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牡丹花会
从容将面纱重新戴好,方婳缓步朝前走去,淡声道:“你要说什么?”
方娬跟上她的步子,低笑着:“我只是在想,西辞若是知道,一定很解气。”
方婳莞尔一笑。
便是她回方府那一年,方同和二夫人送了方西辞去长安,说是二夫人的五兄长在长安,要方西辞出去历练的。说起来,她也已快两年未见他。
穿过院落,门口那抹颀长身姿已清晰可见,方娬停下了步子,道:“你便与姐夫好好玩吧。”
不待她转身,方婳回头看她,只问:“你扪心自问,当真认为给他下毒之人是我吗?”
方娬错愕看着她,方婳笑一笑,转身离去。
袁逸礼见她出来,含笑走向她。方婳才要与他见礼,忽而腕口一紧,手已然被他捉住。她惊讶地挣了挣,他笑道:“怕什么,你我早有婚约,我便是你的夫君。”
他说得坚定,明眸里尽是笑意,那样坦荡那样温暖,与燕修的清弱高华完全不一样。
方婳呆呆被他拉去了街上,他一路都在说话,而她只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的什么,却一句也没记着。这是她期盼了多年的幸福,可是幸福真的就这样简单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婳儿。”他的眼底有笑意,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什么?”她茫然问了句。
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指着前面道:“今日洛阳花会,整个大梁的人都来赏花了,我们也去。”
洛阳牡丹名满天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汇聚天下人士前来赏花。
爱花之人为寻花而来,美人赏花,公子们赏美人。其中不乏名门闺秀,王公贵族。方婳虽生在洛阳,却从未来看过花会,总觉得那一些与她无关。
袁逸礼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与他在人群中走散。
今年的花会尤为热闹,洛阳位于晋国境内,晋王燕付为了给太皇太后五十大寿贺寿亲自下令选花皇,以献于太皇太后。
花会上,每一朵牡丹上都有一个谜语,答对者便能上台领奖,年年如此,但却年年热闹非凡。
袁逸礼拉着方婳去猜了几个,都是极简单的字谜,方婳答对了他便去领奖,奖品很小,便是一些不贵的耳环、簪花。她将奖品递给袁逸礼,回头时瞧见一名锦衣公子大步朝领奖台走来,他一跃便上了台。姑娘们“嗬”了一声,那公子便道:“猜来猜去都是些字谜,也没什么趣事,既是牡丹花会,自是要出与牡丹有关的谜。在下不才,倒是想了一个,谁若猜中了,奖品便是这块玉佩。”
随着流穗的落下,那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呈现在众人眼前,有识货的人立马就议论纷纷,不停地道“好玉”。方婳蹙了眉,她也是见过不少好玉,但这样上乘的玉果真是少见,这公子好大的手笔!
所有的人都闻讯涌过来了,方婳讨厌这种人挤人的地方,转了身便要走。袁逸礼拉着她道:“听一听又何妨?”
第22章 弃她而去
这时,台下已有人叫道:“谜语呢?快出谜吧!”
锦衣公子笑着拿起另一手上的牡丹花,置于鼻息间嗅了嗅,神情似享受,他睁眼,淡淡一抹笑痕过,朗声道:“这便是谜题。”
“这算什么啊?”
“是啊,这算什么?”
“我看他就是舍不得他那玉,耍人呢!”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人瞬间就不安了,方婳的嘴角微微一扬,心下赞道:的确是个不错的谜题。袁逸礼的声音突然传来:“婳儿,你知谜底是不是?”
方婳笑了笑,没有否认。若她没瞧错,那位公子手中的牡丹便是姚黄,此种牡丹光彩照人,亭亭玉立,世人称其为“牡丹之王”。她的目光缓缓环顾四下,果真见台下不远处便有一株魏紫。姚黄乃是“王”,魏紫便是“牡丹之后”。
答案,便是它。
她弯腰将一朵魏紫递给袁逸礼,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推她道:“上去。”
“我不去。”
“去吧,让他们都看看我袁逸礼的夫人是何等聪慧!”
方婳微微一怔,呆呆望着他,莫不是他真的不在乎她的容貌,他看中的是她的内在吗?
“看来有人猜中了。”台上那位公子的声音已传来,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方婳。他已笑着道,“姑娘,还请上台吧。”
方婳被迫上了台,目光却仍是怔怔看着袁逸礼,他冲她一笑,又一笑。接着,她见他的手指一动,一颗石子飞过来。方婳只觉得面上一凉,遮面的纱巾已飘然落地,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
底下的人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方家的大小姐?听说她毁了容,没想到是真的!”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女人!”
“她原先与金陵袁家的公子有婚约啊!袁公子不会还要娶这样的女人吧?”
“不会吧,袁公子除非是个傻子,不然谁愿意娶这么丑的女人?”
方婳呆呆站着,忘记了去遮挡脸上的伤疤。袁逸礼,他就这样与她对视,他的脸上仍有笑,那样得意,那样解气。
“为什么?”她问他。
他笑得明朗干净,话语如刀锋:“我早说过我不会娶你的,你偏还要拉着我赏什么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鬼样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他落下一枚笑,话语掷地有声:“没错,我就是袁逸礼。”
而后,扬长而去。
“就是,凭她也想匹配袁公子!”
“要是我,趁早死了算了,呵呵!”
她就这样站着,看着袁逸礼的身影越来越远。
“方姑娘。”身侧的公子开口叫她,他的手伸过来,方婳狠狠地推开他跑了出去。那个瞬间,似有什么东西跌落破碎的声音,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他不过是袁逸礼雇来羞辱她的,他们都在算计她!
第23章 静待时机
方婳被袁逸礼抛弃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方府,并且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方同的脸丢尽了,一巴掌就打在方婳的脸上:“看看你惹出的好事!”
二夫人叹息道:“老爷,您打她也没用啊。”
方同气愤地转了身,二夫人又道:“不然给婳儿安排一下,让她在洛城找个公子嫁了吧。依我们方家的声望,还是会有好男儿愿意的。”
“我不嫁!”
方同看都不看她,只冷冷地道:“由不得你!”
独自在院中坐了一夜,夜空很多的星星在闪烁,方婳抬头仰望,没有哭,反而是笑了。其实是她自己傻,却还怪袁逸礼弃了她。是她悔婚在先,他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人更多的地方将她对他做的事重新做了一遍,她没什么好怨恨他的。
二夫人这么急着要把她嫁出去也是为了顾及方家的名声,由始至终,在爹和外人面前,她都想做个贤惠的方夫人。她为方婳安排与洛城的公子们相见,事情办得那样尽心尽力。
而方婳知道他们愿意来,不过是看上了方家的钱,倘若被他们知晓其实她在方府的地位,他们一个个逃都来不及了吧?
去月轩楼的时候,方婳连面纱都懒得带了,那些公子们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厌恶,与他们脸上的笑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听说你们都愿意娶我。”
他们都笑着点头。
“你们难道不嫌弃我面目丑陋吗?”
“方小姐心地善良,能歌善舞,且聪慧异常,娶妻当娶贤。”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底下的人纷纷点头称是。
方婳笑了,目光掠过他们个个虚情假意的脸,道:“那好,娶我者此生不许纳妾,不许出入烟花柳巷,一生只许爱我一人,你们可以吗?”
他们看她的眼神更厌恶了,但嘴里还是说着好。
她又道:“那便与我立下毒誓,有违此约者,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有人无法掩饰了,一甩衣袖骂了句“疯妇”便匆忙离去,还有人想走,但又迟疑,终是止步于方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上。更有一人,上前一步,颇有壮士扼腕的味道:“我愿意一试!”
哧——
有人笑了。
方婳也笑,上前一步靠近他,轻声道:“我的脸破了,身子也已破了,你,还要娶我吗?”
他的眸子瞬间撑得老大,像看个怪物一样的看她。紧接着,他往后退了三步,颤声道:“我……我还有事,先告辞!”
其余的公子们立马都寻理由跑了。
从此,方家大小姐在洛阳城声名狼藉。
方同再也不管她了,丢她在府上自身自灭,丫环、家丁们再也不必对她恭敬了,她再不是名符其实的大小姐。
可方婳不在乎,她只是在等。
先皇驾崩已有两年,正是赶上太皇太后五十大寿,待到七月,便会给新帝选秀。到那时,凡满十三岁且待字闺中的女子都要参与选秀,民间嫁娶一律停止。因是新帝登基后的初次选秀,是以没有名额限制。
她的手腕一翻,将院中的牡丹折于手中,嘴角衔笑,既是要嫁,那便嫁最好的!
天下男子谁最好?那便是——皇上。
第24章 晋国初选
先帝驾崩,新帝年幼,太后容氏一手把持朝政,而容家的人更是封王的封王,封侯的封侯。
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小雨,七月初五天气放晴,温度一下子回升,烈日当头,燥热不堪。方婳着一袭轻纱挽袖,独自站在院中,刺目眩晕的日光,像极了那一年,她跪在这里被方同责罚的情景。想着想着,她却笑了。半个时辰前,有家丁匆忙跑进来告诉方同,城墙上张贴了皇榜,新帝的第一次选秀终于开始了。
一整个上午,府上的人进进出出,方同与二夫人忙着给方娬张罗选秀的东西。方婳带着一身热气进屋,方同正吩咐丫环去买胭脂水粉,见她进来,不悦地皱眉问:“有事?”
方婳瞥一眼屋内几大箱子的衣服,淡淡道:“爹难道忘了我也有资格选秀。”
“哧——”
丫环捂着嘴笑了,悄悄看她的目光分明在说凭她也配?
方同咳嗽了一声,自然不敢违抗皇命,只得道:“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娘留下给我陪嫁的首饰。”那些本该在她嫁去金陵袁家的时候便给她的,可婚约取消后,方同便没有再提这些。她屏住呼吸看着他,见他点了点头,她终是松了口气。
娘留下的首饰不多,却件件名贵。东海夜明珠钗,朝凰墨玉簪,凤血镯……这些都有的是她的嫁妆,有的便是爹送的。方婳听府上的老人提过,以前外公在世时,潘家也是名门望族,后来外公辞世,便家道中落了,爹趁娘死后就撇清了两家的关系,谁愿意与穷亲戚来往呢?方婳将其中的羊脂白玉手链留下,别的都用小盒子装了起来。娘死的时候她还很小,不知她喜欢哪件不喜欢哪件,只后来有一次,方婳听二夫人说起喜欢这串手链的事,刘妈便说这串手链是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晦气,从此二夫人便再没提过。羊脂玉手镯居多,因手链制作工序繁复,且这般色泽上乘的玉,怕是世间也少有,二夫人未得到它一定耿耿于怀吧?方婳微微一笑,将它戴上,冰凉的羊脂玉滑过她的肌肤似多了一抹余温,她从未感觉到自己与娘这般近过。
七月初八,初选先从各国开始,每国呈送一百名秀女往长安,再由梁廷进行最后的大选。方婳粗略一算,今上除却已故的莹玉公主便再无其他兄弟,先帝除了太子以外却还有五个儿子:昌王燕俦,晋王燕付,陵王燕傲,寿王燕仁,还有……燕修。
他的名字缓缓淌过心房,心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马车内,方娬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么说来,这次入宫的秀女岂不是有五百之多?”
方婳忙回了神,丫环已笑道:“二小姐您担心什么,您这样才貌双全,纵是再多一半,也都不是您的对手啊!再说了,老爷与夫人早替您疏通打理妥当,只等您将来做皇妃光宗耀祖呢!”
方娬卷着帕子的手指轻轻一挑,嬉笑道:“死丫头,再胡说仔细你的嘴!”
丫环笑着说不敢。
方娬的目光落在方婳的面纱上,痴痴一笑,道:“明知要落选还去吗?若是我,才不会自取其辱!”
第25章 贿赂张蕴
丫环的目光也随之瞧来,不含半分恭敬。自方婳被袁逸礼当众退婚后,方同气得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二夫人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冷落她,便是此刻,她身上所穿比丫环也好不了多少,哪里像是个去选秀的望门闺秀?
方娬嘴角那抹笑越发悠长了,她笑了会儿,似又记起什么,笑着道:“我算错了,是四百秀女。”
丫环吃惊道:“怎么错了?”
方娬又笑:“九王爷没有封地,自然不会呈送秀女。”
丫环恍然大悟,随即遗憾道:“听闻柳贵妃得宠时先帝最喜欢九王爷了,谁知先帝死了,他连个封号都没有,做王爷做成他那样也真是心寒了。”
方娬痴痴笑着不说话。
车内另一人的脸色却变了,他已早早不要她,她却仍会因他而难过。
晋王宫坐落于洛阳城西北,靠山临水,风光旖旎。日落时分,骄阳似火,映照着五彩琉璃瓦斒斓绝色,熠熠生辉。王宫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里百花齐放,怒放有姿。
殿内玉璧华梁,丝竹萦绕,丝丝入骨。秀女们齐聚一堂,温婉姿,柔情色,软语轻笑,酥|骨|媚|香。
晋王却还不曾来,方婳悄悄拉过一侧王宫的侍女问:“晋王殿下还不来吗?”
侍女低声道:“殿下不来,选秀由张蕴张大人全权负责。”
这张蕴大人方婳自然也听过,便是晋王手下第一家臣,晋王对其甚是信任,他在晋王宫的地位堪比梁宫总管。
只是……
方婳尚未开口,便闻得一名紫衣女子道:“这是给皇上选秀,可是晋国的大事,晋王殿下怎么会不来?”
侍女的脸上有了恭敬,低头道:“朝廷有贵客来,殿下脱不开身,请各位小姐稍候片刻,张大人马上就到。”侍女福了福身子告退。
那紫色女子一脸不悦,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方婳看一看方娬,见她正忙着打探别的秀女的底细,无暇顾及她,她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三步,利落地转身出了大殿。
沿途拉住一个侍女问了张大人在何处,侍女笑着说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便能抵达王宫。方婳立马就跑去了宫门口,希望在张蕴来时能见着。
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盒子,里头装的件件都是稀世珍宝,张大人一定会动容的!
门口的侍卫不认得她,嬉笑着与她打趣:“是帮你家小姐来给好处的吧?怎么现在才来呢?早干嘛去了?”
方婳不说话,他们来劲了,还朝她走来。
“怎么不说话?蒙着脸你就以为我们不知你是谁的丫环了?告诉你,这种事哥们几个见得多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就是就是,把面纱拿开叫我们瞧瞧,看你这般身姿,想来是个美人,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一定不亏待你!”
他说完便大手朝方婳伸来,她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走开!”
“嗬,阿强,瞧这小丫环还看不上你!”
那被唤做阿强的侍卫一听就来气了,大步上前就将她推在廊柱上,愤愤道:“哥哥我好歹也是晋王宫的侍卫长,你一个小丫环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倾国绝色,这眼睛生得那样高!”
方婳惊慌地挣扎起来,手中的锦盒“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各式名贵首饰都翻滚出来,那边的侍卫眼睛都直了。阿强得意笑着伸手过来,她挣扎不过,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他粗厚的手指伸过来了……
“住手!”男子冷冷一声喝隔空传来。
第26章 跟她道歉
方婳闻声瞧去,来人长身玉立在台阶下,玉冠束发,一袭湛蓝长衫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神采俊朗。
她心中不免一惊,是他!
洛阳花会上,与袁逸礼一起耍她的那位公子!
禁锢着她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面上各种复杂神色。锦衣公子含笑朝她走来,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眸子晶亮,必然是认出她来了,她愣愣看着他,却忘了说话。
他弯腰将地上的首饰都捡起来,装入锦盒,忽而蹙眉道:“可惜,碎了。”方婳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里头的凤血玉镯已摔成两半,便是从前再名贵,如今也是一文不值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锦盒,揣在怀中转身便走。他追进来,在后面叫她:“方姑娘!”
她不想里他,步子走得飞快,他却更快,很快便能与她并肩。
她气愤道:“我不认识你!”
他的脸上仍有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方婳蓦地收住了步子,回头狠狠地看着他,厉声质问道:“道歉有用吗?你让我在天下人面前被人抛弃,让我沦为洛阳城最大的笑话,你觉得道歉有用吗?”
他吃惊地望着她,琥珀色的双瞳里尽是讶异,片刻,才听他道:“在下不过是想说……那玉佩还未给你……”
方婳的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似挣扎着又补上一句:“……那是作为你答对谜题的奖品。”
她咬下了唇,她在说她被袁逸礼当众抛弃的事,他却在说他的奖品……
“你……你不是和袁逸礼一伙的?”其实已不必再问,她心中已然明白答案。
果然,他点点头:“在下不认识他。当日我本想将玉佩给你,谁知你一挥手就给打落在地,便碎了。”
她隐隐记起那日匆忙离场时,身后传来的破碎声了。
他却又笑,解下系在腰际的另一块玉佩递给她:“这个当是补偿给你的。”
方婳摇头拒绝,才想问他是谁,便瞧见从门口进来一人官袍加身,大步往选秀大殿而去,她惊道:“那是张大人?”
男子“唔”了一声,方婳急着要走,他却一把拉住她,邪笑着开口:“听闻这一届秀女个个美艳动人,方姑娘确定还要去吗?”
她回头瞪他:“用不着你管!”
他也不拦她了,将玉佩塞入她怀中,笑笑道:“那你便去吧,若你落选了,记得来找我,就用我给你的玉佩,我暂时住在晋王宫,我叫……”
方婳跑得飞快,她才不管他叫什么,她是方婳,方婳是不会落选的!她才不会去找他,也不需要他的玉佩。这样一想,她便直接将它丢入锦盒中充当贿赂张蕴的首饰。
“大人!”
轻盈的面纱摇曳,她见一脸严肃的张蕴转过身来。他负手看着她:“你是……”
“我叫方婳,我爹是方同。”明媚日光下,少女笑得如花灿烂。
他“哦”了一声,方婳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似已将她与那个恶名远播的弃妇联系起来了。她才不管,上前一步恭敬地呈上手中的锦盒,“这是民女孝敬大人的,希望大人有一双慧眼。”
第27章 认错了人
张大人低头看了一眼锦盒中的东西,他的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官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替皇上办事,怎会收受这些东西!”他伸手推开了方婳手中的东西。
方婳浅浅一笑,将锦盒小心轻放在地上,道:“大人若瞧不上这些,大可扔了便是,民女先告退了。”她规矩地福了身子退下。
若说两袖清风,这张蕴肯定不是,不然二夫人又是如何替方娬打点的呢?他说不要,不过是假意推脱罢了。方婳冷冷一笑,大步朝大殿走去。
“你去哪里了?”方娬找了她一圈了,此刻见方婳进门,忙拉着她问。
方婳笑了笑:“随便看看。”
方娬轻哧道:“我还以为姐姐临阵退缩了呢!”她一句话,引得一侧的丫环也捂嘴笑起来,方婳抿了抿唇未同她计较。
“张蕴张大人到!”外头内侍的声音隔空喊入,秀女们忙都依照队形站好。
方婳的目光看向门口,来人紫袍金带,身材微胖,走起路来却是步履生风。众秀女已朝他行礼,脆生生地道:“参见张大人。”
方婳呆住了,他是张蕴张大人?那她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又是谁?
秀女们已在侍女的引导下开始参选,方娬整了整衣衫,面带微笑往前。唯有方婳还愣愣地想着方才的事,她还问了给她玉佩的那位公子,他说那就是张大人啊!
可恶,她是不是又被他耍了?
她握紧了双拳,姣好的面容瞬间就青了。
“方婳!”
她的名字被叫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方娬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民女在。”
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她盈盈一拜。
张蕴皱着眉道:“把面纱摘了。”
她略一迟疑,咬咬牙,还是抬手摘了下来。
女子衣着普通,右侧脸颊竟是爬着一道三寸长的伤疤!
张蕴原本慵懒地斜倚在座位上,怎料入目这样一幅丑颜,他猛地坐直了身躯,定睛看了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大人。”耳畔经侍女柔柔提醒。
张蕴用力一拍扶手,怒道:“大胆!这副尊荣也敢来选秀,你就不怕惊了圣驾掉脑袋!来人,拖出去!”
方婳惊慌地看着他,外头侍卫已奉命入内,她的双手被押住无法动弹,却是此刻,闻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人同样身着紫色官袍,比张蕴高一些也瘦一些,嘴边还有两撇胡子。方婳撑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她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张大人”吗?
他看她一眼,径直朝上座的张蕴走去,附在张蕴耳畔轻言一番,张蕴的嘴巴渐渐张大,随即忙挥手让侍卫下去,还亲自起身下来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方老爷的千金,方小姐,请入内殿!”
入内殿便是入选了,大殿内一阵哗然,方娬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方婳忍不住悄悄看了刚进来的那位大人一眼,悬起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了。他虽不是张蕴,也幸好他收了她的贿赂!
第28章 新鲜血液
内殿就在后面,跨步入内,映入眼帘的便是玉璧华梁,轻纱帷幔,更有曼妙身姿,盈盈笑声。方婳进去时面上的轻纱再次戴上了,其实选秀前她就该去了这道疤,但她怕二夫人得知她并未毁容千方百计阻止她选秀,她势单力薄,斗不过,也输不起。
入选的秀女们陆续进来了,三三两两开始议论方婳。她低头一笑,自顾倚在窗口欣赏外面盛开的紫薇。
“你是怎么做到的?”清丽嗓音自身后传来,方婳回头,见是之前那位紫衣女子。她见了她缓缓一笑,“我叫傅云和。”
傅云和是个孤儿,从小就寄人篱下被养在叔父家里,但有关于这位方家大小姐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过不少,自是知道方老爷是不会替她在选秀时打点一切的。
她这样一问,边上的秀女们都伸长了脖子凑过来,想听听方婳的惊世妙计。
方婳只淡淡地道:“做了你们都做的事。”
“你胡说,张大人肯定没有收礼!”有人出口反驳。
方婳睨她一眼,道:“那便是给了另一位大人。”
方才开口的秀女吃了瘪,却听傅云和道:“那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监督选秀的,他可不收礼。”
“你怎知?”方娬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她一双明媚瞳眸却是死死地盯住方婳,那种愤怒早已不言而喻。
傅云和笑了笑,毫不掩饰道:“因为我见王员外家的小姐送了,被拒绝了。”
方娬一怔,似是想起傅云和口中的王小姐了,她已落选,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方婳却是惊讶,怎会……
方娬看她更是像看一个怪物,分配房间的时候也不愿与她同屋,倒是傅云和说不介意。夜里方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傅云和说那位大人是不受贿赂的,那她怎就入选了呢?
谁在帮她?
被藏于心底的那个名字从心口跳出来,她猛地坐了起来,燕修,是他吗?
连着两日,方婳都心不在焉,她打听到那位大人叫章鸿之,怪不得她问那锦衣公子那是不是“张大人”时他会说是。方婳很想当面问问章鸿之到底为什么帮她,真的是因为燕修吗?可她又害怕知道答案,倘若真的是,她还舍得走吗?
第三日,百名秀女已齐,便要出发去大梁都城长安了。
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准备随行物品,丫环们都哭哭啼啼地与自家小姐分别。只因上头吩咐,所有秀女一律不得带家里的丫环上路。
“那谁伺候我们呢?”问话的是池县令的千金。
传话的侍女浅笑道:“将来各位小姐若有幸蒙皇上圣宠,还怕没有伺候的人吗?”
“那,若是没选上的呢?”池月影继续问。
侍女低声道:“那便换落选之人伺候别人了。”
池月影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先帝驾崩后,除却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未动之外,各宫掌事宫女全部调离原职。新帝登基,前朝风谲波诡,后宫闺阀格局自然也要注入新鲜血液。
而历代女官无一不是出身名门。
第29章 锦衣公子
刺目的日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方婳抬眸之际便见了负手立于前方马车边的章鸿之。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帕子,咬着菱唇,内心挣扎一番,她吐了口气,还是打算上前问个明白!
她才跨出了一步,一侧有风至,暖意里夹着笑。
“我等了你两日,你今日才来找我吗?”还是洛阳花会上遇见的他,他今日换了身赭色长袍,腰际环佩琳琅,一手的水墨金边折扇轻轻摇晃。
方婳睨他一眼,不禁想到那日初见袁逸礼,他也着过淡赭的衣裳,而面前之人与之相较,更有一种纨绔味道。
他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用力扇了扇,道:“我早说你不会入选的吧,没关系,你也不必泄气,他们不选你,是因为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
方婳淡淡一哧:“你也想说我心地善良,能歌善舞,聪慧异常吗?”
他的长眉一扬,却听她又道:“让你失望了,我入选了。”
“什么?!”
他大叫一声,手上的镶金扇骨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方婳不觉蹙眉,心下想这人还真是奇怪得可以!
王宫的侍女近前来说请各位秀女上车,方婳再不看他,径直随侍女离去。
对面,一个侍卫手按着佩刀穿过长廊跑得飞快,他远远便瞧见愣愣站在前头的华服男子,忙加快了步子上前道:“侯爷,原来您在这,章大人到处找您呢!”
男子的目光从方婳身上收回,他愤恨地将折扇往地上一掷,转身道:“走,去见章鸿之!”他正想见他,好当面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喧闹的人群渐渐往宫门口而去,金殿门口,静静立着一人,一袭蟒袍庄严肃穆,轻薄日光散着周身王者之风,他伸手扶着汉白玉栏杆深深凝望着远处。
“殿下,秀女们您可是一眼未瞧。”
晋王淡淡一笑:“太后速来多疑,本王瞧上一瞧,她指不定还疑心本王派了什么细作去皇宫,本王倒不如不瞧。”
张蕴笑了:“殿下说的是,您让臣收受贿赂,也是要让他们看看,这些秀女可不是殿下的人。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方婳……”
晋王一拢衣袖回身,打断他道:“不必你管的事便不要管,好了,你也是时候去宫门口送送他们了。”
“是,臣先告退。”
多达一百名秀女,光是马车便是浩浩荡荡的二三十辆,更别提一路随行的侍卫了。章鸿之刚目送了几辆马车出去,转身就见一人直冲过来,一把就将他拉至一侧,质问道:“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么丑的也能选上做秀女?”
章鸿之一本正经压低了声音道:“侯爷,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姑母的意思?”他糊涂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章鸿之侧身,谨慎地将一件东西从袖中取出,交给面前的公子,低语道:“侯爷请看。”
章鸿之拿出的是一块玉佩,色泽剔透,盈如羊脂,最重要的是它上面镌刻着一个“容”字。“燕”乃大梁国姓,而“容”这一字,在如今早已不输国姓。当下太后专政,容家的信物有时比圣旨还好用!
锦衣公子下意识地一摸腰际,顿时恍然大悟,他一把夺下章鸿之手中的玉佩就冲出门去,方婳在哪辆马车?他非把她找出来不可!这是他给她来见他的信物,她……她竟用它去贿赂章鸿之!
第30章 欺君之罪
此去长安需要六七日的光景,盛夏天热,又是四人一辆马车,几个身体羸弱的秀女很快便中暑了。队伍不得不被迫停下,就地扎营。
方婳从马车上下来,仲夏夜的天空繁星闪闪,是那样美。她寻了安静处坐下,才喝了口水就瞧见一人大步朝自己走来,她来不及抬头,他的影子已压下来,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拉往一侧的树干后。
“来人啊!”方婳惊慌地叫出声来。
那人没捂她的嘴,冷笑道:“只管叫,叫来了人我就把你的秘密公布于世!”
方婳一惊,心下百转千回,尚未明白他知道她哪一个秘密,借着月光,男子的面容她却是看清了:“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初见他在洛阳花会上,再见是在晋王宫,如今他却又出现在这里?
不是侍卫,却也不像朝廷命官……
方婳正努力地想,那一个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琥珀色的眸子盯住她,启唇道:“我是谁你会不知道?”
方婳愣住:“我不知道!”这人怎么这样奇怪!
他强压住心头怒火,将手中的玉佩塞给她,咬牙道:“还认得这块玉佩吧?我给你时你就高兴得心花怒放了吧?我真是蠢!居然会把这东西给你!”
月白光皎洁,玉佩上精心雕刻的那个“容”字清晰无度。
方婳不自觉地撑大了眸子,“你是太后娘娘的什么人?”
他看她无辜的表情真是气不过,夺下她手中的玉佩便道:“得了,别装得像是此刻才知晓我是容家的人一样!我不过是当了一回看你受辱的观众,我竟不知你居然把我当做你往上爬的踏脚石!”他素来骄傲,从小到大便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就连姑母也是很疼惜他的,这天下还没人能叫他心里这样不舒坦过,他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他气得连呼吸声都粗了,却不想身侧的女子竟是痴痴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她笑她终于知道了入选的真相,不是燕修,与燕修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到底不曾给过她半分挣扎的机会。她含笑望向他,却是道:“我笑你居然为此生气,而我不过是看都没看这玉佩上的字便将它丢进了锦盒里给了章大人。”
他吃了瘪,皱眉道:“你说真的?”
“真的。”
“你敢不敢以你脸上的疤起誓?”
她的眼底浮起了不解,脱口问:“为什么?”
他终于扳回一局,原本面上的愤怒早已难掩笑意:“因为这疤是假的。”
她直直地望着他,玉眸中惊窒、不解、惶恐一闪而过。她拼命稳住了情绪,强挤出一丝笑容给他:“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耳畔却又记起他曾说——他们不选你,是因为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
难道他并不是想夸她的内在美,他根本就是在说她其实没毁容的事?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她的目光忽闪,分明是在思忖。他闲闲往草地上一坐,单手撑在地上望着她,笑道:“随行官员已将你们所有人的相貌特征记录在册,一旦被人发现你的疤是假的……”他故意拖长了音,“你这可是欺君大罪!”
第31章 是友非敌
先前的怒不可遏早已在他面上寻不到踪迹,方婳却已知晓了,她是输了,输得那样彻底。若非手握真凭实据,他断断不敢说得这般肯定。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她吐了口气,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撑着草地的手松了,她以为他要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他只是盘腿坐正了身子,目光一抬,落在她美丽的玉眸上。
“那日洛阳花会,你脸上的面纱掉落时我便知道了。这世上,若论易容术,我容止锦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说自己第一。你这点雕虫小技又怎么能逃得过我的法眼!”他说得得意了,完全忘了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方婳本能地抬手抚上脸颊,喃喃道:“真这样假?”
“你想听实话?”
她点头。
容止锦拍了拍身侧,道:“过来。”
她听话地坐下了,他才侃侃道:“老实说你这疤做得也还算可以,你能顺利骗了那么多人,不过是因为他们一眼瞧见你的脸都觉得太丑太恶心,都不屑再看第二眼。但倘若你遇上几个不怕恶心的,让他们近看几眼,他们若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瞎子。”
他说得不错,她也是怕如此,所以才日-日戴着面纱的。
“你要去揭发我?”
“我为什么要去?再说,你如今在章鸿之眼里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就是疤是假的,他也不敢说。”
方婳想起他手中的玉佩,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她又看着他道:“你会帮我。”
“何以见得?”
她笑了:“既不是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他也跟着笑了,一笑,眼睛便如弯月,只剩下欢乐的缝。方婳见他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我帮你。”他在心里开心地想,帮她把疤做得真真儿的,她就一定会落选。
容止锦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不想让她做皇上的女人,他只知洛阳花会上初见,她是那样与众不同。他的谜题曾考过很多人,却只她答了上来。被袁逸礼当着天下人之面羞辱抛弃,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没有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容止锦便又笑,一直笑,一路笑。
“侯爷何事这般开心?”章鸿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容止锦忙低头咳嗽一声,“没什么,章大人都忙完了?”
章鸿之点头道:“营帐都已搭成,下官让人备了酒菜,侯爷可要一起过去小酌几杯?”
容止锦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有点事。”他确实有事,晚上还赶着去做一条真真儿的疤呢!
他走到营帐前,却听章鸿之的声音再次传来:“侯爷,方婳虽是太后娘娘的人,可她的身份还是秀女,您最好别与她走得太近,若传出去,对你们都不好。”面前之人是太后的侄子,国舅爷的小公子,有些话他也不宜说得过重。
容止锦的眉头一蹙,果然眼睛多的地方人就不太自由。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不会让章大人为难的。”
第32章 易容之术
翌日大早,方婳才梳洗打扮好便听外头有侍卫说章大人召见她。她忙收拾下跟着侍卫前去,章鸿之就站在前面的小河边等她,方婳一到,他就挥手遣了侍卫回去。
“参见大人。”方婳规矩地行了个礼,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章鸿之却冲她笑,开口道:“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方婳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忘了说话。他朝她伸出手来,掌心空空,哪里有什么东西,倒是有一条——疤?方婳惊窒片刻,恍然大悟道:“是你!”
“哈哈。”“章鸿之”一笑,露出容止锦本来的声音来,他得意地冲她挤眉弄眼,“如何如何?不赖吧?”
昨日他说他自己易容术天下第一时,方婳还有些觉得他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叹服!无论是他装扮的章鸿之,还是他给她做的疤,都完美得天衣无缝。
他替她换了伤疤,她迫不及待地趴在水边看,浑然天成,靠得再近也辨别不出真假!
她回头惊喜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伸手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做了什么吗?”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章鸿之一早起来就没见容止锦,走过一个营帐时,闻得几个秀女在议论:
“你们说章大人那么早见方婳干什么呀?”
“谁知道呢,她是章大人保进来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章大人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嘘——别乱说,一个是秀女,一个是监督选秀的官员,这若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
章鸿之的步子渐渐地沉重了,他今早何时见过方婳了?
至此以后,方婳身边似乎从来不缺人,有时是尖脸侍女,有时是圆脸侍女,再隔天又换了一个红脸侍女,总之每天换人,从不间断。长长的队伍里议论声此起披伏,所有人都想知道方婳是怎么做到跟那么多侍女都交好的?
章鸿之的头是一天比一天大,他早就听闻国舅家的小侯爷顽劣,看来这先前的时日他真是太给他面子了,居然让他过了那么多天平静的日子!
一个侍卫上前来,皱眉问:“大人,与方秀女说话的那个侍女叫什么?真漂亮,属下怎么从没见过?她也是随行从长安城来的吗?”
章鸿之顺着侍卫的目光瞧去,只看了一眼,他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那是什么侍女?那张脸分明就是容止锦的妹妹容芷若!
方婳已注意到很多侍卫的目光都看着容止锦,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的扮相太惹眼了,你不是说最好扮相平庸一些吗?”
容止锦一个劲地打哈欠,揉着眼睛道:“每晚做面具,我都累死了,所以我昨晚想偷懒一下,正好发现我从长安来时还带了一张我妹妹的面具,就顺手拿出来用了。”
“什么?”方婳惊叫一声,她忙捂住了嘴,“这是你妹妹?”
见他点头,方婳心中替他妹妹哀叹,原来身边有个会易容的哥哥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第33章 各显神通
各国送秀队伍抵达长安城那一日正是七月十五,鬼节。
传闻这一日阴气盛重,晚上若无故出门便会招惹阴魂。内侍太监尖声尖气说的时候,下面几个胆小的秀女已忍不住瑟瑟发抖了。太监交代完毕,便有宫女上前来领各位秀女下去休息。
延宁宫内熏香四溢,温热空气里又带着丝丝凉意。
窗畔紫藤木塌上,一名美-妇身着淡纹绣凤丝衣,肩上斜斜披着一件百鸟朝凤轻薄锦缎,保养绝佳的手仍是白皙似少女,她轻折下面前一朵牡丹,睨了一侧的宫女一眼。宫女会意,忙上前替她戴上,并将镜子递上前。
美-妇却推开了镜子,笑着看向帘外,道:“诸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各自回府休息去吧。”
“谢太后娘娘体恤。”众人齐叩首,方起身退下。
太后却突然叫住其中一人:“章大人。”
“臣在。”章鸿之站住了步子回身。
宫女见太后坐起身,忙上前将她扶起。碧色珠帘晃动,内室的身影近了,章鸿之低下头去,还以为她要提方婳的事,只听她问:“这一路,止锦那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没有。”
太后笑了笑,松了扶着宫女的手,章鸿之忙上前伸出手臂。红润玉手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太后又道:“晋王一切可好?”
“晋王很好。”
“九王爷呢?”
“臣等去白马寺时,九王爷病着,不见客。”
“哦……”太后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片刻,她才又开了口,话语已是无关紧要,“皇上祭祀回来了吗?”
身后的宫女忙回道:“奴婢才去紫宸殿瞧过,皇上还不曾回。”
太后转了身,道:“宝琴,你陪哀家去一趟紫宸殿,等皇上回来,哀家有些话想与他说。”
宝琴应声上前伺候,章鸿之已识趣地退下,太后不提的事,他还是不要问的好。
宫中为安置秀女,特辟出了淑景、仪秋、紫云三殿,月色如水,偌大三座宫殿却静谧无声。方婳睡不着,只着了亵衣赤脚立在窗前,一句招惹阴魂便令四百秀女静若无人,宫里人做事果真很有一套。
“姐姐。”方娬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因是不同马车,这一路上方娬是到了此刻才有机会与她说话。
“路上与你说话的人到底是谁?”方娬的眉目幽深,定定睨视着她。
方婳略一笑:“你说哪一个?”
方娬抬手将雕花木窗推至最大,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少女美丽的容颜上,她的嘴角一扬,话已出口:“什么哪一个,分明就只有一个人。”方婳微微一惊,她继续道,“我早就观察过,与你说过话的侍女根本就不是随行的侍女,且每日都换,身高却不换,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都说女儿像娘,方娬早已青出于蓝。
方婳浅笑着回身:“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即便是知道那些人全是同一人又如何,谅她也猜不到会是平阳侯容止锦。
“你!”方娬脸上的笑容收尽,咬牙道,“四百佳丽,你以为你能脱颖而出吗?”
夜幕中,闻得方婳淡淡道:“那就各显神通吧。”
第34章 帝君燕淇
博彩碧天,宫殿耸峙入云,含元殿外,众秀女静静等待。太后端庄坐在上头,今日的她一身锦绣凤袍,华美贵重的凤冠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
方婳才想着皇上怎还不来,便闻得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跪!”
立于下首的太监尖声开口,秀女们纷纷俯首跪拜下去。方婳悄悄抬了眸光,阳光映照着白玉柱熠熠生辉,一人缓缓自高台步出。
明黄及地祥云纹龙帝袍,朝珠垂胸,帝冠半遮龙颜,他略略一低头,冠珠轻曳,削薄的唇,如墨点睛的双瞳,熠光流彩,柔美似画。燕修的美高华清贵,隽淡中带点英气,文雅里又不失阳刚。袁逸礼出身书香,但身上更多的是种气宇轩昂的俊朗与豪气。容止锦纨绔不羁,但那双瞳里永远明白透彻,泾渭分明。可方婳却从不知世上竟有这样一个男人,其容颜俊美无双,妖冶更甚妇人。
他便是大梁帝君,燕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排山倒海的声音如风扬起,淌过含元殿,拂过百花园,悠扬延向九重云霄……
方婳这才猛地回神,忙低下头去。
片刻,才闻得皇帝开口:“平身。”
“谢皇上!”
秀女们纷纷起身,各自整着衣衫,试图让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一眼便相中自己。方婳吐了口气,回眸之际见方娬愣愣望向上面,脸上那份自信正一点点地消失。她自恃容貌过人,殊不知高台上那一个才是真正的美。
燕淇却是看也不看底下的美人们,而是转向一侧的太后,低声道:“这种小事母后来即可,何必要儿臣也来?”
太后面色一拧,话语里却是难掩宠溺:“又说的什么胡话,立后选妃是皇上的大事,当然要你自个挑选,母后可做不得主。”
闻言,燕淇微微抬手一挥,太监的声音马上响起来:“马文秀,冀州来县人士,年十五。陈玉清,渝州府尹之女,年十六。沈瑜,工部侍郎侍女,年十五……近前,觐见——”
被报到名字的秀女忙排好队上前。
燕淇淡淡扫过一眼,却摇了摇头,很快又换下一轮秀女。他大多只瞥一眼,偶尔见有停留的,但秀女却一个也没留下。
一个时辰过去,太后美艳的脸上明显有焦虑,才欲开口,却见燕淇揉了揉眉心,转向她道:“儿臣看累了,明日再继续吧。”
“皇上……”
“还剩这么多秀女,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儿臣还有几本折子要看,先行告退了。”他起了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哦,母后若有中意的,可先留下。”
皇帝突然离去,底下的秀女们就乱了,更有落选的不顾场合掩面哭起来。太后猛地起了身,怒道:“哭有什么用!几百号人,难道没人能留住皇上的心吗?”
他的心……
方婳微微一哂,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要她们如何去留?
第35章 湖畔相遇
秀女们回到住处,有一人却被带去见了太后,众人都在议论那是哪家的小姐,方婳略一思忖,仿佛一下子全明白了。那秀女被带走时她匆匆瞥了一眼,她不曾见过她,却见容止锦扮过她。
那是国舅的女儿,太后亲侄女容芷若。
今日含元殿前所选秀女燕淇一个未留,太后自然是怕自己的亲侄女也落选。看来皇后一位早已内定,便是容芷若。
方婳讪讪一笑,既然又回想起皇上,他看秀女们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两件美丽的物品,他不喜欢她们,也毫不动心,那她该怎么办?
穿过了回廊走出去,外头静悄悄的,远处偶尔有巡夜的宫人走过,手里的灯笼一点一点地闪着光。
太监宫女们全都恭敬地静候在紫宸殿外。
殿内,琉璃青灯微微跳动。
太后一身锦绣凤袍还未换下,面上难掩怒意:“皇上已登基两年,后宫竟是虚设,你如今还说不要立后纳妃,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燕淇冷笑着:“朕不喜欢她们。”
太后逼问道:“那皇上喜欢谁?”
燕淇抚袍起身,“朕喜欢谁就能和谁在一起吗?”
太后一阵语塞,听他又道:“朕听闻母后将芷若叫去了您的延宁宫,可是母后想要儿臣立她为后?”
“皇上!”太后的脸色一变,“你竟这样跟哀家说话,你可是哀家亲生的!”
燕淇的目光一黯。
太后往前一步,哽咽道:“你父亲早早抛下我们先走,五年前你妹妹去后,就只剩下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了,母后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大梁天下,为了你啊!”
燕淇再不说话,片刻,闻得珠帘剧烈摇晃,面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破开帘子出去,沉重殿门被推开,太监宫女欲跟上,却被冷冷一声“退下”喝住了。
众人愣愣看着皇上趁夜离去。
鬼节一过,宫里的“宵禁”自然也就解了。
方婳沐着月光缓缓走在静僻小道上,有风吹来,面纱紧贴着脸,她微微颔首深吸了口气。风中带着淡淡的湖水味道,也不似别处的燥热,反而有些凉意。方婳睁开眼睛望去,前面一片亮亮的反光,想来便是宫中有名的太液湖了。
她拢了拢衣衫,不自觉地朝湖边靠近。
才往前几步,不想早已让人捷足先得,那人与她一样未带灯笼,借着月光,她只瞧见那人衣袍一角,因是背光,并未看得清楚,她便以为是同她一样睡不着的秀女,这样一想,她便想离开。却在转身之际,闻得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方婳吃了一惊,忙转身跑过去。
绕过杨柳,她才知那哪里是什么秀女,竟是皇上!此刻见他的手从湖水中伸出来,掌心里似握着什么东西,广袖湿了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
原来只是掉了东西,他在捡。
方婳才想着,见燕淇的目光瞧过来。她心头猝然一惊,忙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
燕淇微微蹙眉:“是你?”