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方大小姐
七月的日头毒辣,尤其是正午时分。舒榒駑襻
院中的花儿朵儿恹恹地垂着脑袋,清晨碧色盎然的绿叶也都萎靡不振。偌大一座园子里,红绿相间,盈盈翠翠,却弥漫着炎热浮躁,不免叫人厌恶。
一个女孩静静地跪在院中,已两个时辰了。
嘀嗒——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下来,不过一瞬,地上的湿痕便已消失。
府上的人来来往往,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她一眼。除了,刘妈。刘妈已过了不惑的年纪,此刻的她正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女孩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眼珠子忙撑了撑,死死盯着。她当然不是可怜她,她是来监视她的。
跪得太久,她的膝盖痛得难以忍受,手指才触及大腿,便听得刘妈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大小姐,您可得跪好喽!不然奴婢这就告诉老爷去!”
路过的两三个丫环闻得此话,纷纷捂着嘴窃笑,女孩生气地瞪她们一眼,她们这才停下脚步,敷衍地朝她行了个礼:“大小姐。”
她们虽叫她大小姐,可她知她们与刘妈一样,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她是方家的小姐方婳,不是抱来的,不是捡来的,恰恰是方家老爷方同与原配所生的嫡女。可喜的是,她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可惜的是,这钥匙她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被别人抢走了。大夫人潘氏病逝后,二夫人沈氏凭借温柔娴淑上位,她先后为方老爷方同生下了二小姐方娬,大少爷方西辞,此后长达六年独宠不衰,方同也没有再娶别的女人过门。如今,方婳已十岁了,自从她记事起,大大小小犯的错已经数不清,被方同责罚的次数多如牛毛,可是她知道这一次,不一样。
刘妈见她跪不住了,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大小姐还是乖乖地跪着吧,这次少爷若能挺过去还好,万一要是……呸呸呸!”她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继续道,“你就等着被老爷碎尸万段吧!”
方婳蹙了蹙眉,膝盖已经疼得她懒得与她计较。
大约一个时辰前,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方家大小姐从小嫉妒二小姐方娬和少爷方西辞,从五岁起就不断地欺负弟弟妹妹,而今更是变本加厉,居然狠心地要毒杀幼弟。方西辞被丫环发现时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现下全城的大夫都让方老爷给请来了,已医治了那么久了,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是两个时辰悄然而过,小小的方婳实在痛得不行,不顾刘妈的威胁,双手撑在地上试图减轻身子的重量。
这时,面前的雕花木门被人一把推开,方婳本能地抬头,见方同铁青着脸冲出来,她忙强打起精神,微弱地叫了一声“爹”,他看着她目光狠戾,上前就狠狠地一脚踹在她的身上。小小的她直接被踢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也被震碎了,那种痛,撕心裂肺,万念俱灰……
“逆女!”方同怒吼一声,那一瞬间,仿若是这朗朗艳阳天下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雷雨交加,那样的让人惊恐。她看着他有力的腿再次踢过来,十岁的孩子没有闭眼,就这样怔怔地看着。
第002章嫡不如庶
然而那种末日后的痛楚并未传来,所有人都看着容颜憔悴的二夫人冲过来,用力抱住了方同的大腿,哭着道:“老爷不要啊!婳儿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不是有意的!”
方同忿忿道:“你放开!她如此对辞儿,你还要为她求情吗?是不是要等她真的害死了辞儿你才能清醒!”
二夫人哭得伤心,却仍是死死地抱住他:“老爷,您就看在死去夫人的面子饶了她这一次吧!”
一直倚在门口的方娬这才怯怯地开口道:“娘,您不怕姐姐再欺负弟弟吗?”
“住口!”二夫人回眸呵斥,方娬的眼睛一红,一瘪嘴就哭出来。舒榒駑襻浪客中文网
方同那一脚始终没有落在女孩身上,他转过身,嫌弃地没有再看她,只冷冷地道:“既然你二娘为你求情,我姑且就饶了你。但是也不能留你在府上了,从明天起,你搬去白马寺!”他说完,一甩衣袖便离去。
“爹。”女孩艰难地叫了他一声。
他的步子稍缓了一些,却只是一下,马上又加快了步伐离去。
二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命人将方婳扶回房去,叹息道:“婳儿,二娘对不起你,二娘也留不住你了。”
方婳低下头,默默地流泪,直到回房也再没有说话。
足足跪了四个时辰,她的双腿已不能行,几乎是让丫环们拖着回去的。她们随意地将她丢在床上,然后跟躲避瘟疫一般从她房里逃出去。以往她还算是堂堂正正的方家大小姐她们尚且那样对她,更何况如今她已经被方同亲口赶出方家了。
傍晚,二夫人来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来是哭得厉害。她将一包银两交给方婳,哽咽道:“此去白马寺自己要当心,等你爹气消了,二娘再求求他,让他把你接回来,你看可好?”
方婳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二夫人又递给她一盒药:“这药用来擦擦膝盖上的伤,很快会好的,你拿着。”
她接了,悄悄握在掌心。
“哦,我让刘妈跟你去,也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方婳依旧低着头,乖顺地默认。二夫人又叮嘱一些话,然后说要去看方西辞,便带着丫环走了。刘妈就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看着方婳,二夫人一走,她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大小姐你真是不知好歹,二夫人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你还一点不知道感恩!”
这府上的人全都是见风使舵的,刘妈连敬语都懒得和她说了,不过她不计较,看着她问:“方西辞怎么样?”
方婳向来是不喜欢方娬和方西辞的,人前叫他们妹妹、弟弟不过是做戏给那些人看,现在好了,做戏也不必了。
刘妈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说!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大夫说少爷虽保住了性命,可因中毒太深,这身体是很难调养好了!原本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想着少爷以后……”刘妈的眼睛红了,哽咽地哭了。
方婳侧身躺下去,将手中的药膏悄悄塞入枕头下,试着伸了伸腿,好痛!
方西辞一定比她痛千倍万倍吧?她冷冷地一笑。
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方婳再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第003章赶出方家
翌日方婳从方府离开时,方西辞还未醒来,方同和二夫人都没出来送她。舒榒駑襻她便听下人们都在议论,说昨儿夜里听得大小姐的房里传出阵阵笑声,说她一定是被方同赶出方家所以疯了。
任由丫环们将她丢进马车,方婳倒头就睡。昨夜因伤痛难忍,又因心中痛快,便整宿都没睡着,此去白马寺便要大半天的光景,不如用来美美地补一个觉。恍惚中,她似乎听见刘妈嘀咕着说:“都被家里赶出来了居然还睡得着,莫不是真疯了?”
她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她才不是疯了,她是自由了。
————
原本白马寺是不接受女眷长住的,但因方同每年供奉灯油钱无数,住持觉远大师才答应。还说给方婳住的厢房早已让人备好,可刘妈却说老爷的意思是送大小姐来这里历练的,让住持不必照顾方婳的生活起居,打水砍柴洗衣煮饭全要方婳自己动手。
住持看了看方婳,才道:“既然是方施主的要求,那好吧。”
刘妈又道:“我家老爷还说了,让大小姐历练之外还要跟着清修。”
住持有些为难,但终抵不住刘妈的拜托妥协了:“那让我的师弟觉明收她为徒。”
于是,方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得了个师父。
其实她早知方同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他根本没打算接我回去,还说什么历练!方同是要丢了她弃了她,从此当没有她这个女儿,这一切不过是二夫人的主意。看起来出了方府,二夫人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地整我折磨她,反正现在山高皇帝远,她就算哭天抢地也没人会来救她。
方婳原以为出了方府从此就是自由身了,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白天她需要打水砍柴,洗衣做饭,刘妈什么都不做,来这里完全是为了叫她伺候她。晚上她便去觉明师父的房内打禅念经,不过觉明师父算个好人,他通常会允许她开会小差,打个小盹儿,所以方婳很喜欢他。
这日方婳打完水,便同往常一样去砍柴。木刺却不慎刺入了掌心里,她吃痛地将沉重的斧头丢下,伸手去拔,可是怎么也拔不出来。小小的她急坏了,插柳能成荫,不知道木刺完全刺进去以后会怎么样,它会在她的掌心长大吗?
越想越怕,再没有心思砍柴了。虽然知道若是砍得不多,刘妈便会动用“家法”来罚她,可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她的手变成了木头怎么办!
惊慌失措地往回跑,她要去找觉明师父,让师父救她!
她气喘吁吁跑到寺门口就看见了刘妈,她一惊,本能地停下了步子。这才想起她的斧头和柴都没带回来,要是刘妈知道了,一定会打她。这段日子刘妈总是寻些小借口就会打她,她很胖,很有力气,方婳不是对手,所以她怕她。
方婳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斧头和柴拿回来就被刘妈发现了,她看她的目光却没有带怒,方婳心下狐疑,见刘妈与边上的几个小和尚说起话来。接着,住持大师带着一大群的大师小师们都出来了。
刘妈这才叫她:“大小姐,你还不快过来!”
方婳忙跑过去,趁势扯开话题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妈的眼神一亮,忙拉她过去道:“嘘,别说话!”
她顺着刘妈的目光瞧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在寺前停下,虽不见过多的随从,可单看那价格不菲的的车帘便知来人身份特殊。住持带着众人已快步迎上前去,她也想去瞧瞧,却被刘妈用力拽着。
第004章与他初见
帘子被人掀起,率先下来的是一个少年,蓝布衣衫,挽髻,模样像个书童。舒榒駑襻接着又下来一名约莫五十多的老人,花白的头发与胡须,他见了住持友好一笑。
方婳有些失望,敢情这么多人瞅着,竟是为了看一个老头吗?
正打算去拿回她的斧头,却见车帘再次被掀起,少年修长的手指扣住了车沿,蓝衣书童忙上前去扶他,他缓步走出马车。
她永远会记得那一日,残阳已收尽最后一点余晖,一袭锦衣华服的少年却宛若金光塑身,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隔得有些远,住持等人与他们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知道他们进门时,她已让刘妈拉得远远的。后来刘妈也没功夫管她,光顾着和寺里的小和尚八卦去了。方婳便偷偷躲在他们身后听,那小师父说得绘声绘色:“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前几日就听我师父说了,那位是当今九皇子,他的生母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柳贵妃!可惜柳贵妃太过贪心,有了圣宠还妄想要自己的儿子做上太子之位!她便联合其兄长镇国将军欲谋杀皇太孙,却不慎杀死了皇太孙殿下的胞妹莹玉公主!要知道太子英年早逝,皇太孙和莹玉公主一直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尤其是莹玉公主,听闻那长得倾国倾城呢!所以皇上龙颜大怒,处死了柳贵妃和柳将军,柳家其余人等,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还连累九皇子被贬来了这里!可怜他才十五岁,本该有些锦绣前程啊。”
刘妈笑着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依我看,那九皇子也清白不到哪里去!有其母必有其子!”
小师父脸上的笑容收了些,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虽说是个待罪被贬的皇子,可也不是你我能随意诋毁的。我还听闻皇上因此得了重病,连床也下不了了!”
刘妈惊道:“是吗?你的意思是……”
小师父忙制止刘妈把后面的说出来,忙道:“有些话心知肚明就是,没必要说出来。皇上年纪也大了,九皇子是老来得子,况且柳贵妃正是风华年纪,可惜了!”小师父惋惜地摇摇头,称还有事要做便走了。
方婳忙转身就跑,不知怎的,她听了觉得心里难受。原来也是个被爹赶出来的人啊,和她那么像!
匆匆将斧头和柴找回来,刘妈大约还想着傍晚时的八卦破天荒地没有罚她,方婳便又去了觉明师父的禅房。可是打扫卫生的小师父却告诉她说觉明师父被住持叫去了,说还交代了今晚她不必来坐禅。方婳一听心里就急了,那她的手怎么办呢?她还惦记着她手心里的木刺呢!
走出小院,她就忍不住哭了。出了方府没得到自由也算了,如今连手也要废了,那她以后怎么办呢?
越想越害怕,她干脆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
身后何时来了人她竟一点未知,直到那道清弱的声音响起:“你哭什么?”
方婳忙止了哭声回头,月色下,少年身姿颀长,她怔怔地抬了目光,他的五官俊秀,尤其是那双黑如曜石的瞳眸,那般深,深得能叫人一眼跌入其内。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他一来,把洛阳城所有的公子都比了下去。
“你哭什么?”他又问一句,不是九皇子的高高在上,只有少年的清柔。
第005章绝不骗你
她也顾不得许多,伸出手掌道:“我拔不出木刺,木刺会长在我的掌心里,它会长大,我的手会变硬,以后怎么办!呜呜……”她又哭了。舒榒駑襻
他似是未料到是这样,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抚袍坐下来。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细细地看一眼。他修长的手指如玉般光滑,而她的手指因为干了粗活早就粗糙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捉住她的手,指尖上分明有他的温度,她吃惊地看向他。这么近的距离,她才发现他的唇染着一抹淡淡的紫,见他抬眸看自己,方婳心底一惊,居然问:“唇上是涂了胭脂吗?”
他的眸子微微一闪,随即笑道:“没有。”
她“哦”了一声,讪讪地将手缩回来。他掏出帕子递给她,一面道:“不是什么要紧的,隔几天它自己就会出来了。”
她撑大了眼睛看着他:“会吗?它真的会自己出来吗?”
他笑了,轻盈似春风:“当然。”
“它不会在我掌心里生根发芽吗?”
“不会。”
“那……要是它不出来怎么办?”
“不出来你就来找我。”
“真的?”
“真的,我绝不骗你。”
方婳破涕为笑了,有什么比保住了自己的手更值得高兴的呢?然后一高兴就忘了形,握着手里的帕子就狠狠地把鼻涕给擦了上去。擦完她才意识到这帕子不是她的,她忙窘迫地站了起来,低下头道:“对不起,您的帕子……”目光瞟了瞟,忍不住又用手指捏了捏,果然……比较恶心。
他没有起身,就这样抬头看她,话语略低:“你知我是谁?”
她点点头:“整个白马寺的人都在议论您。”从寺门口到觉明师父的禅房,一路上,有人的地方都有议论声。
他蹙了眉问:“议论我什么?”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以往在方府,她是甚少说话的,她听刘妈教训下人的时候警告他们多说多错,小小的她便记在心里了。可纵是这样,二夫人还是会有办法叫她频频犯错,然后任由方同责罚她,二夫人再贤惠地出手相助。当然,她每次好意出手相助都拗不过方同的责罚。
方婳的思绪远了,听他突然道:“他们想知道莹玉公主的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
她猛地回眸,他那双墨晶色的眸子里沉着她所看不透的复杂之色。见她不说话,他又问:“那你想知道吗?”
她摇头。
他问:“为什么?”
她想了想,反问他:“那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眸子一亮,似是来了兴致:“为何?”
方婳笑了笑,道:“您若是进洛阳城就一定会听到方家的传闻,说方家大小姐因为妒忌毒害二娘的儿子,结果被逮到,方老爷一怒之下就把大小姐赶出方家了。”
他盯住她看,却是问:“方家少爷死了吗?”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答:“没死,不过据说去了半条命了,就是活下来也是个病秧子!”
他叹了口气:“真可怜。”
方婳突然就生气了,没想到他居然会可怜方西辞!此刻也不顾他的身份,转身就要走。
他未起身,不紧不慢地道:“我是说你真可怜,他们冤枉了你,是吗?”
第006章恶整刘妈
他说他们冤枉她的时候,声音是那样温柔那样好听,以至于后来她想起那晚的场景,总也觉得连月光都是那么皎洁那么清亮。舒榒駑襻
方婳到底还是回了头,看他仍是坐在青草地上。燥热的空气里飘着青草的香气也是这样好闻。
方西辞中毒以来,从未有人问过她是不是被冤枉,甚至方同也不问她一句是不是她做的,这正是最叫她失望的,他是她爹,他却不是怀疑她,而是那样肯定。可是这样陌生人,他却斩钉截铁地说她是被冤枉的。心头的愤怒消失了,方婳突然觉得好委屈,好想哭。
他终是站了起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哽咽道:“公主的事一定和您无关!”
“嗯?”
“因为您说我是被冤枉的,您是个好人。”
“你也是好人。”
她的心口一紧,再退了一步,有些羞愧地扭头就跑,拼尽力气大声道:“我不是!毒就是我下的,他们没有冤枉我!”
她跑得飞快,两三下就逃回了住处。刘妈不在,她也不管她去哪里八卦了,爬上床蒙住被子就睡。
知道了真相的他一定也会像那些人一定看她吧?他也会觉得她是个恶毒的人,觉得她不可理喻。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哭了,明明就是她做的,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很委屈?
哭累了,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只知第二日起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睁也睁不开。才走出房门,便听刘妈埋怨道:“我说大小姐,虽说出了方府你也不能这样肮脏吧?全是鼻涕的帕子竟还搁在床上!”
刘妈一提她才想起来,忙问:“帕子呢?”
刘妈哼了声:“扔了。”
“什么?”方婳的声音高了几分,刘妈已冷眼看过来:“今天的活还没干呢,还不快去干?”
方婳握着拳道:“那是王爷的帕子!”
“王爷?哪个王爷?”刘妈似乎是想到了,她丝毫不惧怕,讥笑道,“你说住西厢那位?得了吧,要我说,那还算什么王爷,都被贬出长安城了,谁还把他当王爷!”
“你!”她看刘妈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给她等着,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拎着水桶出去前,先里外找了一遍,果真没见那方帕子。哼,刘妈那只肥婆!方婳气得跺脚,她不整她,她真以为她那样好欺负!打了水回来,顺道去厨房偷了点油,悄悄倒在刘妈的房门口。
等方婳砍了柴回来,果然听说刘妈摔倒了,磕到了膝盖,似乎还伤得不轻。寺里有师父来瞧过了,给配了药膏。方婳一进去就不小心将药膏给打翻了,刘妈尖叫着怒斥她。她低着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这就去拿药膏给你。”
正好上回二夫人给她的药膏没用呢,她直接塞给了刘妈。刘妈得知是二夫人给的东西,自是欣喜非常。
三天后,方婳掌心的木刺真的出来了,她开心极了,而刘妈的膝盖却烂了。
方婳听出来的师父这样说时,双手忍不住抖了抖。早知二夫人给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没想到的是二夫人下手居然这么狠!
第007章方圆之争
这下,刘妈的腿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舒榒駑襻方婳除了每天要给她递茶送饭外,比先前轻松了好多,她再也顾不得她一天打多少水,砍多少柴了。闲下来的时间,方婳偷偷剪破了自己的一件衣服,做了一块帕子,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揣着去了西厢。
他就坐在紫藤花架下,手里拿着书,风吹落几瓣紫色,闲闲散散落在身上、肩上、发丝上,他却不以为意,悠悠地翻过一页,看得极为认真。方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这样站着,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她一动不动地看。
日头渐渐地西沉,余晖照映着禅室雅堂,残尽里别有一番风味。
一整个下午,他除了看书什么都没有做,那悠然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记得在方府瞧见给方娬、方西辞教学的先生时,方婳也被教书先生身上的那种淡泊气质吸引过,而今看面前之人,更觉他出尘干净。
他的书童自右侧厢房出来,原本是欲上前与他说话的,却在无意间见了方婳。他也已经闻声看来,见了她,微微蹙眉,竟是问:“怎么,你手上的木刺还未出来?”
方婳一愣,忙摇头。
他搁下了书籍起了身,又问:“那你来作何?”
那书童已经开口道:“王爷,她是觉明大师的弟子。”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躯,似在肯定书童的话。他却笑了,黑如曜石的眸子晶亮,朝她走来,徐徐道:“如此说来,你得叫我师叔了。”
他因生母柳贵妃之事被皇上贬来这里带发修行,因是皇子,身份尊贵,收其为徒,岂不是要与皇上平起平坐?所以住持觉远大师与众位大师商量过后,决定由先去的老住持收其为徒,法号觉悟。
方婳试了试,觉得“师叔”二字实在难以启齿,便又低低叫了声:“王爷。”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漫不经心道:“我还算什么王爷,都被贬出长安城了,谁还把我当王爷。”
她惊了惊,这话分明就是刘妈对她说的,他怎会知?
“您……您跟踪我?”那一瞬间,方婳忽然觉得他也没她想的那样出尘干净,也许莹玉公主之事……
她正浮想翩翩,便听那书童沉声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王爷说话!”
她吓了一跳,他看了书童一眼,道:“元白,退下。”
被称为“元白”的书童不服地冲我龇牙咧嘴一番,这才恹恹地退下了。她心想,她姓“方”他姓“圆”,怪不得看她诸多不顺呢!
她回眸,见他朝自己走来,她忙取了帕子给他:“给您的。”
“什么?”
“帕子。”
他分明是知晓的,却仍要说:“这么几天功夫,你就把我的帕子绣成了这样?”
方婳低下了头:“这不是您的那块。”
“不是?”
“您的给丢了。”
“嗯?”
“我找了,没找着。”
他还是接了,却道:“人多嘴杂,有人能议论我的事,自然也能议论别人的。”
她呆了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待他转了身,她才猛地明白过来!他没有派人跟踪她,是有人把刘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她立马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说他的坏话,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窃窃地高兴起来,原来他真的不是坏人。
他又问:“你叫什么?”
第008章少年燕修
她答得爽快:“方婳。舒榒駑襻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于人闲,出自《神女赋》”
他轻笑:“你读了很多书吗?”
她遗憾地摇头:“没有,我偷偷学的,后来被我二娘知道,就不让我学。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轻哧:“那是骗人的。”
她大喜地望着他,道:“您也这样认为?”
见他点头,她又乐得忘乎所以了,脱口便问:“那您叫什么?”
他却丝毫不介意,淡淡地答:“燕修。”
她再次僭越地问他:“修是哪个字?”
他略微弯腰将石凳上的书籍拾起,转身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敲打了下,笑道:“《广雅》有言,修,长也;婳,好也。”
她愣愣地撑大了眼睛,半晌,竟问他:“真的吗?”
他徐徐笑出声来,也知她并未看过《广雅》,便只好道:“伊中情之信修兮?”
“《思玄赋》!”方婳惊喜叫着。
他点点头,似是满意。站在不远处的元白脸色可不好,时不时还在那瞪方婳。方婳故意不理他,气死他。自个跟着燕修行至紫藤花架下,阳光虽不再,风里却并无凉意。见他又坐下,她吞了口口水,开口道:“我二娘想下毒毒死我,被我无意间知道了,我干脆就故意拿错了燕窝,那有毒的就被送去方西辞房里了。”
他的那双眸子瞧过来,似流光似深潭:“这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明知那有毒却不说出来。”
“你想毒死方西辞?”
“不是,我只想犯了大错离开方家。”
“为什么?”
“因为在方家二娘不让我学琴棋书画,可我想学,所以想逃出来。”
“然后?”
“她派了刘妈监视我,还处处折磨我,您看我的手。”她将小手在他眼前一摊,见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继续道,“所以我让她摔伤了腿,把我二娘给我的药膏给了她。”
“嗯?”
“她的腿就烂了。”
燕修的目光淡了,她以为他生气了,心下又紧张起来,却不想他只问她:“为什么要学那些?”
她便壮了胆子了:“我跟金陵袁家的二公子有婚约,袁家是书香世家,我不想嫁过去之后被人嫌弃!爹说那还是娘怀我的时候两家指腹为婚的,于是我就从记事开始一直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嫁进袁家,再也不必在方府受气了。”
他浅笑道:“你当真觉得嫁了人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又问:“你怎不跟你爹解释?”
提起这个,方婳又生气了:“他才不会信我!他是帮凶!”她瞪着他,脱口道,“那您又为何不解释?”
元白再是忍不住了,跳起来就大吼:“你放肆!”
她见他冲上来,下意识地就往燕修的身后躲,燕修果真替她拦住了元白,“你同一个孩子也计较?”
方婳吐吐舌头,元白看她的目光才不像看孩子,他看她就像是在看一只厌恶的苍蝇!
她私下偷偷告诉燕修,说她不喜欢元白。
他“嗯”了一声,拉了她的手,道:“一会让华年成给你上点药。”
她撑大了眼睛:“华年成是谁?”
“我的大夫。”
“你病了?”
“嗯。”
“严重吗?”
“还行。”
方婳突然想起那个小师父说柳贵妃死后,皇上也病了,所以燕修他……也病了吗?
第009章叫他师叔
华年成便是在门口见到的那个老头,看他其貌不扬,医术却是极好的。舒榒駑襻方婳的手才用了两回药就光滑了很多,小姑娘自是开心得不得了,每每往西厢的次数也就多了。
燕修却不让她再叫他王爷,还说若要常来往,便要喊他“师叔”,她应了。怀中捧着野果跑进院子,他果然与往常一样坐在紫藤架下看书,边上搁着一杯清茶。
她曾好奇他怎有那么多的书,他笑着指给她看那满满的五大箱子书籍,这些都是他从长安城带来的。她便缠着要看,缠着他教她认字,他好脾气地笑,没有拒绝。
“您尝尝。”她将两个野果递到他面前,前前后后已洗了好几遍了,红红的果皮透着亮,让人垂涎欲滴。
不等他伸手,元白那个混蛋就跳起来了,指着方婳便道:“别什么东西都拿来给我家王爷!你以为我家王爷像你一样什么下贱的食物都吃吗?”
燕修蹙了眉,话语略沉了些:“元白,你又忘了!”
元白吃了瘪,不服、不甘、还有恼怒从脸上一闪而过。比起元白,方婳突然觉得原来叫燕修师叔还是很容易启齿的,原因是,元白必须要喊他“觉悟大师”或者“觉悟师父”,可每次他都会忘记。方婳却知道,也许不是真的忘了,是元白他叫不出来。
燕修已放下手中书籍,修长好看的手指取走她掌心中的一颗野果,他尝一口,笑着道:“嗯,很甜。”
方婳得意非常,回头冲元白挤眉弄眼。
燕修见她的样子轻柔一笑,起了身道:“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方婳又朝元白扮了个鬼脸,小跑着跟燕修进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她猴急地打开嗅了嗅,竟是清香袭人。
“这是什么?”
“凝娇露,你日后干完活晚上就涂上这个,手便不会粗糙,还会比以前更细嫩。”他示意她藏起来,小声道,“别让刘妈瞧见。”
她狠狠地点头,收入怀中,笑道:“她自顾不暇呢,我ri后晚上不去觉明师父房里了,我来您这里跟您学琴棋书画可好?”
元白的耳朵又尖了,立马吼进来:“不行!我家呃……大师需要休息,容不得你来打扰!”
方婳气愤地瞪着他,她实在太讨厌元白了!
燕修却伸手揉了揉她的青丝,笑道:“那你日后白天来。”
元白很是得意:“白天她要干活,可没时间!”
燕修抬眸瞧他一眼,低笑道:“那你去替她干。”
元白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巴直接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方婳欢快地跟着燕修出门,来了白马寺后从未有过的欢乐啊!真是太解气了!
走到外面,她悄悄问他:“那您给我的凝娇露,我是否要给元白用呢?”
他笑道:“不必,你留着吧。”
她笑出声来了,真要给他,她还舍不得呢!
燕修诚不欺她,当真要元白替她去干活,而她便能在他这里学到各种各样的知识。他的病需要每日都服药,也不知是什么药,黑乎乎的,看了就没胃口。
“苦吗?”
“还行。”
为此她趁华年成去小解的空隙偷偷地尝了一口,什么还行,分明就苦得不行!
第010章他说她美
华年成回来悄悄喝斥方婳不该偷喝燕修的药,她灌了一大杯的水才道:“可苦了!他真的每天都喝吗?”
华年成点头,将药倒入碗中,才道:“今日不学东西吗?”
她忙道:“学,给我吧。舒榒駑襻浪客中文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她忍不住又问他,“他得了什么病?”
华年成的脸色有些难看,随方婳一道往厢房走去,叹息道:“皇上生王爷时已六十多岁了,王爷先天不足,心脏有问题。”
方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皱眉道:“他没有心吗?”
华年成愕然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是,小丫头你不懂。”
方婳的确不太懂,进屋的时候燕修正在检查她的作业,他笑着夸她文章写得好,字也练得漂亮。她眉眼弯弯,觉得全世界都美好了。
华年成看着他喝了药,又替他把了脉这才出去。燕修不教方婳也不看书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便会用来作画。他每次都画同一个人,画上的女子绝代风华,美艳不可方物。
他说这是他娘柳贵妃。
柳贵妃的画像被一张张叠起来,如今已是厚厚一叠。方婳将它们拿出来,一张张地看,他没有阻止她,目光也随之望过来,黑如曜石的瞳眸中似有笑意。
“她好美。”她由衷地感叹。
他笑了下,道:“你长大后也会很美。”
“真的吗?”
“真的。”
她开心极了,从来都是他们说方娬如何如何美,从没有人说过她美。
方婳想,她真喜欢燕修,他是那样好看,善良,温柔……
他徐徐收回了目光,低声问:“若是将来无法嫁给你那位袁公子,你会失望吗?”
她一惊,忙放下了手中的画起身,脱口问:“我怎么会无法嫁给他?”
他的眉心微蹙,淡淡道:“你二娘既是设法将你赶出方家,便是想好了替代你之人。”
她立马辩驳道:“不可能!我就是我,方婳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方婳!”她转身就跑了,燕修叫她婳儿,她不理他,还跑得飞快。
很早的时候她就听方同提过,方家是除朝廷外唯一能经营战马与兵器的地方,而金陵袁家背后却有着整个大梁最错综复杂的官场关系,所以两家的结合势在必行,袁逸礼是一定会娶她的!那时候小小的她却不知道,方家只有一个方婳,却有两个女儿。袁家要娶的,不过是方家的女儿,可以是她,也可以是方娬。
————
春去,秋来。
夏尽,冬至。
转眼已是开平四十一年年关,方婳已十二岁了。
认识燕修的这两年里,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就是元白一直很讨厌她,原因可想而知。这两年里,他已帮她挑了无数桶水,砍了无数的柴。其实在厌恶他的同时,方婳也心存感激,他也算是帮了她不少的忙。
可后来她又想通了,他不过是不敢违抗燕修的命令,于是方婳对他的好感又直降到了初见那时。
这些时日,长安城的来人频繁了些,每次长安来人,燕修都会不准方婳过西厢去。等人走了,她便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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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他不需要
她便趴在他的膝盖上,悄悄地问:“师叔,怎样才能让您开心一些?”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问她:“有野果吗?”
她皱眉道:“现下这个时节,怎么会有野果呢?”
他清弱一笑,抬头之际,发现天空已飘起了鹅毛大雪。舒榒駑襻浪客中文网华年成跑出来劝他进屋去,方婳原本想跟着入内,却见元白跑进来说刘妈在找她,还找到山下去了!她一听,忙惊慌地回去了。
去了才知是方府来人了,自然不是来看方婳的,是来进香的。
方府的香油钱每年都有供奉,但是方同一般不会亲自来,今年倒是个例外。刘妈特意替方婳打扮一番,拉她出去道:“一会见着老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知道吧?”
方婳点点头,在翅膀没长硬之前,她才不会给自己自讨没趣。等哪天她嫁给袁逸礼,等她做了袁家少夫人,哼,刘妈这个可恶的胖女人,她打她多少她便加倍还给她!
乖巧地去了大殿,方同带着家眷们正在叩拜。方婳看见方娬和方西辞,他们都已经长大不少,二人身上都穿着名贵的绸缎。方娬见了她,得意地一哼,方西辞却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那种厌恶和嫌弃与他十岁的年纪是这样格格不入。
方婳知道他还怨恨她,殊不知真正下毒之人却是他亲娘。可她却不讨厌他了,尤其是和燕修相处的这两年,她深深明白每日吃药的痛苦,相反,她有些同情方西辞。
方同见了她,目光冷淡,仿佛她是个陌生人。只有二夫人笑着过来拉着方婳的手嘘寒问暖,还笑着说替她也准备了过年穿的新衣服。
方同始终未同方婳说上半句话,转了身便与住持大师谈事说禅去了。她心里隐隐还是觉得很失望。
出了大殿,拐了一个弯方婳便将手中的新衣服狠狠地丢在雪地里,还上前用力踩了几下!
她不需要!她才不需要!
“呵呵——”方娬的笑声就这样从她身后传来了,她气愤地转身看着她。十一岁的少女,穿着茉紫衣裙,外罩一件光鲜亮丽的火红色小披风,帽檐镶着白绒绒的兔毛,脚蹬鹿皮小靴,静静一瞧,是那样美。可她一开口便毁了那副淑女形象:“呸,你还不配穿这身衣服!”
“我不稀罕!”方婳握着拳。
方娬突然走到廊外,弯腰拾了一团雪,狠狠地朝方婳砸去,咬牙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是方家大小姐吗?你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雪球散在方婳身上,落在手背上凉凉的,她没有上前还手,反而笑了:“明年我就能嫁去金陵了,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金陵?”方娬的眉梢一挑,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爹说了,要嫁给袁公子的人是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说什么?”方婳吃惊地看着她,“你……你胡说!”她的心“扑扑”地跳起来,脑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燕修的话,他说二娘已想好了替代她之人,她原本不信的……
第012章打她耳光
“我要去找爹!”方婳转了身折回去。舒榒駑襻
方娬冲过来拉着她:“不许去!”
“放开!”
“不放!”
她与方娬争吵几句便扭打起来,方娬小一岁,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力气自然没有她大,三两下就被她摁在了雪地里。方娬却还想起来,她用力摁住她,让她的脸贴在雪地上,她冷得哇哇大叫,又大声哭起来。
方府的下人来了,二夫人和刘妈来了,最后方同也来了。
方娬被人扶起来,委屈地倚在二夫人身边,指着方婳道:“我看见她把娘给她的新衣服丢在地上,还踩它,我上去劝她别踩,那是娘亲手做的,可是她不听,还打我。呜呜,爹娘你们要为娬儿做主啊!”
什么?她还恶人先告状!
方婳爬起来就想冲过去,方同却冷冷一喝:“你给我跪下!”
刘妈见势忙上来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跪下了,吃痛地皱眉道:“爹,我没有!”
“你有。”小小的方西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淡淡看着她,又道,“我也看见了。”
方同失望地骂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女儿来!我方同从此没有你这个女儿!”
方婳的心头一痛,竟咬牙问了句:“这两年来,您有想起过我这个女儿吗?”
“你!”方同扬起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没有哭,贤惠的二夫人又上来拉着爹劝了,说的无非便是方婳还小,不要和她计较,还可以叫刘妈好好调教她。其实方婳知道,二夫人在暗示刘妈等他们走后可以打她一顿。
方婳便什么都不怕了,豁出去了:“您真的要方娬代替我嫁去袁家?”
方娬的脖子一梗,方同已开口:“不是代替,她是方家的女儿!”
“我不依!”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直接就爬了起来。
方同满脸怒意,胸口一起一伏着,指着她便道:“不依?现在还轮不上你来说不依!”他转身抄起一侧的扫把拉着方婳就打,她痛得尖叫,想要逃却怎么也挣不开。
二夫人原先还装模作样地劝解几句,后来被方同一吼全部出去,她就真的带了所有的人出去了。方同还是继续打她,嘴里说着要替她娘管教她。方婳咬住唇没有再叫痛,没有再哭。后来,他把扫把都打断了,才愤恨地出门。
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好久好久,醒来时月亮都已经出来了。方府的人都回去了,她的后背痛得厉害,扶着墙才勉强能走几步。一个小师父来了,见了她便说是觉明师父叫他来的。方婳被他扶了去,觉明师父见了她,眼底似有震惊,他闭了眼睛道:“阿弥陀佛,送她去觉悟师弟那里吧。”
原来是燕修拜托了觉明师父派人来找她,这两年来,燕修虽说带发修行,却是极少走出西厢的,白马寺的事情他也一概不管。因为身份特殊,住持也不要求他做晨课,亦或是别的和尚们需要做的事。
元白第一次没有用厌恶的眼神来看方婳,他的眼底隐隐的有种同情,可是她却更厌恶他了,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
第013章我不甘心
燕修亲自给她上药,方婳将背露出来趴在他的床上。舒榒駑襻他的床很干净,有种淡淡的药香,却很好闻。他没有问她是谁打了的,可她知他是知道的。
上药的过程方婳一直在流泪,不是因为太痛,实在是觉得委屈。
方娬已经抢走了她那么多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方同的爱,为什么还要抢走她最后的幸福呢?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方婳便告诉自己,方府不是她的家,袁家才是。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被她抢走了!
“师叔。”她擦了把眼泪叫他。
他低低应了一声。
她道:“我爹说没有我这个女儿,还说要把方娬嫁给袁逸礼。”
燕修的神色淡淡,轻轻地将她的衣服拉好,才开口:“所以你才忍不住了?”
她将衣服穿好,盘腿坐着面对他:“可是我不甘心!那是我的,凭什么要给方娬!”
“婳儿。”
“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她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背上的伤几乎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她还是努力站稳了,冲他笑,“师叔,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
“是什么?”
燕修伸手揉揉她的头,却笑而不语。
————
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雪,院中积雪皑皑,整个白马寺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方婳被方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刘妈破天荒地没有再打她,但却仍是要她去干活。穿着燕修送她的小靴子走出院落,正要往西厢去,却见元白往这边走来。他的脸色很难看,见了方婳就把怀中的东西丢过去,道:“我家王爷说给你的。”
方婳本能地接住,才想问这是什么便见元白一溜烟逃了。
她便躲进廊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怀中的包袱。
是一件新衣裳。
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将衣襟上的银丝线照得闪闪发光。橙红做底,怒放的牡丹栩栩如生地绣于其上。洛阳牡丹甲天下,国色朝酣酒,天香也染衣。她雀跃地跳了起来,太漂亮了!比方娬那身新衣裳漂亮几百倍!
燕修每年新年都会送她新衣裳,可都不如今年的这样好看与特别。他说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十三岁就是大姑娘了。
方婳便什么也顾不得,找了地方换上就去了西厢,她等不及要给他看看她穿上新衣裳的样子了!
西厢向来寂静,她冲进去叫“师叔”,燕修不在院中,也不在房内。连那个讨厌的元白也不见了,华年成也跟着消失了。她不甘心地将整个白马寺都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燕修。
后来一个小师父告诉她,燕修去长安了。
她便一个人坐在寺门口哭了好久,直到手脚都冻僵也不肯回去。怪不得他送她这么好看名贵的衣服,原来连他也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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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刘妈很高兴,因为得了二夫人很多赏赐。这个年方婳却一点也不开心,燕修他没有回来。
开平四十二年二月,长安有消息传来,皇帝驾崩,年仅十七岁的皇太孙燕淇即位,改新年为光启元年。
整个大梁都沉浸在国丧之中,而她只知道燕修的爹死了。
第014章国色天香
二月末,枝头嫩芽初放,方婳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燕修回来了。舒榒駑襻浪客中文网
她丢下手中的水桶就跑去了西厢。
元白和华年成正忙着搬东西,他们进进出出丝毫没注意到方婳。而她却看见燕修了,他一身孝服呆呆地站在院中,她走近他,他仿佛看不到她,那双黑如曜石的眸子里再不复往日的璀璨。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白的衣,白的鞋,他的身上,仿佛上一个冬天并未过去。
“师叔。”她轻轻地叫他。
他低头看她一眼,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她微微挣扎了下,低声道:“我身上……脏……”
他不理会,仍是用力抱着她,用尽了力气抱着。抱着……抱着……她突然觉得他压得她好重,她来不及叫他,便感觉他整个人直直地压了下来!
“师叔!”
元白和华年成丢下了手中的活冲过来,燕修被扶起来,他一手还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牙关紧咬,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
这是方婳第一次见他发病,她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元白把让从燕修房里推出来,她哭着拉住元白问:“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
“滚开!”元白将她推出廊外,急急朝药房跑去。
方婳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好怕燕修死,怕他刚回来又要离开。她好怕再过一个人的日子,好怕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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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干完活,刘妈把方婳捉回去就打,还命令说要她晚上继续去干活。方婳没有去,她偷偷溜去了西厢看燕修。
燕修的房门紧闭,方婳悄悄捅破了窗纸望进去,华年成坐在燕修床边给他喂药。他是病糊涂了,一会儿说“母妃,儿臣好难受”,一会儿又说“父皇,儿臣不怪您”。方婳咬着唇,她娘生下她没多久撒手人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燕修,她竟不知他爹将他赶出长安,他却不恨他。
是她小气吗?为什么她就很恨她爹呢?
方婳正愣愣地想着,元白刚巧从外面过来见了她,冲上来就拎住她的衣领道:“你在偷听?”
“我……”
“快滚,别逼我打你!”元白对她的态度越发恶劣了,方婳便想大约是燕修病了,他见她失去了靠山的缘故。
方婳负气离开了西厢,想着等明儿燕修醒了她再来,定要告元白的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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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方婳正打算溜去西厢,却见刘妈站在她的房门口。方婳吓得不轻,以为刘妈识破了她的心思专门来打她的,却没想到刘妈笑眯眯地过了拉她道:“大小姐,你真该好好谢谢菩萨,感谢菩萨保佑让老爷回心转意重新接你回方府!”
方婳一愣,这才看见院中七七八八站着很多人,家丁、丫环都来了。她用力挣开刘妈的手,倔强道:“我不去!”
爹说不认她这个女儿的时候还动用什么狗屁家法打她,凭什么他要她回去她就回去?再说,燕修在这里,她哪里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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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郑重的考虑,也和编辑商讨过,最后决定用第三人称来写,前面的文已经修改,只是改了人称,没有动情节,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希望妞们继续支持寐~
第015章再回方家
刘妈一把将她拉过去,威胁着说:“别给脸不要脸!难道你还想我跟着你在这里吃苦受累吗?走,快走!”
方婳不走,还挣扎起来,刘妈便叫了家丁将她绑起来。舒榒駑襻用很粗的麻绳将她绑上了马车,她叫燕修的名字,叫得那么那么大声,她知道他的西厢离开太远听不见。
可她却看见元白站在远处看着,方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叫他:“元白!元白救救我,我不要走,我不要!”
元白没有上前,他居然还朝她吐了吐舌头!
方婳气疯了,早知道他看她不顺眼,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公报私仇!元白你等着,必须给她等着!
就这样,方婳不情愿地被方府的人绑架回了方家。
她没见着方同,听说他有事出去了。二夫人来了方婳房里,方婳见了她就冷冷地道:“我要回白马寺!”
二夫人蹙了蹙眉,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里?”
方婳倔强地道:“这里不是!爹已经不要我了,他已经赶我走了!”
二夫人笑了笑,安慰道:“好好,这里不是,你的家在金陵,你是要嫁去金陵袁家的。”
方婳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记得问:“您说什么?”
二夫人仍是笑:“你自幼便与逸礼有婚约的,你怎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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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把她接回来是因为要她嫁给袁逸礼。婚礼就定在两年后,等她及笄。
她承认,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快快长大,然后嫁去袁家脱离这个苦海。可是现在,听到二夫人说她真的要嫁给袁逸礼了,她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记得那时候在白马寺,她还信誓旦旦地跟燕修说,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那她现在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二夫人对方婳越发殷勤了,好像当初要毒死她的那个人不是她。二夫人也不许府上的人提及方西辞当年中毒的事。后来,方同也会偶尔同方婳说上一两句话,但是不多。
二夫人准许方婳和方娬、方西辞一起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还专门给她和方娬请了老师教她们练舞。其实方婳一直没告诉他们,除了跳舞,他们所学的东西她早已都学过。二夫人破天荒地对她好,新衣服、新玩意,好似她跟方娬他们一样是她亲生的一般。她唯一不许方婳做的事便是离开方府,为此,二夫人还叫了两个家丁两个丫环看着她,以防止她趁机逃走。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方婳越发地思念燕修。思念他修长且冰凉的手指,思念他黑如曜石的眼睛,染着淡淡紫色的薄唇,还有他身上轻如烟缕的药香。
她思念他的一切。
她甚至还会时常想起讨厌的元白,想起每每他妒忌燕修对她好时悲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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