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募捐拍卖(一)
拍卖台上站着八个人,分别是国子监祭酒沈一丛,行知书院院正陶皖华,石洞书院院正梅登州,友麓书院院正冯实秋,衡阳书院院正郑砚芝,及第书院院正王会锡,另外两位是顺天府府丞杨敬,翰林院待诏石迁。
拍卖台上放着一张长约七尺,宽不到两尺的半人高条形案桌,顺天府府丞杨敬和翰林院待诏石迁站在条形案桌后面,其余六人则站在二人身后。
杨府丞拍了拍案桌上的醒木示意台下众人安静,待厅内平静后,他清了清喉咙道,“在下顺天府府丞杨敬,此次拍卖意在募捐,所有拍卖物品皆由参与人员提供,募捐所得经顺天府登记造册后交由国子监,所有款项由国子监祭酒及五家书院院正根据各省府受灾情况统筹规划。另外经国子监及五家书院共同协商后决定,此次募捐拍卖,各书院人员将所捐物品统一交由各书院院正,然后再由各书院选出其中三份拍品作为今日募捐拍卖的压轴物品,然后根据各书院所选三件物品拍卖总价来选出优胜书院,除优胜书院外,另外落败的五家书院每家将额外捐出五万两银子作为募捐善款。”说到此处杨府丞略微停了片刻给台下众人一点理解的时间。
过了片刻杨府丞接着道,“此次拍卖由我和石大人主持,此次拍卖由于拍品众多,种类不一,因此由我们几人共同制定了一些规则,下面由石大人来为大家一一介绍。”说完杨敬朝身边站着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条形案桌后的另外一人接过话头道,“在下翰林院石迁,同杨府丞共同主持此次拍卖,拍卖分成两个部分,前一部分为普通拍卖,即各书院所挑选三件拍品外的所有物品拍卖,这些物品的底价定价权交由物主来定,但为防止胡乱定价,这一部分物品拍卖一旦出现流拍,将由物主根据所定底价将物品拍回。后一部分为特殊拍卖,即各书院所选的三件物品拍卖,共一十八件拍品,一旦选定,则不能更换。每件拍品将由在下进行鉴定并定底价,若各书院对其中任何一件拍品的鉴定结果存疑,那么可以提出申请,由各书院各出一人及在下共七人对存疑拍品重新鉴定并定底价。接下来一个时辰就由各书院进行拍卖物品登记及挑选。”
石迁说完后转身朝后面几位书院院正笑着道,“接下来就辛苦几位先生了,我们就先去喝茶了。”
六位老先生也笑着道,“二位大人请!”
杨敬和石迁二人离开拍卖台,找了个地方喝茶等候,六位院正也匆忙招呼自家书院早已安排好的一干人进行拍卖前的准备。
原本纷杂的厅内随着登记的开始便明显的划成六片区域,各自书院的人员找到自己书院的位置进行捐赠、鉴定、登记,一切都井然有序。
过了半个多时辰,各书院就陆陆续续完成了登记工作,只有个别来的稍晚的还在登记,捐赠人员登记完后便各自找了个好点的位置等候拍卖开始,离开始时间还有两刻钟的时候各家书院便开始进行后面特殊拍卖物品的鉴定挑选工作了。
除行知书院外其他几家所书院所捐赠的物品相对简单,基本就是些古籍字画、珠宝玉器之类的,唯有行知书院这边物品繁杂,金银铜铁,模型木器,刀枪剑戟,花卉草药,文玩古董,应有尽有,所以最后挑选起来工作量十分巨大,虽然许多物品具有很高的价值,但参与这场拍卖多是文人,许多东西是拍不出好的价格的,所以只能归到普通拍卖一类。
行知书院因为物品极多且杂,时间有些来不及,张之极作为行知书院的学生,反正闲来无事便过来帮忙把物品整理分类。一旁行知先生和两位负责鉴定的夫子已经挑选好了两件用于拍卖的物品,一件是战国时期的兵刃,另外一件是一株八百年的野山参,唯独第三件物品迟迟无法确定。几人反复在三件物品里面斟酌,第一件是一块永乐年间的和田玉的双鱼佩,不过是民间之物,第二件是一尊近一尺高的纯金弥勒佛,第三件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这三件物品之所以游移不定,因为第一件双鱼佩虽有些年头,材料也很好,但是属于民间把玩之物,换了一般百姓或许
这一块玉佩足以一家人一生不愁吃喝了,但在这场拍卖后半部分拿出来怕只能是垫底的东西。而那尊金佛,都不用鉴定,只需称重便能算出价格,至少也有五六千两银子,可是用金子来与其他书院竞争拍卖,行知先生实在是怕落了行知书院的名声。而第三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若是真迹,怕是只这一件的价格便足以超越其他书院三件拍品的价格,可是行知先生和几个夫子研究了许久也无法确定是不是真迹,虽然找不出问题在哪,但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快雪时晴帖》已经失传多年,传说是被唐太宗带进陵墓陪葬了,甚至连唐摹本的《快雪时晴帖》都藏在宫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若是贸然拿出被鉴定为赝品,即使是宋摹本也拍不出什么价格,那么行知书院就输定了,可其他物品的价值又都比不上这三件,这让几人好生为难。
张之极在一旁看着几个老夫子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着急,此时拍卖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其他书院选定的拍品已经提交完了,而这边几位老先生还在纠结。刚好这时张之极又整理到两张手抄的诗文,心里埋怨道,“也不知是谁净拿这些乱七八糟不值钱的东西出来。”张之极已经整理了许多这种手抄的诗文了,好一点的还是提前装裱好的,最差就是这种拿张宣纸誊抄过后就送来,怕是都不够浪费精力的。
张之极一边埋怨一边打开诗文,先是看到一行字“万历四十八年春 朱公子作于行知书院 徐茗儿书”,心道,“这江南第一才女也太小气了吧,连装裱都舍不得。”
待张之极全部打开后便认出这正是之前朱由检作的诗,这才明白这是匆忙誊抄的,尚未来得及装裱。
那边看着几位先生还没有做出决定,张之极连忙把两张诗文卷好然后交到了其中一位夫子手里道,“几位先生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就用这件作品吧,虽说有些简陋,学生保证这件物品可以拍到万两以上。”
“哦?这些物品我们都已看过,好像并没有哪件能价值万两的,难道是有什么宝贝被我们错过了?”那位夫子打开宣纸一看,就是简单的两首诗,虽然诗不错字也不错,但一看就是刚写完不久。这位夫子把两张纸递给行知先生后冲着张之极道,“你这孩子不是胡闹吗?就这东西能值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行知先生看了看,认出了是那位姓朱的公子之前所做的诗,想想就明白了,“莫非子瑜你想把这两首诗以万两的价格拍下来?”
“先生莫要小看了这两件作品,待我拍下装裱好了再找那作诗的人帮我用个印,再请人题个字,这两张纸怕是再翻十倍都不止。”张之极已经想好了后招,即使一文不值,帮他的作品抬抬身价,就当还他滑板的情义了。
“那就按子瑜说的来吧,否则也没其他的好办法,我们书院可不如别人财大气粗,能够拿出五万两眼睛都不眨。”行知先生听完张之极的话便已做好了决定。
一个时辰刚到,顺天府府丞杨敬,翰林院待诏石迁便回到拍卖台,这时已不似一个时辰前拍卖厅内还熙熙攘攘的,此时除各书院学子外,京城内有些资财的豪绅贵人都聚在了这里,包括琉璃巷的一些牙行商人,一些外地的行商脚商也来了许多,甚至还有一些黄头发蓝眼睛的鬼佬。
杨敬道,“各书院及所有人员捐赠物品已悉数登记在册,现在开始拍卖,因为拍卖物品众多,一些相似拍品会统一整体拍卖,首先开始拍卖的是国子监程差、陆炳、高献清……七十二位公子诗作,作品内容如下,第一首程差公子的《四时不读书乐》,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可眠,秋又凄凉冬有雪,收拾书籍好过年。第二首……第三首……共七十二首诗作,经诗作原作者授权,凡拍卖所得者可免费刊印售书。国子监七十二首诗作综合起拍价一十八两银子,每次加价一两银子,拍卖现在开始。”
这些诗作普遍水平不高,似乎有些冷场,说了半天都没人拍卖,杨敬只得再次出声道,“此次拍卖诗作仍是有许多精品,诸位做刊印买卖的若是得了相信会有不错的效果,后续还有许多类似拍卖,挑选一
下做一本诗册发行想来定然不错。”杨敬也明白这些诗文许多狗屁不通,但作为拍卖人员若是第一场拍卖就流拍,面子上总是过不去。
杨敬说完下面依旧没什么反应,就在他准备宣布流拍时,一个略有些怯懦的中年人举手道,“我出十八两银子。”
杨敬见有人出价,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不自觉的声调也提高了半分,恍如琉璃巷吆喝的小贩,“这位老爷出十八两银子,还有人竞拍吗?不知先生贵姓?”
“免贵姓杨,琉璃巷五味书局掌柜。”那位举手的中年人道。
“原来先生与我还是同宗,五味书局杨先生出十八两,还有其他人想要吗?”连续问了三次无人举手,杨敬一拍醒木道,“国子监七十二首诗作归五味书局杨先生所有。”
“第二个拍卖的是行知书院的秦嗣光、贾语道、刘岚俸……四十八位公子诗作,作品内容如下,第一首秦嗣光公子的《大雪》,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第二首……第三首……共四十八首诗作,同经授权可免费刊印。起拍价一十二两银子,每次加价一两银子。”
这次没等多久,仍是那位五味书局杨掌柜举手道,“我出一十二两银子。”
杨敬程序性的问了三遍无人加价便由杨掌柜所得。
“第三个拍卖的是石洞书院的凌晨光、柯基德、许多才……一百二十八位公子诗作,作品内容如下,第一首凌晨光公子的《飞花》,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花丛皆不见。第二首……第三首……共一百三十首诗作,同授权。起拍价二十四两银子,每次加价一两银子。”杨敬念诗念的嘴都有些麻了,还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烂诗,而且石洞书院竟有两人有勇气连献两首。
石洞书院的诗作,仍由五味书局杨掌柜底价拍得。
所有散诗皆按书院划分,接下来另外三家书院的散诗拍卖由翰林院石迁主持,共四百一十二首诗作及五十六幅未装裱的画作拍卖,其中诗作皆由五味书局杨掌柜拍得,加上之前的诗作共一百二十九两银子。五十六幅水墨画由十六人分别拍走,共拍得一百一十四两银子。
这些诗作和画作的拍卖就占了所有捐赠物品的多半,仅是拍卖这些就花了半个时辰,而且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念诗上。
接下来就是拍卖一些经过装裱的诗作和画作,几个书院加一起也有八十多幅,这些看起来水准高一些的作品的拍卖总算有了些竞价,价格浮动较之前也大了许多。
八十多幅作品拍卖价格低的在二两银子,价格最高的两个作品一个是国子监的莫声白直接誊抄在装裱好的画轴上的之前所作的诗作,达到了一百四十两。另外一幅便是被徐尔觉抢走的徐茗儿的画作《西湖烟雨图》,拍得了一百八十两。而国子监的刘劲松刘公子精心装裱的一幅楹联作价六十两,结果流拍,被他自己以底价拍回,算是起拍以来的第一个流拍作品。
这几大书院学子的作品算是拍卖结束,接下来便是一些杂项拍卖,多是行知书院工科学生的一些手工艺品,这些作品多被琉璃巷的一些卖工艺品的商贩拍走,基本都是一些几两十几两的小玩意,拍卖价格最高的是一个行知书院工科名叫闻道真的学子作品《世界球仪》,而竞价的几位都是自西方来大明的经商及传教的洋人,有佛郎机人、不列颠人和法兰西人,最后《世界球仪》被刘继芬的父亲费尔南德以一百六十两银子拍走。
闻道真与这些参与竞拍的洋人颇有些渊源,他也是费尔南德教会的一员,由耶稣会士费尔南德受洗加入天主教,经常与费尔南德等洋人探讨天文、地理、航海知识。后来根据这些人的航海图及古老的球仪制作了这个最新的《世界球仪》。可惜这《世界球仪》只被洋人看作好东西,而各个书院的人都无法理解为何这个圆圆的东西值得洋人花费这么多的银两去竞拍。
手工杂项的物件拍完,剩下的便是一些价值高出许多的文玩、古董、古玩,几个书院加一起也就只剩下三十多件。
第十六章 募捐拍卖(二)
接下来的拍卖竞价相比之前激烈了许多,三十多件物品拍卖了近十万两银子,其中行知书院的那座金佛拍出了六千两八百两的高价,当然,这金佛即使不算工艺,只是黄金也值近六千两。国子监的一座珊瑚拍出了五千四百两的价格,这让其他几家书院心里有些不安,因为这珊瑚还只是国子监挑选剩下的,那其他拍品的价值可想而知。
这三十多件物品中,赝品足足有六件之多,分别是行知书院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国子监的宋汝窑笔洗,石洞书院的唐三彩,衡阳书院的明初三宋之一宋克的《草书韩七绝条幅》和《唐宋人诗卷》,及第书院的一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
几件赝品中又以行知书院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争议最大,负责鉴定的翰林待诏石迁也无法辨别此贴的真伪,于是主动招呼了几家书院负责鉴定的先生一起鉴赏,几人争论了许久仍得不出结果,便询问行知书院此贴的来历来辨别。
捐献之人是行知书院数术科的学生金正杰,此人是四方当铺掌柜的独子,而这《快雪时晴帖》则是两年前一个装扮奇怪的人典的死当,最初四方当铺的掌柜将这件《快雪时晴帖》当做镇店之宝,可后来两个月内琉璃巷的四家当铺皆收到了一副《快雪时晴帖》的死当品,四家当铺的朝奉一起鉴定竟无一人能找出破绽。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而四方当铺这一幅则被金正杰拿来捐献了。
最后鉴定的结果是摹本,但几位先生却看不出临摹时期,建议的价值以宋摹本的价值来定,物主定的底价不高仅一千两,比宋摹本的价值低了一半,最后被一位富绅以两千八百两拍得,若不是听说还有另外三件摹本,这件《快雪时晴帖》的摹本价格或许还要翻上几番。
至于另外几件赝品,其中宋克的两幅草书因为底价不高,分别被行知书院行知先生和友麓书院院正冯实秋以底价拍得,其他皆流拍被物主底价拍回。
前一部分的拍卖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在最后一件物品拍卖结束后杨敬、石迁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杨敬宣布休息一刻钟后开始第二部分的拍卖。
第二部分的拍卖为轮流拍卖,每家书院先各出一件物品,待六家书院依次拍完后再轮流拍卖第二件、第三件。
一刻钟过后杨敬、石迁重新回到拍卖台,这一部分才是今天拍卖的重头戏。此时各家书院已经将第一件要拍卖的物品奉上依次摆在了案桌上,每一件拍品都用红绸铺盖。
“今日募捐拍卖第二场的第一件拍品是国子监提供的叶大师作品荷团龙尾砚,请石大人鉴定。”杨敬掀开左手边第一块红绸道。
石迁先弯下身仔细的看着,然后双手小心拿起案桌上的砚台翻过来看了看底部,接着对着光线看了看,很快便确定了真伪道,“此砚石质优良,莹润细密,嫩而坚,润而滑,抚之如肤,磨之如锋,扣之有声,宜于发墨,确为龙尾山龙尾砚,看雕工为永乐年间由琢砚名家叶雕琢,砚身密布颗粒状,对光可见砚体闪烁亮丽,兼以纹理灿烂,色拟碧天,砚底有阳明公题铭,实属砚中之精品,底价六千两。”说完石迁便将砚台放回案桌。
杨敬接着道“荷团龙尾砚一方,底价六千两,每次加价最低十两银子,拍卖
现在开始。”
杨敬话音方落,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便举手道,“六千零一十两。”
另外一个人马上举手道,“六千零二十两。”
“六千零三十两。”
……
开始竞拍的人都很克制,几次过后便开始一百两一百两的往上加,最后国子监的这方龙尾砚价格定格在了八千一百两,被第一个叫价的那位做文房四宝生意的墨宝斋掌柜拍走。
杨敬掀开第二块红布道,“第二件拍品是行知书院提供的一把刀,经行知书院几位先生鉴定只得出此刀乃战国时期的兵器,具体出处尚未得知,还请石大人赐教。”
石迁右手拿起刀柄,入手微凉,左手轻托刀面,离得近了,只感觉寒气逼人。刀身通体黝黑晶莹,应是传说的陨铁打造。刀身形似新月,只在刀背中间有处如山脊般的突起,刀颚处无纹饰,似是陨铁原来的样子,有如山峦叠嶂。刀尖处镌刻些奇怪的纹路,似阴雕锦文又似云纹。
石迁暂时不敢确定,因为这是传闻中的兵刃,后世多有仿制,但多仿其形而不得其神,他拔下两根头发放在刀刃处,轻轻一吹,发丝在触到刀刃的刹那悄然而断。
此时石坚心里已有了几分肯定,但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众人只见石迁拿着刀兴冲冲的向外奔去,挡在门口的人一见石迁拿刀冲来连忙向边上躲去,拍卖厅虽人潮拥挤,但石迁很轻易的就来到了门外。此时已过酉时,天色偏黑,月亮已经升起,石迁一手持刀,刀尖指月,就见一簇晶光聚在刀尖,闪烁明灭。
跟随石迁身后出来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称奇。此时石迁终于可以确认这把刀就是传说中的寒月刃。因为刀尖独一无二的纹饰在兵器史上只出现过两次,可于刃尖聚日月之辉,一把是十大名剑之一的定光剑,另一把就是现在这个战国徐夫人的寒月刃。
石迁提刀回到拍卖台,将刀放回案桌道,“此刀名为寒月刃,乃战国徐夫人所铸,经鉴定,确为真品,底价一万五千两。”说完石迁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杨敬站到台前接话道,“行知书院寒月刃,底价一万五千两,每次加价五十两,现在开始拍卖。”
台下一时有些安静,文人武将多用剑,大明朝武人即使用刀也是有些类似唐刀一类,像绣春刀那种,而做古董生意的商人一时能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拍一把不知道要放多久才能卖出的古刀的极为少数,但他们不知道这把刀的价值远不止如此,石迁作价算是非常保守了。何况石迁介绍的不是很详细,许多人并不知道关于这把刀的故事,只有几个随石迁出去的书生才见识到了这把刀的魅力,而朱应安正是那几个书生中的一个。
过了半天仍无人竞价,这第二场拍卖的规则与第一场不同,因为是石迁根据价值定的底价,若是流拍,这一场便算行知书院少了一件拍品,基本上这场拍卖就没有胜算了。
就在杨敬准备宣布流拍时朱应安举手了,“一万五千两。”朱应安是石洞书院的学生,他之所以竞拍只是因为在看到这把刀尖的光辉时,觉得这把刀很不简单,虽然他不会用刀,但放着观赏也很不错。
“呦,朱兄这是准备习武吗?拍了这把刀再蓄些胡子,
确实比现在这副样子威武许多,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你一年逛楼子的银子。”方世鸿揶揄道,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又在行知书院受了窝囊气,行知书院输了他自然乐见。
“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点钱小爷还瞧不上。还有要拍的没?没人拍这把刀小爷就收了。”朱应安回击道。
果然并没人竞拍,寒月刃便被朱应安收入囊中。其实如果他不拍行知先生也会拍下,毕竟一万五千两比起五万两还是差了很多,何况第一局行知书院就退出竞争的话实在有损书院名声。
“第三件,石洞书院宋定窑白瓷梅瓶雕莲花。”杨敬揭开第三块红绸,就把位置让给了石迁。
见过了寒月刃,石迁对其他物件的兴趣小了许多,若非他只是一个从九品小吏,没多少钱财,那把寒月刃他一定会拍的。
“北宋定窑白瓷梅瓶,釉刻莲花,品相佳,真品。底价五千五百两。”石迁拿起来看了看便放回了,有些意兴阑珊的道。
古董商人向来对瓷器最是热衷,最后这件梅瓶竟拍出了八千八百两的高价。
接下来友麓书院的唐寅的《茅屋风清图》鉴定为真品,底价三千两,成交价三千八百两。
衡阳书院的宋本《太平广记》珍本,全书500卷,目录10卷,取材于汉代至宋初的野史小说及释藏道经等和以小说家为主的杂著等400多种,底价七千两,成交价九千六百两,由京城广报书局拍得。
“本轮拍卖最后一件拍品为及第书院的《敬斋箴册》,请石大人过目。”
石迁略一打量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赝品,底价二两银子。”
及第书院院正王会锡十分诧异,因为他和及第书院另外一位负责鉴赏的先生完全没有看出任何问题,“我申请重新鉴定。”
“不用了,为了节省时间我直接帮各位解疑吧,《敬斋箴册》为明初三宋二沈之一的沈度小楷作品,属于典型的台阁体作品,而且《敬斋箴册》代表了的台阁体的最高水准。其笔力劲道,气格超迈,其笔画粗不为重、细不为轻,其布局法度俱存,中规入矩,行列齐整,在风格上展露的是那种婉丽飘逸、雍容典雅、不激不厉的气度,颇有儒者之风。而这赝品无论从用墨、用纸、做旧,还是风格、笔画、布局都毫无破绽,算是与之前的《快雪时晴帖》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唯一的缺陷在于一点,大家请看。”石迁拿起作品用手指着其中一处道,“众所周知《敬斋箴册》是沈度书于永乐十六年,而这里写的却是永乐十九年。”石迁拿着《敬斋箴册》向众人展示。
如此便不用再鉴定,即使是不懂鉴赏的人也知道这件拍品假的不能再假了。
既是赝品,底价仅二两银子,在这重头的时候没人会对这件拍品提起兴趣,所以虽只有二两银子仍是流拍了。
第一轮拍卖结束,国子监成交价八千一百两,行知书院成交价一万五千两,石洞书院成交价八千八百两,友麓书院成交价三千八百两,衡阳书院成交价九千六百两,及第书院流拍,一轮过后及第书院基本算是退出了竞争行列,友麓书院虽然没有流拍,但与行知书院的一万五千两成交价比起来,机会也不多了。
第十七章 募捐拍卖(三)
第一轮过后,因为每拍一件物品便要停下鉴定一次,很多人拍卖的热情都被打乱了,所以杨敬宣布,从第二轮开始,每一轮拍卖前先鉴定真伪,赝品则在一轮最后拍卖并由石迁给出鉴定原因。
因此第一轮过后所有参与人员都得到一些休息时间。
很快第二轮的拍品已经鉴定结束,拍卖继续进行。
“第二轮第一件仍是国子监的,所拍物品为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手稿,经石大人鉴定为真迹,此稿说是《资治通鉴》手稿并不准确,经对比此手稿与《资治通鉴》通行本略有异处,准确的说应为《通志》手稿残卷,后来才改名为《资治通鉴》。此手稿残卷共四百六十五字,卷后附司马光手书谢人惠物状及宋代任希夷、赵汝述、葛洪、程夔、赵崇,元代柳贯、黄、宇文公谅、朱~德润、郑元等人题跋,且有宋代至今藏家藏印上百枚。起拍底价一万六千两,每次加价一千两。”
按说此物价值要在寒月刃之下,然而在文人及商人眼中此物并非寒月刃能比。因此不仅是一些商人富绅,包括许多文人都在交流,沟通如何汇众人之力拍下这件文学巨宝。
经过多番竞价,文人终是敌不过富绅的身家,最后《通志》手稿被一位富绅以三万七千两成交,此人自称是司马光第二十六代后人。
“第二件拍品为行知书院的一株八百年人参。此物乃是石迁石大人及千芝堂掌柜共同鉴定,保守估计八百年以上千年以下,且为野山参,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然暂时无人考证,起拍底价一万两,每次加价一百两。”
此物在文人看来价值尔尔,若是所有达官显贵来此,怕是即使百万求此一株人参也在所不惜,因为这些人最怕死。其实此时的定价也算准确,底价乃是千芝堂根据实际价格略低所定。
此物竞拍过程中几家书院人等很少出价,竞价的只有琉璃巷的几家药铺和三公槐的几位侯爷、大人的管家,最后此株人参被方世鸿以两万三千两的成交价拍得。
第三件为石洞书院的唐朝萨珊金币二十枚,底价三千两,以三千五百两的成交价被琉璃巷的一位古董商人拍走。
第四件为友麓书院宋刻孤本《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共五十一册,一百六十卷,底价八千五百两,成交价一万三千两,由京城华昌书局拍得。
第五件为衡阳书院的文徵明小楷《千字文》,真迹,底价五千五百两,成交价八千两,由苏州籍行商拍得。
前几件拍品并无什么起伏,直到第二轮第六件拍品时才让众人稍微有了一些波动,因为第六件物品并未在案桌上,而是由及第书院两人抬到拍卖台上,起先引起众人注意纯粹就是因为大。
“第六件拍品是及第书院的一箱图纸及手札等。”杨敬并未得到详细信息,只知道这些,“详细的清单由石大人介绍。”
“此件拍品有些特殊。”石迁一边说一边用袍袖拂了拂箱子上的灰尘,又眯着眼睛吹了吹,待灰尘去的差不多了石迁方才打开箱子接着道,“此项文书乃是传言当年宪宗时期被尚
为兵部郎中的刘大夏刘公焚毁的史料,所余者仅此一箱,包括宝船图纸、航海日志及所行海图。然皇帝敕书、船队编制及名单、账目等等许多史料皆已遗失。底价一万两,每次加价一千两。”
文献记载,郑和下西洋的档案《郑和出使水程》原存兵部。明宪宗成化年间,皇上下诏命兵部查三保旧档案,兵部尚书项忠派官员查了三天都查不到,已被车驾郎中刘大夏事先藏起来。项忠追问官员,库中档案,怎么能够失去?当时在场的刘大夏说“三保下西洋,费钱几十万,军民死者万计,就算取得珍宝有什么益处?旧档案虽在,也当销毁,怎么还来追问?”。此话一直被大明官员百姓所推崇,奉为为民请命的典范,所以时至今日许多人对于这箱史料的认知也仅作为一个可以研究三保航海的珍贵史料而已。
此时拍卖厅内听到是此份旧档案时激动不已的除了几个洋人外便是行知先生,行知先生曾与徐光启讨论过航海的重要性,二人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份《郑和出使水程》档案的遗失,如今失而复得,他怎么能不激动。
行知先生陶皖华不自主的紧紧攥着身边一位夫子的袍袖,喃喃道,“这箱东西我一定要拍到。”
旁边的夫子尚未听清行知先生嘀咕的是什么就见他已站起身来举手道,“行知书院出一万一千两。”
这还是今日拍卖第一次第一个拍卖就在底价上加价的。
“天主教会费尔南德出价一万两千两。”
“我出一万三千两。”法兰西人阿德里安操着一口生硬的口音举手道。
“一万五千两。”行知先生继续举手竞拍,这次一下加了两千两。
“一万六千两。”不列颠人威廉也加入了竞拍的行列。
“两万两。”费尔南德再次出价。
此时行知先生有些为难了,今日行知书院准备的银两只有七万两,另外五万两是用来预备输了之后支付额外的捐赠的,可是这箱档案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思索了一会行知先生便冷静了下来,先观察一下局势吧,实在不行便先动用那笔银子,最后输了再想些办法补上。
只是在行知先生略微停顿的片刻,及第书院的这箱档案便已经涨到三万两了,而三个洋人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此时竞拍的三个人除了费尔南德已经来大明十几年了,并在城南教会传教,另外两批人皆是来大明的西方商人,这时的大明并不允许与海外通商,所有的贸易往来皆是以朝贡贸易的方式,即所谓“惟不通商,而止通贡”。各国官方使者以朝贡名义向大明献上“方物”,大明将对方所需物品作为赏赐颁发。此外,也允许贡使将所带多余物品与民交易,但“有贡舶即有互市,非入贡即不许其互市”。
这两批法兰西人和不列颠人以及另外几个和费尔南德在一起的佛郎机人都是来与大明进行朝贡贸易的。
经过十几轮竞拍,价格已经升到了五万三千两,此时法兰西人似乎与不列颠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已经退出了竞拍的行列,此时只剩下佛郎机人费尔南德和不列颠人威廉。
“五万五千两。”费尔南德咬咬牙接着举手道,此时已是佛郎机人的极限了,佛郎机商人只预备了四万五千两,而剩下的一万两则是天主教会为他们筹集的银子,若是不列颠人再次加价,他们也只能放弃了。
不列颠人威廉和法兰西人阿德里安低头略微交流了一下便继续举手道,“五万六千两。”
费尔南德摇了摇头示意放弃了。
此时只剩下威廉一个人竞拍了,杨敬问了两声也没人搭话,五万六千两的价格已经大大超出及第书院院正王会锡的预期了,本来以为能拍到一万五千两就不错了,本来以为已经失去机会的及第书院现在却成了最有机会的人。
就在杨敬准备宣布档案归属的时候,行知先生陶皖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有些颤巍巍的举起手道,“六万两。”
行知书院的几位先生全都看向行知先生,一脸的不可思议。
行知先生边上那位夫子连忙拉住行知先生沉声道,“你疯了吗?”因为这件物品拍完很大可能胜出者就是及第书院了,那么作为输的一方行知书院必定要再拿出五万两银子,而行知先生已经花出去了六万两,哪里还有五万两可以出。
行知先生不为所动,再次强调了一遍,“我出六万两。”
拍卖厅的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来神,包括以为已经竞拍成功了的不列颠人威廉。
杨敬看了看行知先生,又看了看不列颠人,职业性的问了几声,“还有人出价吗?”
威廉继续低下头和阿德里安交流,这次交流的时间有些略长,他们说的是不列颠语,周围的大明人即使知道他们在讨论价格也完全无法听懂。
就在杨敬有些不耐的时候威廉举手道,“我出六万五千两。”
此时行知书院的夫子们总算松了口气,有人接就好。然而还没等他们完全平静下来,行知先生接着举手道,“六万八千两。”众位夫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六万九千两。”
“七万两。”行知先生知道,这是他所有能拿出的银两了,若是仍旧得不到这箱档案的话那么就只能认命了。行知书院的夫子也明白这些,于是心里都在喊着不列颠人再加一次价。
然而不列颠人只能让几位夫子失望了,他耸耸肩道,“你赢了。”
此时行知先生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列颠人后来是和法兰西人两家的钱财合在一起共同竞拍,否则他们任何一家甚至都比不过佛郎机人,即使行知先生喊出了七万两他们仍有一万两的余地,但是法兰西人阿德里安并不认为这箱两百多年前的资料值这个价,已经约定好如果超过七万两他们就退出竞争,而剩下的不列颠一家就完全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竞拍了,所以只能放弃。
两轮拍卖结束,国子监总成交价四万五千一百两,行知书院总成交价三万八千两,石洞书院总成交价一万两千三百两,友麓书院总成交价一万六千八百两,衡阳书院总成交价一万七千六百两,及第书院七万两。
第十八章 募捐拍卖(四)
接下来是第三轮拍卖物品的鉴定时间,众人又可以休息片刻,只是这次鉴定的时间略长,因为最后一轮的拍品也鉴定出了赝品,经过石迁和各学院先生的共同鉴定才得出了结论。
休息的过程许多人都在讨论行知先生花七万两竞拍那箱档案的事,几位夫子也围着行知先生询问,有的询问花这么大代价拍这箱档案的原因,有的询问后续如果输了如何付那五万两,关于后续五万两问题行知先生只说了一句“我会想办法筹措。”便应付了过去。至于为何竞拍,行知先生与几位夫子讲了许多关于这箱资料及航海的重要性及意义,但几人只是摇摇头叹息而无法接受。
“第三轮的竞拍开始,第一件拍品是石洞书院的董其昌先生的《临怀素自叙帖册》,确为董先生真迹。底价五千两,每次加价五十两。”杨敬有些乏了,第三轮拍卖便交与石迁进行,石迁一身鉴赏的本事就是学自董其昌先生,因此提到董先生时话语中格外的尊敬。
听到第一件拍品竟是石洞书院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因为是顺序拍卖,前两轮石洞书院前面都是国子监和行知书院,而这次都跳过了,再加上之前石迁和几位书院的鉴赏先生一同鉴定的情况,有些人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国子监和行知书院的物品应该是被鉴定为赝品放在最后了。
此时台下只有朱应安没想到这一茬,还格外的兴奋,拉着张之极道,“子瑜,快拍快拍。”
“怎么,这册书帖是元廷兄之物?”张之极看朱应安那样子便有些猜到了。
“那是自然,现在有几人能求得香光先生的字,这可是整整一册,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我爹那里偷来的。”
张之极可是听过成国公对香光先生的字画作品嗜之如命,这整整一册书帖被偷来卖掉,只怕若是被发现了这位小公爷回去不是要被打死吧。
“谁让老头子除了香光先生的字画没其他什么东西可让我偷呢,要么就是些瓶瓶罐罐的我也不知道哪个值钱哪个不值钱。”
“那我可不拍,否则你爹还不打到我家里抢回去。”张之极道。
“子瑜,你就当帮我一个忙,钱我来出,拍回来我再给老爷子还回去不就发现不了了,你想我自己捐的东西自己再拍回来多惹人笑话。”朱应安冲着张之极双手合十作揖道。
“那好吧,我就帮你一回。”张之极看了一眼朱应安那搞怪的样子有些好笑。
一会儿的时间已经竞价过几轮了,价格已经到了五千五百两,张之极举手道,“五千五百五十两。”
又经过几轮竞价,最后被张之极以五千九百五十两拍下。
如此便预示着此次拍卖会石洞书院已经输了。
“第二件拍品是友麓书院的徐渭徐文长的《驴背归林图》,以写意见称的徐文长留下的人物画迹并不多见,右上为徐渭自作五言律一首,此作署有年款,文长作品少有年款,凡署年款多为后期作品,且有文长、徐渭之印、钤印天池山人,徐文长作品有此三印者绝无仅有,经鉴定为真迹,底价八千八百两,每次加价一百两。”
在徐渭死后大明流传许多关于徐文长的故事,有真实的,有杜撰的,因此文人雅士对徐渭甚为推崇,他的作品虽然年限不久,但价格极高,一些稀少的作品要超过董其昌许多。
最后拍卖的成交价为一万两千五百两。
徐渭的这幅《驴背归林图》成交价虽然不低,但因为前两轮差距太大,友麓书院也已经失败。
“第三件拍品为衡阳书院的一把古琴,此琴为东汉蔡邕所制的焦尾琴,经鉴定为真品,想来焦尾的典故不用我多加介绍,底价三万两,每次加价三千两。”
拍卖厅的众人听闻此琴竟是焦尾,许多人顿时蠢蠢欲动,但再听到底价三万两时,便没有几人抱什么心思了,
三万两是今日拍卖以来最高底价,比第二的底价高了近一倍。
文人都好琴棋书画,所以对于焦尾哪有不动心的,可是真正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却没有几个,徐茗儿痴痴的看着这把充满故事的焦尾,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徐家为官清廉,别说三万两,就是三百两徐茗儿也不见得拿得出来。
徐尔觉看到徐茗儿的样子知道姐姐是痴迷这把古琴了,只得安慰道,“姐姐,古琴讲究的是一个缘分,若是焦尾与姐姐有缘,终究会是姐姐的。”
“尔觉胡说些什么,姐姐只是看着觉得喜欢,什么缘不缘的,若是喜欢都要据为己有,那反倒落了下乘了。”徐茗儿明白了徐尔觉的意思,反而教育徐尔觉道。
“怎么?徐小姐看上这把琴了?”方世鸿看到不远处徐茗儿见到焦尾失神的样子故意走过来道,见徐茗儿没有理会他,于是方世鸿直接举手道,“我出四万两。”
出完价也不理会其他便接着对徐茗儿道,“徐小姐喜欢这把琴却没钱竞拍是不是很遗憾?当初我打算花三十万两买你一盆兰花你却不愿意,反倒羞辱于我说我的钱脏,今日徐小姐可是明白了钱无所谓脏与不脏,只在于有与没有。当日那盆兰花你若是卖于我了今日这琴岂不就是徐小姐的了?”
此时拍卖厅出了奇的静,只剩下方世鸿说话的声音,说完方世鸿才察觉到异常。
这时一旁的朱应安开口嘲笑道,“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别人都出到四万三千两了,你竟然出四万两。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方世鸿之前只顾着报复徐茗儿了,确实没有留意到竞价到多少了,于是有些疑惑的看看拍卖台上的石迁,石迁开口道,“方公子是否要重新出价?”
方世鸿此时也算确定朱应安说的是事实了,脸色有些难看的哼了一声道,“五万两。”说完他也没有脸面再招惹徐茗儿了,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方世鸿又回头冲着徐茗儿道,“徐小姐若是改变主意,那盆蝴蝶兰在下仍旧愿出三十万两,或者过了今日等我拍下这把琴,徐小姐可以拿着那盆花来与我交换,否则,徐小姐怕是永远与这把琴无缘了。”
“谢方公子好意,茗儿心领了。”徐茗儿淡然的道。
几经波折,这把焦尾最后被方世鸿以六万五千两的成交价拍走。
如此一来,衡阳书院三轮的总成交价达到了八万两千六百两,甚至超过了及第书院一万两千六百两,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及第书院若是在最后一轮不能拍出超过一万两千六百两的成交价,那么将还是会输掉。
“第四件拍品为及第书院的汉谷纹玉璧一枚,此玉璧为上乘羊脂玉,五种沁色,普通有两三种沁色为常见,四种已经很少,五种沁色则万中无一,只是体积略小,而且未经盘玩,看起来干涩污浊,若是经过懂玉之人加以盘玩几年或几十年,使之玉理彰显,色沁溢出,这枚玉璧的价值可翻上几番。此物底价八千两,每次加价一百两。”
八千两的底价与衡阳书院还差四千六百两,悬念还是有的。
此番参与竞拍的是琉璃巷几家玉器店的掌柜,以及京城几位喜欢玩玉的富绅,喜欢玩玉的都知道五沁色的羊脂玉有多稀少,正因为这枚玉璧未经盘玩才有了许多上涨的空间,一万两以下竞价颇为激烈。
当价格到达一万一千两时,有几家掌柜退出了,因为到了这个价格能否赚钱就靠运气了,盘玩的好了,价格还可以翻倍,若是盘玩不好,恐怕还要赔钱。
到了一万二千两,还在竞价的只有一位姓吴的员外和琉璃巷最大的玉器店尘宝斋的庄姓掌柜了,而且每次加价二人都要考虑许久,最后当价格达到一万两千五百两时,吴员外放弃了竞拍。
而此时及第书院的成交价加上之前与衡阳书院相比刚好差了一百两。
就在衡
阳书院院正郑砚芝松了一口气时,衡阳书院院正王会锡旁边的一位夫子举手道,“一万两千七百两。”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及第书院在给自己抬价,虽说做法有些不耻,但谁也无法指责,换了任何一家书院都会这么去做。
那位尘宝斋庄掌柜自然也明白衡阳书院的做法,只得再次举手道,“一万两千八百两。”
及第书院的那位夫子果然没有再竞价,但毕竟三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白白花了三百两还是让庄掌柜对及第书院有些怨言。
如此一来,衡阳书院还是落败出局了。
“接下来的两件拍品其中一件为国子监的物品,宋朝苏轼的《黄州寒食帖》,此帖为元丰五年苏轼因乌台诗案遭贬黄州时所写诗两首。其诗句沉郁苍凉又不失旷达,在书法用笔、墨色也随着诗句语境的变化而变化,跌岩起伏,气势不凡又一气呵成,达到一种书写完美的境界。若是真迹底价可达两万八千两左右,然而这件只是赝品。”
石迁请来杨敬与他一起拿着这幅虽为赝品的帖子向众人展示道,“此帖真迹为纸质册页本,而此件则为手卷本,且宽幅较真迹宽了约莫三四寸,传说当年苏轼做此帖后酒醉,因此字迹周围沾了一些水痕,而此件仿品却把水痕当做了线条来仿。”
待众人看清后石迁回到拍卖台,把物品放回案桌后接着道,“因为皇上也喜欢收藏一些古董、古玩,因此在下曾进宫为陛下鉴定过一些物品,而这件《黄州寒食帖》真迹正是陛下的藏品之一,在下有幸见过,所以这件拍品为赝品无疑。底价五百两,每次加价十两。”
国子监与及第书院相差四万两左右,而且最后这件还是赝品,若是国子监自家从五百两抬到近四万两就真的是有些没脸没皮了,于是国子监放弃了竞拍,最后只有两人出价,以五百一十两的价格成交,至此国子监也退出了竞争之列。
“最后拍品为行知书院提供的物品,虽非赝品,但之所以放在最后来拍是因为有些特殊,此物并非文玩古董,也非古籍珍本,只是两份手抄且未装裱的诗作,大家请看。”说完石迁拿起两份诗作向大家展示。
在坐的所有人看到这两张手抄诗文时开始窃窃私语,无人理解行知书院这是什么操作,难道还未开始便已经放弃此次拍卖了?行知书院莫非真的高尚如斯?
“元廷兄,这一番拍卖便要你来帮我了,尔觉兄弟,你也要一起帮我一把,元廷兄帮我拍得此件诗文,你来帮元廷兄抬价,不求让行知书院赢得此次拍卖,但是此件诗文至少要抬到万两以上。”最后一件拍品一出,张之极便拉着朱应安和徐尔觉二人道。
“哦?子瑜竟有这种觉悟?”朱应安诧异道,这种毫无价值的两张诗文竟要以万两之巨拍下来,朱应安以为张之极打算不留名的献爱心呢。
“你看仔细了,那诗文是我表弟之前所做的两首诗,还是尔觉的姐姐徐大才女手书,我表弟帮我们好好露了一把脸我们难道不该帮他抬抬身价吗?”张之极指了指拍卖台上的两张纸道,其实最重要的他没说,一是朱由检的身份,二是张之极还欠了他一份滑板之情。
“哦,原来是朱家兄弟的诗,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了,若不能以万两拍下,以后老哥这身肥肉就留着你解馋了。”朱应安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说朱由检帮他压了方世鸿一头,就是之前张之极帮他拍了那册董其昌的《临怀素帖》他也是要出手的。
“是朱大哥和我姐姐的作品,我自然义不容辞。”徐尔觉也拍着胸脯道。
石迁先是读了两首诗的内容并介绍了一下手书之人徐茗儿的才名,然后接着道,“此件诗作乃是新作,因时间原因并未及时装裱,但这两首诗却堪称上上之作。所以底价定为五两银子,每次加价一两银子。”
第十九章 爬着出去
石迁实在无奈,此番定价已是给足了行知书院的脸面,若是在第一场来拍卖,此份诗作最多也就只有与其他未装裱的诗作统一拍卖的份,单独去算底价也不会超过四钱银子,加价可按几文钱起。
听了石迁的话所有人哄堂大笑,虽然已经高开了底价,但是即使那份二两起拍的赝品也比这两张纸好看很多。
“哈哈哈哈,行知书院这是自愿放弃了吗,难道连装裱的钱都要省了吗?”方世鸿带头起哄道。
“不如流拍算了,至少那座金佛拿来第二场拍卖也比这两张废纸好看许多。”刘劲松一起奚落道。
“两位也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范了,莫非你们只看中诗画华丽的装裱而看不懂这两首诗的精髓吗?这两首诗我愿出五百两。”朱应安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喜欢这两首诗回去随便抄就是了,竟要用五百两来拍下这两张纸,又不是名家手书。
“我辈读书之人理应崇尚的是内涵,我倒是认为石大人对这两首诗评价稍低了,上上之作并不足以表达这两首诗,说是千古名句方才合适,我出一千两。”朱应安话音未落,徐尔觉立时站起接道。
许多人的思路有些跟不上,这个世界都怎么了?钱都不值钱了吗?
在最后一件拍品展示的时候徐茗儿便有些失神,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自己手抄的东西会在最后拍卖,当徐尔觉的话音落下之时,徐茗儿更是惊讶万分,连扯了徐尔觉的衣袖几下低声道,“尔觉,你疯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徐尔觉冲着徐茗儿眨了眨眼,但是徐茗儿并未理会弟弟的眼神,仍是紧张的等待解释,徐尔觉无奈只得在徐茗儿耳边解释了一下,徐茗儿才放下心来。
“竟不知徐家小弟何时这么有钱了?竟有千金买马骨的情怀。”朱应安用五百两竞拍方世鸿倒不惊讶,两人斗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看徐家小子居然也站出来就有些过不去了,他方世鸿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了?
听到方世鸿奚落,徐尔觉不觉就有些缺少底气,不知该如何答话,这种用钱砸人的事他可从未干过,也没那个实力干。
但朱应安可不干了,道,“小爷就是有钱,莫说拿钱买些情怀,就是花万两买你出丑小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出五千两,就为买一乐,有能耐你也来挫挫小爷的锐气。”
此时朱应安想的已经不是帮张之极竞拍了,而是他干了无数次的与方世鸿斗气。
方世鸿也被激起了火气,莫说还有两张纸,朱应安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拍个空气也要上了,“好,朱胖子,今天本少爷就看你怎么让我出丑,这轮拍卖谁若输了,就从这房间爬着出去,我出六千两。”
朱应安本只是与方世鸿打打嘴仗,反正有人买单,他也不认为这两张纸能值几两银子,万两还不够压倒一切牛鬼蛇神吗?可是此刻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朱应安并不是怕了方世鸿,而是他今日一共就带了三万两银票,一把寒月刃用了一万五千两,那册《临怀素自叙帖》花了近六千两,身上也就只有九千两左右了,于是他侧着
身子问张之极道,“子瑜,你今日带了多少银两?”
“你真要和他拼命啊?我可就带了一万两的银票,剩下的只有一些碎银子,都不够雇一两马车回家的,不过这一万两便是之前让你帮我竞拍的银子,再多我就无能为力了。”张之极有些为难的道。
“徐小弟,你呢?”朱应安有转向徐尔觉道。
“这是十两银子,我的全部家当了,都给你。”徐尔觉大方的道,“若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跟我姐借一些,她应该还有几十两。”
朱应安一扶额头道,“你还是留着明天吃早点吧。”
“怎么,你是怕了不敢接吗?”见朱应安在那边交投接耳半天没有答话,方世鸿呛声道。
朱应安与方世鸿斗了这么多年,奉行的一个原则就是“男人可以输但不可以怂”,索性一抬头答道,“来就来,这么多年小爷还没怕过。”朱应安也不是纯没头脑,自己这方还有近两万两,而方世鸿之前拍下几件物品也花了八万八千两之巨,想来身上所余银子也不会太多了,“不过先说好,今日拍卖可不许输了回家找老爹哭鼻子要钱的,若是不够了回家取,大家可等你不得的。”朱应安接着补充道。
方世鸿平日里出门也不过就带个几千两银票,今日为了拍卖会特意带了十五万两银子,所以除去之前用掉的八万八千两,还余下六万多两,想来对付朱应安是够了,他猜测朱应安身上顶多不过五万两,而且之前还已经用掉了一万五千两。“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接着出价吧。”
“七千两。”朱应安手也不举了,直接报出了一个数字。
此时已经不用徐尔觉抬价了,其他人都看着这二人表演。
“这样一点一点的加太慢了,爽快一点一万两。”方世鸿一下加了三千两。
“不过如此,一万五千两。”朱应安不屑的道。
“我就喜欢这样加价,怎么你要顶不住了吗?”方世鸿剩余银两还有很多,他只是想试一下朱应安,“我出一万八千两。”
“既如此,我出一万九千两。”此时已是朱应安的极限了,若是方世鸿再加他就只能认输了。
方世鸿既然资金充足,当然不会就此结束,“我出两万两。”
朱应安有些不甘,对他来说最难的就是向方世鸿低头认输。就在这时,拍卖厅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人,听到声音所有人都回头朝门口望去,拍卖马上都结束了这时才来。
见到来人,张之极立刻制止了准备认输的朱应安,让他稍等。
来人朝着拍卖厅内环顾了一圈,然后朝着张之极走来。
方世鸿只是看了一眼门口便回过头来,他已经注意到了朱应安的表情,怕是两万两就是对方的底线了,于是催促道,“怎么?没钱了吗?不是说喜欢拿钱买情怀吗?不是要万两买本少爷出丑吗?”
那边来的二人已经走到了张之极旁边,其中一人朝着张之极的胸口捶了一拳道,“这么有趣的事也不叫上我们。”
来的二人朱应安也认识,个子稍高一些的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之
子骆养性,另一位年龄稍小的是兵部尚书秦文士之子秦,只是交往不算过密。
“谁让你们家里看的严实,你们可是错过了许多好戏,那些回头再讲给你们听,当下的戏才是到了关键时刻,你们来的正巧。”于是张之极便把当下的情况说了,顺带问他们带了多少银两。
“若不是老头子被皇上召进宫我们还被关着呢,这次你可问着了,上次跟你提起的滑板听闻琉璃巷已涨到三万两,我和骆哥特意每人带了三万两过去,可是到了才知道,价格是炒上去了东西依然没有。”秦回道。
“银票都先借给元廷兄一用,滑板的事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过几日便会有人送到四海庄园。”
二人都不是缺钱的人,对钱财不甚看中,没有丝毫犹豫便把银票暗中递了过去。
张之极在朱应安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多了六万两。”
此时朱应安才有了底气,“你莫非急着出丑?我偏不如你意,小爷就喜欢钝刀子割肉,接下来我就出两万零一两。”
方世鸿就没想过朱应安会与人串通借钱,因为他这边几人都是跟在他后面的,想串通最多也就能凑个几百两罢了,因为看到此前朱应安的表现,以为此时的朱应安不过是在强装镇定,“我出两万五千两。”
“两万五千零一两。”朱应安有些贱贱的道,也就只有这一件的每次最低加价一两银子,换了其他的朱应安还真不能这样玩。
“三万两。”方世鸿不信邪的道。
“三万零一两。”
“四万两。”
“四万零一两。”
“五万两。”
“五万零一两。”
“朱胖子,你可不要胡乱的报,若是等下拿不出来,这竞拍可是作不得数的。”方世鸿也就只剩下六万两千多两了,在这样下去可是叫不了几回价了。
“怎么,你心疼了?还是钱不多了?”朱应安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这家伙到底带了多少钱?这前后加起来都十几万两了,他也有些没底了。
“好,我就不信你真带了这么多银票,最后一次,六万两千两,你若是还加的上去,本少爷便认输。”方世鸿咬牙切齿的道。
“那你就爬着出去吧,我出六万两千零一两。”说完朱应安拍出一叠银票,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压在上面。
虽然方世鸿输了,但谁也无法指责他什么,毕竟两张纸拍出这个价格已经有些儿戏了,只是那爬着出去的赌约却是方世鸿自作自受了。
自此所有物品算是全部拍完,最终以这样戏剧化的结局让行知书院以总成交价十万零一两赢了这场拍卖,行知先生也躲过了再去筹措五万两银子的命运。
其他几家书院也只能叹息着找顺天府照磨交上五万两的善款。
此时酉时已过半,竞拍成功者前去交割物品,其他人已陆续开始离去,那方世鸿也算言而有信,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便第一个来到门口从门里匍匐着出了门,到了门外立刻站了起来,也不招呼任何人,径直快步离开了。
第二十章 有凤来仪
此次拍卖会仅是第二场六家书院的总成交额就达到了三十五万八千五百六十一两,其中国子监四万五千六百一十两,行知书院十万零一两,石洞书院一万八千两百五十两,友麓书院两万九千三百两,衡阳书院八万两千六百两,及第书院八万两千八百两,以及输的五家书院善款共二十五万两,此两项就达到了六十万零八千五百六十一两,相当于比户部拨往两省的赈灾款项还要多。
此时张之极几人候着朱应安交接完拍品,看着朱应安有些肥胖的身子抱着几件东西慢吞吞的走来,到了跟前朱应安那两首写了诗的纸往张之极怀里一塞道,“呐,六万两拍的,你好好保存吧。”虽然赌气赢了,但任谁花了六万多两银子拍了两张纸心里都不舒服。
张之极看着朱应安赌气的样子有些好笑道,“元廷兄花了这么多银子拍了这两张作品,那一万两便算我支援元廷兄了,你切莫小看了这两首诗,暂且我先收着,他日待我把这两张作品装裱好你再看今日值是不值,那时我再归还于你。”
朱应安只当张之极在安慰他,也混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拖着几人道,“我也不管,今日兄弟我是出了大血了,全为子瑜所托,今晚八大胡同就指望你们了。我身上可是就剩几两散碎银子了。”
“呸,不学好,尔觉你可不能学他们,跟我回家。”一旁不远的徐茗儿听到几人对话啐了一口道。
徐尔觉无辜的看了一眼朱应安和张之极,只得被徐茗儿拉着走了。
八大胡同几人去的不少,不过都只是喝喝花酒,不像朱应安,以睡觉为目的,最后张之极、骆养性、秦三人被朱应安拉着奔八大胡同而去。
凤来仪的门口莺莺燕燕,几个姐儿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朱应安掏出身上仅剩的散碎银子付了车钱,刚一下车几人就被几位姐儿拉住了胳膊道,“几位爷好久不来了,今日楼里新来了几个唱曲的姑娘,几位爷快进来听听。”
“小爷昨晚才来过你就不认识了吗?”朱应安摸了一把身旁那姐儿的屁股道。
“哎呦,是我眼拙了。”那位年逾四十的老姑娘道。
后面张之极三人看的浑身恶汗,四十多岁满脸脂粉又丑又胖,也亏朱应安下得去手。
入了楼子便是万分喧闹,张之极几人拉着朱应安便欲往楼上寻个清净些雅间找个姑娘陪着喝些酒听听小曲。
朱应安一脸鄙视的道,“没见识了吧,今日可是凤来仪头牌芙蓉登台的日子,咱们若是在二楼的雅间,想博芙蓉青睐,那是万万没机会了。”
“这是为何?青楼的姑娘看中的无非就是银子,难道这厅里的消费比楼上还要高?”年龄最小的秦疑惑的问道。
“别的地方自然是这样,唯有这凤来仪的芙蓉有些与众不同,她自挂牌以来不过几月便已红遍京城,而且对楼上的公子少爷从来不屑一顾,唯有这厅里的人偶
尔能与她聊上几句。”接着朱应安有些神秘的低声道,“而且她到现在还是个清倌人。”
“朱兄这么清楚莫非也是对这芙蓉有些兴趣?”骆养性问道。
“这话说的,凡是来这里的谁不对芙蓉有兴趣?不过老哥我可是已经拔了头筹,目前来说做了芙蓉入幕之宾的可只有我一人。”说完朱应安骄傲的昂了昂头。
“既是做了入幕之宾,你怎么还说她是个清倌人?”秦不解的问道。
“这事我是有所耳闻,听闻元廷兄是用一盒海藻泥博得美人一笑,被邀请入内一续,芙蓉姑娘起初想为元廷兄弹奏一曲以作感谢,结果琴声未起就差点被元廷兄扑倒,接着就被赶了出来。而且据说芙蓉第一次挂牌时元廷兄和那方世鸿在楼上斗银子斗的不亦乐乎,结果人家连正眼都没往楼上瞧过。”张之极笑着说道。
听闻张之极的话朱应安略有些疑惑的道,“子瑜,听你表弟说你对我逛楼子的本事很是仰慕,怎么今日好像与我之前听到的有些出入?”
“哪里哪里,谣传、纯属谣传罢了。”张之极并未拆穿,只是否认了朱应安的话。
朱应安也没多加计较,接着对几人解释道,“这芙蓉可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听闻以前是湖州一户姓水的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年凤来仪的老鸨还在江南时受过水家的恩惠,后来水家遭了难,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就被老鸨带到京城来了,自幼就教习琴棋书画,若不是前一阵子凤来仪被绿柳院挤兑的快经营不下去了,怕芙蓉也不会挂牌。但即使挂牌了也只是为凤来仪招徕些生意,从来没人去逼迫她做皮肉的营生。所以那些想用银子买来**一刻的也都断了念想,正因如此那些想要讨好芙蓉的公子哥们千方百计的打听芙蓉的喜好,恰巧有一次方世鸿在云龙寺遇到了芙蓉,芙蓉在兰园赏花的时候看上了一株蝴蝶兰,方世鸿便想把那株蝴蝶兰买下来讨好芙蓉,刚好那株兰花的主人就是徐家的才女,听闻普天之下就那么一株蝴蝶兰,最后加价到三十万两徐小姐也不肯卖,还羞辱方世鸿说他的钱脏,所以才有了今日拍卖会的那一出。”
“那为何这芙蓉这么不待见楼上的人?”
“听闻芙蓉曾说,‘但凡女子进了这扇门便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了,唱十八~摸也是雅,唱雨霖铃也是俗,去楼上的就是为了用银子将这些姐们分出个三六九等,倒不如厅子里的人来的爽快。’”
“听元廷兄这么一说,这芙蓉倒是颇有些意思,我对她倒多了几分兴趣。”张之极摸了摸下巴道。
“怎么?子瑜就不怕你父亲了?莫非想做个牡丹花下鬼?”朱应安调侃道。
大家都对张之极的家教早有耳闻,听了朱应安的调侃,几人都是哈哈一笑,只有张之极讪讪的道,“元廷兄哪里的话,只是稍微交流一下,不深入,不深入,哈哈……”
说着话几人便在厅中寻了一处坐下
,略叫了些酒菜,张之极和朱应安为秦、骆养性二人讲述今日行知书院的事,直听得二人不时叫好又叹息连连,叹息这么有趣的事就这么错过了。
不多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顿时爆发开来,几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芙蓉登台了。
只见台上一个妖娆的身姿,面容半遮半掩,一个魅惑的转身,水袖斜抛,舞影婆娑,艳惊四座,终是露出了那遗世的容颜,所有人都看的楞了,即使朱应安见过多次,知道芙蓉美艳不可方物,但却没见过她如此的情致妖娆,风姿旖旎。
梅花妆,白霓裳,乌云鬓,芙蓉如面柳如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枉此生,当浮一大白。”张之极有些激动的把酒杯换了大盏,斟满了酒,一口喝干,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样子。
几人看张之极的样子更是连番调笑。
一曲舞罢,众人应声叫好,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芙蓉姑娘好舞艺。”
这声音虽然不小,却被众人的声音掩盖了,朱应安几人离得不远却是听的清楚,回头望去,原来是方首辅之子方世鸿,看来虽是在行知书院吃了亏却仍是不忘今日是芙蓉登台的日子。
见台上芙蓉并未听见,方世鸿提高了声调又说了一遍,仍是没有回应,厅中的恩客叫好的多,比他声音大的更多。
只见方世鸿拿起桌上一只酒壶便往地上掷去,酒壶应声而碎,这时所有人方才停止了吵闹都往方世鸿这边看来,“芙蓉姑娘好舞艺。”方世鸿不理众人疑惑的目光道,“不过大家期盼姑娘这么久,只是一支舞怕是有些吝啬。”
许多人见方世鸿如此无礼有些不忿,但毕竟这人是为大家谋福利也就忍了,所有人都是希望芙蓉再多一些表演的。只听方世鸿接着道,“在下今日偶得一把名琴,名曰‘焦尾’,不如请芙蓉姑娘用这把琴为大家再弹奏一曲如何?名琴配美人,这把琴芙蓉姑娘若是觉得不错,在下便把这琴送与姑娘。”说完方世鸿便把用绸布包着的“焦尾”取了出来。
方世鸿没有得到那株蝴蝶兰,想来善琴的都是爱琴的,若是能用这把古琴讨得芙蓉欢心成了她的入幕之宾那是最好不过。
“多谢方公子好意,方公子之言芙蓉本不该拒绝,然‘焦尾’乃是七弦琴,恕芙蓉浅薄,对七弦琴不甚精通,不如就让芙蓉用自己的琴为大家弹奏一曲吧。”方世鸿多次捧芙蓉的场因此芙蓉对他并不陌生,虽是拒绝了他送琴之事,但还是答应了再弹奏一曲,否则的话便是把这凤来仪的客人都要得罪了。
方世鸿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他只想着怎么去送礼了,却忘了大明的琴乃是十五弦的,而“焦尾”只有七弦,这让他后悔不已,一番算计算是又落空了。
不多时台上便摆好了琴,芙蓉轻拨琴弦,一首柳永的“蝶恋花”,随着琴声而歌。
第二十一章 入幕之宾
此时厅里极为安静,就只有台上的琴声和歌声,随着芙蓉一句“伫倚危楼风细细”落下,就听到一处传来几声筷子敲击杯盘的声音,芙蓉声音未停,抬头向发声之处望去,见是那位朱小公爷旁边一人,虽穿戴文雅,但举止却有些放浪形骸的左手执盏大口喝酒,右手持筷不急不缓的敲着杯盘。
有人本想喝止,但细听之下却觉得这敲击之声与台上的琴声、歌声颇有些琴瑟和鸣之感,本有些单调的琴声与这叮咚的敲击声相和顿时多了一些和谐之美,台上的芙蓉也察觉了其中的微妙。
击节而和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之极。
当芙蓉唱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张之极放下了手里的酒盏,一手击桌,一手敲盘,与台上两相呼应,让这首“蝶恋花”的曲子达到了**,顿时让听的众人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曲奏罢,芙蓉起身朝众人欠了欠身,然后朝着张之极多打量了两眼。
张之极见芙蓉望来,笑着斟满了酒,举盏朝着芙蓉示意了一下道,“醉笑陪卿三万场,不诉离殇,歌好,酒更好,哈哈哈哈……”说完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芙蓉只是冲着张之极笑笑,并未答话,接着便折身离台回了内室。
此时众人仍旧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在其他姑娘身上寻回那满腔的相思了。
张之极虽然酒量很好,但用大盏饮了这么多已经有些微醺,众人也看出张之极怕是对芙蓉上了心了,纷纷调笑道,“子瑜喝这么多就不怕回去被闻出酒味?”
“莫非英国公的家法改了?”
几人正调笑着。这时一个丫鬟来到张之极身边道,“公子,我家小姐请公子前往一续。”
此时张之极喝的确实有些略微的多了,反问道,“你家小姐是?”
那位丫鬟闻言一愣,不待她回话,旁边的骆养性就推着张之极起身道,“你怕不是喝傻了,赶快去吧,人家小姐自然是你心上记挂的人。”
“切记别像我一样猴急,免得被人家打出来。”朱应安也趁机调笑道。
张之极听了他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酒盏跟随丫鬟而去。
小丫鬟将张之极带到一扇门前道,“我家小姐在里面候着公子,公子请进。”
张之极迈入房中丫鬟便将房门关了退下了。
进了房张之极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他第一次喝花酒喝到姑娘的房中,不由有些新奇。房中陈设并无多少脂粉气,墙上挂了许多文人墨宝,靠窗的桌案放着两个梅瓶,瓶中插的花仍不失生机,娇艳欲滴。
房中隔着轻纱幔帐,幔帐里面应该就是女子的闺房了,张之极轻声问道,“有人吗?”
里面传出了芙蓉轻糯的声音,“公子进来吧。”
张之极心想,“难道里面已经宽衣解带等我了?”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张之极有些不敢贸然进入,因为听朱应安讲了芙蓉许多的事,所以心里并没有把她当做普通的青楼女子。“听闻姑娘找我,不如姑娘出来一续,我怕进去唐突了姑娘。”
听了外面的答话,张之极只听里面“噗呲”一声轻笑,接着就见幔帐拉开,一道曼妙的身姿走了出来。
见芙蓉穿戴整齐,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心里顿时落了安稳。
“方才芙蓉弹奏之时听闻公子击杯盘而和,想来公子颇懂音律,近日芙蓉新谱了首曲子想请公子指点一二。”芙蓉看到张之极有些腼腆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放浪形骸的样子,不由得觉得这个男人很是有趣。
“只是略懂、略懂,还请姑娘奏来。”张之极有些局促的道。
“琴在内室,芙蓉挪动不便,还请公子移步。”芙蓉看着张之极笑道,想来是看穿了张之极的心思。
原来让自己进闺房是为了弹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明白了缘由张之极便不再顾忌,跟随芙蓉进了内室。
芙蓉在琴前坐下,双手抚琴,一首婉转悠扬的曲子伴着一首李清照的《声声慢》弹奏而出,曲罢,芙蓉静静的看着张之极,等他点评。
“这首曲子姑娘谱的本是极好的,只是姑娘如此年轻,为何所奏曲子都如此凄婉?想来姑娘对这些词的感受并无太深,所以一曲下来总是少了些深情。”
“请问公子此曲该如何修改。”听了张之极的话,芙蓉略有所思,觉得有些道理。
“请问姑娘这里可有长箫或竹笛?”张之极反问道。
“竹笛是有一支。”芙蓉打开一个锦盒取出一支竹笛递给张之极道。
“请姑娘将刚才的曲子再奏一遍。”
芙蓉坐下又将之前的曲子弹奏了一遍,这一次张之极随着芙蓉的琴声吹起了竹笛,笛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时抑时扬,却总能与琴声相得益彰,交映成趣,两相辉映,这首曲子再也没有之前的哀怨,多了些鸾凤相偕之感。
一曲奏罢,张之极对芙蓉道,“再好的琴技也难掩单调之感,若是用真情实感弹奏,或可让人忘却单调而沉入弹奏之人的情感当中,若无曲中之情而想弹奏曲中之意,多少都会有些瑕疵。”
“多谢公子指教,公子一席话让芙蓉豁然开朗,以前谱的曲子总觉得不甚满意却始终不能究其原因,今日方才明白其中的玄妙。”
“能帮到姑娘,是我的荣幸,既然姑娘事了,我就告辞了。”说着张之极便将竹笛递还给芙蓉。
“怎么公子这么不愿意与芙蓉相处吗?公子自来到这里都没有看过芙蓉,莫不是公子嫌弃芙蓉出身不好看不上吗?”听闻张之极急于离开让芙蓉有些气恼的问道。
“哪里,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只是怕外面的朋友等急了。”张之极见芙蓉生气连忙解释道,但只是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个理由,他哪里好意思说之所以没有看她是因为害羞。
“既然如此芙蓉也不强留公子了,不过公子今日帮芙蓉解了疑惑,这竹笛便送与公子了,望公子不弃。”芙蓉将竹笛推回道。
“多谢芙蓉姑娘。”张之极也没推辞,收回竹笛便欲告辞离开。
芙蓉将张之极送出幔帐,张之极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芙蓉,两人同时开口。
“不知公子……”,“不知姑
娘……”
张之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姑娘先讲。”
“还不知公子名讳。”芙蓉笑着问道。
“在下张之极,字子瑜。不知芙蓉可是姑娘本名?”
“奴家姓水,名色。”
“水色,姑娘名字倒是有趣,古书上说,水色可是一种无色无味又无解的相思之毒。”
“公子好学识。”芙蓉称赞道,“如公子不弃以后就叫我水色吧。”
听闻芙蓉称赞他好学识,张之极自家知自家事,顿觉有些惭愧,其实那哪里是古书上说的,不过是听些戏文里面说的,但总不能揭穿自己,于是拱手道,“水色姑娘谬赞,在下告辞了。”
“公子稍等。”芙蓉突然叫住了张之极,然后转身走回内室,很快芙蓉手里拿着块玉佩走了出来。
芙蓉将玉佩递给张之极道,“公子若有空,还请多来指点水色音律,这玉佩公子拿着,以后来凤来仪只需出示这玉佩便有人领公子进来,包括与公子同来的朋友都可以免了银钱。”
张之极接过玉佩看了看,极品的羊脂白玉,圆形玉佩镂空鸾凤,上面系着红色绳结,下面垂着几缕丝绦,单单只是这玉佩本身便不是凡品。
“多谢水色姑娘。”说完张之极将玉佩收入怀中便告辞离去。
几人见张之极归来,全然不像之前醉醺醺的样子,而且一去就是这么久,便有些想入非非。
“你们不要乱想,我可只是进去与水色姑娘聊了些音律。”张之极看到几人猥琐的目光就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忙着辩解道。
“水色?怎么不是芙蓉姑娘吗?”朱应安疑惑的道。
“水色就是芙蓉姑娘的本名。”
“哦……连人家的本名都打听到了,还说只是聊聊音律。”秦长长的哦了一声调侃道。
“你们可不要污了水色姑娘清白,我们真的只是聊聊音律,呐,这就是我帮水色姑娘改曲子人家送我的竹笛。”张之极拿出竹笛证明给几人看。
“水色、水色,瞧你叫的多亲密,子瑜果然不凡,多少人想送芙蓉姑娘东西都被拒绝了,你这倒好,什么没送就入了人家闺房,人家还反送你一支竹笛,想来芙蓉姑娘是看上子瑜的才华了。”骆养性故意把后面几字停了好久的说道。
张之极嘻嘻一笑,右手伸出抬起骆养性下巴道,“小爷也看上你的才华了,来给爷乐一个。”
“哈哈哈哈……”几人哄笑起来。
秦掏出身上仅剩的几两散碎银子往桌上一丢,“没错,给爷几个乐个三两银子的。”
骆养性啪的一声打开张之极的手,“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窑子哪有赌场来的畅快。我就先走了,你们几个是留这里为爱鼓掌还是一起走自己定。”说完骆养性伸手把桌上的银子一把扫走。
虽然有芙蓉给的玉佩,张之极并没有拿出来,最后朱应安付了银子,拍卖剩的银票可还都在他这里呢。其他几人身上的散碎银子只够付些回去的车钱,秦几两碎银子都拿去买笑了,最后车钱还是骆养性给付的。
第二十二章 四海庄园(上)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就听宫人说了皇帝下遗诏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用过早膳,就见赵全领着一个小太监抱着五块滑板过来。
“五爷,大殿下昨日吩咐做了几块滑板,奴婢们加班加点赶了出来,今日特意给五爷送来,因为时间有些紧,今日就只出了这么多,奴婢已经吩咐他们多做一些,日后五爷需要了可随时差人去取。”赵全恭敬的道。
朱由检也没想到滑板做的这么快,他本以为还需几日时间,想着那时再出宫去四海庄园看看,顺便把滑板给张之极带过去,不过东西既然到了索性就今日过去。
朱由检让人接了滑板,问道,“爷今日准备去四海庄园,回去问问你家大爷要不要一起过去?”
“回五爷话,今日怕是不成了,早前定的选秀的事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内务府一早派人来请大殿下过去,有些事需大殿下出面,恐怕大殿下今日是脱不开身了。”赵全回道。
就在赵全准备离开时,内务府来了两位女官,其中年龄稍大的是内务府下面的一位管事,姓何,这人赵全是认识的。
“何姑姑今日来可是为了大殿下选秀的事?”赵全笑着打招呼道。
“是了。”在宫里何姑姑也算是老人了,做到这个位置平时对一些小太监都是不假辞色,但对这位大殿下的贴身太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见了朱由检,何姑姑与那同来的宫女一起行礼道,“五殿下,崔公公差奴婢来请锦绣姑娘去一趟内务府。”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问道,“锦绣与内务府素无瓜葛,崔文升叫锦绣过去所为何事?”
“具体事由奴婢也不清楚,这些日子内务府都在准备大殿下选秀,此次请锦绣姑娘过去想必也是为了大殿下选秀之事。”何姑姑回道。
锦绣向来手巧,一手双面刺绣的本事连尚衣局的绣娘都佩服不已,朱由检想来叫锦绣过去应该是为了请教刺绣的事,而且事关皇兄的选秀之事便应允了。
待锦绣和二人走后朱由检也叫上高胜、高寒二人带着滑板出宫奔城北而去。
城北三公槐高宅大院聚集,一条条的街巷胡同错落有致,除了一些王公贵族府宅聚集在这里,
民宅也穿插其间,但相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民户也相对富裕很多。
对于城北,朱由检和高胜、高寒都不熟悉,若不是车夫在,几人怕是要费上一番周折才能找到跑马巷。
跑马巷因为临着北镇抚司,路面要比城北的其他街道、胡同宽敞许多,但因为城北一些玩乐消遣的场所都聚集在跑马巷上,所以这里十分繁华,虽然街道足够宽敞,但马车过时仍旧有些拥挤的感觉。
很快朱由检一行的马车便停在了四海庄园门口,四海庄园三层高的牌楼气派非凡,两边高高的围墙占了跑马巷很长一段地方,在这寸土寸金的跑马巷建这么一座庄园,可见主人的地位和财富。
三人走进四海庄园大门,里面显得有些冷清,能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非富即贵,而这一类人多是不愿早起的,所以此时一大早几个跑堂的也都坐着打瞌睡,一位穿着华丽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也悠闲地坐着不紧不慢的喝茶。
管事的看到有人进来赶紧起身招呼,四海庄园的会员都有名册登记,管事的都已铭记在心,但有见过就绝不会忘记,虽然朱由检三人穿着不俗,但管事却毫无印象,即使如此他也丝毫不敢怠慢。
“几位爷,不知来此有何吩咐?”
管事姓乔,因为人圆滑,处事老道,被骆养性找来打理庄园,虽然见几人面生,却没有上来就打听几人身份或者让他们出示身份铭牌。
“张之极在吗?”
“张少尚未到来,不知几位贵姓?若是有急事在下马上找人去通禀。”乔管事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急,我们就在这边候着吧。”朱由检并没有回答管事的问话,而是带着两人朝不远的桌椅走去。
“这……”乔管事有些为难。
“张之极平常都是几时过来?”朱由检边走边问道。
“这……”乔管事不知几人身份不敢贸然回答。
朱由检看这管事的样子也没有为难他,掏出张之极给的金牌丢了过去。
乔管事接过金牌看了一眼立马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面孔道,“张少若是来的话差不多再过一刻就该到了。”说完把金牌恭恭敬敬的递回给朱由检。
“那我们便在这边等他片刻吧,若是到时还未到的话就找人去把他叫来,就说朱五来了。”
“公子稍后。”乔管事恭敬退下,招呼人上茶。
一杯茶尚未喝完便听到门口张之极的声音,好像是在讨论哪家姑娘。
张之极身边还有两个人朱由检未曾见过,还有那位管事也跟在身后,想来是先出去通报了,进了门张之极就看到坐在那里喝茶的朱由检和身旁站着的高胜、高寒二人,远远的张之极就招呼道,“没想到五弟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多等几日呢。”
“闲来无事,东西做好我就给你带过来了,这两位是?”朱由检回道。
“我来介绍一下。”张之极指着身旁略高的少年介绍道, “这位是老骆骆养性,他老爹是锦衣卫指挥使。”然后指着和朱由检年龄相仿的另外一位少年道,“这位是小秦秦,老爹是兵部尚书,这两位也是这四海庄园的老板。”
介绍完两人张之极接着介绍朱由检道,“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到的朱兄弟。”
几人见了礼便算是认识了。
“这楼里要到晚上人多了才热闹,我先带你们去后面看看吧。”说完张之极就领着几人朝后厅走去。
一路走下去,朱由检也留意了一下这牌楼内部,只是这牌楼就占地近五亩,除了入门的正厅,周围分了许多的区域,有舞池,有乐台,有酒桌,有茶座。
穿过后厅的门房,沿着一条一丈宽的廊庑走了很长一段,过了一座圆形拱门就见前面豁然开朗,这是一片近二十顷的场地,看起来有马场,有猎场,有靶场,有马球场,有蹴鞠场等等。
朱由检心里有些吃惊,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张之极本想炫耀一下,但看了看朱由检的脸色没多少变化,想来也是,在别人眼里可能会很吃惊,跟这位爷显摆可是用错了地方,人家住的房子都比这大许多。“不是我吹,就咱这地,大明朝有人玩的只要你数的上,咱这就没有找不到的。”
“滑板。”朱由检轻描淡写的说道。
一句话让还想继续吹嘘的张之极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二章 四海庄园(下)
张之极见识了朱由检的能耐,对他是颇为佩服的,但骆养性和秦二人对他的事迹都只是道听途说,看到朱由检有些狂傲的姿态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年纪略小的秦听了朱由检的话有些不服气的道,“你那滑板我们也只是听说,并未曾真的见识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么夸张。”
朱由检不以为意的笑着道,“你这里尽是些草地、沙地,滑板可玩不起来,小秦兄弟要是真的看不上我可就带回去了。”
秦只是嘴上不服,但对滑板还是好奇不已,可是现在却没了台阶,说要就打脸,说不要又舍不得。
还是张之极打了圆场,“朱兄弟只是开个玩笑,小秦不要当真,既是带来了,朱兄弟就不会再带走。”
旁边的骆养性也哈哈一笑道,“朱兄弟出手大方,咱们也不能平白得了便宜,听闻滑板在琉璃巷已叫价到三万两一副了,不如今日咱们就赌几把,若是赢了这滑板我们就收了,若是输了咱们四海庄园但凡朱兄弟看上的都可带走。”
骆养性是出了名的善赌但不嗜赌,若是真要和骆养性赌怕朱由检是输定了,但换做张之极和秦或许还有赢的机会,不过即使张之极和秦二人不善赌,但四海庄园的赌场内十八般赌法样样都有,硬熏也熏出来了,何况二人还经常玩上几把。
朱由检可是对赌一窍不通,长这么大骰子牌九四色牌连碰都没碰过,不过反正这滑板也是准备送出的,即使输了也没什么,于是答应道,“既然老骆有此雅兴我就只好奉陪了,不过……”
骆养性见朱由检有些犹豫,便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从没进过赌场,有些东西我不太会玩。”朱由检有些尴尬的道。
“这样啊,那我们就玩些简单的,摇骰子好了,比大小。”骆养性生怕朱由检后悔急忙解释道。
朱由检虽说没玩过,但是也听说过善赌的人想摇几点就能摇几点,与他这种纯凭运气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摇骰子倒是简单,不过咱们今日不比谁摇的点大
,而看谁摇的点小,点数大的算输。不过既然要赌三场,我一对三总有些不公,就加上我这两位兄弟,咱们三对三如何。”
“就按你说的来。”骆养性很爽快的应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说说赌注,你们谁赢了,我便输一块滑板,但你们谁输了,我也不要你们什么物件,以后就叫我一声五哥就好了,不过小秦兄弟算是赚了,本来就比我小,输赢叫我一声五哥都不亏。”朱由检提议道。
若真是朱由检赢了要些东西他们都可以给,即使是要四海庄园的干股他们也最多犹豫一下,可让张之极和骆养性这两个比朱由检大了六七岁的叫他五哥,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以后哪还有脸面出来混。
三人都连忙摆手,秦道,“那可不行,既是赌我也不能让你看不起,这种便宜兄弟我不赚,既然你不知道要些什么,我这马场里面都是好马,只要你赢了,这些马你随便挑,就是全牵走也行。”
而骆养性和张之极则反对道,“这怎么行,对你来说太亏了,我们哪能占你的便宜,换一个条件吧。”
“怎么?你们还怕赢不了吗?或者你们真觉得我吃亏了,这个条件就作为保留赌注,其他的我看上了再选。”朱由检笑着道。
张之极和骆养性二人本是找个借口让朱由检换个条件,这一来就成了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骆养性犹豫了片刻想道,论摇骰子反正输不了,于是和张之极对视了一眼,便答应了下来。
张之极派人去取了几幅骰子和一只骰盅,并搬了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过来。
“我这边第一场就让高寒和老骆来赌吧,老骆,你先请吧。”朱由检谦让道。
骆养性拆开一副全新的六粒骰子,骰盅一扫,六粒骰子便落入盅内。骆养性刚摇了两下,不远处一个胖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过来了,老远就听到来人叫道,“原来都在这里,怪不得一个个找不到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几人一起逛青楼的朱应安,骆养性看到朱应安也停下了手里的骰盅。
“哎呦,这是在赌钱呐,怎么也不叫上我?”朱应安看到骆养性手里的骰盅道。
“怎么?你也想参与?我们四海庄园坐庄你可以压外围。”张之极笑着对朱应安道,“不过今日赌局比较特殊,我们三人对朱兄弟三人,赌注一边是三万两的物件,一边没赌注,看你压哪边了?第一局是老骆对这位高寒兄弟,若是压对了方向赢了有的赔,输了没有赌注不用赔钱,但若是押错了,赢也赢个空,输了还要赔钱。”
“子瑜怎么和你表弟这么生分了?朱兄弟都叫上了。”朱应安看了看骆养性,又看了看朱由检,只见朱由检朝他眨了眨眼,朱应安会意道,“我自然是压朱家兄弟了,三万两银子我压朱兄弟赢。”
张之极也没做解释,朱应安是知道骆养性的赌术的,按他想来骆养性赢面大,所以肯定不可能让弱的一方压上赌注反而赢面大的却没有赌注,所以朱应安认为即使压骆养性赢也只是赢个空,而压朱由检还是有机会赢的,何况压多少这边又都是没赌注,输了也不用掏钱,简直就是稳赢不输的局面。
“买定离手,哈哈,老骆这边可是什么都没压哦,这次你怕是又要亏大了。”张之极大笑着道。
“什么?朱兄弟,那你为何朝我眨眼啊?”朱应安顿时欲哭无泪。
“我不是为了让你赢吗?”朱由检有些委屈的道。
“这不行,子瑜你们三个不厚道啊,怎么能如此欺负朱兄弟?这赌局不算,朱兄弟你听我的,不要和他赌,他在坑你。”朱应安也不知是真为朱由检叫屈还是急着自己抽身。
“元廷兄你也别折腾了,我就和你赌外围,如果高寒兄弟赢了,昨日借你的三万两就一笔勾销了,小秦,要不要一起?再赢他三万两咱们对半分。”
“送财童子的钱不要白不要啊,我压了,老骆输了我的三万两也一笔勾销。”秦也压上三万两的白条。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朱应安也不好再赖账,只能给高寒加油助威期望他赢了,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十三章 三场赌局(上)
“那我就开始了。”说罢,骰子碰撞骰盅的声音随着骆养性摇动而哗哗作响,接着骆养性把骰盅往桌上一放,大喝一声,“开。”
只见桌上六粒骰子齐整的立在一起,而最上面一粒正是一点。
“哈哈哈,一点,我们赢了,高兄弟,你随便摇一下都能灭了他。”朱应安兴奋的道。
张之极同情的拍了拍朱应安的肩膀道,“他们赌的是谁点小谁赢。”
朱应安一时愣在那里。
“还用摇吗?”骆养性嚣张的问道,“到现在赌博我还没输过。”
朱由检没有答话,而是在高寒耳边轻声吩咐一句,高寒拿起那立着的六粒骰子放入骰盅,没有任何花哨的摇了起来,但是摇了半天众人见高寒仍没有停下来的样子,而且摇的越来越用力,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众人等的不耐烦时高寒将骰盅重重的砸在了赌桌上,骰盅起开,只见桌上一堆白色粉末,六粒骰子竟是被高寒生生的摇碎了。
本已绝望的朱应安看到那一堆白色粉末后立刻跳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哈哈,我们赢了。”
原本抱着必胜想法的骆养性三人顿时有些不敢置信,竟还有这种玩法,换做骆养性,即使现在知道了还有零点他也摇不出来,没有那么大臂力,想到这骆养性对高胜、高寒兄弟多打量了几眼,这二人必定身手不凡。
“我输了。”骆养性有些不甘的道,“滑板我也不要了。”
秦也冲着朱应安撇撇嘴道,“我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虽说今日是债,但昨天拿出的可是白花花的六万两银子。
“高寒兄弟这摇骰子的手法我们是比不上,若这样玩下去我们也不用赌了,认输就是。”张之极虽然自负可以拉开两石弓,却自认摇不碎这骰子。
“总是同一种玩法也没多少乐趣,既然如此,我们就赌些其他的吧,若是要玩些马吊牌九这些,还要你们教我一些规则。”朱由检大度的道。
“赌坊里的东西,多是些取巧的玩意,不如今日我们比比狩猎打靶,我这里有猎场和靶场,只围着这小小赌桌转总是少了许多乐趣,狩猎还是打靶任朱兄弟选择。”张之极赌
博的技术稀松平常,第一局连骆养性都输了,他也担心玩些别的恐怕再被取了巧。
“既如此咱们就简单些,打靶吧,这一场我们这边就由高胜出战吧。”朱由检并不知道高胜箭术如何,但想来总比他这连挽弓都不会的人定要强得多。
“元廷兄还要赌外围吗?”骆养性调侃道。
“不了,不了。你们玩你们的,我看看就好。”朱应安擦了把额头的汗,几万两可不是个小数字,第一局侥幸赢了,他可不敢再傻乎乎的入坑。
众人移步靶场,张之极问道,“不知高胜兄弟需要几旦弓?”
高胜回道,“一石即可。”
听闻高胜的话张之极心里更多了些底气,古有廉颇、李广可挽三石弓,如今张之极也可挽两石,对方只需一石弓,想来如此便赢了一半。
靶场常年备着各种弓弩,莫说一石两石强弓,三石弓、四石弓也不缺。
张之极、高胜二人各选了一张弓走向一处靶场,靶场有定向靶和移动靶两种,定向靶从十丈到百丈的距离都有,张之极选了处三十丈的定向靶场,三十丈刚好是一石弓的射程,虽然张之极选的两石弓射程更远,但他却不屑在选靶上占高胜便宜。
“我们就先定两箭决胜负,若是两箭分不出胜负,我们再做打算。”张之极对高胜道,高胜也点头答应。
此时张之极方才有些后悔了,他选的两石弓本是为了显摆,然选靶上反倒吃了亏,三十丈的距离两石弓根本就显不出优势,也不是张之极不想多比几箭,实在是两石弓他也只能拉满两次。
靶场内两人都已准备好,分别搭弓射箭,两支羽箭同时射出,不用报靶张之极也知道,自己第一支箭正中靶心,而高胜的箭力道明显有些弱了,张之极心想这一场已经胜券在握了。
就在张之极准备搭第二支箭时,只见旁边高胜第二支箭已经射出,就在第一支箭势弱之时,第二支箭刚好衔尾接上,本有些势弱的第一支箭在第二箭的助力下正中靶心,而第二支箭又将第一支箭从尾羽处一分为二,依然正中靶心。
张之极吃惊的道,“竟是双星赶月。”说完他颓然放下搭起的第二支箭,“这一轮是我输
了。”
莫说两石弓,无论什么弓张之极也射不出双星赶月,即使两箭全中靶心,他也无脸说成平局。
骆养性、张之极二人都输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上,这让年龄最小的秦,也心生一些不安,此时他也不敢谦让,对着朱由检道,“第三局我们就赌骑术,这一次可没人能替你了吧。”骑术正是秦最擅长的本事。
“骑马?可是我不太会骑马,要不你先教我一下我们再比过?”朱由检有些为难的道。
听了朱由检的话秦也不知如何是好,其他擅长的他好像也没有,但和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比骑术他也实在拉不下脸面,“如此就由你说比些什么吧,我可不愿占你这种便宜。”秦人虽小,但风骨是有的。
“再想选些别的来赌也有些为难,小秦兄弟之前不是说想见识一下滑板是怎么玩的吗?不如我就用这滑板与小秦兄弟的马比一比谁跑的快如何?”朱由检略微思索了一下道。
“用滑板和我的千里马比速度?你确定不是在故意让我赢吗?”秦虽然没见过滑板,但还没听说过什么能跑过千里马的。
“让的话谈不上,但有一点条件,我这滑板在草地、沙地里寸步难行,在马场里我这滑板可跑不了,要比的话我们到外面的跑马巷中去比,而且前提是不能伤到路上一人,谁先到巷口的牌坊为赢,若是撞伤了一人便不管前后到达都为输。”
“就依你。”
秦心想就这小小的滑板能快到哪里去?而骑马只是要避开一些行人,速度虽不能和在马场里相比,但也差不到哪去。
秦虽擅长骑马,但因年龄尚小身形不高,在街道上体型过大的马匹没那么容易控制,一个失误可能就会伤到路人,所以他挑了一匹尚未成年的青骢小马,这马儿看起来很是温顺,秦想来这么一匹小马要赢下这场赌局已经足够了。
朱由检看到秦牵来的这匹青骢小马其头如兔,其耳如狐,其目如鸟,其颈如鹰,其背如鱼,小马尚没有秦人高,除了额前一道如闪电的白色外,只有如盆的四蹄围着一圈白色,好似脚踏祥云,御空而行,即使不会骑马也让朱由检不由就觉得很是喜爱。
第二十三章 三场赌局(下)
虽然有把握,但之前连输了两场,秦也不敢托大,趁选马的时机秦便吩咐了乔管事出门去清道,即使不可能将人全部赶走,但一些商贩给些好处退避片刻还是不碍事的。
与众人一起来到四海庄园门口,朱由检便发现早上来时甚是拥挤的跑马巷此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但他也不以为意。
在四海庄园的牌楼前朱由检放下滑板,秦也上马准备,随着朱应安扬起手再落下,二人便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跑马巷的路面是青石铺就,青石衔接的地方总有些高低起伏,这对于朱由检来说无疑增加了不少难度,而青骢小马虽未成年,但起步却一点都不慢,再加上秦娴熟的马术,只是片刻就拉开了朱由检一大截。
因为四海庄园门口这一段路早就被乔管事清理过,所以秦跑的飞快,但秦选马的时间虽然尽量拖延,然而乔管事带着几个伙计也不过就清了三五百米的距离,跑马巷人潮如织,这三五百米的距离清理下来已经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再往前走,秦骑马的速度自然就略微慢了下来,而过了这三五百米空荡的街道后朱由检脚踩着滑板就慢慢追上了。
秦倒是并不担心,毕竟人多也不是针对谁,要慢大家都慢,但只要人少些,青骢马跑赢滑板还是再轻松不过。
然而不待秦想完,刚到人多处就见朱由检一个起跳脚下滑板随着他的人直接跳上一家商铺门前的六级石阶,接着沿着一家家商铺的雨檐下飞快地向前滑去,不管前方是门楼、门洞、门槛还是门枕,那滑板就如同粘在朱由检脚上一般,只要不及半人高的地方他都能轻松越过。
商铺的雨檐下可比街道上人少的多,所以朱由检跑起来很快就超越了秦,秦身下的青骢马别说六级石阶,就是九级也能轻松跨上,但那人数不多的一排雨檐下这一人一马就没法通过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秦只能一边吆喝着开路一边尽量快的向前跑,虽然街上人相对多些,但秦也并没有被朱由检拉开太多的距离,从四海庄园到跑马巷牌楼有近五里的路程,最后一里左右没有什么商贩和行人,那里或许就是决定胜负的地方。
商铺的廊檐也是断断续续,一路上朱由检也是时上时下,偶尔回到街上蜿蜒蛇形躲避着路人,遇到人多堵路时,朱由检一个墙上滑行越众而过,或者直接踩着滑板跳上人家喝茶的桌子,搞得杯盘狼藉,惹得众人惊叫连连,直看的
秦目瞪口呆。
青骢马跑的再快,但躲人这一块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滑板的,眼见距离越拉越远,秦也顾不得许多了,能用嗓子开路的最好,遇到不开眼的直接提起缰绳让青骢马从人头顶一跃而过,也亏的青骢马跃的够高,否则只是不伤人这一条就已经达不到了。
如此二人一时搞得跑马巷鸡飞狗跳,这应该就是大明朝的街头飙车了。
越跑到后面街上人越少,青骢马也越能够撒开四蹄往前跑,秦和朱由检的距离也慢慢拉近。眼看离巷口的牌坊不过五十丈,二人的距离也不足十丈,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
离巷口的牌坊还有三丈左右时,朱由检已被秦赶上,就在这时,牌坊下的一两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个小女孩,正挡在了秦的马前,若是离得远些青骢马很轻松的就可以跃过这女孩,可此时秦除了勒紧缰绳也别无他法,但他能想到,马蹄落下之时就是那个女孩丧命之时,秦有些不忍的用手捂上了眼睛。
透过手指的缝隙,秦就见朱由检脚下滑板一个强行变向,单手抄起那个女孩身子一矮就从马蹄下躲了过去,但由于速度过快,此时再想变向已经来不及,而眼前就是牌坊两边的立柱,以这速度撞上不死也要摔个重伤。
此时但见朱由检前脚上勾后脚下沉,滑板贴着立柱上滑了一段卸了些力道,接着一个后空翻,朱由检怀里虽然还抱着个小女孩也依旧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安全着陆的朱由检趁着秦勒马发呆的机会也没有谦让,轻松的滑过了牌坊终点线,然后抱着小女孩放回了马车上,看着小女孩惊魂未定的样子,朱由检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转身拿起滑板对着秦道,“别发呆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不计较输赢,二人都比较悠闲,不过秦仍有些后怕,差点就伤了一条人命。
四海庄园门口众人依然等着,等待输赢的结果。
“我输了,五哥,小弟输得心服口服。”秦冲朱由检抱拳行礼道,“若不是你,我这一生都将不得安生。”
三局三败,秦年龄小,一句五哥叫的爽快,另外张之极和骆养性二人却像喉咙卡了驴毛一般叫不出口。
众人也不明白秦话里的意思,跑个马怎么就一生不得安生了,于是秦先安排乔管事去把街上损毁的东西赔偿了,然后向几人把一路发生的事讲了。
三人都输了,所以也不好意思再提滑板的事情,只
是几人听闻滑板竟如此神奇,就更加心痒难耐。
只是朱应安可不曾与朱由检赌过,此时也只有他最好开口,“朱兄弟,你这滑板能否卖我一副?咱也不用你给打折,就按琉璃巷的价格三万两银子一个如何。”
朱由检从高胜手里拿过一副滑板递给朱应安道,“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拿去就是。”
朱应安连忙接过道,“朱兄弟可真是我的贵人,昨日借你威风挫了方世鸿的锐气,今日又借你手气不仅还了六万两的债,还白得你一副滑板,这怎么说得过去,不过谈银子伤感情,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刚好昨日拍卖会上得了一把古刀名曰‘寒月刃’,不如就送你把玩吧,这可是我除了银子能拿得出手最贵的东西了。”
“你说的可是战国徐夫人的寒月刃?”朱由检有些吃惊的问道,寒月刃的大名他可是知道的。
“听那拍卖的几个老头说好像是战国的,至于是徐夫人还是赵夫人的我就不清楚了。”朱应安回道。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朱由检笑着道。
“五哥,你看是否也能卖与我们一副?”年龄最小的秦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你都叫五哥了又何必这么见外。”朱由检将滑板递给了秦一副。
一旁的张之极和骆养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另外两人,但怎么也叫不出口。
朱由检也没打算为难他们,又取过两副滑板递了过去。
善赌的人向来注重赌品,骆养性也是愿赌服输的说了一声,“谢五哥。”
张之极见骆养性比他还大的都叫了,自己也不好再出尔反尔了,也说了一声,“谢五哥。”
朱应安听了倒是觉得惊奇,“子瑜,朱家兄弟不是你表弟吗?你怎么反倒叫他五哥?”
张之极给朱由检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朱由检点了点头道,“今日也没有其他人,你便告诉他们实话吧。”
这时张之极方才说道,“再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这位其实是五皇孙朱由检,至于为何叫五哥,这就是刚才的赌注。”
听了张之极的话这时几人才明白,难怪能一次拿出这么多副滑板。
秦笑着道,“看来这一声五哥叫的不亏。”
“既然不亏,那你今日就好好教教五哥骑马如何?”朱由检笑着回道。
“乐意之至,哥几个,马场走着。”秦招呼一声就奔马场而去。
第二十四章 寒月青霜(上)
来到马场,几人都挑好了马各自跑开。
朱由检转了围着马厩转了一圈,里面几十匹马都是成年大马,对初学骑马的他来说能爬上去都有难度。
“你这里除了你那匹就没有小点的马吗?”朱由检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有,不过未成年的马都有马夫养着,可不能放马场里来让人糟蹋。”秦回答道。
“怎么小马不能骑吗?那为何你还骑着小马和我比赛?”
“我们体型偏小,骑着幼马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换了朱应安这种来庄园找乐子的要是挑个幼马,那就会影响幼马生长了。”
“那你帮我去挑一匹小马吧。”朱由检道。
“还挑什么?就这匹青骢马吧。”秦把手里的缰绳递给朱由检道。
朱由检接过缰绳,右手抚了抚小马深青色鬃毛,青骢马舒服的回头蹭了蹭朱由检。
“看起来这青骢马和你还挺有缘,不过这小马品种不算极品,回头我让相马的师傅帮你选一匹最好的汗血宝马。”秦略有遗憾的道。
“怎么听你的话这匹马你看不上吗?”
“这青骢马虽然还算不错,但相马的师傅看过,远达不到上等。”
“既如此,那这匹青骢马就送我吧。”朱由检前世也在马场里骑过马,但水平稀松平常的很,不过相马却有些功夫,最重要的是他对这匹小马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
“你若喜欢这马就牵走吧,我这里还有四匹汗血马,你也可以挑一匹,免得别人说我小气。”
“不用了,有这匹马就足够了,或许以后哪天你会后悔把她送给我也说不定。”朱由检摇头笑着道,“还有你那相马的师傅我建议你也可以换一个了。”
“哦?难道五哥还懂相马?这马有什么特别吗?”秦有些疑惑的问道。
秦挑了一匹极品大宛马,朱由检骑上青骢马,二人慢悠悠的逛着,一边逛一边聊着。
“这匹小马兔面、狐
耳、鸟目、鹰颈、鱼背,集齐了所有极品马的品相,想来你们相马师傅观此马腹下无逆毛,腿短且毛不顺,摸肋骨仅十三四,且毛色青骢不纯便认为此马非极品。”朱由检摸了摸马头道。
“然而其认为的毛色不纯,既其色深青如墨,其额如电,其蹄如云,反倒是天马的特征。”
“什么?天马?”秦吃惊道。
“没错,即使汗血马也不过三年成年,而天马生长更慢,需要四年,这马不过一岁,末端几根肋骨尚未凸显,所以相马师摸不出来,若是再过两年想必就能摸出十八根之数了,到时其腿修长如炬,皮肤光滑细腻,日行几千里,其汗如血。”
青骢马似乎听懂了朱由检的评价,得意的昂了昂头骄傲的打了个响鼻。
“若真如你所说那也是五哥与这青骢马的缘分,既然送与五哥,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五哥既然懂得相马,为何不会骑马?”
“都是纸上谈兵,也并非全然不会,只是从没疾驰过,要不我们跑两圈试试?”二人聊着也勾起了朱由检跑马的兴趣。
“来吧。”
说着二人一抖缰绳,两匹马便撒开四蹄向前奔去。
秦的马虽说不是汗血马,但也毕竟是成年的极品大宛马,而且加上二人骑术悬殊,不多会距离就拉开了。
青骢马奔跑起来朱由检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总觉得跟不上青骢马的节奏,才跑了一圈朱由检就有些受不了了,忙勒了缰绳停了下来,等候秦第二圈回来,若是再跑一圈朱由检怕要被青骢马颠下去了,第一圈的最后朱由检吓的就差捂眼睛了。
秦第二圈跑完回来,其他几人也都跑的累了,回来坐着休息喝茶。
“小秦还天天与我们吹嘘骑术如何如何了得,这次可是走了眼了,竟把天马当做杂种~马。”张之极见秦归来取笑他道。
“天马配五哥,好歹也没便宜了外人。”秦不以为意的道。
“著人去给青骢马换副
好鞍,再把我那把珍藏的降龙木的马鞭取来。”骆养性吩咐乔管事道。
“我这就去安排。”
“老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我这里还有一副多出的滑板,想来现在在京城还是个稀罕物件,就放你们庄子里帮我卖了,我现在住宫里多有不便,你便用那银子帮我置一处宅子。”朱由检对骆养性说道。
大明朝的府宅不算太贵,即使在三公槐一处三进落的院子也不过百两,几万两置办一处宅子绰绰有余了。
“想来五哥也是不甚在意这滑板,那我就收下了,我名下的府宅多得是,在成国公府边上就有一处宅子,比之福王府也不逞多让,今日我安排人去清理出来,五哥过了今日随时可以过去。”骆养性回道。
“那咱们可就成邻居了。”朱应安笑着道。
几人正聊着,出去安排的乔管事和另外一人走了进来。
来的另外一人是之前朱应安遣去取“寒月刃”的随从,朱应安拿过“寒月刃”递给朱由检笑着说道,“朱兄弟今日又是宝马又是宝刀的,怕日后不是要做个征战沙场的元帅。”
朱由检接过“寒月刃”,仔细的打量着这把传说中的名刀,漆黑如墨,寒气逼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把刀对现在的朱由检来说还有些偏重,把玩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吃力,于是递给高胜道,“先给我收着,改日去匠铺帮我做一个牛皮刀鞘。”
高胜接过宝刀舞了几个刀花,在朱由检手里颇有些沉重的刀到了他手中游刃有余,舞的虎虎生风,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刀。”
“宝刀名曰“寒月”,天马也该取个好名才是。”张之极道。
朱由检略一思索道,“其身湛青,其额如雪,其行如利刃出鞘,《滕王阁序》言,‘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就叫‘青霜’吧。”
“青霜,好名字,还是五哥学问好啊。”张之极佩服的道。“五哥可还记得昨日在行知书院作的那两首诗吗?”
第二十四章 寒月青霜(下)
“自然记得,怎么了?”
“你们走的早,不知道后面的情形,你的那两首诗可是被徐侍郎的孙女徐茗儿誊抄后捐去拍卖了。”
“这事徐小姐和我提过,那又如何?”朱由检有些疑惑,不知张之极为何提起这事,还说的那么兴奋。
“你可不知道,就两张尚未装裱的宣纸,可是被拍出了六万两千零一两的天价,整场拍卖会也就只有行知先生拍的一箱当年三保航海时流传下来的档案,和方世鸿拍的一把焦尾琴超过了这个价格。”
“哦?还有这么缺心眼的人?那拍卖的怕不是个傻子吧。”朱由检也不问那拍卖的是谁,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张之极说的那箱档案上,“你说的那箱档案不是传说被刘大夏毁了吗?”
朱由检没注意到他的话说完旁边的朱应安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我倒不清楚,东西是经石迁鉴定过的应该假不了,不过你说的那个缺心眼的傻子可是就在你旁边坐着。”
张之极说完,房内除了朱由检和朱应安二人其他人都哄堂大笑,这些人都是知道昨天朱应安花六万多两拍下两张纸的事情的,朱由检这才明白过来,那个拍下两张纸的人应该就是朱应安无疑。
朱应安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跟着大笑的随从,那随从立刻闭嘴,只是面上憋的通红又不敢出声。
朱由检拍拍朱应安的胳膊道,“如此一来是我说错话了,元廷兄想来是顾念我们的情义。”
“这你又说错了,你说的缺心眼的傻子可不止一个,还有那方世鸿也是出到了六万两千两,只是最后输给了元廷兄,因为一两的差距被逼着从拍卖厅门口爬了出去。”
朱由检又坐了回去道,“白感动了。”
朱应安讪讪的笑笑也不说话。
张之极接着道,“其实这事也并非和五哥全无关系,起初这两首诗也是我劝行知先生放在第二场拍卖的,所以就托元廷兄帮我拍到万两以上,拍卖的时候因为受了方世鸿的挑衅,因此才有了后来元廷兄与方世
鸿六万多两竞拍的事情。昨日回去我便找人将两首诗装裱好了,今日就是想让五哥先把那两幅装裱好的字拿回去题个字盖个章,若是能有幸请皇上题个字就更好了,也不能让元廷兄亏太多不是?”
“我题字盖章倒是简单,皇爷爷是否会题就不好说了,子瑜你直接拿来吧,我去试试。”朱由检也没有拒绝。
“子瑜这话可就说错了,过了今日我那几万两可是一点不亏了,反倒是赚了不少,亏的可是你们,我哪好意思再要你这两幅字。”朱应安得意的笑道。
“你若不要,那等题好字我就收着了,现在无事不如我们就去老骆给五哥挑的宅子看看?刚好那里离我家不远,我顺便去把那两幅字取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秦兴奋的道。
几人骑上马奔兴宁胡同而去,连高胜、高寒二人也得了两匹秦赠的好马。
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就在兴宁胡同,兴宁胡同离跑马巷不远,骑马过了三条街就到了,骆养性领着几人来到一处气派的府门前,说这座府邸在兴宁胡同并不准确,府邸占地极大,正门是在兴宁胡同,后门在棋盘胡同,左临长安街,右边是成国公府。
府门上尚未悬挂府匾。
“这座府邸可是当年严嵩的义子赵文华的宅子,整个京城除了皇宫,连太子府、国公府、包括我家都比不了这座宅子,当年赵文华正是因为修了这么豪华的府邸才导致了灭顶之灾。”骆养性向几人介绍道。
张之极接着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当时赵文华为工部尚书,嘉靖爷让工部修寝宫,结果赵文华挪用了款项贿赂严嵩和严世藩,又以资金短缺为由将寝宫拖了几个月的工期也未修成,偶然一次嘉靖爷登高远望时看到了这座京城第一豪宅,就随口问了句这是谁的宅子,赵文华得罪的人多,随从的人说是赵文华的,并说赵文华挪用了给皇上修寝宫的料子修自己的府宅才导致寝宫迟迟不能修好,这让嘉靖爷勃然大怒,再加上之前赵文华修筑正阳门楼不力,最后导致赵
文华被罢官抄家。”
朱由检是知道这段典故的,其他几人听了更是想看看这座能惹得皇帝发怒的豪宅到底豪到什么程度。
乔管事开了门,几人进入府中,入了门是一面照壁,高大的照壁如三扇巨大的屏风,上面三层飞檐,中间最高的一扇璧上雕了一副猛虎上山图,左边璧上是松鹤延年图,右边璧上是麒麟送子图。
只见照壁就知此宅豪华可见一斑。
绕过照壁,入目就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府间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恐怕仅次于皇上居住的宫室。
府中由多个四合院组成,分中东西三路,每路各有三个院子,而中路后宅横有一座两层的后罩楼,而这只是整座府院前半部分,仅这一部分就占了近二十亩地。
后半部分为后花园,仿照的是苏州的园林样式,小桥流水,又以堆土磊石为山,房山石堆砌的洞壑,山顶建有亭台,可观全园景色,花园内古木参天,假山怪石嶙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这一部分放眼望去足有五十亩之多。
一行人除了骆养性和乔管事早已来过多次,其他人无不叹为观止。这座府邸莫说一块滑板,就是再来十块且每个都能卖到三万两怕是也难以买下,难怪说是京城第一豪宅。
“以后做个闲散王爷住在这里怕是也仅次于皇宫了,如今住这么大的府宅恐怕打理起来都要废很大一番功夫。”朱由检开玩笑道。
这里应该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但又经常有人打理,所以丝毫不见破败之感。
“也只有五哥你住这里,换了别人怕就要逾制了。”骆养性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好的府邸他却不住这里的原因,“明日我安排下人过来,五哥随时可以过来住。”
“多谢老骆,我就却之不恭了。”朱由检朝骆养性抱拳道谢。
就在众人参观完府邸准备离开之时,只见大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四海庄园的伙计领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匆忙跑了进来。
第二十五章 选秀之局(上)
那小太监是先找到了四海庄园,听闻几人已离开,四海庄园的伙计听那小太监说有要事,便领人找到了这里。
“五爷,奴婢是尚宫局李公公下面办差的小福子,李公公差奴婢来请您老赶快回去,锦绣姑娘被崔公公强迫充了秀女,您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那个慌张而来的小太监见到朱由检纳头就跪,急声说道。
听了这叫小福子的太监说完朱由检怒从心起,“什么?崔文升好大的狗胆,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高胜、高寒马上回去。”
也顾不得与其他人告辞了,朱由检直奔看马的小厮,一把夺过小厮手里的缰绳和骆养性为他准备的马鞭,跨上青霜直奔宫中而去,虽然马术不精,朱由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高胜、高寒虽然比朱由检慢了一步,不过很快跟了上来。
朱由检冲着两人吼道,“你们前面开路,遇到阻拦直接冲过去,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高胜、高寒策马超过朱由检,隔了三丈在前面领路。
出宫时坐马车到跑马巷用了近半个时辰,回时骑马赶路连一刻都不到就来到了宫门前,守门的侍卫远远的就看到几人飞马奔宫门而来,以前高胜、高寒也是守门侍卫,守卫自然认得他们,但即使如此却也不敢随意放进。
后面的朱由检掏出令牌冲前面大喝一声,“高寒接着。”便将令牌朝前扔了出去。
高寒毫不减速,连头都未回,仅凭听声辩位,左手一伸就将令牌稳稳的抓在手中,离宫门还有五丈远时将令牌往前一探,大喝一声,“让开。”
虽有令牌,但检查令牌也是出入宫必须的手续,守门侍卫见高胜、高寒二人作为曾经的守卫竟不守规矩毫不减速,二人手持长矛一个交叉就将宫门拦住了。
高胜、高寒二人跟随朱由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然知道锦绣对这位小爷来说很重要,他们明白事情紧急,既然得了五殿下指令,哪里还管守门的侍卫,在接近两个守卫时,高胜大喊一声,“二位兄弟,事态紧急,只好得罪了。”说完高胜抽出朱由检交给他保管的寒月刃,一个向上斜拉,他本只是想格开两柄长矛,好让朱由检顺利通过,但仆
一接触,两柄长矛就如豆腐一般被斩断,矛头飞出,只剩两杆光秃秃的蜡杆。
高胜、高寒都未想到这把宝刀如此锋利,二人心里虽然惊讶,但速度丝毫未减的穿过门洞,朱由检也紧随其后,越过了守卫二人。
直到三人奔行远了,守门二人才回过神来,大喊道,“有人闯宫了。”
进了皇宫三人毫不减速,直奔内务府而去,一路太监、宫女看的吃惊不已,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跑马,无论文武官员向来是不到护城就要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只有极少得天子恩赐的老臣能得宫中乘步撵的殊荣。
离内务府还有百丈,朱由检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前焦急地来回踱步的李进忠,听到马蹄声,李进忠抬头望去,就见朱由检和高胜、高寒骑着马奔来,敢在宫中跑马,这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李进忠也顾不得多想,见三匹马快到了,连忙推开了内务府的大门,三匹马接连跃过门槛直奔内堂。
到了堂前朱由检一跃下马,直奔堂内而去。
一路上心急如焚,朱由检也没有心思顾念其他只想着快点赶回来,而此时终于到了,他一颗心方才略微放下,下了马的那一刻朱由检身心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被青霜颠的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到了堂前朱由检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口连早膳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朱由检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向堂内行去,但来到门前却被门口的小太监伸手拦住了。
门前的小太监是崔文升的心腹,自然也是郑贵妃的人,这小太监自然也是认识五殿下的,但有了靠山小太监胆子也大,竟连这位无法无天的小爷也拦了。
即使未进门,堂内的情形朱由检也看的清楚,堂上坐着郑贵妃,崔文升立在一旁,下首坐着李选侍和朱由校,而堂下跪着包括锦绣在内的三人,这三人应该就是通过层层筛选最后选出的人。
既是还没立册,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朱由检此时也不急了,他看着面前拦住他的小太监,冲着堂内大喊一声,“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喊完对着那小太监就是一脚,小太监应声倒地。
在朱由检刚到时
堂上的郑贵妃就知道了,但她连看都没向门口看一眼,仿佛那就是一只蝼蚁。
而朱由检的这声叫骂传进堂内,郑贵妃却再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了,她脸色铁青的看着门口,这哪是在骂那奴才,分明就是在骂她,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却无法明说,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已经不止在打狗了,还在打主人的脸。
这时朱由校才注意到门口的朱由检,连忙起身走到了门前道,“小五你也来了?”
朱由检冲朱由校微微一笑道,“皇兄忙着呢?你先忙你的,我先处理点小事,快回去吧。”
此时这太监方才有些后悔,再有靠山面前这位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挨打了也只能忍着,倒地的太监也不能就那样坐在地上,只得爬起来跪在朱由检面前,说了句,“奴婢该死。”
这小太监现在心里是在真心实意的磕头认错,但他伏下的位置却仍是隔在了朱由检和大门之间,在别人看来,好像就如同一个忠心护主的下人虽然被罚仍旧忠实的执行主子的命令。
朱由检向来讨厌这种狗仗人势的人,本来只需绕一步就能走进堂内,他却偏偏不进,扬起马鞭就抽在了这门口的太监身上,大声喝骂道,“狗东西也敢拦我。”
这跪在地上的太监只能生生的受着还不能辩解,只是不停的说,“奴婢该死。”
朱由检又是一马鞭抽下,嘴里还是那句,“狗东西也敢拦我。”
此时这太监哪里还像是在拦他,但跪在那里又不能挪开,挪开了就像是在躲鞭子,这在宫里挨了打若是躲了可就不是抽几鞭子这么简单了,那是大不敬的罪。
朱由检也不管这太监如何,只是一鞭一鞭的抽下,嘴里一直就那一句,“狗东西也敢拦我。”
如此明显的指桑骂槐,朱由检就是要看看郑贵妃能忍到何时,这落下的鞭子,就像一下一下在打郑贵妃的脸。
“好了,不要再在本宫面前胡闹了。”在朱由检抽了十几鞭子后郑贵妃终于开口了。
朱由检微笑看着郑贵妃,就这么站在那太监面前,也不进堂,也不离开,他不走,那太监也不敢动一下。
第二十五章 选秀之局(下)
郑贵妃明白这么下去丢面子的是她,毕竟那跪着的太监是她的人,于是朝着崔文升递了个眼色,崔文升会意朝门口走去。
来到门前,崔文升先是朝着朱由检行了一礼道,“小的们不懂事,五殿下切莫和奴婢们一般见识。”
朱由检仿佛没有听到崔文升的话一般,并没有理会他。
崔文升见朱由检没有反应便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还不起来快滚。”
那小太监听了崔文升的话连忙爬起来准备逃走,朱由检啪的一鞭子就抽了下去,“爷有说让你起来吗?”那小太监吓的忙又跪了回去。
这时朱由检才对着崔文升道,“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回五殿下话,奴婢刚才说,小的们不懂事……”
朱由检不待崔文升说完就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飞快的爬起来跑了。
朱由检接着对崔文升道,“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声,小爷没听清楚。”
崔文升略微提高了点声调道,“奴婢刚才说,小的们不懂事……”
朱由检啪的一鞭子抽在了崔文升的脸上,“小爷让你大点声没听见吗?”
崔文升这时才知道朱由检这是在报复,但主子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得再次提高了声调,道,“小的们不懂事……”
“啪”的又是一鞭子打在了崔文升的脸上,“我没听清,再大点声。”
这是**裸的羞辱,崔文升自坐到现在的位置已经许久没人敢这样折辱他了。
崔文升扯着公鸭一般的嗓子道,“小的们不懂事……”
“啪”,“知道自己不懂事还喊得这么大声,谁给你的勇气?”
崔文升终于忍不住这种羞辱了,扬起头来看着朱由检道,“奴婢哪里有让五殿下看不过的,大不了五殿下杀了奴婢,何必如此羞辱。”
“老阉货,你以为小爷不敢吗?竟敢将主意打到小爷的头上了,小爷不让你瞧瞧手段你怕是不知道阎王排行老几。”朱由检一脚踹在了崔文升的肚子上,崔文升痛苦的捂着小腹连退了几步,“小爷今天让你知道阎王排行老五。”
朱由检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
“朱由检,你闹够了没有?”郑贵妃终于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
“您看这两个太监都说自己不懂事,我怕日后给您老人家丢人,今日帮您教育教育。”朱由检停了手中马鞭冲着郑贵
妃笑眯眯的道。
“哼,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就在这时,内务府外一群侍卫将外面大门拦了起来,几个持刀的侍卫冲进来将高胜、高寒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两个人指着高胜、高寒道,“就是他们骑马持刀闯宫门。”
这时其中一名侍卫在堂外朝郑贵妃行礼请罪道,“贵妃娘娘恕罪,这二人骑马持刀闯宫,卑职要将他们带回处置。”
朱由检看了看这名侍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骑马闯宫的是三个人吗?”
“这……”这名侍卫本想息事宁人,只拿了高胜、高寒二人问罪,否则不仅守门的侍卫,连他这百户都要受牵连,他总不能命人把五殿下也拿了问罪吧,别说他一个锦衣卫小小的百户了,恐怕只有他们指挥使大人过来才敢下这命令。
郑贵妃对那锦衣卫百户道,“既如此就把五殿下一起拿了,另外两人拉出去杖毙,将五殿下交给皇上发落,就说五殿下带人骑马持刀闯宫,并且扰乱大殿下选秀。”
“是,来人把五殿下送往乾清宫,另外两人绑了拉出去杖毙。”那锦衣卫百户听了郑贵妃的话命令道。
“我看谁敢!高寒,把令牌拿出来让他们好好看看。”朱由检大喝一声道。
高寒掏出了令牌,将那面刻着明晃晃的“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一面给围着的侍卫看了看,这些人都是锦衣卫出身,自然对皇帝的印信熟的不能再熟,看见令牌,一群人就呼啦啦的全部跪倒了。
“有这令牌莫说在宫里骑马,骑人都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小爷这里还有正事要办,没空招呼你们。”朱由检朝着跪着的人挥了挥手。
那锦衣卫百户无奈,有这令牌在手,他们还真没办法将几人带走,只得冲着一班跪着的锦衣卫向后挥了挥手,说了一声,“撤。”
待锦衣卫退去,郑贵妃愤怒的对朱由检道,“无故打我宫人,扰乱选秀,你莫非以为真没人治得了你了?”
朱由检连看都没朝郑贵妃看一眼,径直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锦绣道,“走,我们回去。”
这时不待郑贵妃说话,看了半天热闹的朱由校反而激动的站了起来质问朱由检道,“小五,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真的要扰了皇兄之事吗?”
从跑马巷往回赶的路上朱由检来不及多想,从鞭挞那拦门的太监开始朱由检就逐渐想明白了这事的始末,这事怕是从锦绣入宫开始就在筹划了,乾清宫家宴提起大皇孙选秀不过是早就计划好的一个环
而已。
“皇兄,难道你看不明白吗,这场选秀不过就是针对我们挖的一个坑而已,你还想在这里配合他们演出吗?”朱由检没有停留,依旧拉着锦绣的手朝外走。
“小五,难道你连一个婢女都不舍得让给皇兄吗?这场选秀是不是坑还不都是由你决定,你若不与皇兄争锦绣,她们这坑也离间不了我们的感情啊。”朱由校有些激动又有些伤感的吼道,其实自那次朱由检带着换了男装的锦绣出现时,朱由校就有些对锦绣动了心思,只是看五弟一直和锦绣形影不离就没有和五弟开口而已,而这次选秀刚好就选中了锦绣,此时却被和自己关系最好的皇弟搅和了,朱由校心里哪里还能接受的了。
“皇兄你在说什么?什么离间我们感情?你不会以为她们花了这么多的功夫,筹划了这么长的时间就只是为了离间我们的感情吧?你仔细看看秀儿的选秀庚帖上叫什么?”朱由检听了朱由校的话方知他是误会了。
朱由校拿起桌上锦绣的庚帖,只见上面用的是张嫣的名字,可是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于是有些迷茫的看着朱由检。
“秀儿原名张嫣,曾祖父姓张名居正,字叔大,号太岳,皇兄,明白了吗?”朱由检对朱由校解释道。
朱由校听到锦绣的曾祖父是张居正时,他抬起手有些哆嗦的指着郑贵妃道,“你,你,你,你想害死我们。”
堂内的李选侍,屋外的李进忠、高胜、高寒等人听了朱由检的话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郑贵妃其心之险恶,其计谋之深远,让人从心底发寒。
而如此周密的筹划竟被朱由检轻易看穿,不得不让人对这少年另眼相看。
“你以为你的计划就算成了你就能脱的了关系吗?想凭此就能反败为胜,只能说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就不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后果吗?”朱由检有些阴狠的看着郑贵妃接着道,“余下的日子就多陪陪皇爷爷吧,日后你若消停我还能保你安享荣华,让王叔做个闲散藩王,但你若是再做些小人的勾当,但凡我身边有一人受伤害,我必让你们不得善终。”
“你……”郑贵妃如强弩之末,色厉内苒的指着朱由检。
朱由检根本就不理会郑贵妃,拉着锦绣径直向外走去,经过李进忠身边时,朱由检看了李进忠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六,今日之事你费心了,日后无论何时,只要不是谋逆之罪,你来找我,小爷保你一条命。”说完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