过小时的概念,于是朱由检将怀表的刻度转化为子丑寅卯的时辰,将多少分几个刻度转化为一刻一盏茶一炷香,将多少秒转化为一弹指,多少秒为一刹那(带秒针的怀表到18世纪才诞生)。
这边朱由检说的口干舌燥,朱由校听的昏昏欲睡,让一个从小不爱学习的皇子能老实的坐下来听这些复杂的知识已经很不容易了,指望他一次学会,朱由检是不抱这个幻想的,要不是朱由校不忍心拂了皇弟的一片心意,早就赶人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公历纪年及现代时间的应用对近代科学的发展影响是很大的,看来小时化思维只能给皇兄慢慢灌输了,因为很快就将是朱由校的时代,只要自己这位皇兄接受了,那么推广应用就会容易很多。
朱由检直到把朱由校说睡着了才离开,回到自己寝宫,锦绣等人依然还在门口候着,直到切实摸到了五殿下的衣袖,这些宫人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这寒冬腊月的,大晚上一帮人吹着冷风在这里候着他,还是让朱由检很感动的,赶紧招呼了众人进屋。
一群了了心事的丫头太监开始叽叽喳喳的吵着嚷着让朱由检讲讲宫外的见闻,换做以前这些人是万万不敢的。
“五爷,给奴婢们讲讲宫外怎么样?好玩吗?”
“五爷,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朱由检折腾了一天虽然有些累了,但还是不想拂了众人的意,毕竟这些人可是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于是讲了这一天在琉璃巷的见闻,朱由检本就能说会道,一天的经历让他讲的**迭起,什么海碗居神仙起乩,御泥坊调戏小公爷,还有那金发碧眼分外妖娆的佛郎机小妞,说的兴起还会学几句不知名的方言吆喝声。
一群人听得心生向往,笑声连连,直到过了亥时,五殿下买的正明斋的糕点吃的差不多了,众人才逐渐散去,只剩下锦绣伺候朱由检更衣。
“秀儿,这是小爷今日买的香水,你闻闻哪瓶味道好一些?”朱由检取出那四瓶御泥坊买的香水一一放在桌上道。
锦绣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瓶香水闻了闻,顿时脸上一种迷醉的神情,“这就是香水吗?好香的味道,初闻有些芬芳浓郁,却又回味悠长。”品过一瓶,锦绣又小心翼翼的放好,不小心不行,听闻四瓶要四百两银子呢。
接着锦绣又打开一瓶,“这一瓶和之前一瓶味道相似,只是浓烈了一些,让人有一种热情奔放的感觉。”
朱由检看了看,这两瓶是玫瑰香型。
锦绣打开第三瓶,“这瓶香水的味道很独特,清新淡雅,馨香馥郁,若是味道淡一些就更好了。”
“最后一瓶……”锦绣闻了闻最后一瓶香水,有些愣住了,“和上一瓶同样的茉莉香味,精致而不张扬,素净婉约,世间竟有如此的味道。”
望着手中精致透明的玻璃瓶中淡黄色的液体,锦绣有些出神,握在手里久久不舍得放下。
“这瓶香水你就拿去吧,当做你为小爷品香的奖励了,剩下的三瓶给小爷包起来,留着哪天去八大胡同泡妞用。”朱由检看着锦绣的表情,知道她是对这瓶茉莉淡香情有独钟了,虽然本来就打算送给锦绣的,但鉴于这几天锦绣表现一般,就算送给她也要气气她。
锦绣明白这香水的贵重,可是她实在不忍拒绝这香味的诱惑,只是低着头轻轻的说一声“谢谢!”
第九章 卡塔琳娜
接近年关,腊月的北京城连着下了几场大雪,朱由检得了皇帝的令牌却没有再出宫过,外面天寒地冻的确实少了许多玩乐的兴致。房内烧着地龙,朱由检怀里揣着暖炉,手里拿着本《农书草稿》在读,一片暖洋洋的景象。
最近闲来无事时,五殿下便在房中焚一炉香,泡一壶茶,读些杂书,这本《农书草稿》是河南道御史徐光启早些年作的书,朱由检花了好些功夫方才找到。因为古文功底有些差,这本书朱由检读起来颇有些吃力,即使如此,他依然读的津津有味,如此消磨了几日琐碎时光。
过了元宵,内务府开始张罗皇长孙选秀女的事情,万历皇帝交代给了司礼监王安,不过这事本就是郑贵妃的主意,于是便让心腹内务府太监崔文升接手了过来。
虽说是给皇长孙选秀女,但选秀的过程着实没有皇长孙什么事情,内务府忙碌开了,基本上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了选秀女上。
朱由检拿起书是君子,放下书就是无赖,在房中憋了一个多月是该出去祸害祸害了。
得了朱由检的通知,次日一早就见两个穿着太监服的在五殿下门口鬼鬼祟祟的朝里张望,一个是朱由校,另一个是他的贴身太监赵全。因为传话的人只说五殿下准备带二人出宫,却没说有令牌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按常识来讲是要装扮一番偷偷摸摸混出去的,于是二人好好做了一番准备。
得了宫人的通禀,朱由检看到前头俊俏的太监怪异的模样不禁想笑,若不是穿着太监衣服多有不便,他还真不介意就这样带着朱由校出去溜达。这次可没有李进忠宫外安排的接应,本来朱由检是想带着李进忠一起出去的,只是因为选秀女的事情尚宫局负责的事务很多,李进忠实在脱不开身,只能作罢。
朱由检让人取了两套衣服给朱由校、赵全二人换上。这次朱由检只是带了高胜、高寒二人,而朱由校只带了赵全。有了令牌,几人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午门出宫了,有谁不服就亮牌,呼啦啦有几个跪几个,比带着万岁爷本人都好使,看的朱由校一阵羡慕。
出了护城河,赵全去找了辆马车,高胜、高寒二人骑马,朱由检招呼一声再奔琉璃巷而去。并不是说朱由检还有些什么东西想买,而是上次的怀表送给了万历皇帝自己需要再去补一块。
这次不用跟着水车走,又有马车代步,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可以看到琉璃巷的牌楼了。朱由检特意又交代了几人一遍在这里称呼朱由校为大爷,称呼他为五爷,不可暴露了身份。
此时时辰正好,最是琉璃巷热闹的时候,朱由检已经来过一次,而朱由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一时兴奋的手舞足蹈。
马车过了牌楼就行不动了,只得在外面候着,几人顺着人流往里走去。快到钟表店时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门口招呼客人的佛郎机小妞,朱由校还是第一次见到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很是好奇,而且看起来这小妞还挺漂亮。
“小五,佛郎机人见面通常怎么打招呼你知道吗?”明明那个招呼客人的佛郎机人用的是大明话,而因为第一次看到外国美女有些兴奋的朱由校居然没注意到还想用外语去打招呼。
虽然朱由检前世是北大高材生,但也没学过葡萄牙语,不过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言理论上这个葡萄牙人应该听得懂。
“佛郎机人见面通常问‘你吃了吗?’用他们的话叫做‘达令,爱老虎油!’”朱由检一脸猥琐的回答道。
因为钟表店的生意不好,所以这个佛郎机美女对这位曾经在她们店里一次买了两块最高档怀表并且会说不列颠语言的小公子印象颇深,这次看这位小公子又带了几个人来就知道生意上门了,于是热情的招呼道“几位爷里面请。”
“达令,爱老虎油。” 朱由校也热情的打招呼。
从这些佛郎机人来到大明以来,所见到的人无不是含蓄矜持,上来就这么直接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自由奔放的佛郎机美女反而都有些不适应。偷眼多打量了几下这位直接的绅士,样貌有些英俊,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应该属于年少多金类型的,于是羞涩的回答道“爱老虎油兔。”说完就掩面跑进了店里,看来这佛郎机小妞受大明的大家闺秀影响颇深,都学会掩面害羞了。
第一次来钟表店时朱由检就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佛郎机女
人叫卡塔琳娜,是城南天主教会传教士费尔南德的女儿,到大明已经近十年了,致力于在大明传播西方天文历法和西方哲学,平时就在琉璃巷开钟表店,每到五道口的文会卡塔琳娜基本上都会参加,虽然大明士子对她的什么逻辑学和地球是圆的一些理论难以接受,但依然对这位外国美女参与文会十分欢迎,并经常在她面前吟诗作对,卡塔琳娜还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中文名字叫刘继芬。
朱由检几人随意的看着各种款式的钟表,只有朱由校进了店之后被那个佛郎机小妞拉着胳膊介绍这介绍那的。
朱由校在宫里十六年来除了伺候他更衣洗漱的宫女外还没有哪个女人与他这么亲密过,宫女伺候他时也从不敢逾矩,哪里像这样贴得这么近,一股旖旎的感觉自朱由校心底油然而生,越是如此朱由校越是不敢乱动,身体都感觉有些僵硬,有点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牵引着,感觉就好像初哥第一次逛青楼。
朱由检也发现了皇兄的异常,没想到自己和皇兄开的一个小玩笑反倒是可能成了一段佳话,十六岁还这么单纯,即使作为一个木匠也是有点难为皇兄了。
“卡塔琳娜小姐,我需要这款怀表。”朱由检为朱由校解围道。
“好的先生,五两银子,看在您第二次买我怀表的份上,我更希望您叫我刘继芬或者继芬。”热情的佛郎机女掌柜终于放开了朱由校,认真谈起了生意,朱由校如蒙大赦。
朱由检付了银子收好怀表和卡塔琳娜随意攀谈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朱由校多看了卡塔琳娜几眼然后跟着朱由检转身离开,他有些害怕卡塔琳娜的热情又对这个第一次见就这么亲密的女人有些不舍。
卡塔琳娜见那位和她说了“爱老虎油”的先生竟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要走了,心里有些失望的问道“不知几位先生打算去往何处?”
“没有什么目的地,不过之前听闻云龙山的青云观有位蓝神仙,正好今日无事想去拜访一下。”朱由检也才是第二次出宫,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想起上次出宫时道士洪星河留的卦,就想趁着今日去青云观找蓝道行解了。
“是和蓝神仙约好了时间吗?”卡塔琳娜略有失望的问道。
“未曾。”
“既然如此,今日五道口的行知书院刚好有场文会,不如先一同前往去看看?”卡塔琳娜有些兴奋的邀请道。“行知书院的文会是五道口最大的文学盛会,其他地方小的文会隔个几日就有一场,行知书院却是每月才举办一场,而且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的,刚好我这里有,可以带你们进去,青云观随时都可以去,行知书院的文会可是错过了这次再想去就很难了哦,听说这次文会连江南第一才女徐茗儿和被首辅方从哲称为天才少年的莫声白也会参加。”卡塔琳娜怕几人拒绝继续介绍着。
徐茗儿是前河南道御史徐光启的孙女,徐光启年前调任吏部左侍郎,年后举家入京,入京后徐茗儿正是在行知书院的数科学习,所以这次文会她刚好赶上了。
徐光启祖籍上海,徐茗儿也是自小在上海长大,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深受祖父影响,对天文历法、机关算数、兵法农业都有所涉猎,所以被江南一些文人评为江南第一才女。
而莫声白原姓秦,其父乃是杭州萧山一个不得志的秀才,未中秀才前曾入赘萧山秦家,故出生时叫秦声白,秦声白自八岁开始县试、府试、院试、乡试连中四元,因十二岁复拟《过秦论》被方从哲称为明朝贾谊,从而带到京城并招入门下授业,且改回原姓莫。
朱由检对明朝的什么才子才女没有多少兴趣,若是换成美女倒还差不多,不过闲来无事去凑凑热闹也无不可。
“青云观以后再去倒是可以,只是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怕朱由校尴尬,自然是要照顾一下他的情绪的,在这里朱由检也不能再叫皇兄了。
“不耽误你的生意吗?”朱由校此话问出后气氛更加尴尬了许多,除了自己几位客人外店里真的没有什么生意了。
“不耽误,不耽误,我正准备打烊前往城南。”卡塔琳娜说着便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既然继芬小姐盛情邀请,我们也就不再推辞了。”朱由校本来就对这个佛郎机新朋友有些不舍,正好借着坡顺势就答应了。
来时朱由校、朱由检
兄弟坐在车内,赵全赶车,高胜、高寒二人骑马,此时多了个女人朱由检主动让出来和赵全坐在外面赶车,他可是知道做电灯泡的感觉,于是里面留给了朱由校和卡塔琳娜。
五道口因位于五条大道的交汇处而得名,大明人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劳动人民普遍认为五道口就是世界的中心。
京城所有的学院都聚集在五道口,行知书院是五道口除国子监外最大的书院,除行知书院外,还有石洞书院、友麓书院、衡阳书院、及第书院等,不过这些书院仅授些四书五经八股文章,而行知书院除了教授经史子集外还包括兵法韬略、算术历法、农耕水利、奇yin巧技等。也正因为如此,行知书院虽然规模最大,然而生源多是来学习奇yin巧技的穷苦人家,只为了掌握一门手艺有个吃饭的本领,其次就是一些学习兵法韬略、算术历法和水利农耕这些,在重视科举的大明朝,行知书院学习八股文章的反倒是最少的。因为多数的学子素来看不上奇yin巧技,加上行知书院教的东西庞杂,对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来说,这是一种不务正业的表现,不仅学子,连一些其他书院的先生都对行知书院嗤之以鼻。
行知书院最奇葩的是,似乎京城最好的那一个两个学子和最顽劣的那一群都在行知书院。无论是诗词楹联、策论激辩还是打架斗殴,行知书院好像都没输过,久而久之行知书院的文会就成了五道口最大的文会,多是因为其他书院的学生想借机验证行知书院不务正业的行为是错误的,因此文会偶尔还会发展成文武会。
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方到行知书院,书院门口没有守门的石狮,没有气派的门楼,三阶石阶上去是一个不到半尺的门槛,寓意着门槛很低。
听闻国子监和其他几个书院的门脸个顶个的气派,门槛好像一个个比赛似的最低的都有一尺半,一些年纪小的童生进门都要先骑在门槛上才能翻过去。
行知书院的门匾上写的是行知阁三个大字,两边的红木门柱刻着一副漆金楹联,右边是工善其事必利其器,左边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入了门,果然见到有人坐在一张桌前登记,应该是检查邀请函的,卡塔琳娜看见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似乎只是出示一下邀请函就可以了没见过还要登记的。
几人来到登记处,卡塔琳娜出示了邀请函,上面赫然写着刘继芬的大名,登记的人看起来和这位佛郎机美女颇为熟络,自然知道刘继芬就是她的汉名。
“因为年前陕西、山西等地受了灾害,此次文会除了行些文事之外还特意进行募捐活动,并且文会的一些书画作品也会拿出来进行义卖,所得银两全部用来赈灾之用。”负责登记募捐的是行知学院数术科的学生名叫符九章,因为常与刘继芬讨论些数术问题所以二人关系很好,见刘继芬一行人有些不解特意解释道。
此次文会参与的人很多,而且多数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世家子弟,涉及募捐款项可以想象定然不少,所以登记的除了符九章外还有顺天府派的照磨一人,衙役两人。
卡塔琳娜摸了摸身上卖怀表所得的五两银子略有些尴尬,此时朱由校善解人意的给赵全递了个眼色,于是赵全掏了一百两的银票捐出,并记在了刘继芬的名下。然而这一举动并没有获得刘继芬的感激,反而给了朱由校一个白眼,自己辛辛苦苦卖出一块怀表才得五两银子,这位公子一捐就是一百两扔了出去,她真想用自己身上的五两银子把那一百两银票换回来。
行知书院里面并不像门楼那么寒碜,几条青石檐廊蜿蜒着通往不同的地方,檐廊外有已经谢了的花枝,有青绿的松针地北,有假山石桌,有小桥流水,果然是调素琴阅金经的好地方。
跟着刘继芬沿着一条小道走去,人也渐渐多了,随处可见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在那里讨论诗词歌赋。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一处学舍,未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看起来议论的氛围更浓。
进了门朱由检四周打量了一圈,正堂上悬着一块知行合一的匾额,其他四面墙上挂着一些字画,房中十几人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大声的争论着什么话题。
看到刘继芬到来,几个身穿士子袍,还未开春就摇着折扇的家伙朝这边打了个招呼,朱由检朝着人群看去,竟然还看到了个熟人。
第十章 行知书院(上)
朱由检常年居住在宫中,京城中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而这次遇到的熟人正是上次出宫时在御泥坊坑过的成国公小公爷朱应安,虽说朱应安对什么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但不学无术归不学无术,作为京城有名的公子哥你要是不有事没事参加几场文会露露脸,出了门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这时朱应安也看到了刘继芬身边的朱由检,便招呼道“这位兄弟不是英国公家表少爷吗?上次忘了问了兄弟贵姓?”
“小公爷好记性,兄弟朱五,这位是家兄朱校,久闻行知学院文会大名特来瞻仰一番,不知道上次的海藻泥送出去后效果如何?”朱由检朝着朱应安眨了眨眼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里都是些才子才女,两人都不好说的太露骨,朱应安左手袍袖微遮,右手竖了个拇指,回了个yin荡的笑容,意思是小爷出马你懂的。
朱应安名声不好,其他人看这人竟与朱应安认识,索性就把他也归到了不学无术的行列。
只是这时几人都没留意到的是,在朱应安说到英国公家表少爷的时候他旁边一人表情微微有些诧异,转而一脸戏谑,这人正是英国公家小公爷张之极,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戳破,他倒是想看看这人想借身份做些什么。
在张之极想隐藏身份看朱由检表演时,朱应安却给他拆了台,一双肥胖的手拉着张之极道“子瑜有这么有趣的表兄弟怎么不早些介绍我们认识呢?”
子瑜是张之极的表字。
“这就很尴尬了,冒用身份被当事人抓个正着。”朱由检心想,虽然此次出宫朱由检是拿着令牌正大光明出来的,不过他还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他的身份暴露了朱由校肯定也跑不了,这样就没意思了。
既然已经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张之极那就好办多了,朱由检左手勾住张之极的脖子,大声说道“表哥,好巧,原来你也在这里。”二人身体微侧避开众人视线,右手掏出令牌给张之极看了看,朱由检用只有二人听的见的声音道“我是朱由检,那位是我皇兄,替我们二人保密。”
张之极有些震惊,本以为这是个借着名头骗吃骗喝最多骗些钱财的小贼,没想到竟是这二位,作为京城最顶级的几位公子哥之一,张之极自然不会不知道朱由检三个字代表的什么,虽然他没见过两位皇孙,但那令牌一看就不是作假,而且伪造皇帝令牌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冒那么大风险伪造。
张之极当然也不会害怕对方的身份,不过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毕竟暴露了对谁也没好处,但是被人家借了名头利息还是要收一些的,于是他大声回道“真是巧,前几日听闻表弟鼓捣出了一件好玩的玩意,表哥正想去找你讨要几件了,今日就遇到了,表弟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朱由检听出了张之极所说的好玩的玩意应该指的是当日乾清宫一事后名动京城的滑板,之所以没有明说应该也是顾虑滑板的名头,一说出来至少有一些人是能够猜到这就是五皇孙朱由检了。只是他没想到张之极竟然会讨价还价,于是对着张之极翻了翻白眼道“表哥还真不见外,你可知那东西在琉璃巷的牙行一件已经炒到三万两了还求不得,你这开口就是几个。”
琉璃巷滑板的价格张之极了解一些,因为就是被他们这一帮人炒上去的,只是他也没想到现在已经叫价到这么高了,前几天时听说才六千两一件。
旁人原本讨论的颇为热烈,此时已经被这边的谈话吸引了过来,众人都比较好奇是什么物件需要三万两一件还有价无市。
“我有两位兄弟也是对此物颇为好奇,所以代他们一并向表弟讨个人情。”
张之极本也不是那种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听闻需要三万两一件也有些心虚,加上室内这么多人,也不是讨论的地方,于是掏出一块精致的金牌递给朱由检,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殿下日后有空,可到城北跑马巷的四海庄园坐坐。”
朱由检接过金牌看了看,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金牌上面刻着两把交叉的马刀,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想来这应该就是大明朝的顶级私人俱乐部会员卡了,朱由检收了金牌朝张之极抱了抱拳,“承表哥的情,此事我记下了,做好了后我会派人送去。”
房中众人听了半天也不知二人说的价值三万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也没人不识趣的去问。
只是今日毕竟是文会,众人吟诗作赋讨论的正热烈被扰了雅兴难免有些不悦,尤其是被围在正中的莫声白,朱由检几人未到来之前,他和徐茗儿就是全场的焦点,几人一来就分散了许多的关注。
“今日既是文会,又逢赈灾募捐,在下有个提议,不如在坐的各位每人作诗或赋词一首,限盏茶时间,若作不出来便在募捐箱中投入一两银子如何?”说话的人叫吴中亭,被称为石洞书院第一才子,此话一出立即响应云集,毕竟能够来此的多是有学之士,若是能借此机会一鸣惊人,到时必定可以名满京城,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却在心里骂娘,这些人多是行知书院工科的学生不会做什么诗词过来凑热闹的,有些是吟不出诗而拿出一两银子会觉得肉疼的,有些是拿得出银子却觉得丢了面子的,但此时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既如此在下就不谦让了,听完吴兄的提议,我突然灵光乍现偶得一首,念来大家点评一番。”限时盏茶时间,可这也不过弹指功夫就有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竟是张之极,张之极在行知学院读的骑射
科,最多就是读些兵书学学兵法韬略,会作诗还头一回听说。
“还请张小公爷吟来我等欣赏一番。”被抢了头筹莫声白也不气馁,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邀请道。
张之极踱着步子酝酿了一下情绪,“我这首诗意在怀古,请各位指正。”
竟然是怀古诗,历来怀古诗多用典,因此大多怀古诗都是经典,众人更是对张之极的诗充满期待。
“听说项羽力拔山,吓的刘邦马上窜。不是我家小张良,娘的早已回沛县。”念完后张之极还在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巨作中回味无穷。
众人被张之极的诗和那风骚的表情雷的外焦里嫩,唯有胖子朱应安拍掌赞叹道“好诗好诗,听了子瑜兄的诗让兄弟也颇有感慨,突然就来了灵感,我就作首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之极,安得宝船兮吞扶桑。”
听完朱应安的诗众人哄堂大笑,果然不负众望的烂,唯有朱由检一脸认真的鼓掌道:“好一个大炮开兮轰他娘,真是振聋发聩气势磅礴,好一个安得宝船兮吞扶桑,我大明就该有这种气魄,有事没事就去欺负欺负小鬼子。”
听了朱由检的评价,连朱应安都一脸不可思议的道“兄弟,你是认真的吗?不过朱兄给这扶桑取的小鬼子的雅号颇为不错。”
这的确是朱由检真实的想法,虽然诗句各方面都不通,但却让朱由检分外感动,这个年代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二十多年后的大明将会是怎样的结局,也不会知道两百年后的中华大地将受到怎样的屈辱,更不会知道三百年后将被那个弹丸之地的小鬼子欺负成什么样,这是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对朱应安诗句的强烈赞同。
“听了朱小公爷的诗在下也灵感迸发偶得一首。”说话的不是别人,又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首辅方从哲之子方世鸿,眼看朱应安领了先,这位常年在烟花之地与之竞技的对头自然不能落下太多。
“慢着慢着……”这时发起人吴中亭有些头大,他作为发起人眼看这样下去要变成骂娘大会了,不阻拦的话想这方世鸿定然也是一个路数。
正在吴中亭不知道以何理由阻止时,学舍又进来两人,进了门就听其中一人笑着说道“离得老远就听你们这边有说有笑热闹非凡,不知道都在讨论些什么呢?”
“陶院正、赵司业,二位先生来的正好,我们正在互相讨教些诗词,作不出来的就为此次募捐活动捐献些银两,二位小公爷刚完成了两首作品,既然二位先生来了,不如请二位先生为我们赐个题。”来的二人为首的清瘦老者正是行知书院的院正陶皖华,人称行知先生,另一位身材相对矮些有些微胖白面无须的老者是国子监司业赵永正,见到这二人来了,吴中亭仿佛见了救星,没个重量级的镇一下场子,还不知这些公子少爷能玩出什么花样,有了题你们总不能再作骂娘诗了吧。
“哦?二位小公爷已经完成了?不如二位再吟诵一遍让我二人也欣赏一番。”赵先生听闻吴中亭的话说道,这许多的才子都未有所得只是这二人已经完成想来作品不会太好,两人一个是行知学院学生,一个是石洞书院学生,赵先生自然不会吝惜口舌为二人点评一番。
“岂敢岂敢,我二人的诗作实在难等大雅之堂,就不在两位先生面前献丑了。”张之极连连摆手道,朱应安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应和道“是极是极。”
赵先生也没有强迫,只是朝陶皖华一抬手邀请道“那就请行知先生出一题吧。”
“如此咱们不如就一人出一题,大家可任选其一为题,此间冬日将过,我就以梅为题。”陶皖华抚了抚胡须道。
“如此甚好,同是冬日将过,我就以春为题。”赵永正道。
两位先生题目一出,多数人陷入沉思,梅、春二题的诗从古至今数不胜数,千古名句也不在少数,再想一鸣惊人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另外一些人已经准备好银子了。
“方老弟刚才不是有所得吗?何不吟来大家赏鉴一番?”朱应安过了一关,却不忘老朋友方世鸿。
“哦,我突然觉得还可以再润色润色。”方世鸿尴尬的道,心想,“死胖子别让我找到机会,明知道两个老头在还故意让我出丑。”
“先生,学生徐茗儿有所得,请两位先生指正。”得了题后第一位完成的不是别人,正是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徐茗儿,“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孀娥槛外梅。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槎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入世离尘蓬莱佛院,好诗好诗,难得难得啊。”虽不是国子监的学生,但却是徐侍郎的孙女,赵先生也不吝赞美之词,赵永正早年也是行知书院的学生,跟行知先生习四书五经,考中科举后入翰林,做到了国子监司业,开始还能做些学问,后来醉心于钻营,以招徕达官显贵子弟为荣,四处拉关系,学问却是越来越差。
“你就是徐老头的孙女?不错不错,总听你爷爷提起你,说你年纪轻轻就精通数术历法,看来于诗词一道也颇有些本事,诗是好诗,只是对于你这年龄来说少了些尘世的烟火气。”陶院正与徐光启是旧识,只是徐茗儿刚入行知书院还未开课,这还是行知先生与徐茗儿初次相见。
“久闻先生大名,学生受教了。”徐茗儿朝两位先生揖了一揖。
朱由检朝那徐茗儿看去,一身洁白衣裙,面容清雅绝俗,姿容秀丽,只是神色间
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哀乐,果然不仅是诗,人也是少了些烟火气啊,这么漂亮的丫头年纪轻轻就喜欢神呀佛呀的,等长大了真常伴青灯古佛就太暴殄天物了,朱由检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茗儿妹妹不愧为江南第一才女,有你珠玉在前,我们反倒不敢献丑了。”徐茗儿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的诗虽然不错,却并非不可超越,莫声白心里已经有底,面上仍是谦逊。
反观其他人包括石洞书院第一才子吴中亭也仍在凝神思索,有些放弃的已经开始排队往募捐箱扔银子了。
“哦?看来莫公子已有所得,还请莫公子赐教。”徐茗儿回道。
莫声白轻踱两步吟道,“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
“有了有了,小院栽梅一两行,画空疏影满衣裳。冰华化雪月添白,一日东风一日香。”莫声白刚吟完还不待人点评吴中亭便拍掌接到,念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有些激动了,好似怕晚一些会丢了一般,他颇有些歉意的看了看莫声白。
“无妨无妨,就请两位先生一起点评一下吧。”嘴上说着无妨,心里直叫晦气,莫声白非常得意的诗作正准备供人褒奖却被莫名的抢了白,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
“这三首咏梅诗,虽称不上传世之作,却也都是上等佳句,其中又以声白更胜一筹。”赵先生道。
“文言说的不错,以梅入画,以画咏梅,以梅言春,难得的好诗啊。”行知先生评价道,文言是赵永正的表字。
这时方世鸿偷偷扯了扯莫声白的衣袖,莫声白本是方从哲的得意门生,所以两人向来走的极近,虽是一个小动作莫声白已是明白了方世鸿的意思,略微思索,莫声白便趁着两位先生点评的时机写了个纸条递给了方世鸿。
方世鸿拿过纸条默记了几遍,便昂着头对着众人道“在下不才,口占一首。”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给众人一个反应的时间就接着念道“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众人震惊,这诗怎么看都与这位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少爷对不上号,连行知先生都不知该如何点评,夸吧,与其人不符,贬吧,与其诗不符。
“好诗好诗,有远景有近景,有动有静,有人文有理想,甚至比声白的更胜一筹。”赵先生抚掌称赞,方世鸿可是他的学生。
此时唯有朱由检不合时宜的哼了一声,在这静极的学舍内分外清晰。
“你这人好生无礼,可是看不上我的诗?”方世鸿看着这个哼出声的人。
“这位公子可是有不同见解?不妨说来听听。”赵司业被这一声哼的老脸发红,愤愤的瞪了一眼这个不识趣的小子。
“曾闻方公子欲三十万两银子购一株兰花,果然是个雅人,爱好也雅诗作也雅,看来方公子是久在优雅之所辛勤耕耘是不知道世事艰辛啊,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现在有五省受灾,大明近半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今日行知书院的主旨就是募捐,方公子竟有盛世无饥馁的感慨,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方公子可有山陕百姓无米可食何不食肉糜的疑问?赵司业,不知我分析的可对?”谁人不知流方世鸿连八大胡同的嗜好,这久在优雅之所辛勤耕耘的话却是借机讽刺。
“你……哼,徒逞口舌之快,请教朱公子大作。”虽说方世鸿不学无术,但“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他还是知道的。
赵永正并未接话,老成精的人这时候接话就是打脸,有方世鸿这徒弟打头阵他乐得看戏。
朱由检也承认诗是好诗,句是好句,只是不合时宜罢了,尤其在这个年头,听闻这种诗句他就有种莫名的气愤,不过这诗如何都不是方世鸿作的出的,明显是莫声白的大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连作两首佳作,朱由检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才华。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篇,不会作诗也会吟。朱由检熟读的可不止唐诗,还有明末几百年后的诗,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他就能随便吟出几首写春写梅的诗,“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着,只待春雷第一声。不知方公子可还满意?”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不知方公子觉得如何?这种诗你若想听我随便给你吟个十首八首,只是小爷不屑于此罢了。”朱由检的意思是不屑于抄袭后世,在方世鸿听来却是不屑于作与他听,这是**裸的鄙视,但是两首诗下来高下立判,论情怀论格局这两首诗都是上上之作,即使莫声白也有所不如,方世鸿更不是对手了,何为千古名句,这就是。
朱由校如同看怪物一般,小五什么时候这么有才了?那冷若冰霜的徐茗儿也打量着这人,从这人进来就以为这是个如朱应安一般的人,没想到有这种才华,这两首诗便让向来自视甚高的徐茗儿有些自愧不如,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清秀,只是眉目间隐隐可以看到些坚毅和与这个年龄不符的老成,说这人是装稳重不太像,说没在装也不像,让人有些看不透,就凭这两首诗只怕过了今日朱五的名字便会传遍京城。
有这两首诗在前,排队募捐的人更多了,刘继芬、赵全、高胜、高寒都已往募捐箱里投了银子,朱由校正欲上前,就听门外急急忙忙进来一人,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不好了,院正,外面打起来了。”
第十一章 行知书院(中)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门口负责登记的符九章,因为时辰已过午没多少人来了,便留了顺天府照磨和一名衙役负责登记,他和另外一名衙役趁着热闹到里面玩去了,谁知没多久就见一名少年和一个书生打了起来。
“别急别急,你先喘口气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作为行知书院院正,行知先生听闻有人打架心里也有些着急,有人在书院打架本来影响就不好,何况还是在这文会的日子,但他还是先安抚了一下符九章。
“是我们书院工匠科一个新来的小子和国子监的刘劲松刘公子打起来了, 具体为何打起来的我也不清楚。”符九章喘匀了气仍是有些急促的道。
“快带我过去看看。”陶先生招呼道。
符九章一路小跑带着陶先生往前赶,其他人也顾不上什么诗会不诗会了,跟着陶先生一窝蜂向外涌去,过了两个圆形拱门便是一处更为开阔的园舍,与之前的学舍不同在于,这院里多是些耕过的菜地,应该是撒了种尚未长出,还有几处草泥搭的暖房,应该是冬日用来培育用的类似于后世的大棚,而不像前面几处多栽种些花草。
菜地有些被踩踏的痕迹,学舍房门不远处围了不少人,见陶院正过来,围观的人让了个道,众人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形,说是打架有些言过其实,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在推搡一个少年,那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有些虎头虎脑的,看着挺壮实,和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书生争执丝毫不怵。
“怎么回事?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我行知书院的学生?”陶院正有些威严的问道,另外一个书生刘劲松他认识,因为自负有些才学,这人喜欢到处与人比拼诗词楹联,诗词虽是负多胜少,但楹联未尝一败,因此人称京城第一联,但自己书院这个少年他倒是第一次见。
让人意外的是那个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的徐茗儿看清里面的人时急匆匆的上前拉起少年的胳膊仔细看了看焦急的问道“尔觉,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这个被叫做“尔觉”的少年先是朝徐茗儿轻声说了句“姐,我没事。”然后向陶院正揖了一揖道“回先生话,学生徐尔觉,是行知学院今春新招的工匠科学生。”少年说着拢起一堆包着些散碎铁皮的木块接着道“这是学生做的宝船模子,被这人损毁,这人不但不道歉反而出言不逊,所以学生才和他起了争执。”
“刘劲松,他说的可是事实?”陶院正有些声色俱厉的喝问那书生道。
大明许多名士和官员都是陶院正的学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因为名声在外,这一声喝问已经让刘劲松心虚了一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我起初只是不小心碰坏了而已,他却不依不挠,不过是一个船模而已,我赔给他就是了。这小子痴迷于这些奇yin巧技能有什么大用,还说什么腐儒误国,百无一用这等话。”
一旁的刘继芬张之极等人已为朱由检几人介绍了这位刘劲松的来历,这人靠着一手楹联的本事年少成名,但写八股文的本事稀松平常,三次乡试都未中,后来整日跟着方世鸿流连烟花之地,为花魁写些词曲,偶尔做些欺负良善的勾当。
“你们读书人整日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难道就凭你们的诗词楹联锦绣文章?你们穿的衣吃的食行的舟坐的马车,哪个不是奇yin技巧所制?靠你们?恐怕生民早饿死了,
你还在这看不起奇yin巧技,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徐尔觉人虽小,一番话说得却是有理有据。
“好,小兄弟说得太好了,这世道,早晚是科学的天下。”朱由检听完徐尔觉的话拍掌大笑。
这一番话可是得罪了不少读书人,而这在场的又少有不是读书人的。
徐茗儿虽然知道这人是在帮自己弟弟说话,但听得还是有些别扭,她轻轻打了一下徐尔觉道“说得好像你不是读书人一样。”
“哼,我耻与腐儒为伍。”徐尔觉骄傲的昂起头道。
“朱公子这话有失偏颇,虽然刘兄有错在先,但说这世道将是科学的天下这话有点大吧?何谓科学的天下?莫非是匠人的天下吗?我大明才学之士数不胜数,我朝历代人才辈出,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是策论纵横治国方略皆是能人辈出,何曾见有匠人入朝为官登阁拜相的?”一旁的莫声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折辱的可不仅是刘劲松,而是天下的读书人啊,之前作诗输了一筹,这次可算有机会找补回来了。
陶院正颇有些认同徐尔觉和这位姓朱的公子的话,但这两人却是把天下读书人拉到了对立面,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辩法起初就输了,他只能咳嗽一声解围道“无论如何这是刘劲松有错在先,你需给徐尔觉道了歉赔偿他损失这事就算过了。”
“行知先生的吩咐劲松本该遵从,但这二人看轻我辈读书人,我若道了歉,便是等于认了他们的话,为了天下读书人的颜面,学生万不能道歉。”这刘劲松本就是个自负的人,得了理连陶院正的话也忤逆了。
本就看这刘劲松不顺眼的朱由检听了他的话更是气愤不已,不仅是因为这人,更是因为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意识而悲愤,“就你这点才学也敢代表天下读书人?你看不上工匠的奇yin巧技,请问农耕用具从何而来?水利工程从何而来?武器弹药从何而来?你读书写字用的笔墨纸砚又从何而而来?若无天下匠人普通百姓为你们提供衣食住行,为国家提供税赋,你们早就饿死了,何来的国家可治?难道就凭你们做些诗词歌赋写些锦绣文章就能治国?以我看来真正能治国的读书人,徐光启徐大人或许算得上,而你,说你差十万八千里算是抬举你了。”
“你你……你敢轻视我辈读书人?”刘劲松被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了,还不忘拉上读书人提升气势。
“不,我不是看不起天下读书人,我是看不上你、你,还有你。”朱由检连点三下,第一位自然是刘劲松,第二位是方世鸿,第三位是莫声白。
这三下点的无比嚣张,众人都无比吃惊,方世鸿还好说,没多少真才实学,但是他老子有权势,另外两个那可都是有名的才子,竟被说的如此不堪。
“你……真是枉读了圣贤书。”莫声白是个文弱书生,被如此看轻也只是说了这么句苍白无力的话。
而刘劲松和方世鸿可是经常在八大胡同都欺负人的角色,被这样折辱那还能忍,两人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刘劲松离得远些,尚未近前就见方世鸿被朱由检身边一人一个擒拿扔了出去,只是眨眼时间方世鸿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屁股上挨了一脚还被摔了个屁墩。
刘劲松见对方这身手哪还敢上前动手,正好看见那个和符九章一起进来玩的衙役好像找到了帮手,连忙道“你竟然敢动手伤人,官差大哥快抓他,你们几个别走,我要去衙门告你。”
“孬种,有本事打回来呀,想告你赶快去告,我等着你,挨了打就告官,你怎么不回家找你爹娘哭鼻子去啊?我大明就是因为有许多你这种人治国,所以现在到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努尔哈赤都打过辽东了你要找哪个衙门去告?又要找谁去哭鼻子?”朱由检对着刘劲松恨恨的吐了口口水。
“虽然你说的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可你也不能动手打人,真是有辱斯文,这和豺狼有何区别?”莫声白有些怯生说道。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莫声白,方世鸿被收拾了这书生还敢出头,让他有些高看了一眼,“莫公子的才学在下也是佩服的,古语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要治国先要搞清什么是国之根本,若不明白这些,我奉劝你科举不考也罢,否则为官也是祸国殃民。最后在提醒莫公子一句,做豺狼总比做条狗强。”
朱由检一番话让莫声白这位天才有些不知所措,虽然骂他是狗,他却没有反驳,自己一直以来到底为何而读圣贤书,自从入了国子监,自己都跟着方世鸿做了些什么。
一会功夫下来,方世鸿被打怂了,莫声白被朱由检说萎了,只剩下刘劲松还精神奕奕的想讨些说法,“我们也不与你浪费口舌,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能耐咱们在诗词上决个高低。”
刘劲松话未说完旁边一个之前在学舍中听过朱由检作的两首诗的和他相熟的国子监学生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边把那两首诗念了一遍,刘劲松听完神色略微有些泛红,赶忙改口道,“诗词太耗时,有魄力就跟我对对子。”
朱由检一时有些神并未接话,对子靠的是急智,虽然前世有些功底,也背了不少名对绝对,但对方敢号称京城第一联,对对子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他也真没多少把握。
“怎么?夸夸其谈了这么久,论到真才学就不行了吗?我国子监的学生可不能任由你欺负,若不敢接便给他们三人一一道歉这事就算过了。”之前怕跌了身份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赵司业总算找到机会奚落朱由检一番了,对刘劲松对对联的功夫他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赵文言,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看看你这些年都教了些什么人。”听到赵永正的话陶院正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小孩子闹闹也就罢了,这都做到六品司业了居然还掺和这事,而且他还是行知书院出身。
行知先生很少发火,一旦发火还是很吓人的,赵永正连忙噤声。
“莫非我之前的诗赵司业还看不入眼,只喜欢‘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这种诗?不如请赵司业也赐教一首?”朱由检讥讽道。
没在学舍诗会的人不明白朱由检话里的意思,于是打听了一下,这些人听完再看朱由检和赵先生的眼神都变了。
“哼。”有了行知先生的警告,赵先生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服,仍是不敢出言反驳。
刘劲松看赵司业被行知先生训的不敢接茬,又怕朱由检不敢接下,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莫说我欺负你,既然你和两位小公爷一起来的,今日对对子可以让你们三人一起上,不过若是输了的话就由你们三个一起道歉了。”刘劲松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个好的主意,一来这两位小公爷并无什么才学构不成威胁反倒可以博个一对三的名声,二来知道朱应安与方世鸿不睦,落了朱应安的面子自然就为方世鸿出了风头。
第十二章 行知书院(下)
朱应安和张之极倒是受了无妄之灾,糊里糊涂的就被牵扯了进来。
“刘公子好算计,如此在下再拒绝反倒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这一阵我们就接下了,若是刘公子一个人扛不住了,也允许你再找两个帮手,不过你若是输了,请不要再代表天下读书人,只需替你自己向这位小兄弟道歉并赔偿,而且以后若是在路上遇到朱小公爷请你和方公子绕道而行,若是楼子里遇到了就退后三丈开外,请刘公子出题。”朱由检一番连潮带讽,也让众人明白了刘劲松的用意。
“算你还有些胆色,就先来个简单的,我的上联是‘今宵消夏’。”刘劲松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是简单其实只是字数少,而论对联来说却一点也不简单,朱应安和张之极也装模作样的思索着,却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除了三人外其他围观的人也在思索下联,朱由检略一琢磨便有了下联“我对‘明晌赏花’。”
直到朱由检说出了下联朱应安和张之极二人才搞明白原来这对联中间二字是同音字。
徐茗儿微微一笑,看样子也是对出来了,众人听了下联才恍然大悟连声称赞。
“哼,莫要得意,这不过是热身而已,下一联就没这么简单了。”刘劲松打量了一圈正好看到朱应安有些肥胖的身躯着了一身草色袍子便有了计较,“听好了,我的上联是‘井里蛤蟆穿绿袄’。”
众人一看,这周围人中就朱应安一个穿绿袄,可不是这刘公子借楹联讽刺他胖的像个蛤蟆吗,众人一时冲着朱应安指指点点。
“你……”朱应安意识到刘劲松在骂他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生着闷气同时心里想以后再也不穿绿衣服了。
“我对‘锅中螃蟹披红袍’。”朱由检没有理会众人的指点脱口而出。
围观的人一看这些人中也只有方世鸿一人穿着骚气大红袍子,顿时哄堂大笑。事件起源的徐尔觉更是大声叫好。
方世鸿愤恨的瞪了一眼刘劲松,刘劲松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本想给方大少出气的谁想被反骂了。
“休要张狂我出‘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我对‘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对子在大明朝可能算是个骂人的绝对,后世却在玩对子的人眼中已是烂大街了。
接连三个对子没有难住对方,刘劲松也收起了轻视,骂人的也都被骂了回来,他也不敢再用对子取巧了。
“书不读秦汉以下。”
“我有了,我对‘志常在酒色之间’”朱由检刚想对下联张之极就先一步对了出来,“都不用我表弟出手,我都能对出来,看来你这‘京城第一联’也不怎么样嘛?难道什么人都能号称京城第一了?”
“哼,不要徒逞口舌之快,有能耐你接着对,我的上联是‘真理学从五伦做起’。”
“我也有了,我对‘大文章自六经分来’,哼,徒有其名。”这次对出的是朱应安。
刘劲松都有些冒汗了,连这两个不学无术的小公爷都能对出这种对子了,这还怎么玩。
“老夫观三位公子颇有才学,不如让老夫也出几联添些乐趣。”赵永正看刘劲松有些扛不住的样子便挺身而出,毕竟那位朱公子也说过一个人扛不住了可以找两位帮手,虽没说破,却有这个意思,虽有些以大欺小,但以二对三,也算过得去。
“怎么?赵先生也想添些彩头?”一旁的行知先生哪里看得下去?却也无法阻止,只能揶揄两句。
“哪里哪里,老夫只是看玩的有趣也起了玩心,凑个趣,凑个趣而已。”赵永正讪讪的道,虽然对几个年轻人他颇为自信,但添彩头的事却万万不能做,输了赢了都亏。
“那就请教赵司业了。”朱由检已经懒得计较对方脸皮了,无论你谁来都来者不拒。
“读书本就不易,我的上联是‘十
年寒窗朝朝诗书礼易乐词赋’。”赵永正算是借对联替读书人出头,上联一出还颇为自得的笑眯了眼,想到得意处还摸了摸无须的下巴。
“我觉得人品更加难得,我对的是‘一门忠烈代代仁孝忠悌信义廉’。”众人还在琢磨的当口,朱由检已经对出了下联。
赵永正也品味了一下下联,面上露出几分得色,仿佛是在夸奖他一般,而一旁的徐茗儿略一思索下联噗呲一声掩唇轻笑了一下,不由得看了一眼朱由检,接着在徐尔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徐尔觉听完不由得拍掌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道,“哈哈……他……他骂你无耻,哈哈哈哈……”
听了徐尔觉的话众人仍没明白过来,而赵司业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人常说“信义廉耻”,而朱由检的下联只有“信义廉”可不就是无耻吗?明白过来的赵司业顿时大怒,不仅是怒朱由检借楹联骂人,更怒的是人家借机讽刺他刚才的行为自己竟然没听出来,还得意洋洋的以为别人在褒扬他,这次老脸算是丢到家了,这事估计不日就会传遍京城,“你……你……,竖子无礼,我再出一联‘两猿伐木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对对子也称对句)
“我对你‘匹马深陷泥槽,老畜生安能出蹄’。”(谐音出题)朱由检在赵永正说完上联丝毫未停就对出了下联,已经撕破脸皮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了。
这上联骂的狠,下联骂的更狠,赵永正听完下联就知道今日是没脸站着出去了,索性两眼一闭摇摇晃晃向后倒去,莫声白离得近,在赵先生没倒下前就扶住了赵永正,几个国子监的学生连声大呼“先生……先生……”赵永正本就是装昏的自然叫不醒,刘劲松已经开始掐人中了。
“几位,你们已经出了不少对子,接下来请几位听我一联。”朱由检看那边掐了半天人中赵司业已经顺势迷迷瞪瞪睁开眼要转醒了就说道,“我的上联是‘鸡冠花未放’。”
“我对的是‘狗头叶先生’。”给出下联的是方世鸿,本就看朱应安和张之极出头有些羡慕,这好不容易遇到个对的上又极度工整的对子就忙不迭的喊了出来,众人听到方世鸿的下联顿时笑成一片,正在赵永正身旁扶着老师的方世鸿这一句下联和众人的笑声如响雷般在赵永正耳边炸开,刚欲转醒的赵先生又闭上眼昏了过去。
“几位,你们先生已经劳累过度昏了过去,你们还要再对吗?”
“哼,不用再对了,算你赢了。”刘劲松有些不服气的道,虽然脸上不服气,但心底却是认输了,知道再战下去已无意义,今天算是输的彻底。
“即使是算我们赢我们也接受,那方公子呢?赌约可要记得。”朱由检并不在意对方勉强的话,围观的人心明眼亮,谁胜谁负已经一目了然,不是一两个人可以颠倒的。
“哼,你赢了。”众目睽睽下已无可能反悔,何况方世鸿想明白老师为何又昏过去和众人为何嘲笑他的下联后已经没有脸面再去争论什么了。
“既然都没问题那就请刘公子践约吧。”朱由检冲着刘劲松道。
刘劲松把老师的胳膊交给其他人扶着,自己走到徐尔觉面前有些不情愿的拱手道,“对不起,我不该侮辱你和你的东西。”然后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徐尔觉。
虽然刘劲松是在对徐尔觉道歉,但头却偏向一边,好似在倔强的抗争。
“你是在向我道歉吗?为什么我丝毫感觉不到你的歉意?而且你不该是向我道歉,而是向天下匠人道歉,你若是不服气,大可不必道歉。”徐尔觉并未接过银票对着毫无诚意的刘劲松道,他没说出来的是今日若不诚意道歉,那刘劲松言而无信的事迹就会宣传的人尽皆知,虽未说出口,但威胁的意味所有人都听得出。
刘劲松无奈只得面向徐尔觉拱手作揖道,“对不起,我向天下匠人道歉,我不该耻笑你和你的船模。”
徐尔觉这才大度的摆摆手道,“我替我大明工匠接受你的道歉,赔偿就不必了。”然后冲着看热闹符九章道,“这一百两银子你拿去登记吧,就当刘公子为这次募捐出力了。”
徐尔觉人虽小,但事情处理的很老道,知道这银子他若是接了,那么今日的一番成果算是白费了。
符九章看了看徐尔觉又看了看刘劲松,直到刘劲松主动递上银票他才接了过去。
事情了结,国子监几人再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一刻,扶着赵司业就急匆匆离开了工科学院,几人只是找个静室先安顿一下赵司业,因为晚些时候还有拍卖募捐,因此国子监众人并未离开行知书院。
眼看再无热闹好看围观众人便逐渐散去,但是这些人依然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刚才的事,并且翻来覆去的回味那几个对子。
“朱大哥,多谢你帮我仗义执言,并帮我找回了场子,原来读书人并不都是腐儒。”徐尔觉看众人散的差不多了赶忙上前道谢。
“读书人当然不都是腐儒,若是读书只用来吟诗作赋,把知识当做炫耀的资本和升官发财的工具,那么读的书越多对社会的危害越大,若读书用来经世治国扶危济困,那么书读的越多越好,只有知识才能让人睁眼看世界。”朱由检并没有介绍自己姓朱,想来应该是徐茗儿在学舍中听别人称呼告诉徐尔觉的。
“朱大哥你说得对,虽然有些我听不懂,但从你刚才对对子我就知道你学识一定很厉害,以前我只佩服我爷爷和我姐,现在你已经排在我姐前面了,仅次于我爷爷,对了我爷爷就是你刚才说的徐光启徐大人,以后有空一定要到我家来玩,我家住在三公槐的棋盘胡同,你到那里一问徐府就知道了,到了报我名号就行。”徐尔觉一点都不怕生也不见外,滔滔不绝的和朱由检聊着,朱由检早已从徐茗儿和他的关系得知了这位是徐光启的孙子。
“那你就多和你爷爷和你姐姐学习,好好读书,做个对大明朝有用的人。”朱由检自己也不大,却像个老夫子一样教导比他小几岁的徐尔觉,徐尔觉向来怕人说教,但经过之前的事,朱由检再怎么唠叨说教他都当成金玉良言,一点都不觉得烦。
徐茗儿见徐尔觉这么听话也是很诧异,这是连她爷爷都做不到的,“朱大哥,谢谢你之前帮了尔觉。”
“不用谢,我也很喜欢徐小兄弟的性格,我只是为大明的匠人讨个说法而已。”
“朱大哥之前作的两首诗我很喜欢,我可以写下来作拍卖募捐吗?”徐茗儿略有些羞涩的道,她之所以羞涩是因为初次见面就称呼人家大哥还要誊抄人家的诗作在徐茗儿看来稍显唐突。
“当然可以,能为募捐做些贡献乐意之至,何况是由徐小姐这位有名的才女来写。”虽是抄袭后世的诗,但在这个朝代做出来就是他朱由检的了,第一次有人帮他抄诗这种成就感让朱由检从头激动到脚,那种如触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真是不言而喻。
“朱大哥你家住哪里啊?什么时候我去找你玩。”朱由检正体会那种成就感呢,就被徐尔觉拉了回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住皇宫吧,可除了皇宫他也没地方住啊。
看朱由检半天没回答,朱由校总算精明了一回,接过话头道,“我们初入京城暂时借住英国公家,日后盘了宅子再请徐小兄弟过府一叙。”
“正是正是,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日再去府上拜会,是吧表哥。”朱由检总算回过劲来了,冲着张之极眨眨眼道。
“没错,父亲刚才已经派人来找了,说有事叫你们先回去,稍后我和元廷兄还要参加募捐拍卖就不送你们了。”张之极会意道。
于是朱由检几人便和众人告辞离去,刘继芬虽然和几人同来,但她并不急着回去,所以并未同去。
第十三章 万历遗诏(上)
行知书院里面发生的事,有些超出了朱由校的理解范围,回去的路上朱由校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五弟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这真的是曾经和他一样被人说是不学无术同病相怜的人吗?
倒是朱由检首先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开口说道,“皇兄,怎么这一路走来闷闷不乐的?莫不是心里舍不得佛郎机女子刘继芬?”
“小五莫要胡说,皇兄哪有那种心思。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的表现有些太不可思议了,皇兄怎么不知你何时学会作诗和对对子了?”朱由校毫不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说皇兄你也要偶尔读些书,你最近一直忙于你的研究发明,我一个人闲着无聊没事就拿几本书看看,皇弟我天资聪颖无师自通,读的书多了,自然就会写诗作对了,就说我前些日子受伤的时候,几日时间就读了一本《资治通鉴》。”朱由检说的话经不起推敲,但应付过去朱由校也是足够了。
朱由校听了他的话本就相信了几分,再加上朱由检提起受伤的事让他心里有些愧疚,这事就不再提起,只能归功于自己这位皇弟是位奇才了。
回到宫中,朱由检委托朱由校再做几块滑板,因为有了前两个的经验,再做滑板已经不需要朱由校亲自动手,他宫里教出来的小太监已经可以完成了,因为是张之极要的,所以也不用再雕纹饰,若是雕个龙纹,给他他也不敢拿出来用。
行知书院发生的事两位皇孙殿下都没有提起,高胜、高寒两兄弟自然也不会去传扬,但朱由校的贴身太监赵全回到宫里就把五殿下的事迹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其他人听,说他们一行人怎么怎么神气,却浑然忘了自己往募捐箱里丢银子的事。
宫里的太监宫女自入宫开始就要学些读书识字的,所以当听赵全念出五殿下做的诗时,所有人都交口称赞,再讲到对对子赢了京城第一联,气晕国子监司业时,众人不仅哈哈大笑更是连呼厉害,许多人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赵全,如果大殿下是带自己出去就也可以参与到这许多有趣的见闻中来了。
众人散后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后宫里基本上就都知道两位皇孙在行知书院的事了,因为传话的过程中每个人都会加些自己的想法,所以到最后就连大殿下也捎带上了。同时这事也传到了万历老皇帝的耳中,皇帝所听到的是李进忠特意讲给王安,然后王安一点一滴讲给了万历。
李进忠也是听别人讲故事一般说给他听的,听完他后悔万分自己没有跟去,五殿下是差人来问过他,却因为忙些选秀的琐事走不开,早知道会这么精彩说什么也要把那些琐事往后拖一日跟着前往的。
开春以来皇帝的精神就越发的差了,整日里坐不住一刻半刻的就有些昏昏欲睡,越是身居高位久了就越怕死,越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老了,所以近日来除了有事吩咐王安,皇帝谁人都不见,怕是有人看出端倪。
这一日王安看皇帝又有些要睡着的势头时,就趁机讲了两位皇孙在行知书院的事,王安深知皇帝的心,皇帝最痛恨的两件事,其一就是天下人觉得他这个皇帝不行,另外一个就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子孙不行。
起初万历皇帝听闻他们去到行知书院时还有些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去凑个热闹,他也深知自己疏于教导,两位皇孙对于读书一道有些欠缺。可是当王安讲到两位皇孙作的诗时,万历皇帝面色都有些红润了,多少时日都少见。
王安知道诗是五殿下一个人作的,他特意把两首诗归到了两个人的名下,也是为皇太子一系正统多博一些好处。
“好一个‘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这才是我朱家子孙该有的气魄,这一句‘千红万紫安排着,只待春雷一声。’也是妙不可言呐,太子教了两个好儿子啊!哈哈哈哈……”万历皇帝有些兴奋的评价道。
“皇上,老奴还没说完呐……后面的事可是更加精彩,那国子监向来以大明第一学府自居,总是对行知书院有些瞧不上,可是这一次却是在行知书院里栽了大跟头,听说国
子监的一个司业都被气晕过去了,而且这事也和两位殿下有关。”王安在宫中多年,深谙讲话做事之道,只有小太监才会把事情一口气讲完,到了他这个地步自然懂得如何把故事讲得**迭起趣味丛生,该吊胃口的时候绝不会错过。
“哦?还有什么更精彩的?这两个小子不会把人家夫子给骂了,然后气晕过去的吧?”万历皇帝有些好奇的问道。
“皇上英明,确实是骂了,不过那可不是一般的骂,是那司业和两位殿下对对子被骂了。”胃口吊的差不多了,于是王安把后面的故事向万历皇帝讲了出来。
万历皇帝听完之后也是一手拍着座椅的扶手一边哈哈大笑,精神焕发,“这小子还真是有些急智,真是骂人不吐脏字,朕看呐不是小五水平高,就是那个什么‘京城第一联’还有那个国子监的司业徒有虚名。哼,都说朕的子孙不行,倒是该让他们看看有几人能比得上朕的孙子,那些号称博学多才的文人世子吟诗作对还不是都输给了朕的孙子。”
“皇上圣明!”王安拍了一记马屁就退到一旁候着不再说话,知道这时候切不可多嘴,否则定会适得其反。
“去传两位皇孙过来。”果然过了盏茶时间万历皇帝吩咐王安道。
“遵旨。”王安躬身退下,吩咐两个小太监去传唤两位皇孙。
不多时,朱由校和朱由检便来到了乾清宫前,看到了等候已久的王安。
“二位殿下且慢进去,听老奴一言。”王安并未急着领路,而是拦住了两位皇孙道,“今日行知书院之事圣上已经知悉,切记,‘咏蛙’一诗为大殿下所做,‘春雷’一诗为五殿下所做,切不可说错了。”
朱由检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冲王安抱拳施礼道“承王公公情!”
朱由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小五的诗就变成他的了。看他这番模样朱由检有些苦笑的摇摇头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了几句,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五弟一人出些风头不过是得些名声,而两人都表现出色那便是太子一脉出类拔萃了。
想明白之后朱由校也朝着王安施礼道,“多谢王公公相助。”
王安心里觉得有些开心,此前这两个毛头小子都是“王安、王安”的叫,何曾这么客气过,看来是有些长大了。
“进去吧。”
朱由校、朱由检二人随着王安进殿问安。
老皇帝多日来首次精神头这么足,见两位皇孙到来,吩咐道,“赐座。”
王安招呼小太监抱来两个垫着锦团铺着明黄绸布的凳子放在了离皇帝不远的右手处,二人谢恩就坐。
“你们二人在行知书院的诗作朕听了,作的不错,看来近年都有勤读诗书。”万历皇帝微笑着朝二人道。
二人听闻连忙起身行礼,“谢皇爷爷夸赞!”
万历老皇帝抬手示意,说道“都坐下,今日不必拘谨,听了你们有此才学,朕心甚慰,当年朕五岁即能读书,终日不怠,至朕即位,仍能举日讲,御经筵,读经传、史书。除太祖外,于勤勉一途朕不差。后来朕多病经年,政务多有废弛,朕略有愧于先祖,朕老了,这大明万里江山便要允赖尔等及后世子孙了。”
万历老皇帝静静的讲,二位皇孙静静的听,一旁王安恍若未闻,老皇帝从幼年讲起,至隆庆托孤,再到十岁即位,甚至连平日不愿提起的张太岳也是说了许多,至后来幽居深宫多年不朝及许多秘辛也讲了出来,直听得二人惶恐不安。
说了近半个时辰,老皇帝精神终于有所不济了,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万历这辈子不论做皇帝如何,或是他对天下人如何,还是对太子如何,但自朱由检重生以来老皇帝对他确实关爱良多。虽是两世为人,毕竟加一起也就二十多年,城府还是不够,因为知道面前这位老人已经时日无多,听了老皇帝一番感慨良多的话,让他心有戚戚。
于是朱由检头脑一热,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不该说了,起身朝万历行礼躬身说道,“皇爷爷,恕孙儿无礼,若皇爷爷能一直如早岁励精图
治,必可成万世之业,立万世之名,真可只千古一帝矣。”
朱由检不知道,这话虽是他自己所想,但其中一句“成万世之业,立万世之名”却是当年万历皇帝壮年怠政之初礼部尚书冯琦批评万历皇帝怠政奏折中的话,冯琦也因此被万历罢官抄家。
所以这话一出,让万历顿时勾起了心中的不堪,一拍座椅扶手,面红耳赤的站了起来,双目大睁看着朱由检。
然朱由检一直低着头躬着身对老皇帝的状况浑然不察,他继续说道,“万历朝以来四十八年,朝政虽积弊良多,然孙儿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辅皇爷爷、辅父王、辅皇兄建不世之功,保我大明江山永固,大明中兴便自万历朝始。”
伺立一旁的王安听的心惊胆战,奈何站的离朱由检有些远了无法提醒,而朱由检一旁的朱由校却傻愣愣的也不知道阻止,之前太子一脉建立的优势怕是要因为这五皇孙一席话葬送殆尽了。
朱由检一番话虽是受老皇帝感召所发的良言,但却犯了几个错误,一个是揭了皇帝的短处,有些话皇帝自己说得别人却说不得,第二是引用了冯琦的话,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奏章都是要经王安手用印的,所以这封引得冯琦被罢官抄家的奏折,王安记得清楚,第三是五皇孙尚未参政就说辅圣上建不世之功,虽有问题却无伤大雅,然说辅太子、辅皇长孙,这就是大逆不道了,皇帝尚未让位,这话就有些为皇帝定夺皇位的意思了。
有这三点,足够太子一脉完蛋了。
王安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还是太过年轻啊。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老皇帝怒目看着朱由检,却并未立即发作,朱由检说完才抬头看了看老皇帝,这才注意到老皇帝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留意到皇帝的神色,朱由检顿时有些后悔,心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万历虽老,但积威已久,平时万历对朱由检关爱有加未曾感觉得,这一发怒,朱由检便体会到了什么是帝王的威压。
万历皇帝心里转了几个来回,面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老皇帝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叹气道,“是朕错了。”
因为朱由检的一番话,老皇帝提了一天的精神泄的差不多了,说完话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若不是朱由检最后那一句“大明中兴自万历朝始”,怕今日真不得善了了。万历皇帝自顾休息,几人未得皇帝吩咐也不敢擅自行动,朱由检只能在那里站着。
直到朱由检腿站的有些麻了时,老皇帝才睁开眼,似是养足了精神,对着朱由检说道“看来朕是真的老了,也许小五说的是对的,但毕竟现在朕还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本来朕想赏你的,既然触怒了朕,赏赐就没了。”
老皇帝喘了口气接着道,“由校朕还是要赏的,既然已经定了要开府立室,朕就赏你一座府宅吧,玄武门外原来严嵩的宅子也算的上京城最大的宅子了,王安,著人好好修葺一下留作日后皇长孙大婚之用吧。日后宅子修好了,你便可以搬过去了,朕知道你们都觉得在宫里住的不自在。”
“谢皇爷爷。”朱由校连忙起身谢恩,他一直就羡慕朱由检有个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自己终于也可以出宫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王安,传太子、内阁、六部。”万历皇帝摆摆手赶人了。
“是。”万历皇帝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内阁六部了,虽然不知道传唤为何,王安还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几人退下后不多时,太子朱常洛,内阁六部几位大臣便来到乾清宫,万历老皇帝这一日心绪几番激荡,加之与两位皇孙聊了许久,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太子和几位大臣到时,皇帝已经躺在龙塌上休息了。
此时众人候在一旁不断忖度,不知此刻皇帝召见所为何事。除太子外,内阁仅剩方从哲一人,六部尚书侍郎一起也不过五人,中央机构尚且如此,其他机构缺员之严重可见一斑。
就在众人互相打量揣度上意时,皇帝终于开口了,“拟诏。”
第十四章 万历遗诏(下)
皇帝的话说的有些有气无力,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明白,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王安反应快,忙著人取了圣旨与笔墨,首辅大人在自然也劳烦不到别人,方从哲接了笔墨准备伏案拟旨。
万历皇帝已经几十年没下过旨了,方从哲心里有些忐忑,不知皇帝此次是什么意思,若是普通的旨意何须召六部和太子同来。
见已准备完毕,万历皇帝开口道,“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四十八载于兹。”
方从哲越写越觉得不对,写到“四十八载于兹”时,连忙放下笔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臣等万死,皇上春秋鼎盛。”
这时其他人等也反应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皇帝这要拟的是遗诏啊,虽说皇帝身体有些差,但暂无垂危之相,大明开国以来还没有皇帝提前拟遗诏的先例,何况是情绪无常的万历皇帝呢,谁知是否又在给众人下什么套。
“怎么?你们与朕争了几十年,为的不就是这道旨意里的一句话吗?”
“臣等惶恐!”
“都起来,你接着写。”皇帝抬手指了指方从哲。
方从哲只得听命起身坐下接着拟旨,但其他人却仍跪地不敢起身,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四十八载于兹,享国最长,夫复何憾?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付托,比缘多病静摄有年,郊庙弗躬,朝讲希御,封章多滞,寮采半空,加以矿税烦兴,征调四出,民生日蹙,边衅渐开,夙夜思维,不胜追悔,方图改辙,嘉与天下维新,而遘疾弥留,殆不可起,盖愆补过,若夫死生尝理,人所不免,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全归顺受,朕何憾焉。”老皇帝沉思了片刻略作休息。
跪着的众人知道,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皇帝接着道,“皇太子常洛仁孝天植,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遇毁伤。赖天地宗庙之佑,子孙甚肖,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柔远能迩、修养苍生,以天下之利为己利,以万民之心为己心,安邦于即危,扶厦之将倾,保固皇图。”
听到“皇太子常洛仁孝天植”时,众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争了几十年的正统算是没有白费,此时皇太子朱常洛身子都有些颤抖,不知是跪的久了还是激动的。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幸社稷有明主;君臣至义,期夹辅以为忠。尚体至怀,用承末命。布告中外,咸使闻知。”诏书下完,老皇帝闭上眼久久无话。
众人都在等,等皇帝下令遗诏如何保管。
万历也知道这遗诏下的有些突兀,若没有今日五皇孙的一番话,他也不会有此觉悟,君临天下一辈子,总算在最
后醒悟,终于想起来整顿朝政了。
过了半刻,万历终于睁开眼睛道,“都起来吧,此诏拟两份,用印后一份放朕这,一份由内阁保管,即日起所有奏折由内阁票拟后交太子批红。好了,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诚惶诚恐,都不知道皇帝今日闹的哪出,毕竟万历皇帝曾干过下了遗诏又追回的事,而且那次还是垂危之后下的遗诏,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结果。此外让太子批红,大明开国以来防藩王及皇子如豺狼虎豹,皇子有过学习政务的情况,但除皇帝出京交由太子监国外尚无皇子参政的先例,何况这次是让太子批阅奏折。
出了乾清宫,众人围着方从哲纷纷询问,却依旧毫无头绪,见王安出来,赶紧上前询问,王安虽然心里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道有些事是要守口如瓶的,不过碍于太子的面子却不能什么都不言语,只得勉为其难的道,“诸位大人且宽心吧,这次怕是不会再有变故了。”
听了王安的话,众人方才心下稍安,道谢退去。
很快,遗诏的事便传到了郑贵妃耳中,郑贵妃听后好似丧失了所有的气力,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郑贵妃虽有野心,但毕竟是个妇人,还是个并无多少才智的妇人,一身的能耐全赖万历皇帝宠爱,没了依仗,一时无所适从。
过了良久,郑贵妃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崔文升,道“本宫为福王谋划了几十年,却在今日终于彻底失了希望,我与太子对立了这么多年,怕他坐稳了皇位就是与我清算的时候。”
“娘娘,虽说不知何故陛下这时立了遗诏,可老奴看来陛下并非垂危,娘娘难道忘了之前的谋划了吗?那件事若是在陛下驾崩之前成了,娘娘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崔文升在郑贵妃耳边轻声说道。
听了崔文升的话,郑贵妃眼睛一亮,似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连忙对崔文升道“那件事情赶紧着手去办,催各处抓点紧。”
“奴婢这就去办!”崔文升笑着退下。
行知书院,自一行人离开,徐茗儿便独自回了学舍,找了几张笺纸准备誊抄诗文,提起笔,一行蝇头小楷方才写完一句“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便觉得不对,既然是写来拍卖的,自然不能用笺纸,何况两首诗作都是大格局,若是用小楷写就,着实是失了许多气势。
徐茗儿拿起写了一行的诗准备丢掉,但抬起手看着那一行字,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既如此,就写完留着自己品读吧。”徐茗儿心里想着,于是把笺纸放回桌面,提起笔把剩下的诗文补全。
两首诗写完,徐茗儿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娟秀的字有些出神,不知为何突然心头就萦起了晏殊的一首词,于是又在两首诗的边上录下了一首“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放下笔,徐茗儿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首清平乐,接着就是一阵羞赫,自己怎么会想起这首词,想着想着,就记起了之前那人对对子的样子。
徐茗儿
摇摇头,把脑袋里的东西驱散,拿起笺纸折了一折夹在了一本诗集里面。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徐茗儿嘘了一口气,然后铺开两张宣纸,提起一支狼毫笔,平了平心绪,提笔用行书写下一首“春雷”,然后在另外一张纸上用草书写下一首“咏蛙”。两首诗写完,徐茗儿仔细察看了一遍,颇有些满意,然后在每首诗的下面题上“万历四十八年春 朱公子作于行知书院 徐茗儿书”。
待墨迹干后徐茗儿将两张题了诗的宣纸卷了卷,以及一卷早前备好的一幅画卷一起携上,朝着行知书院一间最大的学舍行去,那里就是今日举行募捐拍卖的地方。
拍卖尚未开始,许多人早已到了等在那里,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三五一群还在讨教些诗词。
进了门徐茗儿便看到不远处徐尔觉和朱应安、张之极等人围在一起,这里是整个房间内人数最多的地方,里外或坐或站的有几十人。
远远的另外一处便看到国子监莫声白、方世鸿、刘劲松等人,这些人无人讨论什么,好像只是在静静的等着拍卖开始,方世鸿目不转睛的看着朱应安一群人,眼里藏不住的怨恨之色。
徐茗儿朝徐尔觉走去,离得近了便听到朱小公爷在那里大声的绘声绘色的讲着之前在工科学舍对对子的事,来来回回讲的都是他和张小公爷如何如何厉害对出了“京城第一联”的对子,那位朱公子如何气倒了赵司业,方世鸿又如何被诱导骂自己老师等等等等,朱应安、张之极和自己弟弟徐尔觉几人一唱一和,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也难怪方世鸿会以那种怨恨的眼神看他们,输就输了,偏偏还输的这么难看,输的难看了不说偏偏还被一遍遍的揭开伤疤。
只听朱应安道,“唉,这位兄弟刚来没听到啊?又要我重新再讲一遍,真是另我为难啊,说好了,这真的是最后一遍了啊。”
徐茗儿听了掩唇轻笑,没想到这朱小公爷这么坏。她没有去招呼徐尔觉,而是坐在一边等候拍卖会的开始。
直到朱应安等人又讲到第五遍时,行知先生一行人才姗姗来迟宣布准备开始拍卖。难得的是朱应安等人故事讲了这么多遍居然没有让人觉得重样。
这时徐尔觉才看到坐在一旁的姐姐,他看了看徐茗儿怀里抱的几样东西有些讪讪的道,“姐姐,爷爷让我们拿些东西来为募捐拍卖做点贡献,可是你知道我的船模都被毁了,你看你怀里抱了这么多件能不能分我一个?”
“不行,这几件东西只有这一卷画是我的,另外两首诗作都是朱大哥的。”徐茗儿回绝道。
“姐姐,反正朱大哥又不在,何况诗还是你抄的,你就把你那幅画给我,另外两卷诗就算作你和朱大哥一起捐赠的了。”徐尔觉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手去拿那卷装裱好的画了。
徐茗儿听到弟弟说算作她和朱大哥一起捐赠时心里突的跳了一下,思维漏了一拍。稍一走神便被徐尔觉将画夺了去,徐尔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逞了,于是拿着画飞快的钻入人群不见了,待徐茗儿回过神来时已经看不到徐尔觉的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