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雁过拔毛
这些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孩子们望着满满一桌香气四溢的早餐,似乎是怔愣住了,竟然不知道动手去取。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一把冲到桌前,争着抢着把早点拼命往怀里扒拉。直到桌上的早点被一扫而空,各人才摁住装有鸭血粉丝汤的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包子和烧饼就算了,居然把切开的鸭蛋也往怀里揣,赵四娘表示有些接受不能。不过看他们那跟乞丐有得一拼的打扮,又觉得释然——无所谓了,与其担心鸭蛋里的油会弄脏衣服,倒不如担心衣服会把鸭蛋给弄脏了。
看到这些孩子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早饭,赵四娘心道:且不说之前失窃的财物了,就在刚刚又赔了一顿早饭,损失这么惨重,怎么也得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可不能让人半路给跑了,得加派人手来看守才行。
于是赵四娘就从前面叫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来,让他跟着赵三郎一道把人押去城北。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烦心的家伙,赵四娘打算好好休息休息。可谁知她回笼觉还没睡醒呢,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出门一看,得!
早上送走四个小萝卜头,这会儿院子里居然又来了一大串。
赵四娘仔细数了数,居然有十四个之多!
她也不说话,幽幽看向赵三郎,意思很明显:求解释!
办事不利的赵三郎轻咳一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今早把这些孩子带到百味堂之后。还没来得及去请附近的里正,就有前来就餐的客人道出了他们的来历,甚至还有人说出了他们现在的住处。有了这些重要线索。再三盘问之下,终于撬开了他们的嘴。
原来,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前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百味堂所在的破庙里,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今年春天的时候,老乞丐死了,少了庇护的他们没几日就被几个泼皮无赖抢去地盘。被迫离开了破庙。幸而当时已经开春,在府城里四处流浪的他们倒也没被冻死,靠着行乞外加偷鸡摸狗。一直混到秋天。
然而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就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家。可回来一看,破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崭新的小饭馆。熟门熟路的他们很快就发现出。饭馆里面就只有白天有人,到了晚上就无人看守。他们中正好有个人得了老乞丐开门撬锁的“独门绝学”,于是就打起了百味堂的主意。不过小心谨慎的他们害怕会被发现,更害怕失去这个还算稳定的食物来源,于是每天晚上仅盗取少量的食材。谁知遇上了心细的程昱,这才露出了马脚被抓了回来。
对于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赵四娘持保留态度。不过这会儿她实在没空追根究底,她更关心的是为啥要把这十四个小萝卜头带回来。
赵三郎临走之前她有说过。让他把这几个孩子的恶行告诉他们的家长,让家长好生管教。后来既然发现他们是孤儿。那就口头教育一番后把人给放了就是。如今把带这么多人回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赵三郎解释道:“除了早上来的那四个,他们还有十个同伴,如今这些孩子就挤在一个废弃的土窑里。早上那些孩子不是把能带走的早点都揣兜里了吗?原来他们不是为了留着自己吃,而是想把早点带回去给同伴吃。那么多孩子,每天就只能靠从百味堂里拿出去的几斤米面糊口,根本就吃不饱,个个饿得不行。再者,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前一天晚上煮的糊糊放在窑洞里到了第二天早上能冻成冰坨子,那里整个就一冰窖。要把他们留在那里不管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赵四娘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坦率地讲,她并不愿意收留这些孩子。因为他们可不是单纯的穷人家孩子,而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年。即使行窃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她看来,终归是走上了邪路。而且从早上他们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可以看出,这些过早进入社会在市井里炸了又炸的老油条一点儿都不好教育,想让他们改邪归正——难!实在是太难!所以说,留这样的孩子在身边,她不放心。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面子的赵四娘实在说不出绝情的话来。心念急转之下,赵四娘把目光投向赵三郎,问道:“大哥,既然你敢把人给带回来,想必你也想好了怎么安置他们了吧?”
赵四娘如此发问,就是想让赵三郎无言以对,让他明白自个儿又做了什么蠢事。可没想到是,赵三郎居然点头道:“嗯,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不会是让这些孩子来自家打工吧?先不提她对这些孩子的人品极为怀疑,据她目测,这堆小萝卜头里最大的绝不超过十三岁,根本就不符合自家的用工条件。
想让我破例?门儿都没有!
然而再次出乎赵四娘意料的是,赵三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只听他道:“四娘,你常说:‘救急不救贫’。我最多也就能帮他们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却不可能帮他们一世,以后的路还要靠他们自己去走。你还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教会他们一门谋生的手艺。
“咱家不是做吃食生意的吗?我打算选几种简单易学的吃食方子教他们,让他们拿着做好的吃食沿街叫卖。这种小本生意或许赚不了几个钱,但让勉强糊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赵四娘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三郎。自家大哥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出一个还算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
不过感慨只在一时,赵四娘很快就穿了赵三郎的伎俩,似笑非笑道:“啧啧,难为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大哥,你为了明儿不去私塾念书,实在是煞费苦心呢!”
被人看穿了心思怎么办?赵三郎一脸尴尬。(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另有内情
要知道,燕国极为重视孝道,不孝子孙不但会遭人唾弃,还有可能会被官府治罪。因而,一般来讲,就算子孙内里再怎么不愿孝顺父母,在外也会装出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来。像那老婆婆的儿子那般不孝得人尽皆知的,是极为罕见的。
姜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是有内情。刘家婆婆的儿子家这么做……怎么说呢?唉,勉强也算情有可原吧。原来刘家婆婆的儿子成亲多年,闺女生了好些个,却总是盼不来儿子。一直到他三十岁,方才得了个儿子。这么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一家人自然都把他当成眼珠子来疼。
“直到去年夏天的一天,刘家婆婆的儿子带着他媳妇儿出了趟远门儿,就把孩子留给他娘照看了。那孩子当时七岁,正是最最淘气的时候,哪肯在家安生地待着?他爹娘前脚出门,孩子后脚就偷溜出去玩儿了。本来嘛,孩子跑出去玩玩也没啥,毕竟他都七岁了,这岁数放在穷人家都能帮衬家里了。更何况,平日里他爹娘在家时,他也没少溜出去过,不都啥事儿没有。所以,刘家婆婆就没当回事儿,照旧在家操持家务。却不想那日天都快黑了,那孩子还是没回来,刘家婆婆这才着急了起来,开始四处找寻,却怎么也找不着。后来孩子他爹娘回来了,发动街坊们一道找。一直找到第二天天明,才在附近的小河里发现了那孩子。只是当时那孩子的身子早就已经凉透了。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孩子他娘就怨上了刘家婆婆。觉着孩子会出事儿全是因为她婆婆没照看好。一时气急,就把她婆婆赶出了家门。若在平常,儿媳妇要敢这么苛待婆婆。里正就能让她丈夫把她给休了。可这回毕竟是婆婆有错在先,倒不好像平常那样处理。而且,刘家婆婆被赶出门后,也没要求里正为她做主,就一个人默默地去棚户区找了个窝棚住下,看样子是想赎罪。既是如此,里正就全当不知道这回事儿。由着刘家人作为了。”
“眼睁睁地看着媳妇儿把老娘扫地出门,那姓刘的就没说啥?还有,他不知道他老娘后来瘫了吗?就任由她一个人在窝棚里苦苦挣扎?”赵三娘气愤不已道。
姜氏摇了摇头。道:“说没说啥,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听说,自打他娘被赶去棚户区后,他这做儿子的一次都没去看过。不过他人虽没去。他娘瘫了这事儿……”却应该是知道的。
大家想啊。刘家婆婆半瘫了的事儿,连她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都听说了,离得那么近的刘家人能没听说?肯定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因为姜氏并不想在闺女面前过多地提起人世间的险恶,所以话到这儿还是有所保留,到底没有说出她的猜测。但即使姜氏不说,赵三娘也猜到了。
什么“情有可原”?在她看来,那姓刘的家伙和他媳妇儿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情理难容!
的确。那刘家婆婆是有过失,却实属无心之失。哪能因为这样的无心之失。就不去赡养老人呢?那可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啊!在他是他儿子的父亲之前,他更是老人家的儿子。身为人子,就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更何况,这位老人家腿疾如此严重,根本就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甚至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如此放任不管,无异于看着她去死。亲手将老娘逼上绝路,如此行径,简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看到二闺女气到手发抖,姜氏忙握住赵三娘的手,说道:“娘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袖手旁观的亲人,也有雪中送炭的邻居……”
赵四娘听到这儿,不禁心念一动,蓦地生出一个貌似绝无可能的想法,便问道:“娘,你所说的‘雪中送炭的邻居’是指那户姓杨的人家吗?”
“正是他们。”姜氏点点头,接着道:“听说刘家婆婆在今年春天大病了一场,却一直没钱请大夫。她在棚户区无亲无故的,后来病到起不来炕都没人知道。眼瞅着她就要活活饿死在窝棚里了,还是住在隔壁的杨家人察觉她好些天都没出来讨生活了,就去看她家看了看,这才发现她瘫在了床上。
“杨家才搬来没多久,和刘家婆婆总共都没打过几回交道,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就是这样,这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还是分了些口粮给老人家,家里的媳妇子也每天去照看一番。正是有了杨家的看顾,老人家才能慢慢恢复了过来,只落了个半瘫。否则,她怕是要一辈子瘫在床上了,甚至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三娘你看,这杨家于刘家婆婆可是有活命之恩呐!如今他家克扣老人家的饭食是不对,可看在那天大的恩情上,就不必太过计较了。毕竟,非亲非故的杨家能在老人家危急的时候伸出援手,可比那些真正的亲人仁义多了,称得上‘难能可贵’。那些饭食,就权当拿去回报杨家的恩情好了。”
若在以前,赵三娘肯定立刻会接下去说些什么“克扣是克扣,报恩归报恩,一码归一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之类的话来。可是今日,听了姜氏的话后,她久久没有作声。
原来这会儿素来善恶分明的她脑海里混沌一片,有些搞不清状况:这算什么?坏人做了好事吗?还是说好人做了坏事?哎呀,这杨家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呐?
过了半晌,赵三娘方道:“杨家人确实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但不能因为他们之前做了好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克扣老人家的饭食。要知道,那些饭食可是老人家用来活命的口粮啊!每天都少了一大半,长久下去,非把老人家饿出个好歹来不可!咱可不能坐视不理。”
管他是善是恶,私下克扣就是不对的!就必须制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漏洞百出
“四娘,我可没想过不去私塾,只是想帮帮他们。”赵三郎忙表明心迹道:“真的,就是纯粹地想帮帮他们。我瞧着这些孩子个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不忘照顾同伴,光这点就很了不起。要知道,很多大人都做不到呢!这样的孩子,值得咱伸把手。”
“哦,这样啊!行,我知道了,沿街叫卖是吧?姑且不提这门生意会不会有人买账,光说让这些十岁出头的孩子满世界跑,这妥当吗?会不会给坏人欺负了去?”赵四娘貌似担忧地问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想过了,也不必去别处,就让他们在城南转转好了。那一带我熟,且在那儿结识了好些道上的兄弟,有兄弟们关照,必不会让孩子们吃亏的。”赵三郎见赵四娘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一放松,忙接着道:“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得有我亲自领着孩子们去和各路兄弟打个招呼……”
瞧瞧,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打招呼啊?城南大大小小的巷子加起来得有百八十条,这招呼不得打上十天半个月的?那你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去私塾了?”
赵三郎心虚道:“也不用那么久……”好吧,其实他想拖上个个把来月的说。
“真的?”赵四娘问道。
这个时候,正常情况下,赵三郎就该很肯定地答上一声:“真的!”,然后给出一个或三天或五天的期限来。可是一想到三五天后。再无借口的自个儿就得乖乖去私塾报到,到底是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赵三郎惊喜地发现一直在前面忙碌着的赵永忠夫妇闻讯赶了过来。他就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忙把这些孩子的来历以及自个儿的主意向他们说了一遍。
然后,赵三郎便摆出一副委屈了不能再委屈的样子来,说道:“四娘,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是看这些孩子很好,就真心想帮他们,不图别的。真的。”
姜氏闻言,忙道:“三郎说的不错,这些孩子本性不坏。值得咱们搭把手。”见赵四娘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她又补充道:“你想啊,这要真是坏孩子,还不得一下子就把百味堂给搬空了?哪能每次就拿一点点呢?可见是忠厚的。”
忠厚?不见得吧!
要知道。百味堂的前身是一座小庙。在此基础上修建起来的铺子实在大不到哪儿去,统共加起来就三间房。一间做厨房,两间做大堂,连个存放东西的仓库都没有,百味堂里用到的那些食材就只能堆放在厨房的一角。可厨房才多大点儿地方?根本就放不了太多的食材。考虑到这点,赵四娘家没有将大批食材一下子全送去百味堂,而是每隔三天送一次。换句话说,百味堂里常备的食材最多就只有三天的用量。三天用量的米面能有多少?撑死了也就百来斤。
这些小萝卜头要是将百味堂洗劫一空。必然会被人察觉。这样一来,往后就不要再想来偷了。等于是断了这条路。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样做了很可能会被逮到。毕竟,他们的“老巢”就在这附近。平日里别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要是出了事儿,恐怕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谁让他们无父无母有无正经的营生呢?在别人眼里,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就必然是做了不光彩的勾当了的,早就被列为了重点防范对象。所以说,一次性偷光是不可行的。其实,他们每天偷上三五斤,若不是程昱细心,根本就不可能被察觉,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坚持一个月下来,要比一次偷光划算得多。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选。
故而,赵四娘非但不觉得小萝卜头们忠厚,反倒从这件事上看到了他们的精明之处来。
虽说无父无母的孩子们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得要精明些才行。对此,赵四娘表示理解。可当他们把这份精明用到了谋算自家的铺子时,她还是会觉得膈应。
不过,小萝卜头们都已经被带了回来,爹娘加上大哥三人轮番苦劝,还有,那个提议确实可以试上一试……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赵四娘最终还是答应帮这些孩子一把。
“你明儿可以不必去私塾。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做本钱,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带着他们去外面谋生。”赵三郎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只听赵四娘继续道:“他们的住所、营生以及安全等,由你全权负责,不要指望我或者是家里人帮你解决,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半个月之内必须安顿下来,最迟下个月十五你就得给我去私塾报到。”
说罢,她也不给赵三郎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转身进屋补觉去了。
自作自受的赵三郎只得接下这个烂摊子,着手干了起来。
且说赵三郎为了安顿那些孩子连日在外奔波,忙得不可开交。尽管赵四娘之前发了话,这桩由赵三郎揽下来的差事就得让他自己去干,家里谁都不许帮他做。可背地里赵永忠夫妇没少帮着忙活,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不仅是他俩,赵三娘也搭了把手,主动把孩子们领到了百味堂,让一时之间还没找着合适住处的他们晚上宿在铺子里。据说,赵三娘还吩咐负责收尾的伙计每天临走前都得要把灶膛烧得旺旺的,灶上热着的两口锅里,一口装着热粥,一口装着热水,供孩子们随时取用。
这件事儿传到赵四娘耳朵里后,她非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这是做给谁看呢?我给的那二十两银子,都够那些小萝卜头在小客栈里住上一年了,根本用不着去铺子里挤桌子睡长凳。这分明就是在作秀嘛!
不过当赵四娘听说,就连一向迷糊不管事儿的赵四郎都把自个儿的羽绒服送给了萝卜堆里的小丫头,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想了想,就把存放在春华堂里的羽绒背心都领了回来,一件当然是给赵四郎,另外的十三件就送给了小萝卜头们。
可有意思的是,这位自诩超有爱心的人士,她在分发背心的当天晚上,断然拒绝了赵三郎增加启动资金的请求。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都给了你们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做本钱了,这还不够?要知道,当初咱开赵家铺的时候,只拿得出一贯钱做本钱,不照样走到了今天。所以说,钱少不是问题。哼!真嫌不够?那趁早别干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捉襟见肘
赵四娘原以为,在自个儿通过“内销转出口”成功地解决了穆涟的就业问题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赵三郎都不好意思再来麻烦自个儿了。然而,她实在是看轻了赵三郎脸皮的厚度。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赵三郎脸皮之厚和城墙有的一拼,没过两天,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再度缠上了赵四娘。
被赵三郎强行拉进堂屋烤火的赵四娘表示: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躲过了初一,这会儿离十五还远着呢,不过才初三,就又来催命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四娘,你快尝尝!这是前儿个刚蒸出来的年糕,切得薄薄的,放在炉火上一烤,可有多香!”赵三郎边说,边把一块刚烤好的年糕送到赵四娘嘴边。
那年糕在炭火的烘烤下两面泛出些许焦黄色,不断散发出新糯米特有的清香和白糖烧化后的焦香,两香缠绕,甚是诱人,就连尝遍各色美食的赵四娘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原来这种烤年糕正是赵四娘记忆中的美食之一。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腊月外公家都会蒸年糕。等新蒸的年糕放在水缸里“养”上一两天后,赵四娘就会缠着外公,让他切几片下来给自个儿烤年糕吃。外公素来对她有求必应,唯有这年糕却不肯给她多吃,说是小孩子吃多了积食,每次最多就肯给她烤上薄薄的两片,害她永远感觉没吃够。等到她长大了,可以自己动手烤了。外公家却不再蒸年糕了,用来烤年糕的灶台也不见了,这道美食就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如今赵三郎歪打正着。把她惦记了许久的美味送到了嘴边,身为吃货的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一边吹气一边大嚼了起来。吃完一片还不够,又把炭炉上正烤着的另外两片给拿了过来。
“四娘,这种吃法是小源子告诉我的,怎么样?好吃吧!”赵三郎见赵四娘吞下了甜蜜的诱饵,便迫不及待地说起他的目的来:“可小源子他们至今还借宿在百味堂里。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却连个自个儿的窝都没有,好生可怜。四娘。看在他们这么懂事儿的份上,你就再借我些钱吧!好歹得帮他们把房子给盖好了不是?”
果然!赵四娘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下来,赵三郎这么献殷勤肯定是另有所图的。
赵四娘没理会自家大哥。很淡定地吃完了口中的美食。然后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接着又站起来拍了拍散落在衣服上的年糕渣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四娘要在吃干抹净后抬腿就走时,她又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我给你那二十两银子可不是让你盖房子去的,主要是用来做本钱的好伐?当然,考虑到这些孩子无家可归,是有必要给他们安排住宿。那就去租个小院子好了,要是觉得租房子麻烦。直接领他们去住现成的客栈也行啊!据我所知,五两银子就够他们在客栈的大通铺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了。虽说大通铺肯定不如家里舒服。可比起他们原来住的那破窑绝对要强上百倍。他们怎么就不能住了,怎么就非要盖房子住呢?还为什么一定要盖成青砖瓦房呢?”
倒不是赵四娘忽然变得热心了起来,主动出手相助,而是她明白要是不帮赵三郎把难题解决,如今脸皮够厚的他就能一直缠着她不放。反正跑不掉,那就尽快解决了吧!
不过她同意帮忙解决问题,并不代表她就愿意做冤大头。那些不该出的钱,她还是一文都不想往外掏。涉及到钱,首先就得把赵三郎挖的那个“无底洞”给堵上。
话说自打赵四娘把那些孩子扔给了赵三郎后,就再也没主动过问过。可赵四娘嫌麻烦不去过问,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赵三郎在怎么整。事实上,赵三郎折腾出的动静太大,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原来赵三郎把孩子们从破窑里带出来后,就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拿到赵四娘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后,他先不去想做啥生意,而是寻思起该如何盖房子来了。
要在幽州盖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地基、材料和人工,哪一样的花费都是静海的双倍不止。赵三郎打听了一番后,这才发现手上的那些银子在卖完地基后就差不多了,而且那地基还不是在多好的地段,都是位于城北。
既然花钱也只能买到城北的地基,那索性把钱留下,直接蹭一块百味堂附近的地皮回来好了。因为百味堂所在的山头其地契上的名字写的是赵永忠,所以赵三郎知会了他爹一声后,就直接叫来泥瓦匠开工了。
由赵三郎设计监制的屋子,其结构类似于四合院。正门两侧各有两间倒座房,进了正门直接就是院子,正对着三间正房。正房的两侧是东西耳房,院子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两间厢房。
尽管赵三郎早已意识到手上资金不足,在设计房屋时已经尽量俭省,只捣鼓出一进来。可到了实际建设的时候,还停留在静海物价体系里的他没有意识到做预算的必要性,做什么都是凭着感觉来,觉得什么好就用什么,难免做出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来。打个比方来说吧,明明钱袋子捉襟见肘,他还是要求用最好的青砖来盖房子。结果就是,房子才盖到一半儿呢,赵四娘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花光了,这下连买砖的钱都没有了。
也亏了赵三郎有对无条件支持他的爹娘。在得知赵三郎钱不够用,赵四娘又不肯支援后,他们忙搬出了自个儿的小金库,往赵三郎那“无底洞”里投。只是,赵家生意的最大分红得等到年底,平时他俩虽然也能拿到月钱和部分分红,却极为有限。加上赵永忠还有一些私心,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到最后,两个人只凑出了五十两来。
拿着那五十两银子,赵三郎好不容易把砖头买齐了,勉强把墙体给建好了。可等到要上瓦的时候,他捏着瘪瘪的钱袋傻了眼——怎么办?就这三瓜两子,完全不够买像样的瓦片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读点书
爹娘的家底已经被自个儿掏空了,弟弟手上的钱更是早就被自个儿全借了过来,如今就只能向二姐和妹妹这两个“大财主”伸手了。
之前在妹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要不这回换二姐吧?二姐呀……算了,出借百味堂恐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找她借钱?那就不是碰灰,是碰壁了,一不小心还会撞得头破血流的那种!找她还不如找妹妹呢!
由于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面对赵四娘的诘责,赵三郎并没有慌了手脚,而是赔笑道:“我是想着老宅那么大,连上地基也不过花了百来两银子。现如今要盖的房子不需要出地基钱,再缩到老宅的一半大小,手上的银钱应该就够了。万没想到在幽都钱竟然这么不经花!总之,盖房子这事儿确实是我没想周全,都是我的不是。只是,这房子盖都盖了,就差个屋顶了,不把它盖完该有多可惜呀!就这么放着不管,那才是真正地浪费呢!”
自打和那些糙汉子为伍后,赵三郎就越来越奸猾了。即便让他去私塾多读点书,好好接受书本的熏陶,却还是没能把他给掰正过来。
唉,以前的他多老实啊!从不说一句谎话。现如今呢?满嘴跑火车!
老赵家一半大小?呵呵,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呢!就他那规模的房子,不管是在幽都还是在静海,光凭二十两银子,都是不可能办下来的!他再怎么年幼无知不经事。也不可能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清楚。哼!很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仅用二十两盖房子,必是打定主意要再朝家里伸手呢!毕竟。家里怎么也不可能眼看着那房子烂尾而不管。
这都算计到家里来了,真够能的啊,他!
不行!决不能够按照他的意思把那房子给顺顺当当地盖好了!要真依着他,他尝到了甜头,还不得变本加厉地来算计自家人啊!
不得不说,赵四娘的脑洞开得够大,转瞬的工夫就把热血少年想成了问题少年。将阴谋论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哥说的是,都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了,就这么放着不管是挺可惜的。既然如此。咱就赶紧把屋顶盖好吧!”赵四娘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倒出几块碎银子来。
据赵三郎目测,那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不到三两,用来买瓦还差上一大截。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少是少了些。总比没有的好。剩下的,他再想办法凑齐吧!
赵三郎暗自安慰了自个儿一番后,便想上前接过那几块碎银子。然而,让他吐血的是,自家小妹原来不是要把所有的碎银子都给他,只是从中挑了一块最小的递给了她。不仅如此,还很善解人意地吩咐他尽管敞开着用,多了也不必还给她了。就拿去买肉给孩子们补身子好了。
一块比拇指指甲还小的银子静静地躺在了赵三郎的手心,要不是大家亲眼所见。肯定会以为赵四娘给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子。不对!就算是金子,又是要去买瓦,又是要去买肉,怕是也不够花的呀!
尽管赵三娘对赵三郎老是从家里拿钱去盖房子一事有些反感,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可这会儿看到赵四娘只给了几钱银子,却拿出甩了百两银票的气势来,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公道的说了一句:“四娘,就这么点儿银子,怕是不够呀!”
“这还不够吗?”赵四娘很惊讶地问道。
赵三郎,赵永忠,姜氏以及赵四郎,四个脑袋齐齐点头。
“四娘,拿这银子去买瓦,估计买回来的瓦就只够铺两间耳房的屋顶。”赵三郎面露难色道。
赵三郎总算知道,自家小妹看上去挺好说话,但要从她手上扒拉银子,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如今她这么信心十足地拿出一块碎银子来打发他,事先肯定想好了说辞堵他的嘴,他再纠缠下去也不可能讨要到更多。只是,“金主”在前,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这怎么可能?这块银子足足有七钱重,让我去买,少说能买两千块瓦片了。你那屋子不是只有老赵家一半大小吗?两千块瓦片,应该够了。”赵四娘道。
两千块瓦片啊!按照赵三郎所说的规模,确实是够了,不,是绰绰有余。这样算来,还真能剩下钱来买肉吃。
众人总算明白了赵四娘的算计,只是……
赵永忠奇道:“四娘,你说的那瓦片得去哪儿买呀?”
老天!他活了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听说过哪儿有卖一文钱三块的瓦片。这价钱,就比土疙瘩贵一点儿呀!
“唐记呀!”赵四娘答道。
“唐记不是倒了吗?”赵永忠诧异道。
“倒是倒了,可他家仓库里还有大堆大堆的瓦片没有处理掉,正好可以让咱拉回来用。其实,三块给他一文钱还是多给了呢,这价钱还能再往下压一压。”赵四娘道。
赵三郎期期艾艾道:“那些个瓦片应该……或许,嗯,可能不太好吧?”
唐记出品,肯定好不了啊!可倒闭了大半年了还没处理掉,一文钱就给三块的瓦片,那该是烂到什么程度呀?赵三郎有理由相信,那些或许不是瓦片,而是瓦砾。
“瑕疵嘛,肯定是有一些的。可瓦片又不是花瓶,要那么讲究做什么?能用就行!”赵四娘不以为然道。
“要不,咱还是别买唐记的瓦了吧?卖砖给我的那家窑场,他家也卖瓦,咱还是去哪儿买吧!”赵三郎奓着胆子道。
“去那家?你手上的银子够买他家几块瓦?你是打算只给两间耳房盖屋顶吗?”赵四娘斜睨了他一眼。
赵三郎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还要向我伸手要钱的意思咯?
“唐记的瓦你嫌差不要,别家的瓦你又买不起。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赵四娘当然不会给赵三郎机会说了,紧接下去道:“那索性就不要用瓦,直接用稻草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高山景行
“这怎么行!”赵三郎惊道。
“怎么就不行?谁规定屋顶就一定要用瓦片来盖的?你最近不是老往百味堂跑吗?那你想想看,一路上看过去,那一带有几家屋顶上是铺着瓦片的?清一色都是盖着草顶好不好!你不是手头紧吗?那就入乡随俗吧!花几个钱换几垛稻草回来,拿它把屋顶盖上不就成了!”赵四娘道。
“四娘,人家草顶配着的要么是草屋,要么是泥屋,咱家屋子可是用青砖盖成的呀!配个草顶,这也太不搭了吧!”赵三郎道。
“不搭?怎么就不搭了?老宅隔壁住着的赵二伯他家不也是砖墙配草顶吗?人家不也住了好些年了,怎么就没听赵二伯说不搭呢?”赵四娘反驳道。
赵永芳是没抱怨过他家的草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赵乔氏会说呀!
从小到大,赵三郎曾多次听赵乔氏嘲笑赵永芳家贫,盖了个不伦不类的房子。
其实,赵永芳家境还算不错,只是当年盖房子的时候,遇到了些难事儿,只得把已经买回来的瓦片退了回去,换了钱回来应急。后来手头宽裕了,有能力再买一批瓦片回来,但当时房顶已经盖好了,他实在不想再折腾了,就一直沿用着那个草顶。却不想,成了赵乔氏口中的笑料。
赵三郎心里很清楚,赵乔氏的嘲笑很没来由,就不该听她瞎叨叨。可这种话听了近十年,耳濡目染之下。他下意识地认为砖房配草顶是顶可笑的搭配。
好吧,经赵四娘这么一点,赵三郎意识到他那所谓的不搭。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草顶的话,不抗风呀!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百味堂一带的风竟然不比临江的姜家滩那儿小,附近有好些草房的屋顶承受不住强风被吹坏了,甚至还有个别屋顶整个儿都被刮跑了。”就算可以勉强接受草顶的外观,但其稳固性实在欠佳,赵三郎还是不想要它。
这一回。赵三郎倒没有夸大其词。在呼啸的寒风中,确实是有很多草房被吹得七零八落。
说起来,人们搭建草屋的历史已经有了几千年。诗经里就有相关记载。其中有一篇名为《七月》的诗歌里说到:“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白天割茅草。晚上搓草绳。赶着盖屋顶……这里的茅草是用来铺设草房的屋顶,而草绳则是用来编织绳网罩在草房的屋顶上。很显然,绳网的使用是为了固定草房的屋顶,以防屋顶被大风吹走。
别看这种盖屋顶的方法极为普遍,不光是在国内,甚至连国外也有运用,如韩国的河回村,就展示着用这种方法搭建的草房。其实这种方法很拙劣。风吹雨打不到半年用以固定的草绳就会烂掉,屋顶随时会有被风吹走的危险。因此。只住得起草房的贫民,每年都要修理屋顶,极为麻烦。然而,这种拙劣的方法延续了几千年,似乎一直没能得到改进,至少到了唐代还是如此。杜甫诗中所说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就是明证。
尽管这儿的历史不同于赵四娘前世所熟知的历史,但盖屋顶的方法却很相似。所以,赵三郎才会反对盖草顶。
“不抗风?那也要看是哪种草顶了!”赵四娘自信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从屋檐开始铺稻草,铺的时候要注意,草根那头必须全部朝下,像鱼鳞一样聚集向上铺,尾部要用石灰按住。如此铺到屋脊后,全部抹上石灰。若是条件许可,就全部或上半部分盖上瓦片。当然这些瓦片好坏不论,能盖上就行。用这种法子盖出来的屋顶不仅好看,还不漏水。大风来了,就算把整间房子连根拔起,也不会把屋顶吹掉。”
“这样盖出来的屋顶不怕风吹?真的吗?”赵三郎狐疑道。
不就是加了点儿石灰吗?这法子听上去没啥特别的呀!虽然中间提到了用瓦,但既然要用当然要选好的用了,怎么能“好坏不论”呢?自家小妹的这个法子,实在很难让他信服。
“四娘,这法子是你师父教你的吗?”赵三娘见赵四娘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念一动,忙问道。
说实话,赵四娘所说,她也是不相信的。但这个法子若是赵四娘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提供的,她定会坚信不疑。
赵四娘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我师父只教了我做吃食,这种盖房子的法子可没教过我。”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赵三娘有些失望,就在此时,只听赵四娘说道:“这个法子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书上还会写怎么盖房子?”赵三娘奇道。
“那是当然!介绍这个法子的书里详细记载着各种先进技术,涉及范围极广,会提到如何盖草房一点儿都不稀奇。”说到这儿,赵四娘分别给了赵三郎和赵四郎一记眼刀,说道:“这本书是雪岫先生四处游学后根据其所见所闻编写而成的,所以名为《雪岫外史》。”
赵三郎被赵四娘瞪得莫名其妙,听她提到书籍,不喜读书的他心虚了一下,忙讪笑道:“雪岫先生,这名字很好听呀!”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好听?雪岫先生原名宁熙,‘雪岫’是他的号。对了,他的号可不止这一个,其中一个是叫‘陶山’。怎么样?你觉得‘陶山’好听吗?”
“陶山”?听起来很耳熟呀!可这人谁呀?完全没印象啊!
赵三郎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一时间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四娘,这位雪岫先生和陶山书院有啥关系吗?”赵四郎问道。
别看赵四郎平时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记性可比他哥强。总算记起来自己即将入读的书院名为“陶山”。
“雪岫先生是陶山书院的第一任山长。说起来,陶山书院能够创立起来他功不可没。”赵四娘答道。
众人闻言,顿时对雪岫先生肃然起敬。
陶山书院是幽州最好的书院。不是之一。尽管大家都是今天才听说雪岫先生其人,但他身为陶山书院的第一任山长兼创始人,绝对是一位才德兼备的大家。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赵四娘的家人对他已经不是敬佩,而是景仰了。
“三郎,就按雪岫先生的法子盖屋顶!先生说的,绝不会错!”赵永忠坚定地说道。
其实不用赵永忠吩咐。赵三郎也会按照这个法子盖屋顶的。别看他“不学无术”,但对读书人还是非常尊敬的。
赵三郎佩服道:“四娘,没想到你还找来陶山书院的山长写的书看。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他一直以为赵四娘就只会些“三百千”,万没想到自家小妹如此博学,连这种一听起来就很生僻的书籍都有涉猎。
看到家里人都一脸钦佩地望着自个儿,就差没在脸上写上“你好有文化”了。赵四娘老脸一红。不禁有些心虚。
自个儿没有家人想象的那么有文化啦!虽然平时自个儿也会去书坊,但都是买些话本回来消遣。这种书不要说民间的书坊没得卖,就是有,她也连碰都不会碰的。这本《雪岫外史》其实是苏记的少东家送给她的。
至于为何要送她一本这样的书,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原来,经过无数次捣鼓,不久前赵四娘终于成功实现了啤酒的量产,甚至还顺带着酿制出了好几种其他种类的低度酒。然而。在低度酒大获成功的同时,那厢高度酒却怎么也生产不出来。
说实话。赵四娘当然很希望高度酒能够尽快生产出来,哪怕不是为了销售或消毒,在烹饪的过程中,也有很多需要用到高度酒的地方。可制作高度酒的酿具不是着急就能变出来的,换句话说,急也没用。于是,不着调的她一直淡定得很。
不过,赵四娘能坐得住,姜荷莲子却坐不住了。
姜荷莲子算是看出来了,赵四娘虽然算得上多才多艺,但她在制作器具这一方面显然比较生疏。要是靠她那有一搭没一搭的改造,只怕到明年这个时候都别想把白酒给折腾出来。而明年秋天祸事就要开始了,到那时亟需大量的白酒。
不行!绝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于是,姜荷莲子就不停地催促赵四娘向苏记寻求帮助。
求助苏记能有什么用呀?他家都没酒坊的说!退一万步讲,苏记帮忙制造出酿具来,那自家不得分他家一些股份呀?不划算,太不划算了!坚信自个儿很快就能改造成功的赵四娘说什么也不肯为这事儿去找苏记。
就在姐妹俩僵持不下的时候,周掌事上门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家少东家得知赵四娘家已于几个月前取得了酿酒许可,却一直没见她家的酒在市面上流通。担心她在酿酒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就让周掌事前来问上一问。
赵四娘兴办酒坊一事,从开始到如今,一直没有借助苏记的力量,就是存着单干的意思。幸而苏记也没说什么,赵四娘才能心安理得地独自干到如今。可这会儿苏记为酿酒一事找上了门,尽管他家是出于好意,可赵四娘还是有一种自己在背地里干的勾当被人当面揭穿的羞耻感,忽然觉得自家揽下这么大一个工程,却没跟不断提供支援的苏记知会一声,未免不够地道。
思及至此,赵四娘便将周掌事请到了自家的酒坊,带着他四处转了一圈。其间着重介绍了一番酿制高度酒的工艺,并把其酿造器具存在的问题点仔细讲述给了他。
赵四娘这么做,并不是指望苏记真能帮她攻克这一难关,而是向苏记发出有意邀请其合作的信号。
这么赚钱的行当让苏记分一杯羹,她是有些不情愿,无奈自家欠人家太多,总要补报一二,而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再有,尽管姜荷莲子再三保证绝不会有人敢打她家酒坊的主意,可这块蛋糕实在是太诱人,她还是担心会有不长眼的贪图巨利来给自家使绊子。为防万一,倒不如把苏记拉进来,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让赵四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周掌事就带着精心绘制的酿具设计图以及制作出来的实物再一次上了门。
光看设计图,赵四娘就知道,都不用试了,用这种酿具生产高度酒绝对能成。后来的实践也证明她的看法,甚至用它生产出的高度酒品质远超预期。
经此一事后,赵四娘开始对那位少东家产生了好奇,脑洞大开的她甚至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穿过来的,还是个理科生。原因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制作出如此完美的酿具,一定具有极高的化学造诣。而这儿的技术水平不高,尤其是燕国,绝不可能培养出这方面的人才。
关于这一点,那位少东家是这么解释的:他是在看了《雪岫外史》中关于宁国酿酒工艺的介绍后深受启发,结合赵四娘的原始设计,才改造出了这套酿具。
伴随着他的解释而来的,就是这本大部头的《雪岫外史》。
赵四娘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类似于《梦溪笔谈》,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内容涉及自然科学、工艺技术、典章制度、物产民俗等多个方面。再讲得具体些,里面介绍了作物栽培、耕畜饲养、种桑养蚕、纺织工艺、榨油工序、制盐制糖工序、砖瓦缸瓮和陶瓷的制造,乃至于车、船、武器的制作,矿物开采,冶金技术等等。为了方便读者理解,书中还附有上百幅插图,酿酒的工艺流程赫然在列。
看完了这本书,赵四娘彻底服气了,终于认识到这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落后,也有很多先进的技术。关于苏记少东家的猜想,也随之打消了。
不得不说,自诩偶尔才会百密一疏的赵四娘行事其实极为粗疏。这么具有指导价值的一本宝典,寻常人求都求不到,她只翻了一遍就束之高阁,根本不去仔细研究。如果她精读过后就会发现,书中各项工艺的记述是很精当,但许多工艺的本身尚显粗浅。比如说,酿酒工艺中用到的蒸馏器很原始,甚至不如赵四娘设计的科学。要从它身上得到启发,进而制作出那么先进的蒸馏器,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说,活该赵四娘看不透苏记少东家的来历,再一次和他错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上门报信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年底。梧桐街上从早到晚都挤满了购置年货的人群,身在其中的赵家铺当然也是人满为患。
“沈捕头,你来了!”赵永忠一见到捕头沈岚,就忙迎了上去。只是赵家铺里实在找不出空位来,便道:“还委屈你先去院子里坐坐,我给你上好茶!”
沈岚笑道:“赵大叔,你先别忙。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有事情要和四娘说,她在吗?”
赵永忠答道:“这不是到年底了吗?四娘说该犒劳一下伙计们,就给他们办了些年货。她这几天都在百味堂帮忙发年货呢。要不,我这就让伙计把她叫回来?”
沈岚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下晌正好有事儿要去趟城北,到时候顺便去找她吧。”
说罢,沈岚也不多做逗留,转身就打算走。
热情的赵永忠哪能让赵四娘的好朋友兼府衙大捕头就这么空手而归,忙留他用晌午饭。见沈岚坚持不肯留下,就让伙计去隔壁熟食铺取了一只现烤现片的烤鸭来,连同葱丝、面皮和秘制酱料一起打包好塞给了沈岚。
赵永忠笑道:“沈捕头,这是咱家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别的倒还罢了,沈岚还就爱吃赵四娘家的烤鸭,刚打算待会儿去买只回去解解馋,没想到赵永忠就送到了跟前来。
“那就多谢赵大叔了。”沈岚笑吟吟地接过烤鸭,又问道:“我看街上有家外乡人开的铺子已经关了张。听说是回乡过年了。今年赵大叔打算是在幽都过年,还是回静海?”
“自然是回静海了,只是如今还早。再过两天,过两天就回乡。”赵永忠嘴上说还早,其实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早。
这都腊月二十六了,往年这时候赵家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杀年猪,他家老宅自然也不例外。杀猪得来的猪肉除了留下几斤自家吃,余下的大部分会送去给镇上的二房和大妹家,还有小部分就可以让自己拿去卖了。这个时候的集市上到处都是买卖猪肉的人。好多人聚在一起讲价,那场面不要太热闹,想想都觉得其乐融融。而今他们身在异乡。虽说铺子外面的街市远比长乐镇繁华,可他就是觉得很难融入其中,心里很不得劲儿。
要说这个沈岚,其实他和赵永忠一样也是异乡人。刚来府城还没几个月。而他之所以能来这儿也和赵四娘有些关系。
几个月前,沈岚从赵四娘那儿听说赵乔氏母女要谋害他的亲姐姐沈氏后,就忙让他娘去温府探望沈氏,提醒她小心提防赵成青,而他自己则立刻去查证。
他先是亲自去了一趟府城,发现确有一个“长治县王家屯孙氏”买过砒霜,而这个孙氏的形貌据温家的门房指证,确实就是最近频繁进出温府的赵成青之母赵乔氏。同时他还通过那门房得知。这个赵乔氏前一天曾来探望过赵成青,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走。
其实光凭这些并不能够证明赵成青意图谋害主母。想借此将赵成青抓捕归案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沈岚是谁?在他看来有这些就足够了,至于证据嘛,把赵成青那个贱人抓回来拷打一番就有了。
然而,就在他打通关节,带着一帮兄弟造访,温府准备将拖出赵成青时,却惊讶地获知赵成青刚刚得急病死了。开玩笑!前一天还在外四处蹦跶的大活人不过过了几时辰就没了,什么急病厉害成这样呀?听上去很扯呀!不得不说,这套说辞实在很难取信于人。别人信不信沈岚不知道,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于是,在打听到赵成青一死就被草席卷着丢去了城外的乱坟岗后,沈岚就立刻去了那儿进行查证。然而,他把那山头翻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赵成青的尸身。由此,几乎可以肯定赵成青是在诈死。
恨难平的沈岚如何肯让赵成青逍遥法外?他很清楚,赵成青能够在庭院深深的内宅里诈死,这中间不说温家全部参与在内,但至少肯定离不开温家某些人的手笔。于是,他将明察改为暗访,经他暗地里多方打探之后,最终确认赵成青被卖去了幽都最下等的窑子。
在沈岚看来,这样的结局可比一刀杀了赵成青更为解恨,也就不打算再出手收拾她。但赵乔氏作为赵成青的帮凶,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实在是让人气愤难当,他觉得有必要去教训一顿这个老虔婆。
就在这时,沈岚收到了来自府衙的调令。明面上是说原府衙的捕头办案不利,被撤职查办,这才把他调去接任。可上面却有人暗示沈岚,让他好好当差,不要再纠结于温府内宅之事。
当值多年的沈岚自然明白其中深浅,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那人的提醒,放弃了前去找赵乔氏晦气的打算。
却不想来到府城当差后,他在巡街时多次遇上赵四娘。对于这个和赵成青有亲的小姑娘,他竟生不出丝毫恶感,相反还有几分欣赏,便时常来照顾她家生意。一来二去的,不光和赵四娘混熟了,就连她家其他人也熟悉了起来。
今日他偶尔碰上了在静海结识的熟人,听说了前不久发生在静海的一件案子。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在治安极佳的静海鲜有发生,好奇之下他就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件案子竟和赵四娘家有莫大关系,便立刻赶来知会赵四娘一声。
这会儿沈岚见赵永忠一脸思乡情切,就能够猜到他极为惦记故乡的人和事,心下不禁有些犹豫,要不不通过四娘,直接就把那案子告诉他?
和赵四娘家相处久了,沈岚自然知道她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不是赵永忠,而是赵四娘这个小姑娘。凡事和赵永忠说了没用,得赵四娘拍板才行。
不过沈岚寻思,那件案子的相关人员都是赵永忠的至亲,案情又比较紧急,有必要让赵永忠这个家长尽快知道,及早做出反应。于是,他就对赵永忠细细讲了发生在长乐镇的那件案子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分发年货
此时的赵四娘尚不知道自家又要和老赵家牵扯不清,自家老爹又要自讨苦吃,还在百味堂里不停地忙碌着。
如今的赵四娘家不但拥有城西的六间铺子、城外的作坊和这家百味堂,还开了一家茶楼和好几家分店。
此外,除去上述这些由她家直接运营的店铺,还有好多家和其他人合作开的连锁店,如清汤铺、卤味铺、烧腊铺和甜茶坊等等。这些连锁店里的员工,既可以由赵四娘家派遣,也可以由合作商家自行招募。不过,为了保证口味的纯正,大部分连锁店里的后厨人员都直接由赵四娘家派遣而来,他们薪酬由她家负责发放,依然隶属于她家。
总之,赵四娘家不过在府城发展半年,就有了近二百名员工。
发展得快是好事,只是发起年货就有些费事了。为了避免忙不过来,赵四娘将发放时间设定为腊月二十四到二十六,让员工任选其中一天来领取。
采取了这种简单的分流措施后,百味堂前那块临时划定的发放区域总算不怎么拥挤,但也时时刻刻都有好几条长队排着。
按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份年货前前后后发三天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没一刻得闲,这忙得也太不合理了些。原来赵四娘家发年货不但给自家员工发,在她家那几个老好人的再三要求下,还得给持有百味堂餐卡的老人和孩子发。
凡是赵四娘家的正式员工能领到两斤猪肉、两只盐水鸭、两斤皮蛋、两斤白糖、两斤糕点、两坛黄酒、两坛酱油和两块细布尺头等八样年货,尚处在试用期的员工则年货种类不变。数量减半。
至于那些老人孩子给发两斤猪骨,两斤豆腐,两斤红糖。十斤粉条,十斤薯干和两块粗布尺头,另外还有两小袋酥糖。考虑到这些年货分量不轻且豆腐不易搬运,赵四娘早在几天前就通知过,老人孩子不必亲自来取,届时百味堂会负责送货上门。
可到了分发年货的那天,赵四娘特地起了个大早过来帮忙。自认为很早很勤劳的她到了百味堂时却惊讶地发现附近已经聚满了人。一打听,原来好多老人和孩子天蒙蒙亮来等着了,打算亲手把年货领回去。
赵四娘撇撇嘴。暗道,也不嫌累的慌!
其实人家非亲自守在这儿是有缘故的好不好!
原来赵四娘家为了发年货,一共订了五头二百斤左右的生猪。为了省事一些,就直接把猪运到了百味堂后面。请来屠夫就地宰杀。现杀现分。
然而,办事不牢的赵四娘只说分发猪骨,却没说分发哪部分的猪骨,这肋排和大骨之间的差别海了去了。对于他们这些一年到头甚至连买猪骨的闲钱都没有的人来说,当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争取油水更多的部分了。
于是,大伙儿都聚在百味堂旁的槐树附近,紧盯着树下的屠夫杀猪拆骨。尽可能领走自己相中的骨头。
话说杀猪可不是件轻省的活计,不但累人还费时。杀一头猪少说也得半天功夫。虽说那屠夫来的也早,天一亮开始磨刀霍霍向肥猪了,但估计得到巳时才能把一头猪杀完。
虽然赵四娘觉得这些老人和孩子纯属自讨苦吃,但看到面黄肌瘦的他们顶着烈烈寒风苦苦等待,心里怪不落忍的。于是,她就在百味堂前面支了个简易灶台,往上面按了口大锅,接着从铺子里取了些食材,做了个简单速成的酸辣豆腐汤,分给众人人手一碗热汤。及至第一头猪杀好了,她又让人把猪下水、猪头、猪尾和猪蹄等下脚料拾掇干净,稍稍腌渍过后就丢进洗净的大锅中熬煮起来。
别看赵四娘这种烹饪方法简单而又粗暴,熬制出来的全猪汤却出乎意料的美味。锅中散发出的香气不但让围在四周的老人和孩子直咽口水,还引来了不少住在几里外棚户区里的棚民,其中不乏瘦骨伶仃的老幼。
按照赵四娘当初的划分,棚户区也在她家救济的四个辖区之一,那么这些老幼多半也能拿到餐卡才是,他们完全可以凭卡来领年货,而不是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却不敢往前凑。
事实上,棚户区那一块前来领取餐卡的人数并不多,这并不是说棚民们不需要帮助,恰恰相反,整个幽都最需要帮助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之所以棚民来领卡的人很少,是因为赵四娘提出的苛刻规定,她要求申领人提交由所属地域的里正开据的贫困证明。然而要获得这种证明开据,就得满足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申领人得有里正管才行。
所谓棚民,十之**都是流民。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虽比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同伴们幸运太多,总算是冲破重重阻碍,活着进了府城。然而,府城并非乐土,堂堂一州之首府并不会给这些贱民提供遮风挡雨的港湾,在当今朝廷看来没把这些混进城来的流民驱逐出去就算仁至义尽,还妥善安置?纯属没事找事,想都别想。于是得不到朝廷援手的他们除去极少部分闯出一条生路外,绝大多数都住进了四面透风的棚子里,沦为了棚民。然后如同朝廷期待的那样,棚民们渐渐悄无声息地死去,将所有麻烦统统带走。
既然当今朝廷采取这种消极态度来对待流民,可想而知,它绝不会无偿为流民办理新的户籍。除去少数心思活络的人花钱找关系弄到户籍外,绝大多数流民都成了黑户。可以这样说,如今住在棚户区里的棚民八成以上没有户籍,对于这些没有户籍的黑户朝廷自然懒得安排里正来管他们。棚户区的里正最多只会管管剩下的两成人,这些人基本都是本地赤贫人家。
也就是说,棚户区里只有少数本地人才能符合赵四娘家的要求,得到一些援助,大多数缺衣少食的流民依旧孤立无援,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沿街叫卖
其实百味堂运作了一个月后,赵四娘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降低申领条件。然而她粗粗统计了一下,棚户区里需要救助的老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只给每户两个名额,估计也有四五百号人,这远远超过了百味堂的承受能力。
诚然,依照赵四娘家的家底,扩大百味堂,每天多给四五百人供饭,她家并非是承担不起。可以说,只要她愿意就完全可以做到。
可当赵四娘想到每天要聚集近千号人两次,其中大部分还是不知根底的黑户,就会从心底生出恐惧来——这乌压压的,阵仗实在太大!一天两天还行,若是天天如此,不要说她家能力有限hold不住,就连不管事儿的朝廷多半也会担心发生动乱而出手阻拦呀!
赵四娘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维持原状。哪怕家里那几个老好人轮番相劝,这事儿她都始终没有松口。
不过百味堂虽然没向广大棚民开放,赵四娘家却用另一种方式来周济棚民。生意不断壮大的她家不断地在建新铺子、新作坊,这就需要大量人手。每当这时,她家都会优先考虑棚民,先后多次从棚户区找人打下手。活儿不见得有多重多难,却给了他们幽都卖死力气的最高工钱,还包三顿油水很足的饭菜。若是饭菜有多,还允许他们打包带回家。
然而相比起庞大的棚民队伍,赵四娘家所招人员的数量极为有限。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当她看到好些棚民们被香气吸引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大锅,不知怎的。竟然生出几丝歉疚之情来。
于是她计较一番后,又在百味堂后面另支起一口大锅,等杀好第二头猪后,又炖了一锅全猪汤。然后宣布不管男女老幼见者有份,只需自备容器,就给领取热汤。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两口巨大的铸铁锅里依然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地声响。附近飘满了浓郁的香气。仔细辨别一下,就会发现两口锅里冒出的香气颇有不同。
百味堂前的那口锅里炖着的汤里没有加酱料,里面是奶白色汤汁。口味醇香;百味堂后的那口锅里炖着的汤里则加了赵四娘家特制的大酱以及小红辣椒若干,酱香浓郁,鲜辣爽口。
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选择排不同的队伍。如此一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就一分为二。再加上有了前两天的经验。百味堂附近人很多却不混乱。
只见人们手里拿着从家里来带的大碗,有序地排着队伍。队伍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虽然今儿才腊月二十六,还没到过年的正日子,可大伙儿却比往年过大年还要高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尽管外头在发放年货和免费派汤,一派熙熙攘攘,但百味堂里面依然井然有序地正常营业着。就在刚才。晌午的三百份主食销售一空,今天百味堂的营业算是结束了。
百味堂的九个员工在把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后。除了三个妇人急着回去照看孩子先走一步,剩下的六个人都主动留下来帮忙,其中就有褚小楼的娘亲周氏。
如今褚小楼他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还不能出去揽活儿,但生活已经能够自理,因而周氏也就不忙着回家。这会儿她见年货发放处虽然有些繁忙,但那儿原本就有赵四娘和从各处调来的伙计在操持,加上新加入的几个百味堂的伙计,人手已是绰绰有余。于是有着一手不错的灶上工夫的她想了想,转而去百食坊里帮着做起酥糖来。
这个百食坊就是赵三郎盖来安置那些孩子的,青砖草顶十分独特,就在百味堂的不远处。
百食坊虽带了个“食”字却不是百味堂那样的食铺,确切地说它应该是一个食品加工作坊。尽管宅子的大门上似模似样地挂着个“百食坊”的招牌,因为作为作坊的它不必对外营业,大门两边的倒座房没有改成门脸儿,而是直接做了仓库。后面的三间正房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宿舍。两间耳房则一个充当厨房,一个充当茅房。院子里的四间厢房里就是作坊所在。
想当初,赵四娘拿出七钱银子帮忙修完屋顶后,在赵三郎的苦苦“哀求”下,又忍痛掏出一两银子来给他们做本钱。
若在静海,一两银子拿去做小生意或许可能,可在幽州,呵呵,几乎是天方夜谭。可眼见赵四娘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赵三郎又不好意思再向家里其他人伸手要钱。无奈之下,只得利用家里的资源,以成本价内部购买了一批饴糖,还从姜氏手上白拿了好些卤水料包,打算做些低投资的吃食。
于是,稍稍添置了些简易的家当后,名为百食坊的小作坊就开工了。作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制作切糖,是在东厢房;另一部分则制作卤味,是在西厢房。
最初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天不亮就开始在作坊里忙碌起来,等到精心制作的成品新鲜出炉后,他们也不顾朝露会打湿衣服,就踏着第一缕晨光出发了。到了城南之后,孩子们中间小一些的或两个或三个结伴而行,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大一些的则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百食坊出品的切糖都以饴糖为原料,有芝麻糖、花生糖和核桃糖等多个品种。别看其中大部分切糖都很大众化,基本上别的糖铺都有销售。但只要吃过的人就会发现他家口味清甜,比起别家用红糖或是白糖制成的切糖,另有一番滋味。当然了,有人喜欢清甜口味,就有人独爱重甜口味,这个全凭个人喜好。饴糖制成的切糖从口味上来说,并不能够胜过传统切糖。但是百食坊的切糖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价格低廉,售价只有别家切糖的三分之二,这就吸引了许多精打细算的城南小市民。没过多久百食坊价廉物美的名声就渐渐在城南的街头巷尾传开了。
切糖的生意好,卤味的生意也不差。因为刚开始时本钱不够,食材自然用不起鸡鸭鱼肉,就只能选用毛豆、土豆和豆干之类不值钱的素菜,再有就是赵三郎从自家铺子里搜罗而来的鸡下水和鸡爪。尽管都是些“贱物”,且孩子们还把不准火候,奈何赵四娘家的卤料太过出众。哪怕味道稍有欠缺,回味悠长的独特口味还是吸引了大批回头客。当孩子们唱着叫卖小调时,随时会有闻讯而来的食客过来要上一份儿。这已经成为城南街头的一景。
客似云来的生意很快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益,赚到第一桶金的孩子们没多久就结束了四处叫卖的生涯。百食坊先是在城南夜市租了两个固定的摊位,一个卖切糖,一个卖卤味。前不久又在城南的石桥街和嘉善街各租下一个小小的档口。用以销售各式糖果和卤味。
“小陆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周氏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驾着驴车回来,便问道。
这少年名叫陆小田,他还另有两个小伙伴,同伴三人负责在石桥街的档口里卖糖。按理说,铺子要开到傍晚时分才会关张,这会儿才过晌午陆小田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周氏见状好生纳闷。
“褚家婶婶,我是回来拿货的。刚刚有个路过的客商起底了咱家所有的龙须糖。铺子里一下子就断货了,可还是有好些人想买。大哥就派我回来取货。”陆小田笑着答道。
“哎呀,早上的时候茗香楼的掌柜捎信儿来说,他家要订花生酥糖和芝麻核桃切糖各二十斤,让咱尽快赶出来。咱这一上午都在赶他家的单子呢,龙须糖就没来得及做,估计家里就剩下十来斤了。”这群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子陆锦皱眉道。
“这可怎么好?原以为二十三之后就不会多少人会卖糖了,毕竟家家户户都有好些灶糖存着呢!谁知道府城人这么喜欢吃糖,都这个时候了还买个不停。”说着说着,陆小田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我让西厢那边别做卤味了,都过来帮忙做糖吧?”
“虽说晚上冷得个要死,可还是有好些人出来逛夜市,卤鸡粉的生意还是旺的不得了。对了,听西厢那边吹牛说,最近有好多人特意跑去整只整只地订卤鸡。”陆锦说到这儿,心里头微酸,撇撇嘴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西厢那边正卯足着劲儿在做卤鸡呢!你去喊了也白喊。”
赵三郎可不是抠门儿的赵四娘,他绝对称得上“燕国好东家”。他不但给孩子们按时分发月钱,还把绝大部分利润都以奖金的形式分给了孩子们,就连剩下的一小部分也用来给百食坊添置家当等,依然用在了孩子们身上。不过赵三郎给孩子们发的奖金数额各不相同。原来他学着赵四娘的法子,按照每个孩子的绩效来分发奖金。
刚开始的时候,卖出去的货物数量不多,绩效奖金也就看不出多大差别。可随着百食坊的日益壮大,区别也就渐渐呈现出来了。特别是,生意做大后,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就明确划分了制糖和制卤两个部门,各自分管一部分孩子并给他们安排固定的岗位各司其责,就连绩效奖金也跟着各自部门的盈利走。
直到这个时候,许多孩子们才猛然发现制糖部门也就是东厢那边的盈利要远高于制卤部门也就是西厢那边,分到东厢那边的孩子都暗自窃喜。不过很快,他们就窃喜不起来了。
原来西厢那边的掌事赵思源很有想法,手里一有现钱,就开始琢磨着如何用这些钱把生意做大做强。他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他家卤水素菜的生意虽不错,却远不如卤水鸡肝、卤水鸡胗和卤水鸡爪等赚钱,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得从这方面着手。这几样吃食的原料全部由赵四娘家免费提供,而她家之所以会有这么些鸡下水和鸡脚,绝大部分是依靠红火的坛子鸡生意。但不知为何,她家似乎无意扩大这门生意,即便每天供不应求,都不增加坛子鸡的数量。因而,他家能够拿到的鸡下水和鸡脚的数量就颇为有限,这就限制了他家生意的发展。
无法从赵四娘家得到更多原料,那从别家获取怎么样呢?别家自然不会免费给,那他家花钱买呢?应该会答应吧。于是,他就辗转于城南各家酒楼之间,靠着之前走街串巷时混了个熟脸儿,成功从多家酒楼那儿低价收购来好些鸡下水。这样一来就有了充足的原料保障,西厢那边的盈利也随之蹭蹭蹭往上升。
过了不久,现钱多起来的他就大胆提议西厢那边去买整鸡回来卤。高投资给西厢那边带来了高回报,没过多久西厢那边就在嘉善街上盘下了一个档口来。
即便东厢那边也很努力,也想出了做酥糖的主意,后又在石桥街盘下一个档口。无奈差距太大,拍马也赶不上西厢的步伐。自然,东厢那边的收入也远不及西厢那边,这就不能不让陆锦等人泛酸了。
尽管东厢的小家伙们有些眼红对面西厢,更因为没有足够的库存而烦恼着,可是能够看得出他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不过这种幸福感却没能感染到在扒在门外窥视多时的黑脸大汉,愁眉不展的他正忧心着——过完这个年,他身边又会少很多乡亲吧?
陆锦曾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外讨生活,作为一个女孩子,即便身边有同族照应着,她也得特别小心,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了有别于常人的警觉性。最近她总是感觉有人躲在暗处窥视她。
就在方才,之前订的四十斤糖终于全部做完,大伙儿就打算让陆小田回城南时一起带过去。这会儿陆锦正在院子里帮忙装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抓个现行
要说周氏真是个热心人,她不光帮着做糖,生怕孩子们力气不够,还主动出来帮忙搬货。
“褚家婶婶,我听人说你做衣裳很有一手,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昨儿我买了一张羊羔皮,想拿它做件皮袄。你能帮我把那皮子裁个样子出来吗?我缝衣服还行,裁衣服实在是不成。”陆锦搬着搬着,忽然想起街坊们对周氏手艺的赞许,便笑着拜托道。
周氏听小姑娘这么夸她,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缝补的衣裳多了,记下了几个时兴的样子罢了。你要是不怕婶婶把那皮子裁坏了,就拿过来吧!”说罢,她心念一动,诧异道:“小锦,你不是有件羽绒服吗?那衣服穿着多暖和呀!干啥还要做皮袄呢?”
陆锦闻言,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做来不是留着给自个儿穿的,是打算给我弟弟的。”
周氏奇道:“你还有个弟弟?”
据她所知,陆锦无父无母,身边就只有一个族兄照应着,从没听说她还有其他的亲人。
“嗯,在家乡呢。”陆锦抬起头来,两眼放空,缓缓说道:“自打去年入冬起,弟弟就吵着要皮袄。可娘亲到最后也没筹到钱给他置办上……”
“大妞,你这回把皮袄给钧儿带回去,他肯定得乐坏了!我估摸着,那小子穿上新袄子,九成九要四处嘚瑟呢!”陆小田笑着打断族妹的愁绪。
陆锦当然明白族兄的良苦用心,她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时候弄得大伙儿跟着她一起难受。便不打算再提她家的糟心事儿。
于是陆锦展颜一笑,说道:“我……”
就在此时,陆锦心头不自觉地一紧。惊觉四周有异,差点儿忍不住就要回头查看。不过她还是死死忍住了,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四周来。在不动声色地换了好几个角度之后,终于被眼尖的她发现百食坊大门后面露出了一块土黄色的衣角。
于是陆锦忙给对面的陆小田使了个眼色,配合默契的他立刻会意。
只见他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解手,然后就面色如常地往耳房方向走去。一绕到从大门那边绝对看不到的角度。他就疾步走向围墙,一个纵身向外翻去。虽然百食坊的围墙颇高,但对于陆小田这种以前没少偷鸡摸狗的小混混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很轻易地就翻了出去。
出来之后,他放轻步伐绕到大门口,却惊讶地发现窥视者居然是风评极好的流民之首——刘柱。
话说既然朝廷不肯管流民。流民在无奈之下。就只得想方设法去自救。他们自救的方法就是抱成团,而刘柱就是由流民们推举出来的首领,领导着他们这个团体。
对于刘柱这个人,陆小田之前在外面混的时候,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在他印象里,刘柱豪爽仗义,确实是条汉子。甚至于他还暗自感叹过,流民的眼光不错选对了人。
只是这会儿这个好汉居然干起偷窥的勾当来了。还偷到了他家,他就不得不对刘柱改观了。对刘柱的好感度霎时间降为负数。
当陆小田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知道陆锦已经带人过来了,料想今天刘柱就算插翅也难飞,便跨上一大步,挑明道:“刘大叔,你在这儿做啥呢?”
刘柱透过门缝看到一大群孩子忽然冲了过来,不由得心里一突。正要转身逃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发话,大惊之下的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夺路而逃。
奈何他发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前后就被死死堵住了,最要命的是堵他的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他,就算他仗着一把蛮力突出这群小屁孩的重重包围,也没多大的意义了。
于是刘柱深吸一口气后,扯出个笑脸道:“听说赵三小姐来了,我有事儿找她。”
方圆十里的人怕是都知道赵四娘现今人在百味堂,正常人绝不会跑到百食坊来找她,还是以这种姿势。拜托,编谎话也编个像样些的!拿这么拙劣的谎话哄孩子,孩子们都不好意思上当。
众孩子均想:找人是假,偷方子是真吧!
孩子里面有些脾气暴躁的就想要跳出来和刘柱干上一架,不过,都被赵思源拦了下来。
如今,东厢那边的掌事不在,孩子们就自觉将西厢的掌事赵思源认作头头。既然赵思源发话说,他要带刘柱去见赵四娘,大家伙儿也就没有意见,任由赵思源将全须全尾的刘柱带离。
这会儿的赵四娘正在百味堂里休息,见赵思源带着刘柱来找她,忙站起来道:“刘大叔,好久不见了。”
刘柱干笑了一声,他见赵思源没有当面说出他先前的勾当,便心下一松,笑道:“我是来道谢的,多谢小姐家送了咱们那么多背心。正是有了它,今年棚民才会少冻死了许多。”
原来随着赵四娘家的熟食被愈来愈多的顾客认可,熟食铺生意就越来越旺。鸭子作为制作熟食的主要食材之一,用量也越来越大。尽管上次赵四娘为了制作羽绒服,将所有的鸭毛全部用光。但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赵四娘家就又收集了大堆大堆的鸭毛。
赵四娘家的老好人曾听人说过,每年冬天城北都会有许多人被冻死,就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她家就把新收集回来的鸭毛全部做成了背心,先是给所有持有百味堂餐牌的人都发了一件。发过一轮之后发现还多,她家就找来刘柱,把剩下的羽绒背心都交给他,让他转交给需要的流民。
这会儿赵四娘听说刘柱是为了羽绒背心的事情来道谢,心里不由得大奇:虽然那批背心不是由她经手,但她隐约记得,背心早在半个月前就转交给他了吧?当时他就千恩万谢过了,怎么这会儿又为了道谢特地跑过来呢?
她再一看旁边的赵思源虽然抿着嘴一言不发却虎着个脸,就跟刘柱欠了他二五八万没还似的,狠狠地盯着他,不由得心念一动。(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觊觎之心
前两天赵四娘就听赵三郎嘀咕说,近来他总感觉有人在百食坊附近转悠,怕是有人见年底百食坊生意大好,就打起了他家方子的主意。为了安全起见,他正考虑要不要养两条狗来看家护院。
赵四娘听了完全没当回事儿,觉得他纯属多想了,还狠狠地嗤笑了他一顿。当时她是这么说的:“当初小白就是你抱回来的吧?就你那挑狗的眼神还是乘早儿拉倒吧!家里供着个大爷就够烦心的了,可别再弄回来两个祖宗。”
不过现在看来,赵三郎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是有人觊觎自家的方子。
若是换了别的方子,赵四娘说不定会急着跳起来,但百食坊的方子嘛……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百食坊说到底它就一加工作坊,里面就生产两种东西:糖果和卤味。这两种东西的制作工艺都不复杂,可以说是一看就会,不看回去琢磨一下也会,所以完全不必也犯不着担心有人过来偷窥。
那么问题来了,制作工艺如此简单的东西,会不会被人家拷贝出来呢?
其实,随着百食坊的热卖,很多头脑精明的商家就开始跟风进行仿制,其中不乏一些仿得似模似样的,幸而百食坊“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仿制品或是从口味,或是从卖相,亦或是从价格,终归是输了正品一筹。之所以能做到这点,就是因为百食坊里制作的糖果和卤味。它们的原料用的是由赵四娘家独家提供的饴糖和卤料。想要勘破这两种东西中的玄机难度可就大了,以后会不会被聪明人破解赵四娘不知道,但现在依然是她家的独门配方。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种独门配方赵四娘出于谨慎,始终没有在那些她所看来的“问题少年”面前透露过一丝一毫,每次都是把饴糖和卤料的成品从别处运过来给他们进行再加工。
换句话说,百食坊里的人自个儿都无法知道核心秘方,知道的或者说用到的都只是些方子的细枝末节。
因而,赵四娘根本不怕有人觊觎百食坊里的所谓方子,在猜到面前这个人极有可能想染指她的方子时。依然气定神闲。
“刘大叔,你实在太客气了。今年能够少折损那么多乡亲,都是你领导有方。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说到这儿,赵四娘话锋一转,笑着问道:“只是刘大叔,今儿你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道谢吗?可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和四娘商量?”
赵四娘虽对棚户区一带的事情不是特别上心。但也和刘柱打过几次交道。在她印象中。刘柱是个直肠子,不会说一半藏一半。因而,她也不拐弯抹角地试探了,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刘柱闻言,涨红了脸,说道:“这、这……唉,三小姐你这么直率,我要是还在这儿吞吞吐吐地未免太不像个爷们儿。我还是和三小姐你实话实话吧!其实。我也是今天才被抓住,之前我就已经在百食坊外面晃悠了好几天了。只不过是侥幸没被发现而已。我之所以在百食坊那儿转悠,是真有话想和三小姐你说,只是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啊!
“这几个月来,三小姐家不停地照顾着咱这些流民,每次有活计都会想到咱,工钱高不说,给咱准备的饭食比咱过年时候吃的还要好。不光这样,三小姐家亲戚开的春华堂也特别照顾咱,时不时地派人来咱这儿收些络子、绣花啥的,给的价钱还比城里哪家铺子都高,那可也是很大的贴补。靠着你们两家的接济,咱们的日子要比以前好过的多了。有些人家还盖上了正经的草房,过上了像模像样的日子。
“可谁知前几天咱那儿起了一场大火,虽说是在大白天人都没啥折损,可咱那儿不是草棚就是草房,说白了就一堆堆的草,这火一起大片大片的屋子就都烧没了。如今有十九户人家遭了灾,这些人家的日子一下子就没了着落。住处还罢了,大伙儿可以挤一挤,可最难的是口粮呀!好几家啥都没救出来的直接就断了炊。乡里乡亲的,虽说咱也帮衬了他们一把,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帮了他们自己就得饿肚子了。再说了,帮衬个三五天还行,日子长了大伙儿都受不住啊!我就寻思着,大伙儿这么勒紧着裤腰带也不是个办法,说到底还是得给那些苦哈哈的乡亲们找个营生是正经。
“正没主意呢,前几天我去码头上工的时候,看见咱百食坊的生意甚是红火,里面的孩子们个个穿着新衣,满脸红润。就不自觉地想起了几个月前,记得当时这些孩子也跟咱们流民没啥两样,甚至有的混得还不如咱呢!再一想,孩子们能有今天,既是托了三小姐家的福,也是靠他们之前走街串巷慢慢儿积攒出来了家底。我是听说,如今百食坊有了好几间铺面,孩子们早已不用在外奔波了。就想着、就想着,百食坊能不能给咱流民供些货,让咱拿着去串街唤卖呢?”
赵四娘之前就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当她听刘柱这么说时,并不是十分惊讶。
说实话,赵四娘的同情心有限,但她终非草木,看到凄惨的流民时她也会心有戚戚。于是,就有了这两天的赠汤。今日刘柱提出的这个想法,她乍听起来觉得倒也不失为帮助一部分流民脱离困境的好方法,答应他似乎也没什么。
刘柱见赵四娘似有动容,忙再接再厉,一脸郑重道:“我知道百食坊的生意都聚集在城南那一带,并不涉及城北。在这儿我可以保证,咱拿到货后就在城北这一带做生意,绝不会跑到其他地方去。尤其是城南,决不踏入一步!所以三小姐大可不必担心咱会妨碍到百食坊的生意。”
赵四娘闻言,稍感诧异道:“只在城北?”城北的生意可不好做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你不厚道
刘柱重重地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不错,只在城北!虽说城北人大多数都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可就快过年了不是吗?一年辛苦到头,他们中肯定有很多人想趁着过年买点儿零嘴儿打打牙祭,就是不能太贵了。咱百食坊的东西又实惠又好吃,肯定能合他们的心意。我寻思着,在城北或许赚不了啥大钱,可贴补贴补家用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如果说赵四娘对刘柱的想法心存顾虑,那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他们会影响到百食坊的生意。如今刘柱这一番保证,算是彻底打消了她心中的顾虑。
就在赵四娘想要点头答应时,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赵思源忽然开口问道:“刘大叔,窝棚那儿是腊月二十那天晌午起的火吧?”
刘柱正殷切地望着赵四娘,等待着她的答复。听赵思源这么冷不丁一发问,不由得一怔,随即答道:“没错,就是那时候。”
赵思源皮笑肉不笑道:“那时候我正好在百食坊,忽然就闻到一阵阵烧稻草的味儿传了过来。谁能想到是窝棚那儿着了火呢?我还以为是谁家在做法事呢!乡里乡亲的,听说窝棚那儿遭了难,我赶紧就去打听一番,看看有啥好伸把手的。这一打听才知道,遭了灾的人家里十户有九户都姓刘,听说还都和刘大叔你沾亲带故呢!要不说刘大叔你仁义呢,为了给亲戚们找个营生,就在咱百食坊外头一猫就是好几天。这寒冬腊月的。也够难为你的,要是冻出个好歹可咋办呐!”
刘柱闻言,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尽管他顶着一张黑脸。可还是能够察觉出此时的他满面通红。
他忍不住辩解道:“那些乡亲们多半是我的同族没错,可我帮他们并不全是因为他们是同族的缘故。就算是其他人家遭了难,我也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替他们谋出路的。”
不管真相是否如刘柱所说,他的辩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赵四娘眸光一闪,说道:“刘大叔,你可能还不知道,百食坊和百味堂不大一样。它并不归我管,而是由我的大哥一手打理。方才你提出的这个要求能不能答应,得看我大哥的意思。此外。也得听听孩子们的想法。若是他们都愿意,我想百食坊自然是乐意给乡亲们供货的。”
赵四娘这话说得好听,其实无异于婉拒了。赵三郎的意见暂且不管,光看孩子王赵思源一脸不乐意。就知道这事儿是办不成了。
刘柱之所以犹豫了好几天才说。就是知道此事十有**办不成。再加上斜刺里冒出的赵思源说出了那番话来,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可即使是心里有所准备,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四娘见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说道:“我不常来百味堂,都不知道有些乡亲的日子难成了这样,竟到了无米下锅的境地。这样吧。不管你说的这事儿能不能成,咱都得把眼前的年关给过了不是?咱家城外作坊里的粉条应该还有一千斤左右的存货。一会儿我就让人送过来,还劳烦刘大叔你分发给家里有难处的乡亲们。东西是不值什么,好歹也算是咱家的一份儿心意吧!”
刘柱闻言,喜笑盈腮,搓着手道:“这、这该说啥好呢!三小姐,你仁义啊!”
“邻家邻舍的,总该相互扶持,刘大叔不必客气。”赵四娘想了想,又道:“再麻烦刘叔转告乡亲们,开年之后咱家在城外会有好几个大工程,到时候肯定会请乡亲们来帮忙,至于工钱自然不会少。”
刘柱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忙像小鸡啄米一般点起头来。
刘柱是满意了,可赵思源却撅起了嘴,看向赵四娘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忿。
赵四娘看了他那小样儿不禁一怔,心下稍一琢磨,他这是在……怒其不争?
这小子!还真是人小鬼大,不该他操心的尽瞎操心。
赵四娘心里嘀咕着,甚是不以为然,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刘柱和赵思源,赵四娘就赶紧安排伙计去城外运粉条过来。想了想,又让伙计捎个信儿给姜荷莲子,让她派人送十九床棉被过来。
不管那刘柱是不是在为亲戚谋福利,那十九户人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却是肯定的。如今这些物资于她家和姜家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就拿过去帮他们一把吧!
“让一让,让一让!咦?我说你别挡道啊!快,先给我来上一碗啊!”
安排好这些,赵四娘刚想喝口茶歇歇,就听见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嗓门之大连坐在百味堂里的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有人排队就总有人会插队,百味堂外自然也不例外,这几天就没少见一些厚脸皮的跑来加塞儿。不过插队能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赵四娘还真是闻所未闻,赶紧出来围观。
一看之下,赵四娘忍不住扶额。
站在百味堂门前那口锅旁给大伙儿打汤的是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时不时往灶台里添柴加火的也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原来由于送汤是赵四娘临时起意,故而事先没有准备人手,她就从棚户区找来了四个“临时工”,这两个小姑娘正是其中两个。
人家小姑娘人小没见过多大世面,看到衣着如此光鲜的体面人挤过人群,将一只脸盘大的海碗伸到她们面前牛气冲天地讨要汤水时,登时有些惊慌失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咦?不是说‘见者有份’吗?凭什么就不给我打汤?百味堂不厚道!”插队的某人撇嘴不满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投去鄙视的眼神——不厚道的是你!
只是这个家伙一看就非富即贵,大多数是棚民的众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由着他继续无耻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你故意的
“明明前面那人是端着满满一碗走的,怎么到了我就连半碗都没打到?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呀!小丫头,做人可不能这样!”某人领到汤还不消停,依旧不依不饶。
“没、没少给,一人一勺,都一样的。”小姑娘怯怯地解释道。
“哪有少给了,我看还多给你舀了呢!”
“你那哪里是碗啊?分明是个盆!真要给你打满了,后面少说得有三四个人没得吃。”
虽然极为畏惧权势,但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躲在人群中吐槽。
某人拿眼睛狠狠扫了一扫人群,众人立时噤声。
似乎是对自己的威慑效果极为满意,某人得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双筷子翻了翻碗里的汤料,挑眉道:“不光少给,还尽给我打土豆粉条,连个肉渣都没见。哼,小丫头,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杠上了,是吧?”
要说赵四娘家的这两锅汤最初是全猪汤没错,可耐不住来领的人实在太多。
第一天下晌的时候锅里就只剩汤不见汤料,而且汤也所剩无几,可还有很多人端着个碗巴巴的等着,不管怎么劝他们都不肯走。无奈之下,赵四娘只得就地取材,把百味堂厨房里搜出的猪油、土豆、白菜、酸菜和粉条,和着原汤又炖了两大锅汤,还往汤里撕了好些现制的葱花三和面饼,方才勉强应付过去。只是这样的汤就没有多少肉味了。
第二天有所准备的赵四娘在全猪汤炖熟之后就盛出一半汤料来,除了加土豆、白菜和粉条外,又往里面加了好些带来的豆芽、豆腐、腐皮、油豆腐、素丸子、肉丸、鱼丸和鱼腐等。好好的全猪汤瞬间变成一锅乱炖。不过虽然乱了点,但有个好处那就是随炖随加汤料,基本保证每个人都能尝到肉味。
到了第三天,五头猪里就只剩下了一头,也就是说今天的材料就只够炖一锅全猪汤的量,要是炖两锅汤的话,汤里的肉味就会淡上不少。不过前两天年货已经发得差不多。今天无论是猪肉还是猪骨都绰绰有余。赵四娘也不小气,就直接扣掉年货要用的分量,把剩下的都下了锅。这样一来。今天的猪虽然少了,可汤里的油水远比前两天要足,幸运些的能在一碗汤里吃到三四片肉,一般的能分到一两块骨头。再不济也能吃到肉丸或是鱼丸。
不过油水再多这也是大锅饭不是。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肉。某人可能是人品不好,丸子倒是捞了不少,可惜全是素的。
看到某人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赵四娘赶紧找了个伙计上前把他好言好语地劝了过来——其实她有想过自己上场拉人,可某人实在是不要脸了,她都不好意思让人家知道自己认识他,还很熟。
赵四娘深深觉得。这个叫王容的家伙是和自己杠上了。不管她走到哪儿,都能“偶遇”到他。遇到砸她家场子的他。
她在赵家铺里调制火锅底料,他就来大快朵颐,吃完嘴一擦,就喊火锅伤胃;她在甜品坊和赵三娘改进甜点,他就来当着点了甜点的男客人说,吃甜点太娘气,不够爷们儿,说完自个儿买了个蛋糕走了;她在新开的茶楼里查看干果炒货的销售情况,他就跑来一边狂嗑瓜子,一边嚷嚷说她家炒货吃了上火,嗑得他牙疼……
反正赵四娘家那么多家铺子,就没有不被他吐槽过的。这回可好,吐槽完城东的铺子还不过瘾,还追到城北来找这个不盈利的食堂的碴儿。
真的是够了!
“王公子,您腿脚可真麻利,整个幽州府,哪哪儿都有您的踪迹!”赵四娘皮笑肉不笑道。
“哪里哪里!远比不上红袖你的小短腿利索。”王容看到赵四娘额角青筋直跳,心里一乐,又逗她道:“红袖啊,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家晦了大气了!”
王容那张狗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赵四娘从来就没有把他的话太当回事儿。可听了这话,她心里却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继而敏锐地察觉到,王容的语气里除去七分调笑外,竟还带着三分认真。预感不妙的她当即收起笑脸,神色凝重地思索起来。
别看王容经常玩些变装游戏,一会儿穿得像个贵公子,一会儿又穿得跟个乞丐似的,还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找她不自在,终日没个正行。可赵四娘知道这家伙绝对不简单,就连江泠在提起他时那张木头脸上也是一副便秘的样子,再三告诫千万不要得罪了他。既然连在府衙里当差的江泠都对王容讳莫如深,说明他还真有可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提前得知一些有关自家的消息。
思及至此,赵四娘忙跟他打听起来,问道:“这话怎么说?”
“先说好,我告诉你那么重要的消息,你该怎么谢我?”王容也不嫌碗里没肉了,狠狠扒了一口土豆加粉条后,扬起头来问道。
有没有搞错,都没告诉我是什么消息,就想要报酬了!
尽管赵四娘很想喷人,但如今她有求于人,便好声好气道:“王公子不是喜欢嗑咱家的瓜子吗?以后您再来咱家茶楼,就不收瓜子钱了好不?”
“谁爱吃你家瓜子了?”王容下意识反驳道。
说罢,他可能觉得这个主意其实还不错,又道:“还有啊,你家瓜子火气那么大,不配点儿茶怎么下口?这样吧,以后去你家茶楼,你就别收我的茶水瓜子钱了呗!”
赵四娘很爽快地点头答应,示意他赶紧说。
只见王容又低头吸了一口汤汁,方才悠悠道:“赵奕宏是你的堂兄吧?他摊上大事儿了,如今在静海县衙的牢房里关着呢!”
赵奕宏?
有时记性不太好的赵四娘勉强能记得自家大哥大名赵奕宁,二哥大名赵奕宸,可这个赵奕宏……谁能告诉她这人到底是赵家的几郎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不如不辩
王容特地跑来曝出这么大的料,原本是想要欣赏一下赵四娘捉急的小样儿,却失望地发现人家丝毫不为所动(其实人家是在犯迷糊好吧),登时觉得怪没意思的。于是他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本月十五晚上长乐镇上的赵家老铺忽然着起了大火,尽管更夫及时发现后敲锣示警,使得北街大半条街上的人都闻讯前来救火,无奈火势太大,不仅赵家老铺被全部烧光,就连和它相邻的两间铺子也被殃及,给烧毁了一大半。
这么多房子一下子全被烧掉,就已经够让赵家人欲哭无泪的了,谁想赵奕宏忽然发现逃出来的人当中并没有他爹赵永年,就立刻冲进废墟里救人。虽说那时火已经灭了,可废墟里面一片狼藉,还有几根房梁要倒不倒,贸然冲进去极有可能受伤,再加上都烧成那样了,就算赵永年真在里面也不可能活着救出来了,于是大伙儿忙把赵奕宏从废墟里拉了出来。直到第二天天亮后,众人才在废墟里找到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赵永年。
一夜之间,赵家二房不但房子被烧成白地,还出了人命,真可谓是祸不单行。就在大伙儿还在叹息他家流年不利时,赵永年头七那天,一队官差忽然杀到了老赵家,将赵永年的棺材连同灵堂上的赵奕宏一起拉去了县衙。不久后官府就宣布赵家老铺的大火乃是人为纵火,目的是掩盖赵永年的真正死因。而谋杀赵永年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赵奕宏。
“赵二郎杀了赵永年?这不能够吧。”赵四娘喃喃自语道。
迷糊的她终于想起来“赵奕宏”是赵二郎的大名,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老赵家那个贼窝里唯一心善的孩子会谋杀亲父。
赵四娘连珠炮似的发问道:“凭什么这么说?人证物证都齐全吗?还有赵奕宏他认罪了吗?”
王容见赵四娘如此关注自己所说的内容。不由得嘚瑟了起来,卖弄道:“案子里的详情一般人是不可能了解得很清楚的,最多也只能听说个梗概。可我是谁呀?我能是一般人吗?别人知道的我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赵四娘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在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恭维道:“是是是,王公子可不是一般人。那么厉害的您现在就给无知的我讲讲这件案子的详情呗!”
王容微微扬起头。傲娇地哼了一声,方才讲述起来:“如今的静海县令皮茂声最是昏聩,他办案子不讲真凭实据。从来就只认银子,手上冤假错案无数。不过这回他倒不是乱判一气,这办案还算有理有据。
“县衙的仵作仔细检查过赵永年的尸身,他身上共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刀伤。右侧肩胛骨一刀。心口一刀。右侧肩胛骨那一刀较浅,无关紧要,而心口那一刀极深,中刀后绝无生理,应当就是致命伤。由此可以推断,赵永年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应该已经气绝身亡。
“至于官府为何会认为赵奕宏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其一,最初起火时家住赵家老铺的他没有随众人一起逃离火场,甚至当时没有人在火场附近见过他的踪影。直到火势差不多控制住了才看到姗姗来迟的他,这点就很让人怀疑。其二。赵奕宏在冲进废墟里徒手翻找赵永年时,双手受了严重的烫伤,把他送去济生堂就医时,申大夫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其他伤口,却在他的衣摆上发现少量干涸的血迹,这点就更让人怀疑。再结合有人证实,火灾发生前几天赵奕宏曾连日在赵家老宅和赵永年发生过激烈的口角,说过自己恨透了赵永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这就具备了杀人动机。
“如此一来,可以称得上人证物证俱全。即便赵奕宏熬刑拒不认罪,被判有罪也是**不离十的事儿。”
赵四娘前世就不大懂法,到这儿之后也没长进到哪儿去。不过看着法律题材的港剧长大的她至少知道,以上所说细论下来都只是间接证据。放在前世,就凭这些多半还不足以定罪,要判有罪往往还须拿出更为强有力的证据来。然而,这儿可不讲究什么“疑罪从无”,要是官府怀疑你有罪,你却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对不起了,你就是有罪,无数冤案就是这么来的。
赵四娘眉头微蹙,这种法律环境对赵二郎非常不利,要想洗脱罪名,完全得靠自己。她很想知道始终没有认罪的赵二郎是如何进行自辩的,便问道:“关于这些疑点,赵奕宏是怎么解释的?”
王容翘起二郎腿,幸灾乐祸道:“哎呀呀,那傻缺还不如不开口呢!坏就坏在他那口供上了。问他那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最开始说哪儿都没去一直呆在家里,被证实说谎后,又改口说去镇外的河边喝酒去了。那就问他具体是在河边的哪一处喝的酒,那酒又是从哪里来的,装酒的器皿如今在何处。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他当即瞠目结舌,先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愣了半晌才说出了个地方,又说那酒是从他爹的藏酒里悄悄拿来的一小坛烧刀子,至于酒坛直接扔河里了。根据他的陈述,捕快去那地方实地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那一带的河水干涸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结了冰,这就跟他所描述的‘河水潺潺’的景象不符。而且在这种河水无法流动的河里酒坛自然不可能漂走,但捕快不要说酒坛了,就连碎陶片都没找着一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推说自个儿喝醉了记错了地方。然而,问过当晚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当时神智清醒,毫无醉态。最后问他身上的血迹是从哪儿来的,他直接答不知道。这口供招的,一下子就把罪名坐实了。别说皮茂声那蠢货要逮他,是我也要抓他呀!”(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大义灭亲
虽然赵四娘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静海,但自从上次在梁研那儿惊悉肖永业回乡的消息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对老赵家缺乏掌控,错失了很多重要情报。于是她很快就让经常返于静海和府城之间的张和泉多加留意赵老家那边的动静。
据张和泉所说,中秋节前肖家人就被赶出了赵家村。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太远,转身就去了长乐镇,住进了赵家老铺。自打他们和二房一起搭伙过日子,赵家老铺的后院里就一直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生过。
赵四娘对肖家人自然是深恶痛绝,可对被他们骚扰着的二房也同情不起来,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她原想深挖一下这两伙人之间的是非来找点乐子,不巧的是张和泉前不久带着李翠莲搬去了窑场,年底作坊又忙着交货安排不出人手来顶替他,就放松了对老赵家的“关照”。却不想“失联”不到一个月,赵家老铺里竟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
诚然,赵二郎确实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就此认定他是真凶未免有些武断,这起案子里面恐怕离不开肖家人的影子。
赵四娘深深地看了王容一眼,似笑非笑道:“都说‘民不举,官不究’。咱们静海县衙多年来一直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说那位皮知县和前任半斤八两,也不是个勤快人,绝不可能主动去调查民间的一起火灾。我就奇怪了,是谁那么具有正义感。把赵奕宏告上官府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呀!即便几年前新修的律法鼓励老百姓申冤,如今敲登闻鼓可以不必吃那二十记杀威棒。可你要知道,咱们小老百姓最怕沾上官司了。千方百计躲还来不及,主动去告状?除非是为了至亲伸冤,才能豁出去。”
赵四娘一脸讽刺,特地重读了“至亲”二字。
王容见状,本欲给赵四娘解惑,却有些膈应她对某人的评价,又卖关子道:“说不定静海县的百姓在朝廷的教化下。涌现出无数正义之士呢?也不一定非得是至亲才肯为别人出头吧!”
赵四娘嗤笑一声道:“首先,那么大的火,火场周围肯定一片混乱。忙着救火还来不及呢,谁还有空特地去记不相干的人在不在场,也就只有‘至亲’才会注意到,而有没有一起逃出来就更是只有‘至亲’才会知道的事。
“其次。申大夫我也认识。他这人眼神儿不是很好,离得远些倒还罢了,离得越近他越是看不清楚,经常连坐在他跟前的病人都看不清。就他那眼神儿,让我很难相信他能察觉出赵奕宏身上的少量血迹。恐怕那血迹不是申大夫最初发现的,而是经某个送赵奕宏去就医的‘至亲’提醒后,申大夫才察觉到的。
“另外,赵奕宏和他爹在家吵架。外人或许能够听见响动,却不大可能连吵架时赵奕宏说过些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是当时在场的‘至亲’。”
王容闻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来,你也有机智的时候嘛!这回还真被你蒙中了,就是赵奕宏的‘至亲’去县衙告的状。”
赵四娘被向来看不起她的王容“鼓励”一番后,信心大增,继续说道:“我敢说告状的人绝对是肖永业!因为《大燕律》上规定,‘证亲有罪,先杖二十’。这就是说,只要告发亲人,甭管有罪没罪,都得先吃上二十记杀威棒。赵奕宏的‘至亲’里,估计就只有肖永业不怕那二十记杀威棒,因为入赘肖家且被除族的他在律法上不再算是赵奕宏的亲人,他去告发可以不必挨打。”
王容闻言,甩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你好没见识好无知”的嫌弃表情,嗤笑道:“你以为告状都得去公堂上告,弄得个尽人皆知?你也不想想,要是肖永业真把亲弟弟和亲侄儿给告上了公堂,他就算不用挨那些杀威棒,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这样一来,他还能浑水摸鱼吗?就算赵家那俩老货想把赵家的财产都留给他,赵氏一族也绝不肯答应啊!真是的,说话之前也不过过脑子。”说罢,还啧啧两声,很夸张地摇了摇头。
赵四娘可没空理会王容的冷嘲热讽,她正苦苦思索着:告状的“至亲”居然不是肖永业?那会是谁?难不成是赵老爷子或赵乔氏?
就在赵四娘胡思乱想之际,卖够关子的王容又开腔了,说道:“虽然你说话不过脑子,但又给你蒙中了,真就是肖永业把赵奕宏给告了。”
赵四娘闻言,一张小脸霎时间秒变成风干的土豆,扭曲得惨不忍睹,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咆哮道:“那你刚才还说那些屁话做什么?”
王容听到赵四娘连那么粗鄙的词语都爆了出来,一直以逗她为乐的他心里顿时乐坏了,暗搓搓道:当然是为了借机教训教训你咯!
不过他还算识时务,总算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一本正经道:“刚才我只是说肖永业不可能告上公堂,却没说不是他告的状呀!之前肖永业不是借着温家的势把肖守安给捞了出来吗?会来事儿的他还打算借势攀上了皮茂声,只不过皮茂声没怎么搭理他罢了。直到前些日子他和皮茂声表态说,愿意把闺女许配给皮茂声的儿子,这才真正勾搭上了。这回就是他暗中找了皮茂声,密告了赵奕宏。”
尽管王容的这段话里信息量巨大,放在平时赵四娘肯定要刨根究底一番。可这会儿她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小混蛋,撇过头去暗自琢磨起来。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应该尽快回一趟静海,去见见赵二郎这个当事人,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弄清这起案子的真相。
王容见赵四娘转身就命伙计去套车,甩都不甩自己一眼,顿时有种被人用过就扔的感觉。他心里立时不痛快了起来,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往外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