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绑匪胡宝
方世鸿一听有计策能让他脱身出去,立刻来了精神道:“古兄当真有计策能让我出去?古兄的计策若真能成行,待这次风头过了之后凤来仪任由古兄随意玩耍,一切吃喝玩乐费用我全包了。”
胡宝一听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凤来仪一年吃喝玩乐的费用可不下万两,此时方世鸿的话一出,他都有保全方世鸿的心思了,只是毕竟还是忌惮雄鸡帮和那位殿下的实力,倘若真的保全了方世鸿,别说在凤来仪吃喝玩乐一年了,恐怕一日都不用就会被扔到护城河里喂王八。
虽然意动,好在胡宝还能清醒的知道此行是来干嘛的,于是对方世鸿招了招手道:“方兄附耳过来。”
方世鸿依言靠了过去,胡宝在方世鸿耳边小声嘀咕了半天,方世鸿抚掌道:“妙啊,只是如此一来就委屈古兄了,害的古兄不能参加此等盛会,我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啊,这样,古兄既然愿意成人之美,我也不能吝啬。”,说着方世鸿从从袖中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胡宝道:“这点银票不成敬意。”
胡宝笑的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连忙道:“方兄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说为兄之前已见识过这些异国女子,就说这文化缺了我倒无伤大雅,但若是缺了方兄,那真是少了一大乐趣啊。”,胡宝口中说着客气,身体却实诚得很,熟练的接过银票塞入袖中。
方世鸿见胡宝收了银子,心里更是心安理得了,于是他拉着胡宝的胳膊就往里间走,一边走一边道:“古兄,快点脱衣服,我都等不及了。”
胡宝挣脱了方世鸿道:“方兄何必这么猴急,这天色还亮着呢?还是等到天黑了再说吧。”
方世鸿听了胡宝的话,就觉得一阵别扭,道:“我与古兄又不是要行那断袖之事,何必要等到晚上呢?莫非古兄对我有什么不良的想法?”
胡宝可是纯正的爷们,一听方世鸿这话心里就止不住的恶心,心道:“你就使劲恶心我吧,过了今日我倒是要也要好好恶心恶心你。”
心里虽然犯恶心,但胡宝还是不得不应付道:“方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此时天色亮堂,即使我们换了衣裳,若是门房随意看上一眼,还是能分得出你我的,但等到了晚间,趁着夜色我们再换了装扮,方兄那时再出门岂不是更容易掩人耳目?”
方世鸿思忖了片刻道:“古兄说的有理,那我就再等上几个时辰。”
从过午开始,方世鸿与胡宝二人就在那里坐着熬着时间,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直到天色方一擦黑,方世鸿便又拉着胡宝急不可耐的入了内室,这次胡宝倒是没有再拒绝,爽快的和方世鸿换了一副。
待二人一副换妥当了,胡宝又将那柄折扇拿起打开对方世鸿道:“方兄出门时切忌遮遮掩掩的,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往外走,躲躲藏藏反倒引人怀疑。我来时那折扇打开了摇的也够高,离远看恰好可以遮住了脸庞,待方兄出门时亦可以扇覆面,如此就不会有人察觉了。”,胡宝一边说着一边将如何摇扇告知方世鸿。
方世鸿一把夺过折扇道:“知晓了,知晓了,我先走一步了。”
方世鸿刚走出门才想起来忘了一事,急忙回转身进了屋问胡宝道:“古兄还没告诉我那文会在何处呢?可是再国子监?”
胡宝笑着道:“这种涉及风月之事的文会自然不可能在国子监,具体在哪里
我一时也说不清,那地方颇为复杂,刚好我的轿子停在了府门口,方兄只需乘我的轿子,他们自然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这样最好,也省的我浪费时间再去找地方了,多谢古兄了。”,方世鸿双手抱着折扇揖了一揖道,说完转身便走。
方世鸿学着胡宝的样子一路轻摇折扇朝着门外走去,一路上碰上的人纷纷侧目,都在想现在的读书人都自大成这样了吗?扇个折扇而已都能把扇子举到头上去。
安然无事到了府门,门房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笑着问了一声,“公子在里面耽搁了这么久,要带的话可是说完了?”
那人头也不回,只是轻“嗯”了一声表示回答,然后就迈步出了府门。
门里门外就是两片天地,出了门方世鸿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那顶小轿,两个轿夫百无聊赖的靠在轿子上聊天。
方世鸿出了门也不用把扇子举那么高了,他来到那两个轿夫跟前道:“快走,都不用轿夫帮他压轿,自己一步跨过直接就钻入了轿子。”
那两个轿夫对视一眼,然后抬起轿子便走,若是平时,这两个轿夫不过是普通人一般模样,只是一抬起轿子,脚下健步如飞,无论是体力还是脚力,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
方世鸿身在轿子中只觉得比平常的四人轿子颠簸了许多,但是能感觉到现在比平时坐的轿子快了许多,为了早些到达,方世鸿倒是也情愿受这些颠簸。
只是连着走了半个时辰,却还不见轿子有停下的迹象,这时方世鸿就有些受不了了,他掀起轿帘朝外面问了一句,“唉,我说还要多久能到?本公子早上吃的东西都快被你们颠出来了。”
前面那名轿夫头也不回的道:“公子别急,快要到了。”
在方世鸿出了府门后不久,胡宝也穿着方世鸿的衣服出了屋门,沿着无人的地方朝墙边摸去,此时他想走正门是不可能出去了,不过以他的身手翻个院墙完全不在话下。
从方世鸿的屋里出来,但凡听到人声胡宝便做贼一般躲起来,直到人过去了才敢出来,好在一路上倒也没遇到几个人,到了墙边,胡宝看了看四下无人,一个助跑,他踩着墙根噔噔蹬几下便升上去一段,就在上升的力尽时他双手刚好扒在了墙头上,然后腰部用力,整个人就翻上了墙去,天色黑暗,墙外面是一条一丈宽的巷子,胡宝纵身一跃,双脚在两个临着一丈远的墙上来回蹬了几下便轻松的落到了地上,然后整了整衣衫便朝向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此时方世鸿坐在轿子中不停的掀开轿帘朝外张望,只见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前进的方向也越来越偏僻,此时的方世鸿不仅被颠的几欲作呕,而且心头慢慢浮上一丝不安,“你们这是朝哪去?到底还有多久才到?”,这已经是方世鸿第五次询问了。
前面那轿夫再次道:“前面就快到了。”
“你们停下,我要下轿,本公子被你们颠的受不住了,要下轿吐一会。”
前面那轿夫笑着道:“还请公子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您要是真想吐的话就吐轿子上吧。”
方世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白这次是上了当了,此前在方府中那人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国子监的生员,如此费尽心力的给他下套,这次只怕是要坏事了。
方世鸿连忙大声喝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快放我下来,否则我要跳下去了。”
就在方世鸿的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耳边,“方兄何必如此着急,前面没多远就到了。”
这次回话的并不是前面那轿夫,方世鸿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在方府中极力引诱他的那个古兄,此人身上此时还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
方世鸿一见来人,大吃一惊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府里?门房怎么可能放你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宝看着方世鸿笑道:“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方兄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翻墙这回事吗?翻墙对你来说或许千难万难,但与我而言不过举手投足的事情。既然方兄诚心问了,那我也就诚心回答一次,在下与方兄报的可是真名,古月合起来可不就是个胡字?在下胡宝。”
既然已经露出了獠牙,两名轿夫跑的更快了,方世鸿在轿中也颠簸的更厉害了,此时他真的是欲哭无泪,但总算方世鸿还没忘记安危,他在轿中焦急的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此时方世鸿后悔不迭,真的是被女色蒙了心智,他心里暗暗发誓,这次若能安然逃脱,日后定要戒色一月,不,七天。
胡宝道:“等方兄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方世鸿色厉内荏的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爹乃是当朝首辅,难道你们不怕我爹报复吗?你们若敢伤害我,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尽早放了我,我就当此时没发生过,否则,哼哼……”
胡宝见方世鸿那样子不由笑道:“方兄莫非是忘了我是从哪来的?怎么会不知道方兄的身份呢?”
听完胡宝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的伸出颤抖的手指的指着胡宝颤声道:“你,你们,你们既然让我看了相貌而且还知道了名字,难道你们准备灭口?古兄,不,胡兄,是不是张之极请你们来绑架我的?张之极给了你多少银子?只要你肯放了我,我给你双倍,不,五倍,不不,十倍。”
胡宝道:“哦?真的?张之极给了我一万两银子让我们取你性命,你若能拿出十万两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了你。”
方世鸿一边哆嗦着手伸入袖中一边道:“拿,我拿。”,接着他摸出一叠银票递给胡宝道:“只是此次出门匆忙,我只带了五万两,剩下的带我日后补上可以吗?”
胡宝接过银票在手上拍了几下道:“补上?只怕哥几个去取银票的时候等候的不是银票而是刀斧吧?”
“不会不会,我一定会按你们的要求把银票给你们送去,肯定不带任何衙役或者刀斧手。你既然敢到府中引诱我,自然应该听过我三十万两买一盆兰花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为五万两赖账的。”
“停轿。”,胡宝冲着两个轿夫喊了一声,轿子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胡宝朝着方世鸿接着道:“今天大爷心情格外好,另外的五万两银子大爷也不用你补了,下了轿子自己滚吧。”
方世鸿游移不定的道:“真的?你们不会在我背后放冷箭吧?”,他没想到这帮绑匪这么好说话,拿了银票说放人就放人了。
“大爷看在银票的面子上说话算话,我答应放了你自然就放了你,你若是不想走的话,那大爷也不介意赚个两份银子。”
第七十七章 坑埋方少
方世鸿试探着下了轿,然后远远的避开胡宝和那两个轿夫朝回路而去,一开始走的很慢,两步一回头,直到确认对方没有放冷箭的样子,也没有追来,才放下心迈开脚步往回跑去。
方世鸿跑出十几丈远后,突然从树后面跳出一人将他拦住,然后提着他的后襟又给提溜了回来。
方世鸿本以为要逃出魔掌了,谁知竟是空欢喜一场,不由得对着胡宝坡口大骂道:“天杀的胡宝,你不说说话算话吗?作为一个绑匪,你连最起码的江湖规矩都不讲,你就是做绑匪也一定是个最最下贱的绑匪。”
一听方世鸿的叫骂,反倒是把胡宝逗乐了,“我说方兄,我哪句说话不算话了?我告诉你前面没多远就到了,这可不就是到地方了吗?我说放了你,那自然是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也是依言将你放了,但你被其它人再捉回来就不关我事了。”
方世鸿咬牙切齿的骂到:“你这该死的贼人竟敢戏弄于我?”
胡宝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道:“你这骂声偶尔听听倒是无伤大雅,只是听多了就显得聒噪了。”,说完胡宝朝着前面那轿夫道:“刘二,把你袜子脱下来。”
那个叫做刘二的轿夫一脸为难的推脱道:“不好吧?这是我唯一的一双袜子了,已经穿了半年都有感情了。”
“让你脱你就脱,哪那么多废话,若不是你穿了半年我还看不上呢,大不了明日再赔你一双新的。”
“胡老大,你这话从我还剩八双袜子的时候就开始说了,直到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双了。”,刘二虽然一脸的拒绝,不过还是把袜子脱了下来递给了胡宝。
胡宝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双袜子顶端,放在面前远远的闻了一下,接着赶紧拿开,然后用另一只手在面前使劲的扇了扇才勉强驱散一点味道,然后他就拿着那双袜子朝方世鸿走去。
方世鸿见胡宝的样子就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不过还是拒绝的道:“你不要过来,你想干什么?”
在胡宝将袜子拿到方世鸿面前的时候,本就被轿子颠的天翻地覆的方世鸿终于再也忍不住呕吐了出来,连胡宝手里那双袜子上都溅了不少,胡宝也不介意,一手搬起方世鸿的脸,捏开他的嘴就将袜子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胡宝拍了拍手道:“唉,总算清净了。”,然后又朝着另外几人道:“把他带山上去吧。”
方世鸿努力的想把嘴里的臭袜子吐出来,但那袜子似被嘴巴箍住了一般任他怎么办都吐不出来,偶尔舌头碰到那臭袜子更是让他恶心。
方世鸿被一路架着朝山上走去,夜色笼罩着山林,方世鸿又一路晕乎乎的就被抬到了这里,此时他连方向都有些分不清,更别说指望他认出这是哪座山了。
只知道往山上走了许久,那两个匪徒终于是放慢了脚步,停住的地方似乎是半山腰的一个土丘,此时在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方世鸿却听到前面几步有悉悉索索的的声音,他似乎遇见了救星,即使被袜子塞满了嘴,他仍拼了命的挣扎
着,口中含糊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乎是方世鸿的挣扎呼救起到了效果,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直到依稀看清那来人的相貌是,方世鸿心里是万分激动,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雄鸡帮帮主窦霄,见到窦霄,方世鸿更是拼了命的挣扎,他与窦霄颇有些来往,既然是窦霄,那么他基本就算是得救了。
架着方世鸿那两人将方世鸿的手松开,方世鸿连忙伸手把嘴里的臭袜子取出远远的丢开,然后跑向窦霄身后,拼命的朝旁边吐口水,只是再怎么吐嘴里的味道还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他对着窦霄道:“窦帮主,帮我弄死他们,日后我必有厚报。”
窦霄转过身冲方世鸿笑着道:“难道方少没想过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们几人为何到了这里又不走了?”
一听窦霄的话,方世鸿才猛然惊醒过来,然后退了两步指着窦霄道:“你,你,难道是你让人绑架我的?我与你无冤无仇,而且与你雄鸡帮有通财之义,你为何要绑架我?”
窦霄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我有意与方少过不去,而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怪只能是怪方少你得罪了万万得罪不起的人,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可如方少这般做事不计后果的确实也少了,我窦霄也没有如此胆色敢绑架方少,只是我若不这样做,恐怕我雄鸡帮上上下下都将不得安宁。只因方少一时兴起造下的孽,我雄鸡帮几年时间打下的基业在一晚上赔了个一干二净,有此因果,方少落在我手里也不算太冤。”,窦霄说完,又对着其他几人道:“时间不早了,带过去吧。”
听了窦霄的吩咐,带方世鸿上山的几人拉着他就往那小土丘而去。
方世鸿心下知道,对方既然暴露了底细,恐怕就不打算让他活着了。他努力挣脱了几下都挣脱不开,方世鸿只得求饶的道:“窦帮主,之前是我莽撞,只要你们放了我,此事我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也绝不会找你们麻烦,而且你们雄鸡帮赔的银子全部由我来补偿。”
窦霄道:“方少恐怕是不知道那一晚我输了多少吧?足足八千万两,你拿什么去补?即使你有这么多银子我现在也不敢收了,还是命更重要一些,那日与你一同作孽的几人已经在前面等你了,方少还是省些口舌吧。”
方世鸿被两个人拖着往前走,没多远就来到了雄鸡帮曾经埋尸的地方,那里早已挖好了一个半人多身的坑,窦霄朝着拉住方世鸿那两人道:“放下去。”
方世鸿此时心里害怕极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拼命的挣扎,平时弱不禁风身板,竟让那两个练家子都差点拿捏不住,方世鸿双脚向前蹬着,身体拼命往后退,那二人无奈,只得将方世鸿架了起来。
方世鸿双脚离了地,脚下就再也使不上劲,被二人轻松抬着丢进坑里。
这是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深坑,方世鸿被丢进去后,胸部以上露在地面上面,进了坑里后,他用双臂支撑着坑的边缘努力的想爬出来,只是方才起来一脚的
高度就被窦霄一脚踩在了肩头,重新踩回了坑里。
眼见方世鸿还不放弃挣扎,窦霄对着另外几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填土。”
几人连忙拿起铁锹朝坑里填埋。
直到填进坑里的泥土漫过了方世鸿的膝盖时,窦霄才松开了踩在方世鸿肩头的脚,此时任由方世鸿挣扎,但脚下已经拔不出来,他想蹲下用手去把漫过膝盖的泥土扒开,但那土坑太小,他连蹲也无法蹲下去,反倒是一低头被丢过来的泥土淋了个满头满脸。
此时的方世鸿已经感受到了绝望的味道,尽管伸手就能掸掉脸上的泥土,但他却连手都不想抬了,任由泥土糊在脸上,然后仰着头放声的哀嚎。
填土的几人浑不在意方世鸿的嚎叫,径自在那填土,方世鸿哭嚎了半天泥土已经过了腰,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眼见这些人不为所动,抬手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开始破口大骂道:“兀那贼子,你们如此作践于我,一旦让我出去,定当生啖汝肉,寝汝皮,我定要让你们雄鸡帮上上下下鸡犬不宁。”
窦霄蹲在方世鸿身边道:“方少,无论你想怎么样也要你能逃出去再说。只要你能逃出去,我必定领着整个雄鸡帮的老老少少到方府门前谢罪,到时候要杀要剐由方少说了算,不过此时嘛,我怕这林子中的蛇虫鼠蚁吓着了方少,您老还是消停一会吧。”
说完窦霄一个手刀砍在了方世鸿后颈上,原本气势汹汹的方世鸿顿时瘫软了下去,若不是窦霄提着他的后领,此时他的脸已经趴到地上了。
京营演武当日,整个京城阴沉沉的,一片肃杀的景象。
此时方府内更是一片忙乱,一早就有人发现方世鸿不见了,但却没人见过他何时出的门。
到了寅时,方从哲也只好交代管事去好生寻找,然后匆匆坐轿出了府,他想着方世鸿或许在府中憋得太久又趁人不注意溜出去寻花问柳了,但京营演武可是大事,容不得耽搁片刻。
天色微亮,方世鸿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就觉得眼里被泥土糊得到难受,想伸手揉一把眼睛,却发现此时双手也已被埋在了土里动弹不得,整个人除了头外其他都无法动弹半分。
方世鸿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张开了眼睛,他努力转动脑袋朝四周看去,此时周围雄鸡帮的人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除了眼前一个系着红布条的小树外,其他连个蚂蚁都没有。
往远处望去,虽是在山上居高临下,但深春的黎明雾气甚浓,连个隐约的影子都看不到。
方世鸿不知道雄鸡帮的人为什么把他埋在这里却没杀了他,而且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难道他们就这么自信这里不会有人经过?
方世鸿不甘心如此等死,于是他扯开了嗓子不停的喊道:“有人吗?救命啊。”
一直喊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任何反应,此时方世鸿的嗓子都有些喊得冒烟了,他也明白这么喊下去死的更快,于是隔上半个时辰叫唤几声。
第七十八章 将军阵前
这一日的长安街上,路旁常年做些小本营生的摊贩全都没了踪影,路两旁的人家许多都闭紧了门,每家每户都有几个人挤在窗子边上朝外张望,偶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则开了门大大方方的观看。
一队队带甲的兵马、仪仗拱卫着中间的车辇从长安街上行过。长安街的百姓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如此兴师动众的阵容虽说不上从未见过,却也稀少的很。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东城门朝京营方向而去,今日的京营守卫尤为森严,时不时便有一队兵士巡逻经过,张维贤特意穿了银袍铠甲在京营外迎接,在张维贤的身后,京营参将以上的将领全部在那里候着。
到了京营门口,太子朱常洛下了车辇,一群文武大臣跟在他后面随着张维贤一起往都督营帐而去。
营帐外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替换下了原本的守卫,跟随太子的骆思恭朝着身后的裘飞和范琼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趁着无人注意闪身离开了。
账内,朱常洛坐在上位,朝着下面的张维贤问道:“张都督,今日演武准备的如何?”
张维贤行礼回到:“禀太子殿下,今日演武一切已准备妥当,午时之前为两军对垒,双方各三千人马进行对战,兵种不限,战术不限。未时之前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单兵种对战,未时之后为兵士考核。”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无论是两军对战还是单兵种对战,看似是对兵士的检验,实则还是考验领兵的将领,不知这两军对阵的统帅是何人?”
张维贤回道:“回殿下,这两位统帅一位是张副将,另一位是颜副将。”
朱常洛一听张维贤提到左副将,于是开口问道:“哦?这位颜副将可是传闻所说的每下一地必沿途种柳的,人称‘颜公柳’的颜宗卿?”
张维贤笑着道:“正是这位颜副将。”
“本宫倒是对这位颜副将好奇的很,既如此,各位大人就与我一同前往点将台观战吧。”,说着太子朱常洛当先起身朝外走去。
校场之上,两军距离不过数里,双方统帅列在阵前,虽距离很远,但依然可见人头涌动,尘沙飞舞。
朱常洛转头道:“鸣锣开战吧。”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见张勇率领的那一方早已策马而前,而且一眼望去,张勇的人马远不止三千之数,和对面颜宗卿的人马比起来足有三倍之多。
朱常洛不明所以的问道:“都督不是说双方各三千人马吗?为何张副将这边有近万人马?而且不待开锣就已经开战了?”
张维贤解释道:“殿下,所谓兵不厌诈,双方各三千人马不过是以往演武的惯例,并无硬性要求,戚将军的兵书中所言,五倍之兵方可保万无一失,老臣觉得张副将此举并无不妥,就看颜副将如何应对了。至于尚未鸣锣就开战也是合了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的典型的兵书之法。”
众人只见张勇已经率军前突了半里了,而颜宗卿虽已见到却仍不见动静,虽然他阵中军容齐整,丝毫不见慌乱,但看起来这统帅却过于迂腐,此时好像还在等着锣声。
一旁的秦文士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张维贤手里的锣锤“铛铛铛”的敲了三声,听到锣声后,颜宗卿一方除了留下一些粮草外,其他的人马全部急速后
退。
这颜宗卿可是秦文士特意从河南调到京营的,而张勇却是张维贤的心腹爱将,于是秦文士替颜宗卿报不平道:“张都督虽然可以把一切都归作兵法战术,但这不过是演武,张副将三倍之兵即使胜了怕也是胜之不武吧?颜副将初入京营不久,或许还做不到对自己的同袍兄弟用这种厚黑战术。”
张维贤听出了秦文士口中责怪他偏向张勇的意思,丝毫不以为意的道:“在秦大人眼中,这或许只是演武,但在下面两位副将眼里这又是什么呢?在那些普通士兵的眼中这又是什么呢?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统帅的使命就是不择手段的取胜,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胜利,尽全力将带出去的兄弟活着带回来。若双方都只是把这当做一场演武,相互手下留情,待日后上了战场的时候又有哪个敌人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见秦文士没有做声,张维贤指着校场上颜宗卿留下的那几个骑兵和粮草道:“秦大人以为颜副将只是碍于规矩才迟迟没有行动吗?各位大人请看那里,颜副将若是没有应对之策必然不会做此无谓之举,既是后退,为何偏要留下这些呢?而且颜副将的队伍退的有条不紊,绝不是败退之军,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颜副将在有意拉开距离。”
张维贤身后的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听到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的笑着问道:“张都督既然看得出颜副将在有意拉开距离,可能想到他拉开距离的意图是什么吗?恐怕再过上片刻两军交手的时候张都督就要伤心难过了。”
张维贤皱着眉头道:“徐侍郎的意思是?”
徐光启道:“张都督一直说的都是兵法有言,兵书所语,而张副将确实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战术布置都完全符合兵法,骑兵在前,步兵在中,弓箭炮弩在后,连骑、步兵的距离都测算的准确无误,张都督你看若是以那粮草的位置来看,张副将的骑兵和步兵的距离刚好,但是若按颜副将退后的距离来看,张副将骑步兵的距离又是如何?”
张维贤摇了摇头道:“距离过大,易被分而歼之,不过张副将以三倍之兵恐怕即使被分开了,也不是那么容易歼灭的。”
徐光启笑着道:“那张都督有没有想过颜副将会用什么办法将张副将的骑步兵分隔开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歼敌?”
张维贤怒目圆睁,指着那堆粮草道:“他竟敢烧我粮草,那可是数万大军三日的粮草。”
秦文士抓住机会插嘴道:“这是战争,一切手段都是为了取得胜利。”
此时校场中张勇的三千骑兵已经过半越过了颜宗卿留下的粮草,而作为统帅的张勇更是一骑当先。
颜宗卿的骑兵已经分为两翼散开,而步兵则是手持长枪、大刀位于神机营的弓弩手之后。
颜宗卿对着身边一个弓弩手道:“看到那个穿白袍银甲的了没?等他再近一点把他给我从马上射下来。”,说完他举起右手,对着一排排的弓弩手道:“点燃弓弩,准备,射。”
颜宗卿的右手猛然落下,接着一簇簇沾了油点了火的火箭朝着那些留在原地的粮草射去。
演武的箭头都是包了布的,能伤人却不致死人,但是箭头点了火就难说了,张勇一见这情形心下一惊,接着就见那些火箭并未落在人的身
上,而是落在了骑兵中间的粮草上。张勇也算熟读兵书战阵,一见这情形就明白对方的计谋了,虽然骑兵被分隔开了,但一半的骑兵也不是对方可以轻易敌过的。
只是张勇想法未完,只听身后轰隆隆几声爆响,那颜宗卿竟在粮草中藏了火药,虽不至伤人,但骑兵座下的马却惊了,连张勇座下的马都有些不听使唤撒开蹄子往前跑,就在他好不容易勒住了马时,只见前面一直箭飞射而来,却不是射人,而是非常准确的射中了张勇坐骑的眼睛,那战马吃痛高高的扬起前蹄,张勇用双腿使劲的夹住马腹,很是一副横刀立马的壮观景象,只是张勇却知道其中的难处。
就在张勇努力稳住身子不致落马的时候又是一支箭朝他射来,若是第一箭射向他,他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箭挡开,但此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沾了白灰的箭头在他身上印上一个白色的印子。
如此一来张勇就算是阵亡了,战局刚开就失主帅,别说被分割的三倍之兵,就失五倍十倍恐怕也必败无疑。
就在张勇被箭射中主动下马之后,颜宗卿散到两翼的骑兵也将火堆前面的骑兵围了起来,一群以逸待劳的骑兵和一群马匹受了惊的骑兵,结果可想而知。
以一千骑兵围歼三千骑兵,这让“阵亡”的张勇羞赫不已,虽然颜宗卿的骑兵最后也不过剩下一百之数,但却以五百骑兵拼掉了对方三倍之数还有余。
然而即使如此,张勇部还剩下七千步卒,就算失了统帅仍有一战之力,就在张勇仍旧想着取胜之法时,颜宗卿的步兵已经开始向前推进,而那余下的一百骑兵则下了马开始整理双方骑兵的战马,并且步兵又分出了五百人与那一百骑兵一起整理。
此刻点将台上的众人即使不懂兵法的也已看出颜宗卿想干嘛了,果然没过多久,那些骑兵在后面挥舞着马鞭将一群受了惊的马往张勇步卒阵中赶去,余下的步兵和弓弩手则跟在后面等着对方溃不成军的时候开始收割。
看到此时朱常洛已经可以猜到了结果,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致,他站起身对着张维贤道:“颜副将果然如传闻般足智多谋啊,得此良将本宫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这一场对战精彩是足够精彩,却让本宫想起了萨尔浒之败。唉……一万兵马惨败于三千人马,与萨尔浒二十万大军败于六万建奴之手何其相似,看来张都督这京营的兵马还是需要多加操练啊。”
张维贤躬身道:“殿下所言甚是,我大明京营积弊已久,殿下在这校场上所看到的还是其中最精良的部分,还有许多士兵这些时日也才刚刚归营,确实还需多加操练,否则上了战场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张维贤话音方落,方从哲慢悠悠的开口道:“恐怕不只是多加操练这么简单吧?士兵不行可以操练,但若是将领中饱私囊做了蛀虫的话这京营可就完了。”
张维贤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这老家伙找的机会这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虽有所心里准备,不过张维贤还是眯着眼睛盯着方从哲道:“不知方大人这话是何意?”
方从哲也不理会张维贤,朝着朱常洛行礼道:“殿下,老臣近日来连续收到多个督察院、六科以及兵部弹劾张都督的折子,还请殿下过目。”
第七十九章 抱歉为人
说着方从哲从袖中掏出几本奏折低头递上,朱常洛看了方从哲一眼接过奏折道:“哦?不知是何事让方阁老如此紧张,竟挑今日递上奏折?不能等待演武结束再说吗?”
方从哲听出了朱常洛话里的不满,连忙道:“此事老臣本想一早就禀告殿下,只是殿下事务繁忙老臣不得已才在此时提起,而且此事涉及京营,正好国公爷此时也在,于此时说起倒是不至于太过唐突。此事事关重大,殿下一看便知。”
朱常洛翻起一本奏折后脸色突的就变了,接着又拿起另一本弹劾的还是同一件事,他急忙将剩下几本奏折一个个翻开后,然后双手一把将几本奏折摔到张维贤面前道:“好一个京营,张都督真是管理有道、御下有方啊。”
张维贤急忙伏在地上捡起一本奏折,看完后连忙起身道:“殿下,此事另有隐情,老臣本想择日禀告殿下,只是没还没来得及就……”
朱常洛咬着牙道:“如此说来此事属实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是朱常洛向骆思恭递了个眼神。
骆思恭心领神会,也从地上捡起一本奏折看了看道:“殿下,此事微臣倒是也略知一二,正如张都督所言,此事另有隐情。”
“哦?有何隐情?”
张维贤抬起头道:“殿下,在陈奏之前,老臣倒是想问方大人一句,京营司库的火器丢失乃是我京营之秘事,连骆都督和老臣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查清,不知弹劾老臣的几位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方世鸿道:“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京营火器亏空严重,自然是有人看不过去才向几位大人举报了。”
张维贤朝着一群人的后面大声说了一句,“既然方大人此时将这事提出来,不如几位大人请上前与老臣对峙一番如何。”
弹劾张维贤的几人品级不高,最高不过四品,若是朝堂站班也不过是刚有资格入朝,还是站在最后,此时的位置更不用说了,若不是此时点将台上鸦雀无声,怕是那几人都听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此时几人即使听见了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本来这事就是方首辅授意他们弹劾的,让他们上前对峙,他们哪里知道这消息是如何得来的。
见几人毫无动静,张维贤朗声道:“怎么几位大人既然参奏了老臣,竟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吗?我大明的言官竟是懦弱至此吗?”
督察院的御史言官们向来是以敢骂人敢挨廷杖著称,哪里受得了张维贤这等蔑视,于是几人穿过人群走到前面道:“我等参奏一切不法,岂会有不敢言事之时?此时乃是我等亲耳所闻,既然国公爷都已经认了,又要与我等对峙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向诸位检举老臣的可是这二人?”,张维贤说着举起双手用力的拍了拍。
接着就见几个浑身甲胄兵士挟持着两个人分开拥挤的大臣来到了太子朱常洛的面前。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参将刘成和把总石富行。
那几个御史言官与这二人从来就没有过接触,更不用说着二人与他们通过消息了,然而一旁的方从哲见这二人被捆绑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其中一位姓陈的御史道:“我等御史言官有风闻奏事之责,国公爷还是与殿下解释一番
吧,至于我等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就不劳国公费心了。”
张维贤早就猜到了这事是方从哲在其中作梗,此时见了方从哲那慌乱的眼神更是确信了,因此他也不与这几个言官纠结,转而向皇太子朱常洛道:“殿下,京营司库的火器丢失一事,便是这二人所为,老臣一时不查,让这二人钻了空子,做出吃里扒外、勾结番邦之事,幸得骆都督相助,才得以将这批火器及时寻回,并且将建奴潜入京城的细作一网打尽,请殿下责罚。只是此时老臣觉得另有蹊跷,这二人常驻京营,是如何接触到女真人的?”
朱常洛道:“任何地方都难免出一些败类,既然国公问不出什么来,那这二人就交给北镇府司去查吧,此事国公虽有责任,但好在能及时追回损失……”
方从哲一听朱常洛有不追究的意思,连忙打断开口道:“殿下,功过赏罚,不宜异同,如此泼天大事若是就此揭过,怕是难以服众。”
骆思恭上前道:“殿下,此事据臣所查并不止于京营,此事牵涉甚广,且不论这二人是如何与女真人接触的,即使是女真人找上门,如此之巨的火器也断不是这二人可以轻易瞒天过海的,其中交易过程与这些火器的寻回更是错综复杂,其中府军右卫的一个百户也有也有通敌之嫌,自这批火器追回后,臣对那些缉拿回来的女真人和府军右卫的嫌犯进行拷问,根据他们交代,此事与府军右卫的指挥使潘立美脱不开关系,而且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他们还说方大人与女真人素有往来。”
骆思恭此话一出,方从哲指着骆思恭须发皆张的怒道:“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血口喷人。还请殿下明鉴,老臣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与建奴有所牵扯,听闻骆公子与英国公小公爷相交莫逆,莫不是老臣秉公直奏,倒被攀咬一口?骆大人此话空口无凭,还请拿出切实的证据,否则骆大人如此泼污老夫清白,老夫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与骆大人不罢不休。”
骆思恭连忙安抚道:“此话乃是女真人随意攀咬,想毁我大明柱石,方大人不必当真,不过府军右卫之事却是有十足的证据,而且军器局也事涉其中,虽然军器局没有里通外国,但在军器铸造之上却是以次充好、偷梁换柱,在账目上弄虚作假,这些罪名是逃不了的。至于其他人嘛……”,骆思恭说着一脚踢在了身边跪着的石富行脸上,然后怒道:“到底还有何人牵涉其中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否则进了诏狱,你们就是想说也没机会了。”
石富行被骆思恭一脚踢的仰面倒地,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继续跪在地上,他虽说见的军人不计其数,但所有达官贵胄齐聚一堂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经历,心里不免又紧张了几分,眼见面前所有人都看着他,石富行哆哆嗦嗦的就要开口。
一旁的刘成大声呵斥道,“石百户,好好动动脑子想想。”
骆思恭本见石富行欲交代心里一喜,哪成想被刘成打断,顿时大怒,抬起脚就欲踢去。
刘成就像没看见一般缓缓站起了身道:“此事石百户所知不多,不如就由我来说说吧。”
骆思恭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刘成绕着点将台上群臣看了一圈道:“想我刘成从戎二十年
,本也是一心报国,愿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从地方卫所到九边再到京营,大大小小也打过十余仗,眼见那些同袍兄弟战死沙场,但换来的呢?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最后连名姓都不为人所知,而他们亲眷却连个抚恤金都被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层层克扣。山西、陕西、山东等多地受灾,地里颗粒无收,我亲眼所见一位战死大同的兄弟家中,全家老小七口,大到年过八旬的老人,小到刚会行走的孩子,竟活活饿死在家中,那孩子腹胀如鼓,竟是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而他们换来的是什么呢?就是你们这些人声色犬马、歌舞升平。”
刘成状若疯狂的大笑道:“这京营腐烂,就只是从我们二人这里烂的吗?错,大错特错,京营号称三十万大军,但是实际能有多少?其他人呢?全被你们这些人吃了空额,将领不思战,却将兵士用来营建,士卒不思战,沦为达官显贵的看门狗,一个军器局,本是供应武器物资之所,却成了何人都想咬一口的肥羊,而这些膏腴味美的火器,我若不咬下一口,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兄弟?”
听了刘成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因为在座的没有哪个是完全清白的,这时太子朱常洛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刘成,你口口声声抱怨不公,可最后还不是与那些人沦为一样货色?你与你口中的蠹虫又有何意,最后还不是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刘成看向说话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满堂的贵人,却只有一个孩童敢发声,这不是我大明的悲哀?”,刘成指着说话的孩童道:“我知道你,你是五世子,没想到我刘成就败在一个孩童手里,不过我败的不冤。”,刘成收回手继续道:“不错,我刘某人确实是活成了畜生样,通敌卖国,吃里扒外,这是我刘成万万不敢想的事,但我却这么做了,为何?我刘某人忍着恶心做着下贱的勾当,私售火器,多次得利共计两百六十万两,但我却可以对天起誓,这些钱我刘某人未沾一钱,而这所有的银子全部分给了那些战死的军人亲眷,亲人身死他乡,已受伤害,我不愿朝廷再伤他们一次,这笔抚恤朝廷不给,我刘某人给了。哈哈哈哈……”
骆思恭道:“刘成,你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速速交代到底何人牵涉其中。”
刘成迈步来到骆思恭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无关紧要?在你看来这些无关紧要,但在我看来,这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骆思恭被刘成盯得心虚,不由退开半步,避开直视他的眼睛,尽管这是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但眼神却清澈的让他害怕。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刘成趁着骆思恭避开的刹那一把夺过骆思恭挂于腰间的绣春刀,然后转身一道刺向了石富行的心脏,眼中忍着悲痛道:“兄弟先走,在前面给我探探路。”
点将台上一片慌乱,众人忙挡在朱常洛面前大声呼道:“保护太子。”
刘成丝毫不理会乱纷纷的众人,只是看着朱由检道:“非我不愿说,而是我不能说,那些袍泽兄弟的亲眷握于人手,我刘某纵死也说不出口。”
众人见刘成没有行刺的意思,才稍微安静下来。
刘成举起绣春刀大声呼道:“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说完举起绣春刀朝着脖子抹去。
第八十章 文官的嘴
那离得最近方从哲衣上还溅了不少的血点,他甚至都没抬眼去多看刘成一眼,抬起袖子想将血渍拭掉,但污点却越拭越多。
只听“扑通”一声,刘成的身体紧挨着石富行摔倒在了方从哲身边。
一众的文官何时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直到刘成倒下,众人心里还是一阵心悸。
方从哲毫不掩饰满脸的厌恶,对着张维贤道:“这就是张都督培养的将士?若是惊到了殿下你可能担待的起?”
骆思恭看着方从哲道:“方大人,这两个贼人畏罪而死,此事怎能怪到英国公头上?何况……”
不待骆养性说完,张维贤挥手打断道:“多谢骆都督回护之情。”,说完他先是让那几个将刘成、石富行押解而来的兵士把二人尸首抬走,然后接着道:“这刘成虽是有罪之身,但他的话却是没错,老臣掌管京营多年,竟导致京营糜烂如斯,虽有积弊之故,但老臣也断难辞其咎,更不消说这次的京营将士通敌案和火器丢失案,虽然此次刘成、石富行二人盗售的火器大部分寻回,但仍有部分丢失,何况还有之前这二人私售的火器更是不可能寻回,还请殿下降罪。”
此前方从哲提起的火器丢失一事,张维贤早已与朱常洛通过气,因此前面的怒气不过是佯装一下做与别人看的,只是经刘成一事,朱常洛是动了真怒了,他站起身指着正在往外抬的刘成尸首道:“张都督,国公爷,那刘成说的难道是真的吗?我大明的文武官员竟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要层层克扣?被称为京师最后一道屏障的京营竟真的糜烂至此?”
英国公跪伏在地叩头道:“老臣有罪,老臣年事已高,心力交瘁,已无精力提督京营,还望殿下恩准老臣卸去京营提督之职。”
英国公贵为国公,见太子本不必行跪拜之礼,只是现在皇帝病重,太子行监国之事,跪拜也不算什么,但此时朱常洛却知道,英国公这一跪,跪的并不是君臣之礼,而是他已经心灰意冷,跪的是刘成口中那些战死的同袍,还有那些活活饿死、冻死的烈士亲眷。
张维贤这一番话倒是让方从哲有些无所适从,为自己开脱罪名的很多,但像张维贤这般揭自己老底往身上揽罪的着实少见,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
见张维贤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尽管朱常洛之前愤怒,但此时他也犹豫了,虽然二人此前商量过此事,甚至连继任者都选好了,但毕竟英国公毕竟辅助了他多年,算是最忠实的心腹,若是能开脱掉罪名不是更好?
在演武之前,张维贤就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做好了免职脱罪的打算,早些时日他便不惜得罪京中达官贵胄,将所有占役京营兵士作看家护院的全部召回了,连同空额及挂职吃空饷的名额也一律抹除,为此,他被逼的躲在京营几日不敢回府,现在去职,也算是去得其所,没什么遗憾了。
朱常洛平静了心绪,坐回椅子道:“英国公先起身吧,此事再议,骆都督,府军右卫的潘立美既然罪证确凿,这事就交由锦衣卫处置吧。”
骆思恭行礼道:“臣领命。”
“至于军器局的事情,秦尚书何在?”
秦文士出列行礼道:“臣在。”
“军器局偷梁换柱、弄虚作假的案子,就由锦衣卫查证后交给兵部自行处理,记住,军械
乃是军队战斗之依仗,无论涉及何人,一定要彻查到底,将军器局的蠹虫彻底肃清。”
“是。”
“吏部。”
吏部左侍郎徐光启出列行礼道:“臣在。”
“府军右卫潘立美私通敌寇,徐大人回去后拟个指挥使的人选举荐上来。”
徐光启道:“殿下,臣已有合适人选举荐。”
朱常洛好奇问道:“不知徐大人举荐何人?”
徐光启道:“此人姓杜单名一个祝字,乃是徐州铜山县人,此人敦仁尚义,大有理烦治剧之才,现任府军右卫经历司经历,这杜祝杜元鸣,才茂明,宇度周慎,恪勤集事,万历四十年时,圣上曾连下两道圣旨敕封其双亲及妻子,以表彰其才,臣以为此人定能胜任府军右卫指挥使一职。”
朱常洛看了一圈在场官员问道:“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半天无人有异,朱常洛正想将此事定了,方从哲开口道:“殿下,徐大人的举荐老臣附议,只是除了府军右卫的指挥使一职外……”,说着方从哲看了张维贤和朱常洛一眼然后继续道:“既然英国公去意已决,殿下不如此时将这京营提督一职一起议了。”
朱常洛眼神不善的盯着方从哲,只是方从哲一直低着头行礼未敢直视。
盯了方从哲半天,朱常洛才开口道:“既然诸位大人都无异议,那府军右卫指挥使一职就这么定了。至于京营,本宫念英国公年事已高,允其辞去京营提督一职,感其劳苦功高,加太傅衔。”
方从哲一听虽然免了张维贤京营提督之职,却加了太傅衔,如此偏袒也算是明目张胆了,他急忙道:“殿下,此事不妥。英国公乃是因罪请辞,如何能再加太傅衔?”
朱常洛一拍座椅扶手呵斥道:“方首辅竟当着本宫的面指鹿为马歪曲本宫的意思吗?本宫何时说过英国公因罪去职?京营三十万人马,难免会有所疏漏,英国公能及时察觉并及时补救,追回损失,已是万分难得,京营糜烂,自土木堡之后便开始,岂是一朝一夕之弊?”
方从哲一听太子竟将他比作赵高,顿时请罪道:“臣不敢,既如此,京营提督一职老臣有一人选举荐。”
朱常洛挥手打断道:“不必了,本宫已有合适人选,任命成国公朱纯臣担任京营提督一职。”
方从哲见朱常洛如此不理会他的意思,心道这已不是那位病重的万历爷,不过还是说道:“殿下,此事是否交由内阁和众位大臣廷议更为妥当?”
朱常洛看着方从哲道:“方大人也是辅佐父皇几十年的阁老了,本宫请问方大人,京营可归兵部管辖。”
方从哲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也就消了争辩的心思,道:“不归,京营乃是圣上直管。”
“既不归并不管辖,本宫代父皇监国,又何须内阁廷议?”
“是老臣糊涂。”
朱常洛起身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京营演武,竟多出如此多的事端,如此一耽搁,本宫也没了参观的兴致。本宫也乏了,至于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对战本宫就不参观了,张都督,你带本宫和众位大人先去歇息吧,未时之后本宫再与众位大人去查看单兵考核。”
张维贤道:“殿下,臣已经不是精英提督了。”
朱常洛貌似训斥张维贤,又像是
说与众人的道:“成国公一日没有继任,你便一日不得松懈,莫非你今日辞了提督,京营今日就无人掌管了不成?”
张维贤道:“是臣糊涂。”
然而就在朱常洛起身欲走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朱由检道:“父王,儿臣觉得成国公担任京营提督一职有所不妥。”
朱由检知道后世走向,就是朱纯臣在最后李自成攻入北京时率领京营兵马献出齐化门,这才导致了崇祯也就是他朱由检最后吊死煤山,所以一听由朱纯臣继任京营提督,他思虑再三,为了自己小命计也要出声劝阻。
前有方从哲,后有朱由检,朱常洛斥责道:“放肆,此事岂是你一个孩童可以参与的?”
朱由检还欲再说,被身边的朱由校拉了拉袖子才没有在说话,跟在朱常洛后面走了。
反正自己是不打算把小命交给朱纯臣守卫,现在老爹说了算,实在不行等自己有话语权的时候再把他罢免了就是了。
张维贤将众人领入行辕休息。
到了行辕已近午时,朱常洛与诸位大臣一同用了膳食后便入内室休息,待朱常洛离席后不久,朱由检便被朱常洛遣人叫走了。
朱常洛端坐在椅子上,朱由检站在他面前,此时室内的一应服侍人等都被朱常洛遣了出去,房门也紧紧闭上。
朱常洛看着朱由检开口道:“小五,可知今日父王为何斥责于你?”
朱由检恭恭敬敬的回道:“儿臣知道。”
朱常洛道:“你知道就好,朝中政事,不是你现在应该参与的,也不是你现在可以参与的了的,你的一言一行许多时候就代表着父王的颜面,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别人都有可能忖度为父王的指示。就拿今日来说,那二人就死在你面前,不说这两个人罪有应得,且看那些官员之间相互倾轧,很多时候他们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可让人鸡犬升天,或许也是一句不经意的话便让人家破人亡,文官的嘴,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儿臣省得了。”
“父王近来事务繁忙,与你们兄弟二人甚少相见,但父王也偿听别人说起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情,为父知道,还是多亏了你们才让你皇爷爷改变了对父王的偏见,而你的聪明才智,还犹在你皇兄之上。只是你还是年龄太小,太过年少轻狂,行事也是锋芒毕露,日后你怕是会因此而吃苦头,虽然你贵为皇孙,但还是要学会韬光养晦。”
“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这是朱由检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听自己的父王说这么多的话,只是他与朱常洛相见的少,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再看到面前这张脸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甚至眼前这人在他心里都不如那个卧病不起的万历皇帝来的亲切。
“小五,父王有一事要告诫与你,为父继任皇位已是板上钉钉,这几十年来为父与福王深陷国本之争,深知其中之弊,虽然你才能超过你皇兄许多,但日后太子之位,仍是非你皇兄莫属,你要记住今日父王的话,待他日好好辅佐于你皇兄,切不能出现兄弟阋墙之事。”
听了朱常洛的话,朱由检总算明白了自己父王的意思,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朝着朱常洛磕了三个头道:“父王放心,小五从未想过染指太子之位,更是从没起过与皇兄争权夺势的心思。”
第八十一章 巡视三营
朱由检口中如此说的,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朱常洛这一番警告却是让他觉得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朱由校、朱由检二人自小就在宫墙内长大,很少见父亲的面,连最起码的读书识字都无人管问,此时却只因在众臣面前的一句无心之言,竟让这个父亲如此忌惮自己年龄尚幼的儿子,在还未登上皇位的时候,不惜出言警告。
朱由检跪在地上心里不屑的想道:“国本之争,呵,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我朱由检这三个头算是把这生而不养之恩还掉了。”
这三个头磕完,现在的朱由检是替原来的朱由检将那生养之恩还了,也把这份父子亲情磕的稀疏了。
朱由检站起身,突然间觉得这关了门的屋子是如此的阴暗,他向朱常洛告辞离开,打开门的刹那,阳光照射过来,万般明媚。
朱由检双手握住两扇门的两边,闭上眼昂起头享受着这恍如隔世的阳光,片刻后他睁开眼,迈出房门,转身将房门再次关上,这道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他站在外面,如获新生。
已经用完了膳食的骆思恭准备起身寻找朱由检时,却发现原来的位子上早已没了朱由检的身影,一问旁边的朱由校才知道,是被太子派人叫走了。
直到人快散尽,骆思恭才等到迟迟归来的朱由检,他连忙上前拿出一本蓝皮线装书递上道:“殿下,裘飞范琼二人在刘成的营房中找到了他们之前与军器局以及女真人交易的账本,还请殿下过目。”
若是在见了朱常洛之前,朱由检还会花心思去仔细研究研究这账本,但此刻他却完全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朱由检并没有接过账本,而是摆了摆手道:“骆都督,这次的事情我只是听闻了一些消息提供与骆都督,现在东西也已寻回了,人也抓了,该杀的也死了,该打的也打了,后面的事既然父王交与骆都督,那我就不再过问了,这账本骆都督就好好收着作为证供吧,我就不看了。”,说完朱由检笑了笑从骆思恭身旁走过。
骆思恭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前他觉得这位五世子殿下无论是对朝政、岁收还是问案都很有兴趣,看起来是很有野心的样子,怎么此时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了?
在朱由检离开后,此时厅内只剩下他和裘飞、范琼三人。既然弄不清这位五世子的状况,骆思恭只好将账本再次收入袖中,此案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未时之后还要陪太子巡视单兵考核,骆思恭便领着裘飞、范琼二人离开了火头营前去稍作休息。
众人休息过后,未时不到,张维贤领着一群人再次往校场而去,朱由检和朱由校跟在朱常洛身后一言不发。
朱由检一直低着头走着,走了没多久,他感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之极,上午没看到他人,朱由检还以为他伤势未愈来不了了呢。
张之极上前一步与朱由检并列而行,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一边小声问道:“五哥,那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伸出手悄悄对着张之极比了个“ok”的手势,
接着就见张之极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才想起来现在这年头还没有这个手势呢,于是他又小声对张之极解释一边道:“就是没问题的意思。”
接着朱由检就见张之极也悄悄的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个“ok”。
朱由检轻笑道:“你学的倒快。”
一群人先到的是京营的将领考核之处,此处考核考的是兵书、兵法,朱由检就见原本一个个原本手拿大刀、长枪的将领此刻手握着笔杆子在那里答题,三大营的副将在此处监督各个将领答题之时有无作弊,这倒是让朱由检分外惊奇。
朱常洛率先开口问道:“本宫观这些将领许多连握笔都不对,这如何能够答题?”
张维贤一脸笑意的答道:“回禀殿下,这些人虽然写起字来还不算熟练,但为此次考评也是熟读兵书苦练写字,用来答题也勉强够用了,好在我们京营的兵法考核不看字体,否则这些将领能够过关的恐怕当真没有几个。”
朱常洛走到几个将领身边,随意看了看他们的答题,也不再言语。
朱由检倒是有问题想问,“如此考核评比出来的优秀将领有什么作用?不过是纸上谈兵,若是这种考试有用的话,那些书生就全都可以领兵打仗了。”
只是中午休息之时朱由检受了朱常洛的点拨,此时他所有话都憋在心里一言不发,即使京营再烂一些又与他何干,有着几百年的见识,与其操那些闲心,何不做个快快乐乐的逍遥王爷。
离开将领考核之处,一群人来到了五军营考核之处,此处正在参与考核的士兵皆是一身银光锃亮的铠甲,与朱由检上次来时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张之极在京营呆了几个月,他对这个对比感触更为深刻。
张之极完全不考虑自己老爹的面子问题,他撇了撇嘴不屑对着朱由检说道:“他们倒是会做面子,怕是也就这几个人有此等威势,特拿出来献宝来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些还没轮到考核的士兵恐怕还是以前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朱由检就见那些考核的士兵有的单人或用刀对着木桩练习劈砍,或用枪对着人形靶进行穿刺。
除了单人考核外还有双人对战,有刀刀对战,有枪枪对战,还有刀枪对战,不消多看朱由检就知道,现在看到的这一批士兵任何一个的身手都不比张之极差,甚至有些还要高出许多。
看了这些人的演练,朱常洛赞赏的道:“谁说我大明无可战之兵?”
张维贤听闻只是微笑,并未接话,反而朱常洛身后的一众官员连声附和,纷纷夸赞京营兵士勇武。
待这一批兵士考核完毕,张维贤道:“殿下,我们再前往前面的三千营去看看吧?”
朱常洛道:“也好,时间也不早了。”,说完便当先往前走去。
张之极又在后面想着朱由检拆台道:“肯定是下一批兵士的质量比不上这些了,老头子怕在太子殿下和众臣面前丢脸才催促离开的,说不定下一批考核的人连铠甲都比不上这一批,太子殿下若是不同意离开,说不定下一批考核的士兵都要与这一批考核完的换好了铠甲才会过来。”
朱由检
不相信的道:“子瑜你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若说下一批考核的士兵比不上这一批倒是有可能,但是不可能连铠甲都要共用吧?京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穷到这个程度。”
张之极道:“五哥你还别不信,我在京营呆了这么久什么奇葩的事情没见过?我才离开京营几日?走之前从没听说过京营要换装,难道就这么几天就能把京营所有兵士的铠甲装备全部换一遍?”
朱由检想了想张之极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得也信了几分,心下一片默然,他也不知此事该作何反应。
三千营的考核更加简单,就是马术比拼,除了普通的赛马还有花式赛马,此外加上马上两两对战。
众人经过时就见场上烟尘滚滚,黄土飞舞,万马齐鸣,喊声震天,即使不看三千营骑兵的考核情况,只看这阵势已是令人血脉喷张,尤其是朱由检和张之极二人,在他们的心里,男儿就该金戈铁马,这场上的情形让他们陡然生出一种人生豪迈的感觉。
三千营的考核之地虽是壮观,但烟尘太大,朱常洛也没多作停留便前往下一处神机营的考核之地,加上上午点将台发生的事情,朱常洛对神机营的考核甚是上心。
张之极身上伤势病未痊愈,此时跟着一群人走走停停,对他已是殊为不易。身上的伤口虽然疼痛,但想到前面就是神机营,他便咬牙坚持着,面上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与朱由检谈笑风生。
到了神机营的考核处时,神机营的兵士并未像五军营和三千营一般早已开始了演练,而是将一切准备停当等待众人校验。
负责考核的神机营副将见张维贤带着太子及一干官员到来,急忙跑过来道:“启禀都督,神机营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考核。”
张维贤点了点头,然后转而对朱常洛道:“殿下,我儿子瑜之前也在京营任了个校尉之职,与这些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在箭术上也略有了些长进,不如就趁着今日让他与神机营的弓弩手一起为殿下演示一番如何?”
朱常洛点头笑着道:“国公既有此雅兴本宫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不知子瑜意下如何?”
朱由检一听前面张维贤和朱常洛讨论的话,心下一急,对着张之极道:“子瑜你快些拒绝,否则这箭是射了,那红夷大炮就轮不上你点了。”
张之极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五哥放心,我想好了,今日这第一炮我就不打了,我有比我更适合开炮的人选,你等下就瞧好了吧。虽然我不开这炮,但看我还要看着的,不能亲眼看着的话,也算是一种遗憾。不过你觉得我在这边射箭,我爹也在这里,太子殿下还会先去观看火炮吗?”
朱由检没有接话,他不过是太过心急了才没有思虑周全,仔细一想确实如张之极说的那样。
张之极见前面在招呼,他赶忙上前。
朱常洛和蔼的看着张之极问道:“子瑜可愿与神机营的将士比试一把?”
张之极向朱常洛行礼道:“子瑜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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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谦让首炮
朱常洛赞赏的道:“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接着对那副将道:“先带他去挑一把趁手的弓。”
那副将领命而去。
张之极对京营已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根本就不需要那副将带路,轻车熟路的到了军械库,挑了一把桑木黑漆弓,背上一匣子箭。
张之极一向以能挽两石弓为傲,但自那次在四海庄园与高胜比试箭术败了之后他便长了教训,此次神机营的靶子也是三十丈,所以张之极选的是一张一石的桑木黑漆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朱常洛见张之极拿着弓背着箭走来,便对张维贤道:“开始吧。”
张维贤朝着远处大喊一声:“开靶……”。
话音方落,众人对面三十丈开外的二十处靶子上盖着的稻草同时揭开。
接下来的考核就是那副将的事情了。
张之极被安排在了第一处靶位,考核的规则是每人十箭,以环数计分。
待准备考核的二十人准备妥当后,那名神机营的副将大吼一声:“开始。”
二十人听到令后同时开弓搭箭,瞄准了靶子,接着一箭射出。
张之极对自己的箭术很是自信,一箭射出后紧接着从背后的匣子里取出第二支箭,再次张弓、搭箭、射出,一气呵成。
张之极如此一直射出了八箭,中间无丝毫的停顿。
直到第九箭时,张之极瞄准了许久,说是许久,其实也不过是比之前瞄准的时间略长了一些,张之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然后一箭射出。
神机营的那名副将就在张之极旁边,他一直关注着张之极的靶数,前面八箭都是正中靶心,这让那名副将很是高看了张之极一眼。
只是在张之极射出这第九箭时,那副将心里却暗道了一声可惜,因为作为一名常年用弓的将军来说,在箭离弦的那一刻就能看出射箭的力道是否正好,而张之极这一箭力道明显的小了。
但还不等那副将心里感慨完,就见张之极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搭上另外一支羽箭,又以极快的速度射出。
这正是张之极败给高胜后苦练了许久的“双星赶月”箭法。
张之极最后一支箭射出后,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不用看他也知道结果第二支箭从前一支箭的尾羽处将前一支箭一分为二,然后两支箭同时命中靶心。
二十人中张之极是第一个射完的,他放下手里的弓和箭匣,站在原地等待所有人结束后报靶,即使不用报靶他也知道自己是一百环全中,而且还有一箭双星赶月,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候着,因为此时身后一大群人看着,不能太过失了体统。
就在张之极放下箭匣站定后,那名副将朝着张之极啪啪的鼓掌,然后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整个京营之中,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任何一人能比得上你的箭法。”
张之极淡淡的道:“多谢夸奖,谬赞了。”
那副将只是笑着道:“如果这也算谬赞,恐怕当世就没有人的箭法能当得起真正的称赞了。”
张之极没有再接话,只是善意的笑笑,自从输给高胜后他明白了在箭术上实在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等到第一批考核的所有
士兵十支箭全部射完后,报靶的士兵把各个靶位的环数汇报给了神机营副将,那副将来到朱常洛和张维贤面前朗声道:“殿下,都督,二十号靶位考核全部结束,一号靶位一百环全中,二号靶位八十六环,三号靶位七十四环,四号靶位九十八环,五号靶位八十二环……只有一号靶位全中。”
张维贤见自家儿子如此出色,心里很是开心,只是他不好自卖自夸,身边的朱常洛倒是没这么多顾忌,他伸手拍了拍张之极的肩膀赞赏的道:“子瑜正是少年英雄,实在不输国公当年啊。”
张之极兴奋的道:“谢殿下夸奖。”
朱常洛道:“子瑜与将士们竞技拔了头筹,本宫甚是欣慰,也不能让子瑜空落了个头名的名头,接下来这火器的考核,第一炮的彩头就由子瑜来搏一搏吧。”
朱常洛的话让张之极一愣,若是几日前或许张之极会为了这话满心的欢喜,都不用争取就获得了第一炮的开炮权,只是此时他另有了计较,于是道:“殿下,子瑜能得如此殊荣本该感恩戴德,只是现在还望殿下能够收回成命,前些时日子瑜就因操练火炮惹下了不小的祸事,还因此挨了五十军棍,免了校尉的职务,现在伤势还未痊愈,因此子瑜现在还不敢贸然开炮。”
就在朱常洛和张之极说话的时候,一旁的方从哲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但那感觉又不像身体出现什么问题,更多的像是不安,他朝着旁边的兵部尚书秦文士和吏部左侍郎徐光启问道:“两位大人可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两人不解方从哲此话何意,徐光启摇了摇头,秦文士道:“除了殿下再次说话,哪有什么声音?”
方从哲此时心里的不安之感更甚,道:“二位大人可有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
徐光启道:“未曾听到,我观阁老面色发白,可是身体有恙?是否需要老夫跟殿下说一声让阁老先下去休息?”
方从哲侧耳仔细倾听了片刻,发现那呼救的声音已经没了,心里的悸动也平静了一些,仅有的一点不安被他强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道:“谢徐大人好意,或许是老夫年纪大了,出现了点幻听,现在好多了,这考核也快结束了,老夫再坚持一会吧。”
前面的朱常洛见张之极说的郑重,身上仍有伤势,便也没有勉强,道:“现在伤势如何了?”
张之极恭敬的道:“谢殿下关心,已经无甚大碍了。只是还有一事请殿下能够应允,这首炮的彩头子瑜希望交由方大人,子瑜听闻了上午点将台的事情,现在京营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我大明将相不和,人言可畏,子瑜希望将这份赏赐转让与方大人,也可破了那将相不和的流言。”
朱常洛想了想,上午的事,他的独断也算提点了方从哲一番,想必他已有所觉悟,毕竟大明的内阁还需要方从哲撑着,朱常洛也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索性应允道:“子瑜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当真难得,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看来子瑜日后也必是将相之才啊,此事本宫就依子瑜所言。不过该奖赏本宫还是要奖赏的,你不是被免了校尉的职吗?”,朱常洛说着又转头向张维贤道:“张都督,以子瑜的箭术,想来在神机营的做个把总应该不算太过份吧?”
张之极本就为被免了职感到很是遗
憾,没想到今日竟直接升了把总,心里喜不自禁,一旁的张维贤也很是高兴,早前那卸职的郁闷一扫而空。
张维贤父子二人连忙行礼道:“谢殿下。”
朱常洛虚抬双手道:“免礼,这都是子瑜自己赢得的奖赏。”,然后朝着一旁的那个神机营副将道:“这事你今日就去办好吧,子瑜有伤在身,也不用日常点卯,有空来指导一下这弓弩营的箭术就可以了。”
那神机营的副将在见了张之极的箭术后本就起了爱才之心,何况这人还是都督的公子,那副将连忙领命道:“是,殿下,卑职马上就去安排。”
朱常洛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方从哲叫了一声。
方从哲心绪不宁,一直未留意朱常洛几人在说些什么,连朱常洛叫他他都没听见,一旁的秦文士连忙用手肘推了他一把道:“阁老,阁老,殿下叫你呢。”
方从哲这才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望着朱常洛,见朱常洛一脸笑意的向他招手,他赶忙上前道:“殿下恕罪,老臣年龄大了一时走神,没有听见殿下招呼。”
朱常洛不以为意的道:“无妨,子瑜的箭术拔了头筹本宫本想将这首炮的彩头奖赏于他,只是因为上午点将台的事将相不和的流言四起,这孩子为了破除流言便希望这首炮的殊荣由方大人来点火,不知方大人意下如何?”
方世鸿一听朱常洛的话,心道这小子哪有这么好心,就算他有,那英国公能干出围我府宅的事也断没有这么大度,于是连忙推辞道:“老臣谢小公爷美意,上午的事老臣实在是出于一片公心,哪有什么将相不和,而且老臣老眼昏花,又没有操过火炮,实在是打不了这火炮,这首炮的殊荣还请小公爷不必谦让了。”
张之极没想到方从哲会拒绝,于是连忙开口劝道:“阁老不必担心,这打火炮并无什么难的,前面一切都会有人帮阁老调校好,阁老只需点燃那火炮的捻子就行了。”
一旁的张维贤也上前拉住方从哲开口道:“老臣与方大人哪有什么不和,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人嚼舌根子罢了,这一炮还请方大人不要推辞,也刚好破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
方从哲见这二人说的恳切,虽还是不信这对父子有此大度量,不过就算他们虚情假意,倒对他也没什么损失,何况再坚辞不受就有些落了太子的颜面了,于是他拱手道:“既如此,老夫再推脱就显得不识时务了,那老夫就受之有愧了。”
张维贤笑着道:“正该如此,还请殿下和诸位大人移步炮营。”,说完他当先领路前往。
来到炮营,一排二十尊红夷大炮早已整齐的列在那里,此时的二十门火炮都已装填好了弹药,每一门火炮边上都站着两个兵士负责更换弹药和清理炮膛。
此时炮营负责指挥的那人张之极和朱由校、朱由检三人全都见过,正是原来石富行石把总手下的哨官,人称王大头的王裕,因为石富行被逮捕,这王裕就被提升为了把总顶了石富行的位子。
张之极看了看火炮的靶位,离着火炮有一里的位置上隔着五丈左右立着一杆旗子,想来那里就是此次火炮考核的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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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首炮不中
离着那些旗子约莫一里的地方就是紧邻着京营的东山,东山半山腰上有一处土丘,原本光秃秃的土丘很突兀的立着一棵小树,那小树上还飘着一根显眼的红绸子,那里就是朱由检告诉张之极的坑埋方世鸿的地方。
此时神机营的校场之上,皇太子朱常洛看着不远处的二十门红夷大炮,唯有靠近中间的其中一门红夷大炮上系着一根红绸,红绸上还带着一个红色的大绣球。
朱常洛指着那门系着红绸的红夷大炮对方从哲道:“看来那一门红夷大炮是张都督特意为方大人备下的。”
方从哲听了朱常洛的话,客套的朝着张维贤道:“张都督有心了。”
张维贤还了一礼并未说话,考核的红夷大炮按照惯例每一次都会在靠近中间的一门炮上系上绣球,并非特意安排,只是太子已经这么说了,若是张维贤再反驳既落了太子的面子,也让方从哲难堪。虽然张维贤与方从哲矛盾由来已久,但还不至于沦落到在如此场合拿到台面上说的地步。
张之极也不理会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客套,他对着一旁随时待命的王裕道:“先恭贺王兄升任把总,在下想问一下王把总,这些红夷大炮的射程是多少?”
王裕道:“红夷大炮的射程根据火药的用量不同而定,直射的最小有效杀伤射程在一里左右,根据我们目前的火药用量最大有效杀伤射程在三里左右,最大射程可达五里之外,但这么远的距离几乎没多少杀伤力。”
张之极道:“既如此,那为何将红夷大炮的考核距离设在一里之地呢?如此不是暴殄天物,浪费了红夷大炮的用处?”
王裕如实回答道:“这……现在考核的这个目标距离是以前用老式火炮考核时定下的,现在换了红夷大炮一时没有改过。”
“此次考核的首炮,将由首辅方大人来操作,你们用最小的有效距离试射,岂不是亵渎了方大人和这红夷大炮?”,对王裕说完后张之极紧接着朝朱常洛拱手道:“殿下,子瑜请求将首炮试射的距离加长,至少也要到两里之外,如此才能显示我泱泱大明之声威。”
朱常洛听了二人的对话点了点头道:“子瑜说的极是,既然火炮换了,那么老的规则也该适当做些改变了。王把总,就把目标设到二里之处吧。”
“这……”,朱常洛的话让王裕为难了,从此处距离算起,二里之处都要到东山上了,除非更换火炮地点,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大动干戈了,等到一切准备妥当,都不用考核天都该黑了,于是他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子殿下,此处二里之外有东山阻拦,若是更改试射之地,恐怕时间是要延后许久,您看……”
朱常洛一看,可不是如此,正想让他还按照原计划进行,此时张之极却抢先开口道:“王把总不必为难,只是这方大人试射的首炮设在二里之外就好了,其他的考核此次还是可以按照原目标靶位进行的。”,张之极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半山腰那处土丘道:“王把总你看,山上那处土丘不正好有一棵系着红绸的小树,我目测了一下那里距此处差不多有二里之远,不如这首炮的试射就以那里为目标如何。”
王裕顺着张之
极的手指看了看那可小树,他估计了一下那里确实差不多有二里远,于是对张之极道:“还是小公爷的主意好,这样倒是两全其美了。”
朱常洛听了两人的话道:“那你就先去为方大人将那门红夷大炮重新调教好吧。”
王裕领命而去,张之极朝着朱由检隐晦的眨了眨眼。
待目标确定了之后,张维贤向方从哲伸手邀请道:“方大人请吧。”
方从哲此时也不再谦让,迈步朝着那门系了红绸红夷大炮走去,他一直站在王把总旁边看着他调校。
等到王裕调校好后,方从哲对着王裕点了点头,然后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火把,回头看了朱常洛及众位大臣一眼,只见众人满脸期待的目光。
方从哲回过头,按照王裕教他的方法点燃了引线,到引线燃尽时,只听“轰隆隆”一声想起,炮弹离膛而出朝那处小树飞去。
接着又是轰隆一声,炮弹落在了东山之上,只是那可小树摇晃了两下仍然亭亭玉立,不过是原本就不多的树叶就掉了几片而已,但校场上的人却看不见树叶的故事,只见那小树依然坚挺,红绸飘飘,似乎是在示威般炫耀。
人群中的张之极一见没有打中,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心里在想着如何劝方大人继续再打一炮。
校场上的人不过只是惋惜,但此时东山的土丘上被埋在土里的方世鸿却被吓破了胆,原本他是隔上半个时辰便会呼叫一次救命,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他自己也记不清已喊了多少次了,但是周围一点反应都没有,距离上次呼救还不到半个时辰,方世鸿正百无聊赖的在土里数蚂蚁,这一声在不远处炸响的炮声让他肝胆俱裂。
面前的小树都被震得摇了几下,更不要说被埋在土里的人了,此刻他的耳中像几万只苍蝇在面前飞舞一样嗡嗡作响,但方世鸿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再次扯开嗓子开始没命的呼救,谁知何时就会又有一发炮弹炸来。
校场之上的方从哲见这首炮试射居然没中,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这彩头可没博好,不过他也洒脱,将火把递回给一个士兵,然后转身朝众人走去。
这门火炮的调校是王裕亲自进行的,炮弹的落点离着那棵树有近五丈,这次演武考核多重要自不必多言,这不免让王裕觉得在殿下面前丢了脸面心里很是惭愧。他赶紧上前清理了炮膛重新装填了弹药,然后重新调校了一番,等待哪位大人再打一炮,也好摆脱了这无能的名头。
不仅是王裕希望方从哲再打一炮,连张之极一见方从哲走回来也赶忙上前道:“方阁老,因为这次临时改变了靶子难免第一次会有所偏离,不如等王把总重新调校好后阁老再重新打一发吧。”
方从哲笑着摆了摆手道:“小公爷有心了,老夫打一发感受一下威势就足够了,若是一发不中就再来一发,那老夫岂不是着了相了。”
后面的朱由检见张之极没劝成,他迈步上前道:“子瑜,方阁老年事已高,还是不要勉强了吧。”说着他朝张之极眨了眨眼。
然后回身朝着朱常洛躬身行礼道:“父王,这红夷大炮一门就有如此威势,既然这首炮有所偏离,不如这
第二炮就用二十门红夷大炮同时齐发,那样岂不是更能显示我大明威势之隆?一发炮弹可能再次落空,二十炮齐发就算再怎么偏离也能将那靶子轰平了,也避免了单发再次不中影响士气。”
朱常洛见中午一番提点,朱由检规矩了许多,心里也略微欣慰,听了他的话,想来这主意算是不错,于是点了点头道:“那这第二轮就二十炮齐射吧。”
听了朱常洛的话张之极立刻向王把总跑去,然后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王裕便安排人去将二十门红夷大炮的炮口全部朝向那小土丘的方向调整。
朱由检接着向朱常洛道:“父王,儿臣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方阁老首炮试射没有打中,不免有些遗憾,不如这第二轮的二十门炮齐射就由方阁老来指挥吧,到时候打中了靶子也有方阁老参与其中弥补了之前的遗憾。”
朱常洛道:“嗯,这事小五想的也算周到,那这第二轮齐射就由方大人指挥吧。”
方从哲拱手道:“老臣谢殿下,谢世子。”
这时朱由校也站了出来,对着朱常洛道:“父王,这轮齐射儿臣也想试试,还请父王应允。”
朱常洛看看朱由校一脸期待的样子,再看看朱由检和张之极,然后道:“既如此,你们三个少年若想试试的话就都去挑一门炮吧。”
三人齐齐行礼道:“谢父王(谢殿下)。”,接着三人就奔着红夷大炮跑去。
二十门炮的重新调校,工作量不算小,好在能调校炮口的人多,而且这一批人个个都是其中的好手,因此朱由校三人也没有等候太长时间,二十门红夷大炮就再次准备妥当了。
朱由检来到一门红夷大炮旁边,摸了摸那黝黑的炮管赞叹道:“这才是男人玩的玩意,与这大炮比起来,什么滑板、什么独轮车溜冰鞋就太小儿科了。”
一旁的张之极听了朱由检的感叹好奇的问道:“五哥,你说的独轮车、溜冰鞋是什么东西?”
这年头没有这些东西,朱由检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于是敷衍的道:“没什么,只是一些玩具罢了。”
二十门红夷大炮除了朱由校、朱由检和张之极三人外,其他的十七门炮都是由神机营的兵士操控,三人接过火把,朱由校朝着后面喊了一声道:“方阁老,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此时校场上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甚至屏住了呼吸,之前一门火炮就是声势惊人,不知这二十门红夷大炮齐发又是怎么样的场面,所有人心里都颇为期待。
校场一平静下来,方从哲好像又听见了有人在呼救,他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从早上道现在,他心里的不安之感一阵一阵的。
此时不仅是方从哲,连之前方从哲问过的徐光启和秦文士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
而火炮旁边举着火把的朱由检和张之极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呼救之上,只是那声音缥缈,若有若无,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二人心里却一清二楚。
朱由检一见方从哲表情不对,在朱由校开口招呼过后他也立即开口喊道:“方阁老,可以开始了。”
第八十四章 河南口号
方从哲听了朱由校和朱由检二人的招呼,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之感,上前两步越众而出,不过他倒是没有急着指挥开炮,而是想再听听那个呼救的声音,虽然之前问过徐光启和秦文士二人,但他感觉那声音完全不像是幻听。
张之极一见方从哲那样子,心里也有些惴惴,生怕这老家伙发现了些什么导致功亏一篑,他连忙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朱由检,让他想些办法。
朱由检也很是为难,现在场面如此安静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原本就受了朱常洛的提点,此时也生怕再弄出点动静惹得自己父王不快,他想来方从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撑不了太久,索性就没有什么表示。
但不成想方从哲倒是沉得住气,迟迟没有指挥开始,朱由检见张之极那紧张的样子也顾不得挨骂了,开口朝方从哲喊道:“阁老,是不是在想着用什么典故来指挥开始更有气势啊?小子倒是有一个口号,只是颇为不雅,但是这行伍之人却是颇为喜欢,喊起来也有气势。”
方从哲确实有些撑不下去了,既然朱由检给他找了个借口,他也乐得借坡下驴,于是笑着朝朱由检开口道:“正如世子所言,老夫在想些典故呢,不知世子有何口号?还请世子赐教。”
朱由检举起火操着河南口音大喊道:“轰死你个龟孙。”
朱由检话一出口,身边的张之极捧腹大笑:“五哥,你太坏了。”
其他文官虽然觉得这话不雅,但是也觉得这话从一个少年世子口中说出颇为有趣,只当是少年心性的世子在故意作怪,不过这河南口音喊出的一句话倒确实像那些大头兵能做出的事情。
众人碍于太子朱常洛的颜面,这些官员脸都憋得通红极力忍着笑。
朱常洛虽然觉得朱由检此话太过粗俗,但他用河南口音喊出惹得朱常洛也是觉得好笑不已。
只是作为太子,朱常洛还是斥责道:“小五不可当着方大人的面胡闹。”
方从哲倒是大度的道:“无妨,无妨,行伍之人向来豪迈,世子的口号虽然不雅,但气势却足,正应了今日京营演武之景。老夫这一生都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到了耳顺之年,老夫也想放纵一把,如此便借用了世子这口号,但老夫想在世子的口号前加一句,也算是雅俗共赏了,世子以为如何?”
朱由检道:“全凭阁老做主。”
方从哲抚了抚胡须道:“风云欲作兮炮阵起,将军仗剑兮星石落。”,念完这两句,方从哲突的提高了声调学着朱由检的口音大手一挥道:“轰死你个龟孙。”
朱由检尚未做声,那一群官员已经品评开了,一个个细细琢磨着不由抚掌称赞道:“妙,妙啊,实在是妙。”
见那群文官的样子,朱由检不由腹诽道:“真是文人的毛病,迂腐,迂腐至极。”
再看方从哲那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朱由检开口道:“阁老改的这句真是点睛之笔啊,如此精彩绝伦的口号,让小子佩服的五体投地,想必日后定会被将士们传为佳话,甚至作为战场上开炮的指挥口号也有可能,不过此时还请阁老快些开始吧。”,朱由检口中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等你日后知道你儿子被你喊着口号轰成渣的时候你会更得意的,你还骂他龟孙,恐怕你儿子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记着你的。”
一听朱由检说这口号会
广为流传,甚至成为开炮口号,方从哲更是觉得骄傲,此时他早已把之前听到的声音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着红夷大炮后的将士喊道:“众将士听我口号‘风云欲作兮炮阵起,将军仗剑兮星石落轰死你个龟孙。’”
朱由检、朱由校和张之极三人连同另外十七名将士听到口号一齐用火把点燃了红夷大炮的引线。
紧接着就是“轰轰轰”的震天巨响,那威势直让天地变色,“轰”远处的东山上地动山摇般的怒吼传来,闪亮的火光刺人眼球,东山那个土丘像爆竹一般炸裂开来,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一蓬蓬的土块被炸碎后掀翻到天上。
一众官员何曾见过此等阵势,望着那团团升起的尘土如血色云彩一般,心中也不由产生一种豪迈之情,那震颤心神的感觉,直令所有人侧目。
而东山上埋在土里的方世鸿在听到那比之前声势大了不下十倍的炮声后便绝望的闭上了眼,心中唯一的冒出的两个字就是“完了”。
待炮声停止,过了许久,东山上的烟尘方才散尽,此时那个原本立着一棵小树的土丘已经被炮火夷平。
看见那被夷为平地的土丘,张之极心里五味陈杂,忽的,他郁结了许久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张之极猛然将手里的火把远远丢开,然后跪伏在地上朝着东山的方向嚎啕大哭。
而张之极身边的朱由检看张之极那样子却是扯开了嗓子放声大笑。
这一哭一笑的二人让原本还沉浸中的一众官员齐齐的看了过来,连朱常洛的也解的看着二人道:“这两个孩子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亲手打了一炮,怎么像魔怔了一般?”
张维贤是知道他们这副情形的原因的,但他却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言说,见儿子在哭,他却也在微笑。
朱由检感觉笑的差不多了,于是伸腿踢了踢还在那哭的张之极道:“差不多了,赶紧起来了,不然一会儿有人会把你当疯子了。”
张之极伏在地上低着头用袖子抹掉了眼泪,然后缓缓爬起身,扑了扑衣服上的泥土,大喝一声道:“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朱常洛以为张之极在感叹红夷大炮的威势,他也被张之极的情绪所感染,只见朱常洛一甩袍袖,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朝着群臣道:“谁说我大明无可战之师,都言建州是虎狼之师,但在我大明火炮面前何敢言勇。”
众臣齐唱道:“太子殿下圣明。”
朱常洛转头对张维贤道:“张都督,今日演武虽有所波折,但神机营一行,令本宫甚是欣慰,虽然张都督即将卸职,但京营之务张都督务必与成国公多多交流,切不可荒废了大好的势头。”
张维贤拱手道:“老臣定当尽心与成国公交接,有这一干能人干将辅佐成国公,想必京营必然不会比现在差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对着一班大臣道:“今日就到这里了,回去吧。”
张之极并没有回家,跟着朱由检回了朱府,到了府中,已有几人在等候,骆养性为了探听演武的消息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朱由检和张之极二人回来,连忙像个跟班一样迎了上去,“快说说,今天京营演武怎么样?精不精彩?我在府里都听到了震天的炮声,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张之极见骆养性那好奇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因为他可以参加而骆养性没能参与心里顿
时生出一股优越感,于是将京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当骆养性听到那震天的炮声这两人也有参与时,心里羡慕的不得了。再说到方从哲那老头被朱由检忽悠着喊出口号指挥人把自己儿子轰了时,骆养性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令人窒息的操作?
朱由检由着两人在那边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这二人反正也不用他招呼,于是他便脱身朝另外几个候着的人而去。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窦霄道:“这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你欠下的那九百万两银子的债,本公子一并给你免了。另外海沙帮已经全军覆没,他的所有产业现在都在我的手里,你找个时间过去把接手了吧。”
窦霄今日来本来只是想方世鸿的事情办妥了之后朱由检能把他那九百万两的债务给免了就好了,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收获,他连忙交口道谢道:“谢殿下提携。”
朱由检挥了挥手继续交代道:“除了海鲨帮原有的产业外,你也要尽力去开拓货运路线,有什么搞不定的你就来找我。”,说着朱由检看了看窦霄身后的几人道:“”这几人就是这次与你一起参与方世鸿一事的人?”
窦霄道:“正是。”
这几人中只有胡宝朱由检已经见过多次,其他的都是第一次见,此时的胡宝已经脱掉了方世鸿的那身衣服,因为觉得哄骗方世鸿时候穿的儒衫很有气质,所以此时他仍旧是一身儒衫打扮。
朱由检笑着调侃道:“没想到你这换一身装扮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若是不知道你的底细还真容易被你这副外貌给欺骗了,这身打扮哪里还是个武师,分明就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一看你就有做卧底的天赋,穿个短褂就是武师,穿个儒衫就是秀才,不知若是穿个女真人的衣服会不会像个女真人。”
一听朱由检这话,胡宝也不扭捏,对着朱由检道:“#¥%&**##&%……”,一通叽里呱啦的话说完,听得朱由检目瞪口呆。
朱由检不可思议的道:“你这是女真话?”
“回殿下,是的,小人说的是‘我曾经在辽东讨过生活,会说女真话。’”
朱由检心道:“这回算是真的捡到宝了。”,他看着胡宝道:“胡宝,胡宝,你可真是个宝藏男孩啊,你这一手还真是让我很惊喜。”
“谢殿下夸奖。”
朱由检接着对另外几人道:“记住了,这次方世鸿的事情你们都把嘴巴管好了,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们。还有,你们几个人里凡是在这次的事情中露过面的全部都出去躲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风头过了再回来。至于胡宝嘛,你就不用远躲他乡了,你就留在我府里好了,平日里也不要出门,想来京中也没有几人敢到我府里来搜人。”
窦霄应道:“小人明白,这些人我会安排好的,这种事情小人也不是头一次做了,只是以前没有做的这么大而已,其中的路数小人熟悉的很,还请殿下放心。”
朱由检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最近一段时间你也尽力不要来我这里了,有什么事情找其他生面孔的人过来,我有什么事情也会让人去找你的。”
“是,那小人就告辞了。”,窦霄说完便领着另外几人离开了。
等窦霄几人走后,朱由检对胡宝道:“你跟我来。”
第八十五章 二拒才女
胡宝随着朱由检见到了骆养性二人,朱由检冲着二人道:“故事还没讲完呢?老骆你想去的话还不是骆都督一句话的事情?你要是自己也去了哪还需要他讲给你听?说不定那打一炮的事情也有你一份呢。”
骆养性瘪了瘪嘴道:“现在还不是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就是睡过头了吗?”
朱由检鄙视的道:“连这种事你也能睡过头,也活该你只有听别人讲故事的份。你们先停一停,故事晚点再讲吧,老骆,胡宝你应该认识吧?”
骆养性围着胡宝转了一圈道:“这不是雄鸡帮的一号武师吗?这一换了身装扮我还真的差点没认出来。”
朱由检又对张之极道:“这次能把方世鸿引出来可全是胡宝的功劳,你与雄鸡帮的恩怨也该清了。”
张之极道:“五哥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算话,今日我能够这么痛快,也还要感谢这位胡宝兄弟。”
“胡宝这次在方府露了面,最近怕是要在我这里躲上好一段时日。老骆你就辛苦一点,明日跑一趟南镇抚司,在你的那个总旗里面给胡宝安个身份,日后他就是你总旗里面的锦衣卫了。”,朱由检先是对骆养性说完,接着又转头对胡宝说道:“你以后就听从骆总旗指挥,平时便要和骆总旗手下的其他锦衣卫一样了。”
胡宝平日对锦衣卫的威风羡慕的紧,如今因为诱骗方世鸿一事本以为要远走他乡避难去了,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白白得了个锦衣卫的身份,这让他欣喜万分,连忙道:“谢殿下,谢骆总旗。”
骆养性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你也别急着道谢,等明日你就知道朱府的锦衣卫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了。”,说完骆养性拍了拍张之极的肩膀道:“你在这等着我,等我安排好了新收的小弟你再接着给我讲。”
张之极起身道:“你就去伺候你这新小弟去吧,我可没工夫等你,不过走之前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日兄弟我荣升把总了,而且还是神机营的把总,你不是做了总旗尾巴就翘上天了吗?兄弟我现在手下可是足足有两百个弓弩手。”
骆养性听闻,立刻挥手转身道:“没心情了,不聊了,走了。”
事情处理妥当,朱由检优哉游哉的散着步子朝自己的小院而去,一抬头,又见锦绣在他院子的门口徘徊。
朱由检快步走到锦绣面前,锦绣仍旧低着头在那里来回走着,他伸出手拍在了锦绣的脑袋上道:“你这几日是在我小院门口走上瘾了吗?”
脑袋被拍了一下,锦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听见朱由检的话,锦绣道:“还不是公子你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人家小姐整日往家里递帖子,锦绣想不来都不行。”,说完,锦绣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帖子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一听锦绣的话顿时乐了,道:“你这小丫头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俏皮话?我不是说了吗?本公子没空,让你将帖子退回去的。”
锦绣道:“上次的帖子锦绣是给退回去了,也将公子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徐小姐了,这不,人家今天又送一张新的帖子来了,还特意让锦绣转告公子说既然
今日有事,那就明日过府一续也不迟。”
朱由检道:“既然你是给小爷送帖子来的,为何不送进去偏要在门口溜达呢?你是不是在门口走习惯了?秀儿啊,这习惯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小爷给你讲个巴浦洛夫与狗的故事吧。”
“什么落户与狗?”
“是巴浦洛夫……不过这不重要,你就当做张三与狗好了。从前有一个叫巴浦洛夫的人,他每次给他们家的狗喂食之前呢都会先摇铃,他们家的狗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会流口水,然后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再后来那个巴浦洛夫即使不给狗喂食只是摇铃那只狗也会流口水。”
“公子,这人名字好奇怪哦。”
“都说了这不重要好吗?你知道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问题吗?”,朱由检觉得女人的思维很奇怪,关注的点完全不同。
直到朱由检问了她,锦绣才好奇的问道:“说明了什么问题?”
朱由检道:“说明这只狗已经习惯了摇铃就有东西吃,就像你习惯了每次来送帖子都喜欢在门口徘徊,以后就算没人送帖子你到小爷这里来也会习惯现在门口转上几圈再进门的。”
锦绣皱了皱小鼻子不满的道:“好哇,公子这是在骂我是狗啊,哼,锦绣好心给公子送帖子来,公子不但不领情还讲故事骂人,以后再有哪家小姐递来的帖子就让门房给公子你送吧。”,说完锦绣将帖子往朱由检怀里一塞,转身便要离开。
朱由检连忙道:“哎,哎,秀儿你先别走,你再把帖子给徐小姐退回去,就说小爷最近闭关苦读,不方便出门见人。”,朱由检自家事自己知,让他去抄两首诗还行,但说什么讨教诗词韵律,那他是万万没有这个本事的。
锦绣接过朱由检递回来的帖子道:“公子你总是这样推脱,岂不是辜负了人家小姐的一片盛情?何况上次的理由总算还像样一些,这次什么闭关苦读,这不是明摆着要伤人家小姐的心吗?”
朱由检道:“要不你给小爷再想一个又能不伤人家小姐的心又像样的理由?”
“锦绣可没公子这么多花花肠子,我可想不出来那么多哄人的话。”
“秀儿啊,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小爷我想不出好的理由吧,你又说我的理由不像样伤了人家小姐的心,有好的理由吧,你又说我花花肠子多,这样小爷岂不成了里外都不是人了?”,朱由检不由的叹了口气,跟女人真的没有道理可讲。
“对,五爷您里外都不是人,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反正锦绣是说不过你,我就按五爷的话去回复了,反正那徐小姐也还没过门,伤了心也与我们家没关系。”
朱由检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锦绣一步一跳的走了。
转身回到房内,朱由检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涂了火漆的信封,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信封上写的确实是他亲启。
朱由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谁会给他寄信,于是他随手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纸看了看,此时朱由检才想起来了,原来是一个月之前朱由检安排前往苏州府的钱财,朱由检是说过让他每个月汇报一次
进度。
一个月过去,加上信件从苏州寄来在路上的时间,如此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朱由检看着信里钱财汇报的情况,不仅是苏州府,包括松江、杭州、嘉兴等地,通过抵押借贷的方式已经借出了不少的各种票券,只是暂时还没到足以抛售的数量。倒是南直隶和浙江的粮市,钱财虽然没有插手,就只是地方粮行、粮商以及各个大大小小的钱庄、当铺、印子局的市场行为就已经快把粮市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仅苏州府一地,粮价已从上个月的三两二钱一旦,涨到了现在的七两六钱一旦,百姓手里的粮券极少,因此还未发生严重的挤兑,否则挤兑一旦发生,粮行必然倒闭。
南直隶和浙江的粮市只能靠两地的官府去解决,这不是哪一个商人可以解决的,更不是朱由检这个身在京城的世子可以解决的。
此时方从哲也已回到家中,见自家老爷回来,管家急忙迎上。
方从哲见向来稳重的管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开口问道:“方安,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慌?”
管家方安一脸焦急的道:“老爷,府里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只是少爷到现在也没见人影,老奴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可是那些秦楼楚馆都找遍了,都说没见少爷去过,老奴连与少爷交好的人也都派人去问了,也都说与少爷已经多日没见过了。甚至连京城里的那些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老奴也派人去打听了,都没见过少爷的踪迹,更奇怪的是府里的人和门房根本就没见少爷出门过。老爷,少爷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方从哲一听方安的话,心里不由的也有些担心,早上他出门时就知道方世鸿不在房中,本以为那不成器的儿子受不住束缚又偷偷跑出去哪里鬼混了,但如此看来事情怕没有那么简单,方从哲也开始担心起来。
方从哲提高了声调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再派人出去找,把府里所有的能动弹的都给我派出去找人。”
方安躬身道:“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你先等等。”
就在方安转身欲离开时,又被方从哲叫住了,“你先跟我来。”
方安跟着方从哲一路来到书房,方从哲在书案上取出一份折子,然后拿起笔在一份折子上刷刷刷写上几笔,接着又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写完后方从哲将那张纸折了几折夹在了那份折子中,然后他将折子递给方安道:“将这份折子交给顺天府尹,然后就说老夫请他派人帮忙一起找人。”
方安接过折子道:“是,老爷。”
“还有,多花些钱找那些熟悉京城的地痞无赖一起帮忙查探世鸿的消息。”
“老奴知道了。”
这两件事交代完,方从哲仔细想了想哪里还有遗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便挥手让方安离开了。
待方安走后,方从哲心里总觉得似乎遗漏了点什么,只是任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第八十六章 全城寻人
方安拿着夹了纸条的折子出了书房,先是安排府里所有人出门去寻找方世鸿,他则骑上马直奔顺天府而去。
顺天府门前,方安匆匆下了马,来到顺天府门外对着守门的衙役道:“我是方首辅家的管事,快带我去见你们府尹大人。”
顺天府府尹是从三品,方安无品级,若是换了别人方安早就让守门的前去通传出来迎接了,只是在顺天府尹这里他却没这个胆子。
守门的衙役一听是方首辅的管事,原本慵懒的模样顿时消散一空,满面笑容的道:“方管事请跟我来。”
他们虽然不认识方安,但是想来也没人这么大胆到顺天府来冒充别人,何况他们不认识,等下要见的府尹大人可是认识的。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顺天府一干当值的官吏早已散了,方安跟着那衙役绕过问案的公堂来到后面府尹大人的官邸,此时姚顺官邸的书房已经点起了灯。
那名衙役在离姚顺书房不远的地方对方安道:“方管事先稍后片刻,我先进去与我家大人通报一声。”
方安客气的道:“差大哥请便。”
那衙役进了书房,不一会顺天府尹就和那衙役一起走了出来,离得几步远姚顺便满面春风的朝着方安拱手道:“方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方管事何必这么见外还在这里候着,快快进屋喝点好茶,这几日刚好有老家人给我带了些上好的祁门春茶,方管事来的正是时候。”
姚顺其实与方安不过是在去方府的时候见过几次,甚至每次都只是说几句客套话,根本算不上熟络,不过姚顺现在这样子好像二人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方安见姚顺如此客气,虽然他心里急于寻找方世鸿,但他得了自家老爷的吩咐,此事还要仰仗姚顺,他也不好拒绝,于是跟着姚顺一起进了书房。
姚顺拿出珍藏的祁门春茶亲自泡上,一番功夫下来也废了不少的时间,方安看着姚顺在那慢悠悠的折腾茶水,望着茶水的热气弥漫在姚顺的脸上,他的心里更是焦急,道:“姚大人何必如此麻烦,在下对品茶一道不甚精通,如此好的茶用来招待在下,实在是浪费了。”
姚顺一边泡茶一边道:“方管事这话就见外了,品茶讲究的是一个心境,所谓静心养气方才能品出茶之精髓,而这泡茶就是一个静心养气的过程,如何能算得上麻烦呢?等老夫将这茶泡好,方管事品上一品便知其中精妙。”
方安无奈,只好在一旁耐心候着,并时不时的听姚顺讲上几句茶经。
终于等到姚顺泡好了茶,方安急忙从姚顺手上接过茶杯,低头一看,只见茶汤如琥珀,芳香四溢,虽然方安不精茶道,但在方府见得多了,也知这茶不是凡品。
方安刚想放下茶杯与姚顺说一说方世鸿的事,只是一见他那期盼的眼神,方安还是把杯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赞了一句好茶。
传言顺天府尹姚顺爱茶成痴,果然不错。
此时姚顺才满意的开口问道:“方管事此次过来可是有事?”
一听姚顺询问,方安连忙放下茶杯,心里还不忘腹诽一句,“你总算想起了问了。”,只是口中却道:“姚大人,在下这次前来,是来报案的,我家少爷今日失踪了。”
姚顺道:“世鸿贤侄会不会是邀了朋友去哪里玩耍一时耽搁了?世鸿贤侄这么大人了才一日未归,方管事为何如此紧张?”
方案拧着眉头道:“姚大人,实不相瞒,我家少爷已经被老爷禁足多日,门
房是万万不会放他出门了,可是今日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人影,府中上上下下都未见过少爷出门,我们府上快把整个京城都找遍了也未找到我家少爷的踪迹。”
闻言,姚顺大惊道:“哎呀,既如此方管事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喝茶?本官就先将此事作人口失踪案立案了,明日我便派人去调查,不,本官亲自去调查,方管事还是赶紧去寻人才是。”
方安一时无语,这还不是被你拉着过来喝茶的。
方安道:“姚大人,在下今日前来除了报案还要请方大人协助一起找人,毕竟京城中一些势力姚大人和下面的一些衙役要比我们了解的多。”
姚顺面色为难的道:“这……方管事你也知道,顺天府虽然掌管京城的治安,但在这地界上,每天瞪着眼睛看着本官的多着呢,若是本官派衙役出去寻人,不知多少人会参奏本官一个以权谋私、滥用职权的罪名,本官听闻此次京查对我的评价本就不佳,若是我再做出逾越职权之事,只怕我这顺天府尹也要做到头了。何况我顺天府衙才有几个人,偌大的北京城如何找的过来,方管事应该去找五城兵马司才是,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这次方管事真的是拜错了菩萨了。”,姚顺之前京查之时从多方打听到,他被吏部评了个中下。此后他多次去方府拜见方从哲希望能够帮他周旋一下,哪知几次下来方从哲一直推三阻四,此时却又求到他头上来了,姚顺又如何会去出力?
方安摇了摇头道:“五城兵马司掌管的是内城的安危,与京城各方的地下势力完全没有接触,此事还是要姚大人出面才好,还望姚大人能够帮忙寻人。”
姚顺刚要再次开口拒绝,方安掏出一份折子递给姚顺道:“姚大人,这是我家老爷让在下交给姚大人的,还请姚大人看过再做定夺。”
姚顺不知方从哲何意,他疑惑的接过方安手上的折子打开来,只见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姚顺心里想道:“难道方首辅要像我行贿?不过那看起来也不像是银票的样子。”,他没有急着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纸,而是先看了看那份折子。
这折子竟是吏部关于姚顺京查结果的折子,正如之前他所了解的那样,中下。
只见上面批阅的内容是:“驳回,仍需慎重考察,建议上等。”,不过姚顺一眼就看出了上面的字迹是刚写上不久。
看完折子,姚顺弯下身捡起地上的纸条,打开来看到上面写着:“姚大人治下清平,若是出现绑架案件会影响姚大人京查考评,望姚大人好自为之。”
姚顺若无其事的将纸条重新叠好,然后把折子合上递回给方安道:“此事让本官好生为难,不过这事既是出在本官治下,而且方管事又如此有诚意,寻找世鸿贤侄的事情本官自然是义不容辞。方管事只管会去回复方大人,本官这就去将衙役召回全城去寻找世鸿贤侄。”
方安得到姚顺的答复,也不再耽搁,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姚大人出手相助,既如此就有劳姚大人了,在下还要去寻人,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姚顺起身道:“方管事慢走。”
送走了方安,姚顺叫过一个值守的衙役道:“去把所有散了班的人都给我找回来,今晚全城去搜寻方阁老的公子方世鸿的下落,各个帮会势力都去问一下,今日有没有绑了人的,顺便警告一下有的话让他们放了本官既往不咎,否则被本官查到了定当严惩。”
到了晚间,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势力和各色人等都被调动了起来,
不仅是顺天府的衙役,还有贩夫走卒,沿街串巷的小贩,还拉人头的皮~条客或或掮客,街头乞讨的乞丐,都得了方府的好处帮着寻人。
只是寻了一整夜,除了听说多日前方世鸿在凤来仪带人砸了桌椅板凳,然后在柳汀街害了一个姑娘外,竟连一点方世鸿近日的消息都没有。
第二日的一早,雄鸡帮的门板被拍的砰砰作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声“谁啊?”,然后打开了门。
这伙计开门就看见一帮衙役站在门外,脸上的不耐之色顿时消散一空,那伙计舔着脸笑着讨好道:“哎呀刘头,多日不见您老过来玩,怎么今日有空这么早过来?”
那刘头也是一脸疲倦的道:“有公事,这事和你也说不清楚,快让你们窦帮主出来。”
那伙计将刘头一班人让进门道:“刘头,您几位先坐着,我这就去给您请我们帮主。”
不一会儿,窦霄就跟着那个伙计来到了前厅,刚进门就听窦霄笑着招呼道:“刘头,您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边坐坐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那刘头听见窦霄的声音,伸出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然后一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唉,还不是那方府的公子方世鸿闹的,谁不知那是个贪玩的主儿,也不知道这次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惹得我们一干兄弟跟着找了一夜,老子昨晚正搂着绿柳院的桃红睡觉都被拉回去了,老子银子花了,女人却没睡成,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窦霄一听是来找方世鸿的,心下就是一虚,然后强装镇定的道:“嗨,我当多大点事,改日兄弟做东请刘头去凤来仪消遣消遣。”
刘头摇了摇头道:“窦帮主看来是多日没去八大胡同找乐子了,现在的凤来仪可不比往日,绿柳院还有个柳萍撑门面,凤来仪自那芙蓉死了之后可是一日不如一日,里面的姑娘也都快被别的楼子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残花败柳,早已不复往日喽。”
窦霄道:“那就由刘头挑个地儿,您老说去哪儿消遣咱就去哪儿。”
刘头摆了摆手道:“这事等有空了再说吧,说到那芙蓉,我也就正是为这事来的,那日方少和你们帮的几个手下出去喝的花酒,后来才出了芙蓉那事,那几个跟方少出去喝酒的人呢?你叫出来我问问这两日有没有见过方少。”
窦霄为难的道:“刘头,这事恐怕没有办法了,那几人从牢里放出来我就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将他们赶走了,现在我也是找不到人。那几人得罪了英国公家的小公爷,再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再留下呀,否则等那小公爷找上门来还不把我场子给砸了。”
刘头一听人不在,皱着眉头问道:“知道他们家在哪吗?”
窦霄道:“我们这种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哪来的家?离了我这儿,他们在京城也混不下去,估计他们出了京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
“既然人不在那就算了,你们最近有没有见方少来这里玩过?”
窦霄想了想道:“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好像自那次出了事方少就没见来过。”
“会不会是来了你没见到?”
窦霄摇了摇头道:“那不会,每次方少过来我都是亲自接待的,若是方少有来过定会有人通知我。”
刘头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多耽搁了,唉,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我们也早些交差然后回去补个好觉。”
“刘头您慢走,空了过来玩两把。”
第八十七章 方府问案
刘头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到了门口时他又停住了脚,回头对着窦霄道:“最近让你的手下都安分一点,府尹大人发了话,若是此前有绑了人的赶紧放了,我们大人既往不咎,若是被发现了还未放人定要严惩。还有,近日京查,违法犯纪的事最近不要做,否则影响了大人的前程恐怕就不是交出一两个人能够摆平的了,你们场子里的笼中格斗最近也收敛一些,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再伤人性命,就算有生死状也做不得数。”
“多谢刘头提醒,我会按刘头的话交代下去的。”
待几个衙役走后,窦霄猛地伸出双手合上门,转过身将后背倚靠在门上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过了片刻,窦霄安定下来后对着旁边的手下道:“去,告诉所有人最近安分一点,不准有任何出格的事情发生,笼中格斗一律不许再杀人。”
那名手下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帮主,笼中格斗不狠一点会不会影响生意?那帮赌徒都是疯子,越是狠辣他们才越喜欢。”
窦霄伸手朝他头上拍了一下呵斥道:“是赚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何况不出人命难道就不能多见点血吗?人死在那有什么好看的?打的时候多弄点血出来更能激发他们的野性,这样他们撒钱才撒的更开心。”
“是,属下明白了。”
……
整个京城连续找了方世鸿两日,但依旧没有任何踪迹,这两日方从哲连头发都没有打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自那日从京营回来方安说没找到人的时候方从哲的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此时这种不好的预感越发的深了。
方安端了一碗粥和几个小菜来到方从哲的房间道:“老爷,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也许少爷真的就只是出城游玩去了呢?”
一听方安说到城外,方从哲立刻像抓住了个救命稻草一般问道:“对对对,城外,你们城外去找了没?”
方安将粥放在方从哲椅子旁边的小桌上回道:“已经在往城外找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方从哲焦躁的一拍桌子,连小桌上盛放粥菜的碗碟都跳了一跳,他须发皆张的道:“还没消息,还没消息,一直都是还没有消息,你们这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府上难道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连顺天府的那帮人也都是一帮废物,朝廷养了他们这么久,连个人都找不到。”
方安连忙上前抚了抚方从哲的后背帮他顺顺气道:“老爷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方从哲一把推开方安,怒道:“你就知道让我消消气,我怎么能不生气,一个门房连个人都看不住,少爷有没有出去不知道,人都被掳走了都不知道。”,方从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被他推开几步的方安道:“对,对,门房,去叫门房,问问那日有谁见过少爷。”
方安听了方从哲的话心里一阵懊恼,这几日只顾着找人去了,连情况都没有问询过,此时他不由得连顺天府尹姚顺也埋怨了起来,都报案几日了也不知道过来问案,只是他却忘了顺天府的衙役都被他像指挥孙子一般发派出去找人了。
很快门房便随着方安来到了方从哲面前。
不待方从哲询问,那门房就交代道:“老爷,那日过午的时候确实有一书生来找过少爷,自称是少爷的同窗好友,说是国子监的夫子请少爷去国子监一趟,被小人回绝了,后来那书生说要进去给少爷带几句话,小人怕再拒绝会误了事就领他进府见了少爷。”
方从哲气得伸出手指指着那个门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了,接着猛然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一脚蹬在了门房脸上,“整个京城上上下下找了两天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若是没人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这事憋到棺材里去?”
门房第一次见方从哲发这么大火气,即使被方从哲踢的趴在地上也不敢爬起来,他委屈的道:“老爷息怒,小人知错了,只是那日那书生虽然与少爷聊了许久,但等那人离开之后小人还特意到少爷房中看过,少爷仍在房中读书。”
一听门房这话方从哲更气了,他指着门房骂道:“你这个废物,没脑子的蛀虫,你什么时候见过少爷看过书?你们家少爷要是会看书能发生现在这种事吗?”,方从哲骂的累了,弯着腰扶着腿,然后喘了口气对方安道:“你先派人去顺天府把姚顺找来问案,然后你亲自带着这个废物去国子监,问问他们先生到底有没有派人来找过世鸿,若是有就让这废物认认人,然后把那人给我带来,若是没有,若是没有……”,说着说着方从哲两行老泪就落了下来,他也不再往下说下去,朝着方安挥了挥手,然后坐回了椅子一言不发。
方安将瘫软在地的门房一把拉起朝着外面而去。
城南国子监,祭酒沈一丛也听闻了这几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方世鸿失踪一事,只是他没想到方府的管事会带人找到国子监来。
跟在方安身边的门房将那日国子监派人去方府请方世鸿的事对沈一丛说了一遍,此时的门房不像他见到方从哲时那般害怕,这一次门房讲的详细了许多,连那人的衣着样貌、行为举止,和他所说的话都讲了出来。
沈一丛听完有些茫然的道:“虽然世鸿是我国子监的学生,但他至少已有半年不曾来过这里了,老夫也没听说这几日有哪位先生派人去请过世鸿。”
方安听了沈一丛的话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不愿放弃的道:“会不会是哪位先生派人找过我家少爷而沈大人不知道呢?”
虽然沈一丛觉得方安一个方府的管事质疑他让他觉得不舒服,但毕竟方世鸿是当朝首辅的独子,他也不敢不慎重,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方管事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便将所有的先生都叫过来,再让方管事确认一下好了。”
方安拱手道:“多谢沈大人体谅。”
不多时,国子监包括所有在讲书的先生都被叫了过来。
这些先生里面只有赵司业方安是认识的,他先与赵司业打了声招呼,然后道:“各位先生,在下出于无奈打扰到各位实在抱歉,只是我家少爷已经失踪多日,而他失踪前的一日有人到我家府上说国子监某位先生请我家少爷到国子监一见,不知各位先生可知道此事。”
这些先生相互看了看,然后都茫然的摇了摇头,赵司业开口道:“世鸿是我的学生,听闻他失踪我
也是心焦不已,只是说国子监有人请世鸿过来这事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若说国子监会有人去府上请世鸿过来,那有可能的就只有我和沈大人了,但我们二人又都不曾做过,而且即使我们派人去请世鸿,那必然也会找与世鸿相熟的人,这些人你们必然也认识。会不会有人冒充国子监的名义前去?”
其实方安心里早已想到是有人借国子监的名头去方府行骗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直到此时见过所有国子监的夫子,他才敢确定。
方安没有直接回答赵司业的话,他朝着各位先生拱手道:“多谢各位先生前来,此事应该是个误会,既然各位先生未曾派人请过我家少爷,在下就不耽误各位先生的时间了,方某告辞。”
说完方安带着门房转身离开。
方安回到府中时,顺天府府尹已带人到了方府,为表重视,姚顺把顺天府府丞、通判、推官都带来了,甚至还带了一个捕头和仵作。
只是姚顺见到方从哲那样子没敢把仵作介绍给他。
方从哲和姚顺客套了几句,就见方安和门房走了进来,他撇开姚顺满脸希冀的看着方安问道:“怎么样?国子监怎么说。”
方安没有说话,只是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虽未说话,但方从哲已经读懂了方安脸上的意思,此时他连和姚顺客套的力气都没了,再次对着方安道:“你带着姚大人到世鸿的房中去看看,让门房也跟姚大人去录个口供。”
“是。”,方安应了一声,然后朝着姚顺几人道:“各位大人请跟我来,这边请。”
来到方世鸿的房中,姚顺并没有急着勘察现场,而是先让府丞给门房录了口供,门房又把对方从哲和沈一丛等人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方安补充道:“我们方才已经去国子监确认过了,那日的事是有人借国子监之名冒充的。”
姚顺点了点头,示意府丞全部几下,然后对带来的那名推官道:“你先勘察一下这间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不仅是那名推官,除了那名在记录口供的府丞外,连姚顺、通判、以及捕头、仵作都在屋子内查看起来。
“屋内有两杯茶水,而且无搏斗迹象,说明二人相处和谐,屋内一切陈设未动,也无翻找迹象,说明那人不为钱财。而门房此前说过那人大概在酉正离开,那人离开后又特意过来看了一下你们家少爷还在。”
这推官一边分析着,府丞一边在旁边记录,说完这些之后推官抱着胳膊在房中仔细琢磨着这些线索其中的联系,过了好半天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道:“这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你们少爷在门房到这里看过之后偷偷走后门离开的或者是翻墙离开的。”
方安道:“少爷不可能走后门离开,后门许多天前就上了锁,而钥匙一直在我手中从未离身。至于翻墙也不可能,以我家少爷的身手,除非给他把梯子,否则他肯定爬不上去,就算能爬上去,那动静也足以惊醒院子里的人了,而且以我们家少爷的胆子,他就算上了墙也不敢跳出去。”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第八十八章 蛛丝马迹
见这推官在这种时候还卖起了关子,方安催促问道:“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那推官摆了个自认为很有型的姿势道:“真相只有一个……”(此处突然想卖个萌,出戏勿怪!)
推官接着说道:“那就是你们家少爷与那人换了衣服自己从正门走出去的。”
一听推官这话,门房立刻出言反驳道:“不可能,我亲眼所见那人走出去的,当时我还和他说了句话。”
推官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那人面容?又是否能确认走的那人不是你家少爷?”
“这……”
一见门房那样子,众人便知道他并没有仔细看清来时和去时那人的相貌,推官咄咄逼人的道:“你说你与他说了话,那人可有回答你?”
门房仔细想了想,道:“那人只是应了一声,并未回话。”
推官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就对了,依你所言,那人来时便举止怪异,虽然许多文人有摇扇的习惯,但却没听说过哪个文人会把扇子摇到脸上的,这分明就是那人来时就计划好了的,为的是让你们家少爷出去的时候也可以用扇子遮住脸面不让你看见,临出门时你问话,从那人只是应一声并未答话就可看出,出门的人与来时那人已经不是同一人了,而你后来到这里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与你家少爷换了装的那个人。”
方安听了这个推官的推理问道:“照你这么说少爷是自己出去的?这些日子少爷心里也是担惊受怕的,因为上次的妓~女坠马一案,少爷一直担心出门会有人加害于他,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想出去呢?而且这些时日少爷一直未见过外人,那人又是怎么与少爷谋划的此事?”
推官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就无法回答你了,因为可能性太多了。有可能是你们府上的人帮助你们少爷与外人联系,也有可能是通过别的什么方式,甚至也有可能是那人早就谋划好了故意引诱你们家少爷出去的,这种可能也是最坏的可能,如果你们家少爷是被人引诱出去的话,那么那人必有所图,要么图财,要么图命,而这房中这么多值钱的东西那人却分毫未动,那么图钱就可以排除,如此一来必然就是图命了,至于那人是用什么方法引诱的你们家少爷我就不得而知了。”
方安闻言心下骇然,虽然他也觉得这推官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他还是嘴硬的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这一切不过是你猜测而已。而且按你的说法,那人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
推官自信的道:“前门不行,后门也不行,那就只能从墙头出去了。这一点很好验证,甚至都不用我去找,方管事在方府多年应该对府上很熟悉吧?”
“我自幼跟在老爷身边,从老爷来到京城我们就住在这里,自然对这里很熟悉。”
推官听到方管事肯定的回答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方管事从这间屋子出门,然后挑一挑人最少,
又隐秘的道往墙边走。”
听了这话众人基本明白这推官的意思了,方安也没有拒绝,按照这推官的意思出了门往右拐,走出门口的檐廊然后沿着一条小道往墙边走去。
方安果然对方府熟悉异常,众人跟着他后面一路走,直到来到墙边上这一路下来也不过就遇见一个下人,而且这一路上山石树木颇多,即使遇见了人随便找个地方一藏也不会有人注意。
方安朝着那推官道:“到了墙边了,然后呢?”
“到了这里基本就可以发现那人是从哪里离开的了,虽然这一整面墙那人都可以出去,但人都有惰性心里,有容易的地方上墙就不会挑难的地方,你们看那里。”说着,推官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那棵树和墙面距离不到二尺,正适合人辅助上墙。因为这一路上多是种了花草树木,这条路基本都是泥土路,大家可以看看脚上是不是沾了许多泥土?所以方管事你可以去检查一下那棵树和对应的墙面,上面肯定会有那人爬墙时留下的泥土粘在上面。”
方安心想,“难道这人真的这么神?不过是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能推断出来这么多。”
想归想,方安还是依言去看了看那个树和树对面的墙壁。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在树上和墙上看到任何的泥土。
此时方安才不屑的说道:“哼,看来这位大人一切都还是猜的,只可惜这次你却猜错了,那棵树和对面的墙面上什么泥土都没有。”
“没有泥土和脚印?这不可能。”说完那推官就朝着那棵树和墙壁之见的缝隙走过去,他仔细的看了看,上面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推官对自己无与伦比的推理能力向来自信,这次他本想借机卖弄一番,谁知竟是失了手。
方安见推官那样子冷笑着说道:“如此看来,这位大人之前所说的都做不得数了,既如此,各位大人还是再好好查看查看吧,就不要再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说完方安转身欲走。
那推官还在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除了这个地方那嫌犯还会从哪里走呢?”,他低着头不停的思考,走着走着就到了几人的中间。
就在这时,只听顺天府尹姚顺轻“咦”了一声,道:“柯大人,你看这里的墙上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泥土印?”
推官姓柯名北,原本正在低头思考的他,听见姚顺的话立刻抬起头来,而刚走出几步的方安也停下了脚步。
推官柯北走到姚顺身边,仔细的看了看墙上的泥土印子,伸手在墙上扣了扣,然后将沾了土的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又闻了闻,接着又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
柯北一系列忘我的动作看的其他几人甚是恶寒。
只见柯北略微琢磨了几下,然后“呸”的吐了口口水说道:“我明白了,那人正是从此处翻墙而出
的。”
方安走回来道:“你一会说那人是从树旁出去的,那里没有痕迹你就说那人是从此处翻墙而出,柯大人,恕在下冒犯,你这推理是不是太牵强了一点?”
听了方安的话柯北丝毫不以为意,向他解释道:“本官之所以弄错是因为门房提供的其中一条线索误导了我,门房说那日来人一副儒衫打扮,是个文弱书生。但见这墙上印子的距离,那人明显脚力强劲,绝不是一个书生可以做到的,那人必定有过人的身手才敢犯险进入方府引诱方少爷,而这等人是不屑于爬树上墙的。”
方安见这推官说的肯定,不由的开口问道:“你又怎么知道这印子不是其他人不小心印上去的呢?”
柯推官神秘一笑,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请看,首先从这印子的泥土来看是印上去不久的,也就两三日时间,正好与那日时间相符。”,说着柯推官朝着那名仵作道:“老李,你也过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那仵作闻言也走近了看了看,然后朝着众人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柯大人说的不错,这印子确实是前几日印上去的,时间在三日左右,前后不超过一天。”
方安一见姚顺连仵作都带来了,顿时满头黑线,这不是明显在说是出了人命了吗,不过他也不好明说,只是不满的看了一眼姚顺,然后转过头看着柯推官继续道:“这个在下还是相信柯推官的眼力的,但时间说明不了什么,请柯推官继续说下去。”
柯推官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家再看这鞋印,我大明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文人士子穿的都是皂皮靴,稍差一些的也是穿的布靴,身份低位的则穿草鞋,而这墙上的泥土印子却不是这三种鞋子里面的任何一种,而是铁网靴,这种靴子最开始是我大明军中的士兵穿的靴子,后来许多武人也开始流行穿这种靴子,所以本官才会说那日进府的那人必定是个身手过人的武人,而他一身儒衫的文人形象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这柯推官确实是很有些能耐,竟然只是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将那日的事情推理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众人不是亲眼所见,但对方安的推理也已经信了个十之**,只是方安却不管这些,问道:“既然柯大人已经将那日之事推断出来了,那么我们家少爷呢?我不管我们家少爷是怎么出去的,我们只是一心想寻到我们家少爷,还望柯推官能够帮我们找出少爷的踪迹。”
柯推官一脸自信的道:“其实方少爷的踪迹已经有了。”
方安闻言急忙问道:“我们家少爷在哪?”
“就在这墙上。”
方安皱着眉头道:“柯推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少爷怎么会在这墙上?莫非柯推官在戏弄我们不成。”
“非也非也,本官的意思是,你们家方少爷的踪迹就在这墙上的泥土印子里。”
第八十九章 指向东山
见这柯推官一副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的样子,方安很是不满的道:“柯推官还是不要打哑谜了,赶紧把我家少爷的下落告诉我们吧,我们好早些去寻找。”
柯推官再次从墙上的印子上抹下一点泥土,然后用两根手指捻了捻,道:“本官刚尝过这泥土的味道,这墙上的泥土印子除了方府园子里的泥土外还有另外一种泥土,那人若是穿的皂皮靴或布靴,这墙上或许就只会留下园子里的一种泥土,但巧在那人穿的是铁网靴,而铁网靴的靴底与平常的靴子平底不同,底部有许多沟壑,这就会让那人此前脚底经常沾的泥土留在靴子上,而方府的泥土不过是北京城地界上最平常的棕壤,但那人留下的另外一种泥土却是北京城很少见的黄棕壤。”
方安问道:“这两种泥土有什么区别?又与我们少爷的踪迹有什么关系?”
柯推官继续说道:“这黄棕壤属于黄红壤与棕壤的过度土类,适合阔叶木林生长,一般人很难区分黄棕壤和棕壤的区别,不过很庆幸,本官并不属于那一般人中,刚好能够区分这两种土壤的细小差别。”
这时候连姚顺也看不下去了,道:“寻人要紧,柯大人就不要再卖弄了,赶紧说说人在哪吧?”
上官发话,柯北顿时收了卖弄的心思,向众人说道:“这土壤在京城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就是城东京营外的东山附近。既然那人常在东山附近出现,想来你家少爷也离那里不远,而且东山地处偏僻,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方安拱手道:“多谢柯大人,在下这就去将线索禀报给我家老爷。”
说完方安转身快步朝方从哲的书房而去,而其他人也没有再在此处逗留的必要,跟着方安后面一起离开。
方安匆匆赶到方从哲的书房,见到方从哲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方安安慰道:“老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少爷的下落有线索了。”
一听方安的话,方从哲眼睛马上恢复了神采,他起身握住方安的双手问道:“我儿世鸿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安双手被方从哲抓的生疼,但依旧没有挣脱,他忍着痛回道:“顺天府的柯推官推测少爷在城东。”
一听是顺天府的推官推测的,方从哲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依旧问道:“柯推官是如何知道的?你派人去城东找了吗?”
“老奴怕老爷担心特意先来把消息告诉老爷,尚未来得及去安排。”,说完,方安又接着把顺天府柯推官的分析简单的讲给了方从哲。
方从哲听完点了点头道:“柯推官心思缜密,你替我去谢谢柯推官,赶紧派人去城东找吧。”
“是,老爷。”,方安说完就准备出去安排,就在他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府中的一个家丁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撞进了方安怀里。
方安训斥了一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是,是,是……”,那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方安不耐烦的骂了一句道:“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那人喘匀了一口气急忙道:“是有少爷的消息了。”
方从哲激动的问道:“是真的吗?什么消息?”
“千真万确啊老爷,那来报告消息的人此时就在门外。”
“快快,把那人请进来。”
那家丁连门都没出,只是转身朝外面喊了一声道:“快进来吧。”
那家丁一喊完,就见一个身穿斜袢肩兽皮衣服的青年走了进来,那家丁对着进来的青年道:“这是我们家老爷,你快将你知道的说给我们老爷听。”
进来那青年听了家丁的话,蹑手蹑脚的的走上前,他也知道这里是当朝阁老的府邸,那上面坐着的那位想必就是当朝阁老了,在离着方从哲还有一步远的时候,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对方从哲道:“大人,草民本是城东的猎户。”
方从哲见这人老实巴交的样子,开口道:“这不是在衙门,小兄弟不用下跪,在这里也不用称我为大人。”
那猎户听说不用跪,连忙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没有什么尘土的衣服,然后依旧低着头道:“大老爷,两日前草民在山中打猎,因为那日运气不好,小半日都没见到一只猎物,因为草民家里有老有小就指望草民打猎过活,所以草民就往山里多跑了点路,因此下山回家的时候天色就耽搁的有点晚了……”
这时那家丁不耐烦的道:“这些事就不用说了,捡紧要的说。”
此时一个方府小小的家丁也在平头百姓的面前抖起了威风。
那猎户心里紧张,忙道:“是,是,草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几位老爷包涵。那日我快出了山林子的时候就见小道上有两个人抬着一顶小轿,旁边还跟着一个人在往前走,就在草民要出林子的时候就听到轿子里抬着的那人在和轿子外跟着走的人起了争吵,轿子外跟着的那人叫轿子里面的人‘方兄’,因为当时草民离的很近,轿子里那人说的话草民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方安追问道:“轿子里的人说的什么?”
听到旁边有人问话,那猎户转过头学着方世鸿的声音对方安道:“那轿子里的人说‘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爹乃是当朝首辅,难道你们不怕我爹报复吗?你们若敢伤害我,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尽早放了我,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否则,哼哼……’”
方安看着方从哲激动的道:“老爷,是少爷,一定是少爷。这人说的和柯推官推断的一样,都是在城东。”,对方从哲说完,方安又看着那猎户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猎户道:“然后那些人走远了,后面的话草民就听不清了,草民当时害怕极了,因为怕被那伙人发现灭口,草民就没敢出去,直到他们走远了草民才敢出了山林回家。”
方安接着问道:“你在城东什么地方看到的那伙人?”
“就在东山的山脚下。”
之前听到方安提到城东的时候方从哲也没怎么注意,此时这猎户又提了几次城东,方从哲之前脑子里一直觉得遗忘了的事情似乎有了点眉目,直到这猎户说到东山时,方从哲突然就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疏忽了,是那日京营演武时耳中一直听到的呼
救声和那种心里不安的感觉。
一想起来这些,方从哲脑子嗡的一声就要炸了,整个人直接背过了气去。
方安见那猎户正说着自家老爷突然就晕倒了,他连忙赶了几步跨到方从哲的座椅前,用手在方从哲的胸口使劲顺了几下,口中大声疾呼了几声:“老爷,老爷您怎么了?”,见方从哲丝毫没有反应,方安伸出拇指掐住了方从哲的人中,一边掐,方安一边转过头朝着那个带着猎户前来的家丁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那家丁一听急忙往外跑,还没到门口,方从哲就悠悠转型过来,然后一把拉着方安的手道:“走,快走,快带我去东山。”
方安劝阻道:“老爷您这样哪还能去东山,我还是请大夫来给您看看吧,找少爷的事情交给老奴就好了,您就在家好好休息。”
方从哲说话有气无力,但话中却透着坚定的道:“快带我去。”
方安还欲再劝,方从哲低沉着喉咙怒吼道:“我还没死,快走,都当我的话是放屁吗?”
平时方从哲哪里会说这么粗俗的话,但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心里一急就骂了出来。
“是,老爷。”说完,方安对着那还没走的家丁道:“去给老爷备轿。”
方从哲听了方安的安排有气无力的说道:“不不,不要备轿,去备马车。”
“老爷……您的身体……”
“按我说的做。”,说完方从哲闭上了眼睛略作休息。
稍微休息了片刻,方从哲挣开了眼见,看见那猎户还站在那里,方从哲道:“方安,你先带这个小兄弟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然后让他给我们领路。”
“是,老爷。”
一听有银子赏,那猎户忙又跪下磕头,高呼:“谢大老爷赏赐。”
很快,方安带那猎户领完了银子,家丁也备好了马车。
方安和顺天府尹姚顺招呼了一声,然后把那猎户说的话告诉了姚顺,接着又道:“我们家少爷肯定是被歹人绑架了,我带着几个护院先和我们家老爷去城东的东山脚下寻找,这事既是出在姚大人的治下,姚大人还是先回衙门多带些人马过去办案吧。”
对姚顺说完,方安朝着那柯推官行了一礼道:“此次虽然得了那猎户的报信,不过我们家老爷还是让我代他谢谢柯推官。”
柯北还礼道:“方管事不必客气,这查案办案本就是在下的分内之事,方管事既然有了线索我们也不多逗留了,方管事还是赶紧去城东找寻你们家少爷的下落吧,我等就先回衙门了。”
“恕在下有事在身不能远送,几位大人慢走。”
……
方府门口,方安扶着方从哲上了马车,然后转头问那猎户道:“你会骑马吗?”
那猎户道:“小人自幼家里贫寒买不起马,小人不会骑。”
方安指着马车夫旁边的位子道:“那你就坐在马车上那车夫的旁边把,你在哪里看到那伙人的就给车夫指路。”
“是,老爷。”,说完那猎户就身手敏捷的跳上了马车。
第九十章 京营靶场
猎户上了马车后车夫架着马车便往城东而去,后面跟着骑着马的方安和几个方府的护院。
一路上方从哲不住的催促着车夫快些个,尽管方从哲一路催促,但京城中的街面人来人往,车夫想快也快不起来。
见这情形,方从哲掀起马车的帘子朝着后面的方安喊了一声,方安听见自家老爷召唤,急忙催马快行了几步赶上了前面的马车。
方从哲伸头朝着外面骑马赶上来的方安道:“方安,老夫有种不祥的预感,你骑马去前面开道,我们尽量早些到达东山。”
方安应了一声,“是老爷。”,然后催马前行,越过了马车。
前面方安一马当先,他左手执缰,右手高高举起,手里还握着马鞭,嘴里一边不停的大喊着,“让开,让开”,右手一边不停的朝前方的人群挥舞,时不时的还舞个鞭花。
街道上来往的百姓远远的就见到一匹快马后面还跟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冲来,一时间街道上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一路下来,方安的快马虽然没有伤着人,但路边的摊贩却被避让的人群撞翻了许多,如此一来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不多时方安后面跟着的马车便出了城门。
等方从哲的马车走远后,一路下来有人认出了前面策马在闹市上飞奔的人正是方府的管事,那么后面马车里坐着的必然就是方府的老爷方阁老了。
长安街上一个被避让马车撞倒了摊子的小贩拉着那个撞倒了他摊子的人死活不让走,硬是让那人买下整摊的货物,那二人纠缠了许久,争得面红耳赤,却是各不相让。
几个妇人坐在离那摊贩不远的自家门口看着热闹,一个妇人道:“你们也不要争了,也争不出个道道来,方才那辆过去的马车是当朝首辅方阁老的,你们要是真有能耐,拿着摔坏了的东西去方府讨钱就是了。”
旁边的另一个妇人道:“平日里见到那方大人看起来挺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也是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人。”
“可不是,就他那儿子,京城里谁人不知那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能教出这种儿子的会是什么好人?”
“听说前段时间那方大少还害死了人,好像是个青楼女子,最后那方大少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有这么一个老爹,别说死一个人了,就是害的别人一家死绝了他也不会有事,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吗?”
“不过这两日听说那方大少遭了报应了,也不知哪家的好汉替天行道把那方大少给绑了。”
“真的吗?”
“可不是,这事京城都传遍了,这两天正满京城的四处寻人呢,我家男人在衙门当差,这几日整天不回家就为了给那方大人找儿子。”
另外那妇人打趣道:“你家男人不会是去陪他相好的去了拿这话哄骗你的吧。”
“就那死鬼的样子,就算他想找相好的也要有人要才行,他每月的例银都在我这里,就算想去逛个窑子也要掂量掂量腰里有没有银子。”
一开始方从哲的马车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骂声,慢慢的他所过各处就开始充斥着这种恶意的话语,随着过去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的扯远了,只是马车里的方从哲却不会知道,此时的他正满心的焦急,也无心去顾忌其他。
出了城后路上人少了许多,
方安放慢了马速跟在马车后面,马车上坐在车夫旁边的那个猎户时不时的给车夫指引着方向。
城外的路上人虽少,但比起城里面来,路面坑坑洼洼了许多,马车跑在上面颠簸的厉害,方从哲完全不理会凹凸不平的路面,一直催促着车夫再快一点,车夫只得按着方从哲的话加快了速度。如此一来原本舒服的马车比骑马还要让人难受,坐惯了轿子的方从哲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把老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即便如此方从哲也毫不理会,仍是不住的催促着车夫。
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按照猎户指引的地方,车夫终于是停下了马车。
方安驱马向前,坐在马上问那猎户道:“你说的见到那些人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就是这里,当时小人就藏在那个地方,若不是当时天黑,这么近恐怕小人也要被发现了。”,说着,那猎户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处林子,那里最外面的几棵树距离此处不过只有三丈,这么点距离,想听见路上之人的谈话是完全没有问题。
方安看了那个林子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道后来那几个人去了哪里?”
那猎户摇了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那日小人直到那几人不见了身影才从林子里面出来,不过小人猜测那几人应该是上了山。”
一听可能上了山,方安还没来得及细问,马车里的方从哲就像被摸了屁股的老虎蹭的一下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声色俱厉的质问那猎户道:“你为什么说他们可能上了山?难道他们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
那猎户一见方从哲的样子,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位大人,连忙摆手道:“大老爷,草民,草民瞎猜的,您不要生气,就当草民在胡说八道。”
方从哲见那猎户的样子,心道自己有些着急了,怕是吓着了这人,于是平静了一下心绪转而和颜悦色的与那猎户道:“老夫有些着急了,你不要害怕,慢慢说你为什么猜测他们上了东山。”
猎户见这大人转眼就是两幅模样,心里还想难怪官能做的那么大,这变脸的本事就不一般,他早就听人说过,当官就是吓唬百姓时就要面目凶恶,糊弄皇上时就要满脸堆笑,这样官才能越做越高。
猎户也只是稍微的出神,很快就回过神来,见方从哲的表情不再那么恐怖,才壮了壮胆子道:“大老爷,这条路的尽头是高丽庄,草民就是高丽庄的人,那晚草民回去的时候没见庄里有什么陌生人,而那日那几人也不是我们高丽庄的人,草民都不认识,那么经过这条路的就只有上东山的一条路了,其实上东山还有好几条小路,不过那些路崎岖难行,不是我们这种经常上山打猎或者砍柴的根本就找不到。”
方安见这猎户又有点扯远了,急忙开口道:“好了,小道的事情我们今日也不走就先放放,你先带我们去找到那条上东山的大道。”
猎户道:“那条路很好找,不过我们还要再往前走一段距离。”
方从哲对着车夫道:“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说完他又坐回了车厢里面。
约莫又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一个山下的拐角便到了猎户说的那条大道,说是大道,不过是比别处踩得稍微平了一些,最多也不过能容下三人并排而上。
方安下了马,将马匹交给了
车夫让他在山下候着,然后扶着方从哲下了马车。
方从哲对着那猎户道:“小兄弟,这东山你更熟悉一些,还要麻烦你来带路。”
那猎户见方从哲说的客气,不由腼腆一笑道:“大老爷您给的赏银就算让草民天天来给您领路也够了。”
方从哲道:“那银子是谢你提供的消息,小兄弟不用放在心上。”
那猎户走在最前,方安扶着方世鸿跟在后面,几个护院落在了最后。
青年猎户在这条山路上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对这条山路熟的不能再熟了,即使不用看路都知道怎么走,于是他一边上山一边回头与方从哲说道:“大老爷您可能把这点钱当做小事,可在我们这种穷苦人家里那就是大钱了,这五十两银子足足够我们一家老小生活两年多了。”
方从哲此时心里很是紧张,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因此他也没心情和那猎户说话。
这几日方从哲本就担惊受怕,加上吃得少、睡得少,之前在府里的时候还差点背过气去,往上走了差不多盏茶的时间,方从哲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犹自强撑着往上走。
方安见扶着的自家老爷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而且脸上已经冒了许多汗,他劝阻道:“老爷,要不在这里歇一会再走吧?”
方从哲摇了摇头拒绝道:“等找到了世鸿再歇也不迟。”
方安拉住方从哲道:“老爷,这上山的路还长着呢,也不差这么一会,那里刚好有块地方可以歇息,就稍微坐一会吧?略作休息一下,等下上山的时候也可以走的更快些。”
方从哲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勉强点头同意道:“磨刀不误砍柴工,那大家就都稍微休息一下吧。”
方安扶着方从哲到一处平整的大石上坐下,自己则紧挨着方从哲立在一旁,大石的一丈之外是一处峭壁,这峭壁山势陡峭,但大石附近的地面很是平整,这一块地方就好似有人专门修来用作给上山的人休息的。
而且这处峭壁往上树木稀少,坐在大石上朝山下望去基本没什么遮挡,视线很好,似乎这里又像有人专门砍了遮挡的树用来观景的。
方从哲抬起头朝山下看去,入目所及,除了山下的风景,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的营寨,他赶紧叫过那青年猎户指着一处地方问道:“那里时什么地方?”
猎户看了看答道:“回大老爷的话,那里是京营。”
“京营紧邻东山,老夫自然知道那是京营,老夫的意思是那里是京营的什么地方?”
猎户朝着方从哲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是一处近一人高,五丈见方的高台,猎户笑着道:“大老爷,那里是誓师台。”
方从哲伸出那有些颤巍巍的手,指着誓师台与东山之间这块空地道:“也就是说,这一片空地就是神机营火器营的靶场了?”
青年猎户没有留意到方从哲不仅是手,整个人都在颤抖,微微点头回道:“正是。”
听见猎户确认,方从哲扯着嗓子喊道:“方安,方安,快上山,快带我上山。”
“老爷,您这才刚坐下,再多休息一会吧?”
方从哲咬牙切齿的道:“我让你快上山你没听见吗?”
“是,老爷。”
方安对着青年猎户道:“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