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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娘家全文阅读

作者:璇源     赵四娘家txt下载     赵四娘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赵四娘家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我很喜欢看小说,诸多小说之中最喜欢看的就是古言。

    不过之前更加倾向于看宅斗和宫斗,觉得在乏味的生活中,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小说中诸般人物如何斗法。

    直到偶然看了本种田文,我才知道原来除了斗姨娘、斗小妾、斗妃嫔……还可以斗极品的。于是我便开始孜孜不倦地读起了甚合我意的种田文。

    某一天,看到一本种田文中的主人公和极品们斗来斗去越斗越勇,我也随之心潮澎湃,忽然萌生了亲手写上一本的念头。不久后恰巧闲来无事,就抱着电脑开始了漫长的种田之路。

    一直写到今天,很意外地收到了即将上架的消息,惊讶过后便是得到肯定的喜悦。

    在此真诚地感谢给予我支持的诸位,诸位的支持我一定会铭记在心,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章来回报诸位!

致歉启事

    首先要向《赵四娘家》的读者致以十二分的歉意,因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源都没有办法保持每日更新。《赵四娘家》是阿源的第一本书,一路走来写到今天,离不开各位读者的支持和鼓励,在此阿源致以深深的谢意。作为作者的同时,阿源也是一个热爱网文的读者,所以很能理解读者追文的艰辛。原本阿源的码字速度就很慢,基本上一天只能一更,已经很对不起读者了,如今连一天一更都保证不了,实在是无法原谅。其实当初阿源是抱着每日必更的决心开文的,然而入学伊始,看到课程安排时,才发现新的学校并不是阿源所想象的那样宽松。一年级的课程排得很满,还时不时会有大小考试,这让身为学渣的阿源登时惊慌失措。再三考虑之后,阿源只得把每天写文的时间由原定的四小时缩短为两小时。即使只有两小时,按照正常人的速度码完一章应当不成问题。然而阿源这个奇葩,码字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如果想要稍稍加快速度,写出来的东西里面就会满篇bug,使得原本就不够严谨的文章简直惨不忍睹。于是阿源决定还是慢慢写,由一天一更改为两天一更或是三天一更。捂脸……不过阿源保证《赵四娘家》一定不会弃坑。尽管赵四娘家的故事才写了一半都不到,可是阿源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赵四娘和她的他会有很多精彩的对手戏。那些真正想要讲述的故事阿源都还没开始讲,怎会舍得就此弃文呢?最后,不敢厚颜要求各位读者一如既往地支持《赵四娘家》,惟有再次鞠躬道歉!

第一章 人间冷暖

    北街尽头的赵家老铺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过了良久都没能听到应门声,无助的赵永忠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失望地离去。

    赵永忠的小闺女赵四娘两天前的下晌跌进了水塘,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昨儿个一天都高烧不退,拖到今儿早上,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赵永忠赶紧请了村子里的李郎中来瞧,李郎中看了直摇头,忙说这病他治不了,得立刻送去镇上医治。

    赵永忠和他媳妇姜氏赶忙向邻居赵永芳借了辆骡车,带着赵四娘来镇上看大夫。镇上的大夫说人送得太晚了,小病愣是给拖成了大病,要保命开的方子里得加好些珍贵药材,药钱至少得要五贯钱,就这样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

    赵永忠还不曾分家,平日里在地里刨食,田里的产出都是归公中的,手里哪有什么现钱。即便是趁着农闲的时候来镇上打零工,忠厚老实的赵永忠也会把赚到的钱一文不差地交给他娘赵乔氏。如今手里连一串钱都凑不出来,方才看诊的钱还是看不下去的赵永芳借给他的。

    赵永忠的爹赵老爷子一共育有四子二女,赵永忠在兄弟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老爷子年轻时也攒下份家业,辗转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赵家老铺。赵永忠的大哥十几年前离家后音信全无,上了年纪后赵老爷子就把铺子交给赵永忠的二哥打理,自己回乡种田。平时赵家二房就住在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急着筹措药钱的赵永忠,赶忙去杂货铺寻自家二哥。只见大白天的,杂货铺居然锁了门,拍了半天门都不曾有人来应门。

    除了兄弟外赵永忠还有两个妹妹,小妹还待字闺中,大妹三年前嫁到镇上一户家财颇丰的人家。赵永忠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厚着脸皮去大妹家借钱,谁知这一去又吃了个闭门羹。

    赵永忠他媳妇姜氏生赵四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加上赵四娘从小就体弱,夫妇俩把小闺女当做眼珠子来疼。如今筹不到钱,眼看孩子就快没救了,夫妻俩悲从中来。

    “不成,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娘等死。我回家一趟问爹借钱去。”赵永忠捏紧了拳头,向外走去。

    姜氏抹了抹眼泪,拉住他道:“孩子他爹,娘她……”

    姜氏心知婆母赵乔氏手里银钱捏得紧,前天四娘刚烧起来的时候,她就央求赵乔氏给四娘请郎中,左不过是几十个大钱的事儿,赵乔氏都不曾舍得。现在要五贯钱,赵乔氏怕是不会出的。想到这儿,姜氏心中悔恨不已,当时哪怕是求到公爹那里去,也要把郎中给磨回来。

    自家的情形赵永忠何尝不明白,先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要他娘拿一串钱出来当诊金,他娘都不肯掏。但他思量再三,为今之计只有回家求救一条路可循。

    赵永忠握了握姜氏的手,嘱咐道:“孩子他娘,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看着四娘。”

    虽是不报什么希望,但公爹知道了说不定肯出钱救四娘一命呢?姜氏低头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孩子他爹,早去早回。”

    傍着夕阳的余辉,赵永忠驾着骡车,直奔老赵家。

    老赵家上房里,赵老爷子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赵永忠说要药钱要五贯钱,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旁边的赵乔氏已经跳了起来,高声嚷道:“那死丫头平日就是个不省心的,拈轻怕重,好吃懒做。啥?五贯钱!把那赔钱货卖了都不值。”

    赵老爷子抬了抬手,止住赵乔氏,缓缓道:“老三呀,你也知道大郎刚去县城参加县试,咱家的现钱都给大郎拿去当盘缠了,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呀!”

    “爹,不求借五贯钱,多少给一点吧!”赵永忠“扑通”一声给老两口跪下,口中哀求道。快三十的一条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赵永忠有二子三女,儿子赵三郎和赵四郎自从晌午爹娘带着妹妹去镇上瞧大夫后,就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刚刚看到赵永忠一个人回来径自去了上房,就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家里不肯掏钱给妹妹治病,忙一起进来跪下,边磕头边哀求道:“爷,您就救救妹妹吧!”

    赵老爷子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孙,面孔似有松动,向赵乔氏张口道:“孩子他奶,要不……”

    赵乔氏不等赵老爷子说完,忙打断道:“没听见要五贯钱吗?就算给他几个子儿又有啥用?白白浪费银钱。”

    赵老爷子“哒,哒,哒”地敲着烟袋,叹道:“唉,作孽呀!这都是命!”说罢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爹……”赵永忠父子仨人额头都磕青了,可不管怎么苦苦哀求,赵老爷子就是不肯答应。赵乔氏更是在旁边不停地数落赵永忠,说他今儿为了那死丫头没去镇上上工,凭白少赚了一天的工钱。

    一直在灶上忙着做晚饭的赵三娘听说后,冲进屋里,一把拉起赵永忠,低头对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弟弟喝道:“跪什么跪,跪到天亮也没用!到如今了,你们居然还指望他们?”

    兄弟俩听了赵三娘的话,不禁怔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赵三娘冷笑一声,冷眼扫向赵老爷子和赵乔氏,她要好好记住这些不顾妹妹死活的“亲人”的嘴脸。

    赵乔氏被赵三娘冰冷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眉毛倒竖,怒道:“老三,你看看你闺女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竟敢瞪他爷奶了?不孝的东西!”

    “孝顺长辈也得分人,我爹就是太孝顺了!给老赵家做牛做马,到头来连一文钱都没剩下,只能看着自己的闺女去死!”赵三娘悲愤不已。

    赵永忠的小妹赵成青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炕边,看到三房的侄女和他娘杠上了,不由得怒道:“怎么?咱家就是没钱,你们闹得再凶也没用。”

    赵三娘的目光扫向炕边,映入眼帘的姑娘头上戴着些时兴的簪环花朵。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些簪环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地金碧辉煌,同时也深深地刺痛了赵三娘的眼睛。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要把赵成青头上的金钗一把扯下来的冲动,拉着赵永忠向外走去。她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比被“亲情”蒙蔽住双眼的爹娘看得透彻,早在三年前这群所谓的“亲人”把她大姐推进火坑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些人的血都是冷的。

    赵乔氏看到红了眼的赵三娘,心里直犯怵,忙拉住想要追出去的赵成青。赵永忠的三个闺女中,大闺女赵二娘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小闺女赵四娘更是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惟有这个二闺女赵三娘是个泼辣货,惹急了她敢跟你拼命,还是少惹她为妙。

    赵老爷子看着三房的人走了出去,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赵永忠心里也清楚这趟回来八成是筹不到钱的,可是当真的看到爹娘任由四娘自生自灭,还是忍不住心中大恸。

    走到大门口,赵永忠对跟出来的三姐弟道:“爹去镇上看四娘,你们在家好好呆着。三娘,晚上要照顾好弟弟们。”

    赵三娘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也要去看妹妹!”

    赵三郎和赵四郎也拉着赵永忠的衣角,坚持要一起去。

    赵永忠低头想了想,今晚筹不到药钱,四娘估计是救不回来了。也罢,就让他们姐弟几个去见四娘最后一面吧!

    就在这时,赵永忠的四弟赵永孝叫住了他。

    赵家四兄弟中就只剩下二十岁的赵永孝还不曾娶亲,今儿一大早他就去镇上给人家做短工,直到刚刚才回来听说药钱的事儿。

    赵永孝从怀里掏出三串钱,一股脑儿塞到赵永忠的手上,说道:“三哥,这点钱虽不够给四娘抓药,好歹拿着买点儿东西给她补补吧!”说罢,生怕赵永忠推辞,快步走开了。

    “四弟……”赵永忠想要追上赵永孝,刚迈上一步便止住了脚,拽紧手中的钱,踌躇不前。

    赵永忠想到这钱是怎么得来的,眼睛不由得一红。

    赵永忠和赵永孝兄弟俩农闲时会去镇上打零工,做一天短工能得三十个大钱,但这些钱都是归公中的,回家后都得上交给赵乔氏,少了一文赵乔氏都不依。赵永孝能攒到这些个私房钱,全是仗着自个儿年轻,别人扛货一次扛两袋,他一次扛三袋,东家见他勤快才多赏给他几个大钱。

    这三串钱也不知攒了多久,这都是弟弟的血汗钱呀。可是四娘还等着钱救命呐……

    “爹,救妹妹要紧,这钱先收着,咱赶紧去镇上吧!”赵三娘劝道。

    赵三郎也劝道:“爹,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赚回来还给四叔的。”

    赵四郎在一旁狠狠地点了点头。

    赵永忠将钱揣进怀里,只觉得哇凉哇凉的心渐渐暖和了起来。他转身要去驾骡车,却见赵永芳夫妇早已等候在了骡车旁。

    “大哥,今儿个我还得再跑一趟镇上,这车……”赵永忠嗫嗫喏喏道。

    “兄弟,啥都别说了。这儿还有两串钱,你先拿着!给孩子看病要紧。”赵永芳从怀里掏出两串钱,塞到赵永忠手里。

    赵永芳的媳妇刘氏则递给赵永忠一个包袱,说道:“大兄弟,怕是还不曾吃饭吧?这是嫂子烙的饼,带到镇上吃吧。”说罢,夫妻俩催促着赵永忠赶紧动身。

    看着赵永忠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刘氏忍不住向赵永芳道:“赵二伯家这事儿做得忒不地道。虽说人心都是偏的,这也太过了,好歹是条人命呀!”

    赵永芳心道,谁说不是呢,就和赵老爷子家一墙之隔,是是非非外人看得明白。

第二章 初来乍到

    赵永忠驾着骡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赶回了药铺。

    姜氏守着已经只见出气不见进气的小闺女,正急得团团转,看见赵永忠回来了,忙问借到钱没有。

    赵永忠从怀里取出五串钱,姜氏大讶,问道:“这是……爹给的?”

    赵永忠没有回答,只摇了一摇头。

    赵三娘冷冷接道:“哼!爷奶说没钱!一文钱都不肯掏出来!这是四叔和隔壁赵叔借的。”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她爹,道:“这是大伯母偷偷给的。”

    赵永忠夫妇奇道:“大嫂她怎么会……”

    “爹,娘,先别管了,赶紧付了药钱,给妹妹治病要紧!”赵三娘急道。

    碎银子用戥子称了,正好是一两,和铜钱加在一起有一贯钱五百文。

    大夫道:“这药原本要吃十副才能见效,也罢先给抓三副吃着吧。”

    姜氏连夜熬好药,赶忙喂赵四娘吃药。可惜这时的赵四娘已经牙关紧闭,怎么也喂不下去。赵永忠和赵三郎父子束手无策,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姜氏则抱着小儿子赵四郎坐在赵四娘旁边,嘤嘤哭泣。

    赵三娘从药铺的灶间取来一根筷子,道:“实在不行就硬灌吧!”说着,便硬是用筷子撬开了赵四娘的嘴,强行把药灌了下去。饶是这样,一碗药赵四娘也只咽下去了小半碗。

    漫漫长夜过去,日头渐渐升起,赵永忠一家谁都没有合眼,一家人五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四娘,生怕她忽然就走了。

    这已经是第三副药下去了,赵四娘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姜氏的娘家哥哥姜华赶到了药铺,看到毫无生气的赵四娘,问明情况后,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既是吃十副见效,我这儿还有些钱,再给孩子煎几副药试试吧!”

    “哥哥!”赵永忠望着雪中送炭的大舅子,想起冷漠无情的自家人,那一刻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失落、苦涩、迷惘……,只觉一阵阵钝痛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姜华伸出手去,拍了拍赵永忠的肩膀,便忙转身去找大夫开药。

    大夫过来给赵四娘诊了诊脉,道:“这药也不用吃了,人是不中了,准备后事吧!”说罢,摇头走开。

    一家人心中大恸,抱着毫无知觉的赵四娘痛哭不已。

    忽然赵四郎喊道:“娘,妹妹的手好像在动。”

    姜氏忙抓住赵四娘的手不放,一旁的赵三娘也道:“看,快看,妹妹的眼珠子在动呢!”

    果然,刚刚毫无反应的赵四娘微微皱起眉头,艰难地撑开眼皮,好一会儿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待她看清周围的人和事,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赵思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喜悦、悲伤、酸楚、不舍等种种情绪,和着前世和今生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向自己涌来,久久无法平静。

    听到围着自己打转的赵家人喜极而泣,赵思心道:罢了,有这样爱着她的家人,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这就足够了。既然已经答应原身赵四娘要代她照顾她的家人,我就该信守承诺。从此刻起,我就不再是赵思而是赵家村的赵红袖赵四娘。

    赵四娘重新睁开眼睛,试着用沙哑的喉咙喊道:“娘?”

    姜氏忙应道:“哎!”

    赵四娘心道,是因为自己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这声“娘”才叫得毫不费力吧。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赵四娘接着又将“爹、二姐、大哥、二哥”一个一个叫了出来,家人纷纷乐呵呵地应道。

    姜华佯装生气道:“小丫头,谁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啦?”

    赵四娘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答道:“舅舅!”

    “果然是我的乖外甥女!”姜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既然是治病,就要治根,小小年纪可不能落下病根。不是说要吃十副药才能见效吗?再让大夫瞧瞧,可不能大意了,该花的钱还得要花!”忙又将大夫请了过来。

    济生堂申大夫在长乐镇开了这家中药铺面后,坐堂就诊已经有了二十个年头。听说他刚给诊过脉的孩子居然醒了过来,不禁大讶,赶忙过来给赵四娘又诊了一回脉,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拉起赵四娘的另一只手,重新诊过,这才不得不相信,这是……好了?

    申大夫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沉吟道:“按脉象来看,这孩子确实已经大好了,不过……”

    赵四娘腹诽道:不过什么?还要吃点你开的补药,什么人参、鹿茸的?赵四娘很清楚地知道,原身吃了药并没救回来,她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个申大夫打上了“庸医”的标签。她心知自己所在的赵家三房,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之前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隐约听到家人在为药钱发愁。既然现在人已经醒了过来,就没必要再去花冤枉钱了。

    “我已经好了,您可不要开什么补药给我吃!”赵四娘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申大夫听了,不禁一愣。

    赵永忠夫妇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道:女儿终于长大懂事了,知道要给家里省钱。但这病可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绝对不能图省钱就耽搁了,女儿这病就是耽搁出来的。

    赵永忠忙向申大夫道:“小孩子不懂事,您老别听她胡说。这病该怎么治,咱就怎么治,要开什么药,您老直管说。”

    “小姑娘没有胡说,她确实已经好了,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申大夫让赵永忠夫妇放心,转过身又对赵四娘笑道:“放心,伯伯不给你开苦药喝,回家多休息几天就好啦!”

    赵四娘听了,心里好生尴尬,不禁老脸一红,心道:看来自己是错怪这位申大夫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赵四娘,她之所以对看病吃药有这么大的抵触,实在是上辈子被某些医生给坑怕了。老爸体检说是高血压,某医生给开了两千多块钱的药,这还只是半个月的量。后来找熟人重新换了个医生看了看,那医生说血压只是超出正常范围一点,平时饮食上注意些,大可以不用吃药。反而若是吃了这种药就得一直吃,以后就不能停药了,而长期服药带来的副作用极有可能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

    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忍不住心中一哽:我不在了,也不知道弟弟那小子会不会每年都按时带爸妈去体检,粗心大意的他能不能照顾好爸妈、照顾好自己……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赵四娘握紧拳头,暗下决心: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你们在那儿要好好地生活,我在这里也会好好地活着。

    赵永忠套好车,把赵四娘抱出药铺安置到骡车上,一家人准备回家。出了药铺的姜氏这时才发现姜华也是驾着骡车赶来的。

    “咦?哥,这车是从哪儿来的?”姜氏问道。

    “这是隔壁姜五叔家的。今早儿爹娘听人说四娘得了急症,得送到镇上来瞧病,登时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催我往镇上赶。姜五叔知道了,怕我来晚了耽搁四娘瞧病,就把他家的骡车借给了我。”姜华边说边麻利地把车套好。

    “哥,先前你拿来的那块碎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姜氏自打看见姜华居然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后心里就惴惴不安——姜氏出生在一户贫寒的渔家,她娘家几乎是一贫如洗,正是由于贫困,哥哥姜华直到二十五岁才娶妻生子,家里怎么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呢?先前忙着给四娘看病没空问他哥,现在她一定要弄清楚这钱的来历才行。

    “这钱……”姜华的目光闪了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如今在码头上给人搬货,每天能得四十个大钱,还包一顿晌午饭。妹妹只管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虽然哥哥这么说了,姜氏还是满脸担忧,追问道:“那也不可能得那么多钱呀!哥,……”

    “来,快拿回去给四娘补补身子。”姜华忙不迭地打断姜氏,从自己的骡车上拎下只母鸡,递给姜氏。

    姜氏一愣,忙推辞道:“这鸡还是上回你媳妇生梨花,她娘家送过来给她坐月子的吧?一直没舍得吃,留着下蛋的。你赶紧拎回去,留着下蛋给梨花侄女吃吧!”

    “这鸡也养了好些年了,蛋下得少了,养着也是白费粮食。四娘身子弱,还是给她吃!”姜华怕姜氏再推辞,忙将母鸡塞到姜氏手上,驾着车走了。

    “哥!”姜氏高声唤着姜华,姜华却没有答应她,摆了摆手,径自去了。

    姜氏望着姜华远去的背影,不禁眉头紧锁,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娘,等我长大赚钱了,我会买鸡给梨花妹妹吃的。咱现在先把鸡拎回去炖给妹妹吃吧!”赵四郎扯着姜氏的衣角撒娇道。

    “小鬼头,就你嘴甜,人小鬼大。”姜氏摸了摸赵四郎的脑袋,被赵四郎这一打岔,原本复杂难言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朝赵永忠道:“他爹,时辰不早了,咱也出来一天了,赶紧回家吧!”

第三章 欠债还钱

    赵永忠驾着骡车缓缓驶出长乐镇,向着赵家村驶去。

    老赵家所在的赵家村隶属于燕国幽州的静海县,静海县是幽州治所幽都府所辖九县之一,如今是正统三年。

    蓝天白云衬着一望无际的青绿色麦田,这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赵四娘却觉得忐忑不安。

    赵四娘问赵永忠道:“爹,为了给我看病,家里借了多少钱?”自己毕竟不是赵四娘的原身,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家人对她的无私付出,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贫寒的农家到底为她背负了多少债务。

    赵永忠转过头和姜氏对视了一眼,笑道:“傻丫头,你的病才刚好,好好养病,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爹娘会看着办的。”

    赵四娘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看着办,怎么看着办?记忆里赵永忠赚的钱都是归公中的,根本就不可能掏出现钱来。

    正要张口再问赵永忠,只听得赵三娘道:“咱家前后借了赵叔五串钱,大伯母一两银子和四叔三串钱,加在一起一共是欠了一贯八百文的外债。”

    姜氏微微皱眉,轻斥道:“三娘,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些干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

    赵三娘不服气地撅起嘴来,道:“怎么能不操心,爷奶肯定不会帮咱们还的,咱拿啥还给人家?”

    赵永忠夫妇登时哑口无言。

    “爹,待会儿回家,爷奶要是问给我看病的钱是哪儿来的,咱照实说吗?”赵四娘问赵永忠道。

    “这……”赵永忠闻言,不禁一愣。

    “这可不能照实说。你奶要是知道了你大伯母和四叔借钱给咱,不就知道他们有私房钱了吗?肯定不依不饶地。”姜氏忙道。

    赵三娘冷笑一声,撇了撇嘴:“何止不依不饶,估计会去抄了大伯母和四叔的家。”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这话太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能说是问大伯母和四叔借的,那就说是舅舅借给咱的。”赵四郎提议道:“原本舅舅就打算借钱给咱的。”

    “可要是这么说,这钱就别打算还上了。”赵四娘沉吟道。

    赵乔氏原本就恨不得儿媳妇把娘家的东西都扒拉回家,要是听说这些钱是姜氏娘家借的,哪还有还钱的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家人的脸上满布愁云惨雾。

    赵三郎自打出了药铺就一言不发,满腹心事的样子。这时他忽然道:“爹,咱们分家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一家人耳边响起。

    赵永忠将骡车停到路边,转过身来对赵三郎怒目而视,喝道:“赵奕宁,你胡说些什么!”

    印象中赵永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实,爱护妻子,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从来没有舍得打骂过孩子一次,像今天这样冲孩子发火还是第一次。

    姜氏忙劝道:“他爹,有话好好说,冲孩子发什么火。”

    “爹,你让三郎把话说完。”赵三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道:三郎可是把她的心里话给讲了出来。老赵家她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只是自己人微言轻,爹娘不会听自己的,才一直没做声,难得作为长子的三郎肯出声。

    “爹,刚刚在药铺外头舅舅悄悄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三郎不顾拼命对他使眼色的赵永忠,接着说下去:“昨儿下晌爹去咱家杂货铺跟二伯借钱,门儿拍得震天响都不曾有人应门,其实二伯就在不远的福来酒家里请人吃席面。”

    赵永忠张了张嘴,想要打断赵三郎,赵三郎径自道:“爹,你可别说二伯他不曾听到。给舅舅报信儿的姜叔叔可说了,他知会过二伯,二伯说不碍事,就几步路的事儿都没出来看一下。后来姜叔叔听人家说咱爹这是急着给妹妹筹钱治病,赶忙又跑去告诉二伯,二伯却让他别管了。”

    赵三郎越说越怒,满脸涨得通红,道:“明知侄女等着救命钱,做叔叔的却不闻不问,还和别人喝酒取乐。更可恶的是他又不是没钱,听姜叔叔说,那桌席面足足花了两贯钱,他结账的时候给的可是现钱!二伯这分明是见死不救呀!”

    这事儿姜氏和赵三娘还是第一次听说,见赵永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应当不假。

    姜氏想起昨儿筹不到钱,四娘躺在药铺等死,就忍不住哭道:“他二伯太不地道了!”

    赵三娘勃然大怒,大声道:“爹,三郎说得对,咱还是分家吧!爷奶和二伯都不拿咱三房的人当人看,这个家还是趁早分了吧!”

    赵永忠沉吟道:“昨儿个你二伯他请的应该是镇上的王老秀才。我听你爷提起过,这回大郎能去县城考童生,全靠王老爷作保,以后大郎还要考秀才,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王老爷。你爷让你二伯在王老爷过寿的时候,好好表示一下,所以昨儿你二伯才去酒馆请人的吧……”

    赵三娘见赵永忠绝口不提她二伯见死不救的行径,还要替他辩护,只觉一股怒气直往上涌,忍不住道:“大郎哥前程金贵,难道我妹妹就命如草芥?明明咱家有二十亩良田,镇上还有个铺子,爹娘更是从早干到晚,可过的日子连人家佃户都不如。人家佃户一年干到头,手里好歹还能留几个钱,不至于孩子病得快死了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今儿妹妹是福大命大,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可以后呢?谁家没个三灾八难,手头上没点现钱怎么成?咱爷总说大郎哥是咱家的盼头,家里的银钱要先紧着大郎哥用,等大郎哥考上秀才咱们就能靠他享福了。可我怕没那么好的命,还没等到大郎哥考上秀才,就像大姐一样被我的好爷奶、好伯父给卖了!”

    听赵三娘提到大闺女赵二娘,姜氏不禁泪如雨下,哭道:“我苦命的二娘啊,是娘对不住你啊!”

    赵永忠听到姜氏哭诉,想起自己温柔敦厚的长女,也不禁红了眼。

    赵三郎哽咽道:“爹,咱就分家吧!哪怕净身出户,咱肯定能把日子过得比现在好,把家里的债给还上!”

    赵永忠望着失声痛哭的姜氏和满脸求肯的儿女,想要说些什么来劝解一二,可寻思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很清楚赵三娘姐弟控诉的都是实情,老赵家是让人觉得寒心、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任何说项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可是那里有把他含辛茹苦养大的爹娘啊,他不能做个不孝子。

    夹在父母和妻儿之间两难的赵永忠痛苦万分,满腔怨抑,无奈的他最后抱住头蹲在了路旁。

    “爹,咱不能分家!”

    赵永忠猛地抬起头,热切地望向代他说出心里话的小闺女。

    赵四娘除了接到老爹充满欣慰的真挚目光外,还被惊讶、不解、哀怨和愤怒的视线所包围。特别是看到赵三娘用凶狠的眼神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碍着赵永忠夫妇,赵三娘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她这个小叛徒。

    “咱现在不能分家!”赵四娘在赵三娘能够杀死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接着说:“爷奶不肯出钱给我瞧病,村里人知道了会说他们不慈,理会站在咱们这边。可现在这个时候爹提出分家,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不好说,可我现在啥事没有,咱们占不住理,村里人知道了只会说爹不孝,骂娘不贤,背后指着咱们脊梁骨骂。”

    “哼,挨骂就挨骂,只要咱自个儿把日子过好了,管别人说什么呢!”赵三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赵四娘差点就要为赵三娘击掌叫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么有哲理的话居然从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嘴里说了出来。姐,你杠杠的。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赵四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就算咱不怕被人家说,爷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赵永忠得到小闺女的支持,又恢复了生气,哄赵三娘道:“是呀,你爷舍不得咱的,是不会答应的。”

    “爷是舍不得咱们。”赵四娘点点头,一脸赞同道:“家里有二十亩地,可真正下地的只有咱爷、咱爹和四叔三个壮劳力,少了咱爹家里哪能忙得过来,还不得花钱雇人?而且咱爹还能在农闲的时候打零工赚钱,这可比请个长工划算多了。外带咱娘里外也是个干活能手,养猪喂鸡也能给家里带来不少进项。还有二姐和大哥年纪虽小,却都是勤快人,也能给家里干不少活。与其花钱去请外人,倒不如赏咱们口饭吃给家里做牛做马,这么划算的买卖,老赵家怎么舍得丢掉不干?”

    赵永忠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同盟,原本不停地在一旁附和,可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听到最后一口浊气哽在喉咙里。他不禁想问:四娘呀,你这到底是要分家呢,还是不分家呢?不带你这么坑爹的呀!

    其他人也很疑惑,都迷惘地看着赵四娘,等着她说下文。

    “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但现在不合适也做不到。”看到赵永忠一脸失望,安慰他道:“爹,常言道:‘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谁也不能一辈子靠着爹娘过活不是?就连咱村深受敬重的里正,他们家不也分了家?更何况等到大郎哥出人头地了,这家就算你不想分,二伯他也会把我们给踢出来的。”

    前面听着还觉得挺熨帖的,怎么后面这么膈应人呢?赵永忠一脸郁闷。

    原来妹妹的心还是向这咱这边的,赵三娘稍稍消了气,问道:“现在不能分,那要等到啥时候?合着咱就是给他老赵家做牛做马的命,只能坐等大郎哥出息后被踢出来?”

    “等到时机成熟。”赵四娘见赵三娘翻了个白眼,一副你说了等于没说的表情,接着道:“现在不能分家,但这债肯定还要我们背。就算我们肯等,人家债主不肯等呀!”

    众人奇道,债主不就那三位,都不是蛮不讲理的主儿呀?

    赵四娘淡淡一笑,说道如此如此。

第四章 家长里短

    南北走向的沂河沿着静海县蜿蜒流淌,一条支流从赵家村缓缓流过,将赵家村分成了村东和村西两部分。

    赵永忠驾着骡车缓缓地驶过麦田,来到了位于赵家村正东的村口。老赵家在村西,归家途中得经过村子中央架着的小桥。小桥的西侧是村里的打谷场,场边有一棵老槐树,树干很粗,得三四个大人才能勉强抱得住,宽广的树冠撑起一大片绿荫,平日里有不少媳妇坐在树荫下边做活计边闲聊。

    骡车惊动了这些正在闲谈的人,就有人大声问道:“永忠媳妇,你家小闺女咋样啦?”

    姜氏笑着应答。

    等赵永忠驾着骡车离开后,旁边的媳妇向刚刚和姜氏对话的赵永江媳妇程氏问道:“那是谁家的媳妇?她家小闺女咋的了?”

    程氏答道:“那是村西赵老爷子的三儿子赵永忠他媳妇——姜素娥,咱们村一等一的勤快人。她家小闺女前几天落了水,一直发高烧,拖到昨儿才给请郎中,村里的李郎中说救不了,送到镇上才捡回条命。”

    另一个知情的媳妇插口道:“赵永忠他娘死活不肯出钱医她孙女,李郎中是赵永忠先斩后奏请来的,那诊金还是赵老爷子发话了,才掏出来的呢!”

    先前发问的媳妇奇道:“自家孙女病得快没命了,都不肯出钱?”

    程氏道:“你刚嫁到咱们村,恐怕还不知道,赵永忠他娘最是心硬!我可听说昨儿赵永忠带他闺女去镇上瞧病,没钱给药钱,跪着求他爹娘出钱救人,可老两口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愣是没往外掏一个子儿!”

    边上一直低着头纳鞋底的媳妇听了这话,接口道:“不会吧?我瞧着赵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不该这样啊!”

    程氏道:“怎么不会,我家小叔子就住在他家隔壁,昨儿我去串门,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骡车继续往前走,快到老赵家了,赵永忠跳下车,拉着骡子的笼头,向赵永芳家走去。

    赵家村里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赵姓,许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赵老爷子和赵永芳的爹就是堂兄弟。

    赵永芳夫妇见赵永忠夫妻俩带着赵四娘回来,忙关切地询问赵四娘的病情,听说她已经不碍事,只要稍微休养几天就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聊了一会儿,因为赵四娘的身体还比较虚弱,赵永忠一家便告辞离开,赵永芳夫妇也不便多留,忙送客出门。

    谁知赵永忠一家六口还没走出赵永芳家大门儿,就听见隔壁自家的院子里传来赵乔氏震天的骂声。

    赵四郎小声嘀咕道:“奶又在骂大伯母了。”

    赵永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家虽说隔了堵墙,可隔壁院子里赵乔氏的骂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禁一红,对赵永芳讪笑道:“大哥,我娘她……”他娘完全是没事找事,逮着机会就折磨大嫂宋氏,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又想,人家也不知看了多久自家的笑话了,他娘差不多隔两日就要闹上一出的。

    赵永芳不想让赵永忠难堪,笑道:“婶娘的身子骨硬朗着啊!”

    赵永忠“嘿嘿”干笑了两声,忙和赵永芳告辞,领着妻儿回家了。

    院子里赵乔氏正冲着宋氏高声骂道:“好你个懒婆娘,让你洗个衣服,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还不曾洗!”

    要说这宋氏还真是个苦命人。

    十几年前幽州大旱,老赵家的生活陷入困境。不得已之下,赵永忠的大哥赵永业背井离乡外出经商,想闯出一条生路来。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当时流民四起,瘟疫横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永业要是还没成家,他这一走还不要紧,可他离家前一年刚娶了邻村高店村宋家的长女,宋氏为他生的女儿尚在襁褓里。这就苦了这对母女,娘儿俩日夜盼他归家,赵永业却始终杳无音信。宋氏倒也坚贞,虽然苦等赵永业不归,还是默默为他守了十八年,她娘家人不知劝了她多少回,让她改嫁,可她愣是没答应,继续留在老赵家侍奉公婆,抚养女儿。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不敬重她。

    按理说这样的好儿媳妇,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偏偏遇上了赵乔氏这样的孤拐脾气:她觉得儿子离家不归完全是宋氏不贤,命中克夫;宋氏生的小丫头更是不祥,命中克父。于是动辄迁怒娘儿俩,三天两头儿便无理取闹地骂上一顿。

    就拿今天来说吧,赵永忠一家去了镇上,老赵家能干家务的就只剩下了赵乔氏、赵成青和宋氏母女。赵乔氏是个只肯动嘴的,赵成青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大家子的活计都压在了宋氏娘儿俩的身上。娘儿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烧水做饭、砍柴喂猪,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饶是如此,赵乔氏还是满腹不满,见娘儿俩忙得团团转,她也不去搭把手,就坐在一旁冷眼盯着看,还时不时在鸡蛋里挑骨头。这不赵乔氏忽然发现换下的脏衣服还放在盆里,就把提着猪食要去喂猪的宋氏揪住,一顿臭骂。

    宋氏虽经常无故挨骂,却没有半句怨言,总是逆来顺受,任劳任怨。今日也是如此,宋氏并不分辩,柔顺地低下头,低声道:“娘,是我不好,我喂完猪就去洗。”

    赵乔氏见宋氏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地趾高气扬,正要出声再骂,忽然看到赵永忠一家回来了,不禁脸色一僵,多少有点心虚,便住嘴没再骂下去。

    可当赵乔氏仔细一瞧,发现赵四娘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登时又生出了底气,瞪着姜氏骂道:“没事儿拿个小丫头片子当幌子,跑到镇上逍遥自在,见天不着家,留着一堆活计等老婆子我干呢!”

    姜氏见状,忙对赵乔氏赔笑道:“娘,这两日辛苦您了,您好生歇着,我这就去洗衣服。”边说着边弯腰去取地上的洗衣盆。

    只听砰的一声,赵乔氏一脚把洗衣盆踹开。正低头拿盆的姜氏一阵错愕,忙抬起头来看向赵乔氏,却被她指着鼻子骂道:“如今这世道,黑白都颠倒了,婆婆是奴才,媳妇是祖宗。让洗个衣服还得婆婆三催四请,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祖宗了!”

    赵乔氏到底讲不讲道理?姜氏已经动手要洗衣服,是赵乔氏自己把盆踢开,现在还冤枉姜氏不肯干活。赵四娘虽然通过原身的记忆,已经知道了赵乔氏是个刻薄成性的老太太,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真当她身临其境看到赵乔氏胡搅蛮缠时,还是觉得气愤难当,替姜氏感到憋屈。

    这时赵四娘瞥见赵三娘一脸怒气,想要冲上前去和赵乔氏理论,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是傍晚,下地干活的村民陆陆续续归家,在外逗留的媳妇也得回家做饭,时不时有人从老赵家门前经过。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确实是赵乔氏无理取闹,可外人不一定清楚。赵乔氏骂媳妇不算什么大事,可孙女上前去和祖母较真儿,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永忠见姜氏受委屈,看不过去,忍不住替姜氏分辩道:“这几日为了四娘的病,确实是疏忽了家里的活计,可孩子他娘也不是成心的……”

    赵乔氏见儿子不帮自己,反而替姜氏出头,怒火高涨,高声骂道:“好哇,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说罢,一把扯住赵永忠,用脑袋去撞儿子的胸膛,边撞边骂:“你个不孝子!”

    姜氏和孩子们见了忙上前去拉赵乔氏,好不容易拉开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赵乔氏索性坐倒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声嚷道:“我生了个不孝子啊!”

    这时一直睡着房里的赵成青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了想扶赵乔氏起身的姜氏,把姜氏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赵成青冲兄嫂吼道:“你们做啥?想要逼死咱娘哪?”

    赵乔氏见女儿出来帮她,越发来了劲儿,作势要用头撞地,高声喊道:“我不活了,生了这样的不孝子,不如死了算了!”

    眼见闹得不可开交,门口的人也越聚越多,赵永忠和姜氏对视一眼,双双无奈地给赵乔氏跪下,哀求道:“娘,是咱们错了,您消消气吧!”夫妻俩很清楚赵乔氏闹成这般,就是为了昨天他们背着赵乔氏去请郎中,又自作主张送赵四娘去镇上看病。现在只有给赵乔氏下跪认错,做小伏低,让赵乔氏拿捏住自己,她的气才能消。

    赵三郎和赵四郎见爹娘跪下了,虽是万般不情愿,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而赵三娘从进家门直到现在,几番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赵乔氏理论,都被赵四娘硬拉住了。现在迫于形势,居然要去给赵乔氏下跪赔罪,赵三娘如何受得了?只觉满腔怒火烧得自己心肝肺都疼,双手气得发抖,双目更是一片血红。

    这时只见赵成青眼光斜睨过来,含着无限的挑衅,似乎是在说:让你犟,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跪下来认错。赵成青还记着昨儿个赵三娘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报仇了。兄嫂给赵乔氏下跪,赵成青居然不避开,就守在赵乔氏身边坦然接受。

    赵四娘一直拉着赵三娘的手,自是能够感受到赵三娘的怒气,又看到今生的家人跪成一片,心里更是悲愤莫名。

第五章 剧情不对

    只听砰的一声,赵四娘拉着赵三娘跪下,哭喊道:“奶,是我不好,不该生病,更不该怕死求爹娘带我去瞧大夫!”

    赵乔氏虽然也坐在地上哭闹不休,可赵四娘的声音要比赵乔氏的声音清亮尖锐得多,一下子就盖过了赵乔氏的哭嚎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门外众人的耳朵里。

    赵家村里不过百来户人家,人口不过上千,谁家有个匙大碗小的事儿,过不了两天就都传遍了。围观的众人中,有大一半听说过赵乔氏不肯掏钱医治孙女的事,剩下的一小半听旁人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一时间门外熙熙攘攘,指指点点。

    赵四娘再接再厉,接着哭道:“奶,您不要再骂爹他不孝了!都是我不好,下次我生病了,再也不让爹给我请大夫,让爹忤逆您了!一定让爹按您的吩咐,让我自生自灭,绝不让您掏一文钱,做个大孝子!您就饶了我爹这一回吧!”边说边膝行向赵乔氏,拉着赵乔氏的衣角苦苦哀求。

    赵乔氏是理直气壮地说过让赵四娘自生自灭的话,可那是在自己家里。现在见赵四娘把这话当众说开了,不禁恼羞成怒,又见赵四娘把鼻涕眼泪全往自个儿身上招呼,忙一把推开赵四娘。

    赵四娘早有准备,护住头面,顺势滚了出去,滚了两圈便停住装死不动。

    赵永忠一家见赵四娘被赵乔氏推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惊失色:四娘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身子还虚着呢,哪里经得起这一推呀!

    姜氏忙跑过去抱起赵四娘,见赵四娘又如同昨晚一般毫无反应,登时心里慌了神,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边哭边喊着赵四娘的名字。赵永忠和孩子们也围着赵四娘痛哭不已。

    门外的众人里有实在看不下去的,纷纷进门来看望赵四娘,劝慰赵永忠一家。

    赵四娘听见观众到了差不多了,嘤咛一声,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娘!”

    赵乔氏见自个儿一把将赵四娘推晕了过去,不禁一怔,闭口不骂,众人耳根清净不少。不多时见赵四娘又醒了过来,赵乔氏这才醒过神来,怒道:“死丫头装死……!”说着就爬起身,要冲过来找赵四娘算账。

    你真相了!赵四娘心道,别人都没看出来,难得赵乔氏这次明白了一回。

    不过赵乔氏现在想要找赵四娘的麻烦,不说赵永忠一家,这些热心的乡亲们首先就不答应。

    赵永江媳妇程氏就在围观的人群中,见赵乔氏闹得实在不像,忙上前来,和她的妯娌赵永芳媳妇刘氏一把将赵乔氏拦住,劝解道:“婶子,四娘还是个孩子,你为难她做啥?何况她的病还没好利索呢!”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更有人大声道:“不出钱给孩子治病就算了,还有动手打孩子,太不要脸了!”

    赵乔氏见众人都站在赵四娘一边,登时气了个倒仰。

    赵成青气不过,怒道:“你们这些人怎么不分黑白,明明就是这个赔钱货装死!”

    太给力了!赵成青这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把众人都给得罪了。要不是赵四娘现在得躺在地上装虚弱,一定会为赵成青拉仇恨的本事鼓个掌。

    原本只是进来拉架,并不曾说什么的人,也觉得赵乔氏母女是非不分,纷纷指责了起来。

    “爹,奶和小姑都嫌弃我是个赔钱货!”赵四娘泪眼婆娑,一脸受伤的样子让人看得心疼。

    赵永忠忙安慰赵四娘道:“你奶和你姑就是说说而已……呃,她们、她们其实不是这个意思……”这话说得赵永忠都觉得心虚。

    赵成青插嘴道:“就是这个意思!我可告诉你赔钱货,你赶紧给我滚起来,少在我跟前装可怜!”

    赵四娘听了,一脸惧色,挣扎着就要起来。赵成青见了,一脸得色,却没发现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赵四娘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反倒累得气喘吁吁。程氏见了忙道:“孩子病还没好透,还是抱进屋让她多躺会儿吧!”

    众人心想,别人家的孩子看病回来,做奶的少不得嘘寒问暖,赶紧让孩子进屋休息。赵乔氏倒好,直接拦在大门口为难孩子,这是想折腾死孩子呢?都用不满的目光看向赵乔氏,看得赵乔氏一阵心虚。

    赵成青见众人看向她娘的眼神不善,更有人看她的目光里透着鄙夷,心中不忿,尖声道:“让你装死,赔钱货!”说着就要冲上去踹赵四娘。

    众人见了忙要把赵成青拦住。可赵成青是谁?她可不像赵乔氏多少顾及脸面,见众人劝阻不敢大闹。她作为赵乔氏的小闺女自小被宠上了天,在家支使嫂子,使唤侄女,惟我独尊惯了的,现在性子上来了,哪里肯依?管他是谁,抬脚就踢,伸手就抓,一时间就有好几个拉架的媳妇被踢到了,更有人被抓伤了脸。

    赵成青这回是真的触犯众怒了。先前大家都没使全力,乡里乡亲的,见大家都拦着也就不好意思上前了,泼辣如赵乔氏,不也被拦下来了。谁知赵成青不识好歹,竟然胡闹起来。这回大家都没手下留情,一齐上阵把她拿下。混乱中特别是被她打伤的媳妇,更是下了把死力气。娇生惯养了一身细皮嫩肉的赵成青哪受得了这个,登时嗷嗷大叫起来。

    赵乔氏见赵成青疼得大叫,忙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动手和众人抢人,场面一阵混乱。

    “都给我住手!”众人一听,原来是里正来了,纷纷停手退开。只有赵乔氏抱着赵成青一面数落,一面痛哭:“我的儿啊,这些丧尽天良的,下手怎么这么狠呀!”

    众人听了,脸都黑了。

    说句实话,赵乔氏倒不是真心想要得罪所有的人,只是她在家骂人骂惯了,不论多难听的话都敢往儿孙身上招呼,一时间说顺了嘴,就带了出来。

    众人见里正来了,这时也不便和她争辩,但这笔账都记在心里了。

    “正平媳妇,居家度日,难免有磕碰的时候。有话好好说,又哭又闹成个什么样子?”里正赵正义劝解道。

    要说这里正赵正义和赵老爷子赵正平都是正字辈,里正和赵乔氏也算是平辈。但里正过世的父亲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少年时家里也让里正读过几年书,算是赵家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之一。乡里人对读书人甚是敬重,且里正为人正直,处事公正,在赵家村很有威望。所以里正让赵乔氏不许闹了,赵乔氏再不情愿也止住了哭嚎。

    “都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的阵仗!”里正肃着脸问道。

    一旁的程氏忙告诉了里正事情的始末。

    里正一听芝麻大的事,赵乔氏硬是没事找事惹出了这么一出,心下甚是不耐。再看到自家的二儿媳妇为了拉架,被赵成青抓伤了脸,对赵乔氏母女更是不满。

    里正皱了皱眉,劝道:“正平媳妇,虽说永忠侄子没听你吩咐,擅自带孩子去瞧大夫,可父母爱子也是人之常情,这怎么能够扯到孝不孝上去!你是当奶的人了,应该怜惜孙女,不要待永忠一房太苛刻了!”

    自己的阴私被扒拉出来,当着众人面前说开,赵乔氏一张老脸噪得通红,下定决心这事儿是死也不能认下的,讪笑道:“我没不让永忠带四娘去瞧病,四娘病了我也心疼呀!”

    这话说的,众人都不信。

    赵乔氏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硬着头皮接着说:“就是家里银钱不凑手,让永忠缓两天再去。”望着周围的人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赵乔氏无奈,只能继续编下去:“家里穷啊,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呀!再缓两天,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钱凑出来给四娘治病呀!”

    赵乔氏越说越亢奋,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口里哭喊着:“四娘啊,我的肉啊!奶也舍不得你啊!”

    按说这个时候赵永忠一家就该站出来,好言劝慰赵乔氏,赵乔氏得了台阶,今天这桩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可惜赵乔氏的剧本写得很好,赵永忠这个乖儿子今天却没站出来,只有赵成青在她身边干嚎。

    这可不能怪赵永忠一家不按剧情走,实在是被赵乔氏雷到了,个个都目瞪口呆。当赵三娘听到赵乔氏喊赵四娘“我的肉”时,嘴角更是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奶,您真好,肯花钱给四娘治病!”就在赵乔氏艰难地唱着独角戏,心里恼恨赵永忠一家不配合时,终于有人肯搭腔了,定睛一看却是赵四娘。

    虽然赵乔氏心里恼怒赵四娘,觉得今天她在这儿下不来台,都是这个死丫头招来的。可见赵四娘给她递了把梯子,她也就打算顺坡下驴,配合道:“傻孩子,你病了,奶当然要掏钱给你医呀!奶心疼你啊!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好话谁不会说呀,赶紧用一箩筐的谎话把赵永忠一家哄住了,让这些看戏的外人赶紧滚蛋!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祖孙情深”的戏码给惊住了!

    只听赵四娘一脸感动,用清脆的嗓音很傻很天真地赞道:“奶,您真好!我治病花了那么多钱,您都肯为我们三房背债!”

    将银钱看得极重的赵乔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想起昨儿赵永忠说药钱得要五贯钱,立刻炸了毛,厉声道:“好你个病死鬼!光你那药钱就得五贯钱吧?想让我给你背五贯钱的债!你做梦!”

    看到满脸慈爱的赵乔氏马上破功,恢复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正常嘛,刚刚的赵乔氏实在太惊悚了,不符合她一贯的泼妇形象啊!

第六章 自生自灭

    见到他娘恢复正常,赵永忠终于回过神来,忙安慰赵乔氏道:“娘,你只管放心!这钱咱们自个儿慢慢还,哪能真让您掏钱呢?还有,其实这钱……”

    赵乔氏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赵四娘打断赵永忠的话,说道:“爹,咱们自个儿拿什么还呀?奶都说了,会为我出看病的钱的,哪怕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呢!”

    赵乔氏这话众人都听到了,她现在想赖也赖不了。但那可是五贯钱啊,就为了这个赔钱货,她不甘心哪!赵乔氏绞尽脑汁想要找个说辞挡回去,却觉一脑门子的火直往上窜——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赵四娘的当,被话套住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却听赵四娘又劝他爹道:“爹,你也不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咱家还没分家,看病的钱从公中出是应该的!”

    里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满脸天真的赵四娘,这孩子似乎不简单啊!虽然他知道赵四娘可能是在装傻充愣,想要算计赵乔氏,但赵乔氏的行径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他决定伸手去帮赵永忠一把。

    里正正色道:“正平媳妇,你们家确实还没分家,据我所知永忠侄子赚的钱都是归公中的吧?那这药钱确实该公中出才是呀!更何况刚刚你不也说乐意的嘛?”

    众人都觉得里正这话说得有道理,纷纷附和。

    赵乔氏张大了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确实不占理啊!

    “凭啥他们欠的钱要咱们还!分家!让三房从咱家分出去!”赵成青高声嚷道。

    赵四娘在心里暗暗给赵成青点了个赞,要不是记忆中的赵成青总是肆意欺凌赵四娘,她都怀疑赵成青是来暗中相助的,处处给赵永忠一家打头阵。

    先前赵四娘之所以不同意赵三郎和赵三娘提出分家,是因为分家由赵永忠这边提出来不合适,但这话要是由赵乔氏这边主动提出,那就没什么顾虑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说实话,这老赵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刚刚的经历已经颠覆了过去二十九年她对极品的认知。窃以为能在老赵家忍下去的都是神,譬如宋氏,可惜她不是,所以她得想办法赶紧闪人。

    不过虽然赵成青的提议甚是合赵四娘的心意,她却不能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还得演上一出万般不愿分家的苦情戏码,才能把赵永忠一家从分家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被人留下话柄。于是赵四娘调整好表情,做好再嚎一嗓子的准备。

    “咱不分家!”

    赵四娘不禁一怔,谁抢我台词?

    转头一看,只见赵三娘满脸悲愤,怒道:“咱们三房给老赵家做牛做马,凭啥眼见大郎哥就要考上秀才了,就把咱们一脚踢开!咱们三房赚的钱都孝敬给奶了,一文钱都掏不出,分了家咱怎么还债?”赵三娘一面说一面狠狠盯着赵成青,一副你要是让我分家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赵成青见赵三娘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瞪视她,不由得大怒,高声喊道:“分家,分完家赶紧让她滚蛋!”

    说罢,赵成青摇着赵乔氏的胳膊,“低声”撺掇道:“三房又不像二房,他们都没啥本事,不分家的话得替他们还债,还得白白养着几只白眼狼,实在是不值当。”

    赵成青的声音其实一点都不低,她就是故意说给赵三娘听的,却不想她这番话该听到和不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果然赵三娘听了大怒,咬牙切齿,赵成青见了终于满意地笑了。而赵四娘分明从赵三娘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狡狯,心道,还是本土出身的赵三娘更加了解赵成青,知道她最受不得激,以她的别扭性子,一定会和赵三娘唱反调,知道赵三娘不肯分家,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促成分家,实在是当枪使的上上人选。

    赵三娘的愤怒是装出来的,但赵永忠确确实实受到打击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小妹,他的小妹居然说出了这么戳他心窝子的话。他是那么地疼爱她,疼她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女——明知她时常欺负他的儿女都选择默不作声,还教训孩子们说让他们让着小姑,尽管她的年纪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大。饶是如此,在小妹的眼里,原来自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

    赵永忠这副深受打击的憋屈样,在赵乔氏眼里就成了害怕分家的窝囊像。她觉得宝贝女儿说得没错,就该把赵永忠这么没用的一支给分出去。只是老头子怕是不会答应的……

    赵四娘见赵乔氏神色有所松动,就知道分家这事儿有戏,决定再添上一把柴。“奶,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小姑!爹为了给我治病,在外面借了印子钱,您要是答应小姑把咱们分出去,咱们拿什么还债呀?非得被要债的打死不可!”边说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赵乔氏。

    赵乔氏嗷的一声叫,瞪大了眼睛,指着赵永忠的鼻子,厉声质问道:“你这个败家子,真的跑去借了印子钱?”

    赵永忠一阵纠结。当时在车上,赵四娘提出把欠的债说成是向放债的借的印子钱,说是只有这样赵乔氏才能乖乖还钱,就算她不肯直接掏钱,也会同意赵永忠从赚的钱里留下一部分还钱。那时妻儿们都赞成,觉得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他迫于无奈也答应了。可现在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他这辈子都没骗过他娘啊!

    “娘,其实咱们……”

    “咱们确实借了印子钱,这也是没办法呀!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妹去死呀!”赵三郎一看他爹的神情,就知道老实巴交的爹反水了,打算实话实说,忙把话头拦住。

    “嗯,奶,咱家是借了印子钱。”赵四郎也附和道。他也知道说谎是不对的,可是人家不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赵叔和四叔对他那么好,他们好心借钱给自家,怎么能不想办法还钱给人家呢?还有大伯母那么可怜,那一两银子也不知是怎么攒下来的,这钱是一定要还给她的。

    赵永忠听赵三郎兄弟俩都异口同声地说借了印子钱,而姜氏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心下一软,也就默不作声了。

    赵乔氏见两个孙子都亲口承认,而且赵永忠也默认了,虽然她心里看不起三房,但知道三房的人都忠厚老实,是不会撒谎骗人的,也就信了三房这帮败家的居然真去借了印子钱。却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实诚的三房也会坑她一把。

    不过当赵四郎看到赵乔氏气得满脸通红,忙想去安慰她。原先妹妹提议,告诉家里诊金和药钱一共花了五贯三百文,除了跟赵叔借的五百文实话实说外,就骗家里说欠了四贯八百文的印子钱,这样还完钱后,自家手里多少还能剩下一点现钱。可爹爹却死活不肯答应,最后一家人商量好,决定说借了一贯八百文的印子钱。现在奶这么生气,肯定是以为咱们借了五贯钱,我得告诉她其实没欠那么多债。

    “奶,您放心!爹爹和哥哥都说好了,会努力赚钱还债的。其实……”可惜好孩子赵四郎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赵乔氏粗暴地打断了。

    “败家的玩意儿,就你们这点儿斤两,还敢去借印子钱?这辈子都甭想还完!你们赶紧地给我收拾东西滚蛋,赶明儿放债的找上门来,还不得连累我?想让老娘我替你还钱,门儿都没有!”赵乔氏吼道。

    赵三郎在听了赵乔氏的话后,一阵心寒。当时在车上听了四娘的劝阻后,他已经打消了要立时分家的念头。后来听从四娘的建议骗家里说是借了印子钱,也不过是想通过放债人的恶名震慑住赵乔氏,让赵乔氏答应留一部分他爹赚的钱用来还债。他万万没有想到,赵乔氏会直接放弃了他们三房。说实话,刚刚说谎欺骗赵乔氏,他心里很是不安,甚为歉疚,可是现在他觉得毫无压力。只是奶,您真是要让咱们自生自灭吗?

    “奶,您也知道这印子钱‘利滚利,年年翻’,您现在要是不帮咱们垫上,咱们真的这辈子都还不上。放债的追上门,咱真的会家破人亡呐!”赵四娘哀求道。

    赵三娘也道:“奶,我知道您说的都是气话,您哪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被逼死都不闻不问呢!”

    姐妹俩心中却都想,赵乔氏连她们家大姐都能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果然赵乔氏不负众望,厉声道:“我呸!我管你们死活!赵永忠,我可告诉你,随你是上街要饭也好,卖儿卖女也罢,总之这债你们自己想法子去还,甭想让我出一个子儿!”

    赵成青也在一旁大声附和道:“娘说的对!这是你们自个儿做的孽,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又扭过头去和赵乔氏商量:“娘,今儿就让他们滚蛋吧,不然咱就得倒大霉了!”

第七章 仗义执言

    赵永忠手脚发抖,浑身冰凉,他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在做梦,这些真是他最最敬爱的娘亲和他最最疼爱的小妹所说出来的话吗?让他如同剜心一般地疼啊!他忽然间觉得眼前发黑,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姜氏和赵三郎兄弟见状忙扶住赵永忠,好言劝慰。

    赵四娘和赵三娘对望了一眼,对方眼里都写满了歉疚——她们太想要逃离老赵家了,根本没有顾及到赵永忠的感受,把娘亲视作是天的赵永忠承担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呀!

    众人听说赵永忠借了印子钱,都觉得他不应该,这印子钱可真是会让人家破人亡的,除非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沾的呀!可后来见赵乔氏说出的那番话那么绝情,差点把赵永忠打击得倒地不起,心里都有些不忍。

    热心肠的程氏忍不住数落道:“乔大婶,永忠兄弟去借印子钱,确实是他不该。不过这借都借了,一家子坐下来好好商量怎么还才是,哪能就想着把人分出去,把自己摘干净呢?你这话说得多让人心寒呐!”

    里正也点头称是,这老赵家的家底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五贯钱对于老赵家来说并非什么多大的难事,远不至于因为这点钱伤筋动骨。虽说他们家里可能没有五贯现钱,可四处筹措一下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完全不用为了五贯钱就舍弃赵永忠一房。

    可赵乔氏母女不这么想,在她们看来公中的钱都是属于她们的,花一文钱在三房身上都是浪费。

    赵成青尖声道:“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们出钱!”心道,娘答应在给我准备的嫁妆里再添一对赤金手镯,要是给三房还了债,拿什么钱给我打首饰?要咱们掏钱还债,想都别想。

    赵乔氏斜睨着里正,高声嚷道:“大哥,你也别劝了,这家咱们是分定了。你虽然是里正,可也不能管人家分不分家呀!再说你们家不也分家了?凭啥不让咱家分!”反正今儿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了,赵乔氏索性豁出去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自己得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里正被赵乔氏的话一噎,心里恼怒不已,斥道:“分家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你一介妇人能够做主的,这事儿还得正平兄弟拍板才行!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分家,永忠侄子的债也是没分家前欠下的,还得你们老赵家还才是!”

    “正义大哥,别听这个娘儿们瞎咧咧,咱家不分家!”只见赵老爷子一身短打扮,扛着一把锄头,用手分开众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却说这今儿三房的人都不在,赵永孝又去了镇上打零工,家里只有赵老爷子一个人能下地。赵老爷子是个恨活计的主儿,别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他还留在渐渐暗了下来的地里,弯着腰仔细地锄草。直到有乡亲告诉他,他家里闹了起来,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赵老爷子朝里正深深做了个揖,赔礼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头发长,见识短。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刚刚的话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不打紧,不打紧。”里正见赵老爷子态度这么诚恳,也不好再计较些什么。

    赵老爷子又向众人陪笑道:“平白无故,又惹得乡亲们笑话。孩子他奶不懂事,刚刚是在说笑呢,咱家决不分家。”

    “咋不分家了?三房这群祸害不能留!”赵成青虽被赵乔氏惯坏了,甚是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很惧怕他爹的,见他爹要息事宁人,不敢再大声叫嚷。可要是不分家,极有可能会损害她的利益,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几句。

    赵老爷子瞪了小女儿一眼,厉声斥责道:“不过芝麻大的事儿,你们愣是闹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没事找事,也不嫌丢人!”

    赵成青虽然心里不服气,可见他爹动了真怒,吓得低下脑袋,不敢再说什么。

    赵乔氏见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垂头丧气,心疼得不得了,大声反驳道:“什么叫芝麻大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好儿子竟跑去借印子钱,这可是要家破人亡的呀!”

    赵老爷子大吃一惊,他从地里赶回来时就见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站在外头只听了个梗概,估摸着家里是为了四娘的药钱吵起来的,可没想到三房居然去借了印子钱。

    “老三,你当真借了印子钱?”赵老爷子忙扭头向三儿子询问。

    赵永忠还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赵老爷子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姜氏满脸忧色,轻轻推了推丈夫,唤道:“孩子他爹!”

    赵永忠双目无神,无意识地“嗯嗯”应了两声。

    赵三娘姐妹俩很担心,赵永忠在这种状态下,会把实情和盘托出。可她俩更担心把印子钱的谎言再重复一遍,赵老爷子也会选择放弃他们,再一次打击到爹爹。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也没有做声。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刚刚你们不还很嚣张的吗?现在怎么不敢吱声啦!”赵成青见三房的人都默不作声,觉得他们是心虚了,于是又跳出来蹦跶了。

    “爹,他们不说话就代表默认,这帮穷鬼不去借印子钱,哪会有钱给那个赔钱货看病!”赵成青得意洋洋道。

    “住嘴!那是你哥和你侄女,你怎么说话呢!”赵老爷子骂道。

    赵乔氏不满道:“好好地你骂闺女做啥?现在是三房的人捅了篓子,你拿闺女撒什么气!”

    赵老爷子急于想知道三房是不是真的借了印子钱,也就没有理会赵乔氏的胡搅蛮缠,继续盘问赵永忠。

    得到赵乔氏撑腰的赵成青越发嘚瑟了,“好言”劝他爹道:“爹,不用问了,大伙儿都听见了,还能是假的不成?咱家可没钱给三房还债,他们欠的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还!咱得赶紧把三房分出去,要不讨债的上门来,咱们跟着一起倒霉!”

    “成青妹子,你头上的簪子可真好看!这是仿的县城里最大的首饰店瑞福阁的式样吧!”里正家二儿媳妇梁氏忽然好奇地问道。

    “谁说是仿制的?这就是从瑞福阁里买来的!”赵成青虽然没想明白,她明明在说分家,怎么忽的就有人绕到她的簪子上去了?不过这根簪子是她最得意的,自从年前买回来就天天都戴着,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说它是赝品。

    “这簪子居然真是瑞福阁的?”梁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似乎在说你也买得起瑞福阁的簪子?

    赵成青最是受不得激,她十分爱惜地摸了摸簪子,大声说道:“那是当然,而且这簪子可是十足赤金呢!”

    梁氏似笑非笑看了眼赵成青,说道:“咱们梁记的总号正巧就设在瑞福阁的对面儿,年前我陪娘家大嫂盘好账,打算去选两件首饰。我刚从梁记出来就隐约瞅见乔大婶和两个妹妹从瑞福阁里走出来,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你没看错,这簪子就是我娘买给我和我姐的,咱姐妹俩一人一支!”赵成青一脸骄傲,却没注意到赵乔氏在不停地给她打眼色,让她别再说了。

    梁氏的娘家是粮铺“梁记”的东家。要说梁记,那可是静海县数一数二的大粮铺,梁家更是县里数得上的人家之一。

    要说正常情况下里正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高攀上梁家的,能娶上这样的媳妇,还是当年里正他爹赵老秀才在县城做小吏的时候,帮过梁家一个大忙,梁老爷子为了报恩,执意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了恩人的小孙子。定亲时,梁记还是间小店,到了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时候,梁记已经成了有几十间分号的大粮铺。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梁家会解除婚约时,梁家还是信守承诺,把自家闺女嫁到了小村庄里。

    这样守信的人家,教出来的闺女当然不会差!梁氏见赵乔氏母女实在是无耻之尤,决定出来仗义执言。

    “哦,瑞福阁的簪子,还是十足赤金,这一对少说也要十贯钱吧!”梁氏一副十分艳羡的样子,啧啧不已。

    “十贯钱哪买得到,一对得……”

    “行了!”赵成青得意的话语被赵乔氏打断,她不解地望向赵乔氏,只见她娘一脸尴尬,仿佛做坏事被人给抓了个现行。

    “这、这簪子咱是买不起的,还是成蓝出钱买给她妹妹的。”赵乔氏无力地解释道。

    乡里人大多淳朴,极少有像赵乔氏这么“精明能干”的。可大家都不傻,更加不聋,大家都听到赵成青说簪子是她娘掏钱买的。众人均想,有钱给闺女买首饰,却没钱给孙女看大夫,谁信呐?好吧,就算真没现钱,把簪子当了也成啊!再退一步讲,你觉着孙女是个赔钱货不愿掏钱,那赵永忠呢?那可是你亲生儿子!明明有能力却袖手旁观,这是把赵永忠往死里逼呀!

    一时间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赵永忠,一些上了年纪的甚至开始回想赵永忠是不是赵乔氏抱回来的,哪有这么狠的亲娘啊?

第八章 如烟往事

    先前赵老爷子还能拉下老脸,在众人面前替赵乔氏母女辩解,说她们只是不懂事而已。可如今在一阵阵的指责声中,他再也没脸替她们说话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句“不懂事”就能遮掩过去的,完全称得上是恶毒!在民风淳朴的乡间,这样的行径是最为人所诟病的。

    赵老爷子可以预见,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家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为今之计,只有先哄好三房,得到三房的谅解才能把坏影响消弭到最小。

    赵老爷子走到赵永忠跟前,劝道:“老三呀,这事儿确实是你娘做得不厚道。这人老了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你就体谅体谅。”见赵永忠不做声,咬了咬牙,承诺道:“你不必为还债发愁,四娘看病的钱都算公中的!”

    若在平时听到父亲如此语重心长的劝说,忠厚老实的赵永忠一定会感激涕零,连连摆手拒绝家里替他还债。他们父子俩再相互推辞一番,就能营造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乡亲们见了,多少能对他们家有所改观吧?可是今天赵永忠却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原本木讷的眼睛里更是死气沉沉。

    赵老爷子心里也清楚,赵永忠是被赵乔氏母女伤到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赵永忠不肯搭理他,这让他下不来台呀!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赵永忠不懂世道。

    却不知赵永忠此时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陡然间涌上心头: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终日挑了一副货郎架走街串巷,四处奔波,有时一连几天都回不了家。娘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料理家务,侍奉爷奶,抚养我们三兄弟。虽说那时家徒四壁,娘终日要为生计发愁,可她脸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容。

    后来爹把生意越做越大,在静海县城开了一间不小的杂货铺,把我们全家都接去了县城。再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可惜好景不长,四弟出生后不久,幽州开始连年旱灾,杂货铺的生意日渐清淡。记得那一年,幽州来了个贪官,天都高了三尺,商户多被官府层层盘剥,支撑不下去的我们只得把铺子卖掉,回到了赵家村。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大哥这么说:‘爹,不如我去外面闯一闯,谋个出路。’爹当然不同意,他说:‘外头世道艰难,不如留在家里种地吧!’大哥决意去行商,说道:‘幽州连年大旱,如今置下田地,来年也不知会不会有收成。如今娘刚刚添了五弟和妹妹,家里开销大,呆在家里会坐吃山空啊!’

    于是大哥执意带着咱家最后的积蓄外出闯荡,可他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爷奶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相继辞世。又过了几日,就连出生不久的五弟也没保住。”

    赵永忠想起老赵家最艰难的时候,心里一阵抽痛。

    “现在想来,娘就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变了的吧?温柔慈爱的娘亲变得泼辣刻薄,变得对他漠不关心。转而异常疼爱双胞胎中剩下的五妹,溺爱长得像极了秀气的五弟的小妹,他知道娘这样做是想要弥补失去五弟的遗憾。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去照顾两个幼妹,希望能够让娘的心里好受一些。

    不管娘对他和他媳妇,还有他的儿女多么苛刻,他从未埋怨过娘,因为他自以为明白娘心里的苦楚,这样做是对娘最大的慰藉。”

    赵永忠想到这儿,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想要捂热娘那颗受伤的心。直到今天,才发现娘根本就不需要他,原来在娘的眼里他随时都能被舍弃。”

    坚持了近二十年的信仰轰然倒塌,他该怎么办?

    耳边隐隐响起姜氏和孩子们关切的呼唤声,赵永忠一时百感交集。

    看到赵永忠仿佛魔魇了一般,没法子回答赵老爷子的问话,赵四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向赵老爷子解释道:“爹为了给我筹钱,昨儿一整天都在外奔波,晚上又守着我一宿没睡,精神难免有些不济。他不是有心不答您的问话的。”

    赵四娘虽然很希望分家,可要是分家会深深伤害到赵永忠,这个家她宁愿不分。

    既然决定不分家了,那么想来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三房还是会留在老赵家。赵四娘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于是她悄悄握了握紧正半扶半抱着她的赵三郎的手,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赵三郎微微一怔,低头想了想,随即违心道:“爷,咱们都是一家人,知道家里为了大郎哥确实有难处。奶和小姑也是一心为了家里,咱们都能体谅的!”

    有些话赵四娘作为女孩子说出来没有什么分量,赵永忠又有口不能言,那么只能由他这个三房长子出来表态了。

    赵老爷子虽然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但见赵三郎代表三房表示不再计较,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能够打个圆场揭过这一张了。他转身对里正赔笑道:“为了咱家这点事儿,耽搁了大家伙儿这么多功夫,实在是对不住啊!”

    里正体谅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过日子嘛,谁家没个‘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时候?说开了就好,家和万事兴啊!”里正心里虽然看不起老赵家的作风,替赵永忠感到不值,觉得他不如分家过算了。可他作为里正却不好劝人分家,既然赵永忠一家选择息事宁人,他也只能做个和事佬。

    赵乔氏母女整出的这场闹剧,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差不多全黑了。众人见老赵家算是和解了,真关心的不好再说什么,看热闹的见没热闹好看,也就打算各自散了。

    “正义叔,您老且慢!”赵永忠忽然开口叫住了里正,转过身朝赵老爷子跪下,说道:“爹,把咱三房分出去吧!”

    赵老爷子一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最孝顺听话的三儿子居然会提出分家?可当他看到赵永忠的眼睛由刚刚的一片死寂变得极为清明,一脸正色,他知道赵永忠不是在开玩笑,是说真的。

    “老三啊,我知道今天确实是伤了你的心了,可哪能为了这点小事儿就分家呢?”赵老爷子劝道。

    “小事”?赵三娘撇了撇嘴,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们一家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默契地跟在赵永忠后面一起跪下。

    赵永忠看了看和自己一道跪下来支持他的妻儿,心道,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得把家给分了。过去自己被“亲情”蒙蔽了双眼,都是为了爹娘而活着的,竟从未为妻儿考虑过半分,直到今天才被娘亲和小妹的所作所为给敲醒了。

    二娘啊,爹爹对不起你!爹爹醒得太晚了!想起自己的长女,赵永忠忍不住红了眼眶。

    “爹,俗话说得好:‘树大分枝,儿大分家。’任谁家的儿女,都不可能一辈子指望着爹娘过日子不是?”赵永忠一顿,心里苦笑道,没想到四娘劝我的话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们这一房人多,给家里带来的负担重,还是早点把咱们分出去,也能减轻您肩上的担子,让您享享清福不是?”

    里正听说,心里好笑:你赵老三是个老实头儿嘛,说起大道理来居然也一套一套的。里正怜悯他的处境,又喜欢他的忠厚,帮腔道:“正平兄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孩子大了,分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孩子要分,不如就分了算了,硬拖着反而伤了情分呀!”

    赵老爷子一脸难色,说道:“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些年咱们家一直先紧着大郎念书,全家人都节衣缩食……”说道这儿,赵老爷子忽然想起赵成青的那根金簪,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大郎这孩子争气,先生也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子,指不定哪天就能出人头地了!现在把三房分出去,太亏着他们了呀!”

    “爹,大郎是咱家长孙,我这个做叔的供他是应该的,不求有什么回报。”赵永忠正色道。

    众人叹道,这赵永忠确实是个厚道人,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家里种地,连带他的两个儿子也跟在他后头种地。他二哥赵永年一家却在镇上享福,听说他二哥家的两个儿子都送去读书了。

    众人今儿看了这出大戏,知道老赵家偏心偏的没边儿了,都有些为赵永忠鸣不平,觉得忠厚老实的赵永忠还是分家的好,省的被算计死,于是劝说赵老爷子让他同意分家。

    这时赵永孝从镇上回来,听说他三哥要求分家,不禁一愣,但随即表示赞同他三哥。

    赵老爷子见大伙儿都劝自己同意分家,而且他还是比较懂自己的儿子的,人如其名忠厚老实,可这样的老实人他认死理,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看来这家是不得不分了。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分就分吧!”

    分家是件大事,必须把全家人都召集起来。于是赵老爷子托人带口信给二房的人,让他们回来一道商议如何分家。

    赵老爷子和里正、隔壁赵永芳的爹赵正刚,还有程氏的公爹赵正良说定,一旦他们家确定下来这个家怎么分,就请他们来做个见证。

第九章 残羹冷炙

    赵永忠一家人除了赵四娘外,昨儿晚上都一宿没合眼,现在个个都觉得疲惫不堪。直到赵老爷子领着赵乔氏母女进了上房,他们才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家住的小院。

    老赵家现在住的院子,是当年赵老爷子在静海县城里开杂货铺时置办下的。当年赵老爷子发迹了,想把爹娘接到县城荣养,可老两口年纪大了,不愿背井离乡。赵老爷子见老两口坚持留在村里,心中过意不去,就花大价钱造了这个院子。即便是过去了二十多年,这院子也还是赵家村数一数二的齐整院子,只有里正家的能够相媲美。

    上房共有三间屋子,中间一间是堂屋,平时一大家子就在这儿吃饭,赵老爷子和赵乔氏住在上房东屋,二房虽然常年住在镇上,还是把西屋留给了他们。上房的两侧还各有一间耳房,西边的是灶间,东边的现在用作放杂物。

    东厢房是赵永忠一家和赵永孝一起住着,西厢房则是赵成蓝姐妹俩的闺房。东厢房和西厢房的格局一样,共有两间房。南边的那间是赵永忠一家的,北面的那间赵永孝一个人住着。

    按理说儿女应该和父母住在一道,三房一家六口至今还挤在一间屋子里,一家人共用一张炕,晚上睡觉时赵永忠夫妻俩和孩子们就用一张帘子把炕隔开,那赵成蓝也应该和赵老爷子夫妻俩一道住进上房。可三年前赵成蓝和当时待嫁的赵成青忽然不乐意和老夫妻俩一起住,也不愿意共用一间耳房,两人非要占一个院子,一人一间,于是就搬进了西厢房。即便是在那不久后赵成青出嫁了,赵乔氏还是把赵成青的屋子继续留着,说是要让大闺女时不时带着姑爷回来住。

    至于上房剩的那间耳房,赵乔氏即便是放杂物,都不肯让宋氏母女住进去,硬是把母女俩赶到灶间后面搭着的小屋里住着。

    赵四娘走进自家大门一看,门边摆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右手边砌着一张炕,炕上摊着三条青布被子,被面已经洗的发白,伸手一摸,只觉冷硬得有些硌手。炕边放着一只掉了漆的木箱,那木箱的盖子倒抹得干干净净,上面放了一双姜氏纳了一半的鞋底。

    这就是三房一家六口的全部家当!赵四娘满心幽怨,心想:老天爷你也太坑爹了!我不就是在公交上打了个盹儿吗?至于把我整到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来吗?

    如今已经是春天了,可幽州的夜里还是很冷,姜氏见赵四娘摸了摸被子,以为她想睡觉,就把炕烧起来,让她躺下来。

    “娘,我不累。大家都饿了吧,咱先去吃饭吧!”赵四娘这副身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今天更是只喝了两碗药,吃了两口烙饼。这会儿实在是饿狠了,撑不下去了她才提议的。

    话说刚刚姜氏和赵三娘要去灶间帮忙,赵老爷子拦住她们,让她们别忙活了,先回去休息,说是一会儿来叫赵永忠一家吃饭。可是等到他们一家子把屋子收拾好,炕烧暖了,也没见人来喊他们吃饭。

    他们一大家子从昨晚到现在,就靠着隔壁刘氏给的几张烙饼撑到现在,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赵老爷子没让人来叫,他们一家贸贸然去了,肯定会吃一顿排头。

    “娘……”赵四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一脸委屈。其实姐也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都饿了好几顿了,现在浑身无力,两眼发花,才死皮赖脸地讨饭吃呀!

    姜氏一阵心酸,为难地看了赵永忠一眼,惊讶地看到赵永忠朝她点了点头,抱起赵四娘,招呼孩子们一起去了上房。丈夫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若是从前一定会发话让孩子再忍忍,可现在……管他呢,反正一向孝顺的丈夫破天荒地提出分家,还有啥是不可能的?想到分家,心里充满了盼头,姜氏理了理衣服,也跟着出了门。

    可当他们到了上房,才发现赵老爷子他们已经吃好了,桌上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赵乔氏正指挥着宋氏收拾桌子。

    赵乔氏见他们来了,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却难得没有朝他们发作。

    “娘,我领着孩子们来吃饭了。”姜氏见赵乔氏没发火,大着胆子朝婆婆笑道。

    赵乔氏“哼”了一声,扭头问宋氏道:“让你去喊三房吃饭,你不是说喊了他们,他们说不吃吗?这会儿他们怎么又来了?”

    宋氏一愣,随即垂下头认错道:“娘,是我不好。”

    “好你个懒婆娘,吩咐你做的事儿不好好做,一天到晚给我偷奸耍滑!”赵乔氏骂完宋氏,转身对姜氏道:“这可怎么办好呢?你大嫂偷懒没去叫你们,现在饭都吃完了。”

    赵乔氏怕是给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三房麻烦,现在学聪明了,改成暗地里使绊子了。

    赵四娘蹭蹭蹭跑到堂屋门口,对着东屋尖声喊道:“奶说没饭给我们吃,咱去村里随便找几户人家,讨两口吃的吧!”赵老爷子要是识时务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出来,你敢装死不出来,我就真敢豁出脸面,挨家挨户地去要饭!别的事情能忍,饿饭对于赵四娘这个吃货来说是最大的挑衅,让她觉得忍无可忍。

    赵四娘话音刚落,赵老爷子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指着赵乔氏骂道:“你这个蠢婆娘,怎么就不能够消停一会儿呢?整天给我挑事儿!孩子们累了一天了,还不给他们弄点热饭吃,你这个娘怎么当的!”

    赵乔氏一怔,她和赵老爷子当了三十几年夫妻,这还是赵老爷子第一次当着孩子们的面劈头盖脸地骂她,就算是先前把她和小闺女叫过去教训了一顿,那也是关着门的。她心里顿时委屈了不行,不过见赵老爷子动了真怒,也不敢撒泼,磨磨蹭蹭地要去灶间做饭。

    “娘,您好生歇着,哪能劳累您给咱们做饭呢?”姜氏忙上前阻止,打算领着赵三娘去做饭。家里的米粮都是归赵乔氏管的,只要赵乔氏不松口,就算灶间在那儿,他们也不敢去进去擅自做饭吃。现在赵老爷子亲自发话了,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去做饭了,这就够了,实在不敢奢望让赵乔氏亲自动手啊!

    “老三媳妇,你别动!你让她去!”赵老爷子叫住姜氏,对赵乔氏喝道:“去把成蓝叫出来,你俩一道去做饭!别指望着自己不动手,事事都支使儿媳妇去干!这两日的家务活儿都由你俩做!”

    赵乔氏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可到底不敢违背盛怒中的丈夫的意思,迈着小脚,去西厢房寻赵成蓝做饭了。

    姜氏一阵不安,心想,哪能儿媳妇歇着,却让婆婆去干活儿呢?想要跟着去,却不敢违逆公爹的意思,一脸为难。

    赵老爷子见了,招呼三房的人坐下,说道:“别管她们,让她们去干!见天在家作耗,就是闲出来的!”

    赵四娘见赵老爷子这般示好,心里却不领情,心想:她们会这么嚣张,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要不是今天在门口闹了一场,你能这么“公正无私”?真正的赵四娘已经被你们害死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赵老爷子见三房的人坐下后,都一言不发,赵三娘姐妹俩嘴角隐隐约约沁出一丝冷笑,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家离心了呀!

    “正好你们三房的人都在……”赵老爷子打破沉默道。

    “爷您记错了,咱三房的人不都在,咱家大姐就不在呢!”赵四娘冷冷打断道。别怪她,人家有起床气,她是肚子一饿就来气。看到这个满口假仁假义,让她饿肚子的罪魁祸首,就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赵老爷子听见提到赵二娘,心里一阵不自在,软语道:“你大姐如今在圣人的地方,这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既然是圣人的地方,那爷怎么不舍得把大姑送去呢?好啊,大姑不去,那就该送小姑去啊,哪有让侄女去顶缸的道理?说什么小姑年纪小,不放心她去,你们怎么就没有想到我姐比小姑还要小上一岁呢?”赵三娘悲愤不已,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些话她早就想问出口了,可是爹一直拦着不让她问,难得今儿爹硬气了一回,她一定要问问这帮狼心狗肺的,看他们会找些什么借口!

    “我呸!凭啥让我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听此时应该呆在灶间做饭的赵成蓝在窗口高声嚷道。

    原来赵乔氏估摸着赵老爷子现在就会和三房商量怎么分家,生怕她不在场的时候,三房从赵老爷子这儿哄走什么好处,就派赵成蓝来偷听。

    “喔,你也知道那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凭啥让我姐去!”赵三娘厉声问道。

    赵老爷子皱了皱眉,高声喝道:“成蓝,让你去做饭,谁让你躲在那儿偷听了?还不给我滚回去!”

    赵成蓝听见他爹发火了,吓得赶紧回了灶间。

    赵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说道:“二娘这事儿……唉,确实是对不住你们三房。不过,这事儿出都出了,如今再计较也于事无补不是?”

    赵三郎见赵三娘还要冲上去继续理论,忙把她拉回来坐下。找爷理论赢了又如何,老赵家是不会还他们公道的。

第十章 围床夜话

    只听赵老爷子继续说道:“咱们还是趁现在有空,先商量商量这个家怎么分吧!”

    “爹,不是说要等二哥回来一道商议吗?”赵永忠问道。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年家里确实太亏欠你们一房了,得好好补偿你们。你们说说看以后单过都需要些啥?家里能做到的尽量替你们安排!”赵老爷子和颜悦色道。

    赵永忠大为感动,忙道:“爹,怎么分您做主就行了,我都听您的。”

    “先不忙商议事儿,让孩子们把饭吃了!”只见这时赵乔氏领着赵成青把饭菜从灶间端了过来。姜氏见了,忙起身帮忙摆饭。

    赵老爷子见状,只得说道:“既然饭菜来了,你们先吃着。”

    只见桌上摆了一大盆窝窝头,一盘炒豆芽,一盘炖土豆和一碟腌酱瓜,另有一大海碗咸菜汤。

    赵四娘小心翼翼地提起筷子夹起一根豆芽,小口小口地品了品味道。这倒不是赵四娘假装斯文,实在是今儿把赵乔氏得罪狠了,生怕她使坏会在菜里放把盐,是以不敢多吃。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豆芽菜咸淡适中,虽没什么油水,吃起来竟颇为爽口。再尝了尝土豆,尽管没完全煮熟,但口味还是不错的。她猜测这是因为赵乔氏得了赵成青的通风报信,生怕三房借赵二娘的事情,在分家上头占便宜,急着赶过来,就把锅里还在炖着的土豆给盛了上来。

    尽管赵四娘十分鄙夷赵乔氏的为人,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还不错。

    其他人没尝出来,但姜氏是知道的,这顿饭根本不是赵乔氏做的,而是赵元娘的手艺。

    赵永忠一家刚吃完饭,赵乔氏就一反常态,善解人意地说服赵老爷子,让他们回屋休息了,堂屋里只有姜氏留下来收拾桌子。

    姜氏把碗碟收拾好到灶间一看,锅灶已经收拾好,灶间里早已整理得井井有条。心里叹道:元娘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了。

    这时隔壁屋子里的赵元娘听见声响,忙跑出来到灶间帮忙。

    只见赵元娘穿着的褂子上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下面穿着一条青布裙子,上面倒没有几个补丁,但姜氏认出来这是用宋氏的裙子改的。衣服虽然破旧倒也合体,可这样更显出赵元娘的瘦弱不堪。

    姜氏不禁想起三年前的赵元娘虽也瘦弱,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不堪。记忆里的那个赵元娘是个极美的小姑娘,可如今她脸颊凹陷,双目无神,因为常年待在灶间干活儿脸色泛黄,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十八岁正当大好年华的姑娘。

    “好孩子,这儿不用你帮忙。忙了一天也累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姜氏见赵元娘要帮她洗碗,忙拦着道。

    “三婶,我不累!”赵元娘还是执意帮姜氏洗碗。

    二人很快把碗洗好。出了灶间,只见旁边的小屋里透出灯光,隐隐约约响着织布机的声音。

    “这么晚了,大嫂还在纺线呢?”姜氏不禁问道。

    “奶说大郎哥要考秀才,家里钱不够用,让娘多织点布贴补家用。”赵元娘答道。她心想,自己下厨还行,可织出来的布不如娘织的好,不然自个儿就能代她织了。

    姜氏推开房门,只见微弱的灯光下,宋氏手脚麻利地织着布。

    宋氏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是姜氏进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她坐下。

    “大嫂,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要是没有你那一两银子,四娘就救不回来了!”姜氏一面感激一面后怕。

    宋氏温婉地笑道:“侄女病了,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理当出份力,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姜氏愧疚道:“虽说公爹答应四娘看病的钱由公中出,可也不知这钱能不能马上拿得出来,欠你的钱也不知啥时能还上。”

    “三弟妹不必为这事挂心,这钱还是我娘以前留给我的,一直用不上放到现在……”说道这儿,宋氏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黯然。

    妯娌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氏知道宋氏还要熬夜织布,不好意思多留,就告辞了。

    一路上,姜氏回想起来,其实婆婆对待大嫂母女俩,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差的。

    大嫂虽然出生农家,但她娘家弟弟争气,考中进士后在外做官,有这一层在,婆婆虽然对大嫂不满,但还不敢做得太过分。直到三年前,大嫂的弟弟被罢了官,宋家获罪流放,大嫂没有了娘家可以依靠,婆婆这才敢肆意欺负大嫂母女俩。

    原本大嫂母女俩是住在西厢房的,得知宋家获罪的第二日,婆婆就让大姑和小姑住进了西厢房,把母女俩赶了出来。最开始婆婆打算让母女俩就睡在柴房里的,还是我看不过眼,让孩子他爹去求了公爹。公爹也怕被别人指责,可又拗不过婆婆,就让孩子他爹在灶间后搭了间屋子安置母女俩。

    自那以后婆婆开始拼命使唤大嫂母女俩,天天给她们干不完的活儿,元娘那孩子就像长在灶间里一样。

    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件好事,元娘天天呆在灶间,被烟熏得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婆婆就能少打她的主意。听说上回婆婆竟然想把元娘卖给一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鳏夫,还是人家听说元娘的八字不好,这事儿才没成。

    唉,什么八字不好,这还不是婆婆总是在外面说元娘命硬克父,把元娘的名声给败坏了。这么好的孩子,十八岁了都还没有定亲。

    大嫂就算了,可元娘是她的大孙女呀,他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婆婆她咋就这么狠呢?

    这老赵家实在是个狼窝,还好马上就能分出去了,想到这儿,姜氏沉重的心情终于变得轻快了一些。

    古代农村里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就睡觉了。姜氏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安置了。

    赵四娘今儿刚经历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又是唱念俱做的表演,按理说应是累极了,可她躺着硬邦邦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不停地烙烧饼,直到姜氏回来已没有睡得着。

    忽然听到姜氏小声问赵永忠道:“孩子他爹,你说咱分家都能分到些啥?”

    好长时间都没听见赵永忠的回应,就在赵四娘以为赵永忠已经睡着了时,听见他沉吟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爹做主分家,该分的都会分给咱的。”赵永忠虽然对赵乔氏寒了心,可对于他爹还是很信任的。

    姜氏道:“我也不敢多要,只求能分给咱家几亩地。只要有地在手,我和你有手有脚,过的日子肯定能比现在强!”

    “光有地怎么够?咱现在住的房子也得分给咱!不然咱一家六口往哪儿住?”赵三娘插口道。

    “但愿家里不要变卦,帮咱把欠的债给还了!”赵三郎有点担忧道。

    赵四郎接口道:“那最好给咱们五贯钱还债,那还能有钱剩下。有了现钱,咱就用不着为以后的日子发愁了!”

    原来赵永忠一家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分家,虽然疲惫不堪,却个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四郎说什么呢?那五贯钱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儿,哪能让家里掏这个钱?做人要厚道,决不能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赵永忠斥责道。

    虽然黑夜里看不见,但赵三娘猜想被他爹教训过的小弟怕是小脸涨得通红。她有点心疼,忍不住说道:“爹娘为老赵家做牛做马,要他们五贯钱怎么了?这还少要了呢!爹没听小姑说,奶买给她和大姑的簪子就不止十贯钱了。这些钱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公中挪用的!这里面可就有爹娘的血汗钱!现在咱只不过是拿回咱应得的,才不是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

    “爹,姐,你们吵得一头劲儿,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难道都相信家里真会替咱们还债?”赵四娘忙劝住两个天真的人。

    “啥?难道不会替咱们还债?”赵永忠和赵三娘异口同声地问道。

    姜氏也问道:“你爷不都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好了替咱还们吗?”

    “大哥,你觉得呢?”赵四娘不答,转而去问赵三郎。

    “我是觉得这事儿怕是会生出变故。咱奶今晚对咱们这么好,居然让咱们早点回来休息,说什么怕咱们累着了,这里面就有些古怪。”赵三郎沉吟道。

    “咱奶急吼吼地撵咱们回来,不就是不想让爷跟咱们把怎么分家商议好么?但凡分家,除非没有,屋子和田地都是要分给儿女的,不然说不过去。不过这现钱一直是捏在咱奶手里的,哪怕是一文钱她都不乐意给咱们。现在要从她手上掏出五贯钱,她能答应?肯定要在里面捣鬼的。”赵四娘斩钉截铁地说。

    “这,这……”若是以前赵永忠肯定会替赵乔氏辩解,可经过今天这场大闹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奶她想怎么干我不知道。但是爹,首先你一定要一口咬定咱家就是借了五贯印子钱,可不能赶明儿爷和二伯一盘问,心一软就说出实话来。不然咱这家就分不成啦!”赵四娘叮嘱道。

    赵三娘姐弟,甚至包括姜氏,都忙劝赵永忠不要说实话,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分家,可不想就这么泡汤了。

    听赵永忠沉吟不答,赵四娘又劝道:“爹,就算家里给咱出五贯钱,咱不是还住在这里吗?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逢年过节多备点节礼孝敬爷奶,那钱不就还回去了吗?”

    赵永忠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爹,分家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说些什么‘怎么分您做主就行了,我都听您的。’这种话了。事事要为咱们想想,咱们以后就靠这些家当过日子呢!”赵四娘对赵永忠千叮咛万嘱咐,可还是很不放心忠厚老实的赵永忠,心想,明天还得我亲自上阵去盯着才行,谁知道老赵家会出什么幺蛾子,要是赵永忠没有撑住,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第十一章 贵客临门

    虽说要分家了,可日子还得照常过。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和赵永孝依旧去镇上找活儿干,赵三郎兄弟俩则跟着赵老爷子一道下了地,而姜氏和赵三娘姐妹则留在家里料理家务。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被赵老爷子教训过了,今天赵乔氏都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吃过晌午饭后支使她们去山上挖两篮子野菜回来。

    村东有好几座小山,村里谁家柴火不够了都会去山上捡。今儿赵三娘姐妹俩便在那儿挖野菜。

    赵三娘埋头挖了近一个时辰,篮子已经装不下了,回头去寻赵四娘,只见她的篮子也有半满,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自从妹妹大病了一场后,人变得懂事多了,以前她最多挖那么两棵意思一下,就满山溜达去了,留下个空篮子等自己替她挖,难得她今天能沉下心来干活。看到蹲在地上认真干活的妹妹,颇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觉,倍感欣慰。

    可等赵三娘走近一看,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篮子里有一半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看到妹妹瘦小的身影在地里忙碌的样子,倒不好跟往常一样数落她。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赵四娘手上的铁锹,尽量用她认为柔和的语调劝道:“四娘,你也累了吧,去边上歇会儿吧!”

    赵四娘抬头看到姐姐纠结的表情,心知自己恐怕是挖错了。

    本想跟在赵三娘后面学着辨别野菜,省得下次再出错。可抵不过赵三娘的再三催促,见她就差没直说别杵在这儿碍事儿了,只能闪到一边去。

    这时赵四娘看到有几只野蜂从面前飞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赵三娘道:“姐,我有事儿,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就滋溜一声跑了。

    等赵三娘抬起头来,已经不见赵四娘的人影,叹了一口气,埋头接着挖野菜。

    赵四娘没有往山里走,而是直接下山回了趟家。不过她没有直接从正门进,而是绕到西北角从后门悄悄进来。

    赵四娘从家里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依旧准备从灶间旁的后门出去。忽然听见赵乔氏在灶间里高声斥责道:“还不赶紧上茶!贵客都上门半天了,也不知道招呼!凡事都得我这做婆婆的吩咐了你才知道做,你是个木头人啊?”只听宋氏连声答应。赵乔氏又骂道:“你这蠢婆娘,拿的是什么茶叶?招待贵客得用瓷罐子里装着的!”

    赵四娘心想,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能让赵乔氏这么大费周章地招呼?就算是二房回来了,印象中赵乔氏也不会为他们大张旗鼓地张罗呀?

    赵四娘惦记着去取前身留下的东西,也就没有心思去追究这贵客到底是谁,径自回山上去了。

    不过要是赵四娘知道,这个贵客出的馊主意会让自家几乎净身出户,一定会万般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继续偷听。

    却说山上的赵三娘把第二篮野菜挖好,抬头看了看日头,是时候该回去帮忙做晚饭了。可见赵四娘还没回来,只得耐着性子满山去找她。

    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林子深处见到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什么的赵四娘。赵四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赵三娘,赶忙招呼她过来。

    “这是……你捅下来的?”赵三娘这才发现赵四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的是马蜂窝,唬了一跳,忙拉起赵四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赵四娘没被蛰到,才松了口气。可赵三娘还是忍不住斥责道:“马蜂窝你都敢去捅!你知道不知道被马蜂蛰了有多疼?我可听说邻村有人被马蜂蛰了后送命的!”说罢,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在赵四娘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想了想,觉得轻轻拍的话,赵四娘这熊孩子不长记性,又重重打了两下,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死了!”

    赵四娘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把跳了出去,辩解道:“这个马蜂窝不是我捅下来的,我冤枉呀……”

    虽然赵四娘前世的外公家养了上百箱蜜蜂,她对蜜蜂的习性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但她真没有胆子去捅马蜂窝呀!记得前世曾不小心被马蜂蛰过一下,当时都疼得要命,后来还发了三天烧,差点没救回来,以至于后来她看见马蜂就远远绕着走。

    现在她在收拾的这个马蜂窝,其实是赵四娘的前身捅下来的。那天前身就是因为捅了马蜂窝,被马蜂追得慌不择路,才会跌进水塘里的。说起来,原身和自己一样都因为马蜂发了三天烧,不过她没自己运气好,把小命给送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赵四娘庆幸的时候,只见赵三娘柳眉倒竖,一副想要狠狠揍她的样子,忙告饶道:“我错了!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四娘倒不是真被赵三娘的气势吓到了,而是回想起前世自己被马蜂蛰到后,妈妈误以为自己是去捅马蜂窝了,也是一副想要痛揍她的样子。记得那时妈妈含着眼泪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骂她活该。再后来自己发起了高烧,妈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到这儿,她鼻子不由得一酸。

    赵三娘看到妹妹这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心里一软,不过还是觉得不能姑息。在赵四娘赌咒发誓不再干这种蠢事后,这才勉强放过她。

    “捅下来就算了,你还在捣鼓什么?”赵三娘见赵四娘重新蹲在地上拾掇蜂窝,不禁问道。

    “把它收拾干净了,带到镇上去看药铺收不收,指不定能换几个钱。”赵四娘心想,蜂巢是能够入药的,药铺里应该会收的吧?其实她是非常害怕马蜂的,虽说这个蜂窝已经掉下来还几天了,她来的时候这儿安安静静地一只马蜂也没看见,但她还是害怕会有马蜂飞过来蛰她,说不准她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可家里为她欠了那么多钱,她实在是良心不安,只能豁出命去了。

    赵三娘神色复杂地看向赵四娘,随即也蹲下身子帮着赵四娘收拾,忙碌着的赵四娘没有注意到姐姐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花了半天工夫,姐妹俩才把蜂窝拾掇好,还用麻袋把蜂窝装好,和收集好封在坛子里的蜂蜜一起,藏在了山上一个隐秘的小山洞里。

    要说这小山洞这么隐蔽,一般人还发现不了,这还是赵四娘的前身满山转悠时发现的,是靠着前身的记忆找出来的。

    姐妹俩拎着篮子往家赶,见门口停着一辆骡车,认出是赵永年的车。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赵永年回来了,那么今天就能分家了。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正在院子里洗菜的姜氏见她们回来了,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家里来了好些客人,快过来帮忙。”

    姐妹俩忙答应,蹲下来帮姜氏择菜。

    “娘,我见二伯的车停在外面,是回来商量分家的吗?”赵三娘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是呀,你二伯回来老半天了,一直跟你爷在上房商量着。后来你爹和四叔也回来了,就让你哥去把里正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请回来了,人刚进去。”姜氏道。

    赵四娘听了忙跳起来,往上房跑去。

    开玩笑,赵永忠一个老实头哪里对付得了赵乔氏和赵永年两只老狐狸,她得去盯着才行。没想到老赵家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分家了,早知道下午就不出去了。赵四娘一阵后悔,心里祈祷但愿还来得及。

    谁知跑到上房门口却遇到只拦路恶虎。只见赵乔氏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上房门口,见赵四娘过来,明知故问道:“四娘啊,你来凑什么热闹?”

    “里面是在商量怎么把咱三房分出去吧?我当然得来瞧瞧了。”赵四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分家是男人们的事儿,你女孩子家家的掺合个什么劲儿?”赵乔氏阻拦道。

    赵四娘见赵乔氏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知道从上房大门是进不去的,只得作罢,转身拉着紧随其后赶过来的赵三娘走开。

    等脱离了赵乔氏的视线,赵四娘忙和赵三娘悄悄绕到上房后面的窗子那儿,想要偷听,谁知去了才发现赵成青正守在那儿呢。姐妹俩只好悻悻地回去择菜。

    “娘,哥哥们呢?”赵四娘心想,自己是女孩不行,可两个哥哥是有资格进去的吧?赵三郎可比赵永忠有主见多了,进去听听也好。

    “你奶让他们去打酒了。”姜氏回道。

    “打酒?那要两个人去吗?”赵四娘心里咯噔一声,和赵三娘对视一眼,心中都想这肯定是赵乔氏在耍花招,故意调开三房稍微精明点的赵三郎,好方便她在分家上面做手脚。

    姐妹俩进不去上房,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焦急地等待赵三郎他们回来。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赵三郎他们回来。

    这时赵乔氏喊姜氏拿洗好的菜去灶间炒,自己则和宋氏一起去上房摆饭。

    老赵家饭桌上的规矩是男女分开来吃,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都摆在堂屋里吃。可若是家里来了贵客,那就是在堂屋摆一桌宴请客人,剩下的人都得到灶间吃。像姜氏和赵三娘姐妹自然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只能在灶间里吃上几口。

    今晚赵乔氏特别地善解人意,连桌子都没让她们收,就把她们打发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买酒回来的赵三郎兄弟也被打发了回来。一家人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赵永忠回来。

第十二章 仰屋窃叹

    一家人一直等到月上柳梢,连赵永孝都回东厢来了,也没见赵永忠的影子。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喝得微醺的赵永忠从上房出来,一家人忙把赵永忠拉进屋,询问到底是如何分家的。

    不常喝酒的赵永忠有点发怔,迷瞪瞪地看了眼家人,半晌没有回言。

    姜氏见状,忙去给他打了盆冷水洗脸。

    洗完了脸,神智恢复清醒的赵永忠这才缓缓说道:“家里给咱们分了四亩地,农具和锅碗瓢盆也答应给咱们置办一套。另外答应给咱们五贯钱还债。”

    听说老赵家居然真的答应还债,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毕竟赵乔氏这两天的表现都不像甘心替他们还债的样子。

    赵四娘奇道,难道真是迫于舆论压力,老赵家不得不替他们还债?这可不符合广大人民群众对赵乔氏的普遍认知呀!她怎么能不搞点阴谋诡计呢?那她今天下午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参与分家,为的又是哪般呢?

    “爹,家里不是说没钱吗?那五贯钱还没有给咱们吧?”赵四娘用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赵永忠点点头,说道:“二哥说大郎过了县试,马上要动身去府城考府试,光路费就得好几贯钱。最近铺子里生意又不太好,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赵四娘点头称是,表示理解;“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也是有的。可那钱到底啥时候给咱们,爷也没说吗?”暗自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什么阴招呢?原来是个拖字决。

    果然,只听赵永忠说道:“你爷说等到大郎出人头地了……”

    赵永忠见一家人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喝过酒的脸上越发燥得慌。忽地想起什么,赵永忠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来,赔笑道:“你爷说口说无凭,立了张字据给咱们,说到时候就立刻替咱们还钱。”

    一家人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接,让赵永忠伸出去的手好不尴尬。

    “爹,为了供二房的人读书,咱们中可没有一个人识字的。人家跑去考秀才了,我两个哥哥却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呢!”赵三娘凉凉地提醒道。

    姜氏见赵永忠满脸愧疚,一双眼睛都不敢往两个儿子那儿瞄,心肠一软,温言劝慰道:“孩子他爹,刚才你没回来之前,咱们就在说家里十有**是不会替咱们还债的。四娘说,之所以让你一口咬定是欠了五贯印子钱,不过是为了让家里同意让咱们分出去。药钱家里不肯出就算了,咱们有手有脚,还愁还不了债吗?”

    说道这里,姜氏一脸欣慰道:“你不知道,四娘说欠的债她要自个儿想法子去赚钱还清呢!”虽然姜氏并不相信小女儿能做到,可见孩子这么懂事,还是觉得心里十分熨帖。

    赵永忠听姜氏这么说,刚要松口气,却冷不丁听赵三娘问道:“爹,刚刚你只说给分了地,却没提分房子。是说漏了呢,还是……”按照常理分家都是要给分地分房的,这都没有多问的必要。可老赵家极品太多,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只能多此一问。。

    “这个……”赵永忠咽了口口水,见全家人都密切地注视着他,实在没办法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和你四叔定亲的李家姑娘今年就要出孝了。为了等守孝的李姑娘,你四叔的亲事硬是耽搁了三年,他今年都二十岁了,家里打算让他俩尽快成婚……”

    “四叔他成亲,跟咱们家分房子有啥关系?”赵三娘见他爹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忍不住插口问道。

    “原本是要把咱们住着的房子分给咱们的。可你四叔要成亲,家里房子不够用,打算让咱们搬出去……”赵永忠嗫嗫喏喏道。

    “家里房子怎么就不够用了?咱们一家六口都住一间屋,四叔的屋子跟咱们一样大,他成亲了不过两个人,还不够他们住吗?”赵三娘高声怒道。

    “二姐,你别错怪了四叔,这事儿恐怕不是他的主意。”赵三郎可不相信,在妹妹重病的时候,肯伸出援手的四叔会为了成亲逼走兄长一家。

    “是呀,他四叔不是这样的人呀!”姜氏也觉得仗义的小叔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永忠点点头,说道:“这事儿他四叔确实不知情,这都是让他先走以后,爹才告诉我的。说是李家派人来知会咱们,一定要安排个院子才肯把女儿嫁过来。现在让咱们把房子腾出来,这也是没办法呀!”

    “以前没有听说李家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呀?定亲的时候我也会过李家人,一家子都是再实诚不过的乡里人了,咋就忽然要一间院子了呢?”姜氏狐疑道。

    “娘,这你还不明白吗?这分明是家里要把咱们赶出去的借口罢了!他们听说咱们借了印子钱,不愿意像说好的那样替咱们还钱,可又怕讨债的上门闹事,他们会跟着咱们一起倒霉,就找了个这样的借口逼咱们走呗!”赵四娘冷笑不已,又问赵永忠道:“家里说没钱替咱们还债,可这搬家的钱肯定是拿得出来的吧?不给的话,他们就不怕咱们赖着不走?”

    赵永忠满脸尴尬,从怀里掏出几串钱,说道:“家里确实没钱,这些钱还是铺子进货的钱,你二伯硬是挪用过来的……”

    “啥!就五串钱!”这回连姜氏都不淡定了,冲赵永忠高声吼道:“你分家的时候咋就不替咱娘儿几个想想呢?家里说啥你都敢应!五串钱连建个泥屋都不够,这是打算让咱们一家六口住茅屋吗?”

    赵四娘忙拉住姜氏的手,安慰她娘道:“这世道可不是老赵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赶明儿去李家问一下,不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了吗?就算真有这回事儿,世上可没有兄长给做兄弟的挪窝这一说!再者说了,老赵家这屋子可是青砖大瓦房,现在分家让咱们搬走,就给五串钱做安家费,那是远不够的!”说罢,扭过头问赵永忠道:“爹,家分成这样,里正他们就没说什么吗?”里正的为人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虽说分家是家务事,但分得这么不公平,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呃,分家的时候是说好了给咱们分房分地,也给还债。后来等里正他们走了,爹才把我留下来说了李家的要求,还说现在家里没有现钱,让我缓一缓……”赵永忠低声说道。

    “那就好办了,既然当着里正的面是这么说的,那分家文书上也应当是这么写的。咱们就照文书上的要回属于自个儿的东西。”赵四娘转过身对赵永忠道:“爹,你把这五串钱还回去,跟他们说这家咱是不会搬的!”

    “要搬也行,让他们多拿点出来!反正五串钱是万万不够的!”赵三娘补充道。说实话,她是巴不得马上就搬走的,可前提是要给够安家费。

    赵永忠望着自己的妻儿一脸难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我已经答应爹拿着五串钱尽快搬出去了……”他越说头越低,都不敢抬头看家人的反应。

    “(他)爹!”姜氏和孩子们齐声喊道,都是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

    “爹,口头协议可不算。按照分家文书来说,这房子就该是咱们的,咱们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住着。文书上爷应该也按了手印的,说明他自个儿是认可把这房子分给咱的。现在无凭无据想赶咱们走,是他不占理,咱们根本就用不着搬走!”赵四娘劝赵永忠道。

    “不成,我都答应爹尽快搬了。家里有难处呀,四弟要成亲,我这做哥哥的怎么能扯他后腿呢?不成,不成,……”赵永忠一边抱着头,一边往地上蹲去。

    看到赵永忠这样子,联想起今儿下午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家人都担心不已,都纷纷劝慰。可家人怎么劝他都不听,一直蹲在那儿不停地摇头。

    “我现在就去李家问问,看他们家是不是真的要间院子!”赵四娘边说,边作势往外走。

    “不能去!”赵永忠一把跳了起来,忙拉住赵四娘,望着妻儿哀求道:“你四叔他,他都二十了呀,我看他还打着光棍,心里不落忍,可不能因为我把这桩亲事毁了。为了他,咱就搬了吧?”说到这儿,赵永忠长长叹了口气,眼里闪现出奇异的光彩,接着道:“爹和二哥这辈子就求过我这一回,我能不答应吗?五串钱是少了些,可我有力气,以后一定赚间青瓦房给你们住!”

    看到赵永忠这副样子,一家人都知道劝不回,也不忍再劝他,虽是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赵四娘思量着,赵老爷子一打亲情牌,赵永忠立马招教不住,什么都敢答应他,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为了以后少受点“亲情”的毒害,既然要搬走,还是搬远点比较好。

第十三章 靠山吃山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永忠一家人起床后相互一看,只见每个人都眼圈发黑,看来都是担忧以后的日子,晚上没睡好觉。

    一家人洗漱好后,依旧一道去上房吃早饭。原来虽说分家了,可赵永忠一家的屋子里还没有砌灶,不能独自开火。赵老爷子答应在他们搬走之前,还合在一起吃饭。

    吃早饭的时候,赵乔氏自然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不过赵四娘吃得心安理得,因为分家的时候答应分给他们一年的口粮,现在他们吃的就是从那里面扣的。而且她很清楚,之所以让他们合在一起吃,不就是怕他们家在自己屋里砌了灶,长期驻扎,赖着不走嘛?

    赵永忠今儿没有和往常一样去镇上打工,而是打算去村里寻块地建房子。他知道,五串钱是盖不了什么像样的房子的,甚至连地基的钱都不够。他只能找一块偏僻的荒地,求里正少算点钱把地给他,剩下的钱就真的像姜氏所说的那样,只够盖间茅草屋了。

    赵永忠刚要出门,赵四娘却拦住了他。

    “爹,今儿是外公过五十大寿,咱不去拜寿吗?”赵四娘问道。

    “啥?岳父要过五十大寿了?”赵永忠一怔。

    “爹,你忘记啦?你看,这是娘给外公做的鞋呢!”赵四郎见赵永忠发呆,以为他忘记了,就从木箱里取出一双针脚绵密的青布鞋递给他看。

    赵永忠不是忘记了,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姜氏嫁给自己十几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一趟娘家。他从未听姜氏提起过岳父和岳母的生辰,甚至连他们的岁数都不太清楚。想到这儿,他一阵羞愧,扭头朝姜氏提议道:“咱们去给岳父拜寿吧!”

    姜氏一阵感动,但贤惠的她还是拒绝道:“咱刚分家,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要料理,就连房子都还没有着落,现在去不适合,还是下回吧!”说罢她从赵四郎手中接过青布鞋,说道:“前几日一直不得空,这双鞋拖到昨儿晚间才做好。我现在去看看今儿村里有没有人路过姜家滩的,让他帮我捎过去就行了。”

    “娘,如今咱分家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再也不用看奶的眼色了。五十岁大寿可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下回了,说不定外公正在家里盼着咱去呢!”赵四娘劝道。

    “是呀,娘,家里的活计拖一天也没有什么的,还是去给外公拜寿要紧!”赵三娘也劝道。

    赵三郎也道:“今天也不见得就有人会那么巧路过姜家滩,还是咱们亲自把贺礼送过去吧!”

    赵四郎也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姜氏犹豫道。其实姜氏比任何人都期望回娘家,可是在婆家十几年的压迫下,使她下意识地认为回娘家是种奢望。

    “咱们这就动身!”赵永忠拍板道。

    一贫如洗也有个好处,就是收拾起来干净利落。一家人拿上鞋子,门一带上,就能出发了。

    临出门前,赵四娘想了想,说道:“爹,咱把五串钱也带上吧!”

    赵永忠心想,岳父过寿就送一双鞋确实说不过去,带上钱再添补点什么也好,也就答应了。

    姜氏见赵永忠把钱都带上了,本想劝阻,却被孩子们劝住了。

    出了东厢,赵四娘忽然问道:“娘,前日舅舅给咱们的鸡呢?还是把它还回去,给梨花表妹吃吧!”

    看到姜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赵四娘劝道:“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说把人家送的东西又当贺礼送回去是有点那个,可这也算是咱家一点心意啊!”

    赵四娘吃了两天素,也想吃只鸡调剂调剂。可她还是有节操的,还不至于要和个三岁孩子抢东西吃。

    “那个鸡,唉,其实那个鸡啊,昨天招待客人的时候就被吃掉了。”姜氏见瞒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把实情说了出来。

    赵四娘像炸了毛的猫,怒道:“什么?家里养了那么多鸡,凭什么要拿我的鸡下手?”她愿意把鸡送给小表妹吃是一回事儿,可把鸡给老赵家的人吃掉是另外一回事儿。哼,她就算是扔掉都不愿意把鸡给那帮人吃!

    越想越气的赵四娘忍不住就要冲到上房,去找赵乔氏理论。

    赵永忠见了心里大呼不妙,忙一把抱起赵四娘,招呼妻儿道:“咱赶紧走吧!”边说边往门外冲。

    愣在原地的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面面相觑,最终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出门去追赵永忠了。

    赵三娘心想,要是他爹肯把这份急智,用在对付赵老爷子和赵乔氏身上就好了。

    却说赵永忠怕赵四娘去找赵乔氏算账,一口气抱着赵四娘跑出了好远。

    赵四娘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地向她爹保证自己不去理论了,她爹才半信半疑地把她放下,可还是不放心,牵着小闺女的手等家人到来。

    不是赵永忠多心,实在是他家小闺女自从病好了之后,战斗力蹭蹭蹭直往上飙,让他刮目相看,不得不防啊!

    等一家人都到齐了,赵四娘让先别急着赶路,领着他们去山上,把昨天藏起来的蜂窝和蜂蜜取了出来。

    赵永忠夫妻俩见了都唬了一大跳,听赵四娘解释说是捡来的,还把赵三娘拉来替她作伪证,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不过还是让赵四娘再三保证不再做这种事后,才暂且放过她。

    到了村口,赵四娘提出先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把蜂窝和蜂蜜卖掉,再买几样东西做贺礼,好歹凑成双数不是?一家人都点头同意。

    可当赵四娘看到有载客到镇上的车,正停在村口在招揽客人,要求坐车去时,一家人都默不作声。赵三娘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

    “其实不是我自个儿想要坐车。实在是这蜂窝太重了,怕是有二三十斤,我怕爹扛到镇上会累着。”赵四娘心虚地解释道。

    赵永忠心头一暖,乐呵呵道:”傻孩子,就这点东西,累不着你爹我!”

    可是会累着你女儿我呀!赵四娘心里默默吐槽道。

    似乎是听到了赵四娘的心声,赵三郎笑道:“小妹,待会儿走累了,哥哥背你好不好?”

    哎,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地随着家人向镇上进发。

    赵四娘还是很有骨气的。虽然一路上家人数次提出要背她,都被她严词拒绝了,硬是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坚持走到了镇上。

    到了镇上,一家人先去了济生堂,想看看能不能把蜂窝卖给他们家。

    可谁知到了药铺门口,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好意思进去。都是老实巴交的乡里人,虽然也偶尔会进城买点东西,可直接拿东西进人家铺子里推销,这还是第一次,都有点缩手缩脚的,就连一向泼辣的赵三娘也没有站出来。

    赵四娘叹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进。说实话,赵四娘其实不想来这家铺子,因为上次的事儿,多少有点觉得不好意思。可没有办法,长乐镇就只有这一家药铺,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次上门了。

    “申爷爷,你们药铺家收蜂窝吗?”赵四娘见申大夫正坐在柜台上看账簿,笑着问道。

    申大夫抬头一看,原来是上回大难不死的小姑娘,奇道:“蜂窝?”

    “是呀,您看可新鲜着呢!”赵四娘一见有门儿,忙让赵永忠进来,把蜂窝从麻袋里取出来给申大夫瞧。

    “嗯,是挺新鲜的。不过这么大的蜂窝怕是有二十几斤吧,我们家药铺用不了这么多呀!”申大夫捻着她的山羊胡须道。

    “那您看你们家能要多少,我们零着卖给您。”赵四娘笑眯眯地说道。

    “那也成,就少要点吧!”申大夫见小姑娘听说愿意买她家东西,眼睛发亮,那神情可真有意思,为老不尊的他忍不住想要卖个关子,沉吟道:“东西虽然不错,不过这个蜂窝还没有炮制,卖不上价呀!我看……”

    原来是想要压价呀,唉,压就压吧,总比卖不掉强呀!想到卖了蜂窝多少能赚点钱,贴补贴补家用,又很是兴奋。总之,赵四娘一时喜一时愁,变个不停,加上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那表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把申大夫的心都萌翻了,心里不停埋怨儿子怎么就没有给他生个这么可爱的小孙女呢!一时又想自家孙子也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大了吧?这都多久没见了,臭小子也不把孙子送过来给他瞧瞧!

    思绪早不知到飘到哪儿去的申大夫,忽然发现小姑娘还在用那她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正色道:“这蜂窝确实不错,一斤就给你四十文吧!你看成不?”

    说实话,赵四娘也不知道这蜂窝该卖多少钱一斤。不过心想赵永忠干一天活儿也不过就赚三十文,这应当是高价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卖掉。

    “成的。申爷爷,那您这蜂窝既然不错,不如多要几斤吧?”赵四娘一脸期待。

    “好吧,虽说我们铺子用不了这么多,不过济生堂在幽州还有其它铺子,就把这些蜂窝都要了吧!”申大夫见一直都是小姑娘独自在谈生意,他爹在旁边都不敢出声,又想起前几天她家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心想,小姑娘怪不容易的,不如就顺手帮她这个忙吧!

    赵四娘一听,连声感激,就连一旁一直装木头的赵永忠闻言也赶来道谢。

    不一会儿,伙计把蜂窝称了,足足有二十八斤九两,按照说好的每斤四十文的价钱,该给赵四娘家一千一百五十六文钱。

    赵四娘主动提出把六文钱抹零,想了想,又让赵永忠去外面把蜂蜜捧进来,对申大夫笑道:“申爷爷,谢谢您上次救了我一命,咱家也没什么拿出手的,这坛子就当是谢仪,您老可一定要收下!”

    赵永忠听了,心中赞道,还是女儿想得周全,懂得礼数,也忙跟着劝申大夫收下。

    申大夫知道小姑娘家并不富裕,这坛子蜂蜜她家是要用来换钱的,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收下,不过挨不住赵永忠和赵四娘的盛情,推辞不下只得收下了。后来赵四娘求他,要是有人来问她家花了多少药费,就告诉人家是五贯钱,他一口应下。就连后来赵四娘在药铺买了几样东西,也死活不肯收她的钱。又见一堆铜钱实在是不方便携带,就热心地把一贯钱换成了银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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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娘家介绍:
※先从剩女到村姑的坑爹穿越,再由村姑到贵女的华丽转身。※ 终于鼓起勇气表白的那一天,剩女赵思悲催地穿越成了村姑赵四娘。 包子爹娘,极品亲戚,贫寒家境,狠毒算计……很好!所有关于坑爹穿越的设定一个都不少。 当她好不容易把生活水平拉到水平线以上,这才发现身边那棵枯萎多时的桃树终赵四娘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赵四娘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赵四娘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